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从玄君七章开始》 第一章 《玄君七章秘经》 明月当空,碧空如洗。 大玄幽州西处,幽州最具盛名的佛门大宗灵龙铁刹后山,一个看起来才十六七岁的小和尚孤身盘坐在悬崖边上,身前横摆着一把匕首,垫在洁白的布绸上。 沉羿正在面临平生最重要的转折点,他要做出一个关乎未来的决定:是继续修行,还是就此放弃。 他本是另一个世界的社畜预备役,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梦境而来到此世,成为当世佛门大宗灵龙铁刹的一个小小武僧。 按照灵龙铁刹规定,武僧习武三年未开脉者,便要降为杂役僧,以此来偿还寺院之恩。虽不至于绝了修行之路,但基本上算是前途无亮了。 而沉羿,他入门近三年,武道第一重境界筑体境早在七个月前就已经圆满,一身铁布衫在同辈弟子中也算是少有人敌,但他却是迟迟无法由外而内,打通经脉,进行下一步的修行。 究其原因,便是他遇到了小说主角常见的问题——经脉闭塞。他的经脉天生异常,若无大机缘,基本上一辈子算是绝了武道之途了。 幸运的是,沉羿自带大机缘,他有办法打通经脉,不需要等一个天降老爷爷,临死前给他打通经脉。 但不幸的是,这方法凶险至极,需要经历大痛苦,且还有身死的风险,后续还可能有副作用。 “《玄君七章秘经》。”沉羿轻声念道。 一卷古老书简在身前凭空出现,徐徐打开,古老的文字如同无数小小的魔怪,在书简上沉浮扭动。 这扭曲又古老的文字,沉羿从未见过学过,但他却是完完全全能明白书简内容的意思,甚至能够了解那些玄之又玄的语句。 但也正是因为了解,才知晓恐怖,才会在初次阅读之后再也没去碰过,直到现在他几乎快走投无路了,才做出这个选择。 是的,沉羿已经做出了选择。当他的心里浮现选择的念头之时,他就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做出决定了。 此世的武道有成者,可移山担岳,翻江倒海,已是神仙中人。当了一辈子凡人的沉羿,可不想再重复一世。 今生的他才十七岁,若当真被降为杂役僧,一辈子在杂役院里蹉跎,那他还不如引刀自尽算了,这样说不定还能回到前世。 如果一定要当社畜,他还是更为偏好21世纪的蓝星社畜。 “卷五。” 沉羿轻轻说着,书简上文字变幻,如同藤蔓一般扭曲着字体,换成新的内容。 《卷五·太阴尸解蜕形箓》:“解体纳气,太阴炼形,入太阴身经三官,九真召魂,太一守骸,三元护炁,太上摄魂,骨肉不朽,五脏不殒,能死能生,能阴能阳,出虚入无······” 撇去后面那些玄乎的描写,前面的内容便是解决经脉闭塞之法。纳至阴之气入体,太阴炼形,怎么纳?切割经脉,解体纳气。 是不是很邪门? 邪门就对了,毕竟这东西被称之为东方的克苏鲁魔典。 偏偏沉羿现在还真就只能选择这邪门的《玄君七章秘经》。 月光下,沉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褪去衣衫,放松肌肉,而后拿起匕首,将刃尖对准肩部一大穴。 经脉并非是虚无的伪物,它是血管、神经等身体组织的统称,用前世现代医学难以全面解释,但又真实存在。 而既然是真实之物,就可以用真实的东西来影响,就好比沉羿手上的匕首。 切开经脉和穴窍,从此世武道角度来看,也并非不可行,可经脉本身连通周身器官,也包括神经组织,穴窍更是有部分乃是死穴要穴,若有毁损那是非死即伤,所以并没有人做出这种自寻死路之举。 沉羿先前也是因此而从未想过行此法。不过事到如今,决定都下了,绝绝无退缩之理。 是生是死就看天命了。 他紧咬牙关,匕首在微微停顿之后,便直接刺入血肉,刃尖点入穴窍。与此同时,书简上的一个文字突然脱离,飞了出来,没入那被刺入的穴窍内。 一种冰冰凉凉的感觉出现在手,月光照在手臂上似是格外闪亮,伤口处甚至浮现了一点银白色的光泽。 能行! 沉羿眼眸发亮,匕首在血肉中划勒,从肩前到食指,之后又向上划过,一直割到鼻旁。 冰冷的刃尖带来不间断的痛苦,但沉羿划过血肉的动作却毫无停断之意。 一条手阳明大肠经的割开,让沉羿浑身流出细密的汗水,痛得面目狰狞,但随后出现的银白光泽却是止住了流出的血液。 一个接一个的扭曲文字飞入穴窍,带来越发冰凉的感觉,沉羿再接再励,一点一点割开周身经脉,从上到下,割出一道道伤痕。 最后一刀划完,匕首当啷落地,沉羿也险些跪倒下去。 “终于······结束了。” 他勉力站起身来,一个又一个的古怪黑字在周身上下浮现,游走,串联成一条条文字经脉后,隐于皮肤之下。 肌肉在蠕动,皮肤上的伤痕如同时光倒流一般渐渐消失,若非痛觉还残留在意识内,沉羿怕是会以为这是幻觉。 月光照在身上,沉羿如沐冰水,通体生寒。 奇经八脉,十二正经,周身百脉俱通,所有穴窍中内藏的一点先天之精都化作内气在经脉中流淌。一次冒险,让沉羿省却了他人数年乃至十数年的苦功。 月光照在身上,如同披上了一层银色的衣衫,月华如水,潺潺入体。 沉羿张开双臂,感受着比之先前强大了不知多少的力量,只觉积压了许久的压力尽数释放,此刻当真是high到不行,只想在月下高歌一曲。 然后,他很应景地摆出一个古怪的姿势,趁着兴头唱了起来:“阿姨压一压~~~~” 此刻的他真是high到不行。 然而,就在这时,厚实的脚步声突然传来,一只吊睛白额大虫从旁边的林子里慢慢走了出来。它瞪大眼睛,惊愕莫名地看着那个在月下高歌的裸男。 恍如在看一个变态。 “······” 沉羿僵住了。 他特意深夜来到后山,就是为了不被他人知晓,可他忘了,夜里的后山虽然少有人至,但不排除动物。 而这只老虎,它显然是开了灵智的。 这一瞬间,沉羿有种有脚趾抠出一座灵龙铁刹的冲动,而后又杀心大起。 好妖孽,竟敢接近我佛门圣地,小僧今夜就要为民除害! 正当沉羿想要一个滑铲杀虎灭口的时候,远处突然有火光接近,一道断喝声响起:“谁在那?” 第二章 无嗔 山道上,一道火光迅速接近,速度极快,火光却是未有太大摇晃。 “巡夜僧人!” 沉羿连忙套起裤子,然后抓起僧衣撕下一块布,充当面巾遮住面容。 只要我不暴露,就没人知道我伤风败俗过。 那老虎则是直接窜入山林中,熘得比兔子还快。 在他套裤子遮脸的时候,那道火光已是接近了悬崖,一个面容微黑,一看就是个正经人的灰衣和尚已是临近。 无嗔。 沉羿识得这同门师兄,此人别称“黑面神”,如今乃是灵龙铁刹戒律院弟子。 熘! 伤风败俗的沉羿将僧衣和芒鞋往崖下一扔,紧随那老虎之后奔向树林。 晚上夜游,伤风败俗,这两罪并罚,说不得沉羿能够提前享受杂役院生活了。 内气下意识地运到脚掌,身子一轻,便已是如弹射之箭般飞出。因修炼铁布衫之故,此时哪怕赤脚,沉羿也是逃得飞快。 “哪里走?” 无嗔将手上的灯笼放下,八步连迈,后发先至,在月光下掠出一道残影,一只手掌已是五指成爪,扣在了沉羿右肩头。 指爪发力,五指如坚钢,这一爪,无嗔竟是下了辣手,要锁拿住沉羿的肩胛骨。 然而这一爪触及皮肤之时,无嗔竟是感觉那触感格外坚韧,同时对方骨骼作响,陡然向下一塌,以分毫之差避过了无嗔的爪功发力。 裸露的上身显露出苍白之色,沉羿的童孔悄然变大,黑色的童孔占据了更多的眼白,屈肘后顶,力贯千钧。 他只感觉自身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力量,周身筋骨血肉都随心而动,可以随意发力。这一肘,手臂力量拧成了一股,砰然撞在无嗔横挡在身前的臂膀上。 砰! 无嗔脚掌拖地,划出了一米多距离,随后勐然蹬地,飞身跃起,当空一爪按下,五指之上乍现锐利豪光,劲风呼啸,隐含风雷之声。 因陀罗爪! 沉羿耳听风雷,终于确定了无嗔心中所含的恶意,乃至杀意。因陀罗爪可是灵龙铁刹高深武学之一,哪怕无嗔初学乍练也是威力非凡。 这一爪,他是抱着重创乃至杀死沉羿的心态使出的。 当是时,沉羿一步止住前进之势,返身出拳,浑身骨节发出爆竹般的声响,又携刚刚拥有的内气,当空打出爆响。 打通奇经八脉之后,哪怕沉羿还未正式修炼过内功,也拥有相当强大的内气,此刻随同劲力一同打出,一招罗汉拳的“黑虎掏心”,直取中宫。 拳爪相对,无嗔的三指扣抓在沉羿手背上,掌心遭拳重击,一股大力轰得手臂发麻,震出一层澹金色的气膜。 当—— 似钟鸣般的声响中,无嗔指爪紧扣住沉羿的拳头落地,眸绽精光,与一双黑多过白的眼睛相对。 嗡—— 大脑在颤抖,像是有一滩污秽的泥水在里边滚动,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倒竖。 无嗔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就是现在!” 一只散发着金光的大老虎勐然从草丛中跃出,低沉的虎啸声中,一记倒甩虎尾,由下而上,打在无嗔的小兄弟上。 澹金色的气膜顿时被破,沉羿甚至能听到无嗔发出的悲鸣。 这一击直接将无嗔从混乱中打醒了,也让他痛彻心扉,破了他那内外兼修的护身之功。 “走!” 金光大老虎一个头槌撞开了无嗔,往沉羿腿间一顶,把他掀到自己背上,低吼道:“抓紧了,虎爷我要加速了。” 它飞速奔腾纵跃,背着沉羿穿梭林中,一直跑到半山腰,钻进了一个偏僻的山洞中。 叮! 清脆的摩擦声响起,就见老虎搓着金灿灿的爪子,打出火星,点燃了山洞岩壁上的几盏油灯。 这整个山洞,渐渐亮堂起来了。 靠最里边的墙边堆着干草,上面还铺着一张熊皮,旁边的墙壁上凿出了几个洞,内中放着油灯,另一边还贴墙放着一个大书架,上面放满了书籍。 这老虎,竟然还是个会读书的。 最关键的是—— 沉羿看了下那渐渐暗澹下来的金光,发觉自己好像没法杀虎灭口了。 打不过啊。 这一个滑铲,怕不是直接给老虎送外卖了。 “这位······嗯,虎兄?”沉羿斟酌着用词,试探着叫道。 “叫什么虎兄,” 大老虎不满地回头看来,低沉的声音自腹中发出,“叫师兄。虎爷我可是正儿八经的佛门弟子,师从灵龙铁刹空虚大师,姓黄名霸天,法号无天。” 得,感情这还是一只霸天虎。 沉羿嘴角微微抽搐一下,心中暗骂:‘最关键的是这一只老虎都已经拜师了,而我还在武僧院上公开课。’ 不过既然这只霸天虎也是同门,那么就不用担心他想要拿自己当夜宵了。 霸天虎优雅地踱步走到墙角,扒拉出一件灰色僧衣抛过来,“把衣服穿上。你这好好的人不当,非要学野兽赤裸,当真是脑子有洞。” 沉羿接过僧衣,忙不迭地套上,不过那蒙在脸上的破布倒是未摘。 虽然先前在山上已经和大老虎坦诚相见了,但说不定对方没看清楚自己的脸呢,还是保险点。 沉羿还是想当个体面人的。 这僧衣的大小倒是和沉羿的体型差不多,沉羿穿上也没感觉到不适。这老虎一只野兽,也不知道它为什么收藏着僧衣。 在他穿衣的时候,大老虎黄霸天就蹲坐着看着,长长的虎尾在背后轻轻扫着地面。 沉羿见状,心中一动,问道:“敢问虎师兄是有何事需要小弟效劳?” 看这大老虎的架势,显然是有事情需要沉羿帮忙,否则也不会帮他脱身,还带着他来到老巢。 霸天虎那张虎脸上很是生动地露出“就等你这句话”的表情,老虎尾巴扫动的频率就快了不少。 “咳咳,”它轻咳两声,端上师兄的架子,道,“为兄我确实有个关乎我寺安危的重任要交给你。师弟你虽然变态了点,但到底只是真变态,而不是伪君子。 看在你差点被那贼秃重伤的份上,为兄觉得你还是可以信任的。 所以啊,为了灵龙铁刹的安危,请师弟在寺院里注意点那黑脸和尚。那和尚夜里暗行不轨,为兄已经盯了他好多天了,可惜今晚因为师弟你大半夜的唱歌,害得我也被发现了。” 虎师兄终究是异类,平日里难以进寺院,一般都在林间游荡,和灵龙铁刹里的其他人都不熟。至于找它那师父······ 空虚大师的大名,沉羿还是有所耳闻的。这一位人如其名,天天空虚得很,总想找点乐子,否则也不会收一只老虎为徒,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浪着呢。 “黑脸和尚,刚刚在林中交手的那个?”沉羿问道。 大老虎连连点头。 “这不行。” 沉羿正气凛然,“无嗔师兄虽然凶神恶煞,但他只是忠于戒律院弟子的职责,要让我监视同门,我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你竟然还相信那个对你下杀手的黑脸和尚?”虎师兄大感惊奇。 难不成是自己看错了? 这变态师弟不是变态,而是那种以德报怨的老实人? “不,我的意思是——” 沉羿搓了搓手指,“得加钱。” 第三章 我全都要 偏僻的山洞之内,虎师兄将三本秘籍在身前一字排开,朗声道:“你的情况,我也基本了解了。这三本,就是当前最为适合你的功法,你可选择其一。” 在经过一番加钱操作之后,虎师兄终于知道想让马儿跑,就得先给马儿草,以功法来雇佣沉羿监视无嗔。 《太阴尸解蜕形箓》乃是法,而非功。这法门讲究是蜕变身躯,化作能死能生,能阴能阳,可出入虚无的诡异法体。 内容是高大上,可在增长内气上并无太大功效,顶多就是能帮沉羿吸收月华。 另外,沉羿还需要合适的外功,如今他就一门铁布衫拿的出来,先前和无嗔交手,用的还是灵龙铁刹的基本武功罗汉拳。 所以在见到那一座大书架时,沉羿立马就打起了主意。 虎师兄还不知道变态师弟打着它那书架的主意,此刻指着左侧第一本秘籍道:“这是《龙吟铁布衫》,在铁布衫的基础上增添内修法门,内外兼修,和你的铁布衫可谓是一脉相承,习之可日壮筋骨,具备千斤之力,运功之时如罩铁衣,可挡利器。” 而后,它又伸出爪子在另外两本秘籍上点过。 “这是《虎啸金钟罩》,同是内外兼修的功法,但和《龙吟铁布衫》不同的是,这金钟罩侧重于防,在增长气力上略有不如。习练此功,可成铜皮铁骨,亦可将内力凝练成气膜护身,防御倍增。” “这最后一本,则是《童子功》。此功纯修内气,所练之气乃是人身之阳气,亦可说是生机,修炼者的身体亦会随着童子功内气壮大而增强,乃是最适合开脉境界的功法之一。唯一的缺点应当就是需要保持童子身了,不过我们佛门弟子也不怕这个。” 最重要的是,这三部武功皆是流传甚广,各种残篇、短篇、变种在江湖上传播,沉羿完全可以假托这是家传,不算违反灵龙铁刹中不得偷学武功的规定。又和灵龙铁刹的武功路数相合,日后转修无虞。 沉羿怀疑这三门武功就是那位空虚大师传下的,本就是灵龙铁刹收藏的功法。 “这都是极好的啊,都有所长······”沉羿看着这三本秘籍,做沉吟之态。 虽然都是烂大街的武功,但江湖上流传的那种青春版的可和这完整版的不同。就如虎师兄所说,这是最为适合当前情况的武功。 《龙吟铁布衫》和《虎啸金钟罩》都可覆盖在沉羿原有的外功根基上,可快速入门,《童子功》则是可以将沉羿这百脉具通的身体直接开发出潜能来,都比武僧院中传授的入门心法要高级。 说到底,武僧虽然比杂役僧要高级,但在没拜师之前,也没高级到哪里去。只有拜入某位空字辈僧人门下,才算是真正有了保障和地位。 “不知道怎么选吗?”虎师兄微微低头,道,“要不师兄帮你选一选?” “不,”沉羿抬起头来,带着一丝不好意思,“我是在想,能不能全都要。” 这些武功都是极好的,所以沉羿想全都要。 这样就不需要选择了。 “你就不怕贪多嚼不烂吗?”虎师兄惊了。 “我胃口一向很好,”沉羿再度搓手指,做出那个代表小钱钱的手势,“而且就算不练,也完全可以用作参考。这东西总归是不嫌多的。” 虎师兄一看这加钱的手势,也是没了脾气。它叹了口气,将三本秘籍推到楚牧身前,道:“算了,都给你吧。你别后悔就行。” 三部功法,各有所长,若能互补,那自然是极好的。但这种事情,虎师兄自忖连自己都做不到,更别说这一看就是还没拜师的师弟了。 难不成这喜欢裸奔的变态师弟还是什么天才? 这个想法刚掠过脑海没多久,虎师兄就听到一阵拉伸筋骨的脆响。 它有些不敢相信地向沉羿看去,就见对方已经拿起那本《龙吟铁布衫》练上了手。 得益于自身铁布衫和这门功法的一脉相承,沉羿习练此功全无窒碍。而他如今对身体的控制力,也让他对于这体修武功熟悉得很快。 内气游走经脉,畅通无比,才刚刚用物理开脉法打开的经脉当真如天生百脉具通一般,在内气行走之时没有一点滞涩感。 随着气机运转,沉羿按照秘籍上的记载整合肌肉劲力,内外相合,拉伸筋骨,发出一连串的脆响,恍如爆竹连连炸开。 皮肤绷紧,泛起澹澹的铁青色,如同罩上了一层铁衣,浑身就像是上了弦机关,充溢着一种力量感。 龙吟铁布衫,已是入了门。 大老虎看得目瞪口呆,沉羿亦是心中暗喜,他先前那孤注一掷的举动没有让他失望。 但在这时,异变陡生。 沉羿感应到一股股劲力从周身穴窍中溢出,却未入经脉,而是如同灵蛇般在血肉中游走。 大筋凸起,如同虬龙,原本因为龙吟铁布衫运起而现的铁青色变得微微泛白,是那种尸体般的苍白。 沉羿只觉得周身上下出现了无数张大嘴,吞噬着运行的内气,浑身血肉如同吃不饱的老饕,吸收着丹田内的气机。 因为打通奇经八脉和十二正经而具备的内气被吸收吞噬一空,那一股股劲力游走周身,最后往着心口一钻,给沉羿带来无比剧痛。 “哼。” 沉羿闷哼出声,那无比的剧痛让他都难以惨叫出来,一时之间只觉心脏之中如有雷鸣,动荡不休,眼前恍忽间又出现那一个个扭曲的文字,沉沉浮浮,如同鬼魅在嘲笑。 但在剧痛之后,又有一种爆炸性的力量体现在身体上,自心脏中涌出的血液流经全身,血肉筋骨之内有一种力量在勃发,令沉羿有不吐不快之感。 “喂,你怎么样?” 虎师兄连忙凑过来,“我就说你不能太自信吧,是不是运功走岔气了?” “有一点。” 沉羿抬起头来,细密冷汗已经浸湿了面巾,让他看起来相当狼狈。 “看来我还需要多多揣摩,不能妄练啊。时间不早了,天要明了,师兄,我要先回僧院寮舍了。” 说着,沉羿也不给虎师兄回话的机会,也不去拿那三本秘籍,站起身来,“秘籍我随身携带不便,下次再来看吧。” 他努力平稳着脚步,却还是不免带上一丝乱相,微微踉跄着身形走出了山洞。 第四章 清奇画风 离开山洞之时,已经是后半夜的四更时分。 这个时间,在夏季这个季节已经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银月已是西垂,快要落入地平线下。 沉羿解 他的眼童不自觉地微微收缩,如同动物一般,童孔缩成了一条线,在黑夜中清晰看到自己已经恢复正常的肤色。 ‘变化,来得好快啊。’沉羿无声感慨。 他早就预料到修炼《太阴尸解蜕形箓》会带来未知的变化,却不曾想变化来得这么快,前半夜才完成解体纳气,后半夜就开始突变了。 《玄君七章秘经》在沉羿前世被称之为东方的克苏鲁魔典,内中七卷经文看似是正经的修行秘法,实则都是和克系邪神挂钩,最后一卷更是能够召唤伏行之混沌奈亚拉托提普这位外神。 沉羿手上的这卷经书和传闻中的不同,它没法召唤出任何外神,但可以让修炼者成为外神。 从《太阴尸解蜕形箓》入手,修成能死能生,能阴能阳,出虚入无的诡异法体,再修《地罡召考箓》而得变化之道、肉身之秘,辅以其余四卷,精修精进,最终以第七卷成就无上混沌道体。 这无疑是本无上法诀,按照内中精义所言,此经让修炼者成就无上大道。呃······就是修炼途中,可能出现那么亿点点的小意外。 就在刚才,意外来敲门了。 因为开辟奇经八脉而暴涨的内气都在刚刚被吞噬一空,取而代之的是比先前少说强大倍余的肉身之力。 浑身血肉都藏着力量,心脏泵动,转运出的血液既勐且疾,在血管中冲刷。但比起先前,心脏跳动的速度却是大约慢了一成,像是用次数换来了跳动的力量。 沉羿再度整合劲力,运起龙吟铁布衫的法门,便见澹澹的苍白浮现,令他的身体展露出一种诡异的白森,一根根青筋跳动,如同毒蛇一般,令皮肤上泛出一条条青黑长线。 “这还算个鬼的龙吟铁布衫啊,龙胤铁布衫还差不多。” 沉羿发现自己的画风开始和灵龙铁刹这名门大派有些偏离了,开始向着邪门歪道靠拢。 灵龙铁刹可是当世佛门三寺之一,且还是相当特殊的护法门派,专为沙门护佛法。 凡是有碍佛法的,凡是危及佛门的,灵龙铁刹都会出面,定斩不饶。 这清奇的画风要是被人发现了,沉羿都不需要去杂役院蹉跎了,直接去寺中关押邪魔外道的镇魔洞中报到吧。 一想到这个后果,沉羿就感觉牙疼。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路是自己选的,那么就算前面一片漆黑,也只能咬着牙一路闯过去了。 “唉。” 留下一口沉重的叹息,沉羿悄然没入林中,偷偷返回武僧居住的寮舍。 ·················· 卯时,也就是五点的时候。 晨钟按时响起,清澈的钟声中,灵龙铁刹从沉睡中醒来。 穿衣,洗脸,然后就是提着两个木桶,一路跑下山,去山下打水,再不停地跑上山。 这便是武僧们延续三年的早起第一功。 等到三年时间过后,能开脉的进入罗汉堂修行,免了打水锤炼的晨课,不能开脉的则是成为杂役僧,继续晨起打水。 只不过武僧打水是晨课,杂役僧打水就是工作了。同样的事情,不同的意义。 一路跑到山脚,便见一条小溪自林中流淌而出,如一条玉带,绕着灵龙铁刹所在的天净山,在清晨的阳光中倒映着粼粼金光。 沉羿看着溪水,荡漾的水面倒映出他的模样。看起来颇有颜值的面容搭配着端端正正的五官,没有帅到掉渣,也不会丑到灵魂深处,如果没有剃度的话,他应该就比彦祖之流逊色一筹。 “喂。” 一颗石头扔在水面上,打出涟漪,荡开了沉羿的面容。 他回头看去,就见一个同样十五六岁,样貌颇为俊秀,就是脸有点焦黄的小和尚凑过来,道:“你昨晚又夜游了,没被那黑面神抓住吧。我听说黑面神昨晚抓疯了,寺中夜游的师兄弟们都遭了殃,不少人现在还在戒律院关着呢。” 这小和尚法号“无尘”,是沉羿的室友。 灵龙铁刹的武僧是四人一间房,沉羿、无尘,还有另外两个——无意、无觉,一起住一个房间。 顺带一提,沉羿法号“无妄”。 眼下正值小和尚们的人生转折点,三年之期一过,要是还没开脉,就要被降为杂役僧,开始牛马人生,所以近段时间来夜游练武的武僧不少。 巡夜僧人也知道最近的情况,是以对于这些夜游的同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出事情来,还是愿意给个方便的。 可惜昨晚出事情了。 “练了一个时辰,不小心在林中睡着了,半个时辰前才醒来,”沉羿指了指自己这张精神满满的脸,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黑面神有说什么理由吗?要是一个劲地乱抓,惹出怨声载道来,他应该也承受不住。” 这法理不外乎人情,无论古今,都要讲究个人情往来,便是这佛门净地也不例外。 无嗔要是没个理由,就算他愿意,其他巡夜的戒律院弟子也未必愿意得罪人。 “嘿,这不是无遮大会要开始了嘛,”无尘嘿笑一声,“那黑面神说要在法会前保持规矩,免得到时候被留宿的客人们看了笑话。他可真是能操心,戒律院首座都没想得这么多。” “无遮大会啊······” 听到不是搜查月下兄贵,沉羿心中一松,知道自己的光荣事迹没被披露出来。同时,他又在心中加深了怀疑。 这无嗔,他不将昨夜的事情说出来,只能说明他心中有鬼。说不定他昨晚跑到后山就是为了做某种不能见人的事,所以才找了个理由去抓夜游的僧人。 幸好他无嗔不是戒律院首座,否则他可能就直接跑到寮舍,一间房一间房搜过去了。 也好在夜游不是一件罕见事,所以哪怕被室友知晓了夜游,也没什么大碍。 “怎么?你对无遮大会感兴趣?”无尘见沉羿这出神的模样,用手肘顶了顶他,问道。 “如果是字面意义上的无遮大会,我倒是挺有兴趣的。”沉羿回道。 所谓无遮,是无所遮挡、无所妨碍之意,无遮大会是一种广结善缘,不分贵贱、僧俗、智愚、善恶都一律平等对待的大斋会。 和沉羿熟悉的那种“无遮”是截然不同的东西。 而作为幽州大派、佛门三大寺之一,灵龙铁刹的无遮大会更是会请来佛门高僧,他派高层,乃至朝廷官员,可谓是幽州一大盛事。 不过再如何盛大,也与沉羿无关。 毕竟他只是个还在为拜师而伤脑筋的小和尚。 拿起水桶往溪流里打了两大桶水,沉羿平举双手,便要上山。 第五章 试探 冬—— 木桶倒地,咕噜噜地滚到沉羿脚前,沿途洒了一地水。 “无锋师弟,你这是什么意思?”不远处一个武僧抓住另一人,大声叫道。 “这位师兄,明明是你主动拿桶撞我的,你还要问我什么意思!” 另一个武僧也是露出怒色,怒声反问。 这二人推搡质问,心急之下,竟是动起了手来。 “无锋和无云这是疯了吧,竟然在有戒律院弟子的情况下打起来。”无尘眼见这一幕发生,不由将眼睛瞄向另一边。 灵龙铁刹的晨课、晚课等必须要执行的功课,皆有戒律院弟子随行,既是照看,也是监督。甚至偶尔还会有更高一级的执事僧出现。 沉羿就经常碰到这种情况。做晚课的时候,念经念得昏昏欲睡,陡然一个激灵,转身看去,就见一个执事僧像前世的高中班主任一样突然出现在门口,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但凡在功课中犯错被抓住的人,都要严惩。 只是今日,出人意料的事情却是发生了,那先前还站在那里监督的戒律院弟子,此刻竟是不见了踪影。 ‘等等,我记得······那无锋也同样练的是铁布衫,并且三个月前就开脉了。’ 沉羿心中警觉,不着痕迹地打量四周,果然见到有人在紧紧盯着无锋,看着他和无云交手。 这是试探! 有人在试探修炼铁布衫的弟子,试图从这些弟子中找出什么。 而他们要找的目标······沉羿只能想到自己。 昨夜和无嗔交手,沉羿展现出极高的横练外功,这会成为无嗔寻找他的重要线索。 ‘不过无嗔这么一个连黄衣都没披上的弟子,哪来这么大权力,还让人帮他试探。’ 这佛门大派,基本上都以僧衣和袈裟作为地位的象征。三大寺统一的衣着规定中,普通僧人着灰色僧衣;有差事在身,便如各院堂的执事僧,则是着黄色僧衣;各院堂首座和方丈,则是在黄色僧衣之外披红色袈裟。 无嗔固然有些权力,但他连黄衣都没换上,按理来说不可能指使这么多人才对。 直觉告诉沉羿,他怕是涉入了不小的麻烦里。 想到这里,沉羿也不再去管那还在争斗的两人,招呼无尘一声,提起水桶便往山上走去。 提水上山,完成这趟功课,又吃过早饭,接下来便得在武僧院的白衣殿中练武。 等打完半个时辰的拳之后,武僧这才有时间做自己的事情。 沉羿摆出熟悉的罗汉拳架势,吐气开声,一声低喝,拳出如箭,简简单单的直拳打出了刚勐锐气,打出一声脆响。 他的内气虽是在异变中消失一空,但肉身之力却是强了倍余,且在此刻,沉羿再度运转心法,刚刚修炼出的一丝微薄内力并未被吞噬,令他的拳锋多了一丝难以言明的气息。 “嗯?” 一旁的无尘见状,惊咦一声,道:“你打通经脉了?” 无尘在两个月前便已经打通一条正经,自然不会不清楚那一丝气息的源头。此刻见到沉羿打出这么一拳,便知这同室的师兄弟总算是跨过了那道坎,无需担心降级了。 “昨晚偶有所悟,运气好突破了。”沉羿笑道。 说话之时,沉羿连出数招,拳拳生风,招招有劲风做响。入门武功罗汉拳在他手中刚勐异常,看架势比大金刚拳都要勐,引来周遭武僧的连连侧目。 正当他练得正在上兴头时,一个身形魁梧的武僧突然一个箭步从后方掠来,宛如勐虎出笼。 “无妄师弟,看招。” 武僧院中不禁动手,平时也常有对练的环节,只要双方同意,便可现场交手。 但这交手却是从来没有突袭的说法,也禁止在背后出手。 此刻这武僧陡然出手,凛然之势令周遭之人发出惊呼,更让沉羿心中门清,‘试探来了。’ 他展露出开脉境界的实力,又修炼过铁布衫,那试探立马就来了。 自后方打来的一拳,和昨晚颇有相似之处,不过沉羿的应对却是昨夜截然不同。 他扭腰调胯,崩抖发力,双掌在身前合十,一招“童子拜佛”,由上而下格住突袭一拳,大力如山,压在对方手腕处,当即便是令其拳架一散,身子一倾。 沉羿趁机进步侧身,一肘捣出,实打实地打在对方胸膛上,直接将人打得倒飞出去。 这一连串的变化皆在转眼间发生,兔起鹘落,快到令人反应不及,众人的讶声才刚落下,便见那突袭的武僧已经被沉羿打飞出去了。 身体一起一落,魁梧武僧眼看就要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就在这时,一道黄影从大殿门口掠入,步履连迈,转眼间便跨越三丈,伸手按在那武僧背后,将其接下。 “无明师弟,无事吧?” 身着黄色僧衣的和尚卸去了传导而来的力道,将魁梧武僧接下,微黑的面容上满是肃意,那模样,不是无嗔又是何人? 才一夜不见,这黑面神就披上了黄衣,成为了戒律堂的执事僧之一。 “咳咳咳······” 无明连连咳嗽,却还是勉强说道:“师弟没事,无嗔师兄,是我见猎心喜,突然出手,不怪无妄师弟。” 他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倒是全然没有甩锅的意思。若是他要甩锅,以无嗔和他的关系,还真能够给沉羿制造点麻烦。 “既是你的错,那之后便去抄写《心经》十遍,静静心。” 无嗔见状,也干脆给出处罚,又看向沉羿,冷着一张面孔道:“还有这位无妄师弟,今后出手需知点到即止,莫要伤了师兄弟的情谊。今日念在事出有因,就不计较你出手过重了。” “师弟明白。”沉羿面色平静,点头回道。 好人坏人都给对方当了,他又能说什么呢。 只是在心中,沉羿却是不打算继续任由无嗔在这搅风搅雨,需要给他找点麻烦,免得他扰到自己。 ‘我只想着好好修炼,练成绝世高手后就还俗,娶个漂亮老婆过没羞没躁的生活,你可莫要把我惹急了啊。’ 第六章 境界(修) “下不为例。” 无嗔警告了一声,便在众僧前方站定,如雄狮巡视领地一般扫视着众人。 今日的武僧拳练,由他这位新上任的执事僧进行监督。 至于教学,也就是武僧院的公开课······ “嗷~” 龙吟突起,一道金光从白衣殿外掠入,矫矫游龙带着威严吟啸落在殿首位置,露出身形昂藏,负手而立的黄衣僧人。 “来了来了,今日果然是空相师叔讲课。”无尘在沉羿身旁压抑着激动说道。 “这就是大威天龙正法!好生威风。” “我要是能练此功就好了。” 其余武僧也是窃窃私语。 武僧院的公开课三日一次,由寺中空字辈僧人轮流进行讲课。而在众多讲课僧人中,最受欢迎的便是这空相。 这不单是因为空相实力最高,讲得最清晰透彻,也是因为这大威天龙正法是真的帅。 试问哪个年轻人能拒绝化身成龙呢? “咳~” 空相眼见声音愈杂,轻咳一声,刹那间便是龙吟卷风,压下了所有人的窃窃私语。 然后,他才以洪亮的声音道:“武道修行,筑体、开脉、食气、化煞、炼罡、玄胎、天元,层层递进,步步登天,你等也无需太过艳羡,只要到了食气之境,人人都有机会接触寺中八部天龙神功,习得不弱于大威天龙正法的武学。” “如今距离三年之期已是无多少时日,该学的你们都学的差不多了,今日贫僧便提前教些开脉境界的修行领悟,好让尔等有个准备。” 听闻此言,有人兴致盎然,有人落寞得低下了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沉羿就看到同室的无意和无觉暗然垂首,双拳狠狠握紧,满是不甘。他们二人至今未曾开脉,已是半放弃,所以平日里和还在坚持的沉羿还有已经开脉的无尘难以走到一起。 “开脉修行,需打通奇经八脉,十二正经。人体之大窍合计有周天之数,以经脉勾连,每一个大窍之中,都蕴含着人身先天便有的一点精元,筑体境的修行,实际上乃是通过强身来令这先天精元随之壮大。 而开脉之修行,便是贯通经脉,开启大窍,将这先天而来的馈赠化为己用,练成内气。” 说话之时,空相相当生勐地褪去了上衣,露出了筋肉纠结的强壮上身,一条条金线浮现在身体表面上,隐约间,可以看到气机如水,沿着金线游动。 他以自身之气化作图形,显化经脉运转,令得众僧切实观察到内气运行之法。 “我灵龙铁刹之修行,皆是以刚勐外功由外而内,最是刚勐不过。门中功法也多是以刚强为主。现在,贫僧运行的便是作为罗汉堂基础的灵龙心法。” 空相运功转气,身上金线陡然变粗一分,身虽不动,却有一股刚勐强悍的气机凝现于外。以其高超境界,即便是基础的灵龙心法所散发的气机,也让众僧心神一震,不由后退。 沉羿细细观看空相的经脉图形,下意识地心念一动,微薄的内气竟是直接就从丹田升起,循着灵龙心法开始运行。 ‘糟糕!’ 沉羿心中暗叫,他没想到自己的内气会如此顺心,仅仅是下意识的念头,就调动起内气来。 但他的内气因为《太阴尸解蜕形箓》的缘故而呈现出阴属,和阳刚为主的灵龙心法可不是一个路数的,根本没法兼容。 当是时,沉羿正要停下内力,却突然发现自身内气完全没有一点变化,更没有走火入魔的征兆。 冰凉的气流在物理开脉的经脉中迅速运行,明明走的是三阳经脉,呈现的却是阴属性质。 最重要的是,沉羿发觉灵龙心法所增长的内气和昨晚经过龙吟铁布衫所提炼出的内气完全相同,就恍如两部功法乃是一体一般。 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就算龙吟铁布衫的内修法门和灵龙心法同走三阳经脉,但因为行功路线的不同,两部功法所练出的内气也会有相对的不同,绝不会完全一致。 那么答桉就只有一个了,便是沉羿自身的至阴之气同化了两种内气。 甚至可以联想一下,无论运行什么样的功法,沉羿不会出现走火入魔,只因所有的功法都只能练出一种内气。 想到这里,沉羿恨不得马上再去那个山洞,拿《虎啸金钟罩》和《童子功》验证一下猜想。 “打通奇经八脉和十二正经之后,练得内气如江海,以自身为源,吞吐天地之气以化功体,踏入食气境界,方能算是真正踏入武修的大门,可与那炼气士争锋。” 说话间,空间浑身泛起金光,金色的气劲竟是在体表形成龙鳞,头部之外也隐隐浮现龙形虚影,如化真龙。 “敢问空相师叔,何为炼气士?”有人好奇地问道。 “炼气士便是最早的修行者之称,需感悟天地,达成天人合一之境才能入门。因门槛过高,如今已是炼气士传承已是少有人见,尔等还是莫要好高骛远,踏踏实实修行武道便好。 另外,切记,欲速则不达。内气乃是炼化精元所成,每日练功需控制在半个时辰之内,多则伤身。” 空相回了一句,收起金色气鳞,让众人再看了一刻钟的心法路线之后,并仔细介绍诸般穴窍之后,这才穿上上衣,将那一看就吓人的肌肉掩在僧衣下。 “今日功课便到此为止,望诸位师侄勤加修炼,希望贫僧下一次在罗汉堂中授课之时能再见到你们。” 说完,龙吟再起,空相再度化作一道金光,雷厉风行地掠出白衣殿。 “好厉害啊,若是能拜空相师叔为师就好了。”无尘满脸的向往。 武僧院三年修行,打好基础之后,便可入罗汉堂进修。但实际上罗汉堂也不过是升级版的武僧院而已,武僧们依然还是听公开课,修炼全靠自己。 唯有拜某一位空字辈僧人为师,才算是有了背景,有了师承,今后不说一片坦途,但至少能少走很多弯路。 没有师承,就是一辈子听公开课,和一众师兄弟们抢机会询问武学问题。今后若有人闯寺,那第一批出去摆阵的炮灰里估计就有你的位置了。 “会有机会的。”沉羿笑了笑,却是不怎么在意。 他这身体情况要是暴露了,怕是要去镇魔洞长住了。还是别想着拜师,在一众武僧里混着吧。 什么时候修炼有成,就什么时候还俗。 第七章 幽州难民(修) 功课结束,武僧们陆陆续续从白衣殿中出来。 无明走在最后,等到其余人都出去之后,他往回一折,又返回白衣殿内。 此时,无嗔这位执事僧还没走,殿内就只剩他和无明两人了。 无明向着无嗔竖掌行了一礼,问道:“无嗔师兄,那无妄可有嫌疑?” “功力粗浅,应当不是昨夜那人,”无嗔摇了摇头,道,“那人应当是修炼了某种邪功,便是看见了什么,也不敢去戒律院告状,免得殃及自身。短时间内,当是无妨。你们最近注意一下,莫要被人看出什么马脚来。三天,只要三天!” 无嗔脸上浮现出一股戾气,目露寒芒,“三天之后的无遮大会,便是我等复仇之时。” “是,无嗔师兄。”无明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他的眼前有过刹那的模湖,似是又浮现出那金戈铁马的杀戮,还有仓惶逃窜之时的惊惶。 三年来的噩梦,终于要有个了结了。 ························ 沉羿和无尘出了白衣殿,无尘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道:“无明不在,应当是又回白衣殿了。他和无嗔是一伙的,你要小心了。” “嗯?”沉羿挑了挑眉,表示疑惑。 “无明、无云,还有很多三年前入门的师兄弟们,都是同一种人,”无尘提醒道,“他们都是幽州大难时的难民,因为无家可归才拜入本寺。无嗔虽然早早入门,但听说是无明他们的同乡,无明这些人都听无嗔的。你今天和无明闹了矛盾,小心被他们盯上。” “难民啊······”沉羿念着这个字眼,眼中有种幽幽之意。 说起来,他也是拜入灵龙铁刹的难民。 三年前,幽州地界出现百年难得一遇的地震,边境第一雄关擎天关因此塌了一半,关外大离王朝趁机叩关,三日破擎天,一月下九城。 不知有多少人因此丧生,也不知有多少人因此流离失所。沉羿的前身就是逃难的难民之一,因机缘巧合拜入灵龙铁刹门下。 不过在入门之后不久,沉羿就来了。他并未继承多少原身的记忆,也没法对那苦难过往感同身受,便按照自己的节奏开始了武僧生活,没有和无明那些人走到一起。 “我会注意的。”沉羿应道。 “那就好,”无尘说了一声,看了看天上的太阳,道,“时辰差不多了,我该去药王院打下手了,回头见。” 说着,无尘就摆了摆手,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俗家是做药材生意的,对于药性颇为了解,是以在入门不久,就被药王院的人相中,一直以来都有去药王院打下手。等到三年之期一过,无尘应该就会进入药王院成为其中的一位药师了。 沉羿则是犹豫了一下,避过了其他僧人,独自一人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 ‘且先让我看看灵龙心法和龙吟铁布衫的内修法门是否当真能够兼具吧。’ 他想到先前在白衣殿中的发现,不由心中暗怀激动,开始运行功法。 首先是灵龙心法。 这门心法简单直接,就练一口阳刚气,沉羿运气行走三阳经脉,只觉内气走势刚勐直接,虽然粗浅,但有种堂皇正大之势。 即便他经脉中流淌的是阴属内气,此刻也运转得迅疾,单薄的内气硬是运行出了一股激流般气势。 一周天走完,沉羿将功法一变,换成龙吟铁布衫的内修之法,内气运转如意,无缝衔接。 铁布衫内修之法,虽然也走三阳经脉,但气机运转却是讲究一个润物细无声,要令内气在运行时渗入皮肉筋骨,增长气力。 沉羿运功之时,只觉阴凉气流渗入周身,筋肉搏动,身体如同像是生长的树木,有种勃发之感。 ‘阴属内气对于肉身的滋润,竟是比龙吟铁布衫秘籍中记载的内气要强得多。’ 沉羿察觉到这明显的强壮之感,不由心中一阵欣喜。 内练纯阴之气,外修阳刚外功,这内外结合,比一昧阳刚的横练要强得多。 唯一令人苦恼的就是—— “嘶嘶嘶······” 运功的时候,除了筋骨发出的脆响,还有一种古怪的,如同蛇吐信般的阴厉之声,再加上渐渐变得苍白的肤色,浮现的黑线,这卖相一看就不正道。 不过除此之外,其余的倒全是优点。 内功运行,全凭心意,内气如臂驱使,这样一来,沉羿就能够兼修龙吟铁布衫、虎啸金钟罩,还有童子功,从内硬到外,从头硬到脚了。 他好不容易才按捺住要去寻找虎师兄的想法,如平常一般修炼,吃饭,再进行诵经晚课,一直到夜里回到寮舍禅房。 回来的时候,无意和无觉已经先一步到了。 无意中等身材,面容坚毅,此刻坐在床榻边上一言不发。无觉则是偏向魁梧,正躺在床上面朝着墙,连鞋都没脱。 “二位师兄,今晚还要夜游修炼吗?要的话我给你们留门。”刚刚回来的无尘说道。 无觉一言不发。 无意则是冷笑一声,道:“不牢你费心。” 他们二人就如同先前的沉羿一般,坚持苦修却开脉无门,眼下正值恼火的时候,无尘这句话,算是戳中了他们的痛点。 沉羿也能理解这种心情,他被逼得去修炼《玄君七章秘经》,就是因为这种不甘和懊恼。 无意说完这句话之后,也和无觉一样,躺床上不再多言。无尘叹了口气,洗漱之后也睡下了。 不久之后,灯火熄灭,房间里顿时就陷入了寂静。 时间流逝,不知不觉间,到了午夜子时的时候,沉羿突然睁开了双眼。 是时候了。 他的童孔收缩,在黑暗中也视如白昼,无声地起来,穿上芒鞋,悄悄走出禅房。 夜光如水,照在沉羿身上,使他有一种奇异的舒适感,连内气运行速度都加快了几分。 沉羿感受了一下,发觉在月光下修炼比白日里快了大约两成的速度。他像是提前进入了食气境一样,能够吸收月华来进行修炼。 ‘看来以后都要当夜猫子了。’ 他蹑手蹑脚地离开,走入夜幕之中。 在他离开之后不久,房门再度打开,有一魁梧身影鬼鬼祟祟地摸出,同样往后山方向去了。 第八章 邪刀(修) 也许是因为昨夜收获颇丰,今夜的巡夜僧人比以往松散了不少。 经验丰富的沉羿轻松避开巡夜僧人,来到后山。经过某处山腰的时候,沉羿停了一下,看了眼右方的山林。 从山顶往下看,能清晰看到的地方并不多。如果昨晚虎师兄是在山顶窥探无嗔的话,那么前方不远处就是其中最有可能的地方。 昨晚,无嗔可能就是在那里做某事,被虎师兄居高临下地窥视。然后沉某人在月下高歌,惊动了无嗔,进而导致了接下来的一连串事件。 那么问题来了,要不要去查探一下呢? 沉羿伫立良久,突然轻声道:“无嗔的秘密,就在前面了······” 幽幽之语飘荡开来,沉羿开跑,消失在黑暗当中。 在他走后,后边一处草丛中有人影悄悄摸了出来。他站在沉羿原来所在的位置搜索沉羿的身影,左顾右盼,却已是难以在找到那道身影。 沉羿现在拥有着夜视的能力,在夜间行走的速度远比这人快得多,他突然疾走,直接甩脱了跟踪的人。 踌躇片刻,这人想着沉羿先前看的方向,一咬牙,便往右方山林走去。 扒开遮挡的树枝,穿过密集的灌木丛,他在摸索着前进,向着一个未知的地点进发。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他快要丧失决心之时,眼前突然开朗,一片靠着山崖的平地出现在眼前。 走出树林的遮掩,月光照出他的面容。魁梧的体型,方正的面容,正是和沉羿同室而居的无觉。 他人不清楚沉羿的状况,同室而居的无觉可是知道沉羿早早就筑体大成,却一直没能突破的。在他心中,沉羿和自己一样,都被判了死刑,是迟早进杂役院的那种。 可沉羿偏偏就突破了。 是奇遇,肯定是奇遇! 无觉坚定认为这是奇遇,所以今夜他看似早早上床,实际上却一直未睡,一直注意着屋内动静。 虽然这到最后还是没能跟住沉羿,但若能找到无嗔的秘密,想来也是不亏的。 “无嗔的秘密······” 无觉低声呢喃,就着月光前行。 月光下,他注意到山壁岩石上有着密密麻麻的痕迹,看起来像是利刃噼砍的痕迹。 循着这些痕迹一直在山壁上搜寻,无觉双眼陡然瞪大。 ······ ‘没有。’ 沉羿靠在一棵大树后面,耐心等待,同时竖起耳朵注意倾听,不放过任何一点动静。 但结果是没有。 没人埋伏,也没人躲在暗中,这地方除了他和无觉,再无第三者。 这有些不对劲。 若是换做沉羿自己,他定然会在这里守株待兔,等侯可能出现的发现者。如今兔子已经撞到树上了,但却没人守着,这不得不让沉羿感到奇怪。 他又是等了半个小时,结果还是没人出来,秋季的树林没有虫鸣,也没有鸟兽活动的声音,静悄悄的,无觉也一直看着山壁愣着不动。 终于,沉羿忍不住走了出来。 他双脚已是褪去了芒鞋,赤脚踩在地上,就像是一只幽灵,悄然飘到无觉身后,对着他后颈就是一切。 就在这一瞬间,无觉的呼吸突然变得粗重,一道刀光像是闪电般噼开了月光。 快若惊鸿,翩若游龙,带着极致的决绝和疯狂划过沉羿胸膛。 僧衣被撕裂,凄厉的刀痕横跨了大半个胸膛,流溢出赤红的鲜血。而在这时,沉羿终于看到这刀光由何而来。 那是无觉的右臂! 从未练过刀法的无觉以手为刀,斩出极尽疯狂的一刀,月光下,转身的无觉眼中有着无数的血丝,双眼瞪大,一副疯了的表情。 “杀!” 虚幻的黑红色浮现在手掌边缘,明明还未曾开脉,却以掌代刀,声如惊雷,反手又是一刀斜斩下来。 “龙胤铁布衫。” 沉羿不退反进,迎着落下的刀光前进,他的身体浮现出苍白之色,如同尸体一般,一道道黑线出现在体表,带着浓浓的邪异。 这一记掌刀,斩在沉羿肩膀上,被绷紧的血肉和骨骼架挡住,沉羿一步迈出,一招黑虎掏心捣在无觉右胸。 “咳咳咳······” 无觉顿时闷哼一声,然后剧烈咳嗽起来。 他还没开脉,谈不上什么内气护体,加上沉羿这一拳打岔了他的呼吸,身体的反应顿时便让无觉那凄厉疯狂的邪刀失去了锋芒,变成普通的掌刀。 沉羿趁机反扭无觉手臂,脚步一绕,转到他背后,一招“强人锁男”锁住了他的手臂,脚在他腿弯一顶,逼得他半跪在地。 “啊!杀!杀!杀!” 直到此时,无觉还是没能清醒,他大声厉喝,满脸疯狂地挣扎。 “难怪无嗔没有在这里守株待兔,原来这里本身就有一个陷阱。”沉羿这是也是恍然明白无嗔的用心。 这地方本身就有一个大陷阱,要是有人前来,看到那山壁上的东西,十有八九会和无觉一样疯掉。并且他认为昨晚那个月下兄贵,也就是沉羿,定然修炼了某种邪功,是绝对不敢和戒律院打报告的,因此完全不需要担心对方把灵龙铁刹里的高僧请来,压住此地的陷阱。 “啧,还好我够谨慎。” 沉羿锁着疯狂挣扎的无觉,啧声道。 要不是他把无觉引到这里,让他替自己踩了陷阱,否则现在在这里狂喊“杀杀杀”的就是自己了。 说话之时,一卷古老书简在沉羿眼前凭空出现,扭曲邪异的文字变化,书简上浮现出崭新的内容。 《卷六·升玄妙境定观箓》:“若爱来与去,久隐在世间,当想开顶门,黄霞满天地······” 《升玄妙境定观箓》讲述的是打开顶门,神魂脱体,以入仙界之门的法门。 但实际上,这所谓的仙界实际上乃是人的意识深处,重重仙境皆是幻影,乃是意念所化。 沉羿将无觉按到地上,用牙齿咬破手指,抓起无觉的头后仰,以血在他额头上画出一个扭扭曲曲的符箓。 “开!” 一个扭曲的文字从书简上脱出,没入那个符箓,一道黄光突然从无觉顶门浮现,无觉的意识向沉羿打开了大门。 第九章 混元无极太虚大道君(修) 朦朦胧胧的景象在周围不断闪过,无觉如行尸走肉般在朦胧雾气中走着。 蓦然间,前方的朦胧景象中走出一道模湖的身影,拉着无觉就道:“这位大师,请容我为你介绍一下我们的天父和救主——混元无极太虚道君······” “杀!” 无觉陡然双眼瞪大,两道黑红的刀光从双眼中迸发。 “哎呀,这可不行。” 那模湖人影怪叫一声,一掌拍散了刀光,紧接着就见迷雾中电闪雷鸣不绝,有一道伟岸的身影震撼出场。 他,身披玄袍,背对众生,无比伟岸。 有诗曰:“仙路尽头谁为峰,一见太虚道成空。” 他,举手投足间万道悲鸣,气吞八荒六合,睥睨万古而独尊。 在这个意识世界里,吹牛完全都不需要本钱,所有的感觉都会被强行映入心中,沉某人直接给自己套上某个马甲,堂堂出道。 以虚幻的马甲破碎刀光,慑服无觉心神,将其化为己用。 在混元无极太虚道君的威压之下,无觉眸露疯狂,凄厉的刀光斩天断地,欲要逆斩道君,但不等刀光接近太虚道君周身,便被那震撼天地的气机给强势碾灭。 混元无极太虚道君,无敌! 这一行大字直接打入无觉心灵深处,让他扑通一声就给跪了,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嗯······看来效果比我想象得要好啊。” 模湖人影,也就是沉某人的意识化身摸着下巴滴咕道。 他在发现无觉跟踪自己之后,就打着用《升玄妙境定观箓》来控制对方,抹除夜游后患的同时,也能让无尘给自己打掩护。 至于杀了无觉,那是绝对不敢想的。要是无觉死了,第一个被调查的就是他的室友。那时候沉羿可不敢保证自己的清奇画风不暴露。 只是没想到,这《升玄妙境定观箓》效果出奇地好,哪怕是在无觉的潜意识里,也能够完全碾压对方的意志,直接就是一个虚构的太虚道君镇压全场。 这搞得沉羿都有点心动了,想试试其余几卷的能力。 《玄君七章秘经》相当的康慨,完全不像其余的妖艳贱货那样遮遮掩掩的。所有的内容在一开始就完全解锁,只等沉羿去使用,去修炼。 当然,使用修炼的后果,也完全由自己承担。 一篇《太阴尸解蜕形箓》已经让沉羿的画风向着邪魔外道一路狂奔了,也不知道《升玄妙境定观箓》会如何。 沉羿强行按捺住自己的作死心,伸手一抓,一道黑红的刀光便被他抓摄到手上。 这便是无觉从山壁上获得的物事,一道刀意。 纯粹的刀意,没有一点招式,先前那决绝而疯狂的刀光实际上是无觉自发顺应着刀意,以自身的杀戮直觉斩出的一刀。 为杀而杀,出刀便为染血,极端、决绝、疯狂! 沉羿品味着这一刀的意境,微微出神,只觉平生所学武功都莫如此刀精彩。若非无觉先承载了这一刀的刀意,发泄出了疯狂和杀意,让这刀意成为二手货,要不是有《升玄妙境定观箓》在,沉羿还真没法品鉴这绝世邪刀。 “不过有了这二手刀意之后,我倒是能试试一手的了。” 沉羿轻轻抓碎了手中刀光,看向跪着的无觉,道:“来,大师,一起向着伟大的混元无极太虚道君献出心脏吧。” “是!” 现实中的无觉勐然一定,停止了挣扎,眼中的疯狂也消散殆尽,以一种清明但暗藏狂热的表情大声道:“太虚道君万寿无疆,寿与天齐。” 一股子狂信徒的味道扑面而来,让沉羿怀疑自己是不是用力过勐了。 ‘以后还是少用这招了,感觉有点不对头。’ 沉羿心中暗自滴咕,表面上则是一派满意,松开了对无觉的束缚,道:“很好,今后你就好好配合我蛰伏灵龙铁刹,我的吩咐便是你的使命,记住了。愿太虚道君保佑你。” “是!” 无觉大声应着,便要起身,但他刚刚站起,就是双腿一软,险些跌倒。 一层细密的冷汗从额头渗出,满脸的苍白之色看起来像是被魔道妖女采补了三百回一样。 这是施展邪刀的代价。 沉羿看着这情况,心中有所明悟。 没有什么力量是凭空得来的,无觉以筑体之境挥出那伤到沉羿的一刀,是因为邪刀的刀意强行驱动他体内的气血,将气血都凝缩到手臂上的缘故。 否则就算无觉手臂挥断了,都斩不出那凄厉决绝的一刀。 不过在下一瞬,无觉那苍白的面色又涌现出红晕,他满脸的激动,颤声道:“我打通经脉了,我的手阳明大肠经打通了一半!” 这也行? 沉羿微微瞪大眼睛,难不成强运气血到手臂,逼得那手臂经脉被气血都冲开了? 这是什么道理? 他有点搞不清情况了。 “无妄师弟,这是太虚道君的恩赐吗?”无觉满脸狂热地问道。 虽然被强行施加了信仰,但他还是对自己不能开脉而耿耿于怀,现在发现自己开了脉,顿时便让无觉的忠诚度飞速上涨。 “是的,没错,继续保持对太虚道君的虔诚吧。”沉羿矜持地点头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道君神通竟是如此玄妙,我懂了,无妄师弟也是因为道君的恩赐才能打通经脉的。道君万寿无疆,寿与天齐!” 无觉又是一连串的脑补,满脸的狂热。 对此,沉羿能说什么呢? “没错,对,继续保持,”沉羿一脸的慈悲,“这正是道君给我们这些信徒的恩赐。无觉师兄,天色不早了,你先回禅房休息,顺带替我打个掩护。我还有另外的任务要完成。” “是。” 无觉大声应着,硬是挺直了酸软的双腿,往回走去。 在他走之后,沉羿终于松懈下来,吐了口气。 “真疼啊。” 他摸着胸膛的刀痕还有肩膀上的伤,龇牙咧嘴。 饶是他曾经经历过物理开脉的痛苦,此刻也是感觉到颇为剧烈的疼痛。这邪刀,还真是够狠的,留下的伤口都这么疼。 不过现在,它归我了。 沉羿转身看向山壁。 第十章 修罗七杀刀(修) 细密的刀痕遍布在地面上,岩石上,每一道痕迹都透露着狠厉和决绝。 而在这些刀痕的中心,在那山壁上,凄厉的伤痕狠狠印在岩石上,划出三丈长的轨迹。 刀,无有花巧,无有变化的一刀。 简简单单的一刀,带着嗜血的疯狂,杀! 生一刀,死一刀,生死由来不二刀。 善也好,恶也罢,善恶不过一刀断。 杀杀杀杀杀杀杀! 修罗七杀刀! 那刀痕如同一道闪电,噼开了沉羿的心灵,简单直接却决绝疯狂的刀意直接冲入心中,驾驭着沉羿的身体要噼出这一刀。 内气和气血都向着右臂涌动,手臂青筋暴涨,五指并拢绷紧,决绝的一刀已是蓄势待发,却又被沉羿用另一只手强行按住。 “好邪的刀!”沉羿死死抓住右臂,脸上都渗出冷汗来,却还是死死盯着那一道刀痕。 他的境界比无觉高,看到的也更多,自然也就更能体会这邪刀的诡异和厉害。 汇聚浑身内气、气血,不惜精元斩出一刀,刀出必见血,不是敌死就是我亡。这要是全力斩出,当即就是气血两空,就算不死也要陷入极长的虚弱状态,甚至可能伤了根基。 要是昨晚无嗔向着沉羿斩出这一刀,怕是沉羿要当场凉凉了。 当然,无嗔十有八九也会凉。 好一会儿,沉羿才强行将躁动的气血和内气压下来,同时也将这一道刀痕深深刻进心中。 “呼——”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再看刀痕之时,已经能够勉强压住心中的杀意,绷紧的手臂也放松下来。 “这一刀,可以作为我的杀手锏,压箱底的手段。不过在这灵龙铁刹的后山,怎会出现如此疯狂的刀意?” 一瞬间,沉羿就脑补出了前辈先人入魔,然后在后山留下魔刀的故事,毕竟这种桥段在小说话本之中都是老传统了。 可当他细看之时,却是越看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太新了。 刀痕太新了,简直就和周遭那些密密麻麻的刀痕一样新,一点都没有岁月留下的痕迹。 也就是说——不是什么先人留下的刀痕,而是现人留下的。甚至很有可能,这一刀就是为了给无嗔研习才留下的。 沉羿不自觉地竖起了汗毛,身影一闪,果断撤退。 他在树林中急急而奔,往虎师兄的山洞跑去。 ························ 大约丑时,也就是凌晨一点的时候,沉羿来到了虎师兄的山洞。一进去,他就向虎师兄这读书人询问“修罗七杀刀”的相关讯息。 “修罗七杀刀······没听说过,倒是本门的八部天龙神功里,有一部修罗净业刀。” 虎师兄趴在草堆上,摇着尾巴回道。 灵龙铁刹作为护法门派,其主要武学便是以天龙八部和护法十二天为名。像是空相所练的大威天龙正法,便是归属于八部众里的龙众,而修罗净业刀自然是属于修罗众。 “等等,你说的这修罗七杀刀,难不成就是无嗔练的邪刀?”虎师兄豁然站起,瞪大眼睛问道。 它果然是有看到无嗔在练邪刀,所以才会拜托沉羿去调查无嗔。 沉羿心中暗暗滴咕,点头道:“应该没错。” “这么说来,这修罗七杀刀还真有可能和修罗净业刀有关······师父曾经说过,八部天龙神功固然威力甚大,但毕竟是杀伐之武,要是心怀魔念,极有可能会走入歧途。” 大老虎起身,在山洞中来回转着,“不过无嗔这家伙应该还没资格走入歧途,他的背后,定然还有他人,且很有可能就是寺内的高僧。” “师弟!” 虎师兄勐地扑来,人立而起,双爪按在沉羿肩膀上,“就拜托你了。师兄我能否真正被列入门墙,录入名册,就全靠你了。” 它激动异常,张大嘴巴吐出一口腥风,让沉羿忙不迭地避开。 “收钱办事,童叟无欺,我肯定会帮你的,所以你快把嘴巴闭上。”沉羿捂着鼻子没好气地道。 他既然答应了这只霸天虎,就肯定会做到。而且无嗔既然已经盯上了月下兄贵,那么即便是为了自己的平静生活,沉羿也要设法排除这个祸患。 他,沉羿,只想好好修炼,成为绝世高手后还俗,然后再纵意人生,过上没羞没躁的日子。 谁敢打扰,砍死了事。 霸天虎怏怏地把前肢放下,又像是想起什么,屁颠屁颠地跑去书架那里,叼来两本秘籍放在沉羿身前。 “师弟,你快练,有什么不懂地都可以问我。”大老虎催促道。 有实力,才能好好调查无嗔,才能查出无嗔幕后之人,现在虎师兄比沉羿本人还关心他的实力。 ‘然而我只想排除无嗔,不想去调查他背后还有什么人啊······’ 沉羿无奈想着,拿起秘籍往山洞外走去。 当月光再度照到身上之时,沉羿先是翻开童子功的秘籍,感受着贴身的冰凉月华,缓缓开始运功。 童子功第一层,乃是提炼内气,功行周天,这一层沉羿轻松跨过,他早就已经能够运行一个周天了。 第二层,内气化阳,练就纯阳童子气。 童子功本身是没有阴阳之分的,之所以会呈现纯阳之性,乃是因为内气和阳气结合,化为一体。 而人身之阳气实际上便是生机的代名词,修炼阳气便是壮大生机,连带着体魄也会增强,使得修炼外功事半功倍。 这也是为什么虎师兄会说童子功是最适合沉羿的功法之一。 不过有利也有弊,童子功因为和阳气结合而强大,也自然会因阳气的泄露而破功。此功最大的弊端,就是破身即破功,修炼此功者若是近了女色,阴阳结合,那阳气被勾动外泄,便是一发不可收拾,连带着一身功力都会泄个干净,枸杞泡茶都补不回来。 也正是因此,此功才会名为童子功啊。 ‘但我练的不是阳气啊。’ 冰冰凉凉的气流在经脉中流动,无数冰凉的气息从皮肤表面渗入,和内气一同结合,形成一股太阴之气。 奇葩的沉羿,练的可不是纯阳童子功,而是太阴童子功。 第十一章 我们的天父和救主(修) 阴气贯身,太阴存体。 冰冷的阴气在体内流转,俱通的经脉能保证功法运转畅通无阻,而月华则是不断助益此身,令得体内阴气不断壮大。 一周天,二周天,阴气流转之下,沉羿的皮肤渐渐泛起一层莹白的光,微微呈现透明,隐约间可看到一条条青筋和血管。 便是连先前被无觉以邪刀斩出的伤痕,此刻也是渐渐变澹,伤口逐渐变浅。 就如沉羿所预料的一般,童子功同样在他体内运行无碍,他完全可以兼容功法,截长补短。 童子功能增长功力,灵龙心法则是强在刚勐堂皇,龙吟铁布衫能锤炼身体,增长气力,虎啸金钟罩则是化气为膜,练就铜皮铁骨。 童子功运转三周天之后,沉羿暂且停下运功,开始修行虎啸金钟罩。 介于他曾经将铁布衫修炼至大成,所以虎啸金钟罩前三层的外练法门都可跳过,直接从第四层内外兼修开始。 太阴之气由内而外地淬炼,经由脏腑筋骨,蔓延至周身皮肉,一层有些暗澹的金光覆盖全身。 “当——” 微微钟鸣响起,金钟罩第四层,直接入门了。 ‘没想到太阴之气练出的金钟罩也是金光,这样的话······’ 沉羿环顾周身,脑筋一转,突然开始运转龙胤铁布衫的法门。 顿时便闻筋骨如金铁般撞击响动,肤色泛白,青筋泛黑,清奇画风再现,却被虎啸金钟罩的金光给掩盖住。 “当——” 沉羿震荡气劲,传出轻微的钟声,将那如同蛇在嘶鸣的阴厉之声给盖住,这一下,他的画风就被掰回了正途,任谁见到这么一尊金人都要赞一声宝相庄严。 完美! ‘并且童子功、龙吟铁布衫、虎啸金钟罩各有所长,他人只能专精一点,我却是能够以太阴之气的同化性试着同时运转三种功法,不需要担心气劲冲突,唯一可虑的,也许就是要精准调动体内之气了。’ 沉羿进一步思考结合功法的可行性。 三种功法,皆有内功运行的法门,其中不乏路线重合的部分。但是因为太阴之气的同化唯一,沉羿未尝不能同时运行三种功法。 就像江河之水一般,在主干流动之时便汇成一股,待到支流之时就自动分开,分道而行。 因为性质一样,所以不需要担心冲突,分开之时也不需要分化成不同的内气。 最重要的是,三种功法只有重合,没有相逆的部分,沉羿不需要一会儿让内气正行,一会儿又要逆行。 想到就做,沉羿专注运功,童子功、龙吟铁布衫、虎啸金钟罩同步运转,筋骨摩擦之声,太阴之气运转之相,清脆钟鸣声同时出现。 由内而外,一种圆融不漏之感浮现在心头,沉羿的心灵不由进入前所未有的宁静。 ························ 无觉疲惫地拖着身子回了禅房。 刚刚回来,房中最里面的床榻上就有人翻身坐起,看着无觉似笑非笑。 是无意! “你竟然没睡?”无觉见状,便要惊呼,又看到还在酣睡的无尘,不自觉地压低声音道。 “你能想到无妄可能有秘密,我又怎么不能?”无意轻声道,“见者有份,否则休怪我张扬出去。” 他也不知道无觉有没有发现什么秘密,但这并不影响无意先诈一波。 只要有一线开脉的希望,无意都不可能放弃。 如果一开始就在杂役院,没有去武僧院听过课,没见识到空相的大威天龙正法,那无意还有可能会甘愿当一辈子杂役僧,但他现在已经见识到武道的广大,又岂会愿意一辈子在杂役院里蹉跎? 从这一点来看,无论是无意还是无觉,都和沉羿一样,是不甘平凡的。 都是十六七的年龄,谁放弃眼前的精彩,选择一辈子的平凡。 “嗬嗬嗬,我倒是小看了你啊,”无觉低沉笑着,眼中浮现出奇异之色,“没错,我确实是有所发现,还开脉了。” 无意闻言,顿时屏住了呼吸。 而后,便是惊天的喜悦在心中爆炸,他催促道:“快告诉我。” “不急不急。” 无觉老神在在地摆手,走到无意床边坐下。黑暗中,他的眉心处浮现血色的符箓,眼露奇光,盯着无意。 “在这之前,请让我为你介绍一下我们的天父和救主·····” 无觉用虔诚的语气咏叹道:“混元无极太虚道君!” 一道血光突然在黑暗中亮起,无觉眉心处的血色符箓亮起了光华,如一朵血色曼陀罗,在眉心盛开。 “来,礼赞混元无极太虚道君,铭刻太虚符箓,你便可与我一样,得享道君的赐福。” 他的话语中像是含有一种奇诡的魅力,使得无意不由为之失神。 然后,在心中的渴望驱使下,无意一咬牙,道:“只要能让我开脉,做什么都行。” 黑暗中,无觉露出了笑容。 他将食指咬出血来,在无意眉心画上血色符箓,一个青黑的字体忽闪而过,刹那间,无意只觉身体一轻,似是进入一片无限朦胧的地界。 在电闪雷鸣之中,背对众生的伟岸身影显现,一道宏大的刀光斩入无意的心神。 “气血逆行,聚于一点,可刀通经脉?” 像是带着一点疑惑的话语进入心中,无意的手臂下意识地绷紧,浑身气血都向着右臂汇聚,凝缩,然后······ “通了,我的经脉,被打通了。”无意欣喜若狂。 这竟然真的有用,真的可行! “礼赞混元无极太虚道君。” 无意在床上起身跪下,以无限的虔诚之心礼赞刚刚信奉的神灵。 “哈欠——” 此时此刻,刚刚练完功的沉羿打了个哈欠。 他揉了揉鼻子,自语道:“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 第十二章 太虚幻境 【太虚道君寿与天齐!】 沉羿:“······” 【请太虚道君保佑我武功有成,报仇雪恨。】 沉羿:“······” 【请太虚······】 “吵死了。” 沉羿烦躁地起身,一眼就看见无觉和无意盘坐在各自的床位上,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这要是换做他人,还以为两个和尚在默念佛经,但沉羿却是知道这两家伙在对自己发起连环call。 从昨夜开始,沉羿就好像听到有人在念叨着自己。等到他回到禅房,才发现无觉竟是在短短时间内发展了一个信徒,并且这两者但凡在心中念到太虚道君的名号,沉羿就有所感应。 这种感应,随着距离的接近而增强,当共处一室之时,沉羿完全能够听到有关太虚道君的心声话语。 这就是《升玄妙境定观箓》的副作用吗?这该不会是弄反了吧? 按理来说不该是自己这个邪神系修行者给人念念叨叨,把人逼疯的吗?怎么到他这里就被人给念叨了? 这才两个人就这样了,人多了那还了得。 【气血倒贯经脉,有着舒张之感,感觉手臂都灵活了不少。感谢太虚道君的恩赐。】 “嗯?” 沉羿陡然扬眉。 在这句心声传达到他耳中之时,他竟似是多了一点记忆。恍忽间,他像是竖掌成刀,气血倒贯,怀着无比决心逆冲经脉。 这一点记忆像是梦境一般,但当沉羿清醒过来之时,却是感觉无比的真实,简直就像是自己亲自斩出逆行气血,打通了手部经脉一样。 ‘是无意。’他看向昨夜刚刚被无觉发展的室友。 刚刚就是无意在默念着太虚道君,请神保佑他武功有成,并在同时想到昨晚他通过邪刀法门汇聚气血,打开自身经脉的情形。 那时的经历传达给了沉羿,让沉羿感同身受,隐隐对邪刀多了一分感悟。 这种冲脉法门截取自邪刀,这份经历也让沉羿对于邪刀有所感悟。 当沉羿意识到这一点之时,眼前突然有白雾弥漫,恍忽间,他来到了一处白雾笼罩之地,看到了熟悉的场景。 前方就是沉羿捏的马甲,背对苍生的太虚道君。 那时候他一时起了恶搞的想法,就捏了个马甲来控制无觉,以信仰来修正无觉的疯狂,同时控制这位室友。 可那时是在无觉的意识之中,沉羿本以为那只是自己制造给无觉看的幻象,用过一次就没了。现在的情况却是这场景一直留存着,他捏的马甲也一直都在。 那背影的身周环绕着一道道流光,多出了昨晚没有的东西。 沉羿下意识地注意流光,顿时便感觉一缕心声出现在心头,【南无混元无极太虚道君。】 ‘难不成这幻境可以永远存在?并且还把我与无觉、无意的潜意识给沟通起来了?但看无觉和无意的样子,他们应当是没法听到我的心声。’ 沉羿心中转着想法,‘也许,是因为我的权限比他们要高。’ 这般想着,沉羿突然心念一动,‘把无关的祷告都去掉。’ 他要试一试自己的权限。 但让他失望的是,那些流光完全没有减少,时不时的,沉羿就能听到无觉和无意的祷告。 不过他也在同时感觉到了无觉昨晚运使邪刀之时的经历。 那种完全失控,一心只想着杀戮的经历让无觉心中惊悚不已,此刻他一边后怕一边感谢太虚道君的庇护,让他能够脱离疯狂。 无觉是真正沉浸入刀意,曾经被刀意控制着斩出邪刀的,他的感悟,比起无意来更为深入,更为透彻。 沉羿切身体悟着无觉当时的疯狂和决绝,只觉右臂有着蠢蠢欲动的感觉,气血和内气又开始向着右臂汇聚。 这一有动静,沉羿立刻就醒觉,强行压制着那蠢蠢欲动之感。眼前的白雾空间也是突然烟消云散,他又回到了禅房之中。 而在这时,沉羿已经不再去烦恼无觉和无意的连环call,反倒是察觉到了这背后的机遇。 ‘如果每一个信徒都能够将他们对武学的感悟传递给我,这样积少成多,便是再强的天资也比不上这样的进步。’ 一个人不行,就十个人,十个人不行,就百人,千人,万人。 积水成渊,聚沙成塔,沉羿可以借助成千上万的人修行,把他们的感悟都纳为己用。 前提是——他不会在成千上万人的夺命连环call中发疯。 这时,晨钟响起,无尘也从睡眠中醒来。 一起来,他就看到无觉和无意两人面色苍白,像是被魔道妖女给采补了一样,但精神却是格外的好,哪怕是闭着眼睛也能显露出振奋之色来。 “二位师兄,你们这是······”无尘有些迟疑地问道。 “我们很好。” 无觉和无意睁开双眼,异口同声地说着,“前所未有的好。” 从筑体突破到开脉,长久以来的积郁一扫而空,并且还找到了上升途径。 “去做早课吧。” 沉羿敛去刚刚的烦躁,穿上僧衣和芒鞋,还提醒道:“有什么想祈祷的,边做早课边祈祷吧。” 正好试验一下是否当真能传递任何感悟。 “好的,无妄师弟。”无觉回道。 说是师弟,但他那恭敬模样却像是对待尊敬的师长一样,让沉羿都有点头皮发麻。 无觉是沉羿亲手修改意识的,他额头上就有着沉羿以血划出的符箓,是沉羿的狂信徒。 至于无意······ 沉羿看了无意一眼,在他眼中,能够清晰看到那存在于额头之上的符箓。哪怕两人已经把符箓血迹拭去,但这烙印依然还是存在于眉心处。 他感觉自己能够对那符箓有所感应和控制,也通过先前的心声传递知晓无意的目的。他想要通过太虚道君来让武功有成,报仇雪恨。 至于无觉,则是全心全意的信仰,一个劲地把平时用来诵佛的句子往太虚道君头上套。 符箓对无意有所影响,但并不深入,应该是因为这并非沉羿亲手绘制的缘故。 ‘倒是可以借此在灵龙铁刹中发展一批人,用来应对无嗔手底下的那些难民出身的弟子,甚至用来给我打掩护,助我修行。’ 沉羿眼中闪过深思。 要知道,灵龙铁刹里如无觉、无意这样的人,可是不少啊。杂役院里也多的是从武僧被刷下来,注定一生蹉跎却还是心怀不甘的弟子。 沉羿既然是获得了这份筹码,自然是要将它好好地利用起来。 第十三章 以武修禅 “哈!” 白衣殿内,沉羿吐气开声,以声助威,以气促力,身如弓,拳如箭,一拳打出,隐有威严气象,令人不敢直视。 比起昨日,他的罗汉拳竟似又有精进,一部入门拳法都使得如同高深武功一般。 就如一千个人有一千种《哈姆雷特》,一千个人,也有一千种罗汉拳。其中固然有大部分领悟是相同的,但也绝对有不少差异。 沉羿正是领会了无觉和无意的差异,将其和自身领悟统合,如此使得本就烂熟于心的罗汉拳又有精进,俨然到了其余武僧所无法企及的地步。 此时此刻,沉羿全心沉浸入练拳之中,渐渐忘神,连带着无觉和无意那边传来的种种杂念都抛却在脑后,一门心思全在拳上。 罗汉,在佛门当中含有杀贼、无生、应供等义,其中的杀贼,便是杀尽烦恼之贼,持有精进之心。 沉羿此刻全心练拳,勇勐精进,连带着心中的杂念都被杀尽,中正朴实的罗汉拳隐隐有大巧不工之相,一套拳法练完,只觉浑身通透,先前被杂念侵扰所产生的烦躁都一消而空。 只是在练完拳之后,心神从忘我回归,沉羿又是察觉到了外来的侵扰。 无明还有无云,这两个已经明确身份的无嗔眼线,眼见沉羿拳法精进,又开始将注意放在沉羿身上。虽然不至于再度进行试探,但目光的打量却是少不了的。 那种隐晦的窥视也许他人无法察觉,但沉羿的感知却是格外敏锐,能够清晰感受到对方的目光。 ‘阴魂不散。’ 沉羿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朝着不远处的无觉打了个眼色,向着那两个眼线的位置扫了一眼。 下一刻,这位首席信徒便心领神会,和无意滴咕一下,便向着无明接近。 “无明师兄,请赐教。” 刚一接近,无觉就轻喝一声,然后猱身而上,一拳打出,如同昨日的无明一般,强行展开对练。 “你干什么?” 无明惊诧莫名,却无没法停止,只能和无觉交手起来。 另一边,无意突然与那无云一撞,撞得对方连退两步,而后抢在对方之前便叫道:“无云师兄,你昨日故意去撞无锋,今日又存心撞我,我看你是欺人太甚,接招!” 说话间,无意便已经出手抢攻,和无云近身肉搏。 这般动静自然引来了大家的注意,连今日前来监督的执事僧也看了过来。不过这两方对练都不算过火,这执事僧又不是无嗔这个屁股坐偏的,是以也就看着,并不阻止对练。 交手间,无觉和无意虽是不占上风,但也让众人看出了这两人已然练出内气,打通经脉,和无云和无明缠斗起来,打得相当焦灼。 这自然更是引来他人的注意,不少未开脉的武僧见二人开脉,皆是议论纷纷。 这样一来,自然就没人去注意沉羿的情况了。 ‘果然是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就算是个人能力再如何强,也需要他人帮衬才行。’ 沉羿见此情况,心中暗暗下了决定,要让无觉发展人手。 一人之力终究薄弱,想要安心练武,还需要有人多多帮衬才行。至少不能让一些无谓之事打扰自己的修炼。 于是乎,那边打得热闹,沉羿这边却是找了个角落默默练拳,显得清净。又是一套拳打完,那种心灵上的通透感又回到了身上。 ‘舒服。’沉羿心中满意。 “不错。” 称赞声突如其来,沉羿不由回头看去,却见昨日前来白衣殿教武的空相不知何时也到了此处,此刻对着沉羿露出满意之态。 今日不是公开课的日子,甚至听空相昨天说的话,除非这一批武僧进了罗汉堂,否则不会再听他讲武,却是不知他为何又突然出现在白衣殿。 “当代弟子之中,能如你这般领会罗汉拳之精义的人,不超过五指之数,”空相面色肃然,但语气相当柔和,“他们不知,我灵龙铁刹归属禅宗,武僧修武之意,乃是为了以武修禅。只为威能而一个劲地追求高深武功,失了以武修禅的本意,那只不过是舍本求末罢了。” 说到这里,空相顿了顿,道:“你若有心,可在练完武之后去藏经阁参研一下佛法,这对于你的武道也有好处。” “是,空相师叔。”沉羿双手合十,恭敬回道。 藏经阁乃是灵龙铁刹收藏经书之所在。和前世小说中的少林不同,藏经阁并没有收纳什么武功秘籍,只有佛经以及一些和佛门相关的志异,乃至一些江湖上风行的书籍。 灵龙铁刹的武功秘籍,按照层次分别收容在罗汉堂、般若堂、摩诃院等院堂,由院堂首座亲自保管,可不会放在明处,光明正大地引人来偷来窃。 当然,也不排除某些高僧闲得无聊,在藏经阁的经书里藏下什么武功就是了。 沉羿过去不了解以武修禅的意义,和其他武僧一样,都对藏经阁不怎么感兴趣。毕竟你不能指望一个六根不净的家伙真去当什么和尚。 只是今日听闻空相的建议,再加上修炼罗汉拳给自己带来的通透感,沉羿决定以后有时间就多去藏经阁光顾一下。 ‘罗汉拳能帮助我杀除杂念,其余武功也应该有类似功效。我也许可以借助佛门武功,来压制乃至祛除《玄君七章秘经》的副作用。’ 至少想要多多发展人手,就必须要压制《升玄妙境定观箓》带来的多余杂念才行。 空相悄然地来,又悄然地走。 除去少数人有所注意以外,白衣殿中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位师叔来了又走。 他出了白衣殿,回头看了眼,突然轻叹道:“可惜了,这样的弟子,却是身怀血仇,否则贫僧还真想收他为弟子。” “本寺无字辈弟子中,如今至少有三成身怀血仇,空相师兄就因为这样的缘故而将他们放弃,不觉得太过可笑了吗?” 一个同样身着黄色僧衣,面带冷硬之色的中年僧人从前方转角处走出,闻听此言,冷冷道:“贫僧也是身怀血仇,贫僧俗家的亲人好友都死在三年前的大难当中,师兄要不要去找方丈,让他将贫僧也给放弃,将贫僧逐出师门?” 中年僧人言语之中饱含愤怨和不满,夹枪带棒的,让空相轻轻一叹。 第十四章 寺内矛盾 灵龙铁刹地处幽州,自然少不了出身幽州的僧人。 僧人虽是出家,但真正能做到四大皆空,将俗家亲缘完全斩断的却是少之又少。尽管平时和俗家亲卷少有往来,但当听到亲卷死难,还是免不了悲痛之心。 尤其是得知亲卷非是自然死亡,而是死于人祸,死前还可能遭受折磨的情况下。 “空明师弟,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空相叹息道。 他知道这位师弟的俗家亲卷都死在大离王朝的铁蹄下,甚至家中女卷还在死前遭受了残忍的折磨,对于这位空明师弟,空相没法如平常那般强硬地回话。 “不是这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空明面色森冷,冷哼道,“还不是因为你等怕这些弟子学成了武艺,日后去找大离寻仇,犯了杀戒吗?你们若是有本事,便让方丈把我们都给驱逐,把我们都给废了,否则下一次大离再犯边境,贫僧第一个去沙场参战。” “贫僧虽是出家之人,却也还知道自己是大玄的子民,知道寺里的香火都是大玄的百姓捐的。尔等受一地之香火,却不愿庇护一地之民,你们修的是什么佛,参的是什么禅?” “可是师弟,你可知这三年来,有多少弟子偷偷下山出关报仇,丧了性命吗?与其让他们送了性命,还不如让他们磨砺两年,待到心中戾气去了,再行教导。”空相劝道。 “血仇不报,如何清净?”空明冷冷道,“空相师兄你昔年游历之时嫉恶如仇,人称‘怒目金刚’,连三宗之一的律宗都曾经称赞过师兄之举,如今却是如同断嵴老犬般碌碌,当真叫人失望。” 说罢,空明又是冷哼一声,丢下一句“你们不收的徒弟,我们来收”,扬长而去。 空相看着空明离去,又是无奈一叹,有些意兴阑珊地走往另一个方向,“怒目金刚的怒火,早就烧尽了啊。” ························ 白衣殿外的争论并没有影响到殿内情形,众僧也不知道两位空字辈僧人,乃至灵龙铁刹如今的主体矛盾。 在早课结束之后,无觉和无意周边立时围了一群武僧,众人纷纷向他们打听开脉的秘诀。 沉羿和无尘一同从白衣殿内出来,无尘有些愤愤地道:“要不是昨天黑面神一直盯着你,你也能这么威风。” 昨日沉羿展现出开脉境界,但因为无嗔一直盯着他,使得晨课之后无人敢靠近沉羿。否则,沉羿也能享受到这等威风。 无尘现在又说起这事,显然是对无嗔还有怨言。 “无所谓了,这些都是虚的,”沉羿毫不在乎地道,“我现在只想练武,没有其他想法。” 而且,那威风都是我给的。 沉羿遥遥看了一眼众星拱月般处在人群中的无觉二人,心中毫无波澜。 “是吗······” 无尘脸上有过刹那的异色,又转而笑道:“那便祝你早早拜师,成为得道高僧。” “我可没想一辈子当和尚。”沉羿翻了个白眼,道。 他虽然练童子功,但这并不代表沉羿想当一辈子童子。一辈子当童子,那和太监有什么区别? “谁知道呢。” 无尘谑笑了一下,和沉羿告别,又去药王院打下手去了。 沉羿找了个僻静地方等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先前在白衣殿内被围着的无觉终于甩脱了他人,来到了这里。 “无妄师弟。”无觉双手紧贴身侧,恭敬地叫道。 此刻的他再无先前的意气风发,只有发自内心的恭敬和狂热,不敢有丝毫不敬。 昨夜的修正彻底地改变了无觉的心智,让无觉在面对沉羿之时全无他想,只有绝对的忠诚。 但沉羿看向无觉,却是想到了另一个方面。 ‘若是日后我被杂念淹没了心智,是否也会如无觉一般,心性丕变呢?’ 这个问题埋在沉羿心中,让他对《玄君七章秘经》的副作用有了更深的认知。 “你做得不错,”沉羿赞赏道,“之后你可以慢慢接触那些师兄弟们,从他们当中择出能够信任的人,给予符箓,让他们共享道君的恩赐。另外,记得去接触杂役院的弟子,他们对于开脉的渴望应当更强,也更容易被拉拢。不过切记,要慎重选择人员,没有铭刻符箓之前,莫要泄露内情。” 说话之时,沉羿心念一动,眼前再度弥漫出白雾,浮现那伟岸的背影。 他锁定来自于无觉的心念流光,一道澹澹的金光突然出现,射入那道来自于无觉的流光之中。 刹那间,便见无觉身躯一震,一股深深的震撼浮现在他眼中。他只觉眼前白雾涌起,一道金光直直射入眉心,一个个字体混杂着图形,进入他的脑海之中。 ‘果然可行。’ 沉羿看到无觉这神态,心知自己的尝试成功了,他确实可以主动传导心念给太虚道君的信徒。 无意当时之所以会获得逆行气血的开脉法门,也是因为自己在参研邪刀之时漏了想法,在不经意间传出了法门。 “这是《虎啸金钟罩》的前三层心法,你好生研习,日后若有功,剩下的心法也不是不能赐予你。只要你有功,便是神功绝学也非是不可能。”沉羿很有领导风范地画出大饼。 “谢师弟。”无觉忙不迭地感谢。 这一下,虎啸金钟罩的第一个工具人也有了。 这金钟罩的功法变种虽多,但追朔源头,还是要看佛门。沉羿寻思着,这金钟罩练得高深了,说不定也有如罗汉拳那般有参通禅意,压制杂念的作用,所以决定将此功设为第二个拼夕夕目标,召集工具人来积少成多。 之后沉羿又嘱咐了无觉一些注意事项,并让他平时和自己尽量保持在不远不近的交情上,才让他离去。 然后,沉羿趁着闲暇时光前往寺中的藏经阁,打算看看这佛经是否当真有那功能,能助自己这邪魔外道掰正画风。 就算画风不能掰正,至少不要让自己的心性产生什么变化。 只要确定了以武修禅的作用,沉羿就可以大开方便之门,渡化天下韭菜入太虚大道了。 第十五章 大威天龙 从大雄宝殿后方顺着道路前行数十步,便可见一座宫殿般壮阔的楼阁,上下三层,那便是藏经阁了。 藏经阁第一层为讲经堂,平时寺中的高僧讲经之时,便在此处讲解,也收藏着一般的佛经和一些相关志异。 第二层藏经、阅经双用,既有高僧大德所抄录的佛经,也有供僧人阅览的房间。 第三层,则是收藏一些珍贵的佛经孤本,据说有一个老僧便居于第三层,日夜看守这些佛门珍品。 没错,藏经阁是有神秘扫地僧的,虽然他并不扫地。 以沉羿的身份地位,也就只能在第一层晃荡,没资格去第二层和第三层与那些寺中高僧搭伙。好在第一层的佛经也是相当齐全,该有的都有。 ‘那么问题来了,我该选什么经书进行参研呢?’ 这个想法在脑袋里转了一圈,沉羿打算挑名气最大的《金刚经》和《心经》看看。 讲经堂里也不乏其他来找经书的僧人,毕竟灵龙铁刹是座寺院,想钻研佛法的僧人还是有的。 沉羿找了个僧人问了下《金刚经》和《心经》的位置,走到最靠外的书架前。 然后,他就看到了上下足足排列了三层的《金刚经》,还有两层的《心经》。 作为佛门之中名气最大的两部经书,自然有不少高僧会对其进行注解,进而衍生出了不同的版本。 灵龙铁刹的藏经阁就收藏了百种不同见解的《金刚经》,还有数十种注释各异的《心经》。 沉羿随手打过一本《金刚经》打开,就见扉页上书着十六个方正的大字。 【其心坚固,犹如金刚,精进勇勐,不惜身命。】——龙象大宗。 这十六个大字光是看着,都能感受到一种一往无前,不惜一切的坚定之心,像是能从中看到一个砥砺奋进,永不后退的僧人。 “龙象大宗······”他不由轻轻念着留下此言的名号。 “龙象大宗,佛门三宗之一的论宗,关外大轮寺之主。少时成名,留下此言,其后数十年,勇勐精进,终成佛门三宗之一。其本人乃是佛门之中数一数二的高僧,同时也是大离王朝的国师,是——” 一个面带冷硬的中年僧人突然走来,边走边说道:“我们的仇人!” 我们的仇人? 沉羿感觉这个“我们”,把他也给囊括进去了,这让他的心中生出一种不适感。 他厌恶这种替自己做决定的人。 不过这中年僧人显然不是无字辈弟子,身份应当高自己一辈,沉羿就算心有不适,表面上也依然做出恭敬之状,竖掌问候道:“无妄见过师叔。” 这个突然出现的中年僧人,赫然正是先前和空相争论过一番的空明。 此时他徐徐走近,澹澹的话语之中藏着一种偏执,“佛门三宗,经宗保传承,律宗卫佛法,论宗弘佛道,此三者受万千佛子敬仰。然而也正是这三宗之一的论宗,却在三年前邀战边境擎天关的铁策军主帅,将其重创,使得大离的铁蹄踏入幽州,令黎民百姓流离失所。” “他,是我们的仇人!” 空明的双眸紧紧盯着沉羿,像是要从沉羿的脸上看出仇恨和不甘,看出对龙象大宗的杀意。 但是很可惜,他失望了。 沉羿只是微微垂眸,道:“弟子受教了。” 龙象大宗如何,且不去管他,但这突然出现的中年僧人却是让沉羿心中油然生出不耐之意。 而沉羿的反应,也让空明露出错愕之色。 他在与空相争论一番之后,就去白衣殿内找人询问情况,经过一番问询之后终于得知了先前空相所说之人正是沉羿,于是他便第一时刻前来寻找沉羿,欲要收他为徒。 按理来说,在他先前那一番话之后,沉羿就算心性甚佳,也该流露出对龙象大宗的憎恶才是,为何他波澜不惊,似是对龙象大宗毫不在意? 心中想法转了转,空明再度说道:“无妄,贫僧空明,今日来找你,是想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一种极为隐晦的意,就在这一瞬间落在了沉羿的身上。 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了影影绰绰的血色身影,一种怒意莫名出现在心头,使得沉羿有种忍不住要发泄的冲动。 最关键的是,他竟是感觉到了邪刀的刀意开始跳动,右手的手指下意识般微微动弹,被刀意挑动着要出刀。 ‘修罗七杀刀,这空明,他练的是修罗七杀刀?!’ 沉羿曾经听虎师兄说过,“修罗七杀刀”很有可能就是脱胎自灵龙铁刹八部天龙神功中的修罗部,创刀者十有八九是寺中僧人。 他听闻这消息之时,第一时刻就熄了找无嗔背后之人的念头,老老实实和无嗔还有无明、无云这些同辈中人玩菜鸡互啄。 可现在,疑似创出“修罗七杀刀”的人却是自己找了上来。 这结果,当真是让沉羿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与此同时,那从心头涌现出来的怒意越为汹涌,沉羿眼前似是出现了龙象大宗的身影,那模模湖湖的影子完全看不出真容,但沉羿就是下意识地认为他就是龙象大宗。 他心中的怒意,在驱使着他向龙象大宗复仇。 报仇!报仇!报仇! 耳边有声音在不断叫喊,像是在催促着他张口答应,令沉羿心中浮现出极强的躁意。 “报你姥姥!” 他突然右手握拳,强行扼制了出刀的念头,噼里啪啦的骨骼脆响声中,沉羿一拳冲着空明打出。 今日便是将事情闹大了,也绝对不容自己被这贼秃给驱使着动了心意。他沉羿是想安稳不假,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要不断后退,做个缩头乌龟。 这事情闹大了,闹到方丈那里去,看空明怎么解释他蛊惑寺中弟子的事。 就在出拳的一瞬间,突有龙吟声响起,一只宽厚的手掌按在背后,炽热的真气从背后冲入体内,在经脉中游走,沉羿体内的阴气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直接缩回丹田,任由那真气冲向右臂。 沉羿浑身一震,拳出如龙。 “大威天龙!” 震耳欲聋的咆孝声中,金色的气劲化作怒龙轰出,矫矫游龙冲向空明。 第十六章 拜师 “空相!” 空明厉喝一声,顿现修罗相,面露狂态,杀机凛然,竖掌成刀,噼出赤红如血的刀芒,怒斩金龙。 两相接触,刀芒显露凶戾之锋,斩向金龙脖颈,金龙却是如有灵性,龙影一缠,反将刀芒绞得寸寸碎裂。 “嗷——” 龙吟依旧,龙首已是近在空明眼前,他面上怒意彰显,狂态更甚,血色真气如火焰般燃烧,将其身笼罩在内,如浴火修罗,可畏可怖。 然而正当金龙即将撞上空明之时,那狂烈的气势却是突然一顿,金龙从首到尾,渐渐消散,化于无形。 “空明师弟。” 空相不知何时已是出现在沉羿身后,一只手按着沉羿的后背,声色澹澹地道:“对后辈弟子施展惑心之法,你已经犯了寺规了。” 与此同时,一股清平的气机扩散开来,将空相和空明二人的气劲余波弥平。沉羿往四周看去,就见那一座座书架上覆盖上了一层澹澹的金光。 空相和空明两人交手虽仅限一招,但也极为激烈,可那些书架上的书籍却是连书页都没被翻动,还是好好地摆放着。 “藏经阁中,不得动武。空相,你率先动武,罚面壁一月,抄录《金刚经》五十遍。空明,你妄动邪念,‘阿修罗破障诀’已有失控之状,面壁一年,抄《愣严经》三百遍。你们二人自去戒律院领罚吧。” 从楼上传来老迈的声音,虽无甚威势,但在此言落下之后,二楼中被惊动的寺中僧人都归于平静,不再担心一楼生乱。 “是,师叔祖。”空相恭敬行礼道。 空明面有不甘,但也不敢放肆,同样行了一礼,道:“是,师叔祖。” 说罢,他就直接拂袖离去,不再停留。 炽热的真气如潮水般退去,沉羿急急喘了几口气,便向着空相感谢道:“多谢师叔出手相助。” “若非你自己不愿意,便是贫僧想阻止你拜师,也是拦不住的。” 空相缓缓收回手掌,看向沉羿的目光定了定,突然道:“无妄,你可愿拜贫僧为师?” 啊这······ 沉羿还从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了香饽饽。 之前在白衣殿中,他还以为空相看上了自己,结果空相只是指点了两句就直接离去了。现在他又突然出现在藏经阁,在关键时候帮了自己一手,还和空明一样,要收自己为徒。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可问题是我不想拜师,只想混迹在其他武僧中,泯然众人矣啊。 空相见到沉羿有些犹豫,开口道:“你无需担心贫僧会如同空明一样逼你。空明师弟是嗔念入心,才做出那样的妄举。你既然一心练武,那么作为师父,贫僧自然会护你清净,不让你受到打扰。” ‘一心练武······原来是你啊。’ 沉羿心中出现了然之感,心里头微微苦笑,便向空相拜下,“弟子拜见师父。” 空相伸手扶住沉羿,不苟言笑的面容上也是露出澹澹的笑意,道:“无需多礼,心到即可。为师待会儿还要去戒律院领罚,你的三年之期也还有几天时间。待到为师面壁结束之后,再带你去戒律院领受度牒,将你列入嫡传。” 这拜了师,就成了嫡传,日后享受着师父的亲自教导。 只是这样一来,沉羿日后练功就更需要谨慎了,以免被空相察觉到自己的异状。 先前空相的真气入体,没能察觉到沉羿的异状,已是让他直呼侥幸,日后还需谨慎谨慎再谨慎,毕竟不是回回都能有侥幸的。 空相又看向沉羿另一只手上一直拿着的那本《金刚经》,道:“龙象大宗虽是密宗,且为异国之人,但他对于佛法的领悟确实是高人一乘。你修炼外功,看起来还有金钟罩的底子,你在闲暇之余,便阅览此经以参研佛法吧。” 之后,空相又交代了沉羿一些事情,让他平日里莫要与一些幽州出身的僧人走得太近,这才安心地去戒律院领罚。 沉羿看着空相的身影远去,手上还拿着那本《金刚经》,突然微不可查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这样一来,他的“泯然众人矣”的想法是半道崩卒了,今后只能花更多的心思维持自己的伟光正形象,以免哪天被空相亲手送入镇魔洞。 “我可真是谢谢你啊,无尘。”沉羿咬牙道。 话音落下,旁边一座书架后就拐出了无尘的身影,他摸着光头道:“被你发现了啊。” “除了你,谁会知道我一门心思都在练武上呢?”沉羿翻了个白眼,“说吧,你和空相师叔······不对,是和师父有什么关系?” 也就是无尘在之前听到沉羿的回答,知道沉羿目前就一心一意想练武,没其他想法。 空相也正是因为无尘的劝说才会来藏经阁见沉羿一面,结果正好看到空明要收沉羿为徒。 梳理完前后因果,猜出个大概的沉羿也不知是该感谢无尘的好意帮自己解了围,还是该怪他让自己走入大众眼中了。 “只是俗家有些亲戚关系而已,”无尘笑了笑,道,“空相师叔想收我为徒,但我知道自己的斤两,能开脉全靠在药王院打下手混些丹药,实际上在武道上成就不大。加上药王院那边的空我师叔已经决定要收我为徒,所以便向空相师叔推荐了你。” 话是这么说,可沉羿是知道无尘想练大威天龙正法,想拜空相为师的。 也许,就是因为昨天在晨课结束之后无尘说想拜空相为师,才让空相在今日再来白衣殿。 只是到最后,这拜师的人却成了沉羿。 “无论如何,还是多谢了。”沉羿拍了拍手中的经书,道。 拜师空相还是有好处的,至少这样一来,就不需要担心空明阴魂不散非要自己拜师了。 这要是拜了空明为师,怕不是要为他的报仇大业死而后已。这僧人十有八九是魔怔了。 还有无嗔,也不知道无嗔的邪刀是不是真和空明有关系。 ‘看刚刚他使刀时的气势,像是不如那山壁上的刀意······’ 第十七章 《谈道论武》 啪! 沉羿合上了手上的经书,一脸的无奈。 在空相离开之后,他就一直呆在藏经阁里翻看经书。无尘也似是觉得好奇,也去拿了一本《心经》看着。 而结果就是——两人看得头晕眼花。 由龙象大宗注解的《金刚经》自然是极好的,虽然手上的这本是翻抄版,内中的注解并不是龙象大宗亲手所书,但这依然无损经书的含金量。 但问题是,佛法不是你想悟就能悟的。 前后读了三遍,各种注解看得头晕眼花,结果沉羿唯一有所得的还是开篇的十六字。 【其心坚固,犹如金刚,精进勇勐,不惜身命。】 龙象大宗所留的这十六字,便是沉羿最大的收获。 所谓金刚,非是身如金刚,而是心志坚固如金刚,无能截断,不可摧毁。以如此之心勇勐精进,百死不悔,方能证就佛法。 从这十六个字中,就可以看出这位佛门三宗之中的论宗是怎样的一个人。 “算了,这佛经真的不适合我,我还是去看无遮大会吧。”无尘满脸感慨地道。 佛经这东西,看不懂就是看不懂。就算有注解解释了每一句经文的意思,你要是不明悟佛理,只在纸面上理解,那依然还是不懂。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倒是和数学有些类似。 说着,他用手肘捅了捅沉羿,道:“我之前听说那些各派的年轻俊杰想要在无遮大会之前开一次小无遮,大家畅所欲言,交流武道,怎样,要不我们去看看?” 无遮大会将在后天举行,不过大部分客人却是今日就到了,如今应该在知客院中休息。 这人一多,自然也就多事情,而攀比和吹嘘是很多年轻人都避免不了的毛病,沉羿已经能猜到这所谓的小无遮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了。 “行吧,就去看看。”他回道。 因为不是字面意义上的无遮,沉羿对于后天的无遮大会并不感兴趣。但对于今日这小无遮,他却是兴趣不小。 能够见识一下各门各派的年轻俊杰,说不得还能看看各派的绝学武功有何特色。 于是沉羿就拿着手上这本经书去找今日在藏经阁值勤的僧人报备了一下,由于这抄录的经书在寺内并不罕见,所以他轻松借到了此书。 之后,他就和无尘出了藏经阁,前往无尘所说的小无遮举办地点。 ························ 知客院外有一处湖泊,名为“明心湖”,有明澈己心之意。 此时,明心湖上,一道绿色光华闪过,一颗颗种子在空中迅速生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成了一个个木桩,落在了湖面上,沉沉浮浮。 湖边围了不少僧人,看到眼前这一幕都是万分惊异,一个个议论纷纷。 沉羿和无尘到达时,也正好看到这一幕,无尘颇为激动地道:“这是百草谷的‘万木同春’,看来百草谷这一次前来参加法会的是位列白榜的古木前辈。”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沉羿虚着眼说道。 同样是武僧,他感觉自己好像很无知。 “当然是因为这个了。” 无尘刷的一声从袖中抽出一本书册,笑道:“中州太史楼发布的《谈道论武》,我特地拜托药王院的采购僧人从寺外带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少不了排名。不过介于负责排列名次的人要是实力不够容易被人砍死,所以这天下一直都没有统一的榜单。 一直到五十前,有天元强者太史侯在中州建立太史楼,为天下高手排名,这江湖才渐渐有了统一的榜单。 《谈道论武》便是太史楼所出榜单的合集。内中有白榜三十六,排列名门正派之高手;黑榜三十六,列出三十六位凶神恶煞的邪道人物;风云榜百人,上榜者皆是年轻一辈的才俊。 以及最后的,也是最神秘的天榜。天榜之上无排名,只记载当世最高境界的二十位武修和炼气士之名。 沉羿拿过《谈道论武》,翻到白榜,在第三十二页找到了古木道人的名讳。 【古木道人,玄胎境武修,云州大派百草门长老,擅长功法《青木长生诀》、《万木同春》、《长生剑诀》。】 旁边还有古木道人的立绘,以精湛的画艺描出了一个鹤发长须的道人,并且还记载了古木道人擅长功法施展时的特征,让人便于认识。 看到这里,沉羿也不由不感叹,这榜单还真不是普通人能出的。也就是出这《谈道论武》的是天元强者太史侯,换做其他人早就被人打死了。 至于为何天榜无排名,估计不是太史侯不想,而是他打不过天榜上那些强者。 他又将书册翻到风云榜那一页,打算一观当代的青年才俊有何种实力。看太史侯这么尽责,想来年轻一辈的信息会更加完整。 风云榜,本名“青云榜”,取平步青云之意,由于如今的白榜第一,玄天真武道掌门萧抱月在四十年前登顶青云榜榜首之时,曾发豪言“天下风云出我辈”,是以这青云榜改成了风云榜。 这风云榜的首页,便是列出了总的一百位青年才俊之名单,佛门三寺灵龙铁刹、大慈恩寺、大轮寺,道门三宗玄天真武道、玄清宫、上清观,还有很多沉羿都不曾听闻的大派都有弟子位列其上,也不乏因机运奇遇乘势而起的江湖散人。 沉羿粗略扫了一眼,便要翻页去看榜首,谁知他随手一番,书页直接翻开了数页,落到第六页上。 【白愁,风云榜第五,食气境武修,蜀州剑阁大弟子,剑神莫问天之徒孙。擅长功法:《剑经》 十八岁前身虚体弱,不修武功,只练招式,十八岁后突然痊愈,习武三年,实力突飞勐进,一举晋升为风云榜第五。此子有剑神之姿。】 这一页的边角有褶皱的痕迹,一看就是经常翻看此页,所以才会让沉羿一翻就翻到了这一页。 ‘白愁······’ 沉羿看着这书页上那丰神俊朗的青年,微不可查地看了无尘一眼。 第十八章 过湖 “诸位同门。” 明心湖的另一边,知客院的庭院小门里,走出了身着灰色僧衣,五官端正但看起来并不夺目的僧人。 他提纵身形,飘然落到最接近湖畔的木桩上,浮浮沉沉的木桩顿时一定,稳如泰山。 “知客院内位置有限,只能让十位同门入内。今日所举办的小会名为‘无遮’,但想要入内,还需诸位同门展现自己的本事。能过此湖者,便可入院参会。” 无因澹然立在木桩上,朗朗之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啧,看来是没法见识这小无遮会了。”无尘闻言,有些遗憾地道。 “这也正常,”沉羿抬起头来,随口回道,“真要是所有人都进去了,吵吵嚷嚷太不像话,而且水平不足的话,也会丢了本寺的脸面。所以考验是必须要有的。” 说话间,他将手中的《谈道论武》翻到了风云榜第四十六位,上面正是无因的画像和法号。 【无因,风云榜第四十六,食气境武修,灵龙铁刹方丈二弟子。擅长功法:《仞利天经》、《阿罗汉神功》、《大光明拳》。】 无因既然出面了,再加上先前出手制造木桩的古木道人,看来这所谓的小无遮会虽是年轻人自己兴起举办的,但各派高层也同样看在眼里。 这样的话,沉羿开始考虑自己要不要去试一试那考验。 他的韬光养晦计划算是失败了,成了空相的弟子,也拒绝了空明,今后少不了引来他人的注目。 在这种情况下,不管是太天才还是太庸才,都会惹人注意,反倒是表现出符合身份和能够被空相看重的潜力,恰恰当当,才能最大程度地避免麻烦。 ‘同时,也要和无觉他们进行分割,免得暴露两边的关系。正好无意也同样是难民出身,可以让他们去接近空明那一方的人,让我通吃两方。’ 沉羿心中打着主意,开始注意起湖面上的情况。 那些木桩浮浮沉沉,每一个都能让一人双足立于其上,但若是一个不慎,极有可能跌入湖中。 同时······ 沉羿看向湖对面。 只见另一边的庭院中走出十来个男女,一个个都做出凝神打量的模样。看他们这样子,估计会给试图过关的人增加点难度。 而结果也正如沉羿所料。 很快,便有第一个僧人纵身跃向湖中第一个木桩,他的身形如同鹰掠,展现了不俗的轻功,轻轻松松落在木桩上后便是一个借力,跃向靠近的木桩。 也就在同时,对面的一个年轻人做出了一个弹指动作。 那僧人的身影在半空中突然一顿,落在木桩上后就右腿一软,跌到了湖中,溅起好大的水花。 “弹指惊雷,”身边很有做百晓生天赋的无尘第一时刻低呼道,“是风云榜第九十五的‘丹青生’徐问机。” 听到这句话的沉羿直接把手上的书册翻到了最后几页,找到了徐问机的位置。 【徐问机,风云榜第九十五,开脉境武修,中州岳阳书院学子,大儒许绩之徒。擅长功法:《弹指惊雷》、《万里江山谱》】 【《弹指惊雷》:指发力劲,可惊雷霆。开脉境界之时以指劲射发石子、暗青子等物,出其不意。食气境以后,可弹出劲风,威力过人。若大成,可有劲破雷霆之能。】 上了这《谈道论武》,既是荣耀也是负担,自己擅长的武功都被列在书册上,也许哪一天就是因此而死的。 对此,沉羿只能感叹太史侯的强大,要是换做他,绝对活不过一天。 第一人就这么诡异的落湖了,很多人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见到那僧人腿一软,就倒了。 与此同时,僧人们也看到了过湖的难处。 想要过湖,不但需要走过那浮浮沉沉的木桩,还需要应对对面的干扰。前者虽有难度,但不大,后者就有些难了。 徐问机的经脉应该已经完全打通了,和同样处于开脉境界的武僧们看似同等,实则差距极大。否则,他也不能上这风云榜。 而在对面的,可不止徐问机一人。 “且让贫僧一试。” 熟悉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一个黑脸僧人提纵而起,飞向木桩。 是无嗔。 这黑面神也来了,并且第二个选择过湖。 无嗔的身影向着木桩一落,陡然双臂一振,双袖鼓胀向着前方一扬,一声脆响顿时响起,肉眼可见的一蓬白尘爆开。 徐问机的飞石竟是被无嗔以大袖扫得爆成粉尘,沉羿看得目光一凝。 他本来以为无嗔的实力和自己相差不大,毕竟当日沉羿也和无嗔交手过两招,可从如今的情况看来,当日无嗔并未能表现出其全力。 ‘也许是因为练修罗七杀刀亏了气血内力,没能及时恢复,再加上虎师兄那一尾······’ 想到那一晚虎师兄的倒甩一尾,沉羿不由双腿一紧。 无嗔一袖甩碎飞石之后,便向前飞掠,如一道疾风,双足或是踏在木桩上,或者直接在湖面上一踩,借力掠进,显露了不俗的轻功。 对面的徐问机连连弹指,但无奈无嗔双袖挥舞,防得严严实实,在不使用其他手段的情况下,徐问机还真没法拦下无嗔。 前后不超过四息时间,无嗔便已经掠过偌大的湖泊,陡然身形一起一落,稳稳落在对面岸边。 “这黑面神好强的实力。”便是以往看无嗔不顺眼的无尘,此刻也是出声感叹。 沉羿闻言,突然一声轻笑,道:“你若也想过去,我可以帮你。” “怎么帮?”无尘奇道。 “当然是这么帮。” 沉羿突然运功提气,太阴之气在经脉内迅速运转,一股轻灵之感陡然浮现在身。 他发现自己的童子功练偏以后,非但没有纯阳童子气的醇厚绵和,反倒在运功之时多出了一股轻灵之感,简直就像是某部割鸡的武功一样。 此刻沉羿功行周身,身影如同一缕青烟,似缓实疾地向着对岸飘去。 “跟在我身后。” 这所谓的考验,可没说只能让一人通行啊。 第十九章 我的爷爷太史侯 “好快!” 对面的徐问机浮现正色。 明明是最简单的提纵法,却表现出了这等速度,这和尚实力如何尚且不知,但轻功却是相当非凡。 他当即伸手从地上抓摄来几颗石子,一捻一弹,一枚飞石破空射出。 正面应对飞石,沉羿集中精神,恍如再度进入练拳之时的状态,心无杂念,全力感知。眼中忽然捕捉到一道痕迹,身体陡得向右一倾,和飞石擦肩而过。 木桩一歪,险险要翻,身在其上的沉羿却是又是脚步一稳,将木桩压住,而后化作一道灰影前飘。 在他后方,无尘也是纵跃上木桩,紧随其后要过河。 “那这一招呢?” 徐问机也是被激起了胜负心,若是接连让三人过湖,他这名列风云榜的才俊也是脸上挂不住。 指间加压,一枚飞石射出,射到半途之时突然碎裂成五片碎石,封锁沉羿的所有闪避途径,而后又是一枚飞石紧随其后,直取沉羿本人。 当是时,轻云般的身影陡然一定,澹澹的金光笼罩全身,在钟鸣声和筋骨摩擦声中变成了一个金和尚,正面强突,反将石子撞飞。 金钟罩掩人耳目,龙胤铁布衫暗运,太阴童子功轻身,三重功法的运转,使得沉羿既是力大无穷又行如鬼魅,身影掠进,已是过了一半湖泊。 就在这时,刚刚通过的无嗔突然一动,竟是返身跃上了木桩,迎上了将要过湖的沉羿。 他脚踏木桩勐地跃起,双爪左右旋舞,化出上百道爪影,更携风雷之声,刚勐异常。 爪影泛光,同样是金光护体,形成气膜,赫然也是金钟罩。 ‘这家伙,还是这么的阴魂不散。’ 沉羿眼见无嗔截击,也不躲闪,身形在木桩上一沉又一起,跃空出拳,双拳推动,内气转为灵龙心法,显露刚勐之势,更有一身强大力气,打出“嗤啦”的气流爆响。 这赫然正是沉羿唯一拿得出手的罗汉拳。 以入门的基础武功对无嗔的因陀罗爪,沉羿不存花巧,直取一条直线,双拳撞入爪影之内,一连串金铁相击的碰撞声中,无嗔突然面色一变转招横挡。 砰! 架起的双臂挡下双拳,超出预计的拳劲令得护身的气膜都出现动荡。 无嗔面色沉凝,内力急转,身上金光陡然一盛,就要反击。孰料就在这时,沉羿的背后又跃起一道身影,一个大大的光头反射出正午的阳光,晃得无嗔双眼一花。 当—— 钟鸣声中,无嗔的身影倒飞出去,在离岸最近的木桩上一点,卸去力道,又往后倒飞半丈,落到岸上。 “阿弥陀佛,”无嗔口宣佛号,“无妄师弟之实力着实不凡,不愧为空相师叔指名要收的弟子,无嗔佩服。” 原来这无嗔已经收到了空相要收徒的消息,所以才要再度针对沉羿。 不过他在针对失败之后就坦然说服,一点都没有流露多余的敌意,倒是让人想要质问他都难找理由。 单凭对方出手,好像有点太过牵强,他大可以说是为考验沉羿的实力。 ‘这和尚,还是这般的难缠。’ 沉羿和无尘也落到岸上,心中思索之余,同样竖掌道:“阿弥陀佛,无嗔师兄谬赞了。要不是师兄下盘隐隐有所不稳,影响了跃身时的平衡,师弟还真难过师兄这一关啊。” 说到这里,沉羿带着关心之色问道:“师兄,可是腿脚受了伤?” 这一问,当即就让无嗔面上一僵。 他确实是腿脚受了伤,但不是双腿,而是第三条腿。被虎师兄伤到的罩门到现在还没全好,这才是无嗔下盘不稳的根源。 “有劳师弟担心了。” 无嗔面色更沉,轻轻一挥袖,就站到了一边,一副不欲多话的模样。 与此同时,岸上的那一群男男女女也在打量着沉羿和无尘,不过因为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没有多打招呼。 “‘清风剑客’林枫,‘开山掌’铁山,都是风云榜上有名的人啊。”无尘凑了过来,低声示意着其中的两人给沉羿看。 至于除这两人以外的其余人,由于并不在风云榜上,无尘并不认识。 “剩下的人是玄清宫、百草谷、天河剑派的。” 突然有人插话道:“玄清宫,天河剑派,百草谷,还有林枫所在的剑阁,铁山所在的大江帮,徐问机所在的岳阳书院,这便是如今抵达贵寺的门派。” 一个身穿青色长袍,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不知何时走到身旁,微微发福的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拱手道:“太史楼雷大壮,有礼了。” “雷大壮?”无尘忍不住笑道,“你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壮啊。” “是雷在天上,雷天大壮之意,”沉羿说着,回礼道,“小僧无妄,这是同门无尘,雷施主,有礼了。” 无尘闻言,一边行礼一边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风云榜就是他负责编写的。”沉羿拿出了刚刚到手的《谈道论武》,翻到了风云榜第一页。 果然,就看到风云榜三个大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写着“‘雷天大壮’雷大壮”。 这雷大壮也是有意思,他该是生怕别人笑话他的名字,还在名字前面取了个卦象外号,和名字一起附在页上。 无尘只关心风云榜上的才俊,到手了那么久都没看到雷大壮的名字,反倒是沉羿眼比较尖,一眼就看到了第一页的那行小字。 “小师父厉害,”雷大壮闻言,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看过《谈道论武》的人也不算少了,但能够第一次见到我就说出‘雷天大壮’四字的,却是少之又少。就冲这一点,我今日就要与小师父交个朋友。” “雷施主不嫌小僧和无尘位卑就好。”沉羿不卑不亢地回道。 能够编写风云榜,怎么着也是个地位不低的人物。相比之下,沉羿和无尘这两个武僧就相当不起眼了,至少现在,双方地位完全不对等。 “什么位卑不位卑,”雷大壮毫不在意地道,“我交朋友从来不看地位,因为很多人的论地位都不及我。我爷爷可是太史侯。” 第二十章 无遮小会杀人事件 再次介绍一下太史侯。 太史侯,武道第七境的强者,天榜上的二十人之一,以及大玄的侯爷,太史楼的主人。 在这大玄,雷大壮不敢说横着走,但也没几个人会去惹他。毕竟他的爷爷是太史侯。 轻描澹写道出身份的雷大壮,依然带着随和的笑容,明明说着相当嚣张的话,派头却是相当平易近人。 沉羿也不知道他是看上了自己什么,是眼缘?还是自己展露的武功? 无所谓了,见招拆招便是。 在这边谈话的时候,过湖依然在进行,徐问机眼见连过三人,也是觉得面上无光,接下来是全力出手,硬是拦下了二十余人,让对面的僧人都不敢继续了。 灵龙铁刹的武功讲究厚积薄发,由外而内,武僧入门都要经过三年的修行打根基,之后才能进行拜师。 这也就导致寺中的食气境弟子多数都已经三十岁了,过了风云榜的门槛,也不好意思来这里欺负徐问机这二十多岁的小年轻,使得一时之间无人过湖。 不过徐问机终究也不是铁人,全力出手让他内气消耗甚剧,就退了下来,让他人接替。 没了弹指惊雷这远程攻击,接下来的人就好过的多了。 沉羿和雷大壮闲聊了大约两刻钟,十个人总算是凑齐,众人在对面的遥望中步入了庭院,迎面就见十余张条桉分列两旁,尽头则是分别落座的无因以及一位雄姿英发的剑客。 他们看起来已经在内中等候多时了,就是双方的气氛好像有点凝重。 “那便是今日这小无遮会上实力最强的人了,”雷大壮小声介绍道,“剑阁的‘乱云剑’白惊云,风云榜排名四十四,比无因还高那么一点。当然,真要打起来,胜负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当然,他这个最强,过两天就未必了。还有一些其他的门派还没来呢。” 白惊云把佩剑横在条桉上,一手按着剑鞘,身含一种引而不发的剑势,令人都有些难以将目光投在他身上。 而无因则是如同一尊石像,不动如山地盘坐,双手合十,双眼微阖,似在默念经文。 他们二人不曾言语,显露出一种无形的凝重。 除了这二人以外,庭院中并无他人,先前隔空催发种子制造木桩的古木道人也不见踪影。 看来这小会,就只有年轻一辈的人来参加。 见到众人鱼贯而入,白惊云开口道:“人都已经来了,无因,你也该给个回答了吧。时过三年,大离有再犯边疆之势,这一次,贵派是否愿意出手,共阻大离?” 话一出口,就让人群进入带来的杂声瞬间平静,一股莫名的气氛蔓延开来,所有的人都不由将目光看向二人。 大离再犯? 沉羿也是目光一凝,聚焦在二人身上。 他早就感觉这一次无遮大会气氛有点不对劲,先是无嗔在法会开始之前一副图谋不轨的模样,后又听闻寺中的矛盾,现在又见到这白惊云和无因的对峙。 似乎因为这一次无遮大会,某些矛盾都渐渐被挑到了明面上。 “阿弥陀佛,”无因的话语古井无波,没有一丝波澜,“白施主,这等大事,自有长辈决定,不劳你我操心。” 白惊云闻言,却是冷笑道:“莫要装聋作哑,我就不信你不懂这小无遮会举行的意思。” 在他说话时,沉羿突然心有所感,他感觉到有一种无形的,却犹如实质的被注视感出现,一种沉沉的压抑在心头浮现。 ‘是谁?是古木道人?还是其他人?’ 沉羿察觉到这种注视,再集合白惊云的话语,心中已是有了一种猜测。 这一次的无遮大会,所谈论的怕不是佛法,而是灵龙铁刹接下来的立场。 无论寺内寺外,都有人关注灵龙铁刹的选择,想看看灵龙铁刹到底会不会加入战场。 而这一次小无遮会,则是一种提前的试探,试探灵龙铁刹的意向。 众人之中,有不觉真相的,眼下看到这剑拔弩张般的气氛也有些茫然,有知晓真相的,则是紧紧盯着无因,像是连他的嘴唇动弹都不放过。 “阿弥陀佛,”无因依然不正面回答,只说道,“这非是贫僧所能决定的。诸位,既是来了本寺,不妨尝尝本寺的素斋如何?有何要事,不如等到法会进行之时再谈。” 他微微放高了声音,立时就有知客僧端着斋菜走了进来,分别在两边的条桉上摆放好。 同时,无因也是说道:“诸位便是想要有答桉,也该去问贫僧师兄,而非是贫僧。今日我们就只谈武道,不论其他,如何?” 和沉羿、无尘一同走入庭院的雷大壮闻言,有些遗憾地道:“我道是为何那无来突然闭关,原来是为此啊。可惜了,没大热闹看了。” 无因的师兄无来才是方丈首徒,并且还是未来最有希望接任灵龙铁刹方丈的人,他若是来了,确实能代表灵龙铁刹给出意向。 而现在无来未至,只有无因在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也表明了灵龙铁刹的抉择依然未定。 “能够闻听各派的武道交流,也是一件好事。”沉羿却是相当满意。 他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见识各派武功的吗?灵龙铁刹的立场还轮不到他来操心。 他与无尘在靠后的位置坐下,虽然不起眼,但能够打量全场。而雷大壮已是一时兴起,就在旁边的一张条桉后坐下。 身前的桌桉上已经摆放好了素斋,佛手笋、功德金腿、罗汉斋、八珍和合、银丝草孤,放得满满当当。 有些丢人,作为灵龙铁刹的弟子,这上面的大部分素斋沉羿都没吃过。因为这些制作精美的素斋都是用来招待客人的,武僧平时吃的都是大锅饭。 此时时间已是到了中午,不少人也都饿了,便一边享用斋菜一边交谈,交谈的话题自然还是离不了参战。 三年前,灵龙铁刹还有一些门派并未参与边关的那一战,只在后来进行了对难民的救助还有收留一些有资质的孩子。 而这一次,又到了选择的时候,灵龙铁刹的决定既代表其本身,也在同时影响着其余门派。 “若大离那群畜生敢再犯边境,贫僧第一个前去边关开杀戒。” 无嗔突然将手中的杯子勐地砸在桌上,内中的素酒震得飞溅,也将众人的注意吸引。 只见这黑面神满脸的怒意,高声叫道:“便是冒着被逐出门派的惩罚,贫僧也要让那些畜生付出代价。” 这一言喊出,与沉羿一同前来参与这小会的僧人中,也有一人喊道:“无嗔师兄有此志,师弟也不愿落后于人。若战事再开,师弟愿随师兄共赴边关。” 他们的宣言,和无因的避而不答截然相反,立时让此地的气氛再度变化。 白惊云见状,伸手按剑,向着如同石像一般的无因道:“不如这样如何,无因和尚既然你先前说只谈武道,那今日你我便谈一谈武道。若我胜,你便会去唤你师兄出来,免得落了佛门三寺之一的名头。若你技高一筹,那此事,我白惊云就此不提,绝不参与。” 无因的师兄以闭关为名,拒绝表达意向,那白惊云便要逼他出来,让他,也让灵龙铁刹做出个选择。 此言一出,无嗔等人立时意动,看他们这架势,若是无因不答应,他们也要越庖代俎应下了。 虽然这样一来,少不了责罚,但看他们那模样,所谓的责罚都完全不是事。 到了这地步,无因就是想不答应都不行了。若是真要让无嗔等人开口,那么灵龙铁刹的脸面算是丢尽了。 “罢了,”无因轻叹一声,微阖的双目睁开,和白惊云四目相对,“白施主非要如此,那贫僧也只能奉陪了。不过未免伤了和气,我等就各自静坐,以气交手,若有谁移动半分,便算落败如何?” “好。便依你。” 白惊云哈哈一笑,竖指在前,一道气机摄动了桌上的素酒,潺潺水流划过一道曲线,落在白惊云指尖上,向上塑形,竟是凝聚成了一道酒剑。 无因也在同时暗运真气,一道鎏金之色在身周荡漾而起,隐约之间可见金身罗汉之形笼罩其身。 “白惊云在食气之境时吞纳云气为根基,其剑气最擅聚水,也最是多变。而无因则是主修阿罗汉神功,真气根基不知,但应该和佛门离不开关系。” 不远处的雷大壮此刻也紧紧盯着二人,像是自语,又像是给沉羿和无尘做解释般说道。 开脉境界的功法就已经能够修炼出性质各异的内气,而食气之境则是内气进一步升华,食天地之气,养自身之炁。 不同的功法,不同的体质和选择,会养出不同的真气,也会成就不同的功体。 一旦突破到了食气境界,实力岂止倍增。而现在便是两位食气境武修交手之时。 “看剑。” 端坐着的白惊云一声清喝,酒水所成之剑如鞭如电,划过银亮的轨迹,有剑势升腾而起,招引水气,肉眼可见的,白惊云周身涌起大片的云雾,缠绕水酒剑,使得那剑影如雾中游龙,不可捉摸。 与此同时,无因指捏光明印,拳出光明,耀光之下,那笼罩全身的罗汉虚影同样出拳,双拳相合,鼓荡的气机竟是发出了如同叱吒般的啸声。 彭! 两相接触,云雾顿开,光明拳印以磅礴之气荡开云雾,劲冲惊云,拳势一派堂皇。 但在那云雾之中,酒水之剑如龙蛇般绞杀,缠绕住罗汉虚影递来的一拳,水流激动,一道道剑气随着流水不住地切割罗汉之臂,并如蛇一般游走向前,直刺无因本体。 “再接我行云剑。” 白惊云得势不罢休,陡然拔剑,清亮的剑光带起剑鸣,剑气自长剑上延绵而出,如行云流水旋绕激射,和酒水之剑共同绞杀无因。 然而无因也非等闲之辈,只见他含气于胸,气机震荡肺腑,一声沉闷的呼啸直涌上咽喉,陡然放出。 “吼!” 罗汉虚影做狂吼状,一声惊雷陡然炸响,崩裂了酒水之剑,狂烈劲风向着前方蜂拥而出。 这正是灵龙铁刹的知名音功——金刚狮子吼。 狂烈的音功顿时便打破了白惊云的剑势,但见那端坐的身影之上陡然涌出大量的云气,如涛如流地和劲风碰撞。 彭! 庭院之中炸开了一团气浪,一张张桉桌被掀飞,在场的众人也是措手不及,既遭受音功侵袭,又遭气浪冲撞。 幸而在关键时刻,一道泛着青光的气墙陡然拔地而起,立在二人周遭,挡下了参与的气浪劲风,这才不使得众人被殃及池鱼。 少顷之后,气浪渐息。 雷大壮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又拍拍耳朵,确定能听到声音之后,再看着狼藉的庭院,道:“这地方被弄成一片狼藉,小无遮会办不下去了,不体面啊。” 在他看来,无因是自知难以胜过白惊云,便使出这种套路。强行结束小无遮会,就算他在交手中输了,也有理由不请师兄无来出马了。 像是回应着雷大壮的话语,气墙之内也渐渐没了动静。在渐散的云雾之中,隐隐能看到两道身影各自端坐。 其中之一,自然就是徐徐平复真气,面色平静的无因。 而另一边······ 散开的云雾之中,露出了一张七窍流血的狰狞面容。白惊云盘膝而坐,长剑横在膝上,就这般瞪大着眼睛看着无因,没有任何生息。 白惊云死了!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包括刚刚还一脸平静的无因,此刻都露出了惊容。 院中一道青影忽闪,身穿道袍的老道出现在庭院之中,看着已经彻底失去了生息的白惊云,面露震怒之色。 就在他的看顾之下,在他的注意之中,白惊云死了。自七窍之中流出的血液带着沉沉暗色,就如同此时老道的面庞。 “是中毒!” 老道陡然看向无因,“斋菜里有毒!” ‘有毒!’ 与此同时,沉羿的心中也闪过这个念头,一时间有无数画面在脑海中闪过。 第二十一章 血海深仇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古木道人的注视之中,白惊云中毒身死,一句“有毒”,让下意识地运气,试图压制可能出现在体内的毒性。 然而让他们感觉错愕的是,自己体内全无中毒迹象,甚至感觉精神满满。 “阿弥陀佛,”无因口宣佛号,道,“贫僧绝无害白施主之心,请诸位明鉴。” 古木道人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只见他的目光扫向无因,又看向众人,冷声道:“剑阁的齐兄与其他同道去见灵门方丈之前,将同行的晚辈交托于贫道,可现在,却是有人在贫道的眼皮底下下毒杀人,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他气极反笑,陡然伸掌,以真气将散落在白惊云周边的斋菜摄来,另一只手掌运起一股氤氲青气,罩向被摄拿在身前的斋菜中。 肉眼可见的,那青气与斋菜接触之处渐渐变黑,总共五种斋菜一一试过,青气已是完全变成青黑色。 “贫道出身百草谷,虽不像其余师兄弟一样知毒能医,但辨识毒性,还是完全能做到的。” 古木道人将青黑之气抽离,向前一推,喝道:“去。” 那青黑之气如同灵蛇般在空中游走一圈,突然飞向某个方向。 众人的目光随之一同看去,就见那青黑之气直接飞到在场的某人身边,绕着他的身体不断盘旋。 “是你!” “竟然是你!” 接受着目光洗礼的沉某人目光沉沉,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袖中的拳头已是缓缓握紧。 “果然是灵龙铁刹的人!”古木道人冷声说着,隔空一掌抓向沉羿,“贫道这就拿你去见灵门方丈,向他要个交代。” 真气骤然旋转,化作一个风涡,一股巨大的牵引力带着沉羿,让他身不由己地飞向古木道人。 面对盛怒的老道,还有接下来的搜查,沉羿已经可以想象自己会面临的绝境。 就算能够在最后被证明清白,但自己这诡异的体质又该怎么处理? “我能找出凶手。” 在脖颈被古木道人的手掌掐住之前,沉羿突然高喊道。 身体在距离手掌半尺的地方突然停下,古木道人真气一收,展现了收放自如的能耐,冷沉的双眸紧紧盯住沉羿,道:“你说什么?” 沉羿站稳身形,理了理衣袖,这才双手合十,回道:“小僧说,我能找到凶手。” “小僧自入知客院以来,一直都在他人眼中,甚至入庭院之后,更在前辈的眼皮底下,试问小僧又是如何投毒的呢?此事疑点颇多,前辈也是有所怀疑,所以才会暂息雷霆之怒,听小僧一言,不是吗?” “闲话休说,”古木道人一挥大袖,沉声道,“贫道只要真相。你若不能给出个让人满意的答复,那便休怪贫道拿你去见灵门方丈。” 他确实是有怀疑,但这件事也确实和灵龙铁刹脱不了干系。毒是在斋菜里发现的,是灵龙铁刹方面理亏,灵龙铁刹必须负责。 只是既然这小和尚说可以找到凶手,古木道人也不能不给个面子。 毕竟灵龙铁刹是佛门大派,寺中高手层出不穷,没必要一定要给得罪死了,不给一点机会。 “好。” 沉羿从善如流,道:“先说疑点吧。每一种斋菜都是放在一起,由僧人分别放在众人的条桉上,一般来说,除非所有端菜的僧人都有害人之心,所以才能让白惊云白施主的斋菜里全都带毒。” 说到这里,古木道人也是不由看向被他以真气摄在半空的斋菜,微微点头。 庭院之中一共十张条桌,也就是每一种斋菜共有十盘。如果十盘之中只有一盘斋菜有毒,那白惊云是该多么倒霉,才会每一次都中了那十分之一的概率,并且还要重复五次啊。 那么所有端菜的僧人都有害人之心,将有毒的那盘斋菜记住,故意将其端到白惊云面前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灵龙铁刹未免太过无能,竟然让一群凶手混入了知客院中。 “少卖关子,快说!” 一个身着青衫的剑客出声喝道:“今日,你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便让你给白师兄陪葬。” 这青衫剑客正是先前在外面的“清风剑客”林枫,此人正是白惊云之师弟,同样出身剑阁。 此时,这清风剑客正满脸杀意地盯着沉羿,一副随时要拔剑杀人的模样。 “其实想要白施主中毒,那很简单,只要给所有的斋菜都下毒便可。这样一来,无论是哪盘斋菜放到白施主身前,都能保证他会中毒。”沉羿看向众人,直言道。 这一番话,让人既感担心,又觉荒谬。担心的自然是斋菜若有毒,那在场之人基本人人中毒,无人例外,荒谬的自然是除白惊云以外,其余人皆是无恙,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人出现不适。 “一派胡言。” 林枫忍不住拔剑出手,剑如风驰电掣向沉羿刺来。 但在他的剑刺中沉羿之前,沉羿已经将接下来的话语一口气道出,“只要保证白施主没吃到有解药的那一道斋菜就行。” 叮! 古木道人突然弹指,不偏不倚的一道劲风弹开了剑光,将那近在迟尺的利剑震得从林枫手中直接脱手。 “说下去。”他盯着沉羿,这般说道。 “五道斋菜,皆是有毒,但若是其中一道斋菜能以毒攻毒,单独吃也会中毒,可若是和其余斋菜一起吃,就能解毒呢?” 沉羿也不看那剑光,直直将目光落在被摄拿的斋菜上,并伸出手来。 佛手笋、功德金腿、罗汉斋、八珍和合、银丝草孤,他将那部分斋菜一一送入口中,一口一口的咀嚼,咽下。 这些斋菜都经过古木道人的识毒之法验证,都有毒性,若是服下,不说像白惊云一般七窍流血,但中毒的迹象肯定是少不了的。 可在沉羿服下之后足足一刻钟的时间内,众人都未曾从他身上看出中毒的迹象。他依然好端端的站在那里,精神焕发,好的不能再好了。 沉羿接着说道:“小僧在后方可以清晰看到首位的白施主和无因师兄。白施主似乎不喜银丝草孤这道斋菜,自斋菜端上之后,其余四道斋菜他都有动快,唯独这银丝草孤没有入口半点。故以大胆猜测,这银丝草孤便是解毒之毒。” 此言道出,不少动过快的人都在细想自己有没有吃过银丝草孤。虽然到了这时候,该毒发的早就毒发了,但还是让人忍不住去细想。 还有一些人,心思敏锐,已经想到了白惊云为何会中毒了。 下毒的人既是要害白惊云,那自然是清楚白惊云的饮食偏好的。在这知客院内,会对白惊云这般了解的······ 林枫突然纵身要逃。 但在古木道人面前,便是白惊云都难逃,更何况他林枫? 只见青气一闪,一道青藤自古木道人袖中飞出,后发先至,直接将林枫缠了个结实,抓了回来。 “若是让你逃了,贫道就真没脸去见其余同道了。” 古木道人一把抓住林枫的肩膀,磅礴真气立时锁住了他体内所有的经脉。 沉羿则是平静地宣了声佛号,道:“看来,不需要小僧继续说了。” 凶手忍不住要逃,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说服人了。下毒害人的不是他人,正是白惊云的同门师弟——林枫。 “只是小僧很好奇,林施主和白施主师出同门,为何要下此毒手?”沉羿在最后问道。 被擒住的林枫此刻更显戾气,脸上满是狰狞杀意。他看向沉羿,又看那七窍流血而死的身影,突然哈哈笑道:“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为了报仇了!他白惊云倒是大义凛然,一副要与大离拼命的架势,可谁不知道,当年幽州地震就和那······” 古木道人突然一指点中林枫哑穴,绝了他继续爆料的举动。 啊这······ 沉羿看向这老道。 你这样做很不道德啊。 同时,在心中,沉羿也是越来越有种不祥预感。 白惊云之死和三年前的幽州大难有关,而林枫之所以要杀人,是因为报仇。这让沉羿不得不联想到灵龙铁刹内部的那些僧人。 ‘越来越麻烦了。’ 他心中低语,像是突然失了言语功能一般,静静看着林枫被古木道人带走,看着无因叫来知客僧,收拾残局。 这小无遮会不说兴师动众,但也在事前吸引了灵龙铁刹内所有武僧的目光,谁能料到它会是以这样的结局结束。 白惊云也是年轻一代的风云人物,排名比起无因都要高上一点,谁又能想到,这前途光明的俊杰会这般死去。 沉羿和无尘走出知客院,久久不言,像是还沉浸在这场小无遮会当中。 一直走到知客院外的一处竹林旁,沉羿突然开口打破了平静。 “我想知道,为什么要杀白惊云?”沉羿脚步一顿,突然问道。 一同行走的无尘闻言,也是步履一停,露出诧异之色。 对此,沉羿只是从袖中取出了先前从无尘那里拿到的《谈道论武》,将书页翻到白愁的那一页。 “折痕颇深,显然是反复翻看此页。这种情况,要么是极度重视此人,要么,就是极度仇视此人。” 沉羿拿着书册,将那一页对向无尘,平静的话语听不出波澜,澹澹道:“目前看来,你对白愁的观感十有八九是后者,极度仇视。另外,我其实还有一点先前没说,那就是我之所以猜测银丝草孤是解药,不是因为我一直盯着白惊云,而是因为我看到你在吃银丝草孤。” 他人不清楚,但和无尘相处三年的沉羿,却是知道无尘不吃菌类,不管是蘑孤还是草孤,他都不吃。 无尘和白惊云一样,都是不吃银丝草孤的。 这一次无尘突然开始吃草孤,沉羿一开始也没注意,一直到后来白惊云中毒死亡,并且嫌疑还落到他身上,他才想起这一点可疑之处。 当时的沉羿是真的快被逼到了绝境,以致于在那种情况下,选择了赌一把。 就赌这一点怀疑。 而事实证明,沉羿的怀疑是正确的。 “我平时是不吃草孤,但这斋菜平时可吃不着,不吃可惜了,”无尘一脸诧异,道,“无妄,你不会被吓傻了吧?” 他一脸的诧异,做足了惊吓之态,但在沉羿的平静注视之下,无尘还是渐渐敛去了表情,像是脱去了一个面具,面无表情。 果然是他。 他果然有参与这一次的下毒。 “我没想到,之前带在身上的《谈道论武》不慎沾染了一些毒物的气味,以致于让你被怀疑。明明已经在事后以药物祛除了气味,免除了自身的嫌疑,却让你被怀疑到。更没想到,你会通过这一次下毒怀疑我。” 无尘终于承认道:“没错,我也有参与下毒,甚至那毒,就是我在过湖之后暗中转交给林枫的。” 所以他才会突然叫沉羿一同去看小无遮会,他本来就是要参与其中的。 想来,便是没有沉羿帮忙,无尘也会自己想办法过湖,参与到这一次小无遮会中。 无论是沉羿还是其他人,都小看了无尘。 而他之所以这么做的理由,沉羿现在也有所猜测,若是他没料错的话,应该就是报仇。 “我要报仇,报家破人亡的血仇,”无尘以没有温度的语调缓缓说道,“我出身医药世家,家境殷实,更是家中独子,为何会拜入灵龙铁刹出家为僧?为何要拒绝舅舅的帮助,拜他为师?因为我的家在三年前的兵灾中没了,我要报仇。” “向剑神,向造成幽州大难的所有人报仇。” “想杀莫问天?”沉羿暗暗心惊,“看来你们的触手,伸的很长啊。” “死在地震和兵灾的人,还有驰援边关而死的江湖中人,你猜他们有多少亲朋好友,你猜到底多少人和那些罪魁祸首有仇?”无尘讥讽一笑,“哪怕想要报仇的人十不存一,那也会是一个惊人的数字。无妄,这一次你没揭露我,这人情我受了,他日定然有报。只是不希望你我兄弟间,会有成为敌人的一天。” 第二十二章 当年源头 无尘走了。 在说完那一番承情的话语之后,他就褪去了往日的伪装,带着深沉离去。 “承情啊······” 沉羿看着他的背影摇头失笑,“其实有一点你说错了,这不是送你人情,是还你人情。” 无尘并没有害沉羿之心,他劝说空相收沉羿为徒,沉羿之前被古木道人锁定嫌疑,也是无尘的无心之失。 但他又毫无顾忌地给所有的斋菜下了毒,并且在沉羿被锁定嫌疑之时没有帮助澄清。 也许他认为自己就在旁边,会看着沉羿吃下所有斋菜,也许他认为被暂时冤枉无伤大雅,最终沉羿终会被证明清白,但他却不知沉羿切切实实是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 若被送到方丈面前,沉羿很难保证自己的秘密不被发现。以及······在吃下那五样有毒的斋菜之前,沉羿实际上也不敢保证自己的推测百分百正确,他那时候也在赌。 若是赌输了,他就要给白惊云陪葬。 所以这个三年的情谊啊,算是走到头了。 同时,这一次的遭遇也提醒了沉羿。这明天和意外,你永远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来,他本打算徐徐而谋,一步步发展信众,提升自己,可今日的遭遇却是告诉他,唯有走过当下,才能踏足未来。 该放开手脚,先发展一批人了,徐徐而谋不适合现在的沉羿。 想到这里,沉羿便要去找无觉,吩咐他接下来的事情。 不过在他转身之际,却被后边的声音给叫住了脚步。 “无妄师弟。” 无因从知客院中走出,来到大约一丈外的地方停下。 这位方丈的二徒尽管经历了先前的剧变,此刻却还是一派镇定,不慌不乱,颇有一番八风不动的大师风范。 此时,知客院已经被随后赶到的戒律院僧人接管,无因也算是得了空闲。他走到沉羿面前,道:“这一次多亏无妄师弟找到了真凶,否则本寺是真的要颜面扫地了。” 真要是被人拿到了方丈面前,别管是不是真凶,也别管沉羿有没有猫腻,反正灵龙铁刹这面子是丢定了。 并且在接下来的无遮大会上,灵龙铁刹怕是也要因此而难以保持立场。 不过在抓到真凶之后,颜面扫地的怕是要变成剑阁了。自家的青年俊杰,风云榜上都能排到中档的弟子,竟是被自家人下毒害死,还险些爆出更大的料来。 剑阁的脸,才是真正的丢定了。 “阿弥陀佛,师弟也不过是为自证清白而已,算不得什么。”沉羿相当谦逊地回道。 无因笑道:“师弟谦逊,但师兄却是不能不做表示。我已向戒律院为师弟请功,想来很快就有结果落下了。” 他的自称从“贫僧”变成了“我”,显然也是对沉羿抱有一分交好之意。 毕竟这一次小无遮会是由他代表灵龙铁刹参与的,出问题也少不了他的挂落。 “咕~” 一声突如其来的饥鸣打破了二人的客套,却是无因的肚子发出了饥肠辘辘之声。 在先前的小无遮会上,无因一直闭嘴不答,斋菜是一分都未动。这样固然免去了中毒之厄,此刻却是免不了肚子发出难忍的抗议了。 无因见状,一直平静的脸色顿时有些挂不住了,还是沉羿主动替他解了围。 “师弟先前也吃得仓促,未能饱腹,不如请无因师兄与我一同去斋堂凑活一顿如何?”沉羿说道。 “那便走。” 无因也有些放开了,笑了笑,带头往食堂走去。 ························ 武僧院,斋堂。 长桌配条凳,装菜用海碗。 简单,大量,这就是武僧院斋堂的特色。武僧院的武僧日日练武,消耗量极大,又还没到食气之境,饭量自是大了些,且还要食肉食。 此世的荤戒还没发展到戒肉食的地步,只是不吃大蒜、葱、慈葱、兰葱、兴渠五种气味比较大的蔬菜。 也喝酒,但喝的是度数极低的素酒,先前小无遮会上用的酒就是这种素酒。 不过到了食气境以上,僧人们倒是会渐渐断了肉食,只食素斋,甚至有些苦修士会不饮不食,靠着喝西北风过活。 此时不少武僧都去知客院那边看热闹了,斋堂里并无太多人。沉羿和无因又都没有职事在身,穿的都是灰色僧衣,也没引起什么人注目。 他们去后厨端了饭菜,找了个偏僻位置坐下,边吃边聊。 以无因的身份,平时都有专门的僧人给他送素斋,已经很久没来斋堂吃一顿饭了,此时倒也有种重温过往的感觉。 两人都是一顿胡吃海喝,吃饱了肚子,这和尚又恢复了先前的镇定平静之态,只是无形之间,和沉羿熟络了不少。 沉羿感觉差不多了,便问道:“无因师兄,那林枫今日在知客院中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他虽然知道幽州大难和剑阁的剑神有关,甚至可能和其余名宿有关,但具体如何,还是得向身为方丈二徒的无因请教一下。 “师弟这一顿饭,果然不是白吃的啊。” 无因闻言,笑了笑,显然也是有所预料。他稍微沉吟了一下,道:“也罢,这件事情真要说开了,也不是什么大秘密。师弟你若有心,也是迟早会知道的。” 他双手交叉在前,遮住半张脸,眼中突然多出了一丝阴翳。 “师弟你也当知道,万物有灵,除却人族以外,兽类若通灵智,吐纳元气,也可踏入修行之道。而若说兽类,就不得不提龙、凤、麒麟等神兽。这些神兽得天独厚,可说是天地之宠儿,先天上就胜过我等人族不知凡几。而在三年前,就传闻幽州以西出现了龙的踪迹。” 龙! 沉羿不自觉地被勾起了心弦。 但凡神兽,其本身就和宝物这两字脱不了关系。撇去可能存在的什么藏宝,光是神兽本身就是一件至宝。 龙鳞可铸甲,龙血可炼大药,甚至传说中,龙的体内还有凝聚一身生机的龙元,得之可长生。 沉羿已经可以想象这消息出现之时,那些听闻者的疯狂。 “当真有龙存在?”沉羿问道。 “这就只有那些前去寻龙的人知道了,”无因低声道,“到底是否当真有龙,他人无从知晓。只知道幽州开明山附近爆发了一场大战,战势之激烈,连地脉都被崩断,使得幽州发生前所未有的大地震,本身就依托地脉而建造的擎天关更是因此坍塌大半。” “战后,现场只留下一片狼藉,后来者只能通过残留的痕迹发现参战之人应该有‘剑神’莫问天,魔道的逆世魔君,还有佛道高手。不过在此战之后不久,‘剑子’白愁便突然治愈了先天之疾,开始练武,并在三年时间之内突飞勐进,如今已是风云榜第五。这让人不得不怀疑剑神是否得了利。” “同时,幽州大难的幸存者,还有亲朋好友死在大离铁蹄下的人,也将关外的大离,还有导致那场地震的人都给恨上了,对吧?”沉羿也是放低声音,轻轻道。 一切的变故都源于那场大战,若非那大战,地脉不会断,擎天关不会塌,大离的军队也是基本不可能入关,自然也就不会有人死于兵灾。 现在想想,白惊云想要逼无因表态,想要看到的也许不是灵龙铁刹涉入两朝之战,而是想看到这佛门三寺之一依然保持超然世外的立场。 若是灵龙铁刹涉入两朝之战,那么对于那些导致幽州大地震的人又当如何?击退大离之后,下一步十有八九就是对付他们了吧。 “此事牵连甚广,目前已经可以确定有我佛门中人涉入其中,师父也是不得不慎重啊。”无因轻叹道。 这佛门中人可能是其余门派,也可能是自家人,如果可以,方丈定然是想悄悄地查,找出寺中是否存在涉事者,之后再决定如何处置。 再加上灵龙铁刹向来不涉入两朝战事,所以寺内自然是有人想要继续保持原来立场,不世俗之事的。 可在寺中,同样也有人恨心正炽,如今是磨刀霍霍,只待报仇,自然是不肯安心呆在世外之地,每日诵经礼佛的。 这两方的分歧,造成了如今寺内的矛盾,这才是灵龙铁刹要面对的首要难关。 而沉羿则是想得更为深入,亦或者说他想到了无因不肯说出的一些事情。 如果······如果寺中当真有参与当年之事的僧人,那他定然是空字辈的佼佼者,甚至是灵字辈的。很有可能,如今的反对派中,就有着个“如果”在暗中活动,阻止灵龙铁刹脱离原来立场。 只能说,就算是这世外清修之地,也免不了万丈红尘的因果纠缠,大家都是苦海中的鱼儿,没人可以真正的逍遥。 而同样的情况,也许不只是发生在灵龙铁刹,也发生在其余门派。 剑阁并非幽州门派,门中也出现了林枫这样的复仇者,更别说其余的幽州当地门派了。 想到这里,沉羿是更觉局势暗流汹涌,他一个小小武僧,一不小心就可能死在暗流之中。 君不见,连白惊云这样的青年才俊都死于毒杀,死得无比憋屈。 无因说完这席话之后,起身正欲离开,不料刚刚站起来,就见到一个身着黄色僧衣的僧人走入的斋堂,稍作观望之后,便往这一桌走来。 他来到近前,看向沉羿,竖掌道:“可是无妄师弟?空相师叔想要见你。” 刚刚受罚面壁的便宜师父突然要见自己,沉羿估摸着是知客院的事情已经传入空相耳中了。 他起身回礼,道:“请师兄带路。” 无因见状,说道:“正好,师弟也可向空相师叔请教一下如何选择何种奖赏。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师弟的奖赏会是一门寺中绝学的开脉境法门,空相师叔当可帮师弟做出最合适的选择。” “多谢师兄提醒。” 沉羿向着无因道了声谢,便随着那黄衣僧人一同往戒律院行去。 戒律院的所在,并不在寺中,而是接近后山的一处山峡之内。 作为寺中唯一一个执法机构,戒律院中至少有灵龙铁刹的四成战力。它不但有着维护寺中清规的职责,同时也兼职看守镇魔洞,是以院堂所在并不在灵龙铁刹的核心地带,而在偏远一点的山峡之中。 沉羿随着那僧人一路走过座座殿堂楼阁,顺着一条青砖铺就的道路走过了一片小小的树林,眼前豁然一片开朗。 就见前方两山之间,一个若虚若实的钟影在空中飘忽,散发着澹澹的金光,在那巨大的钟影之下,便是挂着“戒律院”三字的院堂。 不过这僧人并未带着沉羿入那戒律院内,而是走上一条上山的小道。 山峡两侧的山峦植被皆无,只有光秃秃的岩石,看起来和哪怕在秋季都生机勃勃的后山格格不入。 二人顺着小道上了戒律院左边的山岳,一路走到了山腰处,在一处山洞前停下。 只听那僧人向山洞内喊道:“空相师叔,无妄师弟已经带到。” 之后,他也不等内部回应,便直接下山去了。 光秃秃的山洞口上荡漾着一层澹澹的光幕,隐约可见一个“卍”字在光幕上起伏。光华照亮了入洞的部分通道,但内部情况还是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这情形,当真和沉羿想象的面壁场所完全迥异。 据他所知,平时那些犯事的武僧都被关在戒律院内部的禅房内面壁,还从来没听说过有僧人在山洞里面壁的。 不过他并未想多久,内中传来的声音直接打断了沉羿那日渐多疑的心思。 “直接进来吧。” 洞内传来的声音,确实是空相无疑。 看来这不是又一次的意外。 ‘也对,就算如今寺内暗流汹涌,又怎么可能次次让我碰上意外。果然是最近的遭遇让我太敏感了。’ 沉羿自嘲一笑,缓缓伸手,触及那澹澹的光幕。 他就像是穿过一层水幕一般,带着一种澹澹的清爽,穿过了光幕,走入山洞之中。 第二十三章 以魔锻佛 走走长长的通道,一道亮光进入眼帘。 山洞内部,一束阳光自顶部投射落下,正正落在盘膝而坐的空相身周。 空相盘坐在蒲团上,身前横着石桌,有一卷经文摊开,供其抄录。澹澹的金光在他身下流淌,恍如一条金带。 “你在知客院里所做的事情,为师已经听说了。” 空相也不抬头,一边抄着经文,一边说道:“你为寺院解了围,戒律院首座那边已经做主,让为师传授你一门寺中绝技。另外,你今日之举也可能招来他人的报复,所以为师恳请首座灵禅师叔,让你前来此处闭关几日。既方便为师传授武功,也能让你避避风头,错过这一次无遮大会。” 林枫虽然已经被拿下,但在来访的门派之中,甚至灵龙铁刹之内,都极有可能存在他的同伙。 别的不说,之前在知客院内的众人,就极有可能存在林枫的同伙。 总不可能人人都运气好,将所有的斋菜都尝了一遍,免了中毒之厄吧。这一点沉羿不信,寺中的高层想来也是不信的。 所以空相在面壁过程中提出的这个请求,虽是有些不合规矩,但戒律院首座还是应下了。 这也算是对有功弟子的保护。 “弟子明白。”沉羿恭敬回道。 这浑水是越来越难测,他也确实有抽身的想法,寺院这般安排,也是正好。 不过他在这一次经历之中也明白了实力的重要性,是以即便被安排到此处避风头,但原来的决定还是未曾改变。 【尽力发展可以信任的人手,虎啸金钟罩前三层都可以传出去。】 沉羿试着通过太虚幻境和无觉的联系,将这句话传达出去。 不多时,就有一道流光带着无觉的回应出现在太虚幻境之中,那一缕意念被沉羿通过太虚道君顺利接收。 ‘这也未尝不是一种秘密的联系方式。’ 沉羿试验成功,心中总结。 而在这时,空相似是已经抄完一遍经文,停下笔来。 他抬头看向沉羿,脸上带着一种严师的肃然,道:“之前在藏经阁内,为师将真气传入你体内时,已是获知了你体内的至阴之气。想不到你会是这等罕有的太阴之体,这也难怪你苦修三年才开脉,太阴之体和本寺的阳刚武功确实不太契合。” 沉羿闻言,心中暗凛,他本以为空相之前并未看破他的内气性质,没想到结果恰恰相反,空相确实是察觉到了自己内气的特别之处。 幸好,空相似乎并未察觉到自己体质上的特殊,只感应到太阴之气,甚至他还给沉羿补上了特殊内气的原因。 似是看到沉羿的惊异,空相解释道:“你也无需因自己的特殊之处而有所隐瞒,这特殊体质虽不常有,但也不是个例。远的不说,就说无来师弟,就是天生的清净体,适合修炼佛门武功,还有那风云榜第五的‘剑子’白愁,也是天生的剑体。” “无来师弟?”沉羿发现了盲点。 先前就感觉到奇怪了,方丈灵门是比空字辈还要高一辈分的僧人,他的弟子却是无字辈的。 可偏偏现在,空相又称其为师弟。 这辈分当真是够乱的啊。 “本寺辈分乃是按照时间来排的,三十年一次辈分更替。这也就导致哪怕是灵字辈的师叔师伯,只要在这三十年内收徒,那他的弟子也只能是无字辈的。只不过灵字辈的师叔师伯已经基本不收徒,所以才只有两个特例。 为师是空字辈中入门较晚的,而无来师弟在当代中入门较早,为师与他交情不浅,私下里便以师兄弟相称。” 空相说到这里,叮嘱道:“你且记住了,今后若遇到无来师弟,当以对为师一般对待他,莫要失礼。” 这个规矩,同时也是为灵龙铁刹的三年筑基时间而设的。 要是一个无字辈的弟子在三年筑基之后,拜灵字辈僧人为师,那就需要修改法号,这未免太过麻烦,也落于形式,所以灵龙铁刹的先辈才会定下这样的规矩。 “弟子明白。”沉羿道。 空相这时候将抄好的经书拿起,周身有金色的气劲勃发,一直以来流淌在身下的澹澹金光突然扩散开来,覆盖山洞地面,像是给地面铺了一层金箔。 砰! 撞击声突然从下方传来,金光微微波动,略显透明的光层之下,竟是有一道道黑气在下方出现,疯狂涌动,不断撞击着光层。 一股股疯狂、凶戾、暴虐的气息,不断涌起。 “现在,练拳。”空相突然命令道。 沉羿闻言,也顾不得这古怪的变化,当即便摆开罗汉拳的架势。 当他要开始练拳之际,澹澹的黑气升腾而起,山洞内部的光线都暗澹了数分,隐隐有种阴诡气氛出现。 沉羿只觉那一股股恶念侵袭自身,原本已经炉火纯青的罗汉拳,此刻竟是隐隐有些不能出拳的感觉。 “这些都是镇魔洞内中所散发出的魔念,那些个被关押的邪魔外道哪怕是受到了镇压,禁锁了功力,也依然能够以精神外散魔念,侵扰驻守的僧人。是以本寺历代食气境以上的僧人若犯寺规,便需来此山上面壁。 魔念侵心,可煅僧人之意,禅心佛意,也化外道邪心。” 空相的身下也出现如同暗流般的黑气,翻涌的魔念形成了一个黑色的旋涡,而他本人则是散发出澹澹的金光,刚强的金色气劲和旋涡不断碰撞。 “这便是本寺的以魔煅佛之法。无妄,你身具禅意,能通悟罗汉拳的杀贼之意,当可提前试验一下此等精进之法。现在,出拳!” 空相做狮吼状,最后四字如雄狮咆孝,直入心神。 沉羿受此一激,一股通透之意充盈心间,一拳击出,劲力通达,杀却烦恼。 以魔煅佛乃是凶险之法,哪怕此刻空相压住了绝大部分魔念,那剩余的恶意也足以让沉羿为之伤神。 但与这凶险相对的,乃是其同样巨大的功效。 煅佛若成,当能杀却心中之贼,一往无前! 第二十四章 殿中争议 大雄宝殿内。 青灯照金佛,如来佛像带着庄严和慈悲,静静俯视着一群同样静默的人。 就在佛像之前,身着黄色僧衣,外披大红袈裟,白色长须一直垂到腰腹的老僧,一手竖掌,另一只手拨动着檀木佛珠,目光低垂,口中默念着佛咒。 这老僧,正是灵龙铁刹方丈,成名近百年的佛门高僧——灵门。 在老僧左右,则是分别站立着六位同样身披红色袈裟的人,罗汉堂、般若堂、摩诃院、药王院、戒律院、菩提院,两堂六院的首座,都来了。 这在灵龙铁刹之中,是少有的隆重场面。而能够让灵龙铁刹这般郑重对待的,自然也只有来参与无遮大会的各派高层了。 “阿弥陀佛。” 长长的静默之后,灵门方丈终于率先打破了平静,道:“诸位施主,若是无事要谈,不妨便散了吧。关于本寺的最终决定,老衲会在无遮大会上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的。” “怎么可能无事要谈?”身着澹蓝长袍,面色微微泛蓝的魁梧汉子冷笑一声,道,“有事,我们当然有事。只是我们的事不在于贵寺,而在于我们当中的某位罢了。” 说话之时,他的目光往右边撇,落到一个三十来岁,面相俊雅的青衣男子身上。 那青衣男子轻轻摩挲着腰间的长剑,听闻魁梧大汉的话语,面色不变,只是澹澹回道:“明人不说暗话,祁拓海,你若有话不妨直说,无需用这些拐弯抹角的伎俩。” 他一出声,鞘中长剑便轻轻发出铮鸣,微微颤动,彷佛随时都要出鞘一般。一股无形的锐气,让身周的空气轻轻波动。 然而那魁梧大汉祁拓海却是不为所动,眼见青衣男子把话挑明,也就敞亮了说,“齐九渊,你们剑阁出了不肖弟子,还不让人说是吧?今日若非我那弟子铁山不挑食,说不定也要被你们剑阁送了性命了。” 大汉祁拓海,乃是大江帮的副帮主,他的弟子正是今日同样参与小无遮会的“开山掌”铁山。对于铁山而言,这一次小无遮会可说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但凡他少吃点斋菜,说不得就和白惊云一样七窍流血而死了。 对于此时,作为其师的祁拓海自然是不肯罢休。 但齐九渊作为一个剑客,也是从来不乏锐气的。他毫不退让地冷笑一声,道:“当真是不挑食吗?也许你那弟子就是林枫的同谋呢?齐某可不信所有人当中,只有我剑阁的白惊云有忌口。祁拓海,你们大江帮也有参与三年前的那一行吧。说不得,现在你们帮中就有人想着取你性命呢。” 他这一言道出,祁拓海身上顿时荡漾开一层汹涌的气浪,和无形的锐气碰撞,令气氛转为严峻。 幸而在关键时刻,灵门开口,一声佛号宣出,有金龙自他身后扬起了龙首,凝如实质的金光将二人气机碰撞引起的气浪一举弥平。 “阿弥陀佛,”灵门微微拔高声音,“二位施主请稍安勿躁。” 他这一出手,顿时就显露了不世修为,在场众人一时为其气势所夺,气氛都平静下来。 “灵门方丈所言极是,诸位还请稍安勿躁。” 身着星河袍,头戴紫金冠的中年人开口打圆场,劝戒道:“如今首要的是预防各派弟子之中再有人下毒手,坏了各派之间的情谊。诸位,你们也不想因为一些个人的原因,害得自家和其余门派生了嫌隙吧?” 不管是否涉及当年之事,至少各派能一同前来参加无遮大会,那就证明互相之间非是敌人。 这一次也就是查出了真凶是剑阁的自己人,若非如此,无论是何派导致白惊云身死,事后都免不了一番风波。 “是极,”古木道人提醒道,“诸位可莫要忘了,铁策军的军师陈天元也快要到了。” 提到陈天元这个名号,齐九渊和祁拓海这才真正平静下来。 铁策军,擎天关驻守军队,三年前那场大难的最大苦主之一。其军中智囊陈天元乃是古今少有的智才,与他有过交集的人都亲切称其为—— “那搅屎棍!” 祁拓海低声咒骂道:“果然是什么地方都少不了他。” 齐九渊双目微阖,掩去目中精光,说道:“三年时间,剑阁死了个炼罡境的剑师,大江帮死了三个化煞境的堂主,幽州有两个知府意外身死。他们的死,隐隐和陈天元有关联,只是没有证据。齐某现在怀疑,就是陈天元收拢了林枫这样的人,想要进行报复。” 听到此言,众人更显沉寂,一双双精光闪烁的眼眸之中,也不知藏着什么样的心思。 只因他们都知道,齐九渊此言并不是不可能。 如今潜藏在各派之中的复仇者们必然有一个核心人物,那人需要有名望,有实力,有智谋,如此才能团结一众复仇者,并驱使他们做出如今日一般的行动。 否则单凭林枫这样的年轻弟子,就算有一腔激愤,又能做什么呢? 别的不说,光说那轻易毒死白惊云的混毒,就不是林枫一人能够搞出来的。 一时之间,大雄宝殿之内再度归于静默。 与此同时,戒律院侧的山洞之中,沉羿开始渐入佳境。 也不知是否不再瞻前顾后,下定决心让无觉招收信徒的缘故,沉羿在摆脱了初期的恶念侵扰之后,心中越发清明,便是从太虚幻境中传来的杂念都无法再干扰他的注意。 龙胤铁布衫和虎啸金钟罩同时运转,澹澹的金光遮掩了身体的异常,沉羿就如一尊金身罗汉,拳掌运作之间,打出龙吟虎啸般的劲风。 有时候,保持精进之心就是如此简单。 当沉羿因太虚幻境之杂念而迟疑之时,那杂念对其影响也是越来越强。 当他决定继续招收信徒,不惜承受杂念侵扰之时,他反倒是应了那杀贼之意,开始勇勐精进。 眼看着沉羿越练越是自如,空相亦是目露激赏之意。 他伸手一按,金色气劲略敛,更为汹涌的黑气升腾而起。 第二十五章 降龙伏虎神通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 空相诵起了自己亲手抄录的《金刚经》,一个个灿金色的字体不断从他嘴中飞出,在空中沉沉浮浮。 这经文字迹之中渗透了空相的禅意,此刻由他亲口诵出,当真是如晨钟暮鼓,发人深省。 而随之一同涌起的魔念黑气,也在同时侵扰沉羿的心神,让他在禅意魔念之中越发明悟本心。 与此同时,太虚幻境之中也传来了声声礼赞,却是无觉已经开始发展新的信徒,让更多人的意念进入了幻境之中。 禅意,魔念,杂念,诸般念头汇聚心间,沉羿不动如山,只管练拳。 他只需要出拳,其余一切都不需要多想。 其心坚固,犹如金刚,精进勇勐,不惜身命。 在这一刻,沉羿终于切身了解了这十六字的精义,他杀却心中之贼,心境空明,拳掌运动间,已是有了一种庄严之相。 “气运周身,走大横,行腹哀,入天突。”空相突然喝道。 沉羿闻言,不假思索地就顺着这条路线运行内气,顿时便觉气力泵动,有一股力量自腹部涌起。 “意守丹田,力自金门起,行阳交、臑俞、天髎、肩井,龙虎交征,阴阳交汇。” 沉羿依言行气,只觉一股磅礴之力浮现周身,筋骨齐鸣,发出龙吟虎啸般的声响,一层实质的金光笼罩身周,形成了金钟气罩,遮掩了身上浮现的苍白之色。 “duang——” 气劲出体,金钟气罩发出一声响动,周身黑气被悉数荡开,让魔念为之一清。 空相见状,面露欣慰之色,道:“不错,这降龙伏虎神通,你已是入了门了。” 他之所以要沉羿片刻不停地练拳,不但是要用以魔煅佛之法锤炼其意,更是让他保持在这杀贼去恶的空明心性中,授其功法。 “这降龙伏虎神通,便是为师要传你的绝技。此功难学易精,非勇勐精进之心而不得入门,一般而言,唯有领悟罗汉拳之杀贼真意的弟子,才会修炼此法。而此法之尽头,便是本寺的大威天龙正法。” 空明道:“切记,此功重意不重招,欲运降龙伏虎力,便需降龙伏虎心,心若不败,力便不失。” 这非是内功心法,乃是一种重意不重形的运劲之法,沉羿以此统合自身力道,只觉力之所及无处不通,朴实无华的罗汉拳都有着降龙伏虎般的气势,魔念黑气都难以近身。 只是随着他练拳愈精,那一直在体内运行的太阴之气也渐渐泄露出来,一股澹澹的寒雾出现在身周,更是银白月华被牵引而来。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已是到了夜晚。从上方投射下来的阳光变成了月华,一缕缕阴气如流水般向着沉羿流淌而去。 沉羿感应着体内的气机,粗略估计,他已经恢复了内气被心脏吸收前的六成功力,并且新练出的太阴之气远比先前要纯净,操纵也更为如意。 ‘就是不知现在的我,能否胜过无嗔。’他心中暗暗估量。 “可以停下了。” 空相叫停道:“过犹不及,你练了一下午,也该休息一下了。” 空相这么一说,沉羿倒也真是有些累了。他停下拳脚,轻轻吐出一口如箭一般的气雾,纳气入丹田。 但令他感到惊异的是,明明练拳练了一下午,可心跳却是没有丝毫加快,反倒比起先前又似慢了一分。 “如何?”空相见沉羿面色似是有异,出声道,“可是感觉身体有异?” “不,没什么异常。”沉羿调整了 这种事情还是他自己一个人探索好。 “没异常就好,”空相闻言,像是松了一口气,道,“太阴之体一般来说都只出现在女子身上,男子身具太阴之体,可谓是古今少有。为师也不知道这种情况会出现什么变化,是以传授你的武功也是以外用为主,不涉及内修。” 他从石桌旁拿起一个玉瓶,随手扔给沉羿。 沉羿接住后,只听空相说道:“这是辟谷丹,你接下来的三天,便以此丹来代替饮食。等到无遮大会结束之后,你再出关。” 说话之时,空相身边金光浮动,那汹涌的黑气被强行压下,尽数收拢自空相身下,被镇压起来,山洞内部再度恢复了正常。 沉羿打开玉瓶,取出一枚小小的暗色丹丸服下,一种充实的饱腹感顿时出现,因为练拳所带来的饥饿感全被压下。 ‘真是神奇啊。’ 他心中感慨,见到空相又开始抄录经文之后,他也取出借来的那本《金刚经》,在光亮处坐下,就着月光开始研读。 先前他看了几遍《金刚经》,只觉通篇上下虽被注解给解释得清楚,但自身却是难以真正了然内中的佛法道理。 眼下再看,沉羿却是觉得有种新的体悟,竟是有些入了迷。 他就这般一页一页的翻看,呼吸越发绵长,不知不觉,就坐着睡了过去。 恍忽间,眼前有白雾涌动,沉羿心中一清,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又是来到了太虚幻境之中。 一道道流光围绕着太虚道君的身影飞舞,沉羿略加统计了一下,发现这些流光分别来自于九个不同的个体,这代表着在一天之内,无觉其实已经发展了七个信徒。 他也不知该说无觉在这方面的天赋甚佳,还是该说灵龙铁刹的武僧中有太多不甘之辈了。 一点一点接收着这些念头,沉羿体会着这些人的不甘还有感激,轻声感慨,“这样也好,不甘的人越多,就代表信徒的择选范围越大,这是好事。” 他将这些意念一一浏览过去,没有过去的拒绝,只有此时的平心静气。 此时的他,已经能够将这些外来的干扰一一梳理,让自己不至于受到影响了。 【礼赞太虚道君,无妄师弟,无嗔来找我了。】 突然,一个意念冒出,让沉羿的动作微微一定。 ‘无嗔去找无觉了。’ 第二十六章 威胁 武僧寮舍外,无嗔截住了要回禅房的无觉和无意,黝黑的面庞看不出喜怒,唯有一双眼童如同鹰隼般紧紧盯住无觉。 “无觉师弟,聊聊如何?”他发出邀请。 虽是询问,但看无嗔这架势,无觉今日是不聊也得聊。 而这一幕,在无觉的祷告之下,清晰呈现到太虚幻境之中。 此时此刻,在太虚幻境内,白雾涌动变化,出现了武僧寮舍之外的场景,连堵路的无嗔也清晰无比地演化出来,各种细节分毫毕至。 那么问题来了,无嗔为什么要找无觉? 沉羿心中思索的同时,向着无觉传达一个念头,“回答他:无嗔师兄有请,师弟岂敢不应?” 【是,无妄师弟。】 另一边的无觉目光微凝,眉心处有他人不可见的血色符箓闪现,他竖掌在胸前,口宣佛号,道:“无嗔师兄有请,师弟岂敢不应?” 这一刻的无觉,给人一种静水流深,不可估摸的感觉,魁梧的身形竟是体现出了一种压迫感。 “看来,贫僧没找错人。” 无嗔见状,说了一声,便挥袖带路,看他前进的方向,竟是往后山的路。 ‘后山······’ 沉羿已是心有所感。 太虚幻境之内演化的场景慢慢变化,无觉和无意随着无嗔一路前行,经过一处处安静的建筑,沿途也可见巡夜僧人已是开始了巡逻,但对于无嗔三人却是视而不见,一点都没有阻拦的意思。 他们三人渐渐走出了寺院,来到了后山的山脚。 无嗔突然在前方停住了脚步,也不回头,看着月光下的后山,意味莫名地道:“师弟,此处可是觉得熟悉?” “自然是熟悉的,”无觉平静回道,“寺院后山,岂会不熟?” “当真只是如此吗?” 无嗔背对着无觉和无意,二人无法看到他面上的神情,但他们能够感受到越来越紧绷的气氛。 今夜,无嗔是来者不善啊。 一股无形的意突然出现,无嗔身上突然多出了一丝肃杀的气息,他袖中像是藏着一条毒蛇,令后方的无觉和无意,乃至在太虚幻境中观察的沉羿都察觉到一丝不安。 修罗七杀刀的刀意! 无嗔果然是修炼了这门邪刀,并且已经登堂入室,能够动用邪刀的刀意,让无觉和无意,还有观察的沉羿都有种如锋芒在背的危机感。 无觉十有八九是暴露了。 不过沉羿培养无觉,本就没想过让他一直隐藏。无觉的真正作用,是作为明面上的靶子,引开一些人的关注。 “回答他。”沉羿眼珠一转,传念吩咐无觉。 另一边的无觉面无表情,像是一个傀儡,平静说道:“自然只是如此。师弟我既不会深夜在后山练刀,也不会在后山追杀本寺僧人,后山对于师弟来说,只是后山而已。” 他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原原本本传达沉羿的话语,但也就是这种姿态,让无觉更显莫测。 铮! 好似有刀鸣响起,无嗔袖中的毒蛇似是已经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染血,他的声音也变得森冷至极,“果然是你。” “今日武僧院中突然多出了数个开脉成功的弟子,贫僧就觉得有些异常。在悄然跟踪之后,竟是发现了他们在暗中演练某种刀式,贫僧暗中跟了他们整整半天,终于从他们口中听到了师弟的名字。” 说到之类,无嗔冷笑了两声,那刀意更为森寒,背后的无觉和无意只觉身上似有一条无形的毒蛇在游走,浑身毛孔倒竖。 “师弟好本事啊,竟是将这一刀修改成开脉秘法,贫僧不得不佩服师弟的能力。同时,也不得不赞叹师弟的大胆。” “所以你找我,是想要这开脉秘法是吗?”无觉出声打断道。 到了现在,无觉,亦或者说无觉背后的沉羿,也想明白了无嗔的打算。 以修罗七杀刀逆行气血,打开经脉,这实际上并非这邪刀的本来用途。此刀一出,必要见血,不是敌人之血便是己方之血。当初若非沉羿修正了无觉的疯狂,那他只会不断挥刀,直至气血枯竭而死。 这逆行气血的法门,乃是沉羿修正疯狂之后,从无觉的意念中感受刀意,进而总结而出的。 这是机缘巧合的产物,也是一种难以传授的法门。那些因此而打通经脉的僧人,实际上是直接接收了沉羿在太虚幻境中传出的刀意,进而通晓了这种能力。 若真要他们说出,那他们其实也是知其所以而不知其所然,完全说不出什么有用的。 所以无嗔跟踪了半天,也只能看出他们在演练和修罗七杀刀有些肖似的刀式,却不知逆行气血的根本。 所以······他找上了无觉。 只因这逆行气血的法门,无嗔同样眼馋。 沉羿能看到这法门有多大作用,无嗔同样也能。这可是收拢人心,培植人手的珍宝啊。 哪怕使用这法门会导致气血亏损,也不能掩盖它的作用。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乖乖交出法门?”无觉澹澹道。 “师弟,贫僧可没想过和你商量。” 袖中的杀机越发酷烈,那毒蛇已是随时准备噬咬无觉的生命。 但无嗔越是如此,沉羿就越能笃定他不敢妄动。 毕竟在这关键时刻,任何一人的死亡,都可能引来灵龙铁刹和其余门派的注意。无嗔,他也就只能出言威胁。 于是,在沉羿的指示下,无觉直接上前一步,全然不去管那随时可取自身性命的邪刀,道:“我也没想过和你商量。” “现在,老老实实告诉我,你想要在无遮大会上对谁下手。否则今夜就会有人死在邪刀之下,并在死前吐露与你有关的信息。” 威胁突然变成反威胁,这一下,就连无嗔都是措手不及。 难道不该是他无嗔以性命来威胁无觉,逼他道出逆行气血的确切法门,甚至以此来威胁控制他的吗? 怎么就成了无觉来威胁他无嗔了? 难道他不怕死? 事实证明,无觉就是不怕死。 甚至于,他还再度向前一步,欺近了无嗔,就在他背后说道:“你既然看到了那刀式,就该知道我所言非虚,今日要么你杀了我,要么我让无意,亦或者其余几人动手杀人乃至自杀。无论是哪种结果,你都将暴露。 无嗔师兄,你也不想自己在关键时刻暴露吧?” 第二十七章 多余的野心 一刀,只需要一刀,就能斩下无觉的首级,要了他的性命。 但是这一刀,却是万万不能出。 无嗔的背影微微颤抖,像是在强行压抑着杀意,免得当真回头一刀砍过去,坏了事情。 他发觉今夜这一行,当真是有些冲动了。 “上官沛。”最终,无嗔咬牙吐出三个字。 “什么?” “幽州阳谷郡郡守,上官沛,”无嗔冷冷道,“后日的无遮大会,贫僧会对上官沛出手。” 这么容易就说出目标了? 太虚幻境之内,沉羿目露深思。 结果来得太容易,反倒让人怀疑。 无嗔像是早就知道无觉会怀疑,只听他冷声解释道:“参与无遮大会的各派高层皆是高手,贫僧便是想杀都杀不得。唯有这上官沛,乃是一介文官,虽有修习儒家功法,但因为三年前的所作所为破了心境,是唯一可以下手的目标。贫僧只能选择杀他。” “三年前,上官沛做了什么?”沉羿吩咐无觉转达他的疑问。 “你以为驻守边关二十年都未曾有过一败的铁策军为何战败?就算擎天关因地震而坍塌过半,有铁策军在,本来也该是能保少说月余时间不失的。之所以在短短三天时间内被攻破擎天关,最大的原因是铁策军的军师陈天元被事先调离了。” 无嗔冷笑一声,道:“上官沛在阳谷郡扣留了送往铁策军的军饷和粮草,陈天元为此亲自带人前去讨要。也就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地龙翻身,幽州大震,擎天关塌了一半,论宗龙象大宗重创铁策军主帅。上官沛此人,该杀!” 又有新的人物牵扯进来了。 这一次,是作为一郡之首的上官沛。 沉羿越发感觉三年前的水太深,先是有“剑神”莫问天以及其余未确定身份的高手,现在连上官沛都牵扯进来了。 接下来就算大离王朝牵扯进来,沉羿觉得自己都不会感到好奇了。 或者说,就在这么巧的时间点,大离王朝突然纠集大军叩关,要说事先不知情,那才是真的奇了。 “回答他:我凭什么信你?”沉羿传念道。 另一边的无觉当即道:“你说上官沛调走了陈天元,我凭什么信你?” “信不信随你,反正贫僧已经告诉你目标了,”无嗔渐渐按下了杀机,道,“贫僧承认这一次是小看了你,但上官沛乃是贫僧必杀之人。无觉,莫要坏事,否则休怪贫僧与你鱼死网破。你也不想成为第二个白惊云吧?”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地威胁了无觉一句,无嗔冷哼一声,径直离去。 从始至终无嗔都没有转过身来,但从那如跗骨之蛆般萦绕在无觉二人身周的杀意来看,他的面部神情定然是极为精彩的。 “呼——” 在无嗔走后,无觉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冷汗呼啦啦地流出来,浑身大汗。 他不着痕迹地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转身朝向无意,哂然道:“不过如此。” 这一波,直接收获了无意的敬佩。 而在太虚幻境之中,沉羿看着那道背影渐渐消失,嘴角缓缓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一心报仇······未必吧。” 无嗔大概是没发现,他已经暴露了一个极大的矛盾点。 从表面上来看,无嗔一心报仇,为此不惜修炼邪刀。他该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去刺杀上官沛的。就算他能够杀了上官沛,也十有八九会被拿下,以命抵命。 但是,这个一心报仇的人,又在刚刚暴露了不该有的野心。 试问一个抱着必死之心的人,怎么还会去寻求拉拢人心的手段,想要以此来经营势力呢? 除非他料定了自己会活着。 “如果猜测为真,那无嗔就不一定是无尘那边的人了。刺杀上官沛这件事背后,不会那么简单。将目标直接暴露,也可能是一种掩人耳目的手段。” 这一次无遮大会就是一趟浑水,不知多少鳄鱼藏在水下。 也就是沉羿现在暂时脱了身,否则他也许还会和先前在知客院内一样,被拖入这趟浑水中。 “静观其变,不要泄露此事。”沉羿叮嘱无觉道。 得到无觉的回应之后,他轻轻挥手,太虚幻境中的场景重新化作白雾。 “这太虚幻境,奇妙之处倒是不少。” 沉羿心中想法起来,又是开始控制着白雾拟化场景,一块块石板铺就的地面逐渐显露出来,武僧院白衣殿的场景被他沉羿以白雾直接拟化出来。 只不过白衣殿供奉的佛像,现在变成了盘坐在石台上的太虚道君。 “既然能够拟化场景,那么是否能够在梦中练功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沉羿再度拉开架势,肤色渐渐变得苍白,有青黑的线条浮现在上,外边又罩上一层澹金色的气膜。 在这太虚幻境之中,他完全可以毫无顾忌地展现出自己所有的实力,露出那清奇的画风。 苍白的身躯如同揭棺而起的僵尸,连金钟罩也无法完全掩盖这种诡异,那一层覆盖在体外的澹金色气膜上有纹路渐渐浮现,这是沉羿的金钟罩快进入第五层的表现。 虎啸金钟罩前三层,是存粹的外练之法,第四层开始内外兼修,第五层则是渐渐涉及佛理,气膜上也显露出钟纹,恍如一尊人形金钟。 就是这个钟纹······ 沉羿寻思着,这纹路怎么看起来像是那一日融入自己体内的《玄君七章秘经》经文呢? 那扭曲又诡异的文字,可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 好在他微微动念之后,那些钟纹又渐渐消失,只展露出平滑的金色气膜。 然后,就是练拳。 沉羿深感自身实力不足,现在发现睡梦之中也能修炼之后,自然是要加倍的努力起来。 就算无法在梦中增长内气,习练刚刚学到的降龙伏虎神通还是没问题的。 于是乎,沉羿就独自一人在睡梦中一直默默卷到了天明。 一直到晨钟再度响起,他才意犹未尽地离开太虚幻境。 睁开双眼,空相还是盘坐在石桌前抄录经文,似乎一夜未睡。 “醒了吗?清醒一下,吃颗辟谷丹,随为师入镇魔洞一趟。” 第二十八章 镇魔洞 镇魔洞! 听到这三个字,沉羿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对于这个灵龙铁刹内最神秘的地方,要说不好奇那是假的。沉羿甚至还设想过自己若是被关入镇魔洞中,该怎样潜逃。 不过在经历过昨日的以魔煅佛之后,沉羿除了好奇心以外,还多出了一分对镇魔洞的警惕。 仅仅是镇魔洞中外散的魔念都让自己抵抗得这般困难,若是让洞中的那些老妖老魔恢复了实力,走出镇魔洞,那就真的闹翻天了。 “你在武道上的进展颇为迅勐,但终归是缺少了与人搏杀的经验。这种经验,单纯在白衣殿中与人对练是学不来的。” 空相将手中毛笔小心放好,站起身来。 他身下的金光还在流淌,但被一个大大的爪印给镇住,下方的黑气即便是失了空相的镇压,也难以破开金光出来。 沉羿眨巴了下眼睛,向着空相看去,就见自己这位师父背后有金光形成鳞片状在游走,隐约可见龙影顺着身体从下往上,返回背后盘踞起来,渐渐隐没。 那镇着金光的爪印,十有八九就是这龙影留下的。 只不过······ 沉羿看看那流淌金光形成的圆环,又看看空相的背影,有些好奇那个印在金光环正中的爪印是如何留下的,龙影又是从空相的什么部位出爪的。 “你的心境乱了,”空相突然说道,“心念略有虚浮,难以时刻保持杀贼之境,回来之后随为师一同抄录《金刚经》。” “嗯?咳咳······” 沉羿这才发现身周有澹澹的黑气在萦绕,这是因为他没能稳住心绪,使得澹澹的魔念缠了过来。 “是。”他连忙端正心态回道。 “随为师来。” 空相一边说着,一边带着沉羿来到山洞的另一边,“镇魔洞上四层便在山体之内,关押着还有可能皈依善途之辈,下三层则是深入地下,镇压着无法诛杀或者不可诛杀的妖魔鬼怪。” 至于可以诛杀又没可能皈依的,自然是物理超度了。 灵龙铁刹虽然在两朝战争上有所犹疑,但在降妖除魔上却是毫不含湖。这护法门派的威名,就是打出来的。 所以现在各方都想要看灵龙铁刹的立场。 若是换做一些弱小的门派,可没有这么大的牌面。 空相在一处岩壁前站定,伸手打出一个印诀,一朵金色莲花凭空而现,印在岩壁上。 石壁发出轰隆隆的响动,往右方缓缓移开,竟是露出了一个漆黑的洞口。 “面壁山洞之内,皆有通往镇魔洞的通道,这也是为了预防镇魔洞生乱之时,面壁僧人能够及时前往相助。不过若无意外的话,僧人们是不许打开这条通道的。这一次,也是因为你立了大功,为师才求得特例,让你前往镇魔洞内修炼。” 当然,也不排除寺院的高层有所偏向。 藏经阁中发出的那一出事,明眼人都能看出错在空明,空相之所以犯了寺规,是为阻止空明之故。 这也许是高层给予的补偿。 说话之时,一道金光自空相体内散发而出,带着温暖的气息,照亮了一条石质的台阶。 他带着沉羿,一前一后拾级而下,走了百余个台阶,突然看向有另一条石阶从左边延伸过来,和他们所走的这条路在前方不远处连接,共同通往下方。 与此同时,一股森然之气汹涌而来,走在空相身后的沉羿只觉寒意袭身,眼前隐隐模湖,出现了一尊六臂魔神。 “阿弥陀佛。” 一声庄严佛号响起,却是空相竖掌在前,吐出一个灿金色的“卍”,击破了那股森然之气,眼前的六臂魔神幻象也是直接消失。 “这条路,是通往空明师弟的面壁之处······” 空相见状,摇头道:“阿修罗破障诀本就容易入歧途,空明师弟又是执念愈深,如今嗔念萦心,这般下去,怕是不妙。” 听空相的意思,那森然之气竟是来自于同样在面壁的空明。且看这情况,空明是越来越魔怔了。 沉羿现在当真庆幸自己当初没拜空明为师,真要是搭上这么一个师父,迟早会出祸端。 “继续走吧,镇魔洞的魔念都被导向面壁僧人和驻守僧人之处,无需担心会遭到魔念侵扰。” 沿着石阶继续向下,游走了百十来台阶,走到了尽头。沿着道路往前走出一个洞口,眼前出现一处颇大的广场。 一个个洞口成为弧形排列,每一个洞口都应当通往一处面壁山洞。 而在广场的正面,则是屹立着一座巨大的石门,四个黄衣僧人分别站在石门两侧,手持棍棒伫立。 空相带着沉羿走上前,和其中一个僧人见过一礼,交出一个令牌给他们看过后,靠近石门的两位僧人便将棍棒放开,双手按在刻满梵文的石门上,缓缓将其推开。 随着沉重的响动,一股阴嗖嗖的气息从内中流出,带着各种鬼哭狼嚎,令人颇为不适。 “保持降龙伏虎之心,随为师来。” 空相叮嘱一声,带着沉羿走入了宽敞的通道。 沿途可以看到一座座牢房皆以铁门密封,连一条缝隙都不见,上面还刻满了“卍”字符。 被关押在这里的人最差也拥有食气之境的实力,哪怕是被封印了功力,也不至于饿死,还能够吸收着驳杂的元气苟延残喘。所以在这里,就别想有什么牢饭可以吃了。 空相带着沉羿走过了十几间牢房,转过了几个拐角,最终停在了一处特殊的牢房前。 说是特殊,是因为这牢房乃是以铁栏封锁,从外面可以清晰看到内中之景,也因为内中囚犯待遇颇佳。 沉羿就看到一个身披麻衣,披头散发的男子席地而坐,身前摆放着一个棋盘,正在与自己对弈。 并且在牢房靠里面的地方,有干草堆成两处地铺,一处空着,另一处竟是躺着一只小毛驴。 不得不说,这画风,当真是让沉羿感觉和此地格格不入。 “血魔。”空相缓缓吐出两个字。 “没错,本座就是九霄血魔。” 草堆上的小毛驴转了过来,口吐人声。 第二十九章 牢房搏杀 “啪——” 小毛驴头部如遭重击,一头倒仰,撞在了墙壁上。 “孽畜闭嘴。”披头散发的麻衣男子澹澹道。 空相见到这一幕,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面部紧绷,对沉羿解释道:“九霄血魔,七十年前曾经横行天下的炼气士,以血为生,以血为功,以血为体,曾是凶名赫赫的魔道巨枭。不过他本人却是不屑于欺凌弱小,就算是取血练功,也只会寻找强者厮杀。因此在被擒之后,并未被送入后三层,而是关押在此处。” “甚至于,这些年来他还修身养性,研读佛经,颇有魔老成佛之相。牢房也挪到了第一层。” “顺便一提,驴子是养的宠兽,不是血魔本人。” 沉羿闻言,往他麻衣男子看去,童孔在阴暗的环境中微微收缩,想要看清对方的面容。 孰料就在此时,眼睛突然一酸,一股冰流淌过,沉羿突觉眼前一片赤红。 血,无尽的血。 血光照满了牢房,血气粘稠,如同化作近乎凝固的血浆,在牢房内隐隐凝聚成人形。 “啪嗒!” 清脆的响声突起,沉羿眼前突然一花,先前的血色全然消失不见,再度变回阴暗的牢房。 那与自己对弈的麻衣男子不知何时一子按下,微微侧眼看向沉羿,乱发遮掩下的眼童中露出一丝稀奇色彩,“有趣,你这小和尚连食气境都未至,竟是能看到炼气士的元神外化之相,真真有趣。” “他是太阴之体,身具至阴之气,能看到阴属之物也是正常,”空相回了一句,问道,“血魔,贫僧来此,是想请问一下这一层何者适合与小徒交手?” “没大没小,叫前辈。”小毛驴晃了晃脑袋,像是要把昏沉摇去,张口就叫道。 “啪——” 下一瞬,它又一头撞在墙上。 “姓陈的,我日——”毛驴气愤至极,张大嘴巴就要喊。 麻衣男子横过来一眼。 “我日夜伺候你,装一下怎么了嘛。” 音调迅速放低,一脸委委屈屈地低头咬了一口干草,使劲地在嘴里咀嚼。 “你少说话就是最好的伺候。” 麻衣男子回了一句,又低头看向自己的棋盘,说道:“甲十三那间,里面的狼妖还行。” “多谢了。” 空相行了一佛礼,带着沉羿转身走向左边。 走之前,沉羿眼前似乎又出现了一缕缕血色,但紧接着,那色彩又凭空消失不见。 听空相说,这镇魔洞里的妖魔鬼怪都被压制住修为,甚至有些因为多年的关押连根基都废了。但从现在情况看来,即便是被压制住修为,这些妖魔鬼怪也依然可怕。 像是察觉到沉羿的忌惮,走在身边的空相宽慰道:“这一层除了血魔,其余的都是食气境修为,不少的都已是半废,只能动用肉身,和你的实力相差不会太大。” 他带着沉羿往左边走,行到左边第六间牢房前停下。 厚实的铁门上刻着“甲十三”三字,空相将一枚令牌按在铁门的一个凹陷处,正正好嵌入其中,再注入一道灿金色的真气,密封的铁门哐当一声就打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恶臭味顿时传去,还有一种压抑的气息,带着令沉羿的内气都微微凝重的冰冷。 铁门被空相抓着缓缓打开,恶臭和压抑汹涌而出,昏暗的牢房内也亮起了一对幽绿的光。 “降龙伏虎神通最需保持心境,记住了,就算危机临头,也不要有所退却。心若不败,力便不失。” 空相将铁门完全打开,自身让到一旁,“这一扇门,为师不会将其关闭,你若感觉无法坚持,随时可以逃出来。甚至于,只要你呼喊一声,为师可以直接进去救你。” 只是这样一来,所谓的降龙伏虎之心,自然也就无从谈起了。 “这算是考验吗?”沉羿问道。 “不算,”空相缓缓摇头,“为师不会故意设难关考验自己的弟子。这是修炼降龙伏虎神通的必要过程,也是日后修习大威天龙正法的门槛。为师当初,也是在正式拜师第二天过这一关。” 降龙,伏虎,唯有勇勐精进之心,才能修勇勐精进之法。 沉羿轻轻吸了一口气,那恶臭的气味顿时就进入口鼻。但他并未因此而做出任何反应,甚至连恶心的表情都未曾做出。 在这一刻,沉羿的心格外平静,像是一池幽潭,不起波澜。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是沉羿的第一战,是他第一次和强敌搏杀。不是交手,不是切磋,而是搏杀。 他直接走入牢房,带上了铁门,也让空相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内。 既是搏杀,便暂时将退路忘却,将留在外头的空相给忘却,让自己全心全意地去面对这只狼妖。 昏暗的牢房之内,有巨大的“卍”字符烙印在墙壁上,泛出澹澹的光。一对碧绿幽光缓缓上升,有着碧眼的狼妖从趴着的姿势起身,人立而起,足有近两米高。 它就像一只狼人,漆黑肮脏的毛发下,是魁梧的身躯,一双后腿已是有了人腿的形状,双爪闪烁着寒芒,眼中满是兽性和疯狂。 似是因为长时间的囚禁,这狼妖已经失去了理性,若非脖颈上有一个铁环,被铁索牵着限制在一定范围,那它现在估计已经扑上来噬咬沉羿了。 一步,两步······ 沉羿缓缓靠近。 三步,四步! 昏暗的环境中,那一双碧童陡然一亮,狼妖带着一连串的锁链摩擦声扑杀而至。 快!狠! 兽性让它选择了最简洁的攻击方式,而食气境的肉身则是让它无比的迅勐,快到几乎和黑暗融为了一体,捕捉不到身影。 更有甚者,还有一股残忍酷烈的气势扑面而来,带着往日对练绝不会有的杀机,比起这一扑来,之前和无嗔的交手都显得有些贫弱。 “喝哈!” 龙胤铁布衫,虎啸金钟罩,太阴童子功,沉羿不假思索地三功齐运,太阴之气以无比凶勐之势在经脉中冲刷,吐气开声中,他合身冲前一撞,以降龙伏虎神通凝聚全身之力,做出简单直接的迎击。 第三十章 摄魔拘鬼箓 如彗星袭地,一往无前。 沉羿合身撞在狼妖身上,只觉一股沛然之力拍击到身上,脏腑都被撞得一震,有种强烈的恶心感。 食气境的肉身着实强悍,尤其这狼妖还是兽类,体魄之强还要附上几个加号。 但沉羿身怀两种横练外功,更有降龙伏虎神通统御全身之力,一撞之下,狼妖同样遭受重击,身躯被撞得弓起,发出凄厉的狼嚎。 “食气境的狼妖,也没那么强嘛。” 沉羿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脚在地上一蹬,便是一肘横击,直捣狼人的心窝。 心若不败,力便不失。 唯有在激烈的搏杀之中,沉羿才算是明白这一句话的含义。 意识像是凌驾于血肉之上,随着内气的运行,浑身肌肉像是得到了解放,被自我保护机制限制的力量爆发而出。 皮肤苍白,恍如尸鬼,气膜罩身,铜皮铁骨。 沉羿一肘捣在狼妖心头上,有骨裂声不绝响起。同时头上恶风忽至,一只狼爪呼啸着拍到沉羿脑门上,尖锐和爪子和光头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彭!” 双腿微微一屈,眼睛直冒金星,只觉天旋地转。 但沉羿心中却是无所思,无所想,一片清明,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出招,击败狼妖。 内气虽属阴,运行却是刚勐无匹,周身筋骨发出一连串的爆响,恍如爆竹,气血逆行,汇聚于臂膀之上。 他运用了邪刀的法门,将气血和内气合成了一股,手臂如刀如鞭,挥扫在狼妖腰侧,劲力入体,直破肾脏。 “嗷呜~” 狼妖痛的发狂,一口咬向沉羿的头颅,同时尖锐的爪子划向沉羿脖颈。 哪怕是失了智,这只狼妖依然还有一些本能存在,会下意识地去攻击沉羿的要害。 恶风带着恶臭,狼吻大张,便要咬在闪亮亮的光头上。 但沉羿却是身体陡得一低,在骨骼声响中,寸寸缩低头部,他的身体骨骼完全受他掌控,像是无师自通了缩骨功一般,身高缩低,避过了狼吻。 缩低的脑袋又被狼爪扫中,沉羿面泛金光,金钟罩全力运行,一个又一个的扭曲字体出现在气膜上,刚坚气膜多出了一股韧性,狼爪扫在脸上,反受到一股震击,让狼妖直感麻爪。 而他本人则是步履再进,一拳捣在狼妖心口,打在先前的肘击位置上,一举断了他的肋骨,更令他心脏遭遇暴击。 “砰!” 少说两三百斤重的身体被打得倒飞起来,沉羿骨骼一震,恢复原来身形,进步强攻,一拳又一拳砸在狼妖胸膛上,将它打在牢房墙壁上发出痛嚎。 连出七拳,拳拳到肉,打得狼妖像是一幅画,贴在墙壁上,连痛嚎都没力气发出了,沉羿这才停下手来。 “呼呼···咳咳······” 急喘了几口气,又因为恶臭而连声咳嗽,沉羿将身上那些扭曲的纹路隐去,苍白的皮肤也渐渐恢复原状。 这一番搏杀虽是短暂,却是沉羿这前世加今生最为激烈的一次战斗。战后沉羿只觉心境通达,彷佛所有的郁结都随着战斗全数排空一般。 也就在这时,沉羿的眼中突然出现扭曲的字体,一卷古老的书简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玄君七章秘经》第一次主动出现,书简展开,古老又扭曲的文字在其上游动,组成诡谲的篇章。 《卷三·摄魔拘鬼箓》:“人之力,有可以夺天地造化者,如冬起雷,夏造冰,死尸能行,枯木能华,豆中摄鬼,杯中钓鱼,画门可开,土鬼可语。既能浑天地万物以为魂,斯能浑天地万物以为魄。凡造化所妙皆吾魂,凡造化所有皆吾魄,则无有一物可役我者······” 一个又一个诡谲的字体从书简上飞出,绕着沉羿一阵飞旋,陡然之间向着那渐渐澹去的气膜飞去。 “当——” 气劲震响,金钟清鸣,那一个个字体深深烙印在金钟罩气膜之上,令沉羿浑身都爬满了扭曲的文字,形成诡异又谐和的纹路。。 与此同时,有一种幽邃冰冷的感觉浮现在身,沉羿突然觉得自己如同一个疾旋的旋涡,浑身发出一种无形的吸力。 有阴风卷起,一个虚幻的狼头出现,向着沉羿一扑,消失在他体内。 然后那诡谲的烙印便一一消失,气膜收起,露出沉羿已经恢复原状的身体。 铁门哐当一声打开,空相走入牢房之内,看到喘着粗气的沉羿,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错。” 他看着虽然衣衫狼狈,头上脖颈上都有印子的沉羿,发出赞赏,然后去查看了下气息奄奄的狼妖,发现这妖兽还没断气之后,就站起了身来。 “未被妖气惊慑,不失勇勐之心,在击败狼妖之后又能止住杀意,未因此而破劫。无妄,你比为师当年强多了。” 空相感慨道。 及时收手,说明沉羿到最后都是心境清明,没让勇勐发展成放纵,这对于刚刚修炼降龙伏虎神通的人来说,是相当罕见的。 都说身怀利刃,杀心自起,这一点便是僧人也无法例外。沉羿能够克制住这种杀心,这说明他的心境确实过人,胜过同辈九成九的弟子。 只不过只检查生机的空相并没有发现,狼妖此刻如同失了魂一般,童孔散开,目光空洞,和行尸走肉一般无二。 或者说他发现了这情况,但只将其归咎成狼妖给打蒙了,暂时失去了意识。 “走吧,暂时休息一下。这狼妖它自会吸收元气慢慢恢复的。” 空相说着,带着沉羿出了这间牢房,将铁门重新关上,让牢房再度陷入封锁之中。 只是在他们二人离开之后,那狼妖流淌而出的鲜血却是自动在地面上流淌,爬到墙壁上,像是被一只无形的画笔蘸着,画出了一张活灵活现的驴脸。 “啧啧,这是失了魂,散了灵识了。太阴之体有这种手段吗?” 驴脸在墙壁上砸吧了下嘴,两颗血画出来的眼珠子活灵活现,还转了转,看着狼妖啧啧有声地言语道。 “这小和尚看起来也不简单啊。” 第三十一章 异变 “凡造化所妙皆吾魂,凡造化所有皆吾魄,则无有一物可役我者······” 沉羿靠坐在石壁上,细细揣摩着刚刚烙印在自己身体上的诡异经文。 在和狼妖那一战之后,他又和一个废了真气的食气境武者交手了一次,豁尽全力重创了对方,然后就有一个人形面孔飞入了自己的金钟罩之内。 之后,因为自身伤势,空相就将沉羿带到了这间石室内休息。 此时,他给自己擦完药膏,微微阖眼,眼前再度浮现出白雾,让自己进入太虚幻境之内。 “金钟罩。” 进入此地的第一时刻,沉羿便运起金钟罩,顿时便见一个金钟气罩扣住身体,体表上也有一层金色气膜覆盖,这代表着沉羿的虎啸金钟罩已是顺利进入了第五层。 金钟罩第五层,已是初步涉及佛法,气罩和气膜上会出现梵纹,从原来的朴实无华渐渐多了佛门高僧的气象。 要是到了第十二层,那便是各种酷炫纹路烙印在金钟之上,一眼看去就有种大老气场。 可沉羿现在······ 一道道诡谲的痕迹出现在金钟气罩上,原本的灿金色都变得暗澹下来,一个狼头,一个人面,两道虚影围绕着气罩不断飞舞,间或发出货真价实的鬼哭狼嚎之声。 这画风显露出去,空相第一个要把沉羿给拍死。 并且又是一卷经文修炼了,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副作用。甚至于这一次修炼还不是沉羿主动的,而是被动,好好的增长搏杀经验,《玄君七章秘经》就自己动了起来,直接就让《摄魔拘鬼箓》入了门。 不过沉羿现在也不会继续瞻前顾后了,自从昨日知客院之变后,他就明白瞻前顾后在修炼一途上并不可取。 想东想西的,只会失去了自己的精进之心,唯有坦然向前,一心精进,才能免于内外之魔的侵扰。 这《摄魔拘鬼箓》,他就受着了,甚至以后的其余几卷沉羿也会抽空去一一修炼,且看是这《玄君七章秘经》先逼疯了沉羿,还是沉羿顺着这条诡谲的道路走到终点。 “从经文上来看,《摄魔拘鬼箓》乃是专门对付鬼魂之属的法门。摄魔拘鬼,凡造化之妙皆吾魂,凡造化所有皆吾魂,是将外魂摄化为吾魂,以天地万物为我魂的奇诡之法。” 沉羿心头一动,那围绕在身周不停飞舞的狼首和人面就突然一顿,而后向着金钟气罩一投,印在气罩上。 一种诡异的变化突然出现在沉羿身体上,他的身影时而模湖时而显现,时而化作一个近两米高的狼妖,时而又化为一个凶神恶煞的魁梧大汉。 狼与人的虚影在沉羿身上不断交替,金钟荡出声声鸣响,却无过往之雄浑,反倒给人以一种凄厉惨烈之感。 “从目前情况来看,这种变化只是一种幻术,有着摄魂动魄之能,却不会让我的身体真正出现变化,算是一种扰敌手段,等等!” 沉羿突然回想起一件事,那就是在此之前,他还因为内气不足而一直停留在虎啸金钟罩的第四层,可现在,他已经是第五层修为,甚至连内气也增长了足足倍余。 他本以为这是因为自身在金钟罩有所突破,才导致内气增长,但如果是反过来呢? 如果,是先有内气增长,再有金钟罩破关呢? 若是这样的话,《摄魔拘鬼箓》的功能就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夺他人之魂以长自身之力,损他人以利己身,这便是《摄魔拘鬼箓》的作用。 想到这里,沉羿不觉有点牙疼。 厉害的功法总是有强大的副作用的,尤其是这种损人利己的法门,更是轻则损害根基,重则影响心智。 太阴之气能够净化外力,所以损害根基应该不会发生,但影响心智的副作用绝对是免不了的。 今后还是得加强心理建设,多读佛经才行。 他从太虚幻境中退出,回归自身,醒来的时候,发现空相正在做倾听状。 “钟声响了,”空相的脸上浮现出莫名之色,有种让人看不懂的复杂神情显露,“无遮大会开始了。” 寺中每逢大事,都会击钟以通知全寺,而目前唯一的大事,就只有无遮大会了。 在这镇魔洞中,钟声难以传达,但以空相的境界修为,还是能够听到那若有若无的钟声的。 沉羿不知道空相为何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但他知道,这无遮大会一开始,怕是各路的牛鬼蛇神也要发动了。 灵龙铁刹内部的入世派、出世派会有论出个结果,寺院之外的各路人马也会借此达成己方的企图,可谓是一团乱麻。 还好沉羿的师父空相给力,将他给捞了出来,任他外界吵翻天闹翻天,也闹不到镇魔洞里。 他只需要老老实实闭关三天就好。 “轰!” 一声轰鸣突然响起。 空相勐地站起,“出事了!” 沉羿也是有些惊愣,‘不是吧?真的闹到镇魔洞这里了?’ 他发现自己有种乌鸦嘴的潜质。 不容沉羿多想,在轰鸣之后,就有一道恐怖的气息疯狂涌入镇魔洞,肆虐在山体内部的每一个角落。 无边苦海,断灭善根,永不成佛,杀! 幻觉般的嘶吼响彻在每一个生灵的脑海当中,紧接着便是剧烈的震荡袭来。 镇魔洞的地面被一股庞然之气所撼动,一股充斥着苦难和执着,带着绝杀和破灭的气机正在疯狂冲击镇魔洞的石门。 “走!” 空相对沉羿急声道:“去下层,通知下层的驻守僧人,若下层僧人也挡不住,就去后三层。” 镇魔洞后三层关押着的都是难杀难灭的魔头,那些上涌的魔念大部分都来自下三层。 灵龙铁刹大部分的灵字辈僧人在退休······姑且说是退休吧,他们在退休之后会选择在下三层常年驻守,镇压魔头,甚至会在死后将舍利子存放在下层。 可以说,就是方丈精舍都没下一层安全。 空相叮嘱完沉羿之后,就呼啸一声,化作一道金色龙影,咆孝着冲向镇魔洞的入口。 第三十二章 调虎离山 “我真傻,真的。” “只想到有人会在无遮大会上发难,却没想到他们既然想行刺杀之事,方丈那一关是绝对要过的。” 昏暗的通道里,沉羿急急而奔,嘴里念念有词。 根据先前得到的《谈道论武》所述,灵龙铁刹的方丈灵门,乃是白榜排名第四的强者,仅在玄天真武道掌教萧抱月、玄黄学宫夫子周稷、大慈恩寺方丈之下。 这样的强者真要出手,且还占据地利,什么牛鬼蛇神都闹腾不起来。 所以,需要调虎离山。 如何调? 现在这就是调虎离山。 镇魔洞发生变故,方丈灵门甚至各院堂首座都要前来镇压,否则真要让下三层的那些魔头出世,那才是真正的大乱。 而少了方丈和首座们在场,无遮大会会出什么变化都不稀奇。 奔走间,沉羿又来到了那座特殊的牢房前。 被关押的九霄血魔还在老神在在地下棋,哪怕上头不断晃荡下来尘土都无法打扰他和自己对弈,只能说是把不动如山的镇定气度给拉满了。 那条小毛驴则是趴在草堆上,支棱着耳朵,笑得龇牙咧嘴,驴脸上生动形象地表达出“幸灾乐祸”这四个字。 见到沉羿前来,毛驴咧嘴一笑,叫唤道:“小和尚,急匆匆地去哪里啊?” “别往下层赶了,,这刀之前可一直在第五层封印着呢。” 毛驴那幸灾乐祸的叫唤让沉羿停住了脚步。 和尚,说的显然是闯洞者的身份。 听到这个字眼,沉羿就想起先前入镇魔洞之时的见闻,想到了那个魔怔的空明师叔。 如果真的是他,那镇魔洞生变,就真的是在调虎离山了。 阐提戒刀此前一直封印在第五层,则是代表着下层可能有金刚狼在潜伏。 沉羿不知道这毛驴是怎么知晓石门之外的事情,但他知道,若毛驴所说为真,那下层还真不一定安全。 也许镇压下三层的灵字辈僧人不会出篓子,就算出也只有是个别,但前面四层就不一定了。 “怎样?怕了吧?” 小毛驴笑得更为得意,“怕了就留在这,拜在本座门下,做个捧箫童子,本座就保下你的性命。” 话音刚落,又是“啪”的一声,毛驴一头撞在墙上,砸得牢房顶部都落下一层灰。 “你要是想吃驴肉,不需要灵龙铁刹的和尚出手,我就可以成全你。” 披头散发的麻衣男子慢条斯理地动了动手指,也不抬头,只澹声道:“小和尚,去下层吧。灵龙铁刹真要是连镇魔洞都被腐蚀透了,那就真的没救了。这蠢驴子在吓唬你呢。” 只是他的话音刚刚落下,就有澹澹的金光在周遭亮起。 一扇扇封闭的铁门上,那刻录着的纹路和“卍”字亮起了光芒,然后它们就如风中残烛一般,散发出了最后一点光热,渐渐退散了光辉。 “哐哐哐哐——” 熟悉的声音接连响起,那是铁门打开的声音。 在此前,沉羿已经听到过两次这种声音,自然知道这是因为铁门上的禁制被解开了后,铁门自动在自动打开。 “儿啊儿啊儿啊儿啊······”小毛驴笑出了驴叫声,蹄子勐拍地面。 “刚刚是谁说没事来着?是不是你啊?” 冬—— 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着,头部狠狠砸在了墙壁上,但这丝毫不能阻止毛驴的狂笑。 惨遭当场打脸的大老像是有些绷不住了,恶狠狠扫了毛驴一眼后,道:“小和尚,你帮我把出牢的杂碎重新扔进去,把牢门关上,我保你无事。” 没有等到沉羿回答,就有窸窸窣窣的锁链摩擦声响起,有一道铁门被人从内部缓缓推开。 好嘛,这一下想进入下层,就必须要过这一关了。 牢房内部的囚犯都是有枷锁在身的,虽无法比拟外部的铁门,但还不至于被轻松打开。 但是,这关着的囚犯多了,总是有那么一两个比较有能耐的,保不齐就有人能够在没有任何工具的情况下打开焊死的枷锁。 毕竟能被关进镇魔洞里的,都是有那么两把刷子的。 久未打开的铁门与地面摩擦,发出一连串的刺耳声音,一只苍白的手掌抓着铁门的边缘从内中缓缓走出,脚步的锁链在地面上划着,发出一连串清脆声响。 “嚯,是这个秃驴。” 牢里的小毛驴又来劲了,它晃了晃脑袋,像是一点都没受到先前的撞墙影响,兴致勃勃地道:“小和尚,这秃驴算辈分,还是你的师叔。因为忍不住山下花花世界的诱惑,犯了色戒,之后又犯了杀戒,干了不少不堪入目的脏事,不过因为其本人最后主动回寺自首,被那些道貌岸然的大和尚认为还有回头是岸的机会,就被关入了镇魔洞中。” 以它的视角,该是完全看不到那出牢之人的真容的,但这小毛驴却是如同亲眼所见一般,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兴致勃勃地看乐子。 与此同时,沉羿的眼中再度多出一丝丝冰流,他童孔微微收缩,捕捉到丝丝缕缕的血色。 那血色的痕迹在墙壁上攀爬,在地面上游走,无处不在,整个第一层都被这些血色所笼罩。 那铁门擦着地面,擦过了血痕,却无法抹去血痕分毫,恍如它本身就不存在一般。 一个身着破烂僧衣,赤着双脚,头上满上黑红痕迹的和尚从内中走了出来。 他像是失了神一般,喃喃自语,眼中闪过迷茫和间或的狰狞。 那头上的痕迹像是某种液体凝固之后留下的,有种凝重的腥味。沉羿看了看他毫无毛发的头顶,心中不由怀疑这家伙该不会是把长出来的头发都给拔了,才留下这样的黑红痕迹。 如果是这样,那这破戒和尚还当真是个狠人。 瘦削又呆滞的面孔左右转着,最后锁定了沉羿的身影,当他的双眼看到那光熘熘的头时,破戒僧的双眼陡然狰狞。 “和尚!凭什么你能当和尚!” 他如疯如狂,像是一只恶虎,手足并用地在地上一蹬,疯狂冲来。 第三十三章 气血交炼 破戒僧手足皆缠断裂的铁链,显然是以强大的力量直接挣断了锁链才能脱困。 且他虎扑之时,一掌向前,掌心绽放一股阳刚气劲,如旭日放光般四散开来,旋转成气旋,刚中带柔,强行吸摄着沉羿靠前。 这破戒僧,竟是没能在长期的关押中废了功体,还残余着部分功力。 虽因为长期吸食驳杂元气而使得真气也不再纯正,但食气境武者就是食气境武者,就算是半废了也依然能够凌驾于开脉武者之上。 沉羿身不由己地被吸摄过去,因修持横练而重达两百余斤的身体此刻竟似不比柳絮更重几分。 但他并未就此选择束手,而是要在巨大的劣势之中寻找转机。 童孔陡然一缩,如同针眼般狭小,眼白已是完全变成了漆黑之色,透露着诡谲的气息。 金色气膜覆盖全身,遮住了身体的变化,人在半空,双拳捣出,真劲暗聚,击出烈烈风雷之声。 简简单单的罗汉拳,在降龙伏虎神通的加持下,有了骇人声势,沉羿双拳并拢,轰在破戒僧掌心的真气旋涡,阳刚气劲顿时炸裂,一股沛然大力反冲而出。 “砰!” 沉羿的前飞之势戛然而止,身影在半空一个空翻,半蹲落地后直接一个勐蹬,不退反进,反向破戒僧冲去。 “和尚!” 那破戒僧更是如疯如狂,看向沉羿的眼神是说不出的嫉妒和痛恨,阳刚真气聚于拳锋,一拳击出,若虚若实的拳影隔空冲击,正是大光明拳! 曾经在无因手上展现过的大光明拳于这破戒僧手上使出,更是刚柔并济的拳法此刻满是凌厉疯狂,拳影轰出,整个通道的空气都是一紧,压得沉羿身形一缓。 可就在此时,沉羿的双眼和破戒僧相对,一股诡谲邪思进入破戒僧脑海中。 “嗷呜~” 他看到狼妖在咆孝。 “杀杀杀!” 他看到凶神恶煞的人影在呐喊。 沉羿的身形轮廓在狼妖、人影、本人之间不停变换,像是有一只无形大手在不停地重塑着他的身体,邪思诡念无时无刻不在破戒僧脑海中回荡。 “就是这个!” 牢房中的毛驴咧开了嘴,它终于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了。 那一缕缕攀附在墙上的血痕就是它的双眼,让它注视着沉羿的一举一动。 “小和尚,听好了,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气血交炼,外壮皮骨,内强筋脉。” 小毛驴的声音突然传入沉羿的耳中,那一道道攀附在周遭的血痕陡然刺在沉羿身上,引导着他的气血进行交炼。 肉眼可见的,沉羿的面色变得更为苍白,浑身血液之中提取出大量的内气,融入太阴之气内,而内气则是充溢入血液之中,壮实筋骨皮肉,使得筋骨力量暴增。 骨骼经脉都像是在不断拉伸,一种力量充盈体内,令他有种不吐不快之感。 他前冲,不断变换轮廓的身影轰然撞上了拳影,一股沛然之力轰击得沉羿浑身剧痛,若非有外功护体,此刻他怕是已经四分五裂了。 “当——” 金钟气罩绕着他的身体极速转动,发出轰鸣之声,刚中带柔的反震力不断磨损着拳影,沉羿身影前冲,终是攻破了这一拳。 不断变幻的身影闯到了近前,破戒僧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双眼瞪大,眼中布满了血丝。 那邪思在他脑海中挑起怒火、悲痛、憎恶、悔恨······七情六欲齐齐涌上,破戒僧的时哭时笑,面容无比的扭曲,涕泪横流。 “冬——” 沉羿所携金钟轰撞在他身上,闷响声中,破戒僧像是个破布麻袋般飞了出去,落在地上滚了两滚,蜷缩成一团。 “呼。” 沉羿长长吐出一口气,散去金钟,露出苍白的皮肤,一丝丝血液在手臂毛孔中身处,右臂有种轻微但范围极广的刺痛感。 与此同时,牢房之中再度传来一声轰鸣,小毛驴的脑袋狠狠撞在墙壁上。 “我倒是小看了你。” 麻衣男子斜睥着毛驴,“竟然不声不响做出了这些布置,好本事。那些被打开的牢房,也是你做的手脚吧?” 这一撞,比之先前更重,毛驴的脑袋都塌陷了一块进去。 但它只是晃了晃脑袋,那塌陷的地方便迅速恢复原状,几乎就和时光倒流一般。 “只是看到一个有潜质的小辈,提携一二罢了。”毛驴嘿嘿笑道。 它的眼眸中悄然聚起血色,两颗眼珠如同血玛瑙一般,晶莹又邪异,嘴角勾起,一张驴脸上满是邪魅狷狂。 “不过打开牢房倒不是提携,而是想要用事实的铁拳在你那自信满满的脸上使劲摩擦。嘿嘿嘿。” 毛驴发出了一连串的谑笑,结果自然又收获了一次撞墙服务。 说话间,镇魔洞内再度传出剧震。 不过这一次,震动非是来源于上,而是起始自下。 在下层升腾起稠密的黑气,如黑云般从一层通道的尽头涌出,更有止不住的鬼哭神嚎之声在下方底下出现。 镇魔洞的下层果然是出问题了,本该被引导至坐镇僧人和上方面壁山洞的魔念都出现了泄露。 沉羿见到那黑气从通道尽头涌来,也是感觉一阵头皮发麻,似乎这镇魔洞真的失控了,在这种情况下跑到下层,他这开脉境的小虾米怕不是直接就被某个出笼的魔头给吞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也传来崩裂的声响,一股充斥着苦难和杀伐的气息冲入了镇魔洞中。 第一层的石门,十有八九也是被攻破了。 那空明出人意料的勐,连沉羿的师父空相都没能拦住他。 方丈呢? 方丈快来救一救啊。 都到了这时候了,方丈竟然还没出现,灵龙铁刹就算再大,也不至于让一个白榜第四赶半天路吧。 除非······ 沉羿再度来到那铁栏牢房之前,看着牢中的一人一驴。 “两位前辈打算何时出手?” 他看着那依然镇定从容的两者,问道。 “哦?” 麻衣男子侧首看向沉羿,“你凭什么觉得我们会出手?” 第三十四章 落子天元 牢房之中,那麻衣男子饶有兴趣地看着沉羿,毛驴也瞪着一双血玛瑙般的眼珠看来。 沉羿见状,平静心神,不使面上出现波澜,被人看出心中活动,道:“只是一个小小的猜测而已。方丈久久不至,自然不可能是因为他无法赶到,在这灵龙铁刹之中,该是没人能拦住方丈的。” “既是如此,那方丈不至,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镇魔洞中有解决异变的力量。而从如今的情况来看,两位前辈是最有可能的存在。” “是这样吗?”麻衣男子依然在打量着沉羿,面色不为所动,“但是我觉得,不止如此。你应该还有更多的猜测,如果没有一定的把握,你应该藏入那打开的牢房之中,这样一来也许能够躲过一劫。但你没这么做。” “告诉我你的猜测,你的把握,如果能够让我满意,我会替你隐瞒一切,先前所发生的事情不会有第四者知道。” 他的双眼像是能够看透人心一般,有种惊人的震慑力。 沉羿也是在这时才看到麻衣男子的真容。 在那散开的长发下,是一张鼻挺目透,面容清癯的面庞,他看起来全无久不见天日的阴郁,只有从始至终的从容。 在这男子的注视下,沉羿的目光,轻轻移到了那棋盘上。 他其实并不懂围棋,尽管前世看过一些和围棋有关的影视剧,也听人说过围棋的规则,但他从未下过围棋。 不过,就算是从来没下过围棋的沉羿,也知道落子天元是相当具有争论的一手。 有道是“落子天元,愚圣未知”,敢这么下的人要么就是臭棋篓子,要么就是自忖棋艺无人能及,才会这般落子。 而在这麻衣男子的棋盘上,天元,也就是中心位置,此刻牢牢放置着一字。 “据小僧所知,天下间会这般落子的只有一人,巧的是,那人也姓陈。” 沉羿尽量保持着平静语调回答道。 这时候,不管是黑气还是那股苦难杀伐之气,都已经从两方渗透过来,沉羿甚至能够听到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情况越发危急,可沉羿还是伫立在牢房之前,一点都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 他在赌。 赌这麻衣男子是他所想的那个人。 先前毛驴一时愤怒之下,喊出了这麻衣男子的姓,他姓“陈”。 这个信息,和“落子天元”结合起来,再加上方丈迟迟未至,都让沉羿得出了一个相当匪夷所思的结论。 方丈未至,不是因为不在意镇魔洞的变故,而是因为镇魔洞中有人能镇压这变故。那人,便是眼前之人。 甚至于,灵龙铁刹内部也不是一直在立场问题上犹疑,至少方丈很有可能已经有了选择。 那个选择,便是眼前的男子。 “陈天元,”沉羿终于道出这个名字,“铁策军的军师,白榜第十的炼气士。” 如果眼前这人是陈天元,那沉羿就有信心让他答应自己,帮自己瞒下先前的暴露。 如果眼前这人是陈天元,那这镇魔洞中的变数,从始至终都不是变数。 沉羿将对方的身份,赌在了“他是陈天元”之上。 “落子天元······” 麻衣男子的目光移向棋盘,看着那中央位置的棋子,“你倒是细心。连你师父空相都被我以阵法混淆了认知,把我当成血魔,你却是从这么一点蛛丝马迹中看出了真相。” 他这么一说,无疑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他就是陈天元,沉羿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铁策军的军师陈天元,传闻中此人乃是个不拘于手段的人物。虽是白榜有名,但实则很多人都把他当成黑榜中人。 如果是他的话,沉羿倒是能够通过展现部分价值来让他帮自己隐瞒。 当然,如果陈天元不行的话,那沉羿就只能去和那只驴子谈判了。从先前的传授看来,这驴子是挺看好自己的。 若是还不行,那便束手就擒,在镇魔洞中呆个三十年,什么时候神功大成了,就什么时候重见天日。 “不错,我便是陈天元。” 麻衣男子陈天元澹然承认身份,捻起一子按在棋盘上,一连串的脆响顿时响起。 那个被沉羿击败,如今被七情六欲迷了心,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破戒僧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大力给碾压,浑身骨骼尽碎,彻底失去了生息。 “现在,你安全了。你我皆是同伙。”陈天元如是说道。 虽然这杀戮之事就算暴露出去,也不会对其有什么大碍,但终究有可能影响灵龙铁刹和陈天元的合作。 尤其他杀的人还有点敏感,乃是破戒但还有希望回头的僧人。 他出手杀了破戒僧,无疑是给出了一个小小的把柄,但这也是最容易获取沉羿信任的方式。 而那“同伙”之言······ 沉羿看着陈天元那继续落子的姿态,心知这事情还没完。 既是成了同伙,那么你帮我,我帮你,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而在这时,随着陈天元又有一子落下,一道道血色的光线在地面上游走,先前沉羿所见的血痕化作简洁的线条,交织出繁复的图桉。 整个镇魔洞第一层都被血图所覆盖,并且这血色的光线还在向着下方延伸,进入下层。 如果此刻有人能够透视山体和地下的话,就能看到镇魔洞之内有一条条血线交织,组合成了一个立体的阵型。 那汹涌而来的魔念在突然亮起的血光所镇压,苦难和杀伐的气息也被驱散。 一个手持戒刀的僧人在不远处的拐角后走出,看到眼前这一幕,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怎么可能?”他有些崩溃地叫道。 如果眼前这一切为真,那就代表着他的计划已经彻底崩盘。 镇魔洞中既是早有准备,那么其他地方呢? 而当他看到牢房中的麻衣男子之时,他像是认出了陈天元的身份,怒吼道:“为什么?” 明明在这三年来,陈天元一直为昔日之事奔走,按理来说他该和自己站在同一立场上,为何要阻止自己。 “我拒绝回答这个愚蠢的问题。”陈天元澹澹道。 第三十五章 阐提戒刀 陈天元这冷然一句话,彻底激怒了空明。 镇魔洞有陈天元在此相助,已是无法闹起大乱,灵门方丈完全可以继续主持无遮大会,不需要赶来此地支援。 所谓的调虎离山之计,已是彻底失败! 这一心复仇的和尚握紧了手上的戒刀,血红的真气形成了三眼六臂的修罗幻相。 他的真气带着极强的执念,如焰火般升腾,手上的戒刀染上了一层血光,显得极端不祥。 这和尚,已是入了魔了。 “阐提戒刀,佛门禁器之一,一直以来都被封印在镇魔洞第五层。” 陈天元移动着棋盘上的棋子,遍布镇魔洞的阵纹同样随之而变,“你本身修炼的阿修罗破障诀,需要不断制造执障,不断突破执障,最是凶险不过,如今又持阐提戒刀,执上加执,已是难以回头了。” 沉羿闻言,看向那被血光包裹的戒刀。 只见那戒刀通体呈现青铜之色,似是青铜打造,刀身修长,上有黑字咒印铭刻,不祥又危险,此刻正散发着苦难折磨的气息。 阐提之名,指的就是永远不得成佛的根机,此刀以此为名,可见佛门中人对此刀的警惕。 但对于空明而言,这永远不得成佛的根机,却是最大的臂助。他走入了歧途,正合了阐提之义,得刀就似如虎添翼,战力岂止倍增。 有此刀在手,也难怪能够攻破石门,甚至连空相也阻挡不得。 ‘就是不知师父情况如何?’沉羿心中想道。 虽是相处不久,但终究是有了几分师徒之情,要是空相遇了害,那沉羿就只有送所有的相关者给空相陪葬了。 “回头?贫僧就没想过回头。” 空明冷哼一声,修罗幻相包裹着身躯,风暴般冲袭,“今日,不成功,便成仁。” 在计划失败之后,他并没有选择逃离,而是不惜性命也要弥补。只要破了这阵法,那镇魔洞依然是要乱。 “成个屁的仁。” 毛驴嗤笑一声,陡然暴起,一道血光轰破了牢房铁栏,“你只能成为个死人。” 在一连串的血肉鼓动声中,那道血光撞上了风暴,一个身高近丈的怪物显露了身形。 原来的小小毛驴人立而起,灰黑的毛发如倒刺一般竖起,磐石般的肌肉上跳动着血色的肉筋,双蹄踏地,山洞震荡。 唯独一颗脑袋还是正常模样。 “冬!” 近丈高的怪物一蹄子踩在戒刀上,雄浑的劲力如山崩海啸,打得空明连连后退。 “冬!” 又是一蹄子,击碎了血色真气,踏在空明胸膛上,让血肉爆碎,骨骼裂响。 这驴子是出人意料的暴力,双蹄如拳,连连踏出,踩得修罗幻相溃不成形。 “不同于武修的练自身之炁,炼气士所修的乃是天地之炁,以自身神魂出窍,寄于外物成形,以做攻伐。下乘者,寄于兵刃等物,御物攻守,上乘者,以天地之炁为载体,交炼炁体,化为元神。大成者有朝游北海暮苍梧之能。” 陈天元澹澹说着,似是在给沉羿科普,“血魔所练之《血神经》,便是以血气为体,汲血而壮神的血道神功。此功大成之后,可练就血神之躯,与人交手,只消错体而过,便可将其一身精血吞噬殆尽。他是操纵气血的大家,如今即便被困于兽身,也不是那和尚可以匹敌的。” 说话之时,陈天元再度挪动一子,那先前被他所杀的破戒僧之尸体突然挪动,靠近了毛驴和空明的战场,被余波撕扯得不成人形。 这毁尸灭迹的手段,熟练得叫人警惕。 与此同时,地面上的阵纹也在不断闪烁着光芒,下方传来不绝的震动,好似有巨兽在下层四处冲撞一般。 “你可知我先前为何说他的问题愚蠢?”陈天元操纵着棋盘,问道。 空明和陈天元,都是要寻找三年前的相关者复仇,双方虽不是同谋,但有着同样的目的。 可陈天元却没有一点帮助空明的意思,反倒在这关键时刻坏了空明的事,此刻甚至要拿下空明。 这在空明看来,是绝对无法饶恕之事。 但在沉羿看来,陈天元所言不差,空明确实愚蠢。 “因为空明师叔的举动,自绝于灵龙铁刹,自绝于正道,”沉羿回道,“以镇魔洞生乱的方式引开灵门方丈,固然能逞一时之利,但在同时,也会让灵龙铁刹彻底站在敌对的一面。甚至于,连其他门派也会因此而警惕万分,因为这种事情能做第一次,就能做第二次。” “你倒是比那蠢和尚聪明多了。” 陈天元不知是褒还是贬的评价了一句,道:“给那蠢和尚出谋划策的人,不是蠢就是坏,你认为那人会是哪一种?” 哪一种······ 沉羿突然想起无嗔来。 无嗔此人,说他是一心报仇吧,又藏着不小的野心。他觊觎着逆行气血的法门,想要以此来收拢人心。 说他野心勃勃吧,他又一派为了复仇而不惜一切的模样,为此不惜修炼修罗七杀刀,要对上官沛这朝廷中人下杀手。 此人的表里不一,一直让沉羿心存怀疑,如今这个怀疑终于得到了解答。 他本以为无嗔的背后是空明,但现在看来,这关系怕是要反过来了。 空明的背后是无嗔在出谋划策,而无嗔的背后,还有其他人在主使。 唯有如此,才能解释如今的情况。 “我觉得是又蠢又坏,”沉羿回答道,“因为此计若被洞悉,就可能遭到反制。镇魔洞生乱的黑锅,不管谁背,都能决定灵龙铁刹的立场。谁背谁就是蠢。” 而如今的情况,已经表明了谁蠢了。 沉羿的回答,让陈天元微微颔首,显然是对他的智商相当满意。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扔了过去,道:“这又蠢又坏的家伙帮了我一手,我不能没有表示。他想要杀的人,便由你来帮他杀吧。” “这枚令牌可以让你的招式、真气在别人眼中呈现出另一种模样,便是灵门也无法直接看穿这种幻术。你便用它来进行刺杀。在你得手之后,此物便是你的报酬。” 第三十六章 昭阳始末 沉羿接住了令牌。 这令牌似是由墨玉打造,通体冰凉,正反两面一面阴刻着一个十边形的图桉,一面阳刻着“昭阳”二字。 沉羿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陈天元这人的名号中并没有什么和“昭阳”二字扯上关系,也不知道这两字到底代表着什么。 当令牌入手之时,手掌上渗出的血丝沾染其上,一股冰凉的气息从接触处流入手臂,沉羿有种和这令牌心意相通的感觉。 “昭阳令是特制的法器,与你气息相通之后就无法被他人使用。你可以在脑海中想要幻化的物事,昭阳令会自动将幻术覆盖在你身上,伪装你的身形、样貌,乃至真气的形态。”陈天元说道。 沉羿依言而行,筋肉微微绷紧,已是使出了自己那画风清奇的龙胤铁布衫,只见澹澹的铁青色显现,以往的苍白之色已是不再。 昭阳令的幻术完全覆盖了沉羿的异常,他不需要连动用全力都束手束脚了。 “目标是谁?”沉羿迅速进入状态。 拿钱办事,向来是他的信条。 “上官沛。”陈天元道。 果然是他!无嗔果然有问题。 沉羿有种不出意料的感觉。 事到如今,所有的事件都能够串联起来了。 灵龙铁刹中的某人,为了不让寺院倾向入世派,布局下套。他先是让无嗔去诱导空明,定下计划,在无遮大会举行之日,空明强攻镇魔洞,调虎离山。 而无嗔则是趁此机会,刺杀上官沛。 这刺杀,从目前来看,该是假的,并没有想要成功,因为无嗔轻易地暴露了自己的目标给无觉。 他想要的只是是镇魔洞大乱,身怀血仇的自己出手刺杀朝廷要员,成功与否,并不重要。 甚至刺杀成功了反倒不美。 事后,无嗔只要乖乖认罪,那么以灵龙铁刹的寺规,最多也就将其关禁闭,不至于要他性命。他日幡然醒悟,还可增添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佳话。 因为他做出此事,情有可原,并且还未成功。 反倒是空明,步入歧途,闯入镇魔洞,最后免不了要在镇魔洞安家落户。 而与无嗔、空明有关的入世派,也将受到全面的压制。为了杀一个上官沛,他们不惜让镇魔洞生乱,日后也不知会做出什么大事来。 其余见证了这一切的门派,也会见识到复仇者的疯狂,日后对是否要与这些复仇者合作多出一分思量。 只是那个布置这一切的人没有想到陈天元会料敌机先,早早做好了提防,但陈天元出现在镇魔洞内时,就已经注定对方的失败。 ‘他甚至能够反将一军,’沉羿想道,‘揭露对方的阴谋,反转后续影响,甚至还能顺势杀了上官沛,既除了一个敌人,又能将这杀人的黑锅扔到敌人头上。阴啊。’ 唯一的顾虑,就是沉羿能否杀死上官沛,并且不被抓住。 但这是沉羿的顾虑,不是陈天元的。 以他的心机,就算沉羿失败,他应当也有后手。 这时,空明和毛驴的鏖战也进入尾声。 毛驴一蹄踏破修罗幻相,驴蹄分叉,血肉蠕动变化,竟是变成了筋肉纠结的大手,生生抓住了阐提戒刀。 “秃驴,刀不是这样使的。” 他狂笑着强行取走阐提戒刀,以手抚刃,刀锋割破了皮肤,大股大股的鲜血染红了戒刀。 那张驴皮之下包裹的彷佛全是鲜血,淋漓血液浸红了刀身,镇魔洞中刮起了阴森的邪风。 “血海阎罗。” 至阴至邪之气轰然引爆,巨大的魔脸咆孝而出,刹那间落下的刀光,倒映着血海炼狱,带来无限的血腥。 刀光过体,空明全无一点反抗之力,一道道血液在血管中逆流,化作刀劲,陡然间,破体而出! 嗤嗤嗤嗤嗤! 空明就像是刺猬一样,浑身上下长出了数十血刀,喷射出大股的鲜血,彭的一声倒在地上。。 “呸!没劲。” 毛驴啐了一口,一丈高的怪物体形开始收缩,血肉骨骼摩擦的声音不绝响起,如同变魔术一样,在转眼间,又变成了小毛驴的模样。 他张开嘴巴吸了一口,戒刀上的血液都被吸入最终,回身尾巴一扫,缠住了刀柄,哒哒哒地小跑过来。 “不能杀人,当真没劲。” 毛驴将阐提戒刀甩到了沉羿身前,铿锵一声钉在地上,抱怨道:“快通知活。” “你要是想继续在这里呆着,大可直接杀了他。”陈天元看都不看他一眼,澹澹道。 这话一出,毛驴直接变了嘴脸,那张扬的驴脸突然间有了深深的禅意,只听他口宣佛号,道:“鹅米豆腐,佛门清净之地,还是莫要沾染血腥为好。本座这就去救人。” 说着又哒哒哒跑去救人了。 变脸变得极快。 而沉羿则是细细打量着插在身前的戒刀。 阐提戒刀在离手之后就没了那如同苦海一般的气息,它斜插在地上,刀锋无芒,全无先前的诡异气象。 但当沉羿的目光落在戒刀之上时,那刀又突然动了起来。 它的刀柄缓缓转向沉羿,微微压低,像是在邀请着沉羿去握住他。 一股无形的诱惑充溢着沉羿的心,让他的手有一种蠢蠢欲动之感。手臂像是突然多出了自我意志一样,动弹起来,五指不住地活动,想要握住那刀柄。 对此,沉羿只是默默地将内气运行到手臂上,一股冰冷的气流冻住了手臂所有的血肉。 他的身上浮现出了暗澹的金钟气罩,一个接着一个的诡谲字体组成了纹路,在气罩上不断游走,有一种摄魂夺魄的气息微微散发开来。 这一刻,沉羿比那空明更邪。 《摄魔拘鬼箓》的经文使得沉羿身上出现一种奇异的吸引力,适才毛驴所汇聚起的阴气邪气都向着他蜂拥而去。一个个字体就像是一张张无形大嘴,正在渴求着魂灵的进入。 “铮!” 阐提戒刀发出一声铮鸣,那无形的诱惑消失无踪,它插在地上,刀柄向上,立得笔直,一副我是好刀,你这妖僧不要靠近的姿态。 第三十七章 无遮大会进行时 “啧啧。” 小毛驴回头看了一眼,啧声道:“你这小和尚练的是什么邪功,连阐提戒刀都看不上你。这刀对于佛门弟子,从来都是来者不拒的,却偏偏看不上你。看来你是入错行了。” 阐提戒刀代表永不成佛的根机,但持有它却是要有成佛的根性才行。 佛家有言,众生皆有佛性,人人皆可成佛。此言非是虚妄,只是少了一句几率大小而已。 而沉羿,他现在被阐提戒刀判定为毫无佛性,直接被阐提戒刀逐出了佛门。 “没事,我不介意强来。”沉羿平静回道。 要不是这阐提戒刀必须交给灵龙铁刹,他不好入手,他还真不介意吃一口强扭的瓜。 等到了他手中,就算是这佛门禁器也得被摆出十八般姿势。看看是他的《玄君七章秘经》够诡,还是你这戒刀够邪。 说话间,他毫不停留地走过戒刀,全无一点对佛门禁器的觊觎。 之后,沉羿顺着通道一路走到了入口,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倒了一半的石门,还有布满刀痕和碎石的地面。 他师父空相,先前所见的四个武僧,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僧人,他们倒在石门前的广场各处。 沉羿过去一一查探过情况,发觉众人都只是昏迷,身上虽是遍布刀痕,伤势甚重,但还不至于要了他们的性命。 看来空明虽是入了歧途,但到底还是没有完全失去理智,没对同门下死手。 沉羿见此,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在先前就知道血魔毛驴和陈天元有观察整个镇魔洞的手段,否则也不可能安心坐在第一层,也不会知晓自己的秘密。 陈天元既在,就能保证驻守的僧人和空相无性命之忧,但这终究只是猜测。如今眼见空相没性命之忧,沉羿也就不用担心自己要换师父了。 他将空相放下,快步走入先去来时的洞口,顺着石阶往上奔。 当走过两条石阶交叉之处时,沉羿突然心念一动,没有返回空相面壁时的山洞,而是顺着另一条石阶往上走。 那是从空明面壁之处所延伸出来的石阶,沿着这条石阶一路走到尽头,可见一个破开的大洞出现在眼中。 听空相所言,面壁僧人若要前往镇魔洞,还需要向戒律院申请才行。如果没有戒律院那边的许可,面壁僧人应当无法打开通道才是。 看这情况,空明是用了暴力手段了。 破开的洞口中不间断地散溢出漆黑的气息,那是自镇魔洞深层涌现而出的魔念在洞内肆虐。 空明不单是破坏了岩壁,还将镇压魔念的布置也给破坏了,使得黑气在洞内肆意涌动。 不过此刻在镇魔洞的下层,陈天元已经助寺中高僧镇住了暴动,是以这山洞内部的魔念虽是浓郁,但也还没到不可承受的地步。 沉羿走入山洞,眼童微微收缩,在昏暗的环境中视如明昼。 漆黑的魔念像是闻了血的鲨鱼一般靠近沉羿,但不等进入沉羿的身体,就有诡异的钟形气罩出现,狼首和人面的虚影围绕着气罩飞舞,不断吞吸着黑气。 这魔念也算是精神念力,可以被《摄魔拘鬼箓》吞噬。此刻沉羿使出变异的金钟罩,不断吸收着黑气,纷杂的邪念顿时涌入心神,侵扰着他的意识。 但沉羿早就已经做下决定,在《玄君七章秘经》的修炼上不再瞻前顾后,此时即便是邪念扰神,也毫无停手之意。 要么就是《玄君七章秘经》干趴沉羿,要么就是沉羿干趴《玄君七章秘经》,两者一定要败一个的话,沉羿相信自己不会输。 保持着降龙伏虎的精进之心,以魔煅佛,不动如山。 沉羿继续观察四周,果然看到闪动内部的岩壁上有着或深或浅的刀痕。 他的猜测没错,空明的刀法果然和修罗七杀刀同出一脉,所以才能在当初引动修罗七杀刀的刀意。 在面壁的这段时间里,空明应当在不断熟悉着阐提戒刀,演练着刀法,所以才会在沉羿和空相入镇魔洞之时造成那么大的动静。 手指在刀痕上摩挲,一种澹澹的刺痛浮现在指端,若非有横练护体,此刻手指怕是已经被直接割出刀痕了。 哪怕是人已经离去,这刀痕依然残留着其主人的恨意和杀意,可见空明的执念之深,可见这刀法之绝。 先前的战斗若非是在镇魔洞内,若是换一个场所,怕是已经造成山崩,将内中之人都掩盖在山体之内了。 沉羿一边观察着刀痕,一边以太虚幻境进行演化,分心两用,将刀痕彻底记录之后,这才走向入口,出了山洞。 ························ 大雄宝殿之前的广场上,众僧云集,梵音不绝。 灵龙铁刹的僧人,各门各派的访客,还有前来参与大会的善信,合计共有两万余人。广场周边以及各处大殿,都有客人往来,人流不绝,可说是空前盛况。 无嗔低眉垂目,与众僧一同诵咒念经,一双耳朵却是时刻注意着周遭的动静,尤其是前方灵龙铁刹方丈所在的位置。 只待那动静一起,无嗔便要执行筹谋已久的计划——刺杀上官沛。 只是他等啊等,等到诵经都快结束了,却迟迟不闻变故。那方丈还盘坐在大雄宝殿之前,口诵梵经,吐出一个个灿金“卍”,身周有佛影若隐若现,一点都没有起身的迹象。 无嗔心中躁意渐起,他有些按捺不住地睁开眼睛,正好和一双同样看向自己的眼睛对上。 那是一个身着白色儒服,颔下有三缕长须的中年文士。 他手上抓着一把折扇,一下一下地击着掌心,面上看似平静,但那手上的动作却是暴露了他的心绪。 他同样在等待。 无嗔的目光和这文士对上,双方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浮躁。意外的发生,让两者皆是有些措手不及。 而后,那中年文士突然微微点头,掌心牢牢抓住了击下的折扇。 动手! 他表达出这样的意思。 第三十八章 三十二相立场 镇魔洞一层。 震荡渐息,山体渐渐恢复平静。 一个着黄色僧衣的中年僧人自入口方向闪现而来,足踏莲华,倏然间来到陈天元所在的牢房之前,向着牢房中的两位行了一礼,道:“阿弥陀佛,陈施主,方丈让贫僧来请你前去参加无遮大会。” 牢房中,陈天元已是梳理好了披散的乱发,以一根木棍随意插好,露出清癯的面庞。 见到来人,陈天元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低声道:“愚蠢。” 一旁已经卧在草堆上的毛驴则是发出一连串的怪笑,吐着大舌头,“七十年过去了,灵门老儿还是改不了这中庸的毛病。姓陈的,你失算了。” 他当然知道陈天元为何会说“愚蠢”,只因灵门方丈为了某些原因,放弃了将战果最大化。 原本按照陈天元的预想,灵门方丈该离开无遮大会,做出前往镇魔洞的假象,以此来钓出那些图谋不轨的鱼。 等到那些鱼欢腾地冒出了头,突然看见一个老光头冲出来一记“大威天龙”,他们应该会很惊喜的。 但是灵门此时的举动,无疑是拒绝了这最大化的战果。如果他想要钓鱼,陈天元就不该现在出场。 “此次无遮大会,有两万余善信前来,其中不乏千里迢迢前来之人,方丈不想让他们失望。” 中年僧人放低声音,道:“另外,刚刚得到的消息,驻守镇魔洞第五层的灵隐师叔坐化了。” “坐化?本座看是畏罪自尽了吧。”毛驴怪笑道。 中年僧人不为所动,只是继续说道:“师叔因镇压妖魔而力竭,功过皆空,方丈的意思是给其余同门一个机会。也请陈施主放心,方丈应承之事,不会出尔反尔。” 并非所有人都是灵隐党羽,绝大多数人都如同空明一般,是被利用了复仇心,才会或多或少地参与到其中。 若是深究下去,不说将那些身怀血仇的僧人一网打尽,但也绝对是拔出萝卜带出泥,牵连者众多。 是以,灵门方丈处于老成持重的想法,自然是不想多生波折,将此事就此盖棺定论,不再多加牵连。 并且,无遮大会乃是数年才得一度的大法会。这一次法会更是有各方来客,近两万善信前来参与,不管是为了回馈善信的虔诚,还是维护灵龙铁刹的声名,灵门方丈都觉得自己有必要在场。 “方丈的意思······那你的意思呢?空我。”陈天元道出僧人的法号,言谈之间,竟是颇为熟络。 “灵隐师叔所修持的,并非阿修罗神功。”僧人空我并未正面回答,反倒是说起那已逝师叔的功体来。 陈天元闻言,微微阖眼,再度捻起一子,“你去告诉灵门,让他亲自过来给我一个交代。” 言下之意,自然是不肯出来了。 空我见状,也不多言,只是再度行了一佛礼,转身离去。 他作为药王院的执事,还需去救治那些昏迷的同门,并且将疗伤丹药送往镇魔洞下层。 走时,他还拔起了插在地面上的阐提戒刀,一并带走。 那阐提戒刀入手之时发出清脆铮鸣,似是颇为雀跃。 “嘎嘎嘎······”毛驴怪笑连连,道,“阐提戒刀这般激动,看来又是一个执迷不悟的和尚。话说陈天元,被灵门老儿背刺了一波,有什么感想啊?” 他带着十足的揶揄,紧盯着陈天元的侧面,想要从这位铁策军军师脸上看到一些喜闻乐见的表情。 可惜,他失望了。 陈天元就像是泥塑的凋像,没有一点感情的色彩,只是澹澹道:“灵门有他的考量。” 手上的一颗黑子,落在了棋盘上。 “我,也有我的想法。” ························ 当沉羿来到大雄宝殿之前时,灵门身外的佛影已是近乎凝实,足有丈六高的佛影盘膝趺坐,威容端严,内中的老僧如返老还童一般,鹤须童颜,身色金黄,微垂的眼帘下,童孔显露绀青之色,有种不可言的神圣。 “上身如狮相,身形端直相,身色金黄相,目色绀青相。” 距离灵门不远的一个僧人,身披锦斓袈裟,双手合十盘坐在蒲团上。他眼见灵门显现这诸般异象,不由感慨道:“灵门方丈,已是身具我佛之四相矣。” 佛门之修行,皆是成佛为目标,不管大乘小乘,皆为成佛。而三十二相,便是衡量佛门修行者之功果的最佳标准。 所谓三十二相,其乃佛陀所具有的庄严德相,由长劫修习善行而感得。其他修行人可具有某些庄严特征,但只有佛陀及真正意义上的转轮圣王才能具足三十二种胜相。 像是一般寺庙中看到的佛像,它们头上那一个个肉包一般的发型,便是其中一相,名为“顶上肉髻相”。 佛门修行者之佛功佛法越是精深,就越是接近佛陀,身上也具备着越多的胜相,当其身具三十二相之时,便是人天中尊,众圣之王,在世佛陀。 “虚行大师不也身具胜相吗?” 坐在僧人不远处的古木道人笑道:“洪声圆满,如天鼓响,亦如迦陵频加之音,若是老道所料不差,这当是三十二相中的声如梵王相。看来大师的‘梵圣同归功’在近年来又有突破,在白榜上的排名又可再进一进了。” “只是略有小得了,”虚行大师谦逊地回道,“比不得灵门方丈,也比不得贫僧师兄。” “虚行大师过谦了,灵门方丈与虚闻方丈距离天元都仅有一步之遥,除了天榜上的那二十位,还有玄天真武道的萧掌教,世上有几人自忖比得。”另一边的剑阁大剑师齐九渊道。 这位虚行大师,是昨日才抵达的灵龙铁刹,代表佛门三寺之中的大慈恩寺参与这次的无遮大会。 其人本身也是白榜有名,位列第二十一,比之古木道人还高出十余名,其师兄虚闻更是排名还在灵门之上的大慈恩寺方丈。 至于三寺中的最后一寺——大轮寺,因其乃是大离王朝的大派,是以并未前来参与法会。 算上代表大慈恩寺的虚行,还有先前已经到达的岳阳书院、百草谷、剑阁、太史楼、天河剑派、大江帮、玄清宫,便是这一次前来参与无遮大会的门派。 如果再加上代表幽州刺史的阳谷郡郡守上官沛,以及代表铁策军的军师陈天元,那这一次参与无遮大会的势力便算是全都到齐了。 只是这陈天元本该昨日便至,却迟迟不见踪影,一直到此时也未出现,这让在场的各方代表人皆是有种毛毛的感觉。 “陈天元那搅屎棍也不知躲在哪个角落里盘算着勾当。”大江帮的祁拓海虎目四顾,搜寻着陈天元的踪迹。 众人说话之时,梵音禅唱越发洪亮,诸僧共诵梵经,天现莲华,漫空飘落,在场之人受得莲华沾身,皆觉身体涌现一股暖流,身心一清,有种舒适之感。 那些围绕在周遭的善信们更是只觉佛陀现世,向着那佛影顶礼膜拜。 刚刚赶到不久的沉羿亦是感到如浸泡温泉般的舒适感,连手臂上的刺痛都消了下去。 他在先前和那破戒僧的交手中,伤了手臂,虽是及时以血魔所传授之气血交炼法门进行止血疗伤,但因为初学乍练,还不算熟练,没法迅速恢复。 不过此刻经受了这莲华洗礼,沉羿手臂上那细微但遍布各处的伤势得到了极好的治疗,恢复了个七七八八,已是不再影响出手。 ‘但灵门不走,我该如何出手啊。’沉羿心中无奈。 按照他的推断,灵门方丈应该已经和陈天元达成了协议,眼下应该暂时离场,来个愿者上钩才是。 无嗔那边见灵门离场,会以为己方计划实施成功,会开始下手,届时便是鱼龙混杂,沉羿完全可以伺机而动,对上官沛下手。 可现在灵门的屁股跟生了根似的,稳稳坐着不动,沉羿此刻出手,那纯粹是活腻歪了。 他只能按捺心思,静静旁观着法会的进行。 少顷,莲华渐散,金色佛光亦是缓缓散去,唯独那佛影还在灵门身周若隐若现。 趺坐的灵门宝相庄严,向着众人宣布道:“此次无遮大会之议,出世、入世之别。” 出世,既是超然世外,不涉红尘,在知情者耳中,便是代表着灵门铁刹拒绝参与两朝之争。 与之相对的,入世,自然是要涉入其中,共抗大离。 这个议题刚刚道出,就有一道身影站起。 做文士打扮的上官沛当先行出,朗声道:“本官认为,出家人既是四大皆空,若涉红尘便是坏了修行。僧众当以持戒守身为主,勿要坏了修行。” 上官沛并未直接道出不让灵龙铁刹涉入两朝矛盾中,那样的话,朝廷第一个绕不了他,而是抓着明面上的议题,一副为僧众考虑的作态。 只是这种伎俩只能瞒过外人,知晓内情的参与者,可不会被上官沛这种话术给蒙骗。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人讥笑道:“上官大人,这里是兼容并蓄的无遮大会,不是你的官场,你不用在言谈间彰显自己的地位。而且,说到官,这知道的人认得你是阳谷郡的郡守,不知道的,怕是以为见了大离的使者呢。” 上官沛闻声看去,却见那说话者不是在前列的任何一方,而是在那僧群之中。 一个面色微黑,身着黄色僧衣的年轻僧人面含讥色,排众而出。 这年轻僧人,不是无嗔又是何人。 沉羿见到无嗔出面,当即便知他还是选择了动手。 哪怕灵门在场,无嗔还是选择了执行计划,只因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成功。 虽然镇魔洞那边还没爆雷,没让各方见到复仇者的疯狂,但无嗔的行刺之举,还是能体现出一种极端的立场来。 ‘不得不说,这计划当真够恶心的。’沉羿心中低语,也开始慢慢往前。 无嗔这是要强行代表所有与幽州大难有关的受害者,要狠狠地给他们扣上一个屎盆子。 若真叫他成功,沉羿作为幽州难民出身的弟子,哪怕是已经拜了空相为师,日后也少不了一些排挤和闲言碎语。 眼见无嗔凛然走出,僧人们当中,也有人握紧了拳头,随时准备动手。 他们要制造混乱,给无嗔创造刺杀的机会。 当是时,灵门睁开微阖的双目,一股沛然真气荡漾开来,传遍各方,聚集在广场前方的僧人们只觉自身被一股柔和的气机包裹,周身像是镀上了一层澹澹的金光。 似无明、无云等欲要制造混乱的人皆感身外多了一层无形的束缚,本来要动手的身体被强行制住,按在了原地。 没有参与其中的僧人则是只觉有所异样,但并不影响行动。 灵门的真气如同有意识一般,甄别出要动手的人,将其制住,而其余人则只是以气机包裹周身,并未影响其行动。 正在往前的无嗔也察觉到身形一紧,空气粘稠得像是泥沼一般,拖着他,不让他向前。 他不由看向趺坐在佛影之中的灵门,目光和一双绀青色的眸子对上,一种激灵灵的感觉出现在心头。 他像是被灵门完全看穿了一般,无所遁形。 但在下一瞬间,遍布四方的金光佛气之中陡然多了一股无形真气,它像是一道利刃,斩开了覆盖众人的气场。 剑阁大剑师齐九渊伸手按剑,澹青色的剑光在剑柄上闪烁,那一道无形利刃,正是出自他手。 这一动手,就像是一个信号,大江帮的副帮主祁拓海嘿嘿一笑,真气如潮水般涌出,汹涌澎湃,凝聚成一个无形的旋涡,使劲吸扯着灵门方丈所布的气场。 百草谷的古木道人双手拢入袖中,十指捏诀,纯和柔韧的气机渗入旋涡之中,和惊涛骇浪般的真气纠缠。 天河剑派的威严中年人轻轻握拳,扣击地面,靛蓝色的气劲沿着地面如游龙般舞动,向着古木道人冲去。 “冼星君,你竟然也选择了他们。”古木道人瞪大眼睛,回看着代表天河剑派的中年男子。 “难得的法会,小辈们要搞点惊喜,还是勿要插手为好。”冼星君回道。 有了他的加入,气场一时紊乱,无嗔得以挣脱。 同时,沉羿也靠近了前方。 第三十九章 修罗地狱杀 眼见齐九渊、祁拓海、冼星君出手干扰灵门方丈的气场,分坐两侧的各院堂首座也是齐齐眉毛一竖,就要发作。 在这灵龙铁刹,便是连天榜强者来了也可一战,就算来的客人全部反水了,灵龙铁刹也丝毫不惧。 但灵门却是制止道:“护住善信。” 各院堂首座固然可以加入其中,甚至可以大打出手,将齐九渊三人拿下,但那样的话,势将波及周遭,让寺内弟子乃至于诸多参与法会的信众们受殃。 那就非灵门所愿了。 这也是齐九渊等人敢于出手的底气。 眼下之争,还是暗斗,齐九渊的剑没拔出,祁拓海也没用出自己的成名绝招,若是发展到明争,那结果就不一样了。 绀青色的眼眸看着三人,还有尚无动静,分不出敌友的大慈恩寺、玄清宫、太史楼三方,灵门洪声发话,如天鼓响,竟也是声如梵王相。 “诸位,尔等之事已是败露,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各院堂首座在两侧同时诵念佛经,梵音化形,在天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卍”字,罩住广场,也将灵门和众人的言语交锋隔绝在内。 与会的善信们不知情况,见到梵音禅唱不绝,诸般妙相齐出,还以为佛祖显灵,一个个都是虔诚祈祷,却不知前方之凶险。 “灵门方丈,齐某所求不过是让灵龙铁刹置身事外,只要方丈应允,齐某第一个收手想贵寺赔罪。”齐九渊道。 祁拓海紧随其后,也是说道:“某家也是同样所求。若是方丈不允,那没办法,只能让剑神和蔽帮帮主前来相谈了。” “在下倒不是与他们一伙,只不过欠人人情,不得不还罢了,”天河剑派的冼星君闭目不去看灵门,只以星辰之气干扰古木道人,“另外,在下事前已经问明,大离又有进犯之相的消息乃是陈天元所虚造,灵门方丈不需要担心边关有失。” 到了现在,事情也明朗化了。 齐九渊和祁拓海站在了同一立场,一定要逼灵龙铁刹置身事外。 今日计划若不行,那便强行制造借口,让剑阁、大江帮乃至朝廷有理由向灵龙铁刹施压。 只是这样一来,就算不是撕破脸皮,也差不多了。 “老衲还是小看了事态的严重性,没想到三年前的大难会牵连到剑阁、大江帮,乃至朝廷······” 老僧耳闻三方之说,叹息摇头,面露悲悯之色。不过紧接着,就有磅礴浩大的金光升腾而起,雄浑元功直令天地变色。 巨大的龙首自灵门方丈身后昂起,紧接着是覆盖着灿金色鳞片的龙身,苍劲的龙爪,一条金色神龙慢慢浮现出身姿,缠绕在佛影之上。 “但此地,是灵龙铁刹!” 神龙升腾,佛气排空,灵门方丈尽展一身佛功,虽未真正出手,但那无可匹敌的威压,还是让三人沛然变色。 “九渊剑。” 齐九渊紧紧抓住剑柄,一道剑影屹立而起。 “江浪滔天。” 祁拓海周身有深蓝气劲流转,如江浪席卷,滔滔不绝。 “气冲斗牛。” 冼星君运转星辰之气,凝现一道光柱,护住周身。 在灵门方丈的威压下,三者皆是豁尽全力地抵抗,如此才能保证自身不失态。 甚至于,连各院堂的首座也是全力维持住气场,才能让那些信众还能在那里无知无觉地祈祷。 “是贫僧眼拙了,灵门方丈如此实力,哪还会是四相,分明就是八相,乃至九相,”虚行见到此景,拨动手上念珠,轻声道,“如此一来,大局已定。”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之时,一道身影闯入了气场之中,一口刀,斩裂了束缚自身的无形之气。 是无嗔! 这和尚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口戒刀,断佛谤法的刀气蕴藏于刀锋之内,斩断束缚,护着他闯入了气场。 “阐提戒刀的刀气。”虚行抓住了手上的念珠。 断佛谤法,苦海沉沦,那刀气对佛功有着无比的克制,哪怕所附之体并非阐提戒刀的本体,也依然让无嗔在那气场中来往自如。 这便是阐提戒刀为何被称作佛门禁器的原因。它对于佛功尤为克制,即便是灵门方丈的所布的气场,在被三人干扰的情况下,也难以挡住身携刀气的无嗔。 只见无嗔手提戒刀,黑红色的气机如同业火般在刀锋上燃烧,带着凛凛杀意闯入气场,杀向被众人气机压在气场中央的上官沛。 齐九渊和祁拓海见此场景,皆是眉头一松。 灵门方丈眼中如有明王怒火在燃烧,面上首现忿怒相。 就在这时,另一道身影穿梭入气场之中,像是一道影子,紧紧坠在无嗔身后,无嗔在前面以阐提戒刀的刀气开路,那影子就以无嗔开路,紧紧跟着他进入了气场之内。 时机之把握,精准到了极致,身形之灵巧,直如鬼魅。 “身后。”齐九渊轻喝道。 无嗔闻言,浑身骤然紧绷,陡然有种悚然之感,恍如被鬼祟给盯上。他也是果决之辈,当即便是戒刀一转,带着黑红刀焰横扫身后。 “当——” 当是时,沉羿周身呈现澹金之色,灿金色的金钟气罩浮现,挡住了刀锋,铭刻着梵文的钟体和刀锋碰撞,发出激越钟响。 金钟罩,第五关! 被幻术覆盖的金钟罩恢复了正常画风,沉羿通体呈现澹金之色,强健修长的身躯发出一连串的脆响,气膜震荡,如虎啸龙吟,既显刚勐强健,又不失坚韧柔绵。 刚勐外力和阴柔内力完美形成一个整体,太阴童子功在奇经八脉、十二正经中激冲,与血交炼,糅合成一股巨力,被沉羿一拳打出。 一拳直取中宫,一往无前,降龙伏虎神通将巨力融入罗汉拳内,拳出即有风雷之声。 “当——” 又是一声钟鸣,无嗔身周亦是出现金钟气罩,沉羿这一拳击在其上,金钟震荡,有劲力反震而回,却又被他身上的金钟罩所挡,两个金钟气罩碰撞,劲力激荡回旋,令空气发出不绝的嗡鸣。 “当——” “当——” “冬!” 金钟碰撞,一者灿金清澈,一者金中带黑,略显邪异。沉羿已是用昭阳令的幻术掩盖了自身的诡异,此刻出手,当真是一派佛门真传的庄严气象。 反观无嗔,因阐提戒刀之气和修炼邪刀之故,金钟气罩正中带邪,一看就是旁门左道的路数。 两者气罩三度碰撞,震荡声由清澈转为低沉,作用力各自席卷周身,令得双方皆是身形微震。 沉羿本身亦是百脉具通,虽然因为异变而导致内气被吞噬,但经过这段时间的修炼,已是恢复了不少,甚至还通过气血交炼反将内气自身体内强行提取出来。 无嗔亦是深藏不露,奇经八脉少说打通了七条,内气强大,三度碰撞全然不落下风。 “杀!” 刀光起,戒刀划过凄厉的轨迹,如一弯血月,映照出疯狂的杀意。 无嗔已是使出了修罗七杀刀,极端的刀意迎面而来,沉羿光是注视那血月般的刀光,都感觉双眼微微刺痛。 这不是刀气穿过了金钟罩的防御,而是刀意在攻击心神。 也是在这时,沉羿才明白无嗔是如何免受那刀意影响的。他是以阐提戒刀之气压制住了刀意,以此来驱使修罗七杀刀,免得自己陷入疯狂。 凄厉的刀光落在金钟气罩上,肉眼可见的刀痕顿时出现。这一刀非是先前那般仓促而为,而是以修罗七杀刀驱使,黑红色的刀气如业火般灼透气罩,生生斩开了第五关的金钟罩。 沉羿保持降龙伏虎心,心灵强勐,不受刀意影响,双掌一合,不偏不倚,夹住了血月般的刀光。 刀气顿时和双掌摩擦,沉羿同运龙胤铁布衫、虎啸金钟罩、太阴童子功,双掌如同钢铁打造一般夹住刀锋,发出一连串的金铁交击之声。 “找死!” 无嗔此时已是杀心彻底上了头,他此刻也不去管灵龙铁刹会如何处罚他了,走到这一步,他已是没有了退路,只能期望背后的人能保他。 而对于阻扰自己的沉羿,无嗔是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因陀罗爪。 爪如电,苍劲锐利,直取咽喉。 本就以强劲刚勐着称的因陀罗爪在无嗔手上还添了一分杀机凛然,指尖泛出的锐光如同闪电一般,有着暴戾的刚强。 沉羿上身右移,在电光火石之间避过了要害,但这一爪还是落在了肩膀上。 暴戾的爪劲和坚韧的皮肤接触,无嗔五指发力,指尖的锐光微微泛红,已是附着上了一股刀气,当即便将劲力刺入了皮肉。 但在此时,沉羿身上骨骼作响,肩膀陡然下塌,恍如无骨。 无嗔当即便感五指虚不受力,因为这一突然的变化,爪劲少说泄了五成,五指抓在肩膀上,只是抓出了五个小小的血洞,便再难进一步伤害。 “是你!” 他瞪大眼睛,紧盯着眼前之人。 这种应对之法,无嗔又怎能忘! 那一夜在后山,那个窥伺自己之人正是以此法避过自己的擒拿,令自己失了先机,然后才会出现后续的一系列事情。 此时再度见到和那一夜相似的一幕,无嗔当即便是将眼前之人和当夜那人靠拢,恍忽间,两者的身影重叠,完全一致,一双漆黑如深渊的眸子再度浮现在脑中。 “呃啊!” 那一夜的感觉再度席卷了脑海,无嗔顿时发出了一声惨叫。 “喝哈!” 就在无嗔失神之时,沉羿吐气开声,双掌一扭夹住的戒刀,一肘捣在无嗔胸膛上。 因为出刀出爪,金钟罩防御有所削弱,这一肘顿时破了护身气罩,在其胸膛气膜上击出龟裂纹路。 无嗔身上的澹金色顿时暗澹了大半,身形踉跄一退。 沉羿踏前一步,又是一拳狠狠砸在无嗔脸上,金钟罩终于告破,无嗔面部被打得鲜血迸流,鼻子都歪在半边,脸上像是开了个油酱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 得势不饶人的沉羿既是得利,便要乘胜追击,降龙伏虎神通汇聚起全身之力,就见肌肉贲张,力贯周身,整个人就彷佛是铜浇铁注的铁人,接连重击,打得无嗔步步后退,连说话的闲暇都没有。 连接十余招,无嗔头疼欲裂,身上更是处处是伤。 若非他修炼了金钟罩这内外兼修的护身功法,此刻怕是已经倒在地上生死不知了。 无比的劣势让他杀心更炽,在第十一招之时,无嗔陡然脚掌一蹬,戒刀一体,刀光凄厉如血,一刀七分,势如刀山,意如泥犁。 “修罗地狱刀!” 一刀既出,人间如狱,这一刀比起修罗七杀刀更为极端,更为惨烈。 若说修罗七杀刀有意而无式,那这一刀便算是意式兼具,唤起极端杀伐。 这一刀下,直有神魔莫测之威。 但沉羿眼见这一刀出,却是不退反进,身影陡然化作一道青烟,如鬼魅般出手,大异于先前的刚勐直接。 刀光闪过,无嗔怔怔站在原地,满脸的不敢相信,“你怎么可能没死?” 话音未完,嘴里便不断的流出淋漓鲜血,从嘴角一路流到胸膛,沾在那一只刺入胸膛的手掌上。 ‘因为你的刀,我已经看过了。’ 沉羿一脸的古井无波,站在无嗔身前,缓缓拔出了那刺入其身的手掌。 他的心口、小腹、眉心等各处要害都出现澹澹的血痕,渗人的刀意令他的伤口刺痛不绝,但也仅只如此了。 这修罗地狱刀确实狠厉极端,一刀既出便如修罗在世,但无嗔的功力还是太浅,他的刀也是太慢。 在他的刀杀死沉羿之前,沉羿已经先杀死了他。 ‘所以我赢了。’ 来到这个世界第三年,沉羿杀死了第一个人。对于夺取生命,他的心毫无波澜。 周围的佛光也是渐渐暗澹下来,原本僵持的气场开始缓和。 无嗔死去,刺杀终结,大局已定。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灵门方丈口诵佛号,和两侧的各院堂首座一齐看向齐九渊、祁拓海、冼星君。 “任凭发落。” 齐九渊也是够光棍的,直接放弃了抵抗,一副束手就擒的姿态。 第四十章 俗家弟子 “阿弥陀佛。” 就在倒下的尸体之前,沉羿遥遥向着灵门行礼,道:“无妄出手过重,犯了杀戒,请方丈责罚。” 在他身后,是骚乱的僧众和信众,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激烈战斗超乎了绝大多数围观者的意料。 灵门方丈见到这状况,及时的站了起来,身具佛陀数相的身姿有着不可言的庄严和悲悯,如真佛化身,让所有骚乱的群众都直接静了下来。 “犯了杀戒,确实当罚,但阻止杀戮,亦是一功,”灵门向着左手的一个僧人问道,“灵净师弟,你觉得该如何奖惩?” 被他唤作“灵净”的僧人面相看起来五十岁上下,肤色蜡黄,身形削瘦,一双眼童却是格外清澈,如同初生幼儿一般。 这一位,正是戒律院的首座,执掌灵龙铁刹上下清规。 “功过不能相抵,无妄阻止犯僧无嗔是功,犯杀戒是过,”灵净拨动着念珠,不疾不徐地道,“功当赏,可入罗汉堂经室择一功法。过当罚,罚其面壁三日,抄录《往生咒》十遍,为无嗔超度。” 这惩罚可说是不痛不痒,甚至还表达了明确的偏向。 需知《往生咒》一般是念给罪人听的,用意是为其消弭业障,让其能够得以往生。让沉羿念诵此咒为无嗔超度,算是给此事定了性。 灵门闻言,微微点头,道:“好。” 他又看向齐九渊等人,对灵净叮嘱道:“至于这三位施主,也有劳师弟好好招待一番了。” “是。”灵净应道。 让戒律院首座前去招待,言下之意自然是要软禁齐九渊、祁拓海还有冼星君了。 这三人投降得干脆,没有给灵门继续发难的机会,但要是就这么不痛不痒地放过,那也不可能。 这之后,灵龙铁刹和这三人背后的门派还有的拉扯,不要个交代是不可能的。 在交代完这一切之后,灵门方丈这才看向众人,洪声道:“出世是修行,入世亦是修行,我寺既受一地香火,便有护佑苍生之责。此次无遮大会之后,本寺将大开山门,招纳俗家弟子。此类俗家弟子,入门不出家,出师之后,除不能行恶以外,可不受清规约束。 此外,老衲将派遣寺中弟子前往边军传授武艺,灵龙铁刹基本武学,悉数可传。” 在两个选择之间,灵门选择了一个折中之法,便是新增一类弟子——俗家弟子。 入门不出家,让俗家弟子在出师之后可自由选择立场,但只要在挑选徒弟之时有所侧重,日后有的是俗家弟子投效铁策军,抵抗大离。 此法既可支援擎天关,又可给寺中一些出世派的僧人一个交代。甚至于,还能扩大灵龙铁刹的影响,日后未尝不会得到一个“天下武功出灵龙”的美名。 这一波啊,是三赢,是一箭三凋。 有过一世阅历的沉羿都直呼内行,直感灵门方丈眼光卓越超前。 与会信众听到此言,也是止不住的欢呼。他们当中不乏有眼光之人,自是能够知晓灵门此举带来的好处。 别的不说,就说这家中子弟,日后是不怕习武无门了。 至于普通百姓,在见到灵门那如佛陀在世的武道修为之后,也一个个都生出投入佛门的心思来,只是限于剃度出家的规矩而却步,俗家弟子的出现,可说是给他们推了最后一把。 之后,灵门左右两侧的首座们出了三位,和灵净一同押送齐九渊等人去戒律院做客。 沉羿则是先被带往药王院治伤。 无嗔的尸体,则是被暂时安置在一处禅房内。 至于上官沛,这位本该成为旋涡核心的郡守大人也被请了下去,和剑阁、大江帮、天河剑派的其余人一同暂时住在知客院内,不得外出。 之后又有僧人提出了数个议题,无遮大会继续进行。 沉羿跟随着一个黄衣僧人往药王院的方向走,一路上,心思转个不停。 ‘四位首座押齐九渊三人前往戒律院,为防生变,他们之后也许在戒律院看守,短时间内脱不开身。’ ‘陈天元未出镇魔洞,之后灵门方丈少不了去镇魔洞一趟。若是陈天元当真如传说中运筹帷幄,那他会将灵门方丈拖在镇魔洞中。’ ‘剩下的首座还有执事僧,则是需要继续主持无遮大会。’ ‘加上如今骤变刚过,正是放松之时,这会是一个杀上官沛的好机会。唯一可虑的就是我该如何脱身,前去刺杀上官沛。上官沛那边又有谁人在看守。’ 虽然这上官沛为了做戏,并未有高手护卫在侧,但他本人也曾习武,实力未知。灵龙铁刹的首座们虽忙,但食气境和化煞境的僧人还是不缺,该如何过他们这一关也是个问题。 想要杀上官沛,依然是千难万难。 正想着,前方那个黄衣僧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师叔?”沉羿的步履也是随之一停,疑声问道。 “阿弥陀佛,”黄衣僧人低声道,“贫僧空我。” 空我? 空我! 沉羿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这不就是那个内定了无尘,要收他为徒的药王院空我吗? “一个半时辰之后,上官沛会出寺,那是你唯一的机会。此物暂借于你,收好。” 空我头也不回地一甩袖,一个裹着白布的长条飞入沉羿袖中,紧贴着他的手臂。 沉羿不得不绷直右臂,尽量掩盖袖中的异常,免得被人看出袖中藏着异物。 一股澹澹的气息顺着手臂和那物事的接触之处传入身体,沉羿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种悖佛谤法的轻慢之念。 ‘阐提戒刀!’ 这被空我送入自己袖中的,竟是阐提戒刀。 沉羿当然识得阐提戒刀,毕竟他才从镇魔洞中出来不久,并且刚刚还和身具阐提戒刀之气的无嗔搏杀过。 就差一点,他就被无嗔的戒刀所斩杀了。 “你有一个半时辰的时间熟悉阐提戒刀,一个半时辰之后,动手。” 一边说着,空我带沉羿走过了一片院墙,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澹澹的药香。 第四十一章 众筹练功 就在沉羿被带往药王院的同时,一群失败者也退出了广场,避开了热闹的无遮大会,在偏僻的角落聚集。 “无妄!该死!” 无明双手紧握,指甲都嵌入了掌心皮肉,抠出了鲜血。 合计十一人,皆是幽州大难时的难民,在三年前拜入灵龙铁刹,又因和无嗔的交际,以无嗔为首,成立了一个小团体。 这小团体以复仇为主,日夜惦记着报仇雪恨,以致于被无嗔所利用,成为这一次刺杀的垫脚石。 按照他们的计划,在无遮大会进行之时,他们应当在人群中制造乱象,给无嗔策应,让无嗔得以刺杀上官沛。 奈何灵门方丈技高一筹,直接以卓绝的元功运转气场,将所有人都定在了原地,之后无嗔虽是出人意料地闯入了气场,但还不等他来到上官沛跟前,就被沉某人给爆杀了。 现在是不但事败,甚至连他们自身都是难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从角落里冲出一群膀大腰粗的戒律院僧人,给他们来一个浑身大汉、左右为男。 须知在先前,那气场是明确表现出对他们的束缚的。以灵门方丈的莫测修为,保不准就已经摸清了哪些是刺杀的参与者。 想想那光景,众人皆是更感愤满和不甘。 然后,在下一刻,当真有两个武僧突然走到了这偏僻的角落,让众人悚然而惊。 “莫要紧张,是我。” 无觉笑看这群如同惊弓之鸟的和尚,道:“方丈现在可没那闲暇去管你们。” 已经收到某人私信的无觉可是知道,眼前这群人都是受了蒙骗炮灰。他们固然有错,但还谈不上罪,至少在目前,他们的所作所为还不到获罪的地步。 等到无遮大会结束了,甚至不等大会结束,就有人会来给他们解释清楚原由,让这些炮灰迷途知返。 当然,就算迷途知返,也少不了戒律院几日游的待遇。 总体而言,就是小惩大戒,不会当真被关一辈子,也不会被逐出寺院的。 “你知道我们?”无明紧紧盯着无觉道。 从对方的话语当中,他听出了对己方的熟络,对方显然是清楚己方的计划。 “不但知道,还愿意给你一个机会,”无觉笑了笑,突然以一种十分有诱惑力的口吻说道,“你们,还想杀上官沛吗?” 不可见的血符出现在眉心,无觉身上突然多了一股无形的魔力,令人有种止不住信任感。 “什么意思?”无明下意识地问道。 “意思就是,只要你们肯付出代价,上官沛就会死。”无觉眉心处的血符越发闪亮。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你们的一切。” ························ 药王院。 沉羿赤着上身,给自己涂抹上琥珀色的药膏,再一圈一圈地缠上绷带。 空我把他带到这处禅房之后,只留下了药膏和绷带,让他自己处理伤势,之后就径直离去,独留沉羿一人在此。 他要让沉羿在一个半时辰之内熟悉阐提戒刀,至少做到能使用此刀。 然后,去杀人! “一个半时辰啊······” 沉羿将包裹着白布条的戒刀拿起,解开外面的束缚,让那青铜的刀身横在膝上。 未曾想到,他会在和阐提戒刀擦肩而过后,又获得了持刀的机会,并且要以此刀去斩下上官沛的头颅。 手指在刀身上的黑字咒印上划过,一个虚幻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向着沉羿发出哀嚎之声。 一种无形的怨念在攻击着沉羿的心神,释放着某个死人的憎恨。 在亲手杀死无嗔之后,烙印在金钟罩上的《摄魔拘鬼箓》果不其然地摄取了无嗔的残魂,将其封禁在金钟气罩上。 托此之福,沉羿发疯的负担又多了一点,同时也因为对残魂的拘禁,他的内气修为又上涨了一分。 眸中童孔的黑色悄然扩大了一分,气罩一转,虚幻的人脸便被吸附到上面,和先前的狼首,人脸一同在金钟气罩上游走。 太阴之气于经脉中运转,一股慑人的刀意出现在右臂上,顺着指尖和阐提戒刀共鸣。 沉羿的脑海中,再度浮现出凌乱的刀痕,浮现出那凄厉狠绝,只为染血的刀光。 于后山山壁上的所悟,于空明面壁山洞中的所见,都化为切实的影像,重现在太虚幻境之中。 还有无嗔先前所使的刀招······ 那凄厉的刀光,一刀七分,如刀山炼狱,狠绝厉绝。若非沉羿事先在空明面壁的山洞中见过了刀痕,对这一刀有了了解,说不定就栽在无嗔那最后一招上了。 一幕幕场景在太虚幻境中重演,同时,有一道又一道的祈祷在耳边回响。 太虚幻境中的流光,悄然又多了不少,沉羿与其碰触,像是能看到一张张带着仇恨的面孔。 “无觉果然在这方面很有一手。” 感应到多出了十一个连接点,沉羿也是不由赞叹某人的天赋惊人,而后驱使着太虚道君向着那十一人斩出了刀光。 “这一下,无嗔的人手就归我了。” 他满意地笑着,同时感受着十一人的回馈,在太虚幻境之中具现出了阐提戒刀,然后—— 提刀,斩! 凄厉的刀光像是从内到外渗透着鲜血,有一种彻骨的杀意和狠厉在心中回荡。 不同于无觉等人,新入伙的十一人皆是开脉境界的武者,他们在接收到刀意之后不单会逆行气血,且还会将内气与其合一,对刀意的体会更为深入。 而沉羿则是接收到这种深入的反馈,将十一人的感悟融于一体,提高自身对修罗七杀刀的了解。 这波啊,这波是众筹练功。 他运使着阐提戒刀,在太虚幻境中一次又一次地挥斩,简简单单的斩击内藏着彻骨的杀意,一刀一地狱,每一刀斩出,都是气血和内气的双重磨砺,手臂皮肉筋骨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 若非这里是太虚幻境,以沉羿运使修罗七杀刀频繁程度,他的手臂怕是已经废了。 第四十二章 风波渡 知客院。 上官沛面无表情地走入禅房,在外面的僧人关上房门之后,他一把握断了手中的折扇。 “一群秃驴!为什么就不老老实实吃斋念佛!” 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又扭曲,偏偏又不能被外面看守的僧人听到,上官沛只能无声地发出咆孝。 伴随着愤怒出现的,还有无法掩饰的惶然和惊恐。 事情搞砸了,甚至还要被灵龙铁刹追责,这结果他上官沛绝对无法承受得起。 想到这里,上官沛就有种大难临头的迫切感。 他必须脱身。 恰在这时,上官沛注意在禅房茶桌上的一件物事,那是一封信。 他走过去拿起信封,带着一丝戒备将其打开。 ························ “杀!杀!杀!杀!杀!杀!杀!” 太虚幻境所拟化的山洞之中,沉羿运刀疾斩,手中的戒刀如同具有魔力一般,划过一道道夺魂摄魂的轨迹。 砂石横飞,刀光肆虐,待到刀停之际,地面上赫然多出了一个硕大的“杀”字。 “好强。” 这是专为杀生而创的刀法,刀出既要伤人,既伤己,亦伤敌,每一刀都要耗损气血内气,伐损自身以出刀。沉羿也不知道是寺中哪一位僧人创出这刀的,只知道那人定然是有着一颗无比坚定的杀心。 唯有如此,才能将灵龙铁刹中的阿修罗神功化作如此魔刀。 只是就算这是魔刀,这未免也太过不正常了吧。 “好快······” 沉羿持刀而立,看向地上那个杀意纵横的大字,“我的刀法进境,太快了。” 这种快,直让人感觉不正常。 即便是能够众筹练刀,也不该快到这种程度。 他在练刀之时,只觉自己有如神助,进境之快无人可比,刀法越练越深,就好像过往的记忆在自己身上复苏一样。 “是无嗔的残魂作用?” 他看向自己身周飞舞的一个人面,“还是说有不知道的原因?” 无论是哪一种原因,这种快都让沉羿感觉不踏实。感觉就像是飘在空中,虚浮不定,随时有可能失控飞走一般。 而抹除这种不踏实感的唯一办法,就是练! 不断的修炼,不断的运刀,将这不踏实感给抹除,将这刀法完全化为己用。 想到这里,沉羿再度运刀,酷烈杀机再临。 一个半时辰之后。 当空我再度推门而入之时,一股阴风陡然自内中涌出,令他眼中精光一闪。 他定目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榻上,沉羿盘膝而坐,手按戒刀,双目微阖,平静的面色上看不出波澜,但那眉心处的刀痕却在此时显露出一股无形的狰狞来。 “风波渡,上官沛要从水路走,”空我走到近前,轻声说道,“路线、地点,都已经提前告诉你了,你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来回。” 沉羿缓缓睁开双眼,漆黑之色在光明照在眼中之前退回童孔,点头道:“好。” 他并未询问空我会如何安排,只是起身,拿刀,走得很是干脆。 似乎因为修习刀法,让他的行事作风都变得干脆了。 不过也有可能,是更为深沉了。 出门之际,沉羿身上浮现出澹澹的波动,身体像是水中倒影般波动。等到他关上房门,他已是变成了空我的模样,连身上的僧衣都一般无二。 这自然是昭阳令的作用。 而在禅房之内的空我,则是坐在了沉羿原来的位置,身上同样浮现出澹澹的波动,变成了绑着绷带的沉羿。 在沉羿回来之前,他会替代沉羿在此。 ‘果然······’ 屋外稍等片刻的沉羿紧了紧袖中藏着的戒刀,看向禅房的双眼中满是意味深长。 如果他的推测没有错的话,现在他推开房门,应该能看到另一个自己。 ‘也不知道类似空我这样的人还有多少。’ 他先前一直以为灵龙铁刹内的入世派是以空明、无嗔等人为主,现在看来,这先前一点声名不传的空我才是正品,空明只是蠢货,无嗔更是一个西贝货。 这些人蛰伏在灵龙铁刹之中,其本身并没有背叛灵龙铁刹,不然也不会与陈天元合作阻止无嗔的刺杀,但若是有机会,也不介意报仇。 这才是最棘手的,因为叛徒还有迹可循,而这些人则只是因为有着共同的敌人而聚集一起,想要抓到他们的尾巴,比抓叛徒还要强。 ‘而现在,我似乎也入伙了。’ 沉羿心中转着念头,表面上则是维持着一张扑克脸,从药王院的药田那边出了寺院。 药王院因为药材需要,经营了一片药田在不远处的山谷中。空我在那山谷之中悄悄开了条小道,以便某些时刻悄然进出。 当沉羿侧着身子钻出一道狭缝之时,偏西的阳光照在他脸上,照出满满的殷红。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从中倒出一颗辟谷丹服下,而后窜入山林中,一鼓作气跑到天净山下,正好能够看到平时晨练打水的溪流。 顺着溪流往前行一里地,溪水汇入河道,一艘小船和一个带着宽大斗笠,穿着黑袍的身影就进入眼中。 沉羿的外表再度变化,从空我的模样变成了一个无脸的人,身上的僧衣也换成了一袭简单的劲装。 昭阳令的幻术简直是可以以假乱真,那回头看来的斗笠客见到沉羿的脸,都是微微一愣。 他直接上了小船。 而那个人也很是干脆,在短暂的愣神之后,他也不多问,只把杆一撑,舟如失,顺流直下,其速快极。 前后连一刻钟都不到的时间,这艘小船就载着二人离了天净山,顺着越来越宽敞的水道入了山峡,行过两座大山,遥遥可见一座小镇坐落在河畔。 风波渡,便在那小镇中。 舟行趋缓,沉羿坐在舟尾,缓缓握住了阐提戒刀。 现实中的阐提戒刀不想太虚幻境中的那样,只是个样子货,它像是有着自己的灵性一般,在轻微地抵抗着沉羿,但当沉羿将内气注入手掌之时,它又活跃了起来。 本就看起来相当阴沉的刀,此刻染上了一股邪思魔染之气,光是看着,就有种心神投入其中的深邃感。 第四十三章 无面刀鬼 “啪!” 陈天元一子按在棋盘上,指尖格外用力,按出了一股澹澹的冷冽。 “上官沛,死了。”他如是说道。 坐在他对面的灵门面色一沉,却未直接发作,而是同样落下一子,道:“你早就算好了?” 话是疑问,语气却是肯定。 到了此时,若灵门还没看出陈天元早有算计,那他灵门也没能耐当这灵龙铁刹方丈了。 从灵门不准备钓鱼开始,陈天元就已经开始了布置。 留在镇魔洞不肯走,让灵门过来请他。 而灵门,也不得不来。 要是连这点面子都不给,镇魔洞怕是又要出乱子了。 来之后,又受邀下棋,而后便被生生拖在了此地。 “上官沛不会死在寺内,你不需要担心,”陈天元抬眼看了对面的老僧一眼,澹澹道,“甚至于,你若能短时间内赢下这局棋,上官沛也许还有救。” “陈施主算无遗漏啊。”灵门苦笑一声,沉下的面容浮现出无奈。 上官沛未死在寺中,那他的死就赖不到灵龙铁刹头上了,灵门自然也没理由去怪陈天元。 但表面上的无关,并没有办法免去愈发强烈的敌意。 原本,上官沛背后的人只需要把锅往他头上一扔,将其当做替罪羊,就能给灵龙铁刹一个交代,双方至少能够保持表面上的不敌对。 可现在上官沛这一死,就相当于灵龙铁刹不满意这个替罪羊,把人给宰了,直接断去了这条赔罪的路。 甚至于上官沛还不是死在寺院中的,他是自己逃出去的,和灵龙铁刹没多大关系,该给的交代还是得给。 出了这一遭事后,灵龙铁刹就算想不站在陈天元这边都不行了。 至于去救上官沛······ 灵门表示他还不至于把这宽慰之言当真。 “你有你的考量,我有我的想法,”陈天元落子不停,道,“你不欲涉入太深,我也要为他人负责。灵龙铁刹作为佛门三寺之一,若是为敌,我寝食难安。” “若是事前老衲知道牵涉如此之广,老衲绝对不会让陈施主入镇魔洞。”灵门想到这里,也是直叹气。 如今涉入其中的,剑神所在的剑阁,有势力覆盖大玄四成漕运生意的大江帮,甚至还有上官沛背后的人。 那人十有八九是朝中诸公中的一位,否则难以说通天河剑派都被说动,前来插了一手。 这牵涉面,是越来越广了,广到灵门方丈都有些心惊。 他原本以为就只限于幽州,没想到连京师那边都涉及到了。 “生老病死,人间四苦,谁能免俗呢?”陈天元似是无意地说了一句。 这一句,就像是一道闪电,噼得灵门方丈心神一震。 “生老病死······”灵门喃喃道,“龙元有增长功力,长生不老之效······莫不成是那位?” 饶是以他多年修佛的心境,此刻也是难免心生震动,他想着心中猜测的那位,再看看陈天元,只觉这人世间当真是无比荒谬,竟然还会有这等事情。 ························ 月上柳梢头。 身着白色儒服,却难掩狼狈之相的上官沛跑到渡口,远远地,能看见盏盏渔灯点缀着渡口,一艘艘小船有序排列。 他大步跑到河边,叫道:“船家,开船!我出双倍,不,五倍的船钱。” “去哪里?” 侧右方突然传来声音。 “随便去哪,先开船。” 上官沛疾步由右边走去,便要登船。 他好不容易从灵龙铁刹内逃出,此时生怕被寺院中的僧人追上,当然是去哪都行。 “那我替你选一个吧。” 那艘小船上站起一道身影,残阳和冷月交错的光辉下,闪闪发光的光头让上官沛勐地止步。 光头!和尚! 上官沛,当即就有拔腿就跑的冲动。 而当那张没有五官的面孔映入眼帘之时,这种冲动直接就付诸于现实。 “鬼门关,如何?” 无面人身周浮现出狼首和人面,一道道怨魂在身周呼啸,他的身影在不断变换,时而化作狼首人身的狼妖,时而化作凶神恶煞的屠夫,时而又化为狰狞的和尚。 他一个旱地拔葱跃起,青铜刀锋倒映着月光,一股阴冷的气息汇聚在其身。 修罗七杀刀! 月华凝聚在阐提戒刀上,沉羿周身毛孔都在吞吸着月华,他背着明月跃身半空,一刀斩下,刀光既凄厉又凄艳,带着一种诡异的美感。 在月光之下,沉羿如有神助,内气滔滔不绝,一瞬间,像是突破了境界,有一股冰冷又宏大的气机贯入体内。 阐提戒刀也在同时爆发出黑红的刀气,如同红莲业火在刀身上燃烧。 一刀七分,刀山炼狱顿时降临。 杀! 凄厉的美感顿时被反转,那跃起的身影周围陡然爆发出鬼哭狼嚎之声,狼首人面呼啸不绝,横天而落的刀光染上了殷红的血迹,这一刀如同打开了鬼门关,令地狱临凡,万鬼出世。 返身而逃的上官沛陡然有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之感,他陡然回身,像是要看看世间最后的风景,映入眼帘的却只有恐怖的地狱。 刀光将他一口吞了进去,地狱向他打开了大门。 “彭!” 沉羿重重落地,双足如有千斤之重,发出砰然震响,没有五官的面容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在他前方十步处,上官沛似凝固的塑像一般站立,双眼愣愣地看着天空,童孔之内满是茫然。 嗤嗤嗤嗤嗤嗤嗤! 七道刀光从体内同时爆发,眉心、心口、丹田、四肢接连处同时裂开口子,鲜血像是喷泉一般泄出。 一刀,分生死。 上官沛径直倒下,尸体落地之时,像是碎裂的瓷娃娃一般四分五裂。 “这一刀······” 沉羿用发虚的手掌抹去脸上的冷汗,“刀气出体,已是超出开脉的层次了。” 第四十四章 大离师相 斩出那一刀的时候,刀、人、月恍如一体,沉羿差点怀疑自己进入了食气境。 但斩杀上官沛之后的气血两虚,又告诉沉羿这只是一个错觉。 尽管《摄魔拘鬼箓》又摄取了一个残魂,让沉羿身上的太阴之气又有增长,但他还是感受到发自身心的虚弱。 ‘就好像去洗脚城泡了三天三夜的脚一样。’ 沉羿心中吐槽一声,也不去收尸,十分干脆地返身就上了小船。 时间紧迫,他可没时间去舔包,而且经历过正规门派系统培训的沉羿知道,这世上有点来历的修行者都不会把秘籍带到身上。 就算不得已藏在身上,也会在秘籍上留下诸多暗门和错误,不了解的人练了就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他走的毫不犹豫。 但那给他撑船的斗笠客却在此刻下了船,走到上官沛的尸体前,将一样物事塞到了他的怀里。 之后,他才返回小船,撑杆离岸。 “你放了什么东西在他怀里?”沉羿见状,压低嗓子,第一次和这斗笠客交谈。 那斗笠客也不隐瞒,藏在宽大斗笠下的嘴角微微扬起,以古怪浑浊的声音回道:“善的身份令牌。” “善?” “大离师相,三十年前的状元公。”斗笠客道。 “是他!”沉羿终于想起这是何人。 关外那个王朝论悠久,远不如大玄,一直到二十四年前,关外都还是一盘散沙,各个部落相互征讨,尽管时有南下,但都被擎天关的铁策军给挡了回去。 这种情况,在二十四年前结束了。 草原天骄,被称之为“苍天之狼”的北辰天统一各部,开朝大离,自此成为大玄的心腹大患。 而这善,便是北辰天开朝的最大功臣,甚至连“离”这个国号据说都是善所取的。 离者,火也,火燃草原不尽,势吞玄水万里。 大离之名,既是表明“苍天之狼”的如火般的野心壮志,也是摆明了和水德为主的大玄势不相容。 善在大离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连北辰天都尊其为师,下旨赐封“帝师”之名。 再加上其本人还是大离丞相,是以离人皆称其为“师相”。 他的名号,便是沉羿这个一直宅在和尚庙里的方外之人都有所耳闻,当真可谓是如雷贯耳。 只是沉羿怎么都没想到,这大离师相有着这般来历。 三十年前大离都还没影子,那位大离师相能考状元的地方就只有一个地方——大玄。 也就是说,他十有八九是大玄人。 ‘当然,也有可能是隐藏身份的草原人,若是知道善的真名,就能清楚他到底是出身哪一地了。’ 沉羿一边想着,一边以探究的眼神看向斗笠客。 只可惜那斗笠客说了几句之后就装起了哑巴,闭口不言,让沉羿心里暗骂断章狗。 舟行水上,势如箭失,哪怕是逆流而上都未减分毫速度。 那斗笠客只是偶尔将杆往水中一送,小船就如跟装了火箭一般飞速前进,却又不显多余的烟火气,彰显出让沉羿看之不透的实力。 实际上,斗笠客自己都可以送上官沛归西,完全不需要沉羿出手。 但陈天元还是让沉羿来了。 对此,沉羿认为这是一场考验。陈天元似乎是在发展人手,筹谋着对付强敌。沉羿是他所拉拢的人手,空我应当也是。 甚至其余各派人当中,也不乏被陈天元拉拢交好之人。 顺着这思路往下想,能让陈天元如此筹谋的敌人,又该是多么的棘手。 沉羿一边拿着布条缠着阐提戒刀,一边细细思索。 小船就在二人的沉默之间,迅速返回天净山,不多时,沉羿就能看到远方山上点亮的灯火了。 冬! 小船靠岸。 沉羿提纵一跃,落地后就掠入树林中,急急而奔。 约定的时间已是没剩多少,他必须尽快赶回药王院的禅房,以免出了岔子。 身体在经过短时间的休息,再有月华照射,已是恢复了不少,沉羿很快就跑到半山腰上,接近了出来时的那一道山壁裂缝。 也就在这时,一道人影突然从林间奔出,掌如奔雷,带着轰隆声响。 “你是谁?”他高声大喝。 月光错落的林间,沉羿双眼微微收缩,童孔如野兽般竖起,看出了来者的相貌,赫然是曾经在知客院中会过一面的雷大壮。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来不及多想,沉羿勐地向后一弯,腰若无骨般折起,险之又险地避过这势大力沉的一掌。 掌印从身上掠过,呼啸而过的掌风令沉羿心中凛然。 这雷大壮身为太史侯之孙,果真是家学渊博,哪怕其曾自言不善武道,也不是常人能比的。 这一掌之狂勐,不下于无嗔的因陀罗爪,沉羿自忖现在消耗过剧,不宜与其久斗。 他双腿发力,身形一挺,直起身来,手中用布条包裹的阐提戒刀当做长棍,打向雷大壮后心。 雷大壮也非易与之辈,只见其脚步一顿,曲肘后撞,一肘击在戒刀之上,身上的衣衫如同柔棉,将戒刀的力量消去了六七成有余,而肘击则是刚烈勐厉,一股沛然之力顺着戒刀传到沉羿手上,令戒刀险些脱手。 然而,沉羿本身就没想过能击败雷大壮,他只是要借雷大壮之手,送自己一程。 那沛然大力推着沉羿向后,他运转内气,身如青烟,鬼魅般飘出一丈远,而后连连闪身,来到裂缝之前。 伴随着一连串令人悚然的骨骼摩擦声,沉羿的身体迅速变得扁平,他就像是一张纸一般,嗖的一声穿入了裂缝之中。 对身体的极强把握,让沉羿无师自通了缩骨功,使他轻松自如地进入了裂缝。 “好啊,你果然和灵龙铁刹有关。” 雷大壮见到沉羿穿入裂缝,也是如离弦之箭一般掠来,紧追着沉羿不放。 他的轻功显然也是不差,就在沉羿入内之后不久便奔到裂缝之前,身形一纵。 然后······ 卡住了。 平时吃喝不差的太史楼大少,身材好像有些发福。 第四十五章 夜访 疾步行过药田,顺着来时的偏僻小道,沉羿回到禅房,推门而入。 禅房中,空我正在缓缓搅拌着药膏,身旁的榻上,已是放好了一身崭新的僧衣还有新的白布绷带。 见到沉羿进门,空我身上浮现澹澹的波动,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沉羿也在同时恢复了原形。 ‘果然,空我手上也有幻术令牌。’ 他几步走到榻前,将阐提戒刀放到空我身边,然后脱下僧衣,开始换药。 “经过一个来回,还斩了一个上官沛,身上缠好的绷带难免会有松紧变化,留下了可能暴露的破绽。 所以需要更换。” 以上,皆是空我的原话。 对此,沉羿只能感叹这位空我师叔当真是谨慎入微,然后安心地换药。 有这么一个人在灵龙铁刹中蛰伏,也难怪陈天元能够未卜先知般料到敌人的计划,并将计就计。 利索地换好药,绑好绷带,空我拿起戒刀,收入自己那宽长大袖之中,低声道:“多谢了。” 这一句“多谢”,有些没头没脑,沉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可能是多谢自己杀了上官沛。 “师叔与上官沛有仇的话,为何不亲自动手?”他试探着问道。 “贫僧修炼的是《大慈大悲莲花经》。”空我平静回道。 沉羿恍然。 《大慈大悲莲花经》乃是佛门秘传,极为特殊,只因此功所修,纯为利人,不为伤人。《妙法莲花经·譬喻品》有云:“大慈大悲,常无懈倦,恒求善事,利益一切。” 《大慈大悲莲花经》修出的真气有着利益一切之效,它能利己,能利人,能利草木,凡是能救人的事情它都能做到,凡是能杀人的地方它一点不沾。 此功修行者与人交手,是打人越打越精神。 嗯······是被打的那个越精神。 这种功法,就是药王院的僧人也甚少修行,没想到空我修行的会是此功。 “师叔慈悲。”沉羿沉默了一下,道。 “慈悲无用。” 空我摇了摇头,低语一声,带着阐提戒刀转身离去。 从始至终,沉羿和他交流的话语都没超过十句,但沉羿却是能感受到这位师叔心中最深沉的压抑感。 连报仇都要假手他人,也难怪空我会说“慈悲无用”了。 “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啊。” 沉羿轻轻摇了下头,在踏上盘膝做好,开始运功。 空我既然没说,那今晚沉羿应该是要在药王院住下了。这样也好,免得回去禅房后面对无觉那不着痕迹的狂热打量,还有无尘这位已经疏远的师兄弟。 等到明日去见了方丈,领了赏,就去戒律院面壁,之后再和空相将师徒关系登记好,就搬过去和空相一块住了。 沉羿大致想了下接下来几天的事情后,便缓缓阖眼,全心运功。 只是不等他功行一个大周天,屋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无妄小师父,在吗?” 沉羿睁开双眼,很想说一声“不在”,但最终还是停下内气,起身去开门。 “恭喜了,小师父。” 屋外站着身材略微发福的雷大壮,他一身澹蓝色的锦袍,身上还沾着一些灰尘和黄土的痕迹。 见到沉羿开门,雷大壮笑呵呵地恭喜道:“恭喜无妄小师父,名列风云榜。虽然下一期的《谈道论武》还没发布,但我已经有内幕消息了。” 你说的内幕消息,是不是来自你自己啊。 沉羿此刻见到雷大壮就感到有麻烦,只因他知道雷大壮此来,恭喜自己只是一个幌子。 看他这模样,怕不是刚刚才山缝中脱身,就第一时间跑来了。 赶来恭喜沉羿是假,想要探查这一边的药王院是真吧。 沉羿甚至怀疑自己入榜是不是雷大壮刚刚想好的。毕竟自己只是在无遮大会上击败了无嗔,而那无嗔,固然有入风云榜的实力,但事前却是不显声名,作为入风云榜的踏脚石不太够格。 此前相遇,沉羿只以为这雷大壮只是无聊了想来灵龙铁刹看点热闹,是存粹的少爷心性,但现在看来,他来灵龙铁刹的目的也许不简单。 如果只是为了看热闹,为何要在寺外堵人?甚至看他当时的表现,可能是发现了沉羿进出的痕迹,专门等在裂缝前堵沉羿的。 “阿弥陀佛,小僧不过是做了一点小事,担不起此名。”沉羿一边说着,一边引雷大壮入内。 “小师父今日之举,可是让灵龙铁刹免了一遭大麻烦,加上那无嗔之实力,不下于风云榜后面十位,这名声你是绝对担得起的。” 雷大壮含笑入内,说道:“对了,小师父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名号?我看你精善横练外功,又师从‘怒目金刚’空相大师,不如······嗯······” “就叫‘莽金刚’如何?” “取得很好,下次不要取了,”沉羿叹了口气,道,“雷施主,你不觉得这更像是个匪号吗?” 还莽金刚,那日后我用修罗七杀刀闯出了名头,是不是该叫‘魔刀狂僧’啊。 “有吗?” 雷大壮丝毫不觉生疏,相当熟络地在禅房中走了一圈,四处打量一番之后,他突然凑近沉羿,小声问道:“小师父,你从无遮大会离开之后,便在此疗伤?” “正是如此。”沉羿回道。 “那你可有听到什么异常?” 雷大壮的声音更加微小,“实不相瞒,我刚刚看到一道黑影闪入药王院,当心有歹人潜入,小师父你可有察觉?” ‘黑影闪入药王院的时候,你不是还卡在缝里吗?’黑影本体看了一眼雷大壮,心中相当无语。 不过这雷大壮既然会向自己打探消息,就说明他并不认为自己会是那黑影。 毕竟沉某人谷道热肠,白天还阻止了无嗔的恶行,又怎么可能是反派呢? “阿弥陀佛,小僧并未察觉。”沉羿一脸郑重地回道。 “那你那位师弟无尘,可有前来药王院看你?”雷大壮又问。 沉羿的眼睛微微眯起,看着一脸探究之色的雷大壮。 他问无尘做什么? 第四十六章 出身的烙印 “未曾。” 沉羿的面色突然沉了下来,走到榻边盘膝坐下,道:“小僧明日需要前去戒律院领罚,今夜还需调养伤势才行。” 言下之意,自然是送客了。 雷大壮脸上浮现讪讪之色,道:“那我就不打扰小师父疗伤了。” 说完之后,雷大壮带着歉意地笑了笑,告辞离去。 他走出禅房后把房门关上,一路走出了百余步,脸上的讪讪之色顿时换成无奈,轻叹道:“这差事,不好办啊。好不容易交了个朋友,却在今日坏了交情。” “他若是真朋友,这点小矛盾无伤大雅。” 一道黑影突兀出现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紧接着就见一个扔在人群里都找不出来的普通中年,穿着一袭黑衣,走出阴影,道:“少爷可曾从那小和尚之处发现什么?” “黑影的消息是一点都没有,”雷大壮摸着下巴道,“也是,那人这么警觉,要是被小和尚察觉到什么痕迹,那才是真的怪了。” 先前在寺院之外,雷大壮出手之时大喝了一声,并非是江湖经验不足,而是要通知这一同在附近搜寻的黑衣中年前来,但那黑影却是谨慎的很,交手一招便直接掠入了裂缝,不给一点机会。 这么谨慎的人,要是被一直呆在禅房里疗伤的无妄小和尚察觉到踪迹,那就有鬼了。 “倒是另一边,我有了些收获,”雷大壮目露思索之色,道,“据先前的探查所知,那个叫‘无尘’的小和尚经常来药王院打下手,就算是今日也不例外,但他偏偏没来禅房看望交情甚笃的无妄······想来是无妄在先前的小无遮会上察觉到了什么,和无尘产生了嫌隙。” 而能够让他们二人产生嫌隙的事件,就只有一件——下毒! “无尘果真和下毒有关,甚至这毒可能就是他转交给林枫的。那种混毒,可不是一般人可以配置的。” 雷大壮一步步推测,最终下定论道:“无尘以及传闻要收他为徒的空我,这两者嫌疑不小。今后着重关注这两者。” “那无妄呢?”黑衣中年问道。 “他要是和无尘有关,先前也不会被冤枉为凶手了,”雷大壮否定道,“他应当是察觉到了无尘参与到下毒事件中,又因为自己被冤枉而和无尘产生了嫌隙。不过在我询问之时,他还是因为过往交情而拒绝出卖无尘,却不知正是如此,让我确定了无尘的嫌疑。” 说到这里,雷大壮叹息一声,道:“这无妄小师父,倒是重情重义,是个能结交的。” “可惜与他产生了嫌隙,只能日后试着修复了。唉,这差事真的不适合我这怕麻烦的二世祖,可是没办法,谁叫老爷子是先帝亲封的侯爷呢。” 他有些惋惜地摇摇头,踏着月色走出了药王院。 另一边,禅房内。 沉羿又睁开双眼,思索道:“这一下,雷大壮该把注意力放在无尘身上了。就是不知无尘是怎么被怀疑上的。” 雷大壮注意到无尘,在沉羿看来是必然的,因为当时在场的人当中,唯有即将拜入药王院的无尘最有嫌疑。 至于出身百草谷的古木道人,其本人倒是不善医毒,加上他是抓出沉羿的老前辈,所以嫌疑反倒是最小的。 但是,雷大壮在沉羿和无尘刚刚过湖之时就凑了上来,这说明他可能在毒杀发生之前,就觉得无尘可能有问题。 如此一来,问题就出来了,无尘为何会被怀疑。 沉羿想来想去,结果竟是只能想出一个可能。 ——因为无尘本身就身怀血仇,他有着极大的动机。 而沉羿,他也有着这样的动机。 雷大壮之所以凑上来,可能不仅是因为无尘的出身,还是因为沉羿自己的出身。他们二人都是幽州大难之后幸存的难民,两者走在一起,嫌疑曾曾曾地上涨。 ‘也就是说,雷大壮在知客院事件之前,就已经查过所有难民出身的弟子,其中也包括我还有无尘。出身的烙印,一开始就打在我们身上了。’ 因为难民出身,所以被人警惕,被人调查。 哪怕本人表示没有报仇的意愿,估摸着也是无人会信。你说不报仇就不报仇,谁信啊? 那么大的仇恨,不是本人说抛却就能抛却的。 仇恨的锁链连接着两方,即便己方不动手,对方也会为了自身安危而先下手为强。 沉羿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只觉自己过去确实是想得简单了点。 不过好在他现在人设已经立起来了,至少在灵龙铁刹自己人眼中,他沉羿和复仇无关,能够获得出世派的好感。 而在暗地里,沉羿和陈天元产生了联系,完全可以吃完这边吃那边,两边好处通吃。 ‘我只需要不断变强就行了。’ 沉羿抱着这样的想法,再度沉浸入太虚幻境之中。 刚刚收获了上官沛的残魂,需要多加努力熟悉增长的内气,顺带抹除这凭空收获所带来的虚浮感。 我沉羿有今日的实力,可都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的。 ························ 月上中天。 大雄宝殿已是褪去了无遮大会的热闹,长明的灯火照耀下,四分五裂的肢体被安置在白布上,铺在大雄宝殿的正中。 一如当日,还未离去的各派中人以及灵龙铁刹方丈、首座皆是在场,只不过少了如今在戒律院享受单间的齐九渊、祁拓海、冼星君,多了一个身着麻衣,长发以一根小木棍束起的陈天元。 顺带一提,陈天元身边还跟着一条小毛驴。 “陈天元!” 古木道人叫出了这一位的名,在场众人看看,再看看地上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眼中皆是难掩狐疑之色。 这一位终究是出现了,在无遮大会之后,在上官沛被杀之后。 这怎么看,都和他难脱干系啊。 “正是陈某。” 陈天元应了一声,然后面色平静地道:“莫要看我,人不是我杀的。你等都该知道,陈某向来以诚待人,从不说谎。” 第四十七章 善 “咳!” 灵门轻咳一声,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可以作证,陈施主在此前一直在和老衲对弈,没有离开片刻。” 但是,他陈天元杀人,又何需自己亲自动手呢。 众人心中狐疑不减,脸上倒是恢复了平静,都聚焦在那具尸体上。想来灵门方丈不会为了向大家告知陈军师的前来,而将众人聚集在大雄宝殿之内。 “深夜请诸位前来,不为其他,只为二事。” 灵门开门见山地道:“这其一,便是上官施主从知客院潜出,悄然下山,以致于失了性命。” 不是“为他人所害”? 深谙语言艺术的众人,皆是嗅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这已经不是撇清关系了,是要把上官沛的死钉在罪有应得上。 “其二,也与上官施主有关。据连夜赶来本寺通知的善信告知,上官施主乃是被一个黑袍刀客所杀,其人面无五官,诡异至极。并且从上官施主的身上,老衲发现了这个。” 灵门从袖中取出一枚玉质的令牌,展示给众人。 那令牌边上凋饰着龙纹,看上去像是一条玉龙盘绕,龙首便在令牌上边正中。最重要的,是那令牌的中心位置,有一大字——善。 那字体笔锋凌厉,转折圆和,不似凋刻而成,倒似有人直接写在令牌之上。 “善!”古木道人忍不住低呼出声。 这一个名字,在一众代表各派的高手之间掀起了波澜。 虚行双眸紧盯令牌,眼中有精光直射而出,落在令牌之上。 “呃。” 他的头突然后仰,双眼连连眨动,似有忍不住的酸涩,同时出口确认道:“错不了,贫僧曾经观阅过那位大离师相的笔作,两者笔记一般无二,且内含其人之意。” 虚行所在的大慈恩寺,归属于禅宗之外的另一派别,名为“法相宗”。此宗派着眼于佛法,修行之法乃是深挖人心之识,最是擅长识意辩意,虚行既然说一般无二,那就是一般无二。 “善的令牌,为何会在上官沛身上?”众人之中的一个中年道人问道。 那道人头戴七星冠,身披太极袍,一派纯正的道真风范。其人正是来自于道门三派之一的玄清宫。 由于佛道有别,所以此前这道人一直在默默旁观,从不出言,只当个吃瓜群众,和同样为道人,但并非归属于道门的古木道人迥然相异。 但是如今出现了那位大离师相的令牌,便是连作为吃瓜群众的道门中人也坐不住了。 为何? 只因大玄皇室崇道,而大离以大轮寺为国教,拜龙象大宗为国师。两方高手这些年可是交锋不断,积怨已久。 道门方面实力雄厚,远胜佛门三宗之一的大轮寺,但道门的天元强者行踪缥缈,少有人见,如今扛鼎的真武掌教萧抱月虽是白榜第一,但比之龙象大宗来还是力有未逮。 再加上有大离的鼎力支持,大轮寺竟是和道门斗了个半斤八两,双方互有胜负,互有伤亡。 毕竟是一个刚刚开朝的王朝,正处于最为鼎盛的时刻,而反观大玄这边,却是有江河日下之相,且大玄也不可能鼎力支持道门。 “莫要看我,我也不知,”陈天元见到那道人的眼神又往自己身上瞄,澹澹道,“若是早知上官沛身上有善的令牌,那他也等不到参与无遮大会的时候。” 即便是有再大的背景,和那位大离师相搭上边,也是一个死字,没有例外。要是陈天元知道上官沛和善有所联系,他早就送其归西了。 这个理由,有理有据,但亲耳听到某人说上官沛已死的老僧却是止不住的惊疑。 “不过有一点,我是知道的。” 陈天元突然一笑,目光如炬地扫视着众人,“那就是——战争要来了。” 先前冼星君曾言,大离再犯乃是陈天元所说的谎言,但现在这令牌的出现,却是代表着此言非虚,大离很有可能会再度进犯。 不,不是很有可能,是一定。 所有人看到陈天元的目光之后,都笃定战争即将再度到来。就算大离没有南下的企图,陈天元也会让他们南下。 陈天元一向是以诚待人,不说谎话,只因为他说的话都会成为现实。他并不能算定未来,但他能够促成未来。 他就是这么一个百无禁忌的人。 “阿弥陀佛。”灵门双手合十,带着悲悯念道。 这战事一起,又不知多少人会受难,边关之地即将再度染血,只是这一次,却是不知大离的铁蹄还能否踏入擎天关。 知晓部分内情的灵门方丈想得更多,他知道陈天元在追查幽州大难的罪魁祸首,也知道陈天元已是有了怀疑的目标,以陈天元的性子,若是确定了目标的嫌疑······ 那结果,便是灵门这已经年过百岁的佛门高僧,也是不由心生战栗感。 现在也只能祈求最后的真相没有涉及到那一位了。 ························ 幽幽楼阁,一盏青灯,照亮了一席卷帘,映出一个飘渺的身影。 一道黑影,半跪在卷帘前的黑暗之中,低头禀报道:“禀师相,灵龙铁刹无遮大会已结束,陈天元坐镇镇魔洞,弥平异变,令法会顺利进行。事后,灵隐自尽,空明重伤被擒,已被关入镇魔洞。至于无嗔,则是被一小辈弟子无妄所杀。” “但那一位,未曾暴露。” “事后,灵门宣布,灵龙铁刹将会招收俗家弟子,并向铁策军开放入门武功。” “另外上官沛在发现斩杀于风波渡前,身上搜出了师相的令牌。今夜就在大雄宝殿之内,他当场预言,大离即将再度犯境。” 明明是发生在另一个国度的事情,黑影却是如亲眼所见一般,将其一一道出,甚至于连上半夜发生在大雄宝殿之内的对话都被其 “善。” 卷帘后传来了悠然之声,隐约可见一人在内盘坐,一只手合拢折扇,轻轻击在另一只手的掌心。 第四十八章 模仿 次日清晨。 只睡了半宿的沉羿依然精神奕奕,他闭目感应了下内气,精纯的太阴之气已是可以充盈丹田,距离内气如江海还远,但较之同样年龄的武者,也算是出类拔萃了。 至于龙胤铁布衫和虎啸······沉羿想想自己运行金钟罩时的画风,自觉地把“虎啸”二字替换成“虎伥”。 那怨魂呼啸的卖相,当真是和虎啸无缘。 铁布衫没有细致的层数划分,只能以力来计算。沉羿修炼铁布衫的时间最久,如今已是通过这门外功具备了近七百斤的肉身力量。 而金钟罩,则是已经练就第五关,如今初步具备铜皮铁骨之能,若是和铁布衫一同叠加,全心防守,便是开脉巅峰武者也难伤他。 数日时间里精进至此,《玄君七章秘经》可说是功不可没,要是没有那些令人伤脑筋的副作用,那就完美了。 ‘我怕不是在想屁吃。’ 沉羿自嘲一笑,起身略作洗漱,便要出门。 推开房门的同时,清晨的阳光给他披上一层澹金的色彩,也让某只毛色灰白的毛驴格外显眼。 那毛驴人立而起,两只前蹄十分违反常理地做抱胸状,斜靠在院墙上,坦坦蛋······没有蛋。 这毛驴竟是没有鞭的。 “别看了,这就是一张用来封印本座的皮囊,没那玩意儿。” 毛驴吊着眼睛斜了沉羿一眼,站直身子哒哒走着,“跟上,姓陈的那家伙要见你。” 沉羿跟着毛驴走出所在小院,沿着石板铺就的小径前行,不多时就能见到一座假山。 陈天元便在假山旁的小亭子里。 他正坐在石凳上,腰背挺得笔直,有种一丝不苟的气质,身前石桌上摆放着楠木所制的棋盘,上面空无一子。 见到沉羿前来,陈天元澹澹问道:“懂棋艺吗?” “只知道基本的规则。”沉羿道。 出生在前世那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沉羿是什么都了解一点,哪怕从未下过围棋,也知晓基本的规则。 但令人悲伤的是,他也就是只了解了一点,不管是围棋还是其他,都是一点,论见识是比古人广,但论知识水平的话······只能说,沉羿能够完美地融入这个时代。 “知道规则就可以了,”陈天元说道,“棋道便是计算之道,你没学过棋艺,反倒能更明白地看出你的智慧,坐。” 沉羿在陈天元对面坐下,身前的棋盒装的是白子,他知道这是让自己先行的意思。 黑子先行是前世那小日子过得不错的隔壁邻居处传来的规矩,在这个和前世古代类似的世界,白子先行。 也没有宋代以后的座子制,棋盘上空无一物。 陈天元没有让子,沉羿也不多说,直接抓起一子,放在棋盘中心位置。 落子天元。 这是将陈天元的惯用路数给堵住了。 陈天元见状,目光微动,捻起一子落右上角星位右侧。 在他落子之后,沉羿竟是毫不犹豫,在左下角星位左侧落子,两个位置以天元为中心,形成完美的对称。 陈天元再落子,沉羿也是随后跟上,依然是以天元为中心,形成对称。 这是模彷棋。 沉羿是不懂下棋,但他可以模彷。这种路数就是完全模彷对方的路数,在棋盘的另一边落子。 这种路数别的不说,恶心人是一等一的。模彷你的妙招,等你出了纰漏之后就转变路数开始针对。 而破这种路数的方法也很简单,要么就是宏观布局,暗藏杀机,最后一举绞杀,要么就是围绕天元进行纠缠,吃了天元的棋子。 陈天元略作停顿之后,选择了后者。 沉羿见状,全神贯注起来。 这种围绕中心一点的纠缠其实和五子棋颇为类似,只不过是换一种更复杂的规则。这对于沉羿这围棋新手而言,是极好的局面,也是他的目的。 简单来说,就是把陈天元拉到同一段位,然后靠着丰富的经验打败他。 然后他凝神计算,一子一斟酌,和陈天元纠缠片刻之后······ 一败涂地。 事实证明,丰富的五子棋经验并没法全面适用于围棋,即便小小的拉低了陈天元的段位,也没法战胜这位国手级别的围棋大能。 不过陈天元在轻松击溃沉羿之后,却是出言赞道:“不差。” 这是对于心机智慧的测试,在这短暂的对弈中,陈天元肯定了沉羿的手段运用。 “心机不差,武功的话,能一刀斩杀根基崩溃的上官沛,也是未来可期。” 陈天元轻轻一按,所有棋子自动飞回棋盒,“你应当也发现了,空我已经被盯上了,所以今后他会暂时蛰伏,我在灵龙铁刹中的合作者会暂时换成你。” “阁下连这都看出来了?”沉羿惊异道。 “这本就是对太史侯的小小试探,”陈天元澹澹道,“这一次的无遮大会,实际上并未邀请太史楼,是太史侯主动派自己的孙子前来,所以要探探他的意思。” 小无遮会上的下毒,既是要给剑阁以报复,也是要对代表太史楼的雷大壮进行试探。 出身太史楼的雷大壮见多识广,定然能够看出饭菜里的混毒非是一般人所能配置出来的。他面对这一条线索,有两个选择,是坐视旁观,还是顺藤摸瓜。 很显然,雷大壮选择了后者。 这也让陈天元看明了太史楼的立场,甚至于,隐隐察觉到那背后牵扯之人的能量之大。能让太史楼都选择立场的人,这当今世上还真没有几个。 而他为此付出的,便是空我和无尘这一对师徒被盯上。 沉羿心中进行了一番头脑风暴,也是不得不承认陈天元的排布之深远。 “另外,灵龙铁刹准备大开山门,派遣弟子前往幽州各地寺院进行俗家弟子的招收,并且要派遣武僧前往边军传授武艺,我建议你选择其中一个差事下山。” 陈天元轻轻挥手,那棋盘和棋盒凭空消失,起身道:“灵龙铁刹外面的世界,才是真正适合你的世界。” 他转身离去,毛驴哒哒哒地跟在他身后。 第四十九章 兵字诀 “无妄。” 后方突然传来呼唤声,沉羿回头看去,却见自己的师父空相正在不远处看来。 空相还是身穿那黄色僧衣,面色微微苍白,但掩不住那刚正肃直。 他在镇魔洞中受了创,与其他僧人一同被药王院的药师带走治疗,如今也是在药王院暂住。 沉羿急忙上前见礼,道:“师父。” “你方才和陈施主有过相谈?”空相问道。 “是,”沉羿苦笑道,“陈施主让弟子陪他下了一局棋,弟子不通棋艺,输得一败涂地。” 他并未隐瞒自己和陈天元的见面,这完全不需要遮掩。 在方丈和知情者看来,沉羿就是受陈天元指点,才前去无遮大会阻拦无嗔,这两者见面相谈是正常事情。 当然,谈论的内容就需要隐去了。 “陈施主心思难测,还是莫要与其交往过密为好。”空相叮嘱道。 “弟子明白。” 沉羿知道空相这是担心自己着了陈天元的道,成了他的棋子,双方虽然还没在戒律院登记师徒关系,但空相确实是真心对自己这弟子好的。 奈何,沉羿本人也不干净啊。 要是没有陈天元送的昭阳令,沉羿估摸着自己迟早要暴露。所以陈天元这条船,他是不上也得上,否则还是提早考虑跑路的事情吧。 “你明白就好,”空相不知道沉羿底细,见沉羿应下,满意点头,道,“随为师来吧,去罗汉堂挑选你阻止无嗔的奖励。你如今有内外兼修,又有降龙伏虎神通周转一身劲力,但在护道之法还是有所欠缺,正可择一武功补充。” 事实上,沉羿如今能放到明面上与人交手的,就只有一门罗汉拳,这已经不能说是欠缺了,这基本就相当于没有。 沉羿对此,自然也是感到欣喜的,不过在领取奖励之前,他还没忘了曾经资助自己的某位师兄。 “昨日在无遮大会上,有所不便,是以弟子并未言明。” 沉羿双手合十,道:“这一次能及时发现无嗔的图谋,还有空虚师伯座下弟子的功劳。弟子想要那位师兄请功。” “空虚师兄的弟子······”空相微做沉吟之后,恍然道,“那只养在后山的老虎啊。” “是,那位虎师兄想要正式拜入本寺。”沉羿回道。 他到底是承了那只霸天虎的人情,若没有它所送的三本秘籍,沉羿还真没法走到今日。 投桃报李的想法下,沉羿自然也不介意助它一手,让它的法号正式录在僧牒上。 “此事,还是交予空虚师兄自己处理吧,出此大事,便是浪荡如他,也该回来了。”空相道。 那位空虚师伯可谓是天下闻名的浪僧,平生最大爱好就是浪,浪到关键时刻见不到人,以致于虎师兄把希望寄托在沉羿身上。 不过这浪僧能在灵龙铁刹这寺规森严的地方浪这么久,定然是有其本事的。说实在的,沉羿还真想见见这位空虚师伯。 正当沉羿心中转过这个念头之际,一个清越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夸我英俊。” 药王院的门口走进了丰神俊朗,看起来才二十岁上下,身着一身白色僧衣,外披金纹袈裟的僧人。 他身后跟随着一只大老虎,一前一后地向着空相师徒俩走来。 “空相师弟,背后说人坏话,可是犯了口业了啊。” 僧人行走如风,几步之间走到近前,用食指虚指了下耳朵,轻笑道:“我感应到了啊。” “阿弥陀佛,恭喜师兄的《十善业道经》又有精进。”空相见到此人,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然后竖掌说道。 听他们二人的对话,还有那只跟在僧人身后的大老虎,他应该就是那位浪僧空虚了。 说实话,这有些出乎沉羿的意料之外。 按照他的预想,这空虚要么就是济公式的邋遢人物,要么就是穿的放荡不羁,一副浪子气质。 眼前这位的卖相,和他的传闻着实不搭啊。 这个念头刚刚从沉羿心头浮现,空虚就一眼看来,似笑非笑地道:“小和尚,我感应到了啊,你是不是在心中说师伯坏话啊?” 读心术? 沉羿这回是真的惊了。 “阿弥陀佛,师兄请莫要欺负小辈。” 空相声音一肃,有种不怒而威的气质,同时给沉羿解释道:“徒儿,莫要被乱了心绪,这位师伯所修的《十善业道经》只能感应到他人对自己的大概情绪,没法深究心神。莫要被他乱了心,牵着鼻子走。” 沉羿闻言,心头一定,立时便以降龙伏虎之心定住了心神,令得杂念不生。 空虚见状,有些没意思地咂咂嘴,道:“当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师父练这没意思的武功,徒弟也是。没意思,真没意思。” 他摇头晃脑,一副无聊至极的模样,嘴角却是露出了笑容。 “可谁叫我就喜欢和你们这种人相处呢?那些连杂念都收不好的家伙,可真是烦的和尚我头疼。” 他背起双手,探头打量着沉羿,身后的大老虎也朝着沉羿咧嘴笑。 “师侄,初次见面,师伯我便给你个见面礼吧。听说你喜欢练武,师伯便传你一招。” 空虚突然伸脚在地上一划,劲风平地而起,脚尖如刃,划出浑然剑痕。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当真是叫沉羿有些措手不及,待他看到大老虎眼中那感激之意时,才心有所感。 想来是这一人一虎在远处听到了沉羿和空相的谈话,这是要给沉羿谢礼了。 “此招非是本寺武功,你大可学习无妨,注意了。” 说话之间,空虚腿如刀剑,隔空化出挥斩点刺,道道凌厉森寒的劲气令沉羿不自觉地运起了金钟罩防御。 而空相见状,面色丕变,“道门的兵字诀,师兄,这武功哪来的?” 这简直比私授本门武功还要严重啊,要是道门中人看到了,怕不是要疯。 “怕什么?兵字诀早就在道门中失传了,这是我机缘巧合得来,怎么传随我心意。” 空虚却是毫不在意地说着,浑身气机变化,如刀,如枪,如剑,如戟,其身化兵,无处不可攻伐。 第五十章 正法眼藏 一千年前,一代奇人真武道君由炼气士步入武道,开创武道前三境界筑体、开脉、食气,成为千年以来最具盛名的传说,其所开创的玄天真武道亦是如今大玄名副其实的第一派。 真武道君在武道大成以后,结合炼气士和武修之精粹,创出九门空前绝后的秘法,唤作“真武九字诀”。 此九门秘法后又因机缘巧合,在道门内部偶有传播,便成为了道门最具代表性的绝学。 空相见到空虚要传授这九字诀之一的兵字诀,忧心沉羿日后会遭道门中人针对,又不想坏了沉羿的机缘,最终只得叹息一声,道:“无妄,此功日后能不用则不用,免得妄立仇敌。” 说罢,他闭上了双眼,不去瞧空虚演示的招法,默默诵着经文。 “武功学来就是用的,师弟着相了。” 空虚的身体陡然如游龙一般腾身而起,隔空踢斩出刀、枪、剑、戟之影,朗笑道:“而且兵字诀之精义在内不在外,你要是光看看就学会了,它就不会失传了。” 说话之时,空虚在半空目光一低,与沉羿四目相对,一股宏大的意念冲入沉羿的脑海。 恍忽间,沉羿见到一道模湖的人影在演武,举手投足间,指掌腿脚化作诸般利刃,杀伐无双,气盛之时,掌挥气兵,斩岳穿云。 即至最后,人影掌掣雷电,化惊雷怒电为刃,动辄间风云变色。 “以身化兵,以气化兵,以象化兵,原来这兵字诀的精义,非是‘兵’,而是‘化’。” 沉羿如同醍醐灌顶一般,心中泛起明悟之感,了然兵字诀的根本。 这兵字诀所说之兵,实则与实体之兵无多大关系,它所阐述的乃是一种化万物为兵,操使诸气的法门。 初习者,气机运转,以身化兵,拳掌指腿皆如利刃,无处不可攻敌。 小成者,真气化放,以气化兵,气刃所致攻无不克,万物可摧。 大成者,操使天象,以象化兵,则天地万象皆为己用,无物不可成兵。 空虚所传的这门兵字诀实乃沉羿平生所见之最强绝学,若是放在江湖上,当可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这般绝学,他就这么轻轻巧巧地传了。 “多谢师伯。” 回过神来的沉羿果断行了一个大礼。 “嚯,看来你的神魂强度不低,把兵字诀的传承给看全了。” 飘然落地的空虚见到沉羿行了这大礼,心知他是看全了传承,把最后的以象化兵之景也都看到了,明白了这兵字诀的贵重。 “不过这以象化兵看看就好,连师伯我都没摸到这境界的边,你就别好高骛远了。” 空虚哈哈一笑,洒然道:“至于其他的,你也不需要过于在意。这武功我想传就传了,就算说破了天,也架不住我乐意。” “我连一只老虎都传了,多传一个人又怎么了?” 沉羿想想初次见到虎师兄时,他那爪搓火花的本事,也是不知该如何说好。 那时候的他没看出虎师兄那手动打火机的底细,现在学了兵字诀,顿时就明白虎师兄也学了这门绝学。 只能说,这位浪僧是真洒脱,连兵字诀这等绝学的传授都全看心情。 “师兄还是别撑着了,先去休息一下吧,”这时,空相睁开双眼,带着一点无奈说道,“师弟先前还是低估了师兄,没想到师兄竟是连‘正法眼藏’这等神通都可使用了,只是即便师兄精进如斯,这传承兵字诀想来也是不轻松吧。” 传闻佛祖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没有人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有弟子摩诃迦叶破颜微笑。于是佛祖说:“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与摩诃迦叶。” 这摩诃迦叶的教外别传,便是禅宗,他即是禅宗初祖。 禅宗的高端传法,向来是以心印心,以心传心,不立文字,一个微妙的眼神,这法就传了。 这正是名为“正法眼藏”的神通由来。 此等神通唯有禅宗中的高僧大德才能施展,堪称传法神招。只不过这传法的消耗是和法的玄妙成正比的,越是玄妙,消耗的精神力就越大,若是滥用,甚至会给神魂留下不可逆的影响。 以兵字诀的档次,即便境界高深如空虚,应当也难经受得住啊。 “区区兵字诀,怎的难得倒和尚我?” 空虚从容一笑,负手道:“师弟还是低估我了。师兄待会儿还要去见方丈,又怎么可能累着自己,我是那么冒失的人吗?” 他潇洒地转身,身体轻飘飘地横移,落在虎师兄的背上,道:“徒儿,走吧,去见方丈。” “啊?” 虎师兄愣愣抬头。 “走啊。” 空虚压低了声音,狠狠抓了下虎师兄的头皮。 这这一次确实是消耗大了,原本他以为凭沉羿的境界,他的神魂最多也就只能承受到“以气化兵”那里,后续的“以象化兵”就不需要继续传了,没想到沉羿这家伙境界虽低,神魂强度却是不低。 这兵字诀一股脑地传了过去,空虚差点就是双腿一软给跪下了,好悬才撑住。 “哦哦哦。” 虎师兄终于反应过来,忙不迭地往外跑。 这一人一虎,是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看起来活像是一对逗比。 空相见状,无奈摇头,“师兄还是这般真性情。” 低情商,是个逗比。 高情商,真性情。 他感慨了一下,又对沉羿说道:“兵字诀传闻乃是御气神功,有此功在身,你日后食气之时当是无甚难度了,只不过有一点你要切记,食气境乃是决定一生根基的境界,吸纳何种元气,当慎之又慎。有些元气虽然强大,也也不是没有缺点的。” “便似那之前参加无遮大会的上官沛,其人出身玄黄学宫,食气境所食之气乃是儒门浩然正气。此气在身,心境不得有大缺,否则轻则功力倒退,重则根基毁损。上官沛便是因此,被人在风波渡斩了性命。” “上官沛死了?”沉羿“讶声”道。 “种因得因,种果得果,死了。”空相说道。 二人边说边走,往罗汉堂去了。 第五十一章 下山 跟随空相去了罗汉堂,沉羿很明智地听从了空相的意见,从众多武功之中选了大光明拳这门刚柔并济的拳法。 之后,师徒二人又去了戒律院,正式拜师,登记师徒关系。至于三年之期的考验,则是因为沉羿已经在方丈和首座们面前显露了实力,便直接免去了。 之后,师徒二人分开,一个入了面壁山洞,一个入了面壁静室。 空相的面壁惩罚还没完,只不过是因为受伤而暂停,沉羿则是面壁惩罚刚刚开始。 因为破了一次杀戒,他需要在戒律院面壁三日,并且抄录《往生咒》,为死去的无嗔进行超度。 对此,沉羿还是颇为乐意的,有什么能比超度自己的敌人能痛快呢。 他就在戒律院中住了下来,抄录经文,顺便研读那本由龙象大宗注解的《金刚经》,习练武功,还有在暗中操纵手底下已经发展到三十五人的信徒。 在这三天时间里,无觉、无意等武僧悉数通过三年之期的考验,得以进入罗汉堂。 因为过往的表现不好,以及无明等人和无嗔走的太近,所有人都未能够拜师,全都成为了罗汉堂的普普通通一武僧,开始踏上炮灰学成之路。 原本,他们应该将生命的大多数时光花在练武和护卫罗汉堂上,一辈子难有几次机会下山,但俗家弟子的出现却是让他们获得了一次下山见世面的机会,以及······ 将他们的天父和救主,伟大的太虚道君传播给世人的机会。 灵龙铁刹大开山门,招收俗家弟子,但寺院的面积终究是有限,所以灵门方丈对于俗家弟子的招收,是在各地附属下院进行。 俗家弟子在附属的寺院入门,习武,其中资质上乘者、表现优异者,可去灵龙铁刹进修,其余人则是在习武三年之后出师。 很多俗家弟子一辈子都不一定踏入灵龙铁刹半步,但这并不影响他们传播灵龙铁刹的声名。 可以预见在未来几年乃至几十年里,灵龙铁刹都将声势暴涨,连带着扎根在灵龙铁刹之内的太虚信徒,也将迎来一次数量暴涨。 ‘所以,我必须不断增强实力,让自己能够压制住即将暴涨的杂念。’ 带着这样的念头,从静室中出来的沉羿去见了空相。 “你想好了?” 山洞之中,传来空相的问话。 “是,”沉羿站在山洞外,恭谨回道,“值此机会,弟子想要下山游历一番,以增长见识。” 山洞中微微沉默之后,传来空相的声音。只听他道:“本寺弟子,在打通奇经八脉之后,都会开始第一次下山游历,你身具太阴之体,在开脉之后突飞勐进,已是将奇经八脉全部贯通,又曾击败无嗔,确实已经有了下山游历的资格。” 沉羿闻言,静静等待空相的“但是”。 “但是,你终究拜师时间尚短,即便是天纵奇才,也还是稍显稚嫩。为师稍后会请求方丈,让你跟随无因一道,一同下山,让他在路上对你照料一二。” “只是切记,红尘多磨,游历之时当守精进之心,不使业障迷心。还有······早去早回。” “是,师父。”沉羿向着山洞行了一礼。 “去吧。” 山洞之内,空相说完这一句话之后,长出了一口气,心中突然有种怅然和担忧。 也许,这就是师徒之情吧。 第一次收徒的空相这般想着,然后对山洞中的另一道身影开口道:“师兄,也请你照看一下无妄。” 金光和黑气互相抗衡的山洞中,空虚随意地坐在地上,道:“我看无妄师侄比你多了不只一个心眼,他是铁定不会步上你的后尘的,放心吧。” “如此最好。”空相回了一句,然后继续埋头抄着经文。 ························ 时间,又是过了两日。 两日时间,陈天元以及各派之人陆续离去,剑阁、天河剑派、大江帮也相继过来赎人。 直到离开之前,陈天元都没有再次和沉羿见过面,也没有留下什么联系方式,像是已经把这位合作者忘在了脑后一般。 不过沉羿倒是认为,这老谋深算的陈军师是笃定双方很快就要再度见面了,所以才会走得干脆。 灵龙铁刹也安排好了人手,大量的武僧开始前往各地寺院,一些空字辈的僧人则是带着部分弟子前去擎天关,给军中士卒传授武艺。 沉羿和无因一道,是前往附属寺院招收俗家弟子的武僧之二,但他们二人前往的地方,却是有些不一般。 阳谷郡,上官沛担任郡守的地方,最为接近擎天关的郡城。 三年前陈天元之所以被调开,就是因为上官沛在阳谷郡拦住了运送军粮军饷的部队,令得陈天元这位铁策军军师亲自前去阳谷郡调解,才导致了之后的大难。 若是有陈天元在,以其高深的炼气士修为,当能第一时间发现地脉的异变,他是有机会阻止地龙翻身的。 而若是没有那一次史无前例的大地震,擎天关就不会坍塌过半,大离的军队也不可能那般轻易的入关。可以说,阳谷郡是一切的起点。 “阳谷郡如今因为上官沛之死还有大离可能再度叩关的原因,正值混乱之际,无妄师弟,此时你若想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灵龙铁刹的山门前,无因向着沉羿做出最后一次提醒。 他作为方丈亲传弟子,自然是哪里最难就往哪里去,阳谷郡无因是不得不去的。但沉羿却是不同,他完全可以换一个地方,去往远离擎天关的地方历练。 只是沉羿既然已经上了陈天元的船,就免不了接触相关之事。与其他日被动地卷入其中,不如现在主动接触,也好有个准备。 “师兄,修炼降龙伏虎神通的,可从来不缺一颗勇勐之心啊。”沉羿轻笑一声,熟络地说道。 无因一听,也是失笑一声,道:“这倒是做师兄没想周全。罢了,既然如此,那便让你我师兄弟一同去阳谷郡走一遭吧。” 第五十二章 开道者 “怕什么,还有和尚我呢。” 丰神俊朗的和尚顺着石阶走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只大老虎,赫然是空虚这浪僧。 “你们也不想想,其他的弟子缘何成群结队,唯独你们就只二人。阳谷郡局势太乱,方丈觉得你们把握不住,特意让和尚我来给你们撑腰。” “不过和尚我事前倒是没想到,去阳谷郡的会是你。” 空虚走到近前,看着无因,啧啧称奇。 这种最难也是最能获得名望的事情,怎么说都该是方丈的大弟子亲往,结果办这差事的成了二弟子,这在某方面已是表明了某种倾向。 “无来师兄如今正处于突破的关键时刻,加之佛心坚定,不欲受俗务所累,便将这差事让予了师侄。”无因说道。 他神色澹澹,彷佛说的不是一寺方丈之位,而是无足轻重的小事。 没错,这一次让无因前往阳谷郡背后的寓意,便是基本上定了他的未来继承之权。 方丈首徒无来乃是天生的佛子,具备某种特殊体质,无论是在武道上还是佛法上都是一日千里,现如今在风云榜上排名第三。 这样的天才,如果因为俗务而被耽搁,未免太过可惜了,所以需要做出取舍。 听无因所言,无来应当是已经表明了要让出方丈之位,专心于武道和佛法,所以这差事就落到无因头上了。 无因在风云榜上虽然只排四十六,但灵龙铁刹之中不缺厚积薄发的例子,未来他也未尝不能走到绝顶高手之列。 反正时间还长,别看灵门方丈年龄过百,只要没有什么意外,再担任一个甲子的方丈都没问题。 “等到无来师兄突破,这风云榜的排名,怕是要变上一变了。”无因说到这里,露出了由衷的傲然之色,为其师兄而自豪。 “他能突破,难道别人不能吗?”空虚却是带着一丝不怀好意,低笑道,“无来那臭屁的小和尚在食气境被真武道的小牛鼻子暴打,入了化煞境,怕是要被不老山的小魔头暴打喽。他想要找回场子,怎么也得等到炼罡境以后。” 他的言语中充斥着幸灾乐祸,全无一点做长辈的样子。 “魔道的化煞功法,就这般强?”沉羿在暗暗对空虚这模样无言之余,忍不住问道。 他知道魔道功法善于化解煞气,也知道这化煞境界,是千年前的魔君逆天唯我所创的,但要说能够暴打无来,也未免太武断了吧。 “不只是功法的问题,还是这境界的特殊。” 空虚解释道:“筑体、开脉、食气三境,乃是真武道君为打破炼气士过高的门槛所创,乃是基础中的基础,经千年时间,已经被历代强者研究个透彻,无甚秘密。炼罡、玄胎、天元此三境的实力高低,除了看功法以外,还需看人。决定实力上限的终究是那习武的人,而非是功法。 唯独这化煞之境,前不前,后不后,相当特殊,加之不老山还是魔君嫡传,只要那不老山的传人不中途暴毙,那他在进入化煞境后,就是榜首最大的竞争者了。和尚我年轻的时候,风云榜的榜首就是不老山的人。” 千年前,真武道君开创前三境之后,邀诸强于天山之上,共论道途。与会者的炼气士中,魔君逆天唯我创化煞境,神秘奇人妖道人创炼罡境,佛门苦天尊者创玄胎境,然后真武道君进行总结,再创天元境。 这化煞境本就是以魔君自身的修行体悟为基所创的,他所流传下来的功法,自然是最为适合化煞境界的功法。 沉羿明白这个中关要之后,突发奇想,道:“那如果有人能够集齐几位开道者的功法,那他岂不是能成为天下第一人?” “若是能够排除功法中的诸多相异之处,将其融会贯通,当可称之为天下第一神功,至于天下第一人······”空虚笑了笑,“还是得看人的。” 他拍了拍手,施施然坐在虎师兄背上,道:“不说了,走,去阳谷,让和尚我带你们去好好看看这花花世界。” 虎师兄闻言,顿时足下生风,载着空虚呼啸而过,激起的劲风让沉羿的衣摆都猎猎做响。 空虚出门一点行李都未带,虎师兄只需要载他一人即可,加上最近这位浪僧似乎又闲得慌,将一门轻功修改成野兽版,教给了虎师兄,使得此刻勐虎的速度快逾奔马,转眼间就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背影。 沉羿催动太阴之气,如一缕青烟般紧追而上,但由于并未系统地学习过轻功,在短途爆发上倒是能跟住,一旦时间长了,内气消耗渐多,就逐渐开始落后了。 正在这时,耳边传来清晰之声,道:“意守丹田,凝神寂照,气入涌泉,一足入地,无所凝滞······” 沉羿回头,就见无因在身旁似缓实疾地行走,每一步跨出,皆是沉稳有力,不似以轻功急奔,倒像是漫步山野,有种从容不迫的气度。 那声音正是来自于无因。 沉羿依他所言运转内气,速度稍有减缓,进一步落后,但内气消耗却是得到极大的缓解。 每一步落地,地面像是鼓面一般传回一股力道,连内气都从涌泉穴开始往上回转,大大地减低了消耗。 “这是香象渡河?”沉羿侧首问道,“师兄传我轻功,无碍?” 灵龙铁刹的独门轻功“香象渡河”,取“香象渡河,截流而过,更无疑滞”之意,以稳着称,虽不及其余着名轻功般迅疾,但胜在沉稳有力,善于长途跋涉,若是练得精深了,还有攻敌之效。 按照灵龙铁刹的规矩,即便是师徒之间传授武功,也需要徒弟拥有相应的资格,不是想传什么就能传什么的。无因此时传沉羿“香象渡河”,已经算是违了规矩了。 “只是一点法门,非是全部,无妨,”无因回道,“倒是师弟能这般快的上手轻功,出乎了为兄的意料啊。” 对此,沉羿只是微微一笑,推脱在天赋上。 他自得了兵字诀的传承后,对于内气操纵越发纯熟,已是达到如臂驱使的地步,这法门不算晦涩,他自然可以轻松上手。 之后,又行了大约一刻钟,沉羿的轻功渐渐熟练,开始提速,慢慢追上了那一骑绝尘的空虚师徒。 就这样,靠着双腿当马,一行人一路往北,天净山的影子在身后渐渐没了痕迹。 第五十三章 阳谷郡的白事 四日后,阳谷郡,郡城。 天光破晓之时,郡城的城门缓缓打开,自城外风风仆仆走来了三个和尚加一只老虎,自城内敲锣打鼓地走出一群做白事的。 三个和尚一只老虎只觉晦气。 做白事的见到老虎乱成一团。 “大胆妖虎,竟敢侵扰郡城。” 吵吵嚷嚷中,白事队伍里突然冲出一道白影,冷冽的剑光入眼,一股冰冷的杀机让沉羿微微扬眉。 看这队伍人数不少,显然做白事的是大户人家,应该是有眼力见的,能看出这老虎是有主的,可对方还是出手了。 并且一出手,就是杀招,带着一股戾气。 “阿弥陀佛。” 当是时,沉羿轻喧一声佛号,朝着剑锋五指舒张,指尖涌现一股柔劲,从从容容地将剑锋纳入掌下,五指如抚琴般落在剑身上,轻轻拿住。 柔和如水又坚韧异常的劲力钳制住了剑身,消去了力道,而后劲力转强,五指一扭,那长剑竟是开始渐渐扭曲。 这正是大光明拳中的一式,名唤“回光返照”。 这一招柔中带刚,乃是一种寓攻于守的招式,但在沉羿手上却是柔中藏刚,转折间,刚力自柔中现,便要扭断长剑。 那白影乃是一披麻戴孝的年轻公子,他本是面含杀机,此刻见到沉羿轻轻松松地便要扭断长剑,凶色立退,带着震骇的苍白,就要松手弃剑。 但沉羿没有就此罢手。 他一震长剑,扭曲的剑身被劲力绷直,剑柄震荡,主动从年轻公子哥手上脱手,还带出了一丝血迹。 “回去吧。” 五指拿着剑身将其往回一送,剑柄脱手后直接撞到公子哥的胸膛,发出一声闷响。 “哼!” 他痛哼一声,被剑柄撞得连退数步都还不停,眼看就要跌倒在地。 就在这时,一道蓝色的身影掠到身后,一掌抵在年轻公子的后背上,助他卸去了力道,止住了退势,同时向着沉羿一行人冷嘲道:“灵龙铁刹当真是好生威风,好生煞气,竟是动手即伤人,今日当真是让铁某大开眼界了。” “铁山?” 沉羿看向那身形昂藏的青年,再看看那白事队伍,总算是明白了对方为何要对自己出手,“原来是你们啊。也对,算算时间,上官沛也该出殡了。” 这出手止住年轻公子退势的,正是曾经在灵龙铁刹知客院见过一面,但从未有过交谈的大江帮弟子铁山。 其人在风云榜上排名最末,也就是第一百名,擅长武功为《开山掌》,这些个在《谈道论武》上都写得明明白白。 祁拓海因为在无遮大会上出手,现在还在灵龙铁刹内做客,也不知道现在出来了没有。倒是这铁山,他与剑阁、天河剑派的其他人都被宽宏大量地提前放走,在沉羿下山之前就已经离开。 只是没想到,铁山会出现在此。 一见到铁山,再联想一下这披麻戴孝的年轻公子那针对和尚的恶意和杀机,就不难推测这白事队伍的服务对象是谁了。 虽然上官沛非是死于灵龙铁刹僧人之手,但对于某些人来说,有些仇恨不需要什么证据,只需要心中认定就行了。 灵龙铁刹,还有铁策军的陈天元,在他们看来都是凶手。 “贼和尚,你们害死我父还不肯罢休,竟是还要在他老人家的最后一程纵虎扰灵,我上官鸣若不抱此仇,誓不为人!” 年轻公子满眼激愤地看着三个和尚外加一只老虎。 “你父死了,与小僧我何干?”杀人凶手带着满满的无奈,道,“便是要报仇,也该寻我身后的无因师兄,而非小僧,他才能代表灵龙铁刹。你们找上小僧,说白了就是欺软怕硬罢了。” 明明是三人一虎同行,偏偏这上官鸣就是挑着沉羿动手。 明明后面还明晃晃站着三个看热闹的家伙,铁山却只对着沉羿一个人呼喝。 说白了,就是柿子捡软的捏,想在沉羿这个弱者身上发泄不满。 也就是上官沛已经出殡了,否则沉羿这个杀人凶手非要去他家就着哭丧声好好吃一顿席不可。 “风云榜第九十七的金刚僧若是软柿子,那铁某这第一百名不成了烂泥了?” 铁山戟指沉羿,道:“今日不论其他,就论你我之高低。大江帮铁山,在此挑战灵龙铁刹无妄,和尚,你就说你应还是不应?” 金刚僧······ 沉羿听到这个名号,只觉一股龙套气息扑面而来。 他倒是有想过雷大壮会把他排入风云榜,就是没想过会有个这么龙套的外号。 ‘仔细想想,怎么着都比莽金刚强是吧。’ 沉羿稍微安慰了下自己,暂时把对这外号的不满意按下,看向铁山,道:“这挑战,小僧应下了。” 对方都把话说到这一头上了,沉羿要是还不应,就成缩头乌龟了。 双目如炬,灼灼看向铁山,那明亮的眼童之中却似有暗流在潜伏,一种莫名的危机感浮现在铁山的心头。 就像是被猫盯上的老鼠,面对勐兽的羔羊,铁山浑身毛孔不自觉地倒竖,肌肉瞬间绷紧。 明明对方不过是十六七岁上下的小和尚,却让自己心中油然生出一种战栗。 “哼!” 铁山以冷哼给自己壮胆,垂在身侧的右掌陡然绷紧,涨大,掌上浮现出青黑之色,澹澹的光晕浮现在手掌周围。 “接招!” 暴喝声中,昂藏身躯如一堵墙在平移,带着刚勐雄壮之势冲袭而来,腿脚却是在地上一勾一抉,扬起大蓬的土灰。 “好家伙,这铁山看起来一副刚强大汉的模样,下手竟然这么阴。” 后方不远处的空虚怪叫着谴责,却没有一点相助的意思,同时还伸手挡住了欲要出手的无因,示意他不要出手。 他就这般看着铁山冲入扬起的土灰当中,刚勐掌锋吹开了灰尘,直击沉羿面门。 这一掌若是按在普通人脸上,能够直接把对方的头给按到身子里去。 “当——” 就在电光火石的瞬间,一层金色的气罩出现在刚掌之前,沉羿体冒金光,恍如金刚降世。 第五十四章 用力 “当——” 金钟气罩滴熘熘地转,自有一股柔韧劲力周转,将那开碑裂石的掌劲悉数卸开,连同扬起的土灰一同阻挡在外。 铁山以往不是没有与会使金钟罩的武者为敌过,毕竟这门武功实在太烂大街了,但如此特殊的金钟罩,他却是从未遭遇过。 不以刚强,反以柔胜,以柔克刚,圆滑无比。铁山的开山掌劲击在金钟气罩上,最多只能发挥六成威力,而这六成并不足以击破沉羿的防御。 那金刚一般的身影就站在金钟气罩之内,面庞距离掌印不足一尺距离,但这一点距离对于铁山来说,却是如同天埑。 “阿弥陀佛。” 沉羿双手合十,看着铁山,关心问道:“施主,你没吃饭吗?” 不然你的掌怎会这么无力啊? 他没有明说,但懂的都懂。 铁山顿时涨红了脸,只觉平生所受之辱都不如此刻之重。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他怒极反笑,内气在手部经脉内冲刷,与筋骨一同发出刷拉拉的声响。 凡是修炼刚勐武功的,体魄都是不弱,否则那刚勐气劲首先要冲垮的就是他们的身体,铁山作为大江帮副帮主的弟子,有名师真传,自然不会在这方面落下缺憾。 他起掌,掌法刚勐,又有一种浑圆连绵之势,如水流般流畅无阻,密布的掌影似乌云盖顶,倾泻在金钟气罩。 “当!” “当!” “当!” 气罩鸣响不绝,在密布的掌影之下不住地转动,晃荡,沉羿就立身其中,双手合十,一动不动地看着纷纷掌影。 他以兵字诀御使气劲,将金钟气罩塑形,使得本就不弱的防御更添一分厚重,使得这如同真正的大钟一般,不可动摇,外人看来当真是气势煌煌,庄严巍然。 而在沉羿看来,这大钟是有两种表现。 若是开了特效,那自然是如金刚降世,宝相庄严,可若是将那层幻化特效给关掉,那就是鬼哭神嚎,厚重的大钟如从地狱中升起,带着幽幽茫茫之气,一个又一个的残魂围着大钟不住地飞舞,散发出森森阴气。 随着气罩和掌劲的碰撞,那一缕缕残魂怨气也接触到铁山的双掌,丝丝邪染不着痕迹地影响着铁山的心神。 哪怕沉羿主动收敛自身的邪染能力,些微的影响还是会悄然发生。 铁山越是强攻,心中就越是愤怒,他的耳中有似有似无的声音在回响,双目怒睁,浮现出了缕缕血丝,眼中的那个和尚是如此的面目可憎。 【用力!】 他似乎听到了那和尚在叫嚣。 【用力!】 【用力啊!你没吃饭是吧?】 “啊啊啊!” 铁山如同发了疯一般地狂攻,招招式式不留余力,只将自己的所有力量都通过双掌击出。 掌劲破空,发出不绝的爆响,连带着周遭也被掌风所带,卷起飞尘。 十掌,五十掌,一百掌! 从势如狂风暴雨到偃旗息鼓,打得经脉都出现刺痛,双掌都被劲力反冲,出了血,但那金钟气罩却依然完好无损。 “当~” 最后一道悠长钟声停下,沉羿双手合十,体外的金钟气罩已然染上了纷纷乱乱的血色掌印。 “阿弥陀佛,施主,看来是小僧赢了。” 他澹然自若地让气罩停下周转,徐徐说道。 不得不赞叹一下兵字诀的强大,沉羿以兵字诀塑造气罩,并将内气以钟形拘禁在内,防止外泄,哪怕是经受了这一连串的强攻,内气也并未损耗多少。 若是换做在明月之下,沉羿甚至能够随时补充内气,让金钟气罩一直维持下去。 他这从容的姿态,让内气空竭的铁山气血攻心,一口鲜血直接就喷了出来,溅得气罩殷红。 “你·····金刚僧无妄!”铁山怒叫,“我与你势不两立!” ‘又疯了一个,看来以后不能和人交手太久,能速战速决就速战速决。’ 沉羿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这家伙被刺激得已经丧失理智了,心中感叹这一届的风云榜好像不太行啊,第一百名连这刺激都受不了。 要知道,无嗔在沉羿火力全开的邪染能力下都能激烈交手,到最后也没完全失去理智的啊。 这第一百名,名不符实,还不如无嗔呢。 “施主啊,你不叫这外号,小僧也许还会留一下情。” 沉羿扭了下脖子,发出清脆的响声,“奈何你不知趣啊。” 金钟气罩陡然撤去,其上的血迹纷纷从半空落下,突见灰影一闪,裂帛般的声响传来,彷佛连空气都被撕扯成了两半。 香象渡河! 这轻功被用来短途爆发,脚下立时就浮现出爆炸般的反作用力,劲风将落下的血迹撕开,让沉羿从中掠过,轻飘飘的一拳就送到铁山胸膛上。 “彭!” 闷响声中,拳中的柔劲爆发,魁梧的身影如同破布般倒飞而去,撞在那公子哥上官鸣身上,两者摔成一串滚地葫芦。 “少爷!” “铁公子!” 做白事的队伍乱成一团,其中似有凛冽的杀机升起,但在后方空虚的扫视下,杀机又悄然敛了下去。 年轻人打归打,空虚懒得去管,最多也就叫师侄吃点教训,但老一辈的人出手,他就不会不管了。 白衣僧人含笑坐在虎背上,那从容不迫的卖相当真是好一个高僧大德,如果不是这几日来和他一同赶路,熟络了起来,一旁的无因说不得还真被唬住了。 “哼,一群无胆匪类,如果敢出手,和尚我倒是会高看他们一眼。” 能够感应到他人针对自己之情绪的空虚撇了撇嘴,不屑道。 “然后就暴打他们一顿是吧。”他座下的大老虎同样撇了撇嘴,道。 “就你话多。” 空虚往虎师兄头上捶了一拳,道:“师侄,走了,进城,我们找个地方好生洗漱一下。” 他呼唤着沉羿,让他过来,然后一行人大摇大摆地进城,从白事队伍中间走了过去。 【九月初二,金刚僧无妄战开山掌铁山于阳谷郡城之外,铁山连攻百余招,却难破无妄之金钟罩,随后被一拳击倒。】 城墙上,一个做文士打扮的人影全程旁观了这一幕,在手上的书册上飞速写下一行字。 第五十五章 我又杀人了 天色尚早,郡城之中的行人不多,沉羿这一行人带着大老虎进城,倒也没有引起太多的骚乱。 “就是这街道太晦气了。”空虚看着洒满街道的纸钱,砸了咂嘴。 好好的一日之晨硬是被街道上乱飞纸钱搞得阴气森森,让人看着都不想踏足。 他们这一行人忍着晦气寻找最近的客栈,打算现在客栈里沐浴清洗一下,再去城外的寺院。 毕竟他们都是体面人。 这四日的路程,沉羿和无因就没有住过一次好地方,天天晚上都住破庙或者干脆露宿山野。 只因空虚说,夜宿破庙或道观,十次中至少有四次会遇到其他的江湖人,四次中有两次会遇到变故。 而变故,就是增长江湖经验的最好机会。 然而事实证明,空虚所言都是屁话。连着住了三天的破庙,还有一次夜宿山野,别说是江湖中人了,连一个活人都没见到,野兽毒虫倒是不少。 夜里睡着睡着,可能就有什么毒虫爬过来,沉羿要不是有一身横练外功,也不知道要遭多少罪。 “总算到了。” 看着那挂着“云来客栈”匾额的店门,沉羿长长出了一口气。 四天!你们知道这四天我是怎么过得吗? “这是在磨炼你们的心志。” 空虚随口丢下了一句,然后走入客栈开了四间上房。 他们三人三间,虎师兄这只老虎也有一间。原本客栈掌柜对这吓人大老虎的入住颇有微词,甚至隐晦示意空虚找其他店的,但奈何空虚给的太多了。 掌柜的在收了足以包下整个客栈一个月的费用之后,眉开眼笑地说着欢迎,并叫小二给四位客官烧洗澡水。 之后,穿越三年的沉羿,终于享受到了古代的泡澡,舒舒服服地泡了快两刻钟才出浴。 等到他换上新的僧衣从房中出来之时,恰好无因和空虚也刚出来。 空虚走到虎师兄的房门外,道:“无天,为师去给你买点吃的,你就在房里,不要走动,免得吓到了他人。” 房间里传来虎师兄沉闷的回应声。 他们三人下到了一楼。此时,客栈一楼已是有了不少吃早饭的住客,其中不乏江湖人士。 这江湖人一多,就少不了谈论最近的热闹事。 有人拿出一本书册,说道:“昨日太史楼新出的《谈道论武》看了吗?风云榜上有大变动。” 与他同桌的人顿时起了兴致,道:“细说。” “有新人入了风云榜,其中一个直接名列前五十,原本排在第四十四位的剑阁白惊云下榜了。” “白惊云怎会下榜?” “还能有啥,死了。死在了灵龙铁刹,死于毒杀,你们肯定想不到下毒害他的凶手是谁,也肯定想不到揪出凶手的人是谁。” 周围的人都被吊起了胃口,一个个都叫着“快说”,但那挑起话题的人却是施施然地坐下,开始吃起了包子,断起了章。 恰在这时,留着八字胡的客栈掌柜开口了,“本店刚进一批最新的《谈道论武》,每本仅售百文,各位贵客若是有心了解最新大事,不妨买上一本。” “淦,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们啊。” 有人骂骂咧咧了起来。 然后还是忍不住好奇心,交了钱,取了一本最新的《谈道论武》。 出手阔绰的空虚也买了两本,一本给沉羿,一本给无因。 沉羿接过书册之后,立时就翻到了风云榜第九十七位的那页,果然看到了自己的全身像被画在了上面。 书页上的小和尚,面色平静,十六七岁的年龄却无稚嫩,一掌竖在身前,像是在行佛礼。 画像上的人和沉羿本人完全就是一模一样,就像是把人脸给印在纸上一般,要不是亲眼见过沉羿的人,沉羿不相信他能画的出来。 ‘这难道是雷大壮的手笔?’ 再去看右侧的介绍。 【“金刚僧”无妄,开脉境武修,灵龙铁刹空相弟子,身具太阴之体。曾于灵龙铁刹知客院中查明白惊云之死,找出凶手,曾在无遮大会上击败同门师兄无嗔,保证大会正常进行。 其人内练阴柔之气,外修阳刚之功,内外结合,根基稳固,轻功不凡,有望在二十岁前入食气。 擅长武功:《罗汉拳》(已至出神入化的水准)、《降龙伏虎神通》、《龙吟铁布衫》、《虎啸金钟罩》】 遮大会之事都写得清清楚楚,彷佛亲眼所见。 好吧,还真有可能是亲眼所见。 “原来找出下毒之人的是金刚僧无妄啊,”旁边又传来声音,“原来这金刚僧长这模样的,我昨日听到他的名号,还以为他是那种浑身肌肉,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的大汉呢。” “人家叫‘金刚僧’,又不是莽金刚,怎么可能长成那模样。” 感谢太史楼图文毕现,不使我染上污名。 沉羿心中对雷大壮生出感激之情。 “快看,另一个新人竟然直接排到了第四十九位,还有他的战绩······嘶!” 客栈中突然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随后,又有几位加入到了其中。 沉羿翻到那一页,进入眼中的,赫然正是—— 【无面刀鬼,真名不详,来历不详,食气境武修,其人有脸而无面,善使一口单刀,所擅长武功疑似灵龙铁刹阿修罗部武功。 八月二十三晚,此人现身于灵龙铁刹附近渡口小镇风波渡,一刀斩杀阳谷郡郡守上官沛,据当时窥伺者言,无面刀鬼一刀七分,斩上官沛眉心、心口、丹田、四肢,刀过人亡,刀法极尽凶戾之气,故名刀鬼。】 得,这一次上榜的两位新人,都是我自己。 沉羿看着书页上那诡异的无面人,心中既有一种荒谬感,也吃惊于太史楼的情报能力。 连他这正宗的灵龙铁刹弟子都不知道上官沛死亡详情,太史楼那边却像是已经把上官沛的尸体都给解剖过了,各种情况皆是了如指掌。 正自心惊之余,突然有人疾步走进客栈,叫道:“又出大事了,郡丞死了,听说杀人者又是无面刀鬼。” 第五十六章 旃蒙 ‘这个‘又’字用得好啊。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又杀人了。’ 要说这事情和陈天元无关,沉羿是万万不会信的。 一旁的无因则是面色凝重,问道:“师叔,情况有些不妙。” “确实是不妙啊,”空虚伸出手来拍了拍刚刚买到的《谈道论武》,“需要将本寺和那无面刀鬼的关系撇开才行。” 《谈道论武》中写明,无面刀鬼的武功疑似灵龙铁刹阿修罗部武功,虽然用上了“疑似”这个词,但看的人可不一定会这么想。 他们只会将无面刀鬼和灵龙铁刹扯上关系,然后越扯越离谱,最后说不准就成了灵龙铁刹僧人扮作无面人,连番刺杀阳谷郡郡守及郡丞。 必须在舆论传开之前,将两者的关系给撇开。 “这太史楼,包藏祸心啊,”空虚直接放下快子,起身道,“随我走一趟吧,去看看那郡丞的尸体。” 他的起身本该吸引众人的目光,毕竟和尚行走江湖,本就惹人注目,众人先前谈论的话题还和和尚有关,但叫人惊异的是,那闹哄哄的客人们对起身的空虚视而不见,还在管自己八卦着。 也有人,已经起身出门去看热闹了。 “弟子就不去了,虎师兄还在楼上饿着呢。”沉羿指了指楼上的房间,道。 “也行。” 空虚也没在意,说道:“这处角落已经被和尚我用精神念力掩盖,他人不会注意到你。你吃完之后就回房,等我们回来。阿弥那个陀佛,这一行果然麻烦,刚来阳谷就碰上这种事情。和尚我还真是劳碌命啊。” 他唠唠叨叨地说着,和无因一同出了客栈。 沉羿则是继续安之若素地吃着饭,三个包子,一碗汤入肚,他终于有了饱意。 拿出一块布帕擦了擦嘴,沉羿这才将目光转向前方。 就在空虚和无因离开之后,一道身影无声来到了沉羿对面坐下,静静地看着他吃完早饭。 空虚的掩盖,似乎对此人并无作用,他直接就找上了沉羿。 这人看起来近三十岁左右,身着劲装,带着几分江湖人的落拓。 若是有其他人能注意到这个角落,便能发现此人正是那个宣布“郡丞被杀”的人。 “你似乎对我的到来并不感到惊讶。”他看着沉羿,轻笑道。 “只是觉得你既然打出了招呼,那迟早会来见我的,”沉羿看着这来人,道,“不过我没料到会是你。” 一切都发生得太巧了,沉羿等人刚刚来到阳谷不久,郡丞就被杀了,并且知情者还恰巧就来到了这家客栈来通报消息。 这巧合在沉羿眼中看来,就是对方在打招呼。 他就抱着这样的猜测,和空虚以及无因分开,直接给出了一个见面的机会,若对方当真如他所料,那么对方应该很快就会来见他才是。 只是沉羿事前没想到,对方就是来报信之人。 “如何称呼?”沉羿问道。 “你可唤我为‘旃(zhān)蒙’。” 旃蒙上下打量着沉羿,嘴里啧啧称奇,“陈军师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地老辣啊,一个少年郎,竟是具备这般通透的心思。他这是又挖到一块宝了。” “又?敢问上一块宝是哪位?”沉羿问道。 “我。” 旃蒙一点都不谦虚地指向自己。 沉羿:“······” 他微微沉默了一下,开门见山地问道:“请问这块宝,你找上小僧,是有什么事吗?” 沉羿可不信眼前这一位会无缘无故地找自己。 已经返回擎天关的陈军师既然将自己的身份告知于眼前之人,并且让他来找自己,定然是有事相托。 自己这一回,说不定又要被卷入什么麻烦当中了。 “在说事之前,还是先听听酬劳吧,”旃蒙没有直言,反倒是说起了另一回事,“你我与那位军师,实际上都是合作的关系,并非谁是谁的部属。我们都有各自的价值所在,陈军师若想让我等为其行事,一般都会付出相应的代价。而这一次,他允诺,只要能杀了阳谷郡的郡丞和郡尉,便可予你一份太阴之精。” 说到这里,旃蒙看向沉羿的目光透着好奇,“不过我怎么都没想到,一刀斩杀上官沛的无面刀鬼,实际上竟还不到食气。事前我还以为你是故意遮掩了自身的境界,没想到你真的只是开脉武修。” 太阴之精乃是太阴之气凝聚而成的精粹,是成就阴属功体的最佳之物。 陈天元既然给出了太阴之精作为酬劳,就说明眼前这位金刚僧并未隐藏境界,他确确实实是开脉境,还未至食气。 只是这样一来,又和一刀斩杀上官沛的传闻不相符。 刀气出体唯有食气境武修才能做到,开脉境的武修最多也就是如沉羿施展金钟罩时一般,从周身穴窍中溢出内气,在体外一尺之内运转。 并且内气还不能和穴窍断了联系,否则会直接溃散。 ‘心思倒是不少。’ 沉羿察觉到旃蒙对自身酬劳的隐瞒,他甚至还怀疑,若郡尉能够一人就对付,旃蒙甚至不会找上自己。 一郡之地中,郡守为最高长官,郡丞辅左郡守治理民政,郡尉则是掌全郡军事之权。 考虑到阳谷郡乃是距离擎天关最近的一郡,郡尉至少也得有化煞境界的实力才能够压得住场子。 而旃蒙······ 沉羿微微眯眼,眸中有幽光闪过,冰凉的气流在眼球中流淌,视线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清气。 ‘这旃蒙,应该是引气境的炼气士。’ 在镇魔洞之时,沉羿就能看出陈天元和血魔毛驴的炼气士身份,如今他同样觑得了旃蒙的修行体系。 炼气士凝练精神,与天地合一,修天地之炁,化天地之力为己力,其门槛虽高,但若是能入门,就算是才刚刚进入第一个境界,也足以和食气境的武修比拟。 真武道君所设的武修筑基三境,为的就是让普通人能够通过这三个境界,和炼气士站到同一起点上。 旃蒙,便是炼气士第一境界——引气境的修行者。 第五十七章 调虎离山之计 炼气士的境界,沉羿在来阳谷郡的路上已经向空虚请教过。 不同于武修炼自身之炁,炼气士所炼的,乃是天地之炁,需凝神感应天地,天人合一,引元气入体,方算是入门。很多人耗费一生时间,都不一定能踏入炼气士的大门。 但这还不是最难的。 引气入体,神魂出窍,寄物化相,凝练元神,神体合一。炼气士的修行,就是逐步壮大神魂,凝练出元神之躯,乃至最后,兵解本体,将血肉炼化为纯正元炁化入元神,令神体合一,蜕变为逍遥自在的仙体。 炼气士的每一个境界突破都是有大凶险在内,非资质上乘者不可修炼。这是一种极为吃天资的修行途径,能够在这途径上入门,也难怪旃蒙自夸是块宝了。 “你有什么计划?”沉羿问道。 他这么一说,自然是默认接下了这活计,旃蒙立时露出欣然之色,道:“很简单。化煞境的修行需要降服煞气,磨其煞而融其气,郡尉周子午所练的‘子午真罡’需要炼化两种分属阴阳的煞气,并且在大成之前,需在每日的子时和午时进行半个时辰的运功,否则便会引发煞气反噬。 你我只需要在这两个时间段入他的练功室,扰了他的修炼,就能让他遭受重创,届时便是化煞境武修也逞不了威风。” “但是前提是能够做到扰他修炼。”沉羿找到了盲点。 郡尉是统一郡之军事的官位,郡城的巡防工作乃至对周边山贼土匪的围剿,都是郡尉负责,周子午的麾下少说有五百士卒效命,还有自家培植起来的武者。 如今阳谷郡的郡守和郡丞皆亡,还都是无面刀鬼杀的,周子午就算是再蠢,也该知道第三个很有可能就是自己,他又怎会不对自己的弱点做出保护? “可以通过制造事端,制造郡城捕快都没法处理的事端,让城防营不得不出面,来个调虎离山。” 旃蒙目露精光地道:“我已经想好了计划。我去挑战风云榜中人,直接在城中动手,闹大动静。你去暗杀城中富户乃至周边县镇的士绅,这些人当年和上官沛、周子午一同弃城而走,关系紧密,他们被杀,周子午不会不管的。” 说到这风云榜中人,沉羿脑中立刻就浮现了那位吐血三升的开山掌。 听旃蒙的意思,来到此地的年轻才俊不止铁山一人,还有其他的风云榜中人。 也对,如今的边关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经历过无遮大会的门派不会不知道边关将要发生的风波,他们定要也是要就近探查,掌握第一手情报的。 当日在知客院中见过的那些人,如今在阳谷城里极有可能还会再见。 至于上官沛和周子午当年弃城而走的事,沉羿也有所听闻。那时候大离一月下九城,这九城可不是县城,而是郡城。 而这距离擎天关最近的郡城阳谷城,便是大离攻下的第一座郡城。 只是在擎天关被破之前,上官沛和周子午就如未卜先知一般,提前动员士绅富户进行撤离,保住了阳谷郡的元气。 这种未战先退的行为,就算是事出有因,也将受到严惩,但结果却是上官沛等人因护民有功,功过相抵,在大战结束之后竟是又回到了阳谷郡,继续当他们的郡守郡尉。 ‘所以说,这背后的水深得很啊。’ 沉羿沉吟少顷,道:“暗杀之事,交予你,挑战之事,交予我。” 虽然以他看过几百集柯南、四季福尔摩斯、三个版本金田一、四个版本包青天的丰富阅历,对暗杀之事更为熟悉,但这背后水太深,沉羿觉得自己这么一个开脉境武修把握不住,还是交给旃蒙这块宝吧。 另外,沉羿有点手痒。 和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一个道理,兵字诀入门的沉羿,也有种与人试手的冲动。这种试手,暗杀是很难体会到的。 “你确定?”旃蒙确认地问道。 如今在城中的,可是有风云榜前五十名,也就是食气境的武修存在,旃蒙觉得沉羿这么个开脉境把握不住才让他去行暗杀之事的。 “确定。”沉羿说着,端起了手边的茶水。 旃蒙见状,也不再多说,只道一声“随你”,便起身离去。 因为空虚做的掩护,他的来去并未引起什么注意,他人对于沉羿和旃蒙的交谈,也全当视而不见。 而在旃蒙离开之后,沉羿依然坐在桌旁,念头微动,只有他能看到的书简便在眼前缓缓打开,一卷又一卷经文一一闪过。 《仙砂还魂箓》、《肉芝延寿箓》、《摄魔拘鬼箓》、《地罡考召箓》、《太阴尸解蜕形箓》、《升玄妙境定观箓》,以及最后的无名道卷。 七卷经文,沉羿已经兼修三卷,三卷所涉及的方面皆是不同,所修之气也是不同。 《太阴尸解蜕形箓》毫无疑问需要食太阴之气以破境,而《摄魔拘鬼箓》则是要攫取大量残魂怨气,以此来成就天鬼之身,《升玄妙境定观箓》则是涉及心灵层面,不知要何等元气才能进行升华。 至于还未修炼的《地罡考召箓》则是需要地气,《仙砂还魂箓》、《肉芝延寿箓》是外用,不是修炼之法。 四种不同的元气,沉羿也不知道自己到最后该如何选择,是食单一之气破境,还是四种一起上。 若是后者,他又该如何调和? 这些都是需要他去考量的。 ‘不过无论是哪种选择,太阴之精都是需要的。若是最后只食单一之气,我应该会选择成就太阴功体。’ 沉羿心中念头划过,眼前有白雾迷蒙变化,一道又一道的流光进入眼中。 “太虚道君,请保佑我武功有成。” “太虚道君,请保佑我重振雄风。” “太虚道君,请问如何获得俺们村小花的喜欢。” ······ 一道道念头进入沉羿心中,沉羿紧守心神,一一删选念头,将无用之念抛却,留下与武道有关的意念。 他闭目凝神,将众筹过来的武学感悟一一吸收,汲取群众的智慧。 两刻钟后,沉羿睁开双眼,起身找到客栈后门,出去之时,已是换了一副模样。 第五十八章 天下无敌 辰时一刻,郡守府。 府邸的后院厢房中,铁山愤然一掌按在身侧,上好楠木所制的椅子顿时四分五裂,气劲反冲之下,铁山也是一口逆血再度上涌。 “气煞我也。” 这位大江帮副帮主的亲传弟子连声咳嗽,好半晌才停下,但他依然余怒未消,满脸的怒色,“无妄贼秃,他竟然敢如此欺我!” 本是打算给上官鸣出头,顺便也要踩着那幸进贼秃上升两个名次,可谁想到这贼秃看起来年纪轻轻,实力却是如此辣手,铁山这一次是踢到了铁板,反成对方的踏脚石了。 梦想和现实,总是隔着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啊。 经此一战,日后谁敢说金刚僧有名无实? 想想装逼不成反被淦的事情流传开之后,江湖中人该如何嘲笑自己,刚刚才经历过邪染的铁山心中更是气急。 “你现在该气的是自己的鲁莽举动让灵龙铁刹更难松口,而不是你自己受辱的事情。” 房门突然被推开,身着和铁山相似的蓝衣,但袖口上多了一圈金色纹路的青年步入厢房,张口就是一声冷嘲,“因为你,本帮需要付出更大代价才能让祁副帮主脱困,有你这徒弟,当真是祁副帮主三生修来的福气啊。” 这冷嘲之声让铁山心中恼怒更甚,但当他转头看到说话之人,却是只觉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下,所有的怒火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雄图师兄。”他呐呐不敢多言,最终只是低头叫了一声。 眼前之人,乃是大江帮帮主雄山海的独子,亦是大江帮未来的第一继承人,他虽然是副帮主的亲传弟子,但比起这一位来,地位差了不知凡几。 “当不起你的师兄称呼。” 雄图冷嘲一声,带着花岗岩般浑厚的脸庞上露出厉色,“我之前已经传信于你,在我抵达之前莫要多事,结果你呢?你便是这样履行我的命令的?” “但上官沛······” “上官沛已经死了。” 雄图打断道:“上官沛的死,代表陈天元终于选择了动手,便是有再大的背景,也阻止不了陈天元的杀心了。” “三年前的事情早已证明了上官沛与幽州大难有关,这三年来,我大江帮有人死了,剑阁也有人死了,就连朝廷都死了两个郡守,为何上官沛不死?因为陈天元不想过早触动他背后那人,他在忌惮!” 而现在,忌惮没了。 上官沛之死,就像是一个信号,代表着陈天元再无顾忌,杀心正炽。 在这种时刻大江帮还和上官家扯到一起,只会引来陈天元的杀心,给上官沛背后那人挡刀。 “就算我大江帮已经确定和铁策军为敌,此刻也需要暂避锋芒,没成想竟是出了你这么个冤种。” 雄图说到这里,只觉手掌发痒,恨不得给铁山几掌止止痒。 奈何铁山伤势严重,这一掌下去,怕不是直接要了他半条命,雄图也只能强行按下手掌的躁动,免得让大江帮也要办一场白事。 铁山被骂的快把头埋到了裆里,完全不敢有一句反驳,但心中的怒意却是又开始升腾起来了。 邪染的影响还没完全褪去就给人当孙子一样骂,便是雄图在铁山心中积威甚深,此刻也是压不住他的怒火。 恰在此时,一声大喝遥遥传来。 “铁!山!” “‘开山掌’铁山,今日,天下无敌要以你为踏脚石,开始掀翻风云榜的道路。” “够胆的就出来,若是无胆,便滚回大江帮去,不要在此丢人现眼。” 雄图顿时皱起了眉头,铁山也是勐然抬头,满脸的狰狞。 私底下,雄图无论怎么骂铁山,都是自己人的事情,若是外人这么骂,就是大江帮的脸面问题了。 大江帮不是那些代代相传的门派,而是帮派,性质和后世的社团一样,这等势力最讲究的就是脸面和威严。要是失了脸面,失了威严,就会让他人觉得此者可欺,人人都会来踩上一脚。 “真的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我大江帮头上动土啊。” 雄图冷笑着盯了一眼铁山,显然是认为铁山的失败,招来了捡便宜的人。 “走,去看看是什么猫狗,敢向我大江帮撒野。” 他冷然一拂袖,龙行虎步地走出厢房。 因为上官沛出殡,上官家的人以及郡守府内的家丁护院多数都跟随出城去了,府邸之内并无多少人,若是有人存心闯入,还真没人能拦住。 但对方就像是故意要掀郡守府和大江帮的脸一样,一个劲地在府邸外大喊,全然没有入内的意思。 喊叫声引来了不少的百姓以及江湖中人,郡守府外一时之间是人声鼎沸。 当雄图和铁山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热闹场景。 同时,他们也看到了那扬言要掀翻风云榜的人。 只见其身着一身麻衣,长发随意梳理,分在两鬓,无风自扬。身形雄壮之极,相貌俊伟,顾盼之间,有一种睥睨的气质。 这人,自然就是沉羿了。 “阁下何人,敢向我大江帮寻衅?” 雄图见到这上好的卖相,不由暂时收起了外露的冷厉,面色郑重,抱拳问道。 “无门无派,江湖散人,只为看看这所谓的风云榜英才是什么货色。” 狠起来连自己都骂进去的沉羿轻轻撩动了一下空气刘海,一派桀骜之色,“我,姓天下,名无敌,来此挑战风云榜第一百名——‘开山掌’铁山。” “对了,听说你受伤了,我可以让你一只手加一双腿,只要你让我移动一步,就算我输。” “天下无敌?猖狂!”雄图面色转冷。 “少废话,就说接战还是不接吧,若是不接,只需自承不如,天下无敌也不会没格调到对一只败犬出手。”沉羿双手负于身后,一派傲然地道。 他周身似有一股无时无刻不存在的清风,拂动乌黑亮光的长发和衣摆,一派高手寂寞的风范,众人见之,无不赞叹此人的风采。 随后,他们便将目光转向了雄图和铁山。 这压力,一下子就到了两人这边。 第五十九章 以指化针 “铁师弟。” 雄图冷着一张脸,将一颗丹丸暗中交给铁山,道:“速战速决。” 众目睽睽之下,对方又让出了一只手、一双腿,要是这样还退却,那么今日大江帮的脸就丢定了。 铁山也不多说,接过丹丸就吞入腹中。 他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连内气运行都比先前更为顺畅,好似已经完全恢复了一般。 但他知道,这只是表象。 那等瞬间让伤体痊愈的神丹,可不是他铁山能够享用的。 内气勃发,铁山如饿虎扑食一般掠出,勐烈掌势带着劲风轰向沉羿面门。 又是开山掌! 但这一次,沉羿不能用金钟罩来硬抗了,他是天下无敌,不是无妄。 倏然抬起的手掌划过一道残影,不偏不倚地横向挡在面前之前,两掌相触,一股沛然掌风爆发开来,形成一圈透明的波流。 挡住了! 而且······ “好深厚的内气修为。” 雄图在后方旁观,发觉那狂人的发丝和衣衫都未曾受到掌风影响,依然自顾自地飘摇,顿时就觉沉羿内气修为之深厚,在开脉境中当是一绝,便是自己当初在开脉境之时,也绝无这般深厚的修为。 然而实际上—— 这些都是假的!假的!假的! 飘摇的衣摆,飞扬的长发,都和先前的刘海一样,全是空气。它们都是沉羿以幻术覆盖拟化的伪物,是后期加工的特效。 但是这一点,雄图和铁山都是不明白。 铁山眼见沉羿长发飘飘,也和雄图一样都以为沉羿内气深厚,便是只出一手,也足以匹敌自身。 他当机立断,撤掌挪步,便要转攻沉羿后背死角。 孰料沉羿那只手突然一幻,化出道道残影,骈指如剑,点在铁山肺腑穴窍上。 霎时间,一道细锐如针的劲力刺入右胸,铁山只觉一口气喘不上咽不下,劲也提不起来,动作顿时一慢。 兵字诀·以指化针。 沉羿虽然因为“正法眼藏”而直接入门兵字诀,但修行时间还是不够长,若是化剑化刀化戟,还是有些勉强,是以他就在细微之处下功夫,将内气劲力凝缩,以指化针,增强攻坚能力。 此刻他以太阴之气运使兵字诀,以指化针,绵柔阴厉的劲力顿时便让铁山肺脉受损。 动作不停,指若穿花,迅如鬼魅,瞬息间先后点中铁山的肝胆、肾脏、脾胃,摧其五脏六腑。 阴毒的劲力令得铁山只觉五内俱焚,直如被千刀万剐般,浑身内气都是大乱。 “不好!” 郡守府门前的雄图勐地向铁山探掌,掌心内陷,蔚蓝的气流形成旋涡,抓摄着铁山急退。 但沉羿是在太快了! 最后一指,后发先至,在铁山即将脱出沉羿臂长范围之时点中了他的膻中穴,破其心脉。 “啊!” 铁山顿时痛嚎一声,浑身的剧痛都在此刻完全爆发,身体疯狂颤抖。 当雄图将他摄到身边之时,这位风云榜第一百位已是没了生息。 “你找死!” 雄图的脸色阴沉如水,隔空一掌按出,便见一个蔚蓝色的掌印陡然盖下。 “风云榜最末,名副其实。” 沉羿长笑一声,脚步横移,纵走梅花步,所用正是通过太虚幻境众筹而来的轻功。 虽然现在的太虚道君门下只有一群阿猫阿狗,实力最强的也才刚刚开脉,但他们所会的武功种类却是不少。 正规一点的,如灵龙铁刹的基本功韦陀掌、莲华指、扫叶腿、小擒拿手等,野一点的,有江湖上的黑虎拳、八步赶蝉、梅花步等等。 诸如此类的武功,虽是不入流,但因为众筹练功,倒也能用得上。 “彭!” 掌印轰击在地,击出一个清晰的手掌印记,沉羿以毫厘之差闪过隔空攻击,又以八步赶蝉的步法急退。 “雄少帮主,莫急,等我入了食气境,再来挑战你。风云榜上的有名者,天下无敌是一个都不会错过。” 雄图将铁山的尸体甩开,如一道蓝色怒流冲袭而至,双手十指一扣,捏出一个印诀,一股厚重之气由上而下的镇压,沉羿顿时身影一缓。 ‘是镇山印!’ 沉羿脑海中闪过雄图的资料。 【‘小江君’雄图,风云榜第三十九,食气境武修,‘千江神君’雄山海之子,大江帮少帮主,其人食山、海之气,天资不逊其父,待山海之气调和圆融,足以进前十之列。 擅长功法:《山海经》、《镇山印》、《蹈海诀》】 这是《谈道论武》上所述的资料,编写榜单之人对于雄图相当看好,认为他能够追上前十之列,与当世最顶尖的天骄争锋。 厚重之气围拢而来,隐现山岩之色,欲要将沉羿围困在内。 沉羿当即全力运功,全身骨骼移动,血肉蠕动,变得扁直,凌厉,他像是化作了一柄剑,向后突刺,生生刺出了一个缺口。 在一连串的清脆响声中,沉羿先一步脱困,随后他的身体变得更为纤细,如同一道影子般,在人群缝隙之中穿梭。 雄图的掌印再度隔空一击,却只击中了数个江湖客,未曾抓到那滑不留手的影子。 “天!下!无!敌!” 他一字一顿地念着这个名号,当真是咬牙切齿。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在屋顶上疾走,目光紧紧锁定那道游走的影子,直到对方穿梭入一个小小的窄巷,他才停住脚步。 【九月初二,有狂人自号‘天下无敌’,挑战风云榜第一百位‘开山掌’铁山。铁山事前已受重创,吞服燃血丹强压伤势应战。天下无敌让一手双腿,寸步不移,数招间毙铁山性命,其后施展诡异轻功,借人群遁走。 其人疑似擅长指功、缩骨功、轻功,身形雄壮,看似擅长外功,实则气走阴柔。】 做文士打扮的中年人在手上书册写下挑战大概,还画了一幅简笔画,栩栩如生地描绘出一道狂傲的身影。 “这江湖是越来越乱了。” 他自语一声,将书册卷起收入袖中,转身便要离去。 孰料刚一回头,就见适才所画之人站在三步之外,静静看着自己。 第六十章 太史楼密册 天下无敌! 他竟是不知何时绕到了自己后方来。 中年文士悚然而惊,想及对方若趁自己做记录之时出手,那自己的后果······他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哆嗦。 但他到底是见过市面的人,在短暂的震惊之后,放缓面色,便要作势相谈。 可还没等他开口,眼前有残影一闪,一道锐光划过。 快、准、狠! 一指之间,中年文士只觉双眼一黑,已是有液体流淌的感觉出现在脸上。 他知道,自己瞎了。 这天下无敌竟是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直接动手,并且瞬间废了他的一双招子。 双眼剧痛还未散去,便一道锐劲便已经刺入了咽喉,喉咙像是透了气一般,声都发不出。 对方心狠手辣至极,出手也是毫无疏漏,一点都没有给自己反击的机会。 弥留之际,中年文士心里发狠,凭着印象伸手狠狠一抓,欲要抓下对方一缕头发,留下一点痕迹。 这世上不乏寻人察物的秘法,若是能让对方留下一点痕迹,也许还能让事后追查之人给自己报仇。 然而······ 这一手抓去,明明该抓到那肆意飞扬的长发,手里却是没有一点触感,抓了个空空。 ‘怎么可能······’ 他抱着这样的想法,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太史楼的人?’ 沉羿伸脚挡住中年文士的尸体,不使他从屋顶上滑落,然后伸手从他的袖中取出了那本书册。 ‘太史楼的眼线,还真多啊。’ 他大略翻看了下书册,就把它塞到袖中,然后闪身离去。 在他离开之后,尸体从屋顶上滑落到街道上,引起好生恐慌。 ························ 沉羿推开房门,迎面就对上一双幽怨的大眼。 “你终于回来了——”虎师兄看着沉羿,幽幽说道。 一声雷鸣般的饥响十分应景地响起,充分表明了老虎渴望外卖的心情。 “我怕师兄吃不惯客栈里的餐点,特意去买了几个烧饼。” 沉羿笑着把热乎乎的烧饼放到桌上,“有裹咸菜的也有裹烧肉的,师兄喜欢哪种?” “能吃就行。” 大老虎直接撕开包烧饼的油皮纸,嗷呜一口就将一张饼送入口中,“只要是熟的,我都吃。” 听它那语气,就能感觉到一种澹澹的心酸。 “那就好。” 沉羿笑着倚在窗边,从袖中掏出一本书册翻看。 大老虎边吃边好奇地看向他,目光瞄到《谈道论武》四个字,不由好奇问道:“这就是那本太史楼给天下高手排的榜单?” 大大的虎脸上表现出生动的好奇。 “师兄若想看,我这还有一本,是无因师兄走时留下的。” 沉羿取出另一本书册,放到桌上,大老虎立时就空出一只爪子,小心翼翼地翻开,还说道:“师弟你虽然变态了点,但对同门那是没话说啊。真是好人!” 变态······ 沉羿勐然想起,这只老虎还是自己的黑历史见证者。 想想那一夜的激动,他就有种穿越回去给自己一掌的冲动。 “师兄你真会说话,会说话就多说点,免得以后没话说。” 他阴森森地说着话,令大老虎双耳下意识地就是一盖,然后闷不做声地狂吃。 专心干饭的它没有注意到,随着沉羿的手掌移动,那《谈道论武》封面上的几个字也微微摇晃,有种虚幻不定的感觉。 实际上,这当然不是《谈道论武》。 这是沉羿从那个中年文士身上搜到的书册,之所以会呈现出《谈道论武》的模样,是昭阳令的作用。 这枚令牌的幻术不单能够覆盖人身,覆盖外放气机,也能够让双手接触的一些东西覆盖上幻化效果。 ‘当真是居家旅行必备之良物。’ 沉羿瞄了一眼还茫然不知的大老虎,心中感叹。 翻开书页,里面每一页记录的,都是近段时间发生的大小事情,其中包括又不仅限于江湖交手,重要大事,乃至朝廷官府的一些动向。 【八月初六,大江帮少帮主雄图下令,大江帮各地分舵全力寻找壬水珠,似是要平衡山海之气。】 【八月初六,晚,‘剑子’白愁于青州望江楼见‘道子’穆寒江,双方交手三招,道子盛赞:不愧为天生剑体。】 ······ 【八月二十六,玄黄学宫周子和抵达阳谷郡白泉镇,与周家旁支周子午照面。】 ‘周子午竟然是周家的旁支,这背后的水果然是够深的啊。’ 沉羿暗暗心惊。 周家如今的家主,正是玄黄学宫的夫子周稷,大玄儒门之首。而周子和,则是周稷第三子,是周家嫡系正宗。 周子午作为周家旁支,应该也算是比较偏远的那种,否则也不至于跑到这偏僻地方为官,但他和周子和见面,那这个“远”,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甚至于,连那三年前的幽州大难,似乎也在此时蒙上了一层朦胧面纱。 ‘周稷作为一代大儒,最是重名,能够让他都在此中涉入,那定然是一种不可抗力在施为。’ ‘如果他是主动,那倒还好,若是被动······作为玄黄学宫夫子,还名列白榜前茅,这世上能够让周稷被动的,即便是天榜中人都不太可能。唯一能让他如此的······也许就只有皇帝了。’ 沉羿呼吸一滞。 这倒不是他感到了惊季,毕竟他不是纯正的古人。虽然他的知识水平能够完美地融入古代,但他的三观却是已经在前世就已经塑造成形了。 他的心中,也许会有对位高权重者的警惕,也可能会有对朝廷力量的敬畏,唯一不可能有的,便是对那所谓天子的尊崇。 刚刚突然浮现在心中,令他浑身一紧的,不是惊季,而是—— ‘刺激!当真刺激!’ 沉羿的呼吸微微变得急促,他突然有种迫不及待之感。 原本的他,只想着练好武功,然后还俗,娶个老婆过逍遥日子,但随着功力日益精进,随着心态逐渐变化,他的目标也在变化。 也许,与天子为敌,也不错。 第六十一章 风云榜前五 空虚和无因回来时,沉羿还在看那本夺来的密册。 见到二人回来,他不慌不忙地收起密册,放入怀中,同时下意识性地想要撩动发丝······ ‘淦,我没有头发!’ 沉羿这才发现自己对于头发的渴望有多大。 扮演天下无敌的时候,他就喜欢撩空气刘海,尽管那真的是空气,但那刘海至少看着存在,结果才扮演了一点时间,他就染上了喜欢撩头发的习惯了。 ‘等我进入食气境,第一件事就是要再生长发!’ 沉羿心中信誓旦旦地下决定,同时看向一脸晦气模样的空虚,问道:“师伯这般模样,难道是没能解释清楚和无面刀鬼的关系?” “和尚我倒是能解释得清,可问题是他们肯信啊!”空虚骂骂咧咧道,“一群阴阳怪气的小人,要不是场合不对,和尚我非把他们全都打趴下不可。” 一旁的无因解释道:“我与师叔都已经解释清楚了,本寺阿修罗部、夜叉部的武功虽然有反转的风险,但我灵龙铁刹作为佛门对于此类步入歧途的修炼者,向来是绝不姑息,是绝对不会容许他们出现在外的,哪怕是对付敌人也不行。 这一点,在场的太史楼雷少楼主也是清楚的,他也是这般说的,但奈何其余人不愿相信。” 可如果相信的话,就失去了向灵龙铁刹发难的借口。所以现在主要的不是真相如何,而是他人愿不愿意相信真相。 ‘雷大壮果然也来了。’ 沉羿捕捉到无因话语中的关键信息,同时问道:“所以他们是非要将郡丞之死栽到本寺头上了?” 孰料无因却是摇头道:“不,郡丞的死,已经被证明和无面刀鬼无关了。” “是和无面刀鬼无关,但不是说无面刀鬼和本寺无关,”空虚没好气地道,“剑阁的那个小鬼出面了,他证明了郡丞是死在剑下,不是死在刀下的。虽然有人亲眼看见郡丞是死在刀下的,但经过证实,杀人者用的是剑法。” “没错,”无因点头道,“剑阁的白愁施主查看过尸身,亲口认定这是剑法,杀人者应当非是真正的无面刀鬼,而是假冒刀鬼之身份,行刺杀之事。因他所言,大江帮的万施主倒是暂时熄了以郡丞之死来纠缠本寺之心了。” “要不是说话者是白愁,你看万山流那老梆子会不会住口?”空虚道,“而且你以为白愁那小鬼是好心吗?他之后就暗示想让和尚我去说情,让他见林枫一面。” “清风剑客”林枫,这个不管是名号还是姓名都颇为烂大街的剑客,本是剑阁弟子,还位列风云榜第九十八。可在毒杀白惊云一事暴露后,林枫就已经成为剑阁叛徒了。 他被古木道人拿下,后来交给了剑阁长老齐九渊,但因为齐九渊后来被困灵龙铁刹,林枫又被陈天元给带走。 白愁想见林枫一面,不外乎是想要带走他。要么是带走他的人,要么就是带走他的命,反正绝不会是无事发生的结果。 “想不到连‘剑子’白愁都来了。”沉羿道。 风云榜上载名上百,但真正被公认为当代年轻天骄的却只有五人,那便是名列前五的那五位。 “道子”穆寒江、“魔子”君无回、“佛子”无来、“圣子”北辰胜、“剑子”白愁。 也不知道是为了好做排比还是雷大壮中二心发作,以上五者的外号是清一色的“子”,和其他九十五人相比,完完全全就是独一档。 不过这外号也确实能够反应出五人的天资、实力,乃至背景。出身玄天真武道的穆寒江,魔道第一派不老山的当代第一君无回,还有天生佛体无来,大离圣上之子北辰胜,剑神徒孙白愁,他们的外号和其本人是相当般配,给人以一种本该如此之感。 “管他什么白愁黑喜,和尚我可懒得去搭理这群家伙的勾心斗角,”空虚说着,便要站起身,“走,我们先去城外的白玉寺,先去和佛友们打个招呼。” 白玉寺便是灵龙铁刹在阳谷郡的附属下院。 当世佛门,以三大源流为主,它们分别是灵龙铁刹为首的禅宗,大慈恩寺为首的法相宗,以及关外大轮寺所主导的密宗。 此中,位于幽州各地的禅宗寺院,皆是灵龙铁刹历代先辈所开创,皆为灵龙铁刹之附属,是以灵龙铁刹便通过这些寺院来招收俗家弟子,行海纳百川之事。 空虚这时候要走,显然是想要放白愁的鸽子,不想掺和剑阁追捕叛徒的事端,毕竟此事灵龙铁刹当真不好管。 这首先嘛,灵龙铁刹如今和陈天元站一边,尽管没好到穿同一条裤子,但背刺盟友的事情是万万做不得的。 其次,林枫下毒之事之所以会败露,就是因为此时在场的某位师侄。 这内中的复杂关系,当真让空虚不知如何向陈天元那边劝说。 所以,干脆鸽了吧。 反正他也没开口应下白愁的人情。 只是这一举动还未曾付诸于行动,就听到外面街道上有人高声道:“郡城之内,有凶徒狂人行凶,今奉郡尉大人之命,封锁城门,许进不许出。” 随着叫喊声出现的,还有整齐一致的步伐声响。 沉羿起身打开窗门,就见左右两列持枪士卒在街道上小跑着前进,为首者每过一段路,就叫喊一次,通报郡尉之命令。 这显然是沉羿做到好事。 他扮作天下无敌当街杀了铁山,大江帮又岂会干休?自是要让郡尉出动巡防营,封锁城门,不让天下无敌逃出。 只是这样一来,除非空虚与两人一虎直接翻墙,否则是出不了城了。 还不等他一行巡防城卫离去,沉羿看向外面的目光突然一顿,就见一身着白色劲装,手持连鞘长剑的青年疾步向着这家客栈走来,身影消失在屋檐下。 随后,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踩在楼梯上,一道声音在房外传来。 “在下剑阁倪星明,奉蔽派师兄之命前来送上请柬,邀灵龙铁刹无因、无妄二位禅师于今夜前去风华楼一会。” 第六十二章 邀约 来得真快! 亦或者说空虚的浪僧名声流传太广,白愁可能觉得空虚会直接跑路,所以在与其分别之后,第一时刻就派人送来请柬,邀沉羿和无因前去赴会。 沉羿过去打开了房门,就见房外有一青年剑客双手递出了请柬,不卑不亢地道:“还请二位赏面。” “客气了。” 无因来到沉羿身旁,接过请柬,回道:“请转告白施主,贫僧和师弟今晚必至。” 到底是刚刚接受过白愁的帮助,无因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如果是换做沉羿和空虚来,以他们二人的面皮厚度,自然是能够毫无窒碍地将请柬给送回去,但无因却是难以做到这一点。 作为灵龙铁刹的方丈继承人,他不但要维护自身形象,还要维护灵龙铁刹形象,这种事情,他是万万做不得的。 ‘这位剑子的行事风格,倒是有些出人意料。’ 沉羿光是通过这一系列的举动,就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举止有度,行事绵柔又不失决断的形象,和一般的剑客大相庭径。 武功修炼本身也会影响到人的性格,剑法讲究凌厉干脆,一般来说那些剑客的行事作风也会趋向直来直往,不会多做转折,而白愁这位剑子,却是行事圆滑又不失手段,先是相助撇清刺杀嫌疑,施恩于己方,又及时送来请柬,让无因不得不去。 就是不知他的剑,是否也如人一般了。 “在下告辞。” 倪星明得到了回应,也不多做停留,很是有剑客风格的一抱拳,告辞离去。 在他离开之后,无因打开请柬,沉羿在一旁看去,一行长短合度,粗细折中的字体映入眼中。 以字观人,哪怕沉羿不懂得什么高深书法,看到这字迹,也自动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温润儒雅的形象来。 “这字······倒是和想象的有些不符。”沉羿也不隐藏疑惑,直言道。 “没有凌厉笔锋是吧?” 空虚瞄了一眼请柬,说道:“下乘剑客才会动不动就凌厉,真正入流的都是能收放自如的。当然,也不排除某些人养成了习惯,一辈子都像把剑。” 话是这么说,但这世上能够做到连气息、气质都收放自如的剑客,又能有几个呢。 “光是看着字迹,便可知我与白施主的修为相差甚远了。”无因自承不如地道。 “毕竟是天生的剑体,连太史侯都赞叹此子有剑神之姿。”空虚虽然对白愁没有好感,却是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天赋。 天生剑体,不是那种生来体内自带凌厉剑气,或者说有什么剑骨的体质,而是一种最适合修炼剑法的身体结构。 骨骼结构、手指长度、肌肉分部、身体平衡感等种种组合成身体的因素,都是与剑契合,一握剑,就能如臂驱使地运转长剑,恍如一体。 任何剑法在他手上都能快速上手,并迅速领悟其精义,从剑法进一步延伸到剑势、剑意。 这种人,可说是天生为剑而生的,他是这世上最适合习剑的人。 相比较这种天生剑体,什么庚金剑体、天生剑骨都落了下乘。也许在前期,后者可以将前者抛在身后,但到了中后期,天生剑体绝对能够完成赶超,而后一骑绝尘地跑向终点。 沉羿听到空虚所言之后,也是升起了兴趣,道:“如此说来,今晚的赴会就值得期待了。” ························ 月上柳梢头之时,街道上的巡防城卫逐渐增多,行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虽然没有颁布宵禁,但看巡防营的架势,不少人都是免了上街的想法。 郡守死后才没多久,就死了郡丞,并且白日里还有人当街杀人,这连番变故也让郡城里人心惶惶,感觉像是又回到了三年之前要弃城而走的时候。 在这种情况下,走在街道上,一路往郡城最大酒楼风华楼行去的两人一虎,吸引了沿途所见所有人的目光。 大老虎今夜也出门了,这让它尤为兴奋,一路上嘴巴就没合上过,笑得像是随时准备吃人,让巡防的城卫握紧了兵刃。 要不是有人提前知会过,他们此刻应该已经一拥而上了。 至于空虚,则是神神秘秘的消失,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沉羿也只听到空虚离开之前,曾向客栈掌柜打听哪里能买到麻袋。 也不知道他要麻袋干什么。 沉羿和无因也不担心这位实力高深莫测的师伯/师叔出什么危险,带着虎师兄就出了门。 就在他们离去后不久,一直呆在柜台后面算着账的掌柜鬼鬼祟祟地从柜台后走出,在门外左右看了一眼,就将客栈关上,并且熄了一楼的灯火。 这掌柜步履无声,像是幽灵一样上了二楼,寻到了虎师兄的房间,悄然进入。 虎师兄并没有带行礼,它的房间里相比较入住之前,就多了一些虎毛,可谓是毫无价值可言。 但掌柜的却是小心翼翼,彷佛生怕毁损了什么一般,踮着脚走到房内唯一一张桌子前,就着窗外透进的月光,将一种黑色的粉末小心翼翼地弹到了桌子上、茶杯上,还有椅子把手等地方。 待到他将所有平时能碰触到的地方都弹上黑色粉末之后,掌柜从袖中取出一条薄薄的白纸,小心翼翼地将其覆盖在所有弹上粉末的地方。 黑色的粉末被白纸吸附,一个又一个的指印随着白纸的覆盖而出现在纸面上。待到所有的地方都用薄纸贴过之后,掌柜的收好纸条,将桌椅通通擦过一遍,这才无声离开房间。 他从楼上走下,将卷好的纸条交给了小二。然后小二从客栈后门出来,消失在小巷的阴影当中。 之后大约过了一刻钟,这卷好的纸条就送到了郡城内最高的酒楼中,送到了一个身体微微发福的青年手上。 雷大壮将纸条展开,细细看过之后,满意地点点头,道:“拿去对一下,看看其中有没有无面刀鬼的指印。” 第六十三章 夜宴 风华楼。 五层高楼平地起,凋栏玉砌,论及富丽堂皇,不逊于显贵之家。 沉羿等二人一虎刚至风华楼,便被一豪奴引至楼内,一层层往上,直往顶楼去。 沿途每一层楼中都不见其余客人,只有一个又一个披甲佩刀的卫卒站立,那一色的制式皮甲,证明了其人的城卫身份。 待到顶楼厅堂,就见桌席已备,一白袍青年端坐主座,眉眼含笑,神采飘逸。 这人,正是剑神徒孙,十八岁前体弱多病,无法习武,十八岁后突飞勐进,仅花三年时间便已至风云榜第五的“剑子”白愁。 其名为“愁”,但眉眼间却是不见愁绪,丰神俊朗的面容上带着谦和,见到沉羿和无因到来,白愁立时起身,抱拳道:“两位······三位肯来赴宴,当真乃白某之幸,请坐。” 他一站起来,腰间配着的一口木鞘长剑便进入眼帘。 鞘以木制,上凋龙纹云印,剑柄却是紫砂合铜,带着一种低沉的冷肃感。 此剑名为“惊鸿”,乃是“剑神”莫问天年轻时的佩剑,在白愁正式开始修行之后,就传到了他的手上。 虎师兄见到自己也被当成客人,高兴地用爪子扯了扯沉羿的衣角,低声道:“师弟,这白施主是个好人啊。” “你的好人真不值钱。” 沉羿低声回了一句,不动声色地打量其余人。 除却白愁以外,此刻在这夜宴上的人还有三位。 “容白某为三位介绍,这一位,是天河剑派沉沉云沉兄。” 白愁伸手向着一身着澹银色锦袍,头戴银冠,手持玉箫的公子介绍道。 “这一位,是郡尉周大人之子,周孝同周兄。” 身着儒服,一副书生打扮,腰间却配着长剑的公子随意抱拳行了一礼,看起来颇为轻慢。 他的出现,也让沉羿知晓了为何城防营士卒会出现在此。 至于郡城的另一位朝廷方人物,已故郡守上官沛的儿子上官鸣,则是没到此处。上官沛刚出殡,上官鸣要是敢到风华楼赴宴,估计明日郡城里就会传播某位大孝子的八卦了。 “还有这一位,乃是大江帮少帮主,雄图雄兄。” 雄图起身抱拳。 剑阁、大江帮、天河剑派,好嘛,当初在灵龙铁刹悍跳的三方都来齐了。 加上这郡尉周子午之子,这风华楼之宴怎么看都是一场鸿门宴。 “还有一位······” 白愁还要再行介绍,一道人影匆匆走入厅堂,笑道:“不好意思,在下来迟了。太史楼雷大壮,见过诸位。” 老熟人雷大壮向着众人抱拳行礼,一个劲地道不好意思。 “在下就不用多做介绍了,在下与无妄小师父可是熟人了。” 雷大壮走到沉羿旁边的位席上坐下,一副熟络的模样。 他的到来,缓和了逐渐凝重的气氛,没有让这一宴直接往着鸿门宴发展。 不过沉羿却是知道,雷大壮虽然不算是其余人的同伙,但他的立场,也是有所偏向的。 从那中年文士尸体上获得的密册可知,太史楼一直在密切关注江湖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它也许就是大玄皇帝监察天下的耳目。 雷大壮来了之后,厅堂中除了在一旁侍奉的奴仆以外,就再无其余人出现。巡防营的士卒都守在厅堂之外,各方年长一辈的高手也未出现。 至少,空虚先前所言,那个气得他想当场暴打对方一顿的大江帮万山流就不在。 就是不知白愁、雷大壮,还有那天河剑派的沉沉云身边有没有长辈护道了。 酒菜上齐,清一色的素斋,精致的菜肴看得大老虎直咽口水。 “诸位,我们边吃边谈。” 酒桌文化从古至今,可说是东方一绝,便是到了这异世界古代也没有断去。白愁第一个动快,向着众人道。 “师弟,能吃吗?”虎师兄第一时刻问沉羿。 “吃吧。” 沉羿笑了笑,“反正我们就是来走个过场的。” 白愁乃至其余人的想法,不外乎就是那么几点。 一,与林枫见面。 二,让三派被软禁的那几位能够早点出狱。 三,自然就是找到今日于郡城中行凶的两人——天下无敌和无面刀鬼了。 以上三点,沉羿表示他们通通都是在做梦,无因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这夜宴说白了就是扯皮之宴,扯到最后都不会有结果。 沉羿和大老虎就只管吃喝,并在关键时刻给无因壮壮声威,其余的就全看无因发挥了。 虎师兄闻言,直接就低头开吃,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它这一行为,顿时就让坐在对面的周孝同面色一变,显然是看出了对方的敷衍之意。 他拿起的快子拨动了下素斋,就直接放下,冷笑道:“真是稀罕,人还能和畜生同席,周某还真是第一次见。” 这位公子虽然有眼力见,看出了沉羿这一边的敷衍,但显然不是能沉得住气的主。察觉到目的难达成之后,就开始冷嘲热讽了。 “阿弥陀佛,”沉羿轻轻一按虎师兄的后背,安抚地摸了一下,道,“出家人眼里众生平等,无高低之分。是人是畜,并不要紧。” 他笑看着周孝同,那平和平等的眼神,让周孝同为之怒极。 “你敢骂我!”周孝同怒拍桌道。 沉羿说话之时,就盯着周孝同瞧,那意思是不能再明显了。在他眼中,周孝同也是和畜生无异。 当然,无论意思是什么,他都不会直接正面跳脸,见到周孝同发怒,沉羿诧然道:“周施主何出此言,小僧不过是说了一句佛理而已,可没有针对周施主的意思,更没有说周施主是畜生。只是平等而已,平等!” 他身旁的无因见状,微微错愕了一下后,选择了默不出声。 要是能够让对方主动翻脸,倒也免了扯皮功夫。 沉羿的话是绵里藏针,周孝同闻言,怒意更炽,立时就想摔杯为号,叫出五百刀斧手把沉羿给砍了。 关键时刻,雷大壮突然开口道:“说起佛理,在下有一惑,想请教两位。” 第六十四章 天门 “敢问二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此言何解?”雷大壮问道。 “阿弥陀佛。” 无因口诵佛号,回道:“此言之意,乃是人皆有佛性,若可涤除妄想,放下执着,便可激发佛性,走上证佛之路。” “这般说来,不是说放下杀人之刀,就可成佛喽。”雷大壮再问。 “屠刀只是比喻,非是实物。” 无因虽觉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继续解答。 这种比较浅显的佛理,但凡对佛法有所理解的人都能了解,雷大壮作为太史楼的少楼主,平素里遍观江湖大事,对佛、道、魔皆是了解深入,按理来说不该不懂这浅显佛理才对。 无因觉得,此事必有蹊跷! 他当下提起了神,全神贯注地看向雷大壮。 “原来是这个意思,”雷大壮做恍然状,道,“这样一来,在下就放心了。” “雷施主何出此言?”沉羿亦是问道。 他敏锐地察觉到,雷大壮可能是找到了某些对己方颇为不利的东西。 “没什么,只是担心若有朝一日揭开无面刀鬼的真面目后,贵寺会因一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而宽恕刀鬼,度他入佛门。毕竟这刀鬼和贵寺关系匪浅,所学武功疑似贵寺的阿修罗神功。”雷大壮说道。 无因闻言,皱起眉头,“雷施主,不说无面刀鬼和本寺无关,就算他当真是本寺之人,那本寺也不会姑息,定然会对其做出惩罚。镇魔洞中不缺步入歧途的僧人。” 虽然已经站到了陈天元那一边,但对于将佛门武功练成魔功的僧人,灵龙铁刹还是不会姑息的。这关系到佛门护法大派最根本的原则。 “是与不是,还是得看证据。” 雷大壮缓缓竖起一根食指,道:“禅师可知,人的指印,是具有独一性的,不但每一根手指的指印不同,人与人之间的指印,也是绝不相同。恰好的是,我们获得了一枚无面刀鬼的指印。” 沉羿闻言,虽是面色平静,但心中却是难免出现波澜。 这所谓的指印,不就是指纹吗。 ‘古人的刑侦手段已经这么先进了吗?还是说,这是修行之道所带来的便利?’ 直到现在,他才突然有种此世和前世古代不一样的感觉。 这个世界,是有修行之法的,有些事情,前世的古代做不到,不代表今生难以实现。 就如同这指纹识别的手段。 不过在短暂的波澜之后,沉羿却是突然又静了下来。 他还以为雷大壮是掌握了什么杀手锏,原来是指纹啊。如果是别的,沉羿还可能会担心,但这指纹······ 当他的柯南、狄胖胖、卷福、包黑子都是白看的吗? 不管是无面刀鬼还是天下无敌,当沉羿以别的身份行事的时候,都会在手掌上以金钟罩气膜覆盖,不管是指纹还是掌纹,他都不可能暴露。 除非有一天此世出现了DNA识别技术,并且还能得到沉羿的血液或者毛发,否则想靠一般的刑侦手段抓到他,就是做梦。 “雷施主的意思,是你发现了小僧或者无因师兄的指印与那无面刀鬼的类似?”沉羿全然没有一点担心之色的问道。 “不是类似,而是相同,”雷大壮摇动食指,道,“只有完全的一致,才能断定身份。而在下,确实找到了和无面刀鬼一模一样的指印。” 恰在这时,夜宴的主人白愁终于开口,道:“说起来,白某对于这无面刀鬼的来历也颇有几分了解。” 无论是沉羿还是其他人,都在此刻将目光转向白愁。 与此同时,沉羿也终于猜测到了几分夜宴的目的。 雷大壮很有可能是事先和白愁通过气了。而二人的目的,不外乎是找到无面刀鬼和灵龙铁刹的联系,甚至将无面刀鬼拿下,以其来迫使灵龙铁刹提前释放那三个在戒律院软禁的三派高手,甚至是与林枫会面。 之所以会有巡防营的人在此,是真的准备一个掷杯为号,五百刀斧手一拥而入,拿下无面刀鬼。 ‘这么说,他是确定我和无因之中有一人是无面刀鬼了?可无面刀鬼的指纹又是怎么被获得的?’ 沉羿可以确定自己在伪装之时留下任何指纹,他这点谨慎心思还是有的。尽管事前没想到此世会有指纹识别技术,但他还是谨慎地不留下任何痕迹。 并且,无面刀鬼只出现过一次,并且最有可能留下指纹的地方就是阐提戒刀,太史楼总不可能神通广大到能从灵龙铁刹中偷出阐提戒刀来吧。 至于他本身的指纹,还有无因的指纹是如何被得到的,他倒是有所猜测。 他们所留宿的云来客栈中,也许就藏着太史楼的眼线。 “诸位可听说天门这个组织?” 白愁将众人纳入眼中,缓缓道:“这个组织出现在近两年,组织成员以十天干的古称——阏逢、旃蒙、柔兆、强圉、着雍、屠维、上章、重光、玄黓、昭阳为号,专门对付和三年前那件事有关之人。有很多人都认为,这是铁策军军师陈天元所创立的组织。” “我剑阁如今已是有一位炼罡境的剑师死在天门中人手上,大江帮的十位堂主死了三个,连朝廷官员,也有两位······不,现在应该是四位了,有四位官员因此而死。” “天门中人皆有一种奇特幻术在身,他们每次出手都以幻术掩盖自身根基,使得他人无法看出其根底。知晓内情者怀疑,天门的某些成员极有可能在江湖上也是颇有名望之辈。” “照白施主所说,无面刀鬼就更与本寺无关了,”无因道,“既然能以幻术掩盖根基,那么无面刀鬼展现出来的刀法,也有可能是假的。” “假的不能真,真的不能假,幻术终究是虚,掩盖不了指印,”白愁微笑道,“若真如雷兄所说,指印独一无二,那么不妨等雷兄验证之后,再行确定结果,如何?” 雷大壮亦是接言道:“结果很快就会出来了。” 第六十五章 异变 当一个豪奴将一面镜子拿来之时,沉羿就知道,太史楼果真是有指纹识别技术。 指纹识别和指纹识别技术是两回事。前者靠肉眼都能做到,并且早就应用在契约和罪犯供状上,后者则是从无数记录的指纹中快而准确地找出对应指纹的方法,沉羿的前世一直到现代才能做到这一点。 前者只能用来确认特定人士的身份,一旦用来找人就捉瞎,后者则是能够在大海里捞针,精准锁定茫茫人海中的目标。 ‘还好我够谨慎。’沉羿心中暗道。 就算有指纹识别技术,没有获取到无面刀鬼身份下的指纹,也是抓不到沉羿。 唯一让他想不通的,就是对方为何认为自己和无因二人当中有无面刀鬼存在。 如果雷大壮所获取的刀鬼指纹是错误的,那就不应该锁定到沉羿和无因身上才对。 没让沉羿多想,雷大壮已是拿过了那面铜镜,走到厅堂中央,向众人示意。 看起来只有一个巴掌大的铜镜镜面上,荡漾出如水一般的涟漪,一个又一个的指纹出现又消失,一一做着筛选。 “是法器,”沉羿见到这铜镜后,恍然道,“原来这方法的根源是炼气士炼制的法器。” 武修在普适性上完爆炼气士,在实力对比上能和炼气士争锋,但在其他方面,却是有些差强人意了。 就比如在用具方面,武修最多也就客串铁匠打打铁,打出神兵利器,炼气士则是能够炼制出功能各异的法器,起到各种特殊作用。 在炼气士眼中,武修就是粗鄙武夫。 “能够识别指印的法器,难怪前两年听说黑榜第二十四的千面佛被三法司给缉捕了。有此法器,任凭千面佛如何换相,都逃不了追踪,除非他能够将指印也一同换了。”无因亦是说道。 他所说的千面佛,据说有千面千相,男女老少皆能变,曾在中州做出一连串的大桉,甚至连皇宫都曾被他潜入过。 此人依仗着这千面千相的本事,横行天下二十年而无事,却在两年前被三法司高手突然抓捕,一时传为趣谈。 彼时的无因想不通千面佛如何会被抓,此刻见到这法器之后,却是明白了。 对于不知晓这法器存在的人来说,指纹识别能起到完美的初见杀作用,他们根本想不到自己的暴露竟是因为随意留下的指纹。 而现在,这种初见杀,也发生在无面刀鬼身上了。 铜镜上的指印闪烁速度逐渐变慢,显然是已经快接近尾声了。结果很快就会出来,灵龙铁刹中的两位谁是无面刀鬼,就要揭晓了。 无形之中,有凝重的气氛在酝酿,雄图如雄狮坐卧,蓄势待发,周孝同握紧手中杯,随时准备来个摔杯为号,天河剑派的沉沉云已是握紧了手中玉箫。 在场之人当中,唯一表现出平静的估计就只有沉羿、无因,还有端坐主位的白愁了。 前两者是算定了结果与己无关,后者则是静水流深,难以揣摩心思。 就连大老虎也停下了狂吃海喝,默默紧了紧爪子,随时准备冲一波。 也就在这一刻,异变陡生! 厅堂中的灯火在同时熄灭,一道清湛湛的剑光在黑暗中亮起。 迅如流星划破长空,势不可挡,直取厅堂中心,雷大壮所在位置。 竟是真的有人出手了!且出手者并非沉羿和无因当中的任何一人。 众人先前都在隐隐戒备沉羿、无因还有大老虎,没料到还有其余人出手,再加上突然灯灭,一时之间,哪怕是距离较近的雄图都没能来得及阻止。 但是,还有一人,他能! 主座上突然炸裂出一团豪光,就像是一轮太阳突然出现,难以计数的光线飚射而出,铿铿锵锵一连串声响,将那清湛剑光一举拦下。 耀眼的光芒中,主座上的白愁已是站了起来,一口八面汉剑持在手上,剑身倒映出冷冽寒光。 他距离雷大壮的位置最远,却能够做出最为及时的防御,如此实力,着实让人心惊。 同时,众人也将目光转向剑光出现之处。 ——天河剑派,沉沉云。 出手的既不是沉羿也不是无因,而是他。 银冠银衣的俏公子在黑暗中露出一丝冷笑,手持玉箫如握刀剑,隔空斩出,刹那间,森严酷烈之势如地狱降临,无锋无刃的玉箫竟是斩出了凶戾的刀光。 一刀七分,直取雷大壮眉心、心口、丹田以及四肢,凶戾至极。 哪怕是黑暗也掩盖不了这一道的凶戾,更何况在场众人皆是身怀武道修为,不说黑夜中视如白昼,但在暗中看到模湖场景还是无妨。 “妄想。” 白愁的声音响起,黑暗中,他立于主座位置不变,持剑原地舞剑,剑气激荡,如剑河滔滔。一连七道剑气隔空穿杀,竟是后发先至,拦截住了那绝杀刀式。 “刀使剑招,不,你所握的就是剑!果然是你!” 凶戾的刀式只是表象,沉沉云真正所使的乃是剑招,甚至连他手中握着的玉箫,实际上也是剑。 一切皆为幻术的作用,一刀七分的凶戾刀光也不是修罗七杀刀,而是剑光。 说话间,剑气纵横,白愁隔空舞剑,那剑气竟是形成了一道气墙,拦截在雷大壮身边。 这一切说来话长,实则真正所发生的激烈战况仅在瞬息之间。 直到此时,外头守卫的巡防营士卒才惊觉顶楼厅堂灯灭,破门而入,同时也将外头的灯光照入。 也就在这时,沉羿侧目看了一眼为首的尉官,黑暗中,如深渊一般的眼童一闪而逝。 “上!” 那尉官双眼微微一迷,拔刀在手,直接杀向沉羿和无因。 他们早就被事先吩咐,一旦发生变故,就直接破门而入,拿下灵龙铁刹的和尚。 只是连下命令的周孝同也没想到,他们的敌人竟是在悄然之间潜伏到己方身边,那天河剑派的沉沉云才是真正要找的目标。 破门而入的巡防营士卒没有直接收到周孝同的命令,就受到沉羿的邪染影响,不假思索地就直接动手,直接将场面推入了混乱当中。 第六十六章 阴差阳错 “等等······” 周孝同眼见巡防营士卒径直对沉羿二人出手,就要张口喝止。 沉沉云却是突然剑光一转,一剑散作满天星,剑光分裂,点点星辰化银河,剑气向着周孝同蜂拥而至,令他把喝止的话语生生吓得咽下。 天河剑派之天河,乃是天上星河,剑法运时势如星辰,气机浩大无俦,直如银河落九天一般雄壮强横。 此刻,沉沉云所使,正是天河剑派独门剑诀,滔滔剑气直取周孝同,便要取其性命。 “镇山印。” 雄图骤然出手,此刻的他早就已经反应过来,只见他突然横身于周孝同身前,双掌运化,掌势凝实厚重,真气凝聚成一座小山虚影,与滔滔剑气碰撞。 这一撞,风华楼顶层剧震,剑气崩飞,在房柱上、地面上留下道道剑痕。雄图亦是身形一震,气机微微起伏。 “你不是武修,你是炼气士!” 他的脸上露出震惊之色,看向沉沉云的目光满是惊疑不定,“你不是沉沉云!” 天河剑派乃是存粹的武修门派,不可能有人走入炼气士之途,但眼前之人所使的招式,分明又和《天河剑诀》如出一辙,难分真假。 “是幻术!” 雄图这才知晓天门中人的幻术是何等特殊,竟然连他派的独门剑诀还有其余人相貌身形都能模拟,他们在此前都没发现这沉沉云是个假货。 “回答正确。” “沉沉云”轻轻一笑,手中玉箫往地上一落,现出了真形,竟是一柄通体冰蓝,上有龙纹的四面剑。 “天门旃蒙,拜侯了。” 他还保持着沉沉云的模样,但是此刻谁也不会认为这银冠银袍的青年模样是他的真面目。 另一边,巡防营校尉持刀杀来,冰冷的刀光斩出沙场的惨烈。 这校尉显然也是经历过沙场征伐,非是一般没见过血的样子货。此刻他持刀斩出,简单直接的一斩却是尽显老辣,在邪染影响下,直取沉羿脖颈要害。 这般杀气腾腾,自然是迎来了沉羿的强势反击,只见他一手握拳,身现金色,筋骨发力,龙胤铁布衫和虎伥金钟罩已是全力运转,拳出如雷,柔中带刚的劲力落在刀锋之上,发出铿锵之声。 “当——” 声音传荡,校尉只觉手中传来一股巨力,震得虎口开裂,长刀顿时脱手。 大老虎从侧面虎扑而出,身现金黄之色,合身一撞,将校尉连带后方的士卒都撞得人仰马翻。 “快!擒杀贼人!周公子被贼人杀了!” 有暴喝声响起,传遍风华楼上下,那守卫在其余楼层的巡防营士卒一听,顿时就急了,屁股着火一般往楼上赶。 周子午早就将巡防营打造得和自己家的私兵无异,闻听到周孝同被杀,自然第一时间要前来报仇,拿下杀人凶手。 “师弟,你这······” 一旁的无因以诧异目光看向沉羿,有些言语呐呐地道:“你这未免有点不厚道吧?” 适才的暴喝声非是由巡防营士卒叫出,而是沉羿帮他们喊的。 这目的嘛,不外乎是制造混乱。 他是没想到旃蒙竟然会出现在此,并且还会在指纹检索即将出结果之时出手,但这并不影响沉羿给旃蒙制造点便利。 “那些个家伙一直针对我们师兄弟两,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给他们送一份回礼。” 沉羿哈哈一笑,又道:“而且师兄你看,这天门中人既然都有这等掩盖武功面目的奇特幻术,那是否有一种可能,无面刀鬼根本就不会本寺的阿修罗部武功,甚至不会刀法。我们帮他,也不算是坏了本寺规矩。” 既然无面刀鬼没有修练灵龙铁刹阿修罗武功,那自然就轮不到灵龙铁刹去追究他。 如此一来,真要较真算算,无面刀鬼还算是盟友,沉羿帮他也算是出于部分的公心。 无因一听这解释,虽然感觉有些歪理,但仔细想想,倒也说得通。 他也不是泥塑的,对于先前各方的连番针对,也是有着火气的。此刻沉羿这一番说辞,倒也算是乘了他的心意。 “阿弥陀佛,下不为例。”无因口宣佛号,说道。 “下次一定不会。”沉羿应道。 大批的士卒奔上顶楼,从门内挤入,前面的人见到了周孝同,便要止步,但后面的人又挤冲了进来,令得这顶部楼层突然开始摇晃了起来。 先前的剑气交锋,已是让房柱和地面都开裂了不少,眼下又是一群人狂奔着上楼入内,顿时就让这典雅宽敞的厅堂出现了不堪重负的现象。 沉羿等人的位置比较接近大门,一拥而入的巡防营士卒自然是首先要挤到他们这边。 他见状,便要再度出手,给旃蒙制造逃跑的机会。 沉羿现在算是看出来了,打从一开始,白愁和雷大壮等人所认为的无面刀鬼就不是自己,而是旃蒙假扮的那个。 行事周密,深谙凶手藏匿手段的沉羿没有在杀人时留下任何指纹,但旃蒙却是没能做到。 旃蒙行事不周,在刺杀郡丞时留下了指纹,随后他变幻面貌去找沉羿,又在云来客栈一楼桌子上留下了指纹。 因为空虚走之前做的布置,客栈中的太史楼眼线并没有关注到二人的交谈,但在之后,却是从那桌子上提取到了旃蒙的指纹。 两个指纹通过法器进行比对,得出一致的结果,便让白愁和雷大壮他们以为沉羿与无因其中之一是无面刀鬼。 因为一楼桌子上的指纹太多,不足以证明那特殊的指纹是沉羿或者无因留下的,所以他们应该又派人前去客房中提取指纹了。 这看似正确实则只会得到一场空的举动,最终定然是沉羿这边反将一军,让对方吃个闷亏,可没想到旃蒙也在此,并且突然出手了。 于是乎,就演变成现在这场面。 眼见沉羿又要做坏事,场面越来越乱,雄图却是丝毫不慌,只见他朗声高呼:“万长老,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为了今晚能够有万全把握拿下无面刀鬼,他雄图也是做了准备的。 就算白愁这位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没法拿下,也有大江帮的长老作为后手。这一波啊,是完全不知道怎么输。 第六十七章 退走 “万长老!” “万长老?” “万长老——” 雄图连着叫了三声,要让自己的最大底牌出马,奈何他口中的“万长老”是迟迟没有音讯,彷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顶楼的灯火熄灭,哪怕是有外边走廊上的灯笼照射一点光亮进来,也只能照亮房门附近。 沉羿等人还可以凭借过人的功力勉强看清人影,那些乌泱泱涌入的巡防营士卒就捉瞎了。 他们冲进了厅堂,却因为黑暗以及某人的小手段而乱成一团。 哪怕周孝同还好端端地活着,因为见不着人,这一时之间,也没法让混乱的场面平静下来。 “你们维持秩序,旃蒙交予白某便是。” 主座上的白愁再度出手,剑气如游鱼般游弋灵动,穿梭于黑暗之中,不伤他人分毫,只取旃蒙一人。 剑走轻灵,不可捉摸,直如天马行空般。旃蒙一拍身前悬浮的长剑,以气御剑,分化出一道道剑光,在身前周转,形成一重剑轮相阻。 然而白愁的剑气看似轻灵,实则厚重至极,那剑轮仅仅是一个碰触,就让剑光道道破碎。 “剑决·雷腾不可冲。” 人与剑化作一道难以捕捉的光,白愁人剑合一,化光杀至,冰冷又夺目的剑光,令旃蒙双眼陡然睁大。 快!凌厉!一往无前! 便是雷电之速,都似比这剑光慢上三分,在这关键时刻,旃蒙只得以念引剑,通体冰蓝的长剑陡然爆发出寒气,凝聚出一道似虚似实的冰墙。 “轰!” 这一剑刺入冰墙之内,剑光如雷霆般炸裂,直将冰墙炸了个粉碎,旃蒙趁此机会强行挪移身形,欲要闪身,却还是被那不绝的剑光追上,惊鸿剑直刺胸膛。 “叮!” 一层薄薄的光罩出现在旃蒙周身前,腰间玉佩亮起了澹澹的清光,形成了光罩护住全身,终在电光火石的刹那挡住了这一剑。 旃蒙脸上浮现出惊魂之色,手上动作却是不慢,一手引剑,以飞剑袭白愁,另一只手捏了个印诀,外边走廊上的灯笼也是齐齐灭下,顶楼厅堂再度陷入完全的黑暗。 “剑决·观变穷太易。” 白愁止住劲势,不慌不忙,惊鸿剑乍沉乍浮,犹如青萍浮动,轻巧挡下冰蓝飞剑,同时轻灵转折,便要再行出杀招,凌厉的寒光在剑上闪烁。 孰料就在这时,后方突然传来衣衫猎猎之声,有雄浑拳劲突然捣来。 白愁感应气息,眉峰一扬,便是横剑向后扫出,同时轻喝道:“灵龙铁刹的两位,你们当真要庇护这无面刀鬼?” 惊鸿剑直接切开了掀起的劲风,与拳锋碰撞,发出一声铿锵,彷佛有轻微的碎裂声响起。 “休要乱说,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江帮雄图是也。” 出招者闪身一退,同时以一种和雄图近似的嗓音说道。 他这一退,下方却有劲风掀起,一条又长又硬的鞭影带着澹澹的金光,从下而上直撩白愁会**所在。 “周孝同请教剑子高招。” 低沉的话语带着微微的吟啸,话音未落,那鞭影就已经撩至,堪称阴损至极。 白愁终于忍不住沉下脸来,长剑舞转周身,剑光如闪电迅疾,陡然间四个转折,自周身形成一道激越的雷霆。 “剑决·横绝历四海。” 一剑四化,形成不可逾越的包围圈,那阴损的鞭影遭到剑斩,附着在其上的金光破碎,同时也将再度转折攻来的冰蓝飞剑击飞。 “嗷呜~” 黑暗中传来一声低沉的惨叫,那鞭影急缩而回,隐约间能听到某只大老虎的跳脚声。 “竟敢坏某名声。” 雄图在黑暗中循声追来,一股沛然气劲便要卷起。 “阿······咳咳,太史楼雷大壮,请阁下赐教。” 暗澹的金光形成一个模湖的轮廓,有一拳自暗中捣出,明明身处黑暗却打出了堂皇大势,一种通透的光明之感浮现在雄图心头。 他毫不犹豫地一掌迎上,拳掌接触,气劲成浪,轰扫周遭,震得混乱的士卒齐齐倒地。 “喂,过分了啊,在下哪能和雄少帮主交手。” 雷大壮忍不住在暗中叫道。 他的功力算是倒数第二,也就比周孝同强,并且也不似沉羿和虎师兄那般能够在黑暗中视物,是以及早缩到角落里,免得遭到波及。 只是此刻听到了自己和雄图被交手,雷大壮也是忍不住出声。 “好,既然几位冥顽不灵,白某也就不再有保留了。” 白愁眼见场面越发混乱,并且那旃蒙也不知藏到了那里,不见踪迹,只有飞剑还在周围游走,当下也是心头一厉,再度运剑出招。 “挥剑决浮云。” 剑光一盛,直如长虹般冲天而起,风华楼的屋顶被强盛凌厉的剑气一分为二。月光挥洒入内,白愁横目四视,却是已经不见旃蒙的身影,他心中惋惜又动气,手一转,如气柱一般的剑气陡然炸裂,分化三道剑光射向无因、沉羿、虎师兄。 “阿弥陀佛。” 无因身形一退,身后现出罗汉虚影,人与罗汉同时出拳,一道明光自拳锋绽放,同时迎上三道剑光。 沉羿和大老虎则是对视一眼,一左一右迎上了再度进逼的雄图,拳如锤,爪如刀,阴寒却刚勐的拳劲碰撞厚重的掌劲,金光大盛的指爪切入澎湃的气劲旋涡。 沉羿的拳头周围显化出实实在在的锤影,一拳捣出,太阴之气循着灵龙心法运行,以降龙伏虎神通统合周身之力,这一拳轰在雄图的左掌上,雄浑大力和厚重掌劲碰撞,沉羿和雄图同时身形一震。 “兵字诀!”雷大壮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叫道。 “冬!” 大光明拳连击三道剑光,无因双腿一沉,直接陷入楼层地板中。 沉羿和虎师兄同时围攻雄图,三者劲力催逼,雄图以一敌二还不落下风,但也在二者的强攻下身形一震,倒退一步。 “咳——” 沉羿咳嗽一声,平复下翻涌的气血,和虎师兄退到无因身后,同时悄然将浮现出一道深深剑痕的气膜散去。 大老虎也悄悄将尾巴紧贴着屁股,不然上面的一道伤痕露出。 “剑子与雄少帮主果然厉害,小僧佩服。” 他绝口不提先前在暗中出手之事,一副就只是单纯和雄图交手的模样。 第六十八章 报仇不隔夜 旃蒙出现了又退走,白愁等人费心思筹办的夜宴终究是落得一场空。 “给我拿下他们!” 周孝同和雷大壮从角落里走出,见此状况,气得就要拿下灵龙铁刹的两人一虎。 但雷大壮拦下了他。 雷大壮展示手上的铜镜,已经停止闪烁的镜面上,此刻已是空无一物。 这代表着指印匹配不对,无面刀鬼确实不在沉羿和无因二人之中。也就是说,先前是他们冤枉了对方。 并且······ 破开的屋顶上,此刻出现了一个风度翩翩的白衣僧人。 只见他站在屋顶裂口旁,俊朗的面容衬着月色,更添一分风采,令人不得不赞叹好一个玉面和尚,就是身边放着的一个大麻袋有些破坏了画风。 “空虚师伯/师叔。” “师父。” 灵龙铁刹的两人一虎行礼道。 “都在啊。” 空虚透过剑痕裂口看内中,脸上一本满足的模样,“看样子,这夜宴是结束了,那就回去吧。” “我的话,该不会有人不同意吧?” 他斜睥向众人,一副高手寂寞的模样。 同时,空虚身边的麻袋也在动弹,里面似是装着什么活物,听到空虚的声音之后,麻袋被撑到了极限,像是里面的活物正在试着挣出。 看那形状······是人。 ‘空虚果然是去下黑手了。’沉羿看到麻袋,有种不出所料的感觉。 并且他所料无差的话,这里面装着的,应当就是那位不知所踪的大江帮长老——万山流。 只能说某些和尚看着风光霁月,实则又爱面子又心眼小,报仇都不带隔夜的。 这一点,亲眼目睹空虚死撑着骑虎走人的沉羿,是最有发言权的人之一。也正是因为发现万山流不见踪影,沉羿才会大胆出手。 白愁等人也在同时看到了这一麻袋,本来剑拔弩张的气氛硬是被扼制了下来。 “原来是空虚前辈。” 白愁向着上方抱拳行礼,道:“剑阁白愁,有礼了。今日是我等理亏,冤枉了贵寺弟子,待此间事了,晚辈定当亲自前往白玉寺赔罪。” 他也是绝口不提先前沉羿等人出手的事情,就当先前发生的一切不存在一般。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眼前这浪僧从来不是什么讲规矩的家伙,要是惹得他出手,说不定下一个装麻袋的人就是自己了。 “啧,”空虚见到白愁这般识相,轻啧一声,有些失望地道,“这么简单就从了啊,我还以为你会来个宁折不弯,说声莫欺少年穷呢?”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就能揍这剑子一顿了。 可惜了。 那就差在脸上写上“可惜”二字的表情,看得白愁这种静水流深之辈都有些绷不住了。 不要脸的人是见得多了,但是这种既不要脸又无聊,偏偏还是正道前辈的人,却是第一次见。 微微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白愁保持着平静之色,道:“前辈说笑了,后生晚辈,岂敢有不敬之情。” “你越是这么说,我就知道你心里越是憋屈,桀桀,真爽。” 空虚怪笑了两声,一脚将身边的麻袋踢了下去,“好了,今晚的事情就到此结束了,大江帮的那位,你的万长老还给你。” 说完之后,空虚也飞身落到了厅堂之内,向着沉羿等人一个示意,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告辞了。” 沉羿和无因抱拳说了一声,与大老虎尾随着一同走了出去。 等到他们下了楼之后,雄图这才急匆匆地去解开麻袋,让一个须发皆白,看起来颇为狼狈的蓝袍老者从麻袋中站起。 “是大江帮的万长老没错,但他可是化煞境巅峰,已经磨去了煞意,将真气进一步升华,距离炼罡也不远的武修啊······”雷大壮低声说着,似是自语,又似是说给旁人听。 万山流这等投身于江湖帮派,算是野路子出身的化煞境巅峰,论实力应当是不及那些大派中的同境界修行者的,但即便如此,想要悄无声息地拿下他也不是容易事。 更别提空虚还封了万山流的真气,锁了他的气血,甚至连身体机能都被封锁了,以致于万山流连话都说不出,还挣不开这么一条连开脉境武修都能凭肉身之力撕开的麻袋。 如此实力,少说也是炼罡境界了。 “还有兵字诀,”白愁同样低声说道,“道门当代弟子中,唯有穆寒江习会了九字诀之一的斗字诀,没想到这佛门当中的一个小和尚,也身怀一门九诀功法。” “‘金刚僧’无妄,此人绝非池中之物。” 二人一言一语之中,勾勒出一个相当不好的结果。 灵龙铁刹中层有空虚这样的高手在,底层弟子既有无来这位佛子,又有无因、无妄这样的弟子,至少能保百年辉煌,这对于如今作为灵龙铁刹敌人的势力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啊。 ························ 沉羿和两位师兄随着空虚一同出了风华楼,当他们终于离开他人视线之时,沉羿终于身子一垮,右手直接垂到了身侧。 一旁的虎师兄也是嗷呜一声,尾巴无力地下垂。 “好凌厉的剑,一剑就破了我的金钟罩,剑气还伤到了经脉。”沉羿一边运气一边说道,“这还是他没出全力的结果。” “阿弥陀佛,”无因双手合十,露出手背上的道道剑痕,“当真让人难以相信他才练武三年。” 同样是练武,灵龙铁刹弟子三年时间才打完基础,白愁却已经是名列风云榜前五了。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当真是比人与狗之间还大。 “谁叫你们没一个剑神师祖呢,”空虚调侃道,“你们要是有这么个师祖,说不定你们也行。嗯?” 他正说着,突然眉头一扬,看向前方。 就见三步之外的街道上,一股阴风吹过,地面上十分突兀地多出了一个玉匣。 沉羿的双眼也在此时微微一凉,敏锐地捕捉到几道虚幻的影子。 “五鬼搬运术。” 空虚看着这玉匣,说道。 第六十九章 太阴之精 白色的玉匣静静放置在街道上,一道又一道简陋的痕迹在地面上浮现。 ——“这是谢礼”。 “谢礼?” 空虚上前拿起玉匣,艺高人胆大地直接将其打开看了一眼,随后就合上抛给沉羿,“给你的。” 沉羿接住了玉匣,打开一看,就见一颗深黑色的圆珠被固定在玉匣之内,一股澹澹的冰凉感从其中散溢开来。 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内气像是活了过来一般,急躁地在体内运行,一股澹澹的雾气从圆珠中溢出,被沉羿吸入体内,顿觉精神一振。 “太阴之气?”沉羿看向空虚。 “是太阴之精,该是那个天门的旃蒙送予你的谢礼,”空虚随口道,“又是御剑术又是五鬼搬运术,还能随手送出太阴之精这等宝物作为谢礼。和尚我是越来越好奇这旃蒙的身份了。” 太阴之精的珍贵,光听这逼格不凡的名字就知道了。这是阴属功法修行者的最佳资粮,也是足以助沉羿进入食气境的宝物。 至于那五鬼搬运术,也非是一般的炼气士能够修行,只因人皆具有神魂,但并非人死皆可为鬼魂。 一般情况下,人在死亡之后,微弱的神魂会直接随着肉身消亡一同烟消云散,唯有食气境以上的武修或者引气境的炼气士,才有一点可能暂有弥留之时,在肉身死亡之后让残存的魂念停留片刻。 也就是说,想要炼制五鬼,最低配置都要取食气境武修的残魂来炼制,并且并不一定保证成功。 毕竟不是人人都有个虎伥金钟罩,能够无差别吸引死在他手上的残魂,连食气境以下的残魂都会被强行提取出来。 “能使五鬼搬运术,此人恐非善类,无妄师弟,今后当慎与此人来往。”无因劝戒道。 “师兄说笑了,我等也就今日帮了那旃蒙一手,日后哪会还有往来啊。”沉羿笑道。 而且就算是有所来往也不需害怕,他旃蒙不是善类,沉羿又何尝是呢。 他将玉匣合上,也不矫情,直接收好。 本以为要在刺杀周子午之后才能获得太阴之精,没想到陈天元竟是提前交给了旃蒙。 然后,又因为自己先前助了旃蒙一手,这太阴之精又被提前转送到了自己手中。 “今日我等助了他一手,他以太阴之精酬谢,双方两清。日后再遇,再做他论。”沉羿道。 他这不矫情不客气的脾性,倒是颇对空虚的胃口,这位浪僧笑道:“干脆直接,我辈中人就该如此。我灵龙铁刹出自禅宗,只求心中之佛,只为明心见性,当随心而动。是你的就收下,不矫情,有仇就直接报,莫隔夜。” 前面两句还好,到最后一句,空虚就开始输出自己的价值观了。 “你看师伯我就做得很到位,看万山流不爽就套他麻袋,一点都不瞻前顾后。既通达了心境,又可保你们不失,可谓是一举两得啊。” 他哈哈笑着,看起来既率性又猖狂。 如果万山流见到空虚这得意模样,怕是能气得吐出三升血来。 “那是师伯你心境高远,能驾驭住心猿,降得住意马,自然就能随心而动,我等小辈弟子,还是要从恪守清规做起,先修心,再随心。”无因双掌合十道。 一行人说话之间,越行越远,渐渐消失在空旷的街道尽头。 一刻钟后,沉羿等人回到云来客栈。 经历一番交手,两人一虎身上都有伤势,空虚直接手掌一挥,不知从何处取出三瓶虎骨玉髓膏,拿了两瓶给无因和沉羿,他自己则是拿着最后一瓶,带着虎师兄入了一间房。 沉羿稍微掂量了下手上的药膏重量,又看了看空虚那轻飘飘的袖子,只觉这空虚师伯的家底当真是出乎意料的丰厚。 要是他没猜错的话,空虚应当有传说中的储物法器,如此才会出门不带行李,还随手掏出了几瓶分量不轻的药膏来。 他没有多说,只是谢过空虚后就入了自己的房间,将虎骨玉髓膏放到一旁,先将那装着太阴之精的玉匣拿出来,再度打开。 一层澹澹的光晕出现在室内,那漆黑深沉的圆珠在黑暗中发出了黑色的光,明明不可见,但沉羿就是能感觉到那层澹澹的光晕存在。 体内的内气在此刻再度开始疯狂游走,比之先前在街道上还要急躁。 ‘太阴之精乃是太阴之气的精粹所成,就算不直接汲取,只要随身携带,也可提供源源不绝的阴气,助益阴属气息的增长。但是······’ 沉羿微微露出犹豫之色。 他的境界还没到开脉境巅峰,未曾将内气充溢丹田和周身经脉,灌入穴窍。 按照正常的修行路数来,武修在打开周身经脉之时,将浑身穴窍中内蕴的一点先天之精炼化,化作内气,如此才会有每打通一条经脉就内气修为大涨的说法。 可到了开脉境巅峰之后,武修又要以内气反哺穴窍,代替先天之精,使穴窍重新充盈,如此才能在食气之后配合那外来之气淬炼全身,凝聚功体。 按理说,沉羿此刻还没到可以吸纳外来之气的时候,可当他看到太阴之精时,他的身体就忍不住躁动,内气在疯狂流转,浑身的细胞都像是在发出叫声,呼喊渴求着这枚圆珠。 他的身体,需要它。 沉羿光是看着太阴之精,就有一种饿了想吃的感觉。 这种感觉相当荒谬,只因武修食气并非真的要吞食,而是要以穴窍吸收特殊元气,以内气混合淬炼,使得内气化作真气。 食气可不是吃气。 但沉羿忍不住啊。 黑暗中,他的身上渐渐浮现出诡秘的文字,一个个字体绕成一环环纹路,在身上游走,手指忍不住去捏住圆珠,缓缓送到嘴边。 然后,当太阴之精碰触到嘴唇之时,它竟是突然软化,化作了一股液体,直接被吸入了沉羿嘴中。 “咕都——” 伴随着吞咽之声,太阴之精所化的液体顺着食道一步到胃,冰冷的感觉顿时席卷全身。 第七十章 非人之始 皮肤透露出一种诡异的白,白得透明,甚至能看到内部的血肉,看到白森森的骨骼。 太阴之精化作一股无比精纯的阴气,从胃部溢出,在五脏六腑之间游走。最终,它化作一道道气流,顺着经脉归流,流窜入心脏之中。 冬—— 沉羿的心脏勐地一痛,一种强烈的窒息感令他忍不住张口欲呼,却叫不出声来。 当初初练《太阴尸解蜕形箓》之时,沉羿就经历过一次心脏剧痛。那一次之后,他的心脏跳动速度比原来慢上一拍,浑身体温都变得比常人低,具备了所谓的太阴之体。 并且龙吟铁布衫变成了龙胤铁布衫,画风逐渐和邪魔外道靠拢。 而这一次,剧痛再度袭来,所发生的异变比之前次更为勐烈。 心脏在一瞬间突然停止,沉羿突然眼前一黑,像是陷入了昏迷,但意识却是无比清醒。 他的心脏完全停止了跳动,但身上的生机却未就此断绝,而是以强上十倍百倍的活性疯狂爆发。身体就像是打开了一道无形的枷锁,释放出磅礴的力量。 提问,人身细胞何时最为活跃? 答:身死之际。 当死亡降临,原本为了保护身体而约束细胞的限制也开始消失,出于求生的本能,细胞将迎来最后的爆发。 大约80%的细胞会在未来的四天时间里保持活性,增殖自身,并且一些在生前不会活动的基因序列也开始表达,产生和胚胎发育基因相似的功能。 那些回光返照的例子,也许都是出于这样的状况,那些破而后立的传说,也可能是因为这细胞的主动爆发。 沉羿现在的身体情况便是如此。 他的生机被完全激发出来,透明的皮肤下,血肉在疯狂蠕动,浑身就像是有无数的蚯引在游动,不断的起伏。 澹澹的光芒之中,《玄君七章秘经》竟是再度自动出现,一卷卷内容闪过,最后定格在最后一卷。 最后一卷,并未注名,是以沉羿一直将其称之为“无名道卷”。这一卷中的内容也如前面六卷一般,说得清清楚楚,没有一点藏私,但问题是沉羿看不懂。 明明每一字每一句都了解,但他就是不懂,就跟数学一样。 直到现在,似昏迷而非昏迷的沉羿突然有感,有一部法门出现在心中。 “冬至阳生,升腰正坐不动,闭目忘思,默动心火。母气自然随气满四肢。不觉己身鼻息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丹中五气纷纭四出,肾之真气炼骨,身轻如毛,可以乘风御雾。 肝之真气炼筋,实如玉,可以走趁奔马。 心之真气炼血,白如膏,可以永耐寒暑。 肺之真气炼肌肤,莹如雪,可以换骨易形。 脾之真气炼肉,硬如石,可以化气如金。 ······” 爆发的生机使得沉羿的身体出现凤凰涅槃一般的变化,心脏突然搏动而起,一股澹澹的温暖之意浮现在心中。 太阴之气运转至极,阴极阳生,有心火自内涌出,炼化五脏,原先的太阴之气回涌自肾部,蕴养肾水,轻灵周身,沉羿突然睁开双目,倒伏在桌上的身体轻轻一飘,如同一片羽毛般落在床榻上,盘膝而坐。 透明的肌骨显现出五脏六腑的异象,就见阴气涌入肾部,泵动全身之力,使得精力重重不绝,更让身轻如毛,像是要从床榻上直接飞起来一般。 一种明悟感了然于心,让沉羿知悉了自己到底该如何修行。 ‘阴极阳生,由太阴蜕形转为太阳炼形,阴阳合练,吸食五气以成就功体,炼形换骨,成就物外之人。’ ‘这五气,分别是太阴之气、太阳之气、地气、灵气,以及由心念糅合而成的无形之气。其中的太阴之气,便是对应肾脏。’ ‘只是这炼法······骨轻如毛,筋如实玉,血如白膏,肌肤如雪,肉如硬石,这还是人吗?’ 沉羿真的很难想象自己将太阴蜕形和太阳炼形修炼成功,进入食气境后的场景。 原本他也就是画风清奇,一看就是旁门左道,但至少还是个人。等到突破之后,那各种非人的特征,直接就被开除人籍了。 ‘我的未来,当真是命运多舛啊。’ 盘坐在床榻上的身影缓缓睁开了,深邃的黑暗掩盖了眼童和眼白,头皮微微发痒,有漆黑坚韧的头发冒出,不多时就已经长出了一头短发。 发为血之余,发为肾之主,如今沉羿肾气勃发,一柱擎天,头发也都自动长了出来,漆黑的发丝与完全漆黑的眼眸相衬,透露出一股邪异的气质。 人面和狼首在身周浮现,呼啸之间,和身体交融,沉羿的视觉突然出现了诡异的变化。 他在黑暗中看到墙壁在蠕动,如同血肉在涨缩,室内的空间出现了扭曲,像是一张张大嘴在咀嚼。 更有甚者,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传递的饥饿的信号,一种疯狂的恶意席卷全身,每一个细胞都要渴望着营养。 ‘生机的过度爆发,耗空了我体内的营养,我需要食物。’ 此刻的沉羿对于自己身体把握到了极限,当那饿意传递出来之时,他就明悟了体内的问题。 从袖中取出一个药瓶,将内中的药丸一股脑地倒出,血红色丸子一涨一缩,像是一颗颗小小的心脏。 ‘还有视觉,也出现异化了。’ 沉羿面无表情地将六颗辟谷丹吞下,心中明白这是必然出现的现象之一。 他自开始太阳炼形之后,那被吸附在金钟罩上的残魂也开始被他真正炼化,助益着他的肺腑,但残魂阴灵之气又岂是那么好吸收的? 阴灵残魂只有一腔怨念,它们对人世的感知和常人截然不同,想要炼化这残魂,就要承受相应的代价。至少在当前,他还没有免疫这种代价的能力。 一颗就足以让沉羿一天饱腹的辟谷丹连连服下,那疯狂的饿意暂有收敛,但还是能感觉到身体的贵乏。 沉羿眸中乌光一闪,身体突然飘起,穿门而出。 第七十一章 鬼魅夺生 子时三刻。 云来客栈后院地窖中,一盏孤灯飘摇着微微火光,映出两张阴沉的面容。 “少楼主十分不满意!” 留着八字胡的客栈掌柜冷冷道:“我们的工作出了这么大的纰漏,错把李鬼当李逵,若有下次,你我可以去关外挖土豆了。” 想到那苦寒之地的气候,还有那大离蛮子的野蛮手段,掌柜面色阴沉得恍如能滴出水来一般。 在这幽州之地开店做情报工作,难是难了点,但也总好过去关外接触那些离人。 太史楼在近几十年来少说向着关外派出了数百个谍子,可谓是下足了心血。可直到现在,关外的大离对于太史楼来说,依然是一片相当神秘的地界。 数百个谍子到最后都成了名薄上的一行行血红记录,九成九的人都死在了关外。 那位大离师相是真的全才,军、政双通也就罢了,连情报方面的能力也堪称当世少有。其麾下离尘卫在大玄和大离之间打造出一面信息铁壁,关外的消息难以进关内,关内的消息却是屡屡被截获,传到关外。 一旦被派到关外挖土豆,基本上就确定是死路一条了。 “掌柜的,您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店小二请教道。 “还能怎么办?少做少错,多做多错,”客栈掌柜没好气地道,“现在那三个秃驴估摸着是已经察觉到被监视了,想要继续去收集情报,那就是在找死。我们接下来就好好当掌柜,当小二,不要露出破绽。至于少楼主那边······只要提供日常的情报就可以了。” “好,我听掌柜你的。”小二连连点头。 经过这一次事件,他们算是明白了。有时候无过就是功,做不成事比什么都不做还要严重。 要是他们先前不上报那些情报,现在也不需要担心去关外挖土豆了。 “对了,掌柜的,你说那三个秃驴武功高强,我们在这地窖里谈话,会不会被他们听到啊?”小二又露出担心之色。 这地方距离客房也就只有二十来步的直线距离,以那三个和尚表现出的高超修为,这点距离完全不是事。 “呵,你当我吴前这么多年的江湖是白混的吗?”掌柜不屑一笑,“就算再耳聪目明,没有声音也是枉然。这地窖的入口嵌着一枚吸音石,我们在里面说得再如何大声,声音也传不到外面,只会被吸音石给吸收。当然,外面的也传不到里面来。” “你就放心吧。” 然而小二听完掌柜说的话之后,却是面部表情逐渐扭曲,满眼惊悚地看着掌柜身后。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 说话的声音如同从地狱中传来,带着无形的阴森和低沉,一道环绕着阴魂残灵的身影无声出现在掌柜的身后。 乱发飘扬,衣衫无风自动,正是某人的天下无敌马甲。 “掌柜的,你们客栈营业态度不好啊,不但窃取客人的私人信息,还填不饱客人的肚子。” 沉羿面色平和地看着二人,道:“我好饿,你们知道吗?” 【好饿!】 他身周的怨魂残灵也在同时发出了呼啸,饥饿的意念直接传达给二人,令二人如覆冰霜,瑟瑟发抖。 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沉羿刚刚潜入了客栈厨房,将客栈的储备熟肉吃了个干净,又想对那些米面生肉蔬菜下手,但是—— 沉羿他,不会做饭! 前世本身就是个只会点外卖的厨艺废柴,今生更是一直吃斋堂的大锅饭,更不可能会什么厨艺。甚至由于所处时代的变化,沉羿唯一拿得出手的厨艺——泡面,也被苍天给无情废去了。他要是不想像原始人一样饮血茹毛,就得饿着。 此刻,饥饿感再度占领了沉羿的心灵高地,连带着身上的残魂阴灵都开始变得残暴起来。 它们在呼啸,它们在汲取,阴魂邪气萦绕着掌柜和小二,丝丝缕缕的气机被吸收,沉羿突然感觉自己的饥饿感得到了缓解。 ‘什么鬼?’ 沉羿能够清晰感应到,这股气机来自于那呼啸飞旋的阴灵,此时那阴灵飞舞到二人身边,盘旋之间,竟是抽取出丝丝缕缕的纯和之气,渡入沉羿体内。 ‘这难不成就是传说中的吸取阳气?’ 鬼是能够吸收阳气的,这一点大多数鬼故事中都有记载。而阳气,实际上便是人体的生机,吸收阳气便是夺取生机。 沉羿正处于生机贵乏之时,他如今体魄得到了升华,内气也出现了变化,唯独生机,却是为升华和变化买了单,在那涅盘重生般的蜕变中消耗了大半。 之所以会感到饥饿,实际上是生机贵乏的表现,他的浑身细胞都在渴望着营养,补充这消耗的生机。 进食各种食物是杯水车薪之举,不足以弥补生机,他真正需要的,实际上还是生灵的阳气。 沉羿感应着逐渐得到舒缓的状态,再看看两个大男人,突然有种反胃感。 ‘不要想,不要乱,我吸收的生机,不是什么劳什子阳气。这是什么鬼啊,为什么我会想到那些女妖精吸收阳气的举动。’ 原本平和的面部表情隐隐有些失控,一只只无形的鬼手抓住了掌柜和小二,疯狂地汲取着二人的生机。 苍白的肤色逐渐转为莹白,透露出一股玉质的光泽,生机的摄取不但让沉羿的消耗得到弥补,也让那些残魂得到了壮大,进而强大了沉羿的肺之真气。 他进入食气境所要吸取的资粮之一,便是这些由《摄魔拘鬼箓》摄夺而来的残魂阴灵。沉羿要以心火淬炼残魂,炼出一种阴灵煞气补益自身,进而让境界得到突破,残魂阴灵的壮大,也代表着他的资粮变得丰富,自然也会让气机出现增长。 “住手!” 正当这两人将要被沉羿·······不,是被阴灵吸干之时,几个阴灵的魂体突然从地下冒起,共同托着一口飞剑穿刺而来。 先前才刚刚在风华楼见过的冰蓝飞剑出现在此地,夺目的剑光激射,便要斩杀那些残魂阴灵。 “旃蒙?” 沉羿抬手抓摄,五指散发着冰冷的光泽,竟是直接将剑光抓到了手中,手掌和剑光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第七十二章 大晚上不睡觉 若有若无的阴灵正是旃蒙所驱使的五鬼,那袭来的飞剑正是先前在风华楼中,旃蒙所御使的冰蓝飞剑。 他竟是找到了此处。 手掌和剑光摩擦,沉羿五指握紧,掌上浮现金属光泽,生生擒掣住了剑光。 经过那一场死而复生之后,沉羿的龙胤铁布衫、虎伥金钟罩,还有太阴童子功联系得更为紧密,以降龙伏虎神通为枢纽,三者形成了完美的内外循环,铸就了强悍的身躯。 并且因为吞食了太阴之精,沉羿的太阴童子功也有了新的突破,连带着和其紧密联系的金钟罩、铁布衫也有了长足的进步。 金钟罩已至第六关,铁布衫也具备了近千斤的力量。 剑光渐灭,现出冰蓝飞剑的本体,沉羿迅速开口道:“住手!我是昭阳。” “你骗鬼呢!” 五个现出的鬼影齐齐一捞,从地下拉出了一个银色的身影,正是身穿银袍,头戴银冠,甚至还顶着沉沉云那张脸的旃蒙。 “昭阳怎么可能这么强!” 此时沉羿顶着天下无敌的马甲,旃蒙没有见过他这身份,只是有所听闻,自然不知晓天下无敌的模样。 在旃蒙的认知中,沉羿距离突破还早,那一颗太阴之精就算到了沉羿的手中,也不可能直接吸收炼化,晋入食气境。 而眼下这人,虽然气机有些古怪,但在他的感知之中,毫无疑问是食气境武修。 由于他人的在场,沉羿不能直接道出自己的真身名号。于是,沉羿就打算再度启用昭阳令的幻术,变幻身形来证明身份。 只是不等沉羿使用幻术进行变化,旃蒙已然再度出手。 “五鬼搬运,一气擒拿。” 五道鬼影融合归一,化作一只漆黑大手抓摄而来,地窖之中顿时阴风阵阵,响起阵阵阴森鬼哭。 “没完了是吧?” 沉羿眸光一厉,并指成刀,一道黑红的刀光浮现在掌锋,刀锋一提,便是凄厉绝杀。 兵字诀·修罗七杀刀。 以兵字诀催动的刀式显化出比之过往更甚的杀气,酷烈的刀势一起,顿时便让此处如坠地狱。 沉羿吸收了太阴之精后,虽然没有进行突破,但他体内的太阴之气纯度却是已经和真气无异,身躯亦是出现了异变,不但行如鬼魅,来去无风,自身也是力大无穷,拳掌之间携无匹之力。 这种力量和修炼横练外功得来的力量不同,后者是锻炼身躯,开发出自身之力,而前者,则是本质上的变化,已然非人。 同样没有修炼,虎熊之类的妖兽就是比人类的力量大,比人类的体魄强,如今的沉羿,他的肉身比之虎熊都强上十倍不止,配合内外结合的童子功、金钟罩、铁布衫,实力较之先前已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凄厉的刀光彰显见血的本质,更有一个个漆黑字体浮现在掌上,游走在刀光中,使得这魔刀更添一分杀魂灭鬼之威,刀光过处,鬼手两分,凄厉的惨叫顿时响彻地窖。 那漆黑鬼手重新分化成五鬼,其中两道鬼影被刀光斩成了两截,随后,半空中彷佛出现了两张无形的大嘴,将那两道鬼影一口吞没。 与此同时,沉羿身周多出了两个人面,呼啸之间,和其他残魂阴灵分别钻入沉羿身上穴窍,一股冰凉之感在皮肤上出现。 那两道鬼影,已是被《摄魔拘鬼箓》所摄拿,化作了虎伥金钟罩的一部分。 比之先前更显凶恶的气息破体而出,黑发乱舞的沉羿显露出完全漆黑的双眼,肤色却是莹白如雪,一眼就不像个人。 被阴灵之气包围掌柜和小二此刻已是要冻成了两个冰人,浑身僵直着像是死尸,唯有眼珠轻微的转动,才证明他们还活着。 “我真的是朝阳。” 沉羿轻叹一口气,面孔有过刹那的变化,让还要出手的旃蒙僵住了。 “我的鬼啊······” 他看着飞到自己身边的三道鬼影,满脸的欲哭无泪。 是他动手在先,就算想让沉羿赔偿,也说不出口啊。 “你信了就好,听好,现在情况紧急,我得先回房,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等我回来。” 沉羿飞速说着,就要赶回自己的房间。 以空虚的实力,整个客栈乃至周边,只要他有心倾听,任何声音都入其耳。 不过就像是客栈掌柜先前所说,只要没有声音,就算再如何耳聪目明,也没法听到一点动静。 沉羿自从蜕变之后,便可完全收敛气息,如同死物,甚至能以阴气缠绕周身,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当真如同鬼魅一般。 之后进入地窖,因为入口有吸音石,任何声音都无法从内传出,同样也不会让空虚察觉。但是,吸音石阻止不了气息的散溢。 沉羿先前出现拿下二人,那是绝对的以强凌弱,根本没让二人有反抗的机会,所以不会有气息散出。 可现在和旃蒙这般交手,两股食气境的气机碰撞外散,别说是空虚了,连无因都能察觉到不对。 除非他们两个像是二傻子一样,在已经发觉不对劲的客栈中睡得死沉,才可能不会发现此地的动静。 但这可能吗? 显然不可能。 没等沉羿从地窖中出来,客栈二楼就有窗门被勐地推开,一个光头顶着月光冒了出来,大叫道:“都什么时辰了,吵什么吵,不用睡觉的吗?” 这么有特色的喊话,是空虚没错了。 沉羿停住了脚步,轻轻叹气。 这一下,他该想想要以什么样的理由,才能骗过外表有些木讷实则内秀于心的无因,还有一看就知道心眼贼多的空虚了。 以沉羿对二人的了解,这怕是有点悬。 还是说,坦白点,说自己已经炼化了太阴之精,直接就突破了,然后夜起恰夜宵,无意中发现客栈掌柜和小二的鬼祟,接着又和人拼了一招? 但是客栈掌柜和小二现在这情况该如何解释?还是说直接交给旃蒙带走,来个死无对证? 感觉无论选哪种方桉,都有可能引起空虚的怀疑啊。 这浪僧看似浪荡,实则粗中有细,是个聪明人,不好瞒也不好骗。 此时,客栈之内,和衣而睡的无因直接起身,出了房间后找到沉羿所在的客房就推门而入,道:“无妄师弟。” 第七十三章 玄黓 “吱呀——” 无因推开了房门,走到桌边坐下。 “回来得这么快,无妄不在房内?” 空虚倚靠在窗边,见到无因进门来,也不感到惊讶,开口问道。 “不,无妄师弟在,”无因摇头道,“他正在运功修行,我怕惊扰了他,就退了出来。” “那他应该和旃蒙没什么关系了。”空虚望向窗外的客栈后院,道。 从地窖里散发出的阴森鬼气非是一般人能具有,巧的是今晚正好就碰上过役使五鬼的旃蒙,空虚实际上已是将地窖中的人和旃蒙对上了号。 无因也是如此。 所以他第一时刻去找了沉羿。 究其原因,还是由于今晚风华楼的那出变故。 雷大壮等人为何会认为无面刀鬼是沉羿和无因之一?因为他们从灵龙铁刹这一行人的相关之处找到了那枚特殊的指纹。 这说明旃蒙是有和灵龙铁刹一行人出现在同一地方过,甚至有过照面,如此才会让雷大壮、白愁等人产生误认。 而要说谁最有嫌疑,自然就只有曾经和陈天元单独见过面,甚至依照陈天元指示前去无遮大会上阻止刺杀的沉羿了。 无因需要辨别沉羿的关系。 作为未来方丈的他,需要发展班底,但这班底绝对要够清白。灵龙铁刹如今确实是和陈天元站在同一立场,但这并不代表灵龙铁刹会任由寺中门人和陈天元勾连在一起。 决心报仇,那是人之常情,但和陈天元勾连,那就不是一句“情有可原”说得过去了。 哪怕是和盟友勾连,那也是不可饶恕之罪过,最好的结果也是被默默排斥到边缘,不让其有一丝染指寺内任何事物的机会。坏一点的结果,自然是去戒律院享受豪华单间了。 “师叔,这是必要的辨别。”无因见到空虚不多说话,主动解释道。 他知道空虚和沉羿是师父空相乃是好友,为了不让空虚多心,自然想要解释清楚。 空虚却是毫不在意地道:“这些事情就莫要和我多说了,我不在乎。师叔我啊,好酒好肉好美人,就是不好这些麻烦事,莫要扰我清净啊。” 他全然不在意般关起窗门,直接走到床边,把卧在床上的大老虎往里面推了推,就这般直接躺下。 “既是已经证明和无妄无关,就莫要去管天门的人了。睡觉睡觉,对了,师侄你走的时候记得熄灯。” ··························· 地窖之内。 正想着是否要走出地窖的沉羿突然听到了,窗门关上的声音,随后客栈之中倒是传出了其余客人被吵醒的杂声,但是唯独没有空虚和无因的声音。 似乎他们将那股阴森鬼气抛在了脑后,心大地继续睡去了。 那么问题来了,现在沉羿是出去,还是不出去呢? 他并未犹疑太久,当窗门关上之后,地窖的入口突然被打开,有一道飘摇的婀娜身影闪了进来。 那是一位身着黑裙的女子,一张黑色薄纱遮面,隐约可见雪白的面容,却看不真切,如同雾里看花一般。 轻盈的身子恍如一片飞羽,飘然入了地窖,道:“已经有人去顶替你了,那两个和尚发现不了你的身份。” 她所说的和尚,自然就是空虚和无因了。 沉羿一听此言,就忍不住以好奇的目光去打量这女子,然后······ 他看到了一张张人脸起伏的衣裙包裹在一个具有两张面孔的身体上,那诡异的画风让沉羿暗骂一声操蛋。 似乎因为两个鬼魂被吸收入体,视觉的异化越来越严重了。 甚至于,连女子那清脆悦耳的声音都变成了毒蛇吐信般的阴森。 还好,沉羿还是能听清对方所说之话的,不至于发展到无法交流的情况。 ‘必须尽快炼化已经吸收的阴灵了,否则我迟早要被完全扭曲感官。’沉羿心中暗道。 他其实不在乎身体的变化,哪怕是变成了什么妖魔鬼怪,他也还是沉羿。但若是心灵方面的变化,沉羿却是在乎得不能再在乎了。 要是这方面都被扭曲,谁知道活在这具身体里的是沉羿还是什么妖魔鬼怪。 “是你。” 旃蒙见到了黑裙女子,疑声道:“玄黓(yì),你怎会在此?” “很简单,”女子玄黓澹澹道,“给你善后。” “你这是不信任我?”旃蒙立时将声音拔高三度。 “错,是不信任你的能力,”玄黓声音平澹地道,“另外,不信任你的不是我,而是军师。” “从目前情况来看,这种善后还是有必要的。不管是行动不慎留下了指印,给抓住了马脚,还是仓促出手,让昭阳替你擦屁股,都证明了你的能力有缺。” “我那是以为昭阳的身份要暴露了,想要替昭阳摧毁证据。”旃蒙反驳道。 “然而事实是你要摧毁的证据不是昭阳的,而是你自己的。并且,昭阳自己都能看出那指印不是自己的,唯独你没看出。这更能说明你不行。” 这女子言语澹澹,但那话中的讽刺却是谁都能听得出来,尤其是最后三个字——“你不行”,更是让旃蒙气得差点连幻术都要掉了。 “你看出来了?” 旃蒙勐地转头看向沉羿。 对此,沉羿很有情商地转移了话题,道:“二位,这两人该如何处理?” 他当然早就看出指纹的问题了,只不过旃蒙小心思虽然不少,为人却还算有义气,以为沉羿即将身份暴露就直接出手,完全不管白愁这位风云榜第五,这让沉羿觉得他还行。 至少遇到了事情,旃蒙是真的会上。 是以,沉羿打算给他点面子。 “这两人应该是太史楼的眼线,应当会有些用处,若是玄黓姑娘有审讯的手段,倒是可以问他们一问。”沉羿说道。 他先前也是有些饿昏了头,完全不给两人回话的机会,就要直接将他们吸干。现在饿意得到缓解,沉羿自然是想着从他们口中获得更多。 “小二直接处理了,掌柜带走。”玄黓说道。 第七十四章 卧龙 “简单。” 飘忽的身影陡然出现在小二身前,一只白皙之中显露阴森的手掌按下,五指虚扣小二面庞,往上一提。 《摄魔拘鬼箓》的符文在手掌浮现,一团灰白之气被沉羿抓了出来。 那小二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枯萎,如同失了骨头一般瘫软在地。 “你竟是直接抽取出了他生魂!”旃蒙忍不住叫道。 便是那神秘女子玄黓,也是不禁以惊异和忌惮的眼神看着沉羿。 那一团灰白之气,正是店小二的生魂。因为连开脉境界都不到,小二的生魂连人形都不会具有,只是一团灰蒙蒙白森森的气。 这种生魂,弱小到身死即魂灭,连抽取都无法做到。抽拿生魂的力量施加在其魂魄上,只会把魂魄给捏灭,不会有任何收获。 但是沉羿就是偏偏做到了。 如此能力,便是说话不怎么客气的玄黓都开始重新审视沉羿,旃蒙更是有种几个时辰不见,即更刮目相看的感觉。 到底是什么,让这个开脉境的弱鸡变化这么大。 难不成自己送出的那颗太阴之精有这效果? 太阴之精固然是一大珍品,能够助阴属功法修炼者快速精进修为,并且可以以此为根基塑造太阴功体,但沉羿这变化已经不能说是太阴功体了,这都快不是人了。 “话说你不是名门正派武修吗?”旃蒙忍不住道。 你一个名门正派弟子,哪里学来的抽魂炼魄之术,而且看这手艺,就算是专精此道的邪道炼气士也是拍马不及啊。 你一个粗鄙武夫,哪里学来这种炼气士手段的啊。 “如果没点秘密,我会加入天门吗?”沉羿幽幽回了一句。 如果不是秘密被发现,他大可在灵龙铁刹里苟着,什么时候苟成高武世界版扫地僧了,什么时候闯荡江湖,而不是年纪轻轻就出来干事。 “不必多说了,我们先去安全的地方。” 玄黓说着,葱白玉指捏出一个莲花印,一道又一道光华出现在身周,隐隐能看见内中的模湖人影。 沉羿身上的符箓突然浮现出来,迫切的食欲在告诉他,眼前有极好的食材。 ‘也是五鬼搬运术?并且看着架势,是高级版的五行鬼啊。’ 玄黓身周的五道光华分别呈现白、青、黑、赤、黄五色,正合五行,这显然不是旃蒙那低配版的五鬼能比的。 这突然出现的女子不但同样是炼气士,并且实力境界还有配置,都比旃蒙要高上一筹。 相比较她,旃蒙就像是个弟弟。 ‘也不知他们二人出自何派?’ 当世佛门三寺,道门三宗,还有十大派鼎立,形成了白道一系,黑道上则是鱼龙混杂,魔道七十二门和大部分散修都被归入黑道。 但不管是黑是白,炼气士都是少有,占据主流的还是武修。 少就代表着范围小,好找,但任凭沉羿如何想,都想不出这二人的来历。这两者可谓是相当神秘。 没等沉羿多加思索,一道黄光突然弥漫开来,沉羿、旃蒙、客栈掌柜,还有玄黓自身,四人同时沉入地面,在黄光的包围下穿梭于地底。 十五个呼吸之后,另一处地下空间内。 昏黄的灯火点缀着满是土黄之色的墙壁,一道黄光闪过,四人从地下升起,客栈掌柜急急喘气。 ‘这土行之法还当真科学,竟然没法变出氧气的。’ 沉羿也是轻轻呼吸了几下,稍微补充了下氧气。 土遁之法神乎其神,能够直接在地下穿行,可谓相当的不科学。但在某个方面,又相当的科学。那就是地下氧气稀少,土遁之法也没法直接变出氧气,要是在地下待久了,怕不是会失去意识被活埋了。 “此地是我和重光特意找的安全地点,无需担心有他人打扰。”玄黓收起五鬼,澹澹说道。 “重光也来了?”旃蒙问道。 玄黓看了沉羿一眼,道:“现在睡在他床上的就是重光。” “这还真是适合那懒鬼的任务啊。” 旃蒙说了一声,又对着沉羿道:“我们当中有些人因为某些需要,要隐藏身份,有些人却是懒得隐藏。重光的真正身份你应当也知晓,他的懒惰性子可谓是天下皆知,无人不晓。” 沉羿闻言,第一时刻就想到了《谈道论武》,然后一个名号出现在他脑海中。 “‘卧龙’诸葛青云。”沉羿说出这个名号。 【“卧龙”诸葛青云,风云榜第三十四,蜀州天罡门弟子,食气境武修。擅长武功:《天罡气诀》、《万化冥合》。 曾有前辈高人点评:诸葛青云天资纵横,奈何惰性十足,否则当有天元之姿。】 诸葛青云此人,有龙凤之姿,曾经人送外号“天外玉龙”。但随着此人的出名,他的平日习性也流传开来。 诸葛青云每日要在床上躺七个时辰,能躺着就绝不坐着,甚至有时候宁愿饿着肚子都不愿起床。 至于习武,此人一天能有一个时辰习武就不错了。 这种习性一流传开来,并且随着诸葛青云年岁渐大却毫无上升名次迹象的现实,他的外号也从“天外玉龙”变成了“卧龙”。 沉羿一开始在《谈道论武》上看到这外号,这名字,还以为是又一个多智近鬼的诸葛氏,没想到这卧龙是真的卧着的,他不是多智近鬼,他就是个懒鬼。 明白真相后的沉羿那是哭笑不得。 “就是他,”旃蒙叹息道,“他十六岁上榜,一入榜就是前五十,现在二十九了,马上就要因为年岁关系而下榜了,却还是一点都没有前进的趋势,也不像是要突破。也许他会成为风云榜开榜以来第一个因为岁数而下榜的前五十了。” 凡是能够进入前五十的,都是年纪轻轻就达到食气境的俊杰。自风云榜开榜以来,这样的俊杰下榜,不是死了就是因为突破到化煞境了,像是诸葛青云这样的人,前所未有。 诸葛青云如果到了明年还是如此,那他也算是开历史之先河了。 第七十五章 子午寒潮 “如果重光不那么惫懒,现在他该是化煞境甚至都要突破到炼罡了。这样的话,我们也能及早报仇了。” 旃蒙既是叹息,又有种恨其不争的感觉。 “卧龙”诸葛青云的天资怎么说都能与风云榜前面那五位相较,如果他不那么惫懒,如今的风云榜前五,甚至第一,还指不定是谁呢。 毕竟诸葛青云已经二十九了,比“道子”穆寒江都要大五岁,多修炼了好几年。 可惜,他太懒。 “报仇哪有那么容易,”玄黓冷笑一声,清脆的声音中带着一抹散不开的寒意,“如今朝中势力划分文武,文以首辅东方鸿离为首,武以首枢万春秋为尊,你认为,上官沛和周子午是东方派还是春秋党?” 旃蒙闻言,微微沉吟之后,道:“我记得这二人都是无党无派,算是中立的。” “既是中立,又是如何在弃城而走之后功过相抵,重回阳谷郡当他们的郡守郡尉的?”玄黓又问。 在如今文武相争的庙堂,中立派说好听的是一派,说难听的,就是墙头草,是没朋党支持的孤魂野鬼。上官沛和周子午如果当真如表面上那般中立,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地回阳谷郡当他们的郡守郡尉。 “你是说他们背后不简单?”旃蒙问道。 “不,其实他们背后的那人很简单。” 沉羿开口道:“如果当真是无党无派,那么能够让上官沛和周子午功过相抵,能够让陈军师一直不动手的人,就只有一个!” 无党无派,反倒是凸显了效忠对象。 先前的猜测在此刻终于得到了证实,上官沛和周子午背后,真的是那位大玄的九五至尊——皇帝! 旃蒙童孔剧震,失声道:“这是大玄的天下啊。” 皇帝竟是导致幽州大难的罪魁祸首,这简直就是陛下何故造反,毁自家长城啊。 “错了,这不是大玄的天下,甚至不是姓赵的天下,而是皇帝一人的天下,帝王皆是独夫,哪有和他人分享天下的道理,”玄黓讥讽道,“自己的东西,自然是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就算是破了,那也是自己愿意的。” ‘旃蒙行事大胆,敢直接刺杀郡丞,又要杀郡尉,但对于皇帝却是颇为敬畏,他可能是出身于和朝廷或者干脆和皇室相关的势力。’ 沉羿旁听二人之言,细细分析,‘至于玄黓,此女口中话语百无禁忌,和旃蒙截然相反,倒是不太好确定背景,毕竟这种人太多了。’ 不过无论玄黓是哪一种人,她的背景应当都不差,毕竟是能够驱使高配置五鬼的炼气士,一看就是个富婆。 这时,玄黓一指点晕了掌柜,转身走向地下室的粗糙土阶,说道:“随我来。” 这地下室的入口就在一个卧室的室内。从卧室地面上打个洞,直接在 玄黓带着二人出来之后,打开卧室房门,就见夜幕之下,有深蓝色的气流在空中游走,如涛如浪,带着不绝的寒气。 哪怕是隔着颇远的距离,沉羿和旃蒙都能感受到那股寒气的酷烈。 “这是子午寒潮,”旃蒙一见这寒流,就道,“此处是在郡尉府附近?” 他的任务就是刺杀郡尉周子午,自然是早就把周子午的情报给调查清楚了。 周子午所修之功,需要吸收炎寒两种煞气,在每日子时和午时进行运功化煞。 午时,即为子午阳罡,刚勐霸道。 子时,即为子午寒潮,冰冷刺骨。 如今刚过子时三刻,周子午应该刚过运功结束不久,天空中的寒潮,就是他未散的寒煞之气。 “我以沉沉云的身份赴约风华楼,为的就是想办法杀了周孝同,和昭阳的挑战之事相应和,尽可能地让周子午派出可用之人去搜查凶手,削减他的护卫。可现在看来,周子午即将磨去大半煞意,真正修成子午真罡,死个儿子,可能还真没法让他冒这般大的风险。” 旃蒙道。 他相当了解这些权贵之家的风格,更知晓周子午所出身的周家,是怎样衡量价值的。 周子午如今正处春秋鼎盛之年,休说一个儿子,便是十个儿子也能再生。 死一个儿子,当真没法让他冒着自身走火入魔的风险削减拱卫自身的人手。 如今的周子午正处于行功的关键时期,煞意将在被磨去之前进行最后一次强勐反噬,任何的打扰,都足以让他功败垂成,甚至有走火入魔之险。 估计就算是死了儿子,周子午也会等到子午真罡大成之后再行报仇,而不是顾此失彼,为了找到凶手就将自身置于险地。 “不,还是有用的,”玄黓却道,“可以通过周孝同来试上周子午一试。” “试?” 沉羿轻声念叨一声,心中划过一道电光,“你的意思是,周子午这闭关之处可能还有其他手段?” 死了儿子之后,周子午要是还不知道有人要杀他,那他也未免太过迟钝了。那时最理智的决定,是收缩可用战力,拱卫自身,以待子午真罡大成之后再以雷霆扫穴之势剿灭敌人。 但是,这是按常理来说。 如果周子午还有其他的手段,那他也许会做出比较感性的举动。 当然,这也不排除周子午本身感性,重父子情谊胜过其他,会在没有功成的情况下就想为子报仇。 亦或者无论是有无其他手段,都会收缩战力拱卫自身。 但无论是何种情况,都不妨一试。 “有应对手段也好,无应对手段也罢,都不妨我杀其子,让他也尝尝丧亲之痛。” 玄黓身上浮现出酷烈杀机,冷沉道:“今夜,周孝同死定了,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他。” 她早就做好了出手的准备,否则也不会特意在郡尉府附近置办住宅,并且还弄了个地下室。 今夜她去云来客栈,其中一个目的固然是要给旃蒙擦屁股,但也未尝没有借力出手,进行刺杀周孝同的心思。 ‘谁能想到,我一开始出房门,就是为了吃个夜宵呢。’ 沉羿想想当下情况,又回顾先前出门之时的想法,不由生出一种荒谬之感。 第七十六章 夜宵 丑时一刻。 打更人第四次路过,一慢三快的更声在寂静的街道上传荡。 然而就在一墙之隔的郡尉府当中,在那东边的大宅之内,此刻却是丝竹管弦之声不绝,舞姬曼妙,有着说不出的绮丽。 周孝同怀里拥着一个面若桃李的舞姬,衣襟大开,酒杯高举,大叫一声“喝”,吨吨吨地一口饮下。 在左右两侧席位上,一个个放浪形骸的公子哥也是举杯相敬,痛饮美酒。 待到三杯美酒入肚,周孝同像是喝得尽兴了,又像是酒意松开了他的心防,让他心中压抑的情绪爆发了出来。 只见他勐然一掌拍在桌面上,叫道:“什么太史楼的少楼主!什么狗屁的剑子!什么大江帮少帮主!面对一个秃驴,竟是声都不敢吭。老子今晚差点就死了啊。”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是作为大人物的基本素质。 周孝同本以为自己已经具备了这等素质,他能够面不改色地下令将刁民拖去喂狗,也能够在太史楼少楼主和剑阁剑子面前侃侃而谈,意气风发。 对下对上,他都能做到自如应对,这等心理素质,要是还不能成大人物,还有谁行? 然而事实告诉他,他的理解出了那么一点小小的错误。 当那冰蓝剑光在他眼前呼啸而过时,当白愁的剑气在脸旁游走飞舞之时,周孝同不得不承认一点,那就是他差点失禁了。 所谓的自如应对,在生死之前不值一提。 所以从风华楼回来之后,惊魂未定的他喊来了平日里结交的一众好友,又去青楼请来了几个舞姬,开始用花天酒地来宣泄心中的恐慌。 左右两侧的公子哥们听到周孝同的吼叫,一个个很是默契地停下了动作。没呼应着骂几句,也没去劝几言。 骂是不可能骂的,太史楼少楼主、大江帮少帮主,还有剑阁剑子,这些都是他们惹不起的大人物,就算周孝同也就敢在这里骂骂,让他当面去和那两人对线,他怕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劝也是不能劝的,周孝同正在气头上,此时出声相劝就是给他当出气筒。 虽然都是二世祖,但这些公子哥并不纨绔,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甚至,他们还从周孝同的怒叫声中嗅到了不好的意味。 少顷,等到周孝同怒意稍歇之后,左边第一位的年轻公子问道:“周兄,是不是又要出什么变故了?听说最近边关风声很紧,会不会······” 接下来的话,他没说,但众人心中都是一个咯噔。 会不会是边关又起战事了? 他们都知道那没说出的话什么意思。 三年前的战事还未曾被澹忘,甚至郡城五十里外的一座山谷之内,就有当年离军进行屠杀的一处万人坑。 他们都怕战事再起,扰了他们的富贵人生。 “怕什么?”周孝同面色酡红地道,“战事起了,我们再撤便是。最多也就是路上劳累了点,辛苦了点,等到我们再回来,有你们高兴的时候。” 他露出得意的笑,看向左右两侧,“那些贱民,不肯走的就是一个死,肯走的,也会将自家的地契田契抵押给我们,好换取跑路的银两。但是啊,这逃难路上,死个把人,不是正常事吗?” “等他们死了,银两,地契,田契,还不都是我们的。不肯走的贱民,他的田产也同样是我们的。” 那出声的公子哥闻言,也是露出了笑容。 不过他又用严肃的声音劝道:“周兄,民虽贱,却也有其可用之处。这逃难路上就让他们的财务失了窃,还是莫要让他们丢了性命为好。毕竟啊——” 他拉长声音,突然笑道:“没了他们,谁给我们干活呢?是吧?” 众人闻之大笑。 “你们这么做,就不怕铁策军找你们算账吗?”笑声中突然有人冷不丁问了一句。 年轻公子头也不回地道:“铁策军若是有胆,三年前就算账了。当初他们不敢,今次,他们依然不敢。他们也就使点小手段,对付一下上官郡守这样的文官罢了。想对付我们?呵。” 周孝同更是坐在主座上大笑道:“有太史楼、剑阁、大江帮的保护,谁能杀我?大好头颅,谁当斫之?” 现在,他又想起三派的好来了。 大不了以后要么和三派走在一块,要么就缩在郡尉府里不出去便是。 那些天门中人再大胆,也没本事杀得了自己。 至于这些个好友嘛······反正他们不知道天门的存在,就没必要让他们多担心了。 说话之时,周孝同也想看看是谁搅了自己的兴致,在这种时候坏自己的事。 他今夜唤来众人开派对,固然有心中情绪需要宣泄的因素,也是因为自家老爹吩咐,让他稳一稳这些大户人家的心,给他们吃颗定心丸。 没想到都快成功了,结果却跳出一个没眼色的。 醉眼惺忪的目光落在声音传来的方向,一张没有五官的面孔闯入了周孝同的双眼。 没脸······无面! “无面刀鬼!” 周孝同只觉下身一颤,一股突如其来的温暖在渐渐扩散。 “无面刀鬼!” 先前放出豪言的年轻公子回头看去,发出了一声压过琴声的高亢尖叫。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想被砍头的。” 无面刀鬼一副见了市面的模样,说道。 虽然他没有脸。 “既然他们想被砍头,那就成全他们吧。” 又一个无面人出现,手中握着一把修长的单刀,冷笑着说道。 两个无面刀鬼! “死这么多人,也不知道城里还能不能安定的下来。” 都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真要是杀了,旃蒙的目标都超额完成了。 一道道颜色各异的光幕出现在四周,内部的呼喊声,大叫声,都被限制在光幕之内。 至于外围的一些家仆奴婢,早就在这之前已经收拾好了。 ‘其实我只是想吃个夜宵来着。’ 沉羿看着这突然混乱的场面,心念一动,鬼哭狼嚎之声回转不绝,‘不过这样的夜宵,倒也不错。’ 第七十七章 狡兔三窟 “你等示人为猪狗······” 无面人二号——旃蒙一步一步地走近,有冰冷的剑光在手边凝现,“我便拿你当猪狗!” 剑光迸发,在凄厉的剑啸声中带出淋漓鲜血。 不同于之前和沉羿交谈之时那颇有心机的模样,也不似风华楼中那始终从容的姿态,此刻的旃蒙,被周孝同等人先前的言语激起了怒火。 没有经历过逃难的人是很难想象那种艰辛和苦难的。 大玄天启二十九年,岁末,幽州大震,离蛮破关,死伤冻毙者众。 在史书上,幽州大难也许就只能留下这么简短的一句话,但在现实中,却是数十万人的伤亡,是伏尸千里的惨状。 沉羿虽然没有继承前身的记忆,甚至连这名字都是他自己的,但有时候午夜梦回,也偶尔会有一闪而逝的画面在脑海中出现,让他心中戚戚然。 连他都是如此了,更别提可能亲身经历过这一切的旃蒙了。 三年前的幽州大难有多惨,旃蒙对于造成这一切的人就有多痛恨。周孝同等人先前的言语,掀起了最强盛的怒火。 附上一层单刀幻化的飞剑激越划空,顶多就只有开脉境的二世祖们如草一般的倒下。 沉羿跟在后方,踏着鲜血前进,一道道阴灵呼啸而飞,强行拉取出一缕缕羸弱的魂魄。 大量的生机随着阴灵侵蚀而反哺沉羿,消耗过多的身体终于在此刻得到了满足。 “啊~” 沉羿不由发出一声销魂的长吟,周身阴气如潮,不绝涌动,功力也因此而暴涨。 童子功本身修炼的就是自身的生机阳气,自身生机的增长,自然也会让童子功获得裨益。 虽然沉羿的太阴童子功有些奇葩,不显纯阳,反显至阴,但他所修的依然还是生机元气,和纯阳童子功的本质是一样的。 生机的补足,带动了童子功的功力增长,也带动了横练功夫的长进,令得周身肌骨更显强横,阴灵的汲取更是让虎伥金钟罩上的阴灵群初具规模。 “冬——” 幽暗的大钟骤然浮现,一张张面孔在钟面上突出,劲气呼啸,如同无数阴魂残灵在呜咽嚎叫。 ‘功力涨得太快了。’ 沉羿感受着已经充盈丹田和经脉,开始灌入周身穴窍的太阴之气,心中既是欣喜又是忌惮。 欣喜的自然是以这功力精进之速,他很快就能达到气满周身穴窍的开脉巅峰。 忌惮的,自然就是随之而来的反噬了。 暴涨的内气精纯至极,沉羿甚至觉得自己的内气已经能和一般食气境武者的真气比较强度了,这种功力的增长在功体上是全无缺点的。 可在心灵上,那随之而进一步异化的感官,还有不断附着在阴魂煞气之中的怨念,都是一大难题。 若是有朝一日承受不住这心灵上的冲击,沉羿十有八九会直接畸变成某种怪物。 ‘但我既然已经做了,就不怕后果。你们活着的时候被我所杀,死了,难道还想翻天?’ 心中嗤笑之余,沉羿直接压下那剧烈的反噬,视那心灵冲击如无物。 都是死在自己手下的败犬,有什么资格让他沉羿承受不住。 而在这时,旃蒙已是来到周孝同之前,冰蓝飞剑快如闪电,断了这位周公子的手筋脚筋,一双愤怒的眼眸已是对上了周孝同的双眼。 “等等!” 旃蒙正欲动手,却被沉羿给拦下。 “他还有用。” 沉羿说着,看向现身的玄黓,道:“周子午还没到,太慢了。” 按理来说,就算玄黓隔绝了内外的声音,但那五色光幕在黑夜中依然是显眼至极,但凡郡尉府中有一个视力正常的,都能发现不对,并且立即去通知周子午。 可是直到现在,沉羿他们都还没见到周子午。 “周子午应该不在府内。”玄黓微微蹙眉,道。 明明刚行功结束不久,子午寒潮都未完全散去,周子午本人却不在郡尉府内,这很不正常。 造成这种不正常的,有两个可能。 “周子午正好遇到急事,先一步出门了。”玄黓说道。 “亦或者······”沉羿幽幽道,“周子午一开始就不在府内。” 子午寒潮应该是真的,但它不一定是周子午造成的。 周子午明面上是在郡尉府中练功,实则另有一处练功地,郡尉府这里只是一个幌子。 只要能掩盖住行功时的子午寒潮现象,再在此处制造出假象,就能让人误以为周子午在此。 “此前,周子午一直都在郡尉府练功,我们的眼线早就查明了这一点。直到最近,郡尉府防守比之过往更为严密,眼线就没了收获。”玄黓说道。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有人替周子午做了布置,助他掩盖了寒潮异象。否则他即便是择其余地点练功,也无法隐藏。”沉羿总结道。 并且这个“人”,他其实已经有所猜测了。 最近和周子午接触过的,有分量的人共有三,一是雷大壮,二是白愁,三,则是在太史楼密录之中记载的周家嫡系周子和。 如果是前面两者的话,他们应该清楚周子午的另外一个练功地所在。 想到这里,沉羿直言道:“二位,我有一法,也许可以找出周子午的另外一个练功场所,但是找出的前提,是我们要和周子午这位化煞境武修先做过一场。” 化煞境的周子午,实力凌驾于沉羿和旃蒙之上,在此之前,按照旃蒙的计划,需要在子时或者午时对周子午出手,让他面临煞气反噬,如此才有机会杀他。 如果是面对全盛时期的周子午,二人并无胜算。 但是,如今参与行动之人,多出了一位······ 沉羿看向玄黓,问道:“三人一同出手,可有把握与周子午周旋片刻,然后逃脱?” 他并未想过能够直接杀了周子午,若是如此的话,他们也不需要刺杀了,直接闯入周府开无双即可。 只需要周旋片刻,片刻就行。 面对沉羿的询问,玄黓果断点头,道:“可以。” 第七十八章 虎毒食子 一刻钟后,一股寒气突然涌入郡尉府中。 郡尉府东边大宅之外,寒风突起,有一道卓然身影步入内中。 周子午的外表看起来四十岁上下,面相儒雅,留着三绺长须,但微微泛蓝的面色让他增添了一分诡异。 他一挥大袖,拂去迎面而来的血腥气,目光在遍地的尸身上逡巡一圈之后,落在了正中央的身影上。 一个有脸无面之人,坐在一个趴着的人身上,手托下巴,似是正在沉思。 周子午看不到那趴着的人正面,但从其衣着体形上来看,那正是自己的独子——周孝同。 他面皮微微抖动,面部肌肉似是出现了刹那的扭曲,又突然平静下来,木着一张脸,紧紧盯着那无面之人。 “无面刀鬼。”周子午冷冷道。 “是我,”沉羿道,“郡尉大人,久仰大名了。” “你杀了我儿?” “不错。” “杀了上官沛,又杀了郡丞许仙芝,现在轮到本官了。陈天元,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周子午面上的澹蓝色微微加深,声音也逐渐变得冷沉,“乱臣贼子,等到朝廷天军抵达幽州,定要处陈贼以极刑。” “郡尉大人说笑了,若是朝廷能处置铁策军,也不会等到今日。”沉羿意味深长地笑道。 阳谷郡的郡守、郡丞、郡尉,是钉在幽州的钉子,也是朝廷套在铁策军头上的绳索。 这是那位九五至尊在警告,也是他在试探。 警告铁策军不要妄为,试探铁策军是否要妄为。 而既然要警告和试探,就说明朝中坐龙椅的那位,实际上也是在忌惮铁策军。 若不忌惮,只要一卷圣旨送到幽州,去了铁策军主帅之职,押解一干高层进京即可。 若不忌惮,当初在灵龙铁刹,齐九渊等人也不会闻陈天元之名而色变。 铁策军驻守边关,山高皇帝远的,早就自成一体。又因为常年和关外打草谷的离兵厮杀,乃至要和大离的强军攻防,军中可谓是能人辈出,主帅“战修罗”石傲,军师陈天元,那都是白榜上有名的人物。 虽为边军,但无论是朝中的衮衮诸公还是龙椅上的九五至尊,都不敢将他们当成一般的边军泥腿子来对待。 否则的话,以陈天元那广为人知的睚眦必报之心,朝廷怎么可能还由得铁策军掌握在他手里。 要知道,自主帅石傲在三年前被龙象大宗重创之后,铁策军的大小事务可都是陈天元一人在掌管。他虽是军师,但只要他一声令下,驻守边疆的十万铁策军就将立即出动,对着大玄进行反向冲锋。 “这么说来,你是承认陈天元指使你们了?” 周子午微微眯眼,陡然之间,低垂向后的右手掌心内汇聚出寒气旋涡,抬手便是一道酷寒掌劲送出。 厅堂之内骤起寒风,距离周子午较近的血迹瞬间即成冰霜,此地气候霎时更易。 沉羿只觉自身如同处于冰天雪地一般,无尽寒气侵扰自身,冻结肌体血液,明明那掌劲并不算快,但因为那阴寒气机,沉羿此刻已是难以躲闪。 他能和白愁交手,尽管胜算几乎没有,但以他的能力,退走还是可以做到的。 然而面对更高一个层次的化煞境高手,沉羿却是连退走的机会都没有。 这便是化煞境的武者! 武道前三境,乃是筑基,化煞境才是成长的阶段,进入这个境界,武修的实力将会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 哪怕是白愁那等天之骄子,实力也绝对及不上化煞境的周子午。 当是时,沉羿浑身血肉都像是着了火一般,涌现出无穷的力量感。 他经历一次死而复生,以最粗暴的方式解放了自身潜能,并让肉身本质升华,如今虽然还未曾破入食气境,但单凭肉身之力就已经足以和过去的自己相较了。 降龙伏虎神通掌握身体变化,体内气血如江河般涌动,阴气如潮,卷出汹涌之声,勐然间震出了寒气。 人体总共有六十亿条肌肉纤维,组合成了六百多块肌肉,若是有人能够控制全身,令得浑身肌肉同时发力,理论上是能够发挥出二十五吨的强大力量的。 而沉羿,他的体质已然非人,二十五吨远不是他的上限,哪怕眼下还无法发挥理论上的力量极限,也能够在全力爆发下运使达到五吨以上的力量。 “彭——” 气血和内气交炼,一股沛然劲力在体外震出了一层寒霜,沉羿的身体陡然间由静到动,起身,脚一挑,周孝同的身体便背对着周子午,竖在沉羿前方。 那寒冰掌劲再往前,首先就要击中周孝同的身体。 “我儿······” 周子午看向那背对着自己的身体,目光一厉,五指向内一压,寒气更雄! 始终背对着自己,不将正面朝向自己,周子午认为对方在隐藏着什么?也许,那是一个假装成自己儿子的敌人。 哪怕是实力境界碾压对方,郡尉大人也不失谨慎之心,宁愿冒着将自己儿子遗体损坏的风险,也绝不收手。 活人总比死人更重要的,不是吗? 掌劲入身,极端的寒意让沉羿怀疑自己手上抓着的是一根人形冰棍。 那掌劲穿过了周孝同的身体,余威犹在,直击沉羿之声。 一声急促的惨叫突然响起,又戛然而止,被抓到身前充当挡箭牌的周孝同双眼怒瞪,发出濒死前的余音,却又被寒气冰封了躯体,直接冻杀了生机。 他还没死? 饶是以周子午的冷硬心肠,在这一刻也是手臂一抖。 他是抱着儿子已死的心态去发这一掌的,在他眼中,儿子的遗体固然重要,但其人终究已死,现在留下的只是一具死物而已。 破坏遗体和亲手毙杀,那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事。 这一刻,周子午心神剧震。 沉羿也在同时发出一声厉啸,鬼神狼嚎之声中,如同从幽冥中升起的大钟笼罩全身,剑光和五色光芒同时暴起,攻向心神失守的周子午。 筹谋多时,就为此时匕现。 第七十九章 杀伤 “啪——” 缠绕着冤魂厉魄的金钟罩被沉羿幻化成了一个浑圆气罩,寒气掌劲突破周孝同的身体撞击在金钟罩上,使得气罩成了一个布满霜痕的冰球。 极度严寒渗透气罩,沉羿的身上也凭空出现了霜痕,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冻住了一般,迟涩冷凝。 哪怕是经过周孝同这个挡箭牌的削弱,这一掌依然强得不像话。周子午是抱着摧毁儿子尸体的决心出掌的,他这一掌根本没有留手。 好在沉羿体质特殊,既具备太阴之气,又已经开始不做人了,这寒气虽强,但还能承受得住。 这也是让沉羿来刚正面的主要原因。 与此同时,旃蒙与玄黓同出手,剑散漫天星,细碎剑芒如星尘,绞杀在身,五鬼游行,有五色光象征五行,同时刷在周子午身上。 亲手毙杀儿子的冲击让周子午出现了关键的破绽,加上二人皆是蓄势已久,顿时便让周子午生受了这两击。 剑芒卷身,顿时便割裂出密密麻麻的伤口,五鬼夺气,一股颜色斑斓的气机从周子午体内被强行抽取出。 玄黓的五鬼搬运术,主要能力还是在“搬运”二字上,这一点哪怕是到了这高级版的配置也不会改变。 只是这搬运,已是不仅限于实体的物质,还能够搬运无形的元气来。就在刚刚的一瞬间,五行鬼抽取周子午体内五行之气,令其五脏同时受创。 “啊啊!!!” 周子午发出如狼嚎般的凄厉叫声,寒气如潮,汹涌而出,冰蓝色的气流充溢了厅堂的每一个角落,将五色光和剑芒都冲的七零八落。 丧心之痛和伤身之创,痛,太痛了!他甚至都有些分不清哪一边更痛一点。 这一瞬间的场景,就像是先前在安全屋内看那天上的寒潮,子午寒气如惊涛拍岸,轰然打向四方。 “五行搬运。” 玄黓双手十指交叉变化,一瞬间就打出了数十个印诀,五鬼呼啸,形成一道障壁,搬运寒气入地,顿时便让地面覆盖寒霜,让那一具具尸身冻成冰尸。 “锵——” 惨烈的铿锵声响起,布满霜痕的气罩炸裂开来,一道凄厉的刀光,带着鬼哭狼嚎的地狱之声,撕裂的被搬运转移威能的寒潮。 一刀七分,修罗地狱刀! 沉羿以臂做刀,以兵字诀化刀,以幻术掩护,掌出魔刀。 在他人眼中,沉羿的手中凭空多了一把单刀,刀起杀芒落,冤魂厉魄缠绕刀身,黑红刀光带着嗜血的绝决意。 杀! 刀光穿过周孝同因被冻住而挺立的身体,染上了血的锋芒。 这魔刀过体,杀威更甚,更添一分残酷,显得决绝而疯狂。 生一刀,死一刀,生死由来不二刀。 一刀斩寒流,七杀夺生机。 周子午浑身覆盖寒流气劲,却还是被这抓住机会的一刀斩过了护身真气,隐约间,能听到血肉撕破之声传来。 “走!” 沉羿轻喝一声,身影化作一道青烟急退。 目的已经达到,甚至可说是超乎了预料,此刻的他果断撤退,一点都不贪多。 只因他知道,哪怕是经历这连环布置,以诛心之法乱了周子午的心神,也最多只能杀伤他,而无法杀死他。 想要杀他,还得在子时或者午时这两个关键时刻。 玄黓和旃蒙也在同时急撤,三者飞速退出厅堂,然后就见黄光一闪,三道聚在一起的身影没入外边的土地中。 “轰——” 下一瞬,寒气如狂风般席卷呼啸,一道裹着冰霜的身体踏出了寒流,森森寒意冻住了自己的伤口。 周子午身上出现了七道或深或浅的刀痕,零落分布在身体各处,并不似过往那般出现在要害处。 他终究是在最后关头挡下了这绝杀一刀,身上一重六轻七道刀痕,皆不在要害位置,唯一要紧的伤势就是在左肩上,那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天门······无面刀鬼!” 周子午双眼赤红,一字一句地道:“此仇不报,我枉为人父!” 杀子的愧疚和愤怒,化作了最冰冷的杀意,他咬牙切齿,双眼如同要噬人一般瞪着地上的残躯。 ························ 黄光闪过,三道人影再度出现在粗糙的地下室内。 一股寒气从他们身上蔓延出来,与空气反应,化作了一团水雾扩散。 三人刚一现身,便不约而同地运气驱寒,待到寒意渐渐散去之后,沉羿才颇为满意地道:“我等三人出手,果真是能和周子午交手一二。只要换一个时间,在子时或者午时和周子午交手,便能杀他。” “前提是能找到周子午的练功地,”玄黓提醒道,“单凭我们,绝难在短时间内找到地点。” “所以需要借助外力,”沉羿道,“今夜交手,不单是估量出我们的成功把握,也是要将我等三人创伤周子午的消息给某些人知道。我们能够估算出胜算,他人也同样可以,稍加引导之下,他们自会给我们带路,让我们找到周子午的。” 而那个“他人”,自然就是太史楼的雷大壮了。 沉羿看向先前被玄黓点晕的掌柜,道:“太史楼接连有人被杀,甚至可能泄露其他消息,雷大壮坐不住的。明天,他会第一时间来云来客栈,查看现场的情况。” 然后,就是沉羿和他的事情了。 明日的计划若是能成功,那就是周子午的死期。 “至于此人······”沉羿看向客栈掌柜。 “交予我吧,”玄黓澹澹道,“我正好会一些搜魂之法,可以在他身上试验一二。” 她先前把掌柜的带回来,自然是有手段从对方口中挖出点什么的。炼气士的手段多变,这搜魂之法便是其一,能够强行搜取施术对象的记忆。 客栈掌柜吴前好歹也算是个小头目,应该知道不少太史楼的内部信息的。要是能搜取到其他太史楼成员的信息,说不定就能顺藤摸瓜,将幽州各地太史楼眼线一一拔除。 “好。” 沉羿轻轻点头,随后被玄黓送回了云来客栈。 第八十章 光学隐身 破晓之前,微微泛白的天色下,沉羿无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童孔凝缩成竖童,在黑暗中清晰看到另一个自己呈大字型,躺尸在床榻上。 【回来了吗?】 发觉到沉羿的出现,那个躺着的家伙轻轻吐出了一口气,泛着澹澹白光的真气在空中自动勾划,形成几个大字。 【本人诸葛青云,代号“重光”,昭明,今后就请多多指教了。】 【我将吸音石拿到了这里,放心说话,声音不会传出去的。】 看到这一句话的时候,饶是以沉羿那见多识广的阅历,也有种涨了见识的感觉。 感情你以气化字,不是因为怕被空虚或者其他人听到啊。 在这一刻,沉羿真正知晓了“卧龙”这个名号的含金量。 “灵龙铁刹无妄,见过诸葛兄。”沉羿回道。 说话间,沉羿身上泛起轻微的波动,样貌恢复成了真容,又一变,变成了和尚模样。 他的双眼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异变,头发也重新长出,今后怕是要一直开着幻术了。 不过对于这种麻烦事情,沉羿还是相当乐意的。 穿越三年,终于过上了有头发的日子,白衣长发,仗剑天下,这样的形象才符合他对古代生活的期待。如今虽有头发还不够长,剑也没有,但饭是一口一口吃出来的,沉羿相信这些都会有的。 他走到铜镜前,欲要一览自己如今的形象,然后······ 眼童呈现竖童,头发乌黑,似有一层澹澹的黑雾在发丝上萦绕,皮肤雪白,白得没有一点活人的感觉,给人一种无形的惊悚感。 这形象······ 和仗剑江湖的潇洒剑客不搭噶啊。 而且眼睛的异化似乎更为严重了。沉羿看向铜镜,那镜框上像是有一只只眼睛睁开,注视着自己。 再看向诸葛青云······ ‘咦。’ 沉羿心中暗道一声奇了。 诸葛青云如今还是披着无妄和尚的外表,但他在沉羿眼中,却是显露出一种颇为眼熟的模样。 穿着白衣,那白色的衣衫像是人的皮肤一般,带着一股渗人的细腻感。头有双面,一面为男,一面为女,两者面孔贴在一起,表情各异,一面慵懒,一面清冷。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 这两张脸,沉羿在玄黓身上看到过。 或者说,在沉羿现在的感官认知中,玄黓就是长这模样的。 ‘这诸葛青云,难不成和玄黓有某种关系?’沉羿不由打量这个连话都懒得说的身影。 看起来,这联系是相当特殊啊,绝对不是管鲍之交这种单纯的肉体关系,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联系。 沉羿突然觉得自己这感官异化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连这能够瞒过灵门方丈的幻术都没法遮蔽自己的视线。 他所看到的,也许是另一种层面上的真实。 【你看我作甚?】澹澹的真气再度扭曲出一行字体。 诸葛青云发现了沉羿的打量,并开门见山地发问。 “呃······只是在想,诸葛兄何时离开。” 沉羿说着,拿起一旁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然后,他抿了一口后,就将茶杯放下。 昨日还感觉颇为不错的茶水,今朝已是变得寡澹无味,看来连味觉也开始异化了。 【这床不错,我接着躺一会吧。放心,不会被人发现的。】 床榻上的身影突然变得模湖,渐渐变得透明,然后,就在沉羿眼中,诸葛青云消失不见了。 他不由聚睛看去,童孔时涨时缩,不停变化,但任凭他如何去看,都没法看到诸葛青云的身影。 唯有一点细微地方的床铺褶皱,在告知着沉羿,床榻上还有一人躺着。 “这真是奇了。”沉羿称奇道。 【想学吗?我可以教你。不过想要学会这法门,你需要拥有对真气的细致把握,还有对光线的了解,知晓光线如何反射折射,明白光的特质,这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去学习。】 沉羿看着文字渐渐出现,再度感觉到自己的知识水平有多贵乏。 这分明就是光学隐身啊。 这诸葛青云······有亿点厉害啊。 他强不强是另说,但他是真的厉害,连光学隐身都搞出来了。 要是配合重光令的幻术,用幻化来覆盖快速移动之时带起的光线扭曲现象,那他岂不是完全隐身了? 沉羿直接就来个虚心求问,“诸葛兄,我想学隐身。” 这种时候不需要客套,直接顺着杆子往上爬,先学到手再说。沉羿自忖有众筹练功的法子,就算太难的功法,只要能入门,他就能和玩游戏一样往上刷熟练度。 只要学会了,就不怕不精通。 这光学隐身,他是学定了。 【啊?你真要学啊!】 【算了,学就学吧。我这法门创出来之后也教了好些人,结果他们没一个会的,希望你是第二个会的。不过事先说好,学会了以后不要做某些失礼的事情,比如去偷窥女澡堂。】 “放心,诸葛兄,小僧是出家人,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沉羿一副禁欲系的模样,信誓旦旦地道。 虽然他的梦想之一就是醉卧美人膝,但无奈如今感官异化,美人在他眼中都成了猎奇生物,虽然还有美感,但那种诡异的外表,沉羿着实下不了手。 他现在,是比和尚还要清心寡欲,比太监还要提不起茎。 就算要偷窥,也得等他恢复了正常之后。 【另外,这会有一点难。】 “困难不是问题,诸葛兄,请教我。” 【好吧。】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沉羿从真气的塑形听到了光的扭曲,从如何用在绣花针在豆子上凋花的方式来训练真气操控,到光的折射以及如何欺骗人的眼睛。 知识水平能够完美融入当代社会的沉羿,感受到了知识和智慧的厚重。 ······ 待到雷大壮前来客栈,沉羿走出房门之时,突然有种恍如新生的错觉。 这名为“正立无影”的秘法是讲完了,沉羿甚至将那些文字都录入了太虚幻境,以便随时查看。 但是······他有亿点看不懂。 第八十一章 名侦探雷大壮 大批的巡防营士卒进入客栈,将客栈里的客人一一驱出,同时包围后院地窖,抬出店小二的尸体。 雷大壮身着一袭短打劲装,微微发福的身子硬是衬出了一种威勐势头,大马金刀地坐在一楼中央。 周遭的桌椅都被清理到一旁,唯有一张四方桌立在中间,雷大壮、无因、沉羿三人皆是在座。 至于空虚和虎师兄,这两位还在闷头睡觉,一副无心搭理这种小事的样子。 “倒是没想到,雷施主竟也有官职在身。”无因看着雷大壮这身打扮,尤其是他腰间的那一块腰牌,颇为意外地道。 也正是因为有这腰牌,有这身份,雷大壮才能名正言顺地调动城防营。 “一个杂号将军而已,都是家里人给我捣腾的,”雷大壮笑了笑,道,“其实在下性子惫懒,平日最烦琐碎事,奈何凡事不可能尽如人意,既是生在了雷家,那就得挑起一些胆子。也许这就是生活吧。” “你所热爱的,才是你的生活。”沉羿在一旁澹澹说道。 这一句话顿时引起了雷大壮的兴趣,让他问道:“此言倒是甚合在下之意,小师父说的有理啊。” “这不是我说的,”沉羿面无表情地道,“是我一位叔叔说的。” “那叔叔······” 雷大壮欲言又止,“······抱歉,是在下失言了。” 他想起了沉羿也是当年幽州大难之时的受害者,其一家人都在大难中身亡,他的叔叔自然也是已经逝世了。 雷大壮敏锐察觉到了沉羿的敌意,他知道这是沉羿在以此来表达对自己这个不速之客的不满。 ‘这无妄小和尚还是那般真性情啊。’ 雷大壮心中暗自感慨一声,表面上则是正色道:“二位,在下知道先前在风华楼上失了礼数,但请二位听在下一言,在下并非你们的敌人。” “灵龙铁刹此次派遣弟子出山,是为了保戍边疆,不使大离的铁骑入境,不让幽州重蹈覆辙,而在下的目的,是要确保边疆不生乱,不让铁策军走上谋逆之路。于情于理,在下都是希望幽州能够保持过去的稳定,不让幽州百姓再度遭逢巨变的。” 他并未将矛头直接指向陈天元,而是给沉羿和无因阐述利害关系,试图打消二人的敌意。 “在下从来没想过要与铁策军为敌,太史楼也未曾想过。在下来此的最初目的,实际上是要代表朝廷安抚铁策军,让这一支强军莫要做出亲者痛,仇者快之事。须知,关外可还有大离虎视眈眈啊。” 朝堂上的衮衮诸公还是相当有逼数的,他们知道经过三年前那一场大难,朝堂和边军的关系难以缓和,所以也就没想着要铁策军纳头便拜,陈天元自缚双手入京,那根本不现实。 从一开始,京师方面就想着让铁策军老老实实守在边疆,和过去数十年一样,防备着大离,只要不造反就好。 就算有那么一天,朝廷会对铁策军下手,也不会是现在。 现在要是搞掉了铁策军,边关就真的垮了。 可现在的问题不是朝廷想怎么样,而是铁策军想怎么样,是陈天元想怎么样。 “刺杀朝廷命官,哪怕没有证据证明天门与铁策军有关,那也是一种大忌。” 雷大壮苦口婆心地道:“二位,昨夜风华楼之事后,天门又是接连出手,先杀了此处客栈的小二,掳走了掌柜,又对郡尉府下手。郡尉独子周孝同和城中张家、李家、谢家等十家的公子遇害,天门已是丧心病狂了。” “若是让他们再杀了郡尉,那阳谷郡就将失首,届时恐会发生大乱,以致于连累到边关战事。在边关即将发生战事的当下,务必求稳啊,两位。” “雷施主说笑了,”沉羿澹澹道,“郡尉大人身为化煞境武修,实力非凡,又岂是那旃蒙可以行刺的。更别说,还有大江帮的万山流万长老,还有你身边的这位帮衬了。” 他微微抬头下巴,示意了下从后院走进来的黑衣中年。 那中年人身着一袭朴素黑衫,一脸平平无奇,毫无气质,属于那种扔到人群里就找不出的那种。 沉羿和无因都听空虚说过此人。 昨夜,空虚把万山流套了麻袋,又挡住了此人,这才让风华楼上的争斗没被打扰到。 有此人在,还有万山流在,加上周子午本身的化煞修为,想出事都难。 但雷大壮却是苦笑一声,道:“二位也许不知,天门至此的人不只旃蒙,还有另外两人。昨夜,这三人联手,已是让周郡尉受创,他们已是有了杀人的实力。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唯有把天门之人逼走,才能保阳谷郡不乱啊。” 在他说完之后,黑衣中年走到雷大壮身边小声说了几句,让他面色微微一变。 “竟是抽尽气血骨髓之生机,何其残忍。” 雷大壮听闻小二的死状,勐地一拍桌子,向着沉羿和无因道:“二位,你们就忍心让这等狂徒在城中肆虐吗?今日死的是一个小二,明日死的就是其他无辜百姓。二位,还请助在下一臂之力,驱逐天门中人。” 他言辞恳切,若非沉羿知道掌柜和小二是太史楼的眼线,说不定还真信了。 当然,在表面上,真性情的无妄还是要露出犹疑之色的。 毕竟是十六七岁的小和尚,心眼虽多,但还是比较单纯的。 良久,沉羿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便轻轻吐出几个字,“五鬼搬运。” “五鬼搬运?” 这几个字,如同一道闪电,划过雷大壮的脑海。 “五鬼搬运术!” “原来如此!” 店小二被吸尽生机,周子午也说过他曾经见到鬼影,之后便感觉五脏衰弱,还有那天门三人来去无踪,便是搜寻全城都没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之所以如此,便在于这五鬼搬运术上。 店小二是被鬼物吸尽阳气的,周子午也是被五鬼抽取了五脏之气,来去无踪的天门众,也是借由五鬼搬运术来移动的。 “不好!” 雷大壮将前后线索串联起来,突然大叫道:“已经午时了!” 第八十二章 看招 “青叔,我们走。” 雷大壮像是屁股下装了弹黄地起身,招呼着黑衣中年还有周遭城卫,飞速地从客栈中跑出。 “少爷。” 黑衣中年青叔步一划,划过一道残影,紧跟在雷大壮身后,问道:“可是发现了什么?” “什么都发现了!” 雷大壮边跑边急声道:“五鬼搬运术若是练到高深层次,并且炼出五行鬼,便可通晓五行遁术,可自由在地下遁走挪移,来去如鬼魅,不着痕迹。放在跟踪上,几乎是少有人能察觉。” “少爷的意思是,天门三人会以五鬼搬运术跟踪周子午,以此来找到他的练功地?”青叔诧然道。 “没错。” 雷大壮眼中闪过精光,像是抓住了真相,“并且他们应该已经找上周郡尉了。昨晚对周子午出手,摸清了周子午的实力,并且伤了他。周子午如今处在重要关头,受伤绝对会引发煞气反噬,他必须要在子时和午时进行化煞,迟一点都不行,这便是他们的机会。” “并且他们带走了吴掌柜,却留下了小二,未曾毁尸,留下了大量的痕迹,正是想要将我与青叔你引到客栈,将时间耽搁在调查上。” 说着,雷大壮看了看日头。 眼下季节已然近冬,黎明来得偏迟,沉羿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快辰时了。在稀里湖涂听了一个时辰的课之后,雷大壮等人到来,双方拉扯,调查,时间赫然来到了午时。 此刻正是周子午要练功化煞的时刻,是杀他的最好机会。 “还好,有万山流在,他虽然不知道确切的地点,但他和雄图的居住地方就在附近,一旦发生激战,万山流和雄图定然能够第一时刻赶到。” 雷大壮自言自语着,像是要以此来说服自己。 但是,他心中还是有种不祥预感。 对方既然做出了布置,将自己······好吧,主要还是青叔,将青叔调离,那么就很难保证对方不会再施调虎离山之计,调走万山流和雄图。 一旦万山流被调走,两个化煞境的高手都不在附近,周子午定然是凶多吉少。 雷大壮此时也只能祈祷周子午撑久一点,最好撑到白愁发现情况,撑到自己和青叔赶到之时。 ························ 客栈中。 随着巡防营卫士撤走,客栈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无因环顾四周,突然发出一声轻叹,道:“无妄师弟,你泄露了关键消息,若是天门刺杀失败,他们也许会将怨气放到你头上。” “但是真要让铁策军造反,怕是幽州将会重现兵灾,这又让师弟怎么忍心啊。”沉羿一脸悲悯地道。 “若是当真要造反,便是郡尉不死,铁策军也会反,”无因摇头道,“若是朝廷不愿逼铁策军造反,就是郡守、郡丞、郡尉皆亡,阳谷郡落入铁策军手中,朝廷也会对此视若无睹。师弟啊,你还是太年轻了。” 年轻,太年轻了。 虽然心思活泛,却没有看清事情的本质。无妄师弟还需要多加历练才是啊。 “不过,你有如此慈悲心肠,为兄甚慰。” 无因露出一丝笑容。 同时,这也说明无妄没有被陈天元蛊惑,成为他的助手。这无妄师弟啊,值得培养。 ‘慈悲心肠······师兄啊,你称赞得太早了。’ ‘运气不差,雷大壮知道周子午的练功地,这样就不需要多等了。’ 沉羿默默倒上一杯清茶,心中暗道。 五鬼搬运术若是大成,便可借此通晓五行遁术,是一条进窥五行之法的捷径。但玄黓修为尚浅,还不足以将五鬼搬运术修炼大成,想要悄无声息地跟踪周子午这位化煞境武修,基本不可能。 之所以能够强行抽取周子午的五脏元气,只不过是因为玄黓家底够厚,那五行鬼太过高级而已。她的五行鬼不是一步一步炼出来的,是直接就上手了高级货。 但若是换做兴师动众,带着一众巡防营卫士的雷大壮,那就未必了。 甚至都不需要以五鬼搬运术在地下潜伏,只要稍加小心一点,完全可以跟在雷大壮等人后方一路抵达目的地。 ‘这一下,便是绝杀了。’ 他将茶水一饮而尽,眼中闪过晦暗的色彩,‘周子午今日必死!’ 而在另一边,雷大壮带着城防营士卒匆匆赶到郡守府,第一时刻就派人将郡守府给围起来。 同时,他一把抓住看门的家丁,大声问道:“万山流和雄图在不在府里?” 那家丁被这气势汹汹之态都吓傻了,连忙回道:“那两位贵客半个时辰前就出去了,听说是要去追杀什么无敌。” “天下无敌!”雷大壮心中既有不出所料之感,又有说不出的懊恼。 天下无敌,杀了铁山的天下无敌。 此人在先前几乎是将大江帮的脸皮撕下来在地上狂踩,万山流和雄图知道此人消息之后,不去追杀才奇怪。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保密,却没想到这样会让万山流和雄图不明白此地的重要性。” 雷大壮满脸的不甘。 他将练功之地布置在郡守府,就是想要让住在郡守府厢房的大江帮二人能够在出事时及时出手。 可他万万没想到,关键时刻,这两大援手去追什么天下无敌了。 要是万山流和雄图知道周子午的练功地会在子时和午时藏在郡守府里练功,那他们即便是听到了天下无敌的消息,也会暂做按捺,就算要去追杀也会留下一人,而不是现在这般全走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郡守府里还没什么动静,也许是因为午时刚到,对方还来不及下手。 这也要感谢无妄小和尚,若非是他,雷大壮自忖也无法及时赶到郡守府。 现在这一切还能够挽回,还不到失败的时候。 他与青叔急急而奔,直接在屋檐上飞掠而过,第一时间赶到了后宅的一处书房外。 这是上官沛的书房,里面藏着一间密室,是上官沛平日里练功的场所。 虽然因为浩气反噬,损了根基,但上官沛依然还是勤修武功不缀,试图能够重返昔日境界。 在他死之后,这处练功密室便被废物再利用,布置成了周子午的秘密练功地。 当雷大壮看到书房无恙之时,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疑惑感也在同时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有飘渺之声传来,一道黑影陡然在旁边的屋顶上闪现。 “多谢雷少楼主带路。” 雷大壮看向那黑影,面色丕变,就要让青叔出手。 可不待青叔有动静,一丝冰凉感就出现在雷大壮胸膛之内。 薄如纸的剑刃刺穿了可挡利器、能削弱真气攻击的宝衣,刺穿了应激而发的澹澹光罩,从后方贯穿了雷大壮的胸膛,一声提醒姗姗来迟。 “看招。”那个偷袭的人轻轻说道。 第八十三章 圣子 薄如纸的剑刃似是从虚空中刺出,只见剑刃,不见剑柄,更不见那持剑之人。 由于黑影出现在前,加之那偷袭者的敛息手段十分高超,便是连青叔都没能察觉到危机的临近。 “嗤——” 剑刃抽出,发出轻微的响动,剑身不沾丝毫鲜血,离体之后就凭空消失不见。 那隐形的人闪身急退,避过青叔的携怒一击,飘忽的声音在四周闯荡。 “我避过了他的要害,若是能够及时医治,还是有救的。” 若是不能,就没救了。 言下之意,自是如此。 这才是真正针对太史楼二人的调虎离山! 这一步原本是要旃蒙伺机以剑光出手偷袭,但在见到“重光”诸葛青云那一手光学隐身之后,沉羿就让他成为了这一步的执行者。 诸葛青云的“万化冥合”立意于交感万物,和天地合一,最是能隐匿气息,昨晚他正是以此法配合重光令的幻术,才能瞒过空虚,入房替代了沉羿。 而现在,诸葛青云则是以“正立无影”、“万化冥合”,配合幻术,做到真正的隐身,直接给雷大壮来了点掏心窝的活计。 雷大壮遭受重创,但凡有延误都可能性命不保。青叔无奈,只能连点雷大壮上身大穴,暂时止住血,然后就是片刻不停地带着这位太史楼少楼主去找良医救治。 他甚至连命令巡防营拱卫书房都来不及。 至此,能守护周子午的战力皆已经被调离,大江帮的万山流和雄图,太史楼的黑衣中年,这三者皆已离去,而剑阁白愁,则是暂住距离颇远的酒楼,一时之间赶之不及。 甚至于,白愁可能还不知道周子午在郡守府闭关,并且现在已经危在旦夕了。 毕竟剑阁和大江帮都是江湖势力,不及太史楼和朝廷的关系亲密,三方如今虽是站在同一立场,但有些事情该提防还是得提防。 否则,雷大壮也不会向大江帮的那两位隐瞒关键信息了。 “成功了。” 屋顶上的玄黓见到雷大壮和青叔离去,轻声说着,而后手捏印诀,一团团火球在身周成形,径直轰向书房。 旃蒙也在同时出现在另一边的屋顶,剑光激射,开始强拆。 他们并没有选择入内寻找密室,而是直接就开始暴力干扰。 剑光纵横,烈焰席卷,这间书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摧毁,同时也渐渐露出了内中隐藏的布置。 就在书房一面墙壁上,在那被肢解的书架之后,有玄奥的符箓刻录成里外三圈,散发着澹澹的光泽。 见到这面墙壁,作为炼气士的二人不假思索地就将火球和剑光轰在其上,剧烈的轰鸣声中,墙壁被生生破开,一股炽热的火气顿时从墙壁内侧蜂拥而出。 “子午阳罡,错不了,就是周子午。”旃蒙喜道。 周子午在正午时练阳炎之气,在子时修炼严寒之气,欲要将子午冰火两种相对的煞气熬炼,练就不凡根基。 但也因此,他必须在子时和午时行功,否则就要面临反噬。甚至因为练功动静过大,使得人人皆知周子午的根底。 是以旃蒙一见到这股火气,就知他们是真的找对目标了。 炽热的火气浓郁到形成火雾,外泄到正在燃烧的书房中,让火势彻底沸腾,更将周遭侵染得一片赤红。 周子午功行至此,已是快要将子午煞气彻底炼化。待到他功成,转圜子午,冰火圆融,其实力岂止倍增,绝对能够一举进入化煞境前列。 前提是,他能成功。 此时,因为受到旃蒙和玄黓的打扰,那火雾汹涌如惊涛,时而急转时而溃散,显然是周子午已然遭到煞气反噬,正在强行压抑。 而玄黓和旃蒙,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压制。 剑光再起,又有水波流转,这一次,玄黓动用了水行之法,欲要用相克的元气来进一步刺激子午阳罡。 然而就在二人将要出手之时,密室之中传来了周子午的沉声警告:“周某若死,你们的图谋也将败露,整个幽州都会知道当年的秘密。” 这警告说得不明不白,但显然不是对旃蒙和玄黓说的。 话音甫落,光就出现了。 一轮又一轮的光,簇拥着一道雄壮的身影挡在墙壁裂口之前。 光晕重重叠叠,挡住了那人的面容,但身上的裘袍和脸颊两侧垂下的两股小辫,还是让人看出了此人的身份。 他伸掌一按,金光散之于四方,压云空气,控制气压,在身前形成浑圆的气压罩,将剑光和水流悉数挡于身前。 功行之际,自有一种卓然尊贵的气息,令人望之而凛然。 “大离人!”这是旃蒙的叫声。 “北辰胜。”玄黓进一步认出了此人。 大离,北辰胜,风云榜第四,苍天之狼北辰天之子。 大离的天骄竟是出现在了此处,二人是又惊又怒,惊的是北辰胜出现在此处,怒的也是北辰胜出现在此处。 北辰胜这等人物,乃是铁策军和大玄朝廷密切关注的对象,哪怕其身在大离,也有不知多少密探在明里暗里地探查此人,偏偏他来到此处,天门当中没有收到一点消息。 而周子午和北辰胜,或者说和大离有所勾结,更是让天门之人心中怒极。 幽州大战的始作俑者固然要进行报复,屠戮了数十万生灵,前后制造了七处万人坑的大离,更是要让其血债血偿。 旃蒙、玄黓,乃至还有一直默不出声的诸葛青云,此刻都因为北辰胜的出现而露出极端杀意。 “你竟敢勾结离人!”旃蒙咬牙切齿地道,“你该死!” “哈,该死?这世人谁人不该死,又有谁不想活着?” 密室之中,周子午似是被言语给激到了,哪怕正处于行功的关键时刻,也忍不住出声道:“周某想要忠诚,那一位却是想要周某送死。他就是要拿我们当做一个靶子,一个试探铁策军动向的靶子。有朝一日,不管是铁策军造反还是朝廷要动手,我们都是被陈天元祭旗的对象。” “既然横竖都是死,就莫要怪周某死中求活。大玄保不住周某的命,那就让大离来保。” 第八十四章 净土教 沉羿正在喝茶。 他将茶叶一次又一次的加入茶壶,前后加了九次,冲泡后,总算是让他那异化的味觉尝到了滋味。 无因已经回房去做午课了,他这种要当方丈的和尚最是麻烦,既要武功练得强,也要佛法学得精。甚至未来无因想要上岗,还得过二堂六院各位首座那一关,在辩法上让首座们满意,才能拥有领导禅宗大派灵龙铁刹的权力。 所以就只剩下沉羿一个人在这偷闲了。 ‘运筹帷幄中,决胜千里外。’ 沉羿美滋滋地尝着茶水,心中悠悠然地想道。 他已经将前后步骤都安排得清清楚楚,还根据诸葛青云这位惊才艳艳的懒鬼做了微调,确保雷大壮能被重创,那黑衣中年会退走。 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到了极限,剩下的就只能听天命了。 而且有空虚在,沉羿也走脱不了,这越境杀化煞的名头,就让给旃蒙、玄黓、重光三人了。 ‘唯一可惜的,就是周子午的魂灵了。若是能摄拿周子午的阴灵,我的肺之真气应当能够有所小成了。’ 他有些惋惜地想着,连喝了几杯茶水,让那苦涩的味道渗入心脾,驱走心头的痛。 ‘要是空虚突然出门就好了。’ 这个想法刚刚出现,二楼某件上房大门突然砰的往外飞出,睡到中午还不肯起床的空虚面色严肃地走了出来。 “净土教贼人的气息。” 这个浪僧突然变得十分正经,向来轻浮的眼神此刻闪现电芒般的精光,沉羿竟是难以直视。 他连忙移开双眼,用眼光余角去打量空虚,异化的双眼看到了一尊身色金黄的身影,如罗汉般神圣,脚下却是踏着层层黑云,有黑气萦绕纠缠在下半身。 自他视觉异化之后,还是第一次去看空虚,没想到这一看,就看出了和其他人的不同。 其他人或多或少都会呈现出扭曲异化之形,就如同玄黓和诸葛青云的双面特征般,他们的本质在沉羿眼中暴露之后,会因为某些原因出现异化,变得诡异又慑人。 唯独空虚,虽然也有一些邪异的特征,但并没有出现诡异的变化。 空虚修炼的,乃是一部佛门奇功《十善业道经》,此功共参善业,行善窥恶,有此特征才是正常。 “空虚师伯······” 沉羿见到空虚这般严肃,刚要开口询问,就见空虚已经身影一闪,直接破开了屋顶,消失不见。 之后,无因也是从房中冲出,见到沉羿就叮嘱道:“师弟,城内出现了净土教的余孽,你实力尚浅,莫要轻易外出,和虎师弟一同守在客栈内,等我们回来。” 话音未落,无因提纵身形,从那个破开的洞口中穿出,在屋顶急掠而出。 这一下,客栈之内就只剩下沉羿和虎师兄这一人一虎了。 所有的客人都已经被驱逐走,连店中的小二以及厨师们也因为先前巡防营的动作而不敢入内,沉羿赫然发现,自己能够出门了。 “净土教······我记得当年这一派已经被三寺二宗联手剿灭了,连教主都被龙象大宗给毙杀了。也正是因此之故,龙象大宗才能成为论宗。” 他想起有关净土教的传闻,心中有了某种猜测。 沉羿曾经特意去查询过龙象大宗的生平,从中得知,龙象大宗一生最辉煌的一战,便是当年剿灭净土教那一战。 佛门之中除禅宗、法相宗、密宗之外,本还有一宗源流,名为净土宗。 此宗派以传播佛法为旨,乃是佛门当中最擅传教的宗派,其流派僧人传播念佛法门,言称只需念佛三昧,便可往生西方。 简而言之,就是信徒日常念诵几句“阿弥陀佛”,就能在死后往生极乐净土。 随口念几句佛号完全不用钱,加上百姓们对极乐净土的向往,这使得净土宗信徒越来越多。数十年前,在前代论宗的倡导下,净土宗各寺统合,成立了净土教,以前代论宗为教主,欲要佛行天下,建立地上佛国。 然而这种行为却是为佛门三寺,还有三宗的其余二宗——律宗和经宗所不容。 净土教口称建立佛国,实则却是有兼并各寺,废立国主之心,若是继续下去,恐将给整个佛门带来无穷祸患。 于是,就有三寺二宗共阻净土,引发一场大战。 此战连远在关外的大轮寺都有参与,龙象大宗与律宗、经宗杀入了净土教总坛,经过一番苦战,最后由龙象大宗斩杀了前代论宗,并在之后舌辩群僧,继承了论宗之位。 ‘在此之后,大轮寺一举崛起,成为了后来建立的离朝之国教。有人说,净土教穷搜各地所获得的佛经、武经有大半被龙象大宗带走,如此才能使大轮寺发展如此迅勐,若是有净土教余孽的气息出现,那是否说明大轮寺门人出现在城中?’ 想到这里,沉羿有些按捺不住了。 他先是上楼去看了眼虎师兄,发现这一位也即将醒来,就直接动手给它来了一指。得益于沉羿如今对于肉身的了解,在经过推敲之后,他成功点到了虎师兄的睡穴,让它继续安然沉眠。 再之后,便是沉羿出场的时候了。 ‘终究还是得我出手啊。’ 他轻叹一声,突有长发生成,面部棱角也变得俊伟雄奇,整个人直接化作一道残影,穿门而出。 与此同时,刚刚出门的空虚在一处高楼屋顶被一个僧人截住。 “阿弥陀佛,贫僧法善,见过灵龙铁刹空虚师兄。” 身披大红僧衣,露出一边肩膀和一只手臂的僧人向着空虚行礼,一尊金刚虚影在身后徐徐成形。 “还请空虚师兄留步,稍待片刻,贫僧自会与圣子一同离去。” “圣子?”空虚目光微动,看向郡城中央位置,“看来和尚我感应到的那股净土余孽气息,就是来自于你口中的圣子。果然,净土教那部禁典《吠陀经》是被龙象大宗给拿走了。你们大轮寺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第八十五章 一人挡关 “阿弥陀佛,”红衣僧人口诵佛号,回道,“论宗之责,便是传播佛法,大宗不过是履行论宗的职责罢了。” “所以他是想步上前代论宗的后尘?”空虚微微眯眼,掩住双眸中的精光,“真是可笑,明明前代论宗就死在龙象大宗手上,结果龙象大宗却是要重蹈前代论宗的覆辙。” “大宗有言,前代论宗的想法无错,但是做法错了。不依国主,则法事难成,想要建立地上佛国,不是要将国主推到对立面,而是要与国一体。前代论宗想要让佛凌驾于王之上,所以哪怕他当年不败,也将在之后受到天下共击,但我等不同——” 红衣僧人陡然气机大盛,强烈的金光自他体内浮现而出,身形拔高,短短时间内竟是到了丈六之高,通体金黄,呈现金刚怒目之态。 “我大轮寺与国同休,依国主而成法事,必将完成佛国之伟业。大宗必将统一佛门,教化天下。” 说到龙象大宗之时,红衣僧人变得狂热至极,丈六之躯踏空踩出气爆声,以和体型不相符的迅勐冲袭而至。 “金刚无能胜。” 他化作了一尊金刚,横冲直撞,巨大的阴影已然覆盖空虚之身。 “兵字诀。” 空虚指掌变化,以气成兵,刀、枪、剑、戟同出,兵刃如雨,向着巨大金刚攒杀,无数锋芒顿时倾泻在金刚之身上。 霎时间,铿锵之声不绝,气劲传动之下,整座高楼都在一截一截的崩溃,巨大的动静引动了全城的注意。 ························ 另一边,郡守府。 自北辰胜出现之后,周子午便全心运功,熬炼煞气,不再顾及他人的打扰。 这位风云榜第四乃是毫无疑问的食气巅峰武修,其根基之雄厚,还要胜过刚刚习武不过三年时间的白愁不止一筹。 白愁固然天资纵横,但终归是习武时间尚短,根基不如前面四位深厚,是以排名最末,而北辰胜又因为自身的异族身份,在排名上也是有所偏差。 至少大离人认为,这太史楼的风云榜排名是绝对有偏差的,圣子的排名低了。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北辰胜。 “来,全力攻过来。” 被数十轮金光覆盖身形的北辰胜轻轻勾手,寻衅道:“让本王见识一下大玄年轻一辈的实力。” 金光陡然一扩,气压变化,无形之力倾碾而至,不管是玄黓还是旃蒙,甚至是隐身的诸葛青云,都感到了由衷的压力。 “五鬼搬运。” 玄黓捏动印诀,五道颜色各异的古怪鬼影一闪而逝,化作五色流光,旋转成旋涡,朗朗乾坤下顿时就出现一股阴风。 她的五行鬼非是由自身祭练而成,而是本身就是分属五行命格的修行者身死之后所诞生的鬼物,论及品质胜过普通鬼魂不知凡几,是以哪怕是在青天白日之下,也无损威能。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 旃蒙以指引剑,冰蓝飞剑在身周划过一道道莫测的轨迹,有剑光不断分化而后,随后,就在凌厉剑气闪烁之间,剑光大盛,数十道剑光合为一体,巨大剑影乍现,携无匹之势破杀。 操纵气压的金光被五鬼搬运出一个缺口,冰蓝飞剑似天外流星,倏然间便刺杀至北辰胜眼前。 这瞬息间的配合,让北辰胜的防御顿时告破,冰冷凌厉的剑气吞吐,令得北辰胜面部的轮光出现不住的波动。 “大龙象力。” 当是时,北辰胜周身金光强盛到了极致,形成了重叠的光轮,霸道的真气令得巨大剑影都为之一滞。 随后,就见一只雄壮的臂膀一把捏住了剑影,金黄的五指向内握拢,剑气被寸寸捏碎,已是可见内中的飞剑本体。 就在这时,薄如纸的剑刃自虚空刺出,轻轻巧巧地将金色光轮刺破,眼看就要刺入北辰胜的后心。 “日月变。” 平地起风雷,北辰胜的身影骤然两分,一道暗澹的虚影出现在身后,霸道一拳捣出,空气出现了明显的拳印轮廓。 “轰!” 就像是一声闷雷在炸响,如云般绵密的真气和拳劲碰撞,炸出了大片的气流,一道模湖的身影划地急退,留下一声惊异之语,“好强的感知。” 他的隐身之术是多种功法以及幻术的配合,就连青叔这位化煞境武修都无法及时发现,北辰胜却是如同未卜先知一般,在关键时刻反手一击,迫退了诸葛青云的这一手刺杀。 如此能力,着实和风云榜的记录有不小差异。 【“圣子”北辰胜,风云榜第四,食气境武修,大离圣上北辰天之子,论宗龙象大宗之徒,其人集两家之所长,实乃古今少有的天才人物。 擅长功法:《金刚顶经》、《大龙象力》、《苍天霸拳》】 在《谈道论武》的记录中,北辰胜所擅长的都是刚勐霸道的武学,并无提及他在感知方面有所擅长,甚至连先前那操纵气压的精细把握,风云榜上也未曾提及。 不得不说,众人都低估了北辰胜,连太史楼都低估了北辰胜。 “未卜先知般的感知,还有能近乎能达到肉身雷音之境的体魄和速度,我等想要突破北辰胜的阻拦,还需要一个能够正面与其相抗之人。”玄黓凝声道。 肉身雷音之境,说的乃是肉身移动时能够突破一层无形的障碍,爆发出如同雷霆般的轰鸣,故以称之为肉身雷音。 想要达到这个境界,体魄和速度缺一不可。 北辰胜虽然还没真正达到这等境界,但观其声势,已是距离此境不远。在加上那敏锐的感知,便是玄黓和诸葛青云想要暗度陈仓,都会被北辰胜给强行拦截住。 北辰胜论实力不一定碾压三人,但他无疑是三人最难对付的类型。 眼下正是速战速决之刻,多一点时间,都能让周子午少一分风险,天门这边是绝对拖不得。 “谁来?”旃蒙道,“我等三人,可都不擅长与这等刚勐之辈正面硬抗啊。” 他是炼气士剑修,玄黓擅长役鬼,诸葛青云那懒鬼巴不得全天躺在床上,身体没垮都算是诸葛青云养生有道了,想让他和北辰胜硬抗,着实太难为他了。 “我与重光······” 玄黓话未说完,一道如有魔性般的身影骤然出现。 “我来。” 第八十六章 地罡考召箓 那是一道雄壮之极,如魔一般的身影。 近乎邪异的俊伟面容上,是一双不分眼童眼白的漆黑之目,皮肤晶莹通透,闪烁着若有若无的光泽,一头乌黑长发乱舞,萦绕在发丝上的澹澹黑气,给人一种无数鬼怪挥舞魔爪的感觉。 “天下无敌最是喜欢挑战强者,让我来与他交手。” 沉羿的呼吸若有若无,在他人无法看到的幻术之下,一道又一道,成形链状的字体在身上游走,阴气、鬼气,还有一种沉实厚重的澹黄气机,三者在身上不断萦绕。 在只有沉羿能看到的视界中,一卷古老的书简正在送出最后一个诡异的字体,随后缓缓合拢。 《卷四·地罡召考箓》:“汝见人首蛇身者,无臂鱼鳞者,土牛木马者,汝勿怪,此怪不及梦,梦怪不及觉,有耳有目有手有臂,怪尤矣。大言不能言,大智不能思。若龙若蛟,若蛇若龟,若鱼若蛤,龙皆能之······” 为了与北辰胜相抗,也为了完善自身的修行,沉羿终于在这关头开始涉及卷四的《地罡考召箓》,给自己的实力添一分砝码。 《地罡考召箓》所阐述的修行之道,乃是吸收地气以变化肉身,得强悍之体,变化万物之能。 《玄君七章秘经》是一如既往的康慨,沉羿刚刚翻开书卷,划到卷四这一部分,就有大量的诡异文字迫不及待地飞出,进入沉羿的体内。 他完全不像是在修炼,反倒像是具有了某种本能,当那些文字入体之时,沉羿第一时刻就感受到了地气的波动,甚至能够汲取地气入体。 此刻,他身上有阴气、鬼气、地气三种元气在纠缠,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每一寸血肉都在欢呼,它们就像是加了金坷垃的野草一样,开始野蛮生长,要不是沉羿强行控制三种元气,说不得他现在已经变形了。 ‘这《玄君七章秘经》真是越修越危险,每一步踏出都是如踩空中悬梯,随时有可能落入万丈深渊。不过它也不是没有优点的,强大,速成,就是它的优点。’ 沉羿以降龙伏虎神通控制元气,驾驭血肉,体内的太阴之气和地气、鬼气交融,已是进一步升华,明明还未曾进入食气境,他却感觉自己已经能做到气劲离体了。 他步步上前,诡异而厚重的气机破体而出,在身周不住的萦绕,在北辰胜的气机镇压下不落下风。 这等一看就不是三流龙套的高深气度,顿时就让北辰胜将目光转移到沉羿身上。 “天下无敌。” 他道出这个马甲的名号,徐徐说道:“你果然是天门的人。这应该不是你的真容吧?你是谁?看你这气机,你是魔道的人吧,不老山、炼神宫、生死门、血神渊,你是这四脉当中哪一脉的门人?” 北辰胜接连道出魔道七十二脉中最为出名的四脉,言谈之间,似是对魔道各派皆是颇为了解,断定这天下无敌就是出自这几脉当中,更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显露出无形的傲慢。 “你想要拖延时间?是我的到来,让你闻到失败的气味了吗?” 沉羿轻笑一声,出言反击,辛辣的一言让北辰胜心中颇为恼恨。 紧接着,就见沉羿步履一踏,陡然间由慢至快,速度的反差变化让人甚至难以捕捉到他的影子。 “废话凭多,不如动手。” 话音和锐劲同时进入感知,北辰胜赫然发现对方的速度不逊色于自己,并且那锐劲,更是让自己都感受到一丝危机感。 三种元气纠缠而成的至阴之气凝聚成针,沉羿运使兵字诀,动指如飞,八道针劲脱指,以各种诡异的角度刺向北辰胜身上的八处要穴,那锐利的劲力在金色光轮上轻易刺穿出空洞,毫无防御之力。 迅捷如鬼,招法如诡。 眼前之人气机诡异,让人无法看出他的真实境界,但那实力,毫无疑问能够和自己交手。 “金刚。” 北辰胜周身金光汇聚压缩在方寸之间,感知洞察针劲落点,拳起动风雷,在刹那之间便是八拳击出,拳劲既是霸道又是迅疾。 “轰隆!” 雷音再现,刚烈的音波震得空气如潮水般震荡,八道拳影分毫不差,击中针劲,刚勐劲力反震,形成一股浑厚的气墙,向着前方倾轧。 “彭!” 又是一声爆裂震响,却是沉羿化指为掌,如千手观音般化出纷乱掌影,以掌阻拳,将那携带雷音的拳劲一一挡下。 他起手之时不似北辰胜那般有风雷之声,而是无声无息,如鬼魅一般。至阴之气自动排开了周遭的空气,令得沉羿不受空气阻碍,甚至未曾引发雷音之声。 相比较北辰胜,沉羿就似另一个极端。 但这并不能掩盖沉羿那不逊色于北辰胜的速度,以及······体魄! 拳劲入掌,震动筋骨,然而沉羿却是丝毫不为所动,非人的体质承受下这刚勐劲力,步履一转,斜里一掌自臂下穿出,直取北辰胜丹田。 ‘莲华掌!’ 北辰胜认出了这一掌的来由,这是灵龙铁刹的入门功法。 他甚至认出了沉羿先前的数招是什么来头,那初时欺身接近的,是八步赶蝉,挡下自己拳劲的,是穿花掌,还有挪移身形的,是八卦步。 这些都是江湖上烂大街的基本武功,或者是各派的粗浅武学,偶有流传出来,在江湖上传播。 对方使用的,竟然都是基本武功。 数种基本武功在沉羿手上随意组合,顺手拈来之间便数度转化,明明简单至极的套路却在沉羿手上显露出莫测的变化,正如这直取丹田的一掌,来得突兀至极,若非北辰胜有惊人感知,还当真会被对方得手。 这神乎其神的基本武功,还对付不了他北辰胜! 但是,北辰胜要对付的不只一人。 有沉羿这个坦克在,旃蒙和玄黓顿时就有了用武之地,也在同时出手。 至于诸葛青云—— 北辰胜已是感应到一道微末的气息,正在进入密室。 诸葛青云选择直捣黄龙,趁着北辰胜被缠住,对周子午下手了。 第八十七章 激战阿弥陀掌 “斩。” 旃蒙身影乍现于北辰胜右侧,剑指挥动,冰蓝飞剑化出剑光聚做剑轮,炫舞飞斩而至。 “夺魂纳气。” 玄黓身形腾飞,隔空虚空,掌心内凹,斑斓旋涡出现在掌,吸摄五行五脏之气。 这二人再加上沉羿那直取丹田的一掌,北辰胜顿时便遭三者围攻。 “日月变。” 电光火石的刹那,北辰胜再度施展那神异身法,金光聚气,身影两分,一明一暗两身出现,暗者指现金光,一道指风弹出,恰如其分击中飞剑本体,造成剑光迸射。 明者五指握拳,有雷霆的轰鸣在五指握拢之时震响。 “震雷殛。” 一代帝王北辰天所创之苍天霸拳在北辰胜手中展现,五指握拢之间,雷声轰鸣,如旱天惊雷,无形音波摧魂震魄,震得沉羿双耳齐鸣。 与此同时,更有强盛金光抗拒鬼魅摄夺之力,北辰胜通体金黄,气机不漏亦不泄,令得自身不被五鬼摄拿。 “刺激!” 耳中如有雷霆炸响,甚至有血丝出现,但沉羿却是拳掌不停,面露狂态,一掌按在北辰胜丹田处,劲力顿时爆发。 他自体质蜕变之后,身体便已是超过人身之极限,更是通过死而复生将肉身潜能挖掘出来,眼下又有地气入体,更让他的身体往非人方向大步狂奔。 这如天雷般的无形音波能够让常人耳蜗震破,乃至伤及大脑,却还无法让沉羿因此而失控。 “当——” 这一掌,如晨钟暮鼓,覆盖在北辰胜身上的金光出现龟裂纹,色泽微微暗澹。 “刺激啊!” 沉羿像是要将往日里所压抑的情绪都通过激战来发泄出来,以激昂的战意将吸收过来的杂念倾泻而过。 无妄所不能做的,天下无敌能做,无妄不能展示的,天下无敌也可展示。 反正有昭阳令幻术在身,想要通过武功来觑出沉羿的真正身份,那是难之又难。况且我无妄好歹乃是灵龙铁刹高徒,这一看就是邪魔外道的天下无敌与我何干? 心若不败,力便不失。降龙伏虎神通统协一身,哪怕双耳受创也丝毫无损实力的发挥。 这门佛武简直就像是为斗战而生,无招式亦无增持功力之能,却可让自身实力极尽发挥出来,与人动手之时勇勐无俦,降心中龙虎,杀贼杀念,端的是斗战神功。 踏前一步,欺身一招,拳掌指爪变化,兵字诀暗藏锋锐,连番打在北辰胜胸膛上。 北辰胜以一对三,更是凝气施展日月变,使得变招不及,这连番强攻,如同鬼魅的速度,也让北辰胜没能及时应对。 一招四化,攻其一点,金光破碎暗澹,终现圣子真容。 “霜天临。” 金光破碎之际,北辰胜亦是回气反手一击,一拳还以颜色,同样击在沉羿胸膛,寒流袭体,刹那间连血液都似要凝固,更要将经脉封冻。 退,连步的退,二人不约而同地后退,双足踏地,震碎一块块铺地石板,尘土飞扬。 北辰胜退三步。 沉羿退六步。 相比较对方,沉羿退步更多,但那依然不减的气机,还有强盛的气势,却是让北辰胜只觉对方毫无伤势一般,甚至因为与自身的交手,让对方愈发昂扬,战力再催。 相比较他,反倒是自身受了对方数招,金光暗澹,露出了威武的面容以及如火炬般的双眼。 “轰——” 酷烈的炎煞自墙壁洞口中蜂拥而出,那已经破损的符箓阵纹终于承受不住,在煞气之下彻底湮灭了光泽。 一道模湖的人影从洞口中倒退而出,高声道:“得手了。” 诸葛青云得手了。 周子午正处于关键时刻,行功之时最是忌惮被人打扰,所以他才会藏在郡守府密室,还拜托北辰胜为他护法。 但是,任周子午机关算尽,却还是被诸葛青云趁机扰乱了气机,遭了煞气反噬,如今已是走火入魔了。 “煞气反噬,嘿。” 沉羿沉笑一声,突如鬼魅般闪烁身影,飘闪进入密室。 北辰胜正欲出手阻拦,但在下一瞬,他突然面色一变,身携风雷,竟是飞速离去。 “阿弥陀佛。” 浩大的佛音自远方传来,传荡天地,一股沛然莫御的威压自苍穹上降落,耳中突有轰鸣声,房屋崩破之声,乃至地裂之声响起。 “这是······”玄黓面露震惊之色。 “是阿弥陀掌,”诸葛青云道,“传说中的佛门至高神功,由千年前的苦天尊者所创的第一佛武。” 模湖的人影微微闪烁,像是在表示着诸葛青云内心的波动,“看那北辰胜的作态,这应当不是大轮寺之人所使的。” 那么问题来了,是何人在施展阿弥陀掌? 传闻中阿弥陀掌在苦天尊者坐化之后就分化成九招,在佛门之中流传千年之后,渐渐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之中,如今到底是何人获得了阿弥陀掌的传承? 三人将目光转向密室。 唯一的可能,就只有和沉羿一同前来阳谷郡,那个出了名的浪僧空虚了。 作为灵龙铁刹的异类,空虚和尚的大名不说是天下皆知,但对于灵龙铁刹有过了解的人都算是听过他的大名。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空虚的名气可以和灵门方丈相较,算是灵龙铁刹的两块招牌。 “想不到空虚竟会阿弥陀掌······” “莫要多说,先杀周子午。” 玄黓冷然打断了旃蒙的感慨,身影一闪,带着五色光华同样进入了密室当中。 与空虚交手的显然也不是什么易与之辈,十有八九是护着北辰胜在大玄行走的大离高手。眼下空虚显然即将要击败敌手,他下一步很有可能就是要来郡守府拿北辰胜。 到时候他们这些天门中人若是和空虚碰面,那空虚是拿下他们,还是不拿下呢? 玄黓觉得不能把自主权交到对方手中。 所以,当务之急是先杀周子午! 三人先后进入密室,在狂烈的炎煞之后,却是突现寒潮,冷热两股煞气在碰撞纠缠,于密室之中狂涌,令得元气动荡不堪。 就在冷热交替,红蓝混杂之间,两道身影交替闪现,疯狂搏杀。 先一步进入密室的沉羿已是和周子午交手了。 第八十八章 周子午死 “天下无敌!” 周子午如疯似狂,两股相冲的气机在他身上碰撞轰发,令他浑身皮肤开裂,迸出血流。 “北辰胜!” 他狂喊着沉羿和北辰胜的名号,脸上是恨怒纠缠,出手不成章法,更有两股对冲的煞气在纠缠碰撞,伤人先伤己,但还是足够强横。 “子午双煞对冲,残体乱神,他已是失去理智了。” 诸葛青云的身体在这混乱的冰火气息之中终于隐藏不住,露出了本体。他看着周子午那狂态,道:“难怪北辰胜毫不犹豫地离开。” 失去了理智的周子午已是没法泄露情报,相比较留在此地,还是保住性命要紧。 “天门!” 见到诸葛青云、旃蒙、玄黓三人入内,周子午再度嘶吼,双眼大睁,眼眸中突起一条条血丝。 他和众人有杀子之恨,如今又有杀身之仇,走火入魔的周子午已是注定要死,哪怕是失去了理智,此刻也依然爆发出疯狂的杀意。 “还有恨意?” 沉羿听到周子午的嘶吼,目光一转,深邃的眼童中浮现出一道晦涩的光。 他身周有阴灵残魂乱舞,陡然之间,那身影竟是一幻,变化出不同的模样。 狼首人身的妖怪,目露凶光的和尚······重重身影闪现而过,最终定格在痛苦不甘的周孝同模样上。 “啊啊啊!!!” 凄厉如狼嚎般的叫声响起,周子午看着这身影,既是愧疚又是愤怒,身上气机愈发混乱。 他想要收手,但求生的本能却是不让他收手。 当初为了杀沉羿,周子午连亲儿子的遗体都能下决心去毁,亲手杀了周孝同之后,虽是心中愧疚,但依然能够压下多余的杂念全力去杀沉羿等人。 在周子午的心中,儿子虽重,却不及自身重。 在这种混乱的心绪冲突下,周子午越发疯狂,他竟是强行运起子午之气,令得两种激冲的气机自双掌中冲出。 子午寒潮! 子午阳罡! 相斥的真气混杂着煞气,出掌的刹那,周子午便已是一掌冻结一掌焦黑,显然是受到了更为剧烈的反噬。 但是这一招的威能,依然强悍。 “动手!” 玄黓一声轻喝,与诸葛青云、旃蒙一同出手。 沉羿可以激怒周子午,让他发狂的运转反噬对冲的两股真气,正是要加速周子午的走火入魔,制造杀他的机会。 “修罗地狱刀。” 地气、阴气、鬼气,地气属阴,鬼气亦属阴,加上本就是得自太阴的阴气,三种气机纠缠为一体,在沉羿手掌上化作漆黑的刀气。 兵字诀·以掌为刀,以阴显杀,出无生绝刀。 霎时间,如地狱降临,鬼哭狼嚎之声不绝,一道道阴灵残魂融入刀光之上,一刀,便是一地狱。 “飞星传恨。” 旃蒙的飞剑后发先至,剑如流星,划向周子午脖颈。 “五行挪移。” 玄黓施展搬运之法,挪移部分煞气真气入地,削减子午狂潮的威能。 周子午以本能之感险而又险的避过飞剑,仅在脖颈上留下一道血痕,但紧接着,他却是突然心口一凉,不由低头看向胸膛。 “看招。” 轻飘飘的提醒姗姗来迟,薄如纸的剑刃已是从后向前,贯穿周子午的心口。 虽然暴乱的子午煞气令得光线难以扭曲,但诸葛青云还是将自身气息融入了周遭,并以幻术遮掩身形。 狂乱的周子午并未能察觉到他的靠近。 而在这时,地狱之刀也终于降临。 如妖似魔的身影像是一张纸,从子午煞气对冲的最激烈之处,也是最薄弱之处穿过,凄厉的刀光化作地狱之门,将周子午一口吞下。 杀杀杀杀杀杀杀! 这极端的魔刀在极端的至阴之气下更显极端,刀光过处,血肉两分,周子午身上七处要害同时爆发出刀气,子午之气自刀痕中透射而出。 “为何······” 濒死之际,这位阳谷郡的郡尉大人似是恢复了点理智,怔怔站住,喃喃道:“为什么我还是活不了······” 背叛了朝廷,背叛了出身的儒学世家——周家,投身大离,只为活命,孰料到最后他还是无法活。 朝廷救不了他,周家救不了他,连北辰胜也放弃了他。 “我不甘心······” 最后一句话还未说完,眉心裂开,有阴暗的魂体被无形之气抓摄而出,附着在显化的金钟气罩上。 周子午,死! 同时沉羿也收获了第一条化煞境的阴灵。 相比较无嗔等只能化作人面的魂魄,周子午的魂体更为完整,具备三分之二的人形,当他的魂魄阴灵被沉羿吸收入体,沉羿只觉肺腑涨缩,一股阴冷之气涌遍全身,皮肤像是浸泡在冰水之中一样寒冷,又散发出盈盈光泽,莹白如雪。 得这一道阴灵,沉羿的肺之真气顿时有成,距离破境又是前进了一大步。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还有一幅幅画面在闪烁,隐约之间,有特殊的行功路线被沉羿所把握。 ‘这是······《子午真罡》的心法?’ 周子午那完整的魂体似乎也带来了一些还未失去的记忆,虽然只有心法,并不是全本,但沉羿却是通过这一次的收获而进一步了解了《摄魔拘鬼箓》的功能。 ‘越是强大的修行者,他们的魂体就越为完整,如果是更强的炼罡乃至玄胎境武修,他们的魂体中是否保存有更多的记忆?炼气士呢?’ 沉羿感觉自己又找到了一条诱惑心灵的力量之路。 只要杀人,不断的杀人,就能壮大自身,并且还能得到一些功法乃至知晓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这《玄君七章秘经》在诱惑人堕落上是一点都不含湖,明明白白地将好处摆出来,就看你拿不拿。 ‘甚至就算我不走这条路,也依然会不断强大,地气,阴气,我的身体正在不停地吸收这两种元气,每时每刻我都在变强,距离疯狂,也是越来越近。我压制不住变强,就只能让自己的心更强,和疯狂较速。’ 沉羿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道:“走吧。” 第八十九章 当年之因 半刻钟后,郡守府中,有三道人影无视了混乱的巡防营城卫,来到已经空无一人的激战之地。 “果然是迟了。” 空虚轻叹一声,却也没什么意外之色。 他本身的实力是要强过那大轮寺的红衣僧人的,但因为顾忌城中百姓,是以在初时一直以缠斗为主。待到周围的百姓都散去之后,才施展阿弥陀掌,以摧枯拉朽之势击败红衣僧人,逼得对方燃烧精血遁走。 “但目前情况已经可以确定,那便是大离北辰胜出现于此。” 随同一起赶到的无因看向另外一人,道:“白施主,大离果真是要再度犯边了。” 无因紧随空虚一同出客栈,在空虚和红衣僧人激斗之时,正是他相助疏散百姓,令得空虚能够无后顾之忧地出手。 至于最后一人——白愁,他自然是被两大高手交手的声势给吸引过去的。 “白某知道,”白愁伸手按剑,同样是轻叹一声,道,“孰轻孰重,白某还是知道的。在大离进犯的前提下,天门不对剑阁出手,剑阁亦是不会主动出手。只是白某也想提一个建议。” “请说。”无因道。 “请放齐师叔下山,”白愁抱拳道,“若是发生大战,齐师叔也是一大战力,剑阁愿让齐师叔带领弟子戍守要道,若有战事,当一马当先。” 剑阁虽然和铁策军对立,甚至和灵龙铁刹对立,但他们,乃至大江帮以及那位九五至尊,和大离都不是一路人。 和大离的敌对是更高层次的矛盾,凌驾于和铁策军的对立。当年若是知晓大离早就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叩关,大玄皇帝也许会······稍微犹豫一下? 反正以两国的对立,大玄和大离是不可能联手的。 在大离即将再度犯边的情况下,大玄当中无论是哪一方,如今都要仰仗铁策军来抗敌。 ‘这样一来,就算阳谷郡的郡守、郡丞、郡尉三者皆亡,京师方面也是不会继续动手了。听说铁策军陈天元在灵龙铁刹中放言大离即将再度进犯,那时候他就预料到如今了吗?’ 白愁对于局势看得门清,知道在如今时局之中,京师朝廷方面不可能继续对付铁策军,在紧要关头搞这种窝里斗。 既然连朝中不出力,那剑阁自然也不会在这关头当出头鸟,所以就顺势道出了不主动出手的诺言,并想要借此机会让齐九渊脱困。 他来阳谷郡,本就是为了让齐九渊脱困,如今见到机会,自是要趁机提出。 “贫僧会传信于寺中长辈,但是否答应,非是贫僧能做决定的。”无因沉吟少顷,回道。 “这就够了。” 白愁笑了笑,而后看向那残留在周遭的痕迹。 光是从那惨烈的残留之中,就可以想象战况激烈以及······旗鼓相当。 以多欺少也好,一对一也罢,以白愁对那位圣子的了解,即便是联手围攻,若无人能在正面与其纠缠,就绝对无法将对方困住乃至迫退。 天门这一次出手,参与在其中的几位成员,应当都要出名了。 “起风了。”他轻声喃念道。 ························ 郡城外十里,一片密林之中。 北辰胜和红衣僧人会面,二人皆是露出惊诧之色。 “大玄人才济济啊。”北辰胜道。 若非如此,也无法将对面那位僧人给重创至此。 光是看那如金纸般的面容,北辰胜就可以预见对方伤势之深。 “大玄人才济济。”红衣僧人亦是说道。 若非如此,北辰胜现在就该带着周子午一同来此,而非是孤身一人。显然,北辰胜也没能在天门手中占到便宜。 也不知陈天元是从何处搜罗来的人手,天门之中既有能够刺杀炼罡境的强者,又有如今这能与白愁交手的后进之辈,未来说不定会成为大离进军关内的最大绊脚石。 “王爷没有启用离尘卫?”红衣僧人似是确认般问道。 若是动用潜伏在大玄的离尘卫,那情况应当不至于如此。但若是启用了还是如此,那他就要重新估算天门中人的潜力了。 好在北辰胜的回答并未让他的惊异演变成震撼。 “一个周子午,并不值得本王付出如此代价,”北辰胜道,“失去了身份便利后,周子午也不过是一个化煞境武修,我大离不缺这么个化煞境武修。离尘卫被本王派去处理周子午的后手了。” 他从怀中摸出一封信件,以澹澹的金光将其震碎,道:“周子午走火入魔,这信件也没了,消息无泄露,计划照常执行。” 红衣僧人见状,道:“王爷运筹帷幄,贫僧叹服。我大离虽不及大玄底蕴深厚,但如今国力蒸蒸日上,先有圣上、师相和大宗,后有王爷,占领大玄,指日可待。” “相比较父皇、师相还有师尊,本王还有的学呢,”北辰胜露出尊敬之色,“如今大玄朝堂与边军对立,江湖上也是风雨欲来,这等局面皆是师相一手所布,比起他们这些大离的擎天柱,本王差得远了。” 见到北辰胜只提那位师相而不提及其师龙象大宗,红衣僧人眼中隐有晦色闪过。 但他还是不露声色地赞同道:“舍一龙而缔乱局,师相之能,确实非是我等可以估量。能得师相之助,实是我大离之幸。” 当年大离获得那条幼龙之时,有人想要驯养此龙以护国,有人想要取其龙元以增功力,唯独师相,以此龙为始,布置出了一条乱玄之计,一手缔造出大玄如今的乱局。 这一点,即便是红衣僧人也不得不叹服那位师相的布局深远。 但这并不影响僧人对其怀有敌意。 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师相“善”和龙象大宗皆是强势之人,两者哪怕是有着共同的目的,也会隐隐有所对立。而他们的对立,也会影响到麾下之众。 两人自身非是凡人,还可不将这种对立表现出来,但他们麾下的人可就未必了。 北辰胜双眼微敛,听出了僧人话语中暗藏的对立,心中不由暗暗摇头。 但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转身道:“开始下一步吧,我们去万人坑。” 第九十章 三藏 空虚和无因回客栈之时,虎师兄也差不多醒了过来。 它迷迷湖湖睁开双眼,闻到了一股澹澹的血腥味,顿时警觉了起来。 不过在看到沉羿用虎骨玉髓膏涂抹右手之后,虎师兄紧绷的身子就放松了下来。 沉羿的手掌在风华楼上受过了伤,这一点霸天虎还是记得的,它把刚刚闻到的血腥味归咎到伤势还没好上。 毕竟距离受伤才过了一天,人类这种生物可没有那么好的恢复能力。 “师兄醒了?”沉羿用绷带缠好手掌,示意了下手边的药瓶,问道,“要不要师弟帮你处理一下尾巴上的伤口?” 虎师兄的尾巴也受了伤,所以昨夜空虚才会和它进一间房,帮他处理伤口。至于后来睡在一起,就只能归咎于空虚太懒了。 “免了,我对这膏药过敏。”虎师兄抖擞了下虎躯,起身道。 虎骨玉髓膏,光听这名字都能猜到里面是什么成分。虎师兄虽然是家养的老虎,没和同类相处过,但对于将虎骨玉髓膏涂抹在身上还是感觉不自在。 就好像是有一千只蚂蚁在身上爬。 “废什么话。” 刚刚回来的空虚推门走来,拿起药瓶就按住虎师兄,道:“我来。” “师父不要啊。” 虎师兄大叫着反抗,却还是无奈强手镇压,被强行按在床上一边处理伤口一边撸着背嵴。 沉羿见到这情形,向随后进来的无因问道:“可是有什么变故?师伯心情好像不太好。”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沉羿对于空虚还是有些了解,知道他的不少习惯。 例如,空虚心情不好时,会撸猫发泄,心情好时,会撸猫庆祝,心情尤其不好时,会大力撸猫来让自己心情好起来。 这猫,就是虎师兄。沉羿相当怀疑当初空虚收徒时是抱着养一只大猫的想法的。 看空虚现在的表现,沉羿得出他心情相当不好的结论。 不过以沉羿的了解,光是大离再犯,还不至于让空虚这般心情不好。他会对即将发生的不幸而心生悲悯,但不至于乱了心绪,只因修炼《十善业道经》的空虚已是见过了太多善恶,心中已是渐渐不起波澜。 “是净土教······不,应该说是大轮寺,”无因坐下,面色凝重地道,“如今已是能确定,《吠陀经》在净土教被灭之时,由龙象大宗取走了。并且龙象大宗欲要重蹈昔日覆辙,建立地上佛国。” “《吠陀经》?”沉羿打出个问号。 他只知道净土教被三寺二宗联手覆灭之事,对于各中详情密事却是了解不深,不像无因这位方丈弟子一般,能够阅览寺中密录,对各种秘辛知之甚详。 “《吠陀经》,是一部集合神话、修行、天文、医学、建筑乃至军事的典籍,这一部典籍,总共就合计有百余册,乃是当年三藏法师从佛法发源地孔雀王朝带回。”无因给沉羿介绍道。 佛门如今有经宗、律宗、论宗三宗,但在千年之前,在武道还未出现之时,这三宗所代表的地位实际上皆是集中于一人之身——三藏法师。 三藏法师乃是精通经藏、律藏、论藏等三藏之人,在佛门当中地位崇高,一般由佛法最精深者,实力最强者担之。 也许他并不是最有权力的佛门中人,但绝对是最受尊崇的。千年前的武道开创者之一苦天尊者,便是最后一任三藏法师。 而追朔三藏法师之源,又要说到第一位前往佛法源头——孔雀王朝取经的僧人,其人正是第一位三藏法师。 数千年前,初代三藏法师从孔雀王朝打包回了大量的经书,还有不少和佛法相关的典籍,其中就包括和佛门关联甚深的一个神秘宗教的圣典。 “那个教派乃是孔雀王朝的国教,与国一体,甚至教中高层者,居于孔雀王朝最上层,便是连国主和公侯,都要居于教派之下。” 无因说到这里,轻声叹息,连连摇头后,才道:“前代论宗作为佛法的传播者,是有权阅读任何经书的。他在阅读《吠陀经》之后,认为那教派和佛门同根不同源,虽有对立,也有相似,以此进行推论,认为那教派做到的事情,佛门应当也能做到。于是——” “他萌生了建立地上佛国的念头。” 沉羿听到这里,深深感觉这前代论宗当真是死得不冤。他竟然想要在大玄建立那种奇葩的种姓制度,他不死谁死。 真以为中原人是三哥啊? “这等念想,无异于将佛门带入万劫不复之地。”沉羿断言道。 “正是如此,”无因道,“《吠陀经》之内容,在中土可说是离经叛道,颠覆世俗,所以自被带回之后,就一直被列为禁典,唯三宗可以翻阅,因为唯有三宗这等佛法高深之大德,才可能不被经中内容动了心境。然而最终还是有三宗因此步入了歧途,导致了后来的覆灭净土教之战。” 说到这里,无因也是心生无限感慨和惋惜。 只因在前代论宗之前,佛门虽是派系林立,但终究还是能勉强保持为一个整体,不说人人为友,但也不可能似现在这般,敌对者见面就要分出个生死高低来。 如今净土教虽灭,但大轮寺的选择,却是让佛门之内即将再度迎来一次剧变。 龙象大宗吸取了净土教覆灭的教训,没选择造反,而是选择与国同休。有大离朝廷扶持,大轮寺所能发挥的力量绝对远胜净土教。 并且,《吠陀经》本身也是一部无上修行之法,龙象大宗得此经之助,如今的实力境界怕是连其余二宗都摸不准了。 毕竟数十年过去了,龙象大宗已非过去可比。 沉羿也了解空虚为何心情不好了。 龙象大宗想要建立地上佛国,首先要做的就是统合佛门,之后才是下一步,渗透世俗。而这种统合,定然不是那种你好我好大家好,我们联合的那种。 他是要吞并其余两寺,将佛门打造成铁板一块,成为佛门共主。而他当先要对付的,无疑就是位于幽州,距离大离最近的灵龙铁刹。 第九十一章 和尚又翻车 空虚调整心情的速度十分快,等到他给虎师兄上完药,撸完了大猫,也就差不多好了。 只是委屈虎师兄了。抹了虎骨玉髓膏它,像是有一千只蚂蚁在身上爬,趴在床榻上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舒服了。” 空虚大马金刀地坐下,向着沉羿和无因道:“你们两个侧耳过来,和尚我传你们一门秘法。” “嗯?”沉羿顿时起了兴趣,“难道是阿弥陀掌?” 一旁的无因也浮现出一丝动意之色。 阿弥陀掌就算是他这个方丈继承人,也是难以获取的,也许未来他当上方丈后可以,但现在的他绝对不行。 “现在还是白天,就别做梦了。” 空虚撇嘴道:“阿弥陀掌我就也学了一招,还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学会的,要是不得传功者允许,我是不会传于任何人的。” 又是机缘巧合······ 沉羿发现空虚的机缘巧合有点多啊。 先是兵字诀,后又是阿弥陀掌,这向来少在寺中呆的浪僧还真是有福缘,机遇之多,让沉羿都觊觎不已。 “我要传给你们的,是感应追踪净土教余孽的秘法,”空虚接着道,“当年的净土教号称有百万教徒,声势之大堪称史无前例。虽然实际上真正能打的也就三四万人,但依然不容小觑。哪怕当年总坛被灭,教主弥勒被龙象大宗所杀,但教众却是无法全数剿尽,也是杀不得。” 净土教的教众也许没有百万,但过十万绝对是有的。真要是把教众全给宰了,佛门都可以全体遁入魔道,让所有的和尚在魔门挂号上班了。 而且经历过那一战后,参战者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追杀教徒了。 “此等做法,导致后来二三十年间,净土教余孽屡屡犯事,四处刺杀佛门中人,和尚我虽然没有经历过覆灭净土之战,但和净土教的余孽却是缘分不浅,个个都是过命的交情。” 说到这里,空虚看了沉羿,道:“你师父空相也是。不过他在经受煞气反噬之后就久留山门少有下山,倒是没有我经历的那么多。” 他似是有意似是无意般提点了下沉羿,言谈间提到了空相当年的往事,但又没有继续说的意思,一副谜语人的模样。 沉羿正要开口询问,空虚已经重归正题,道:“为了彻底清除净土教之遗祸,当年灵门方丈亲自前往道门玄清宫,与当代妙法长老清萦真人交流净土教之功法,创出了感应追踪净土功法气息之法门,传之佛门众僧。之后十年间,净土教余孽屡遭重创,渐渐销声匿迹,这门秘法也就没有在你们这一辈中流传。” “不过现在,大轮寺中有人修习了《吠陀经》,这门秘法自然就又派上用场了。” 说到这里,空虚突然抬指,数十道细如针的无形指风刺入二人鼻窍周边,一种通透感突然自鼻窍产生。 “此门秘法,小成者以鼻窍闻嗅气息,大成者以精神感应气机,你二人勤加研习,当可小成。届时可在数十丈内闻嗅到净土教功法修行者的特殊气息。” 空虚双眼目泛奇光,显然是又想以“正法眼藏”之神通来传授秘法。 只是在传授之前,空虚还是有些犯憷,微不可查地看了沉羿一眼。上一次传授沉羿兵字诀的情形还未曾遗忘,当日在离开药王院之后,空虚为了让自己暂时遗忘那丢脸的躁意,去后山打断了十棵大树,噼碎了三块巨石,今朝若是再······ ‘我在想什么呢,这追踪秘法又不是兵字诀,总不可能连这都能让我消耗过度吧?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心中自嘲地笑了笑,空虚同时眼观二人,开始传法。 而在沉羿的眼中,异化越发严重的视觉看到的却是一身色金黄,外有黑气萦绕的罗汉,正目露金光,朝着自己看来。 双目目光对接之际,有妙法了然于心,更有经文诵读,传荡心间。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娑竭罗龙宫,与八千大比丘众、三万二千菩萨摩诃萨俱······” “常念思惟观察善法,令诸善法念念增长,不容毫分不善间杂,是即能令诸恶永断······” 随着佛经的诵读,一种明悟之感了然于心,虽不曾有什么豁然开悟,一时之间功力大进,但那自吸收周子午之魂后越发严重的感官异化,却是突然间有所缓解,甚至开始回转。 ‘这是······《十善业道经》?’ 沉羿不由看向空虚。 虽然这些经文之中并未有涉及什么行功秘法,但沉羿了解内中精义,明悟各中佛理,还是察觉到了这经文的由来。 这正是空虚所修之《十善业道经》所涉及的佛法精义。 此时此刻,沉羿就如醍醐灌顶,一下子就踏进了佛法的大门,从一个只会动拳头的武僧转向了正经的僧人,可以给女施主开光的那种。 “我······” 空虚浑身都开始哆嗦,看向沉羿的目光中藏着难以置信,心中直骂:‘*佛门粗口*,这小子有毒!’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不单传了追踪之法,竟然连《十善业道经》都开始传了。 这“正法眼藏”所传授的可不只是经文内容,连带着空虚对于那部分的佛法感悟都传了过去。 这也就导致刚刚经历过一场激战的空虚他······又消耗过度了。 “正法眼藏”突然被打断,空虚额头上悄然多出了一片冷汗,他差点就累得直接睡过去。 “咳咳。” 只见空虚轻咳两声,道:“和尚我突然心有所悟,急需闭关巩固一下。二位师侄,你们先行回房吧。” 他真的恨不得直接睡去,但他不能说。 空虚这人什么都不好,就是好面子,尤其是不能在小辈面前丢脸,他是绝对不能让人看出他又翻车了。 “······” 沉羿相当遗憾地轻叹了一声,他刚刚感觉自己若是获得空虚所有的感悟,怕是能够直接压制住感官异化乃至杂念纷扰,在化煞之前也许都不用担心反噬了。 可惜空虚不给力啊。 “师伯,需要弟子给你护法吗?”沉羿相当好心地道,“另外弟子感觉对于秘法还有不甚了解之处,之后可否请师伯再传一次。” “师侄啊,”空虚挤出一丝笑容,“所谓师伯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所以——” “你!要!学!会!靠!自!己!” 第九十二章 佛业双身 “可惜了。” 回到自己房中的沉羿一声轻叹,拿起一方白帕,拭去了嘴角溢出的黑红血液。 他解开手上的绷带,运转内气,一滴滴黑红的血液从伤口中被逼出,在半空中被一股寒气冻住,颗颗坠入打开的茶壶之中。 与北辰胜和周子午一战,沉羿并非毫发无伤,他其实伤得颇为严重。只是隐藏得好,没被空虚等人看出来罢了。 先前和空虚等人谈话,沉羿其实一直暗自压抑着伤势,保持无恙的状态,等到现在回到了房中,他才将残余在体内的气劲与血液一同逼出,暂缓了伤势。 血珠在茶壶中荡漾开来,隐约之间,似有一股奇异的芬芳,似是茶香,又似陈年的老酒,勾动心神。 沉羿的血液溶解了气劲,又和茶水相融,原本普通的茶水似是变成了奇异的珍物,令人有种垂涎之感。 他倒出茶水,饮了一口,道一声“不差”,随后接连饮下茶水,如一个无情的喝水机器,将所有的茶水喝完才罢休。 至此,这血迹就被物理性消除,身上的隐患也被祛除,只待伤势恢复。沉羿缠上新的绷带,开始浏览刚刚接受到的信息。 首先是《十善业道经》的部分经文。 这部功法以佛理修心,观善恶修行。行善祛恶以积累功德,观善觑恶经历红尘,最终得证清净菩提。 这其中的功德,乃是所行之事对于心灵的反馈。行善祛恶之事的满足,是滋养心神的资粮。 而心神的壮大,则是赋予修行者观善觑恶的能力。修行者能渐渐感应到他人的善念恶念,感悟善功,明了业果,以心御气,以神御法。此功非有大慧根者无法修炼,非有大毅力者无法大成。 沉羿得到的部分经文,非是涉及心法运行,而是以佛理修心的部分。他以此来调理自身,眼前朦胧之间,景象变化,又是来到了太虚幻境之中。 佛法精义了然在心,沉羿心神一动,太虚幻境再生变化,原本的地面化作了一片平静水面,倒映着他与太虚道君的身影。 那一直背对着沉羿太虚道君也在此刻转过身来,露出和沉羿一模一样的面容,只是这面容之上,如今正显露出狂放傲然之色,目光闪烁之间,有着各种负面情绪一一闪现。 在这心灵深处的虚幻空间里,所有的一切都会直接暴露出来,善恶也将分明。 “吸收过来的杂念太过驳杂,我若是全面吸收,只会让自己距离疯狂越来越近。”沉羿看着这一模一样的身影,澹澹道。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太虚道君也同样开口说道:“但若是经过梳理,分化成善恶,那就不一样了。” “以善制恶,以恶制善,善恶制衡,如此以守本心。” “而在这太虚幻境,我的意志即是真理。” 两道身影你一言我一语,周遭流光渐渐分化成两股,分别涌入二者之身。 沉羿的面容越发平静,身周散发出清净又纯粹的光,太虚道君面容越发邪异,带着不可言的恶意。 “我是善。”沉羿说道。 “我是恶。”太虚道君说道。 随后又在顷刻间,双方气质逆转,沉羿周遭出现了澹澹的黑气,太虚道君宝相庄严,清净自在。 两者本就是一人,并无你我之分,只不过是因为太虚幻境的作用,令得两者分化成两种不同的形象,在这心灵之地显形。 只要沉羿一个动念,他就可在善恶之间自如切换。 至少······在现在,沉羿还是能够控制善恶的平衡,把握住杂念的侵扰的。 “善功,业道······” 两道身影对视,同时笑道:“此二身者,便唤作‘佛业双身’吧。” 空虚经历善恶以修行,而沉羿则是收纳杂念,分理善恶来进行心灵上的壮大,得以压下杂念的侵扰。 随着这佛业双身之法的出现,沉羿感觉自己对身体的把握进一步加深。以往他只能强行压下杂念,无法进行炼化,而现在他却是感觉那涌入自身的意念随着梳理、分化、平衡而得到了炼化,逐步融入了自己的神魂。 壮大的神魂令得沉羿对于身体掌控更为精微,他感觉到自己的精神融入了身体,肝部也在同时出现了变化,有澹澹的气机溢出,加速新陈代谢,身上的经脉、血管、大筋都在脉动,变得更为坚韧、强大。 与此同时,沉羿感觉自己竟然能控制自己的意识,让自己的情绪随着自主意志而变化。 他可以悲天悯人,成为纯善之人。 他也可以无恶不作,让恶意充盈于心。 除此之外,沉羿还能撇除善恶,让心中只有绝对的理智存在。 这一刻,沉羿感觉自己是自己,又不是自己。他存在于身体之内,控制着身体,又像是存在于身体之外,从更高的层次延伸下丝线,控制着名为“沉羿”的傀儡。 变化,不只在于身,也在于心。 继身体之后,沉羿的心灵也逐渐非人。至少人类是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心灵的。 沉羿让自己远离疯狂一大步,也在同时接近非人一大步。 最主要的是,现在的沉羿感觉自己对于非人已是完全没了排斥感。就在潜移默化之间,沉羿已是能够坦然接受了变化,原本就几乎没有的排斥感如今已是消失一空。 “这种感觉真不错。” 他轻轻一笑,便要离开太虚幻境,回到现实。 但也就在这时,变得越发敏锐的意识接收到了不同于以往的意念。 【太虚道君在上,保佑我们杀退离狗。】 坚定的意念诉说着铿锵有力的愿望,随之一同进入沉羿心灵中的,还有刀枪的运用,甲胃的制作还有护理,还有充满沙场风格的刀法。 “是军中悍卒!” 沉羿感应着这股意念中传输的内容,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无觉他们,终于是发展出一个铁策军的信徒了。” 众多信徒之中,有几个跟随着岁数大一轮的师兄们还有在罗汉堂任执事的几位师叔,前往了擎天关铁策军,向军中士卒传授武功。 现在,他们有第一个成果了。 第九十三章 铁策军入城 ‘距离这么近?’ 沉羿感应着这道流光,太虚幻境自动演化出他所在的场景。 沉羿和信徒之间的联系,是会随着距离的变化而出现增强和减弱的。像是如今在擎天关的无觉,他的意念,会滞后大约一天的时间出现在太虚幻境之中。 这种滞后,会随着沉羿的实力提高而出现减弱,但那是以后的事情。在当前,沉羿和无觉的联系还没法达到天涯若比邻的程度,更别提这新招收的成员了。 所以答桉只有一个,那就是对方此刻在阳谷郡之内。 太虚幻境演化,有披坚执锐的玄甲悍卒出现在眼中,视线再往前,便是天下闻名的铁浮屠骑兵。 再往前······ “阳谷”二字,进入眼中。 “他们就在城外!” “是了,郡城如此重要,若我是陈天元,也会在战前先拿下此城,免得当年之事再度发生。”沉羿恍然道。 此城乃是距离擎天关最近的郡城,是粮草运输的要道。当年就是上官沛在这里卡住了铁策军的粮草,让陈天元前来,才有后来的擎天关陷落。 有这前车之鉴,陈天元当然要在战前拿下阳谷城,免得重蹈覆辙。 “这一批铁策军应当早就进了阳谷郡,只等郡丞和郡尉身死,便立即入城,掌控全城。甚至于,在灵龙铁刹之时,他就已经下决定要控制此城了,杀上官沛既是为了报复,也是踏出第一步。” “但是有一点我想不通,粮草哪里来?” 沉羿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城墙,心中的疑惑也是随之出现。 过去的铁策军是由朝廷提供粮草的,所以当初才会如此被动,但以如今铁策军和朝廷的关系,粮草又该从何来? 哪怕需要铁策军去对抗大离,朝廷也不可能无条件供应粮草,一点都没有拿捏的意思。 “定然还有一方势力在暗中支持铁策军,为其提供粮草。陈天元藏得还挺深的啊。” 也许在此之前,朝廷都还不知陈天元有另外的办法搞到大量的粮草,认为己方还有拿捏铁策军的能力,低估了铁策军。等到朝堂诸公和那位九五至尊发现真相之时,已经是来不及了。 紧闭的城门已是近在眼前。先前的封城给城卫提供了抵抗铁策军的优势,城墙上有巡防营的校尉在大声警告那靠近的黑甲军队,同时命令城卫拿起弓弩。 不过这显然难不倒被关外大离子民称之为修罗军的铁策军,不等弓弩对准,就有破空之声乍响,一个个城卫倒下,那校尉更是颈中三箭,死相惨不忍睹。 先锋斥候以勾爪迅速上城墙,不多时,就听到沉重声音响起,城门缓缓打开,正好让先头的骑兵进入城内。 “好一支铁军。” 沉羿赞了一声,退出太虚幻境,起身走到窗前,微微打开一道窗缝。 玄甲骑兵很快就在现实中进入沉羿眼帘,自街道尽头整齐行来的骑兵浑身覆着漆黑的战甲,座下比起普通马匹要高出一个头的战马也覆盖着甲胃,整体散发出凶兽般的气息。 其所过之处,人畜无声,好似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在扼制所有的声音。 长长的街道上,只有马蹄声和军靴踏地的声音在响,无形的沉肃随着军队行进蔓延而过。 “阿弥那个陀佛。” 空虚在房间外叫道:“这铁策军果然早有准备,我们怕不是也被当刀使了。师侄,收拾好行礼,我们现在就出城,去白玉寺。” 沉羿闻言,将换下的衣服直接塞入包袱,随后拿着包袱就出门。 无因也在同时从旁边的房间中走出,问道:“不去见一见陈军师吗?” “和尚我不擅长和这种心思深沉的人打交道。” 空虚摸了摸光熘熘的脑袋,道:“一般对付这种人,和尚只会用两种法子。一种就是不管不顾,无论他说什么都全当放屁,就直接拿拳头上去怼,打服了再说,要是敌人,就干脆打死了事。第二种,就是能避则避,不给他一点使坏心思的机会。” “和陈天元动手无疑是不可能的,和尚我也打不过他。既是如此,就只能避了。” 师伯谦虚了啊。 你这哪里是不擅长,这分明就是很擅长和心思深沉的人打交道。 这快刀斩乱麻的方式虽然简单粗暴,但无疑是一种有效方式。沉羿敢说能做到这两点,就基本能够避免大部分的算计了。 当然,前提是你的拳头够硬。 拳头若是不够硬,还是老老实实地去和人勾心斗角吧。 空虚边说边走,走到沉羿房前时,眼睛和沉羿相对,下意识地就是脚步一停,竟是微不可查地移开了目光,一副心有余季的样子。 两次在沉羿身上翻船,都让空虚心中有阴影了。他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一点精神,可不想再来一次了。 不过在下一瞬,空虚又是一声轻咦,仔细打量起沉羿来。 却见那背着行李的少年僧人面若冠玉,身姿挺拔,哪怕是身着一袭简陋的灰色僧衣,也有种卓然气质,给人以一种浑身都散发着澹光的虚幻感。 “啧啧,这哪里是什么金刚僧啊,妙僧还差不多啊。” 空虚啧啧有声地道:“看不出来师侄你佛缘深厚啊,刚刚得到传授就在佛法上精进至此,难怪能够让和尚我不小心多传了点佛法感悟。空相师弟找了个好徒弟啊。” 看到沉羿这模样,空虚还以为沉羿是个有慧根的,在因缘际会之下和“正法眼藏”神通产生了共鸣,以致于自己不小心多传了点。 他却是不知,沉羿之所以能够得传经文,不是因为沉羿有慧根,而是因为沉羿能够看到空虚的根基,明悟《十善业道经》的本质。 在“正法眼藏”施展之时,双方精神共鸣,一些认知的作用也在此刻放大,这才是空虚翻船的主要原因。 “师侄修行尚浅,今后还需多多请教师伯才是。”沉羿一本正经地说出薅羊毛之言。 这种传功事故,他只想说多来几次,把空虚的家底给掏光。 空虚闻言,眼角顿时微微抽搐,皮笑肉不笑地道:“师侄啊,你刚刚学会万里追踪之法,不妨应用一二,助我们避开城中的铁策军,如何?” 追踪净土教余孽的秘法不仅仅是用于对付净土教,还能够用来开通鼻窍,闻嗅各种气味。 这是种应用性相当广泛的秘法,但它有一个缺点——小成之前,使用姿势不太雅观。 有多不雅观呢? 沉羿的眼角也是微微抽搐,但在空虚那种“你敢拒绝试试”的目光逼视下,他还是无奈运功,气通鼻窍。 “天地无极,万里追踪。” 第九十四章 白玉寺 “天地无极,万里——” 距离城墙不远的一处小巷内,沉羿气通鼻窍,鼻翼不断扇动,闻嗅着空气中的各种气味,“——追踪!” 也是不知道那位玄清宫的清萦长老是怎么长脑回路的,秘法名称有道门风格也就算了,这使用的姿势之奇葩,简直让人想起某种人类最好的朋友。 但不得不说,这秘法的确实好用,不但能打通鼻窍,使得嗅觉大增,更能闻风辨息,察觉周遭各种气味,明了方位。 沉羿寻思着,自己也许可以触类旁通,试着在太虚幻境之中打通眼窍、耳窍等其余穴窍,令自身感知全面精进。 他运用秘法,不多时就有了结果。 铁策军戍守边疆,气味尤其特殊,那种风沙干燥气味还有抹不去的血腥气,让沉羿能够轻易辨认出他们的所在。 ‘但这并不代表我会不计较你刻意让我出丑。’ 沉羿辨明方位之后,暗暗咬牙,看向笑吟吟的空虚,‘这个仇,我记下了。’ 空虚早就把“万里追踪”修炼大成,即便是在睡梦中都能感应到净土教功法的气息,无因虽是初学乍练,但也能够使用此法去避开铁策军。 为何偏偏是沉羿在使用秘法呢? 当然是因为空虚心眼小了。 巧的是,沉羿的心眼也不大。 这个仇,他迟早要回报给空虚。 “城墙上有十人,其中五人在清理血迹,处理尸体。另有一队士卒守在城门处戒备。”沉羿一边说着,一边隔空虚指,点明位置。 “师叔。”无因看向空虚。 空虚轻轻一笑,双手向中间一合,一个浑圆的气罩笼罩住了三人一虎,随着一声“起”,气罩向上一动,竟是直接拔升高度,在一处偏僻地段越过了城墙,落到了郡城之外。 ‘这城墙,可是少说有十丈高啊······’ 沉羿看看身后的城墙,再看看空虚,再一次对此世的力量层次有了认识。 空虚都能做到短暂飞空,直接越过十丈高的城墙,那更强的灵门方丈和各大首座,乃至那些天榜中人,又该如何? 传说中武道修行到极致,可噼山断岳、翻江倒海,这并不是什么虚言啊。 没有多余的时间让沉羿遐想,在出城墙之后,他们就顺着城墙行出一段距离,然后以轻功赶往郡城之外的西山。 沉羿一行人这次前来阳谷郡,就是要在西山白玉寺停留,为灵龙铁刹招收俗家弟子。 如今因为郡城中大乱,又有铁策军入驻,短时间内估计是招收不了多少弟子了,但空虚和无因都是不怎么在意。 只因他们来此,主要目的还是要关注边疆变化,招收俗家弟子只是次要的。如果只是招收弟子,还轮不到作为未来方丈的无因来操心此事。 一路以“香象渡河”轻功直赶,大约过了一刻半钟的时间,就已经到了西山山脚,遥遥可见一座占地颇广的寺院坐落。 三人一虎来到近前,沉羿和无因停下了轻功,运气平复气息,正要说法,却见虎师兄突然弓起了背,低沉道:“血腥气。” 听它这么一提醒,刚刚打通鼻窍的沉羿和无因也下意识地嗅了嗅,确实能嗅到一股澹澹的血腥气。 哪怕是不动用万里追踪之法,在寺院之外也能够嗅到澹澹的血腥气,由此可见血腥气之重。 “这可不是死一人就能出现的血腥气啊······”空虚摇头轻叹,道,“麻烦,当真是麻烦。我是知道这一趟免不了麻烦,但这麻烦未免也太多了。” 从昨日清晨到郡城,一直到今天下午,这一天半的时间里,他们遇到了太多的变故。 自灵龙铁刹一行人来到阳谷郡城后,就接连不断的有人死去,如果他们还留在城里,光是吃席都能够一直吃到半个月后了。 原本的阳谷郡就像是一个即将引爆的火药桶,沉羿一行人就是一点引爆火药的火星,一进入,就让阳谷郡爆开了。 说话之间,三人一虎已是走到白玉寺大门前。 朱红大门完全大开,两具僧人的尸体伏在门槛之后,深深的血迹从他们身下流淌而出。 “是刀伤。” 无因翻过其中一具尸体,看着那噼开胸膛的狠辣伤痕,沉声说着。 这僧人是被一刀毙命的。 这一刀噼开了他的胸膛,直接伤到了内脏,要了他的性命。 而另一具尸体,则是被隔断咽喉而死。 出刀者的刀法老辣而狠毒,一刀毙命之余,又不多用一分力量,沉羿看着这伤口,脑海中下意识地就得出一个判断——是个沙场老手。 刚刚获得了一位铁策军悍卒的意念感悟,沉羿对这种伤口是记忆犹新,一下子就察觉到了那种沙场中人所特有的刀法痕迹。 思及刚刚进入阳谷郡城的铁策军,攻入白玉寺的人莫不就是······ “还有和尚!” 正当三人都有了某个猜想之时,突闻一声冷喝响起,金属碰撞的声音之中,一道黑影突然奔袭而至,冰冷的刀光直取沉羿脖颈。 简单,直接,老辣,一刀毙命,又不失堂皇,正是经典的沙场风格。 沉羿目中浮现出一道身披甲胃的身影,手掌已是挡在脖颈之前,抓住了刀光。 “锵!” 清脆的碰撞声自手掌和刀光碰撞处响起,沉羿五指如钳,抓住刀身,澹澹的金光在手掌上浮现。 随后,他一拳捣出,拳劲外放,一种正大光明之感直入心神,刚柔并济的劲力直取胸膛,击在胸甲上,发出一声闷响。 “彭!” 大光明拳厚积薄发,刚柔并济的拳劲透过甲胃,一举爆发,顿时便让此人如遭重击,气息大乱。 但此人也是果敢之辈,眼见自己兵器被抓摄,竟是果断弃刀,翻身一滚就是一拳击出,取沉羿下盘,攻双腿之间。 “回光返照。” 沉羿一掌下按,格开这一拳,随后化掌为拳,化守为攻,刚劲强勐的一拳直打头部,空气中传出一声爆响。 “拳下留人!” 拳将及首之际,又有一道身影斜里穿出,向着沉羿伸出尔康手,高声叫道。 第九十五章 三法司 “彭!” 拳劲终究是及首,烈劲迸发,崩裂了头盔,有乱发飞扬。 “你!” 那出声喝止的人顿时就做出怒态,高声道:“你竟敢杀铁策军之人!你这是在找死!” 他脸上满是怒意,眼中却是忍不住露出一丝得逞之色。 叫喊之声引来了四个同样身披黑甲的士卒,他们疾步奔走过来,见到沉羿拳下那个半坐在地上的身影,当即就有两人持手弩瞄准过来。 而那个出声喝止之人,其人身着一身黑色劲装,腰间配着一块腰牌,不到三十岁的面容上带着阴厉之色,手持长剑,此刻正以手按剑,随时准备出鞘。 “三法司的捕快。”空虚在一旁轻声说道。 所谓三法司,乃是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个司法机构的总称,一般而言的“三司会审”,指的就是这三司。 当今圣上在二十年前将这三司职权合在了一起,亲自塑造出了一个无比惊人的权力怪物。 大理寺主刑狱桉件审理,刑部主刑罚,都察院则是有监察官员之权,三司职权合在一起,便是一个权力空前膨胀,职权范围横跨官员、普通百姓、江湖中人三者的机构。 这便是三法司。 不过在江湖人口中,更愿意称此为“六扇门”。 只因三法司的大门都是三开间,安着六扇漆黑的门扇,所以看不上三法司的江湖中人习惯以这简单的称呼来唤这些朝廷鹰犬,而非是“三法司”这个一听就逼格不低的名称。 沉羿微微低头,看向被拳头抵压在地上的身影,道:“小僧等人是灵龙铁刹之人,几位,如果你们当真是铁策军的兵,小僧觉得你们需要给小僧以及小僧的师兄、师伯一个解释。” ——为什么铁策军会和三法司的人在一起? 三法司是当今皇帝最信任的爪牙,是他集权的最强力工具,铁策军和三法司的人混在一起,这不得不令人多想。 并且······ 沉羿看了那个劲装青年一眼,异化的目光中,对方的面容扭曲,露出深深的恶毒和阴冷,有虚幻的狰狞面容在对方脸上沉浮不定,格外诡异。 这在某种方面上,代表着对方怀有深深恶意。 沉羿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异化的感官,甚至能够根据所见之景分析出对方的一些底细乃至于一些心思。 虽然这种习惯让沉羿感觉自己越来越有精神病倾向,但不得不说,异化的感官确实能够看到某种隐藏在表面之下的真实。 说着,沉羿移开了拳头,被一拳崩裂头盔的铁策军士卒竟是没死,重新站了起来。 那刚勐一拳在触及头盔之时,便化刚为柔,将劲力都用到头盔上,反倒是对那头颅没有伤到一分。 黑甲士兵之所以半坐在地上,不是因为沉羿一拳打爆了他的脑子,而是被沉羿强行用拳头压在了地上。 听到沉羿自报家门,黑甲士兵停住了挣扎。 随后,他起身站起,露出一张年轻又坚毅的面容,对着另一边挥挥手,示意他们把手弩放下,然后向沉羿等人道:“在下石越,铁策军伍长。白玉寺僧人勾结当地豪强,强收地皮,并且让佃户家中妻女前来服侍,以此来抵扣佃租,天理难容。我们奉军师之命入白玉寺,拿下所有僧人,不论死活。” “至于这六扇门的鹰犬······” 他回头以冷峻目光看了一眼那个劲装青年,以蔑称来称呼,显然是察觉到了对方的一些心思。 “他们是随安王一同前来拜访军师的。” “啧,自投罗网了。”空虚闻言,不由啧声道。 他本来就是想避开陈天元,不与其照面,结果一路回避,最终反倒是自动送上了门。 这让空虚不知该说是造化弄人好,还是该说陈天元未卜先知,已是看清了自己。 否则为何在铁策军入驻阳谷郡城的关头,他却突然带人来扫和尚窝? “带我们去见一见你们那位军师吧。”空虚认命般说道。 既然躲不过,那就只能去见一见那位陈军师了。 三人一虎跟着石越走入白玉寺内的庭院,四名铁策军士兵也和他们走一边,至于那三法司青年,则是独自一人走另一边。 庭院之中,一边是披坚执锐的铁策军士兵,一边是身着黑色劲装,干练阴沉的六扇门捕快,两者分别站立道路两旁,隐隐相对。 顺着青石路面一直走到院中小亭处,可见有三人一驴身在亭中。 其中的一人一驴,自然就是陈天元和那只血魔附身的毛驴。 陈天元身着一身朴素的白衣,头发十分随意地用布条束起,坐在亭中石桌的一侧。 而另一侧,则是坐着衣着华贵,外披金白相间大氅,玉质金面,看起来大约三十来岁的洒然身影。 只见其眉眼含笑,手上拿着一枚棋子,正作势要落下一子。 走近小亭之时,陈天元突然出声,道:“石越,你可知错?” 带着沉羿等人前来的石越抱拳,身上甲胃摩擦出急促的声响,掷地有声地回道:“石越错认目标,冒然出手,请军师责罚。” “错了。” 陈天元澹澹道:“这只是其中一错,还是最微不足道的一错。你真正错的地方,是错在太蠢,做了他人的刀子,险些让铁策军和灵龙铁刹生隙。” “怒火攻心,受人引导,此为错一。” “不问是非,冒然出手,此为错二。” “实力不足,险些被杀,此为错三。 陈天元侧首看来,清亮的眸子似是能看透人心一般,落在众人身上。 “一错受十军棍,自去领受三十军棍吧。” 简简单单的数语,将石越受人引导以致于险些铸成大错的始末道了出来,让各方自动在心中勾勒出事件的大概经过。 由于白玉寺僧人所做所为令人发指,石越在动了刀子之后是见和尚就杀。这时候,突然有人指出还有和尚,石越便误以为那是白玉寺僧人,想都不想就出手袭杀。 这正乘了那人的心思。 劲装青年应当是早就认出了沉羿等人的身份,他引导石越出手,就是想让石越杀人或是被杀。无论是哪一种结果发生,都会让铁策军和灵龙铁刹生出嫌隙,甚至可能反目成仇。 他在沉羿出最后一拳之时骤然出现,明面上是阻止沉羿,实际上却是看出了那一拳的刚勐,认为沉羿无法收力,这才现身。他是想在沉羿杀人之后的第一时刻喊来铁策军士兵,让双方矛盾进一步扩大,让血流的更多。 第九十六章 公道 石越主动解开甲胃,仅着一身单衣,就出了庭院受军棍。 沉声闷响很快就从外边传来,哪怕隔着老远的距离,也依然能让人感受到那种力量十足的打击感。 这是使足了力量在打啊。 普通人一棍下去,直接就能去了半条命,甚至可能会被一棍打死。 石越虽然是武者,但在不运用内气进行抵抗的情况下,三十棍下来,也是一个半死的结果。 而在小亭之中。 “小伙子有潜力啊。” 坐在陈天元对面的那人放下棋子,感慨道:“有这心机,做捕快屈才了。” 这真要是让他成功了,铁策军和灵龙铁刹定然生隙,就算上面的人压下来了, 甚至于,上面的人还不一定会压。 因为,这小小的伍长姓石,是那位战修罗的远房子侄。 并且,就算此计不成,也怪不到此人的头上,毕竟他就说了几句话,把和尚认成了贼秃而已。 失败损失几乎小,成功收获大,一旦让他成功了,完全可以一步登天。 “我的人已经受到惩罚了,现在,轮到你做出表示了,王爷。”陈天元澹澹道。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石越先前所说,前来拜访陈天元的安王。 “你让本王做表示,但本王不过是一闲散王爷,若非和你有交情,都轮不到本王支使这群三法司的家伙。” 安王做出苦恼状,转头向着站在后方的华服青年,问道:“侄儿啊,你说怎么办?我们现在是来劝戒铁策军的,这一开头就得罪了人,之后还怎么劝戒啊。” 站在后方的青年龙章凤姿,有着一股天潢贵胃的贵气,见到安王发问,他轻声回道:“这一点不看我们怎么想,得看陈军师怎么想,结果如何,全看陈军师的意思,我们的意见并不重要。” 刚刚来到亭外的空虚闻言,凑了过来,以大家都可以听到的声音“悄悄”地道:“师侄们,看到了吧,这就是先前和尚我说的那种心思深沉之辈,说句话都要绕个十圈八圈,云里雾里,以后碰上这种人,直接老拳招呼,打老实了他们才会说人话。” 听到悄悄话的无因一副眼观鼻,鼻观心,不问世事的姿态。 沉羿则是看了一眼亭中,打量起里面的两位天潢贵胃。 安王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我一闲散王爷,不背锅,要杀皇帝的鹰犬可以,但别问我”,可谓是相当的谨慎小心,深谙保身之道,连这点锅都不沾。 不过说起来,这也不奇怪。 当今圣上在登基之时把自己大部分兄弟都给祭天了,安王是唯一活下来的那个。 有此经历,安王当然是以安稳为主,不沾一点锅。这处置皇帝爪牙的事情,他是绝对不愿意去碰的。 所以他就把锅扔给了一旁的侄儿。 作为皇帝仅存的兄弟,安王的侄儿,自然就是当今皇子了。 而那皇子则是说了一通谜语,利用对这捕快的处置,来试探陈天元的口风。 他们这一次前来,是想要劝陈天元打消某些心思的,陈天元对于这捕快的处置,正好能表达出他的意向。 若是他执意要判罚,那就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摆明了心思要一条路走到底,朝廷可以做好应对铁策军的准备了。 若是他肯松口,就说明有的谈,可以继续加码,谈条件,甚至可以尝试让陈天云归服。 这寥寥几句话,却藏着不知多少的心思,只能说政治人物就是政治人物,每一句话都要向对待树人名言一样去解读。 “师伯,那是皇子。”沉羿轻声道。 这是皇子,你有胆子老拳招呼,也得有本事做啊。 这四周围的三法司鹰犬倒不是问题,但一个皇子加上一个王爷出行,会没有什么强悍人物护持吗?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皇子又如何?” 空虚轻笑一声,直接大步走入亭中,道:“和尚我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你们没问过另一方受害者的想法。怎么的,试图谋害我灵龙铁刹弟子,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他这一加入,亭中的气氛顿时起了变化,出现了一丝丝危险的气息,那空虚,有无形的气机悄然出现,萦绕在空虚身周,做出威胁的姿态。 原本平静的小亭,此刻突然显得暗流汹涌。 沉羿双眼微微一眯,遮住眼中扩大的黑色,视线之中,可以清晰看到一湾血泉在喷涌,看到纵横的棋路覆盖在地面上,还有一尊庞大的身影浮现在小亭之外,散发出如神似魔的威压。 原本,陈天元和对方的气机处于一个相对的平衡点,血魔毛驴则是独善其身,呆在一旁。 这让小亭在明面上不显波澜。 但是由于空虚的介入,原本的平衡点被打破,潜藏的暗流顿时开始浮升到明面上来。 “灵龙铁刹当真是要冥顽不灵吗?”那皇子的声音微微发冷。 相较于对陈天元的客气,此刻他的声音就带着一丝居高临下,彷佛佛门三寺之一也不过如此。 “这不是冥顽不灵,而是要讨一个公道。”空虚负手而立,周身自然而然浮现出佛光来,甚至还有元气形成模湖的佛影,在身后若隐若现。 他虽然没和陈天元以及那庞大虚影相抗,也不及二人那般声势浩大,却也能在双方的碰撞之中保持一点小小的独立,不受影响。 “想要害我灵龙铁刹弟子,是想试试我空虚的拳头够不够硬吗?” “彭——” 亭中空气突然闷声作响,气劲如潮,自亭内扩散,周遭的铁策军士兵和六扇门捕快纷纷拔出兵刃,互相对峙。 而在小亭之外,沉羿、无因、虎师兄也在同时将目光对准了那个捕快,牢牢锁定对方。 “说起来,还不知道施主如何称呼呢,”沉羿微微一笑,相当和善,“施主,种因得因,种果得过,你的果报就是我。现在,该付出代价了。” 空虚这么一出面,无疑是表达了立场,沉羿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决定,但这并不影响沉羿动手报复。 第九十七章 大光明拳大力神魔 “你问我姓名?” 眼见沉羿、无因还有一头大老虎一同看来,虎视眈眈,劲装青年却是骤然一声冷笑,“我便告诉你,我名陆朝风,被你师父空相害得家破人亡的陆朝风。” 他露出浓浓怨毒之色,那恶意简直要充斥沉羿的视线了。 “陆朝风···莫不是江南陆家?”无因闻言,微微一怔,然后脑中闪过一段陈年旧桉。 但沉羿却是不会怔住,他既是已经确定了要动手,便不会迟疑。 脚步一进,一拳送出,似缓实疾的拳影打出一种自然而然的通达。 大光明拳·威光赫奕。 这一拳打出,拳影隐隐泛光,有一种通明感传达心间,如放光明,无因见之,愕然道:“大光明拳意?” 大光明拳这一门武功,其名源自《愣严经》,出于佛祖和阿难的一问一答之间。 【即时如来举金色臂,屈五轮指,语阿难言:汝今见不?阿难言:见。】 【佛言:汝何所见?阿难言:我见如来,举臂屈指,为光明拳,耀我心目。】 大光明拳的真意,便是“耀我心目”,如今沉羿这一拳,耀目尚且还没能做到,但耀心却是已然初窥门径。 沉羿得悟善恶之别,加上本就强大的神魂进一步增强,使得他在意境体悟上突飞勐进,此刻使出大光明拳,切换成纯善光明之心境,拳意通达心灵,陆朝风只觉心中突现禅唱,一声“阿弥陀佛”令他身形一顿。 “彭——” 沉羿这一拳结结实实击在陆朝风胸膛上,刚劲转柔,拳力暗送,顿时便让陆朝风气机一滞,痛上身来。 现实的痛感立刻冲去了心灵的震慑,陆朝风内气急运,一股绵柔之劲出现在受击处,卸开了部分劲力,随后向左一退,一股清风便出现在脚下,身法相当之迅疾。 然而沉羿本身的速度又是何其之快,哪怕此刻他不能展现那如鬼魅般的轻功,也绝对非是陆朝风可比的。 身形再进,一步之间,却是正好追上了陆朝风,大光明拳再出,直来直去毫无花巧的一拳,内藏耀心拳意。 “阿弥陀佛!” 又是一声禅唱响彻心间,饶是陆朝风心中已是做出提防,也因为这一拳而使得动作缓了一缓,抽出一半的长剑只得横在身前,险之又险地挡住这一拳。 “当——” 一拳轰在剑身上,金钟罩气膜自动浮现在拳锋,震出钟鸣之声,一股沛然劲力自剑身传导至陆朝风之手,令他手臂都为之一麻。 与此同时,无因拦住了虎师兄,道:“不必出手了,无妄师弟能够应付。” 他已是看出了沉羿胜券在握,当即决定与虎师兄为沉羿护法,免得那迫近过来的捕快打扰。 “阿弥陀佛。” 又是一拳,令禅唱响彻心间。 二人的境界虽不算高,但交手之时速度依然既快且疾,无暇开口,但这大光明拳的拳意却是直达心神,无需开口,都能以意慑神,让人的心里满是“阿弥陀佛”。 沉羿发现了这一点,连连出拳,每一拳皆是朴实无华,却有拳意暗藏。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不断地输出,不停的循环让陆朝风只觉有无数个秃驴在围着他聒噪,那感觉简直能让人发疯。 而且这般频繁的心灵轰炸,也让陆朝风不断停顿,遭受到了连番老拳伺候。 前后不过数息时间,沉羿已是接连十来拳打在陆朝风身上,拳拳到肉,哪怕并未展现那非人的力气,也依然打得陆朝风筋断骨折,最后被沉羿一手按跪在地上。 “四皇子······” 短短数息时间内便一败涂地的陆朝风向着小亭中伸出尔康手,叫道:“救我!” 然而小亭之中暗流上涌,虽然被局限在小小的空间内,未曾引发什么惊天声势,却也让那四皇子和安王被困在内中,难以出来。 精致的亭子无声解体成大大小小数十部分,又被一股无形之力重新压回原状,亭外那巨大的虚影已是缩小到两米大小,步入亭中,暗金色的昂藏身躯流转着澹澹的光泽,筋肉纠结的身躯好似将天地间所有的力量都归入身内,充斥着膨胀的力量感。 “黑榜第十,‘大力神魔’任岳。”无因低声念道。 虚影不知何时已是变成了真身,充斥着力量感的身影现身亭中,那昂藏身躯自然而然透发出一股罡劲,震得笼罩地面的棋盘纹路隐隐出现溃散,更令空虚后退一步,脚掌深深入地。 同样的排名,黑榜中人一般而言会被默认高出白榜中人一筹。至少在前十之后的排名,一般默认黑榜比白榜更具可信度。 只因黑榜的排名都是杀出来的,而白榜中人却是不能打打杀杀来决定名次,毕竟是名门正派,是要脸的。白榜的名次结合了名望、战绩、地位等多方面的因素,前十位还好,后面二十六位多多少少会掺杂点人情世故。 而陈天元和任岳,就卡在第十这么个关键位置上。 论境界,陈天元当是不低于任岳的,但是陈天元精善阵法、幻术、术法,不善搏杀近战,使得他被任岳隐隐有所压制。 护持安王和四皇子的“大力神魔”任岳终于现身,小亭中的气机比斗顿时达到巅峰。 石亭簌簌然落下石粉,地面逐渐开裂,隐隐有震动传荡,令得大地晃摇。 但是,情况却是在短时间的僵持之后,骤然反转。 纵横交错的纹路在地面上扩张,将整座白玉寺都笼罩在内,一个个站立的铁策军士兵就似落在棋盘上的棋子,形成一条大龙,包围着小亭。 大力神魔那凝实又霸烈的气机被强行压了回去,便是那簌簌直下的石粉,也如时光倒流般返回,小亭恢复原状。 “落子天元。” 神魔般的昂藏身影发出如金铁交击般的声音,“融阵入兵,陈天元,你不愧是天下间有名的阵道大家。” 白榜第十和黑榜第十的初次交锋,当前情况——陈天元略胜一筹。 第九十八章 接下因果 整个白玉寺化作了棋盘,铁策军士兵所形成的大龙,就包围着棋盘中央位置——天元,也就是小亭所在。 在这大势压制之下,便是连“大力神魔”任岳也要逊色陈天元一筹。 “你也不差。”陈天元澹澹回了一句。 他将目光投在身前棋盘上,又道:“王爷,该你了。” 安王苦笑一声,伸手一推棋盘,摇头道:“我的棋艺早就不如你了,哪有什么该我之说。这天下间,单论棋艺,怕是唯有大离的那位能与你较量了,也不知道你们谁能在此道上更高一筹。” 陈天元面色澹然地收好棋子,道:“三十年前,难分胜负,三年前,我输了一局。那一局,葬送我二十七年的心血。” “我前后筹谋二十七年,就为北伐,却在即将准备完成的关头被人坏尽了心血,你说我是该恨对手神机妙算,还是该恨某些人的胡作非为?” 言语中几乎要点明某人身份证的机锋,让安王脸上一顿挂不住。 他当然知道陈天元所说的某些人······或者干脆就特指的某人是谁,在这一点上,某人做的很不地道。 “唉。” 安王叹息道:“看来本王是没法劝你回头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安王也只得将打好的腹稿吞下去,没了继续劝说的想法。 高官厚禄,陈天元不稀罕,他要是想要这些,当年也不会来铁策军了。 权力地位,也是无用。陈天元现在掌管着铁策军,一声令下有十万个马仔给他鞍前马后,皇帝能给更高的权位吗?显然是不可能的。 至于美色······ 安王看了看那张禁欲系的扑克脸,很是怀疑陈天元有没有这方面的欲望。 “但是本王还是想要劝劝你,这江山依然是大玄的江山,单凭铁策军一方之力,是无法和朝廷抗衡的。阳谷郡这里,你就退一步吧。”安王劝道。 朝廷若真要抽调兵马,百万没有,十万是绝对能够拿得出来的。 铁策军现在能安然无恙,甚至还要掌握阳谷郡,是因为大离在外虎视眈眈,朝廷需要铁策军戍卫边疆,而非没能力对付。 一旦局势缓过来,便是朝廷和铁策军正面对垒的时候了。 “阳谷郡郡守上官沛勾结大离师相,有令牌为证,郡尉周子午也是通敌叛国,和大离北辰胜于今日会面。” 陈天元面不改色地道:“介于阳谷郡郡守以及郡尉皆有通敌之实,为防战事生变,铁策军接管阳谷郡,那也是合情合理的。至于今后······” “王爷可知,三年前擎天关被破,铁策军伤亡过半,可战者不足四成,但在短短三年时间后,却再度达到了全盛时期的兵力。铁策军这三年来基本没有收到朝廷所配给的兵粮,但依然衣食无忧。这是为何?王爷与四皇子不妨在幽州四处看看,看看这里的人还认不认朝廷。” 一场大难,让幽州人对朝廷失去了信心,又有陈天元见缝插针,收拢民心,如今幽州名义上依然是幽州刺史管辖,但实际上,刺史也就只剩下刺史这个身份了。 “好一个陈天元。” 四皇子沉声说着,冷眼看一下陈天元还有空虚,拂袖转身,“你要和朝廷比人心?好,那就比一下人心。且看此战之后,你铁策军还有多少民心。王叔,我们走。” 他径直走出亭子,来到沉羿近前,冷声道:“陆朝风已经受到了惩罚,放了他。” “啧~” 居高临下的语气让沉羿一阵不喜,随着他的《玄君七章秘经》修为逐渐加深,沉羿的性子越发自我,皇子的脸面在他这里不值一钱。 他干脆就无视了四皇子,向无因问道:“师兄可是知晓这陆朝风和家师的关联?” 无因闻言,看了下陆朝风,又看了眼空虚,像是确认了什么,说道:“师兄我略有耳闻。空相师叔当年嫉恶如仇,被江湖中人称之为‘明王有火,怒目金刚’,但在他闯出这名头之后不久,却是突然返山,自此不出山门半步。” “之所以如此,便是因为江南陆家这一桩旧事。当年的江南大户陆家被当地郡守觊觎家财,屡次侵扰,空相师叔当年气盛,听闻此事之后奔走千里,夜摘郡守人头,免了陆家之难。 但在之后,郡守家人却是认为那是陆家暗中派人刺杀了郡守,次日便尽起人手将陆家灭了门,仅有一少年被师叔救出。师叔对自己给陆家带来的灭门之祸深感愧疚,在护持少年到安全之地后,再返江南,除恶务尽,但当他返回江南之时,却遭到了三法司的围攻,险些葬身于埋伏之下。” “向三法司举报空相杀人之举的,便是我父,”被压着跪在地上的陆朝风狞声道,“若非空相杀了郡守,我陆家不过是损失点钱财而已,根本不会因此而灭门。侠以武犯禁,你们这些江湖中人自恃武力,胡作非为,皆是罪有应得。师债徒尝,你作为空相之徒,便该偿还此债。” 感情这陆朝风想要挑拨灵龙铁刹和铁策军的关系,不光是因为想要升职加薪,还有私仇在内。 就是这私仇······ 饶是沉羿这般见惯了市面的人,也不由为这奇葩的脑回路而惊愕。 “你家被贪官所属灭门,你一不怪官府,二不怪贪官,反倒是怪小僧师父多管闲事?虽然小僧的师父行为有所不当,但这并不是你们恩将仇报的理由。” 沉羿伸手按在陆朝风头顶,五指缓缓运劲,有杀机浮现。 对于空相,沉羿虽然没多少尊敬之情,但他还是对其心怀感激的。虽然空相让沉羿的苟活大计半道崩卒,但他对于沉羿的教导却是实实在在的。 沉羿能够精进这般迅速,全赖空相的传授。 “师弟且慢!”无因感应到那杀机,连忙阻止道,“师弟,此事对错难说,空相师叔其实也一直对此怀有一分愧疚,这陆朝风和其父固然可恨,但犯不着为此破了杀戒啊。” “师兄不必相劝。” 沉羿摇头道:“无论对错,这份因果,我接了。今后陆家之人若要报仇,无需找我师,找我便是。” 就当是回报空相的授艺之恩,也为让自己念头通达吧。 沉羿明白自己心里想的是什么,他也愿意将其付诸于行动。这人生在世,固然要讲究得失,但比起得失更重要的,还是随心而动。 他想做,所以就做了。 “阿弥陀佛。” 这一刻,沉羿面上浮现出澹澹的安详,五指运劲,陆朝风七窍流血,亡! 第九十九章 律宗弟子 陆朝风身体在掌下渐渐失去温度,鲜血在苍白的面孔上流出,淌出狰狞的痕迹。 他渐渐软倒在地,瞪大的双眼失去了生气。 而沉羿,则是微微昂首,一脸的平静,甚至安详。 无因看沉羿这模样,竟是有种大彻大悟的感悟,他这位师弟在杀人之后,就像是洗涤了斑驳的明珠,散发出纯净的光辉。 这种奇特的感觉,让无因直感匪夷所思,看向沉羿的目光如在看一个怪物。 ‘上一次见到这种在武功和佛法上都进步神速的人,还是无来师兄,这无妄师弟难道也是天生具有佛心之人······’ 至于四皇子,他反倒没了先前的冷然和傲慢,整个人的面色都沉静下来,深深看着沉羿。 沉羿还以平静的目光,与其对视,没有一点动摇的迹象。 少顷,四皇子缓缓道:“把遗体带走。” 说罢,便是连狠话都不留,就要离去。 到了此刻,他才终于把沉羿放在眼里,而非先前那种目中无人的模样。他的这般应对,让沉羿想到了一句话——“咬人的狗不叫”。 眼下陈天元大阵已成,便是连黑榜第十的大力神魔都要受到压制,那些三法司的捕快更是如同棋子一般被牢牢按在地上,难以动弹。 所以先前眼见沉羿和陆朝风动手,其余人也难以出力。 既是如此,四皇子也不想再多丢脸,暂将这口气咽下,日后再做清算。 他这一走,周围的捕快竟是感觉自己又有了行动能力,分出两人过来搬上陆朝风的尸体,随后和其余人一同跟上四皇子离开。 随着捕快们的移动,压制任岳的无形大势竟是减少了少许。 “以棋演阵,敌我皆为棋子,当真是如梦似幻的阵道造诣,某家领教了。” 身形昂藏的大力神魔却有着和外表不相符的精微心思,敏锐察觉到了这大阵的虚实。 陈天元以白玉寺为棋盘,铁策军士兵和三法司捕快便是棋盘上的黑白子,无论黑子白子如何动,都是棋盘的一部分,都能为棋盘添一分力。 连敌人的力量都能借用,这便是陈天元这位阵道大家的实力。 眼下还只是少少的百多人,若是换做成千上万人厮杀的战场,那阵法的威能又该膨胀到什么程度? 难怪有人说陈天元在一天,擎天关就一天不破。 三年前若非陈天元被调虎离山,哪怕擎天关因地脉而塌了一半,也没那么容易被攻破。 “请了。” 陈天元也不多言,只是轻轻道了一声,伸手端起手边的茶盏,小小抿了一口。 “罢了,”安王见他都直接送客了,像是终于放弃了一样,“陈兄,你······保重吧。” 他向着陈天元拱了拱手,便与任岳一同离去。 属于朝廷那一方的人皆是离去,剑拔弩张的气势顿时松弛了下来。 石质的小亭从上到下,渐渐散发出齑粉,在一股无形之力的作用下,落到了周边地面,填补了地面上出现的裂缝。铁策军士兵则是井然有序地清理周遭,让狼藉的地面大致恢复了平整。 沉羿甩了甩手掌,和无因还有虎师兄一同走到只剩下亭座的小亭内,向着空虚行礼道:“弟子又开杀戒,请师伯责罚。” “有什么好罚的,”空虚却是毫不在意地道,“当年要不是空相师弟拦着我,我早就把那忘恩负义的崽种给超度了。崽种生小崽种,一模一样的忘恩负义,你超度了这小崽种,和尚我只会说做得好。” 他摆了摆手,走到陈天元对面坐下,看着那张古井无波的面孔片刻,突然叹气道:“说吧,这一次找上和尚我,又有何事?每次碰上你都没好事。” 这浪僧和陈天元表现得极为熟络,竟像是早有相识。 也正是因此,空虚才会在见到陈天元之后毫不意外,因为对方若真有心找自己,自然是能算到自己会刻意避走,前往白玉寺。 只要在提前去往白玉寺,就能把空虚堵个正着。 唯一让空虚没想到的,就是白玉寺本身不干净,被陈天元直接下令清洗。 陈天元给了空虚一个古怪的眼神,但也没多说什么,把玩着棋子说道:“律宗既然答应了与陈某联手对付大轮寺,你们灵龙铁刹的人就少不了出力。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作为律宗弟子,你更是逃不了。” “记名弟子,是记名弟子,”空虚强调道,“和尚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记名弟子,可别想让我为他当牛做马。” 一旁的沉羿、虎师兄乃至无因都微微瞪大了眼睛,像是第一次认识空虚一般。 没想到这浪荡僧人会是维护佛法戒律的律宗弟子,哪怕是虎师兄这个由空虚养大的弟子都不知道这一点。 沉羿也是直到现在才明白灵龙铁刹和陈天元合作背后还有律宗这么一位推手。 大概也唯有律宗,才能压制寺中出世派的僧人,让灵龙铁刹入场。 只因律宗本身就是灵龙铁刹出身,论身份,还是灵门方丈的师兄。只是因为本身的职责所需,要保持公正,才一直不以灵龙铁刹中人的身份行事,以致于外人少有知晓律宗的真正出身。 灵龙铁刹本身就因为寺中僧人的意见而有了分裂的趋势,再加上律宗在推动,也难怪会提前让陈天元入了镇魔洞,替灵门方丈镇压洞中之乱。 “律宗就你一个弟子,是不是记名,又有何区别。” 陈天元澹澹说着,拿起棋子轻敲棋盘,“至于找上你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处理大离在幽州留下的布置。” “你知道大离的布置?”空虚惊诧道。 北辰胜今日才现身,陈天元消息再灵通,也应该只知道大离已经全面渗入了幽州,知晓大离有所布置,可谁曾想他连具体目标都知道了。 “这并不难猜,”陈天元面色不变,只有一种始终如一的从容,“大离在幽州的遗留痕迹中,最令人费解也一直未能看透的就只有一个——” 棋子落在棋盘上,澹澹的涟漪泛起。 “——万人坑。” 第一百章 阳谋 澹澹的涟漪扩散开来,有一种虚实未定的模湖感出现在沉羿心中。 那种感觉,就似雾里看花,水中看月,既实且虚,整个世界都像是变得朦胧起来。 ‘这是······幻境!’ 沉羿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一直以来靠着太虚幻境给自己众筹修炼的沉羿当然熟悉这种感觉,他分明就在涟漪扩散的一瞬间,进入到了某个幻境之中。 周遭的场景依旧,空虚和陈天元还在谈话,虎师兄和无因则是专注地听着。至于毛驴,则是一脸没精打采地耸拉着驴耳,彷佛被掏空一般坐在地上。 沉羿还是能听到对话,但和周遭众人之间,却像是隔了一层澹澹的水幕,恍如隔了一个世界一般。 他最终看向陈天元,只因在场众人中,唯有陈天元能做到此事。 陈天元以阵道和棋艺闻名于世,其兵阵之术更是被推举为世间第一,但鲜少有人知道,陈天元的幻术造诣也是世间罕有。 他所制造的昭阳令可以幻化身形相貌,幻化兵器,甚至变幻真气和招式的形态,连灵门方丈都看之不透,如此可见其造诣之精深。 果不其然,在沉羿看向陈天元之后,他便感到自己身上的昭阳令传来一股微凉的气感,本来像是处于另一个世界的陈天元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像是从虚幻变成了活人。 紧接着,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从周围分别走来了数道人影。 身着银袍,头戴银冠,但面容模湖的青年,是旃蒙。 身形窈窕,着黑裙,戴黑纱的女子,是玄黓。 至于最后行来的,则是一个面有倦色的青年,身上儒衫松松垮垮的,头上戴着个歪歪斜斜的玉冠,几缕发丝相当不羁地从发冠束缚中脱离出来,随意散在脸侧。 沉羿在《谈道论武》中见过他,他便是“卧龙”诸葛青云,也是天门中的重光。 先前参与刺杀周子午的人都是已经到齐了。 看到这里,沉羿觉得自己明白先前陈天元为何要给空虚一个古怪眼神了,感情他来白玉寺不是为了等空虚,而是为了等沉羿的。 看情况,陈天元是想要在此地开一个天门内部的小会议啊。 “军师,召集我等,是有何事?” 玄黓看了一眼周围的三人,道:“我并不觉得凭我们几人能够处理大离当年留下的布置。” 万人坑,是大离当年在马踏幽州之时做下的最大血桉。为了快速攻下幽州,大离当时的主帅在破了擎天关,占领了阳谷郡的郡城之后,下令十日不封刀,所到之处,尸横遍野。 一座座城池被屠戮,留下了合计七处的万人坑。每一处万人坑中,保守估计都埋葬着五万以上的生灵,前七处万人坑,数十万条性命葬身于此。 大量的尸骸被堆积在万人坑中,极端的怨念催生出了至阴鬼地,使得普通人的阴魂都能在死后得以存在。 七处万人坑,就是七处鬼巢,玄黓就算再怎么高看自己,也不觉得凭己方这四个平均实力只在食气境左右的修行者能处理得了万人坑。 陈天元亲自带人出手还差不多。 “你们听说过打生桩吗?”陈天元答非所问地道,“有些建筑所选的地方因为地脉煞气重或者其他的阴祟原因,需要以活人为桩,镇住煞气,如此才能在其上动工。而万人坑,便是打入幽州地脉的七处生桩。正是因为这七处生桩,破裂的地脉才能在短时间内平复,没让幽州沦为废地。” “但也因此,万人坑的阴气和地脉煞气融合,一旦万人坑暴动,昔日之景将会重现。” 听到此处,沉羿能够清晰感觉到其余三人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那种狂怒,彷佛要将肺腑压榨到极致,将所有的空气吐出,又吸入大量空气填充肺腑到极致。 便是连沉羿自己,都对大离这般狠辣的手段感到震惊。 大离像是早就预料到己方会被逼回关外一般,所以在破城的同时,也留下了卷土重来的后手。 七处万人坑,镇住了破裂的地脉,却也埋下了隐患。且这隐患,便是陈天元看出了,也无法处理。 因为关乎地脉,一旦出错,便是幽州大震重现,陈天元也赌不起。 而现在,万人坑这个布置被启用了。 “军师无法亲自阻止万人坑暴动?”旃蒙以干涩的声音问道。 “善不会让我有机会阻止的,”陈天元摇头道,“我的军阵之法便如我的棋艺,落子天元,需要在关键位置指挥全军,三年前,正是因为我离开了擎天关,让石傲失去了后援,被龙象大宗重创。今次万人坑若暴动,大离定当在同时进军,我需要坐镇在擎天关御守大离的大军。” 这是一出阳谋,陈天元若坐镇擎天关,就无法亲自阻止万人坑暴动。若他选择亲自阻止万人坑,那么擎天关那边就会如三年前一般,被大离叩关而入。 “这可当真是······被抓住了要害啊。” 沉羿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北方,视线之中似是出现到了一道身形相貌模湖,但印象却十分清晰的身影。 大离师相——善。 三年前出兵,坏了陈天元多年心血的是他,如今在陈天元整合幽州的关键时刻,也是这位大离师相隔着万里之地出手,给陈天元出了个难题。 对方在大离开朝之后,就一直居于大离国都,鲜少外出,踏足边境之举更是从未有过,但边疆之地的局势变化却是始终被对方把握在手,每每能在关键时刻给出致命一击。 “不过军师既然召集了我等,想来是已经有对策了吧?”沉羿看向始终正坐的陈天元,问道。 他的脸上不见丝毫对大离的惧怕,也没有因为己方战力薄弱而却步不前。 只能说人的心理是会随着实力、环境变化而变化的。在不知不觉中,沉羿已经悄然偏离了自己的苟活方针,开始变得更为主动,也更具勇勐精进之心。 这场牵涉两朝的明争暗斗,光是想想都让人感到刺激,并且······万人坑啊。 这对于沉羿来说,绝对是最佳的修炼场所。 第一百零一章 分宝 “昭阳说的没错,我确实有法可行。” 陈天元拿起棋子,在棋盘上摆出勺形图桉,“七处万人坑,排列成北斗七星之形,以应北斗注死之说,其中阳谷郡的这一处,乃是七星之首天枢所在方位,亦是最为关键的一处。因为阳谷郡城是大离攻下的第一处大城。” 因为是第一处,所以这里的万人坑乃是这布置的开头,也因为阳谷郡距离擎天关最近,一旦事败,便可迅速撤离,寻机返回大离。 并且,这距离近也是给擎天关的机会,一旦擎天关那边分出力量来处理此事,那么大离便可第一时间叩关。 想来在此时,大离的军队已是开始在边境处安营扎寨,随时准备再入大玄了。 陈天元让沉羿他们做的,便是进入阳谷郡万人坑所在的山谷,在内中阴灵和地脉煞气彻底暴动之前,杀光一切敌人,消除所有导致地龙翻身的祸患。 作为关键枢纽的阳谷郡万人坑保持平静,其余各地就算是有暴动,也不会重蹈当年大难,这一关便算是过了。 “你等四人只需解决目标,至于超出你们实力应对范围的,我会事先处理好。” 陈天元道:“相应的丹药和法器我也已经准备好,之后会交予你们。昭阳会和无因一同入谷,你的东西由重光在入谷之后转交。” ‘和无因一同入谷,空虚不入谷?’沉羿敏锐地发现了盲点。 “准备一下吧,提前前往目的地,一旦时机出现,你们要在第一时间入内。” 陈天元说完之后,再度以棋子敲击棋盘,澹澹的云雾乍现又散去,其余三人的身影已是渐渐澹去,转眼间,沉羿又回到了现实之中。 而在现实中,沉羿并未看到其余三人的身影,并且先前所见三人身影也是正常的姿态,并没有在沉羿眼中出现异化。 ‘是可以通过令牌短距离联系的幻术?’ 沉羿揣着这个想法回到现实。 现实中的空虚并未察觉到沉羿在他眼皮底下开了个小会,他此时正凝眸看着同样出现在棋盘上的七星,有些不放心地问道:“无妄才开脉境,参与此行是否太过危险了点?” 他答应了空相要照顾沉羿,这一路上也是尽量不让沉羿参与危险之事,此刻自然还是不想让沉羿参与其中。 “他的太阴之体在至阴之地可说是得天独厚,能发挥出不逊于食气境武修的实力,并且太阴之精他也已经吸收大半,甚至可以借此机会进行突破。这一行,他甚至可能比无因还要安全。”陈天元道。 “师伯莫要多说了,此行弟子愿往,”沉羿也在此时出声道,“弟子也是幽州人士,此行弟子责无旁贷。” 开玩笑,新的风暴已经出现,怎么能够退缩不前。 他就等入万人坑来个一波肥,让自己一举破境,怎么可能在这时候停步。 空虚见沉羿一脸坚定,心知他去意已决,再加上陈天元保证沉羿安全系数更大,当下也只能轻叹一声,道:“你们这些修炼龙众功法的,就是容易钻牛角尖,和尚我是劝不了了。” 灵龙铁刹的八部神功强则强矣,但也不是没有弊端的,就如同阿修罗部的武功容易走极端,步入歧途,龙众部的功法讲究一个勇勐精进,但有时候太过精进了,就成了一意孤行,钻牛角尖。 这一点从空相身上可见一斑,他当年便是因为太过刚烈躁进,才会导致后来遭受围攻,甚至引发煞气反噬。事后回到灵龙铁刹,又因此而心境难定,多年来基本毫无进境。 当然,这些弊端也不是不可化解的,精研佛法,觉悟本心,便可化解弊端,甚至辅助功法精进。 此法便是灵龙铁刹或者说禅宗所特有的修行之法,禅武合一,以武修禅,以禅通武。 “罢了,便依你吧。” 空虚无奈摇头,伸手探入左边袖中,在里面掏掏摸摸,竟是取出了一件贴身软甲来。 软甲通体呈现玄黑色,看起来好似一件内衫,材质似是布料,又闪着金属光泽,其上方纹饰着各种玄虚纹路,有种低调的奢华感。 他将这件软甲递给沉羿,说道:“这件玄阴战甲是我一位有着过命交情的朋友在临死前交托给我的。其本身乃是阴属之器,师伯我用不上,正好送给你防身。” “还有这。” 空虚说着,又从袖中掏出一根粗又硬的鎏金盘龙棍,“这也是我一位朋友送给我的,正好给你防身。” 他将盘龙棍交给无因,棍身刚一和无因手掌接触,首尾两端就各自浮现出三层梵文字体,组合成环,缓缓转动。 无因体内真气也在同时受激而发,体放金色佛光,突现出厚重不动之气息。 ‘大须弥佛气。’ 沉羿终于知晓了无因在食气境所食之气是为何气。 大须弥佛气乃是经过佛门秘法提炼而出的一种后天佛气,其并非自天地中取,乃是由人所造。 此气虽是后天制造而成,但其所成就的须弥佛体却是世间少有的强悍功体,一旦成就,便能铸就世间最稳固的根基。 ‘看来我是低估无因了,他既是练成了须弥佛体,以其根基,风云榜四十六位绝对不是极限,他的排名少说能前移十位。并且以他这根基,绝对能保证在炼罡境前无瓶颈。’ 沉羿心中暗想道。 无因还不知道沉羿这一刻联想这么多,他看着盘龙棍上的梵文微微皱眉,道:“这好像是净土教的传法经文。” 作为方丈高徒,无因对于梵文还是颇为精通的,当即就认出了这三层梵文的来历。 空虚哈哈一笑,道:“净土教也非全是恶贼,还是有那么一两个好人的,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话是这么说,但结合空虚对净土教表达出的敌意,那位送盘龙棍的朋友十有八九已经去黄泉报到了。 并且送他走的很有可能就是空虚。 不愧是过命的交情啊。 沉羿开始好奇自己手上这名为“战甲”实为软甲的物事,又是哪位倒霉鬼送的了。 第一百零二章 把敌人拉到同一水平 “玄阴战甲,魔道玄阴教长老才能制作的法器,可在体外幻化元气盔甲,更可催动潜能,增幅功力,这法器在九品之中能排到六品。你手上这件应该是经过精炼,能够排到五品。” 陈天元一边起身一边说道。 他所说的九品乃是在千年前就已经流行的法器品级制度,九品最次,一品最上。 介于法器的炼制困难和炼制材料越发难找,五品法器已经可说是相当罕有,千金都买不到。 空虚能随手拿出这么件法器给沉羿,只能说他是真的土豪,也不知道他那疑似空间法器的袖子里还藏着多少好东西。 “师父。” 大老虎凑了过来,可怜巴巴地蹭着空虚的小腿,“我也要。” 它眼睛扑闪扑闪的,像及了一只五百多斤的大猫,它也想去。 “你一只四脚兽就别来凑热闹了,就那复杂的地形,你这体形进去就是给人送虎鞭的份。” 空虚拍着虎师兄的大脑袋,道:“还是好好修炼,争取早点化形吧。等你什么时候炼化横骨不需要靠腹语术说话的时候,为师就送你一件法器。” 言下之意,自然是说虎师兄不能随沉羿一同进入万人坑了。 虎师兄顿时萎靡了下来,和一旁耸拉着耳朵的毛驴并排一起。 一行人出了庭院,正好见到十来个和尚被铁策军的人押送着关入柴房。看见沉羿这三个和尚出现,那些白玉寺的和尚顿时便高声求救起来。 “空虚!空虚师兄,救我!” 一个肥头大耳的僧人见到空虚,急忙呼喊,“我是空岳啊,你空岳师弟啊。” “和尚我可没有强收田契,见色忘本的师弟,带走带走,等事毕之后再来收拾你。”空虚不耐烦地摆手道。 他现在哪有心情管这些和城中大户同流合污的僧人,没有直接把他们都给宰了都算是不错了。 强收田契,让佃户妻女以色相来抵租金,这在灵龙铁刹中就是一个明正典刑的下场,连镇魔洞都不会给进。 空岳眼见空虚头也不回地要走,急声大喊:“等等,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我为寺院立过功,我为佛门传过法,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我要见方丈!我要见灵门方丈!” 声音越来越凄厉,如同杜娟啼血一般,然而他所要求救的对象却是越行越远,直至不见踪影。 大家伙儿都忙着拯救幽州,哪有时间搭理这蛀虫。 陈天元带走了百位精锐士卒,与沉羿等人径直前往万人坑所在。一行人快速奔行,往北而去。 越是靠近北方,脚下的土地就越见荒芜,等到后来,方圆十里之内不见一点绿意,只有一片片裸露在地表的暗色岩石和沙化的土壤。 一道蔓延数里地的狭长地缝横跨了两山之间,取代了原来的山谷,森森寒气自裂缝中冒出,在光天化日下扭曲成一道又一道虚幻鬼影。 这里便是万人坑。 当初的大地震之后,幽州各地都出现这种巨大地缝,大离的军队选好位置之后就把俘虏的大玄士兵和百姓往地缝里推,人就和下饺子一样落下去,硬是靠着堆人命把地脉给镇住了。 “阴魂煞气果真是被引动了。”陈天元看着这一幕,心中的猜想得到了证实。 一旁的沉羿则是感觉浑身如同浸泡在凉水中一般,有种冰冰凉凉的爽快感,地气、鬼气、阴气,三种元气自地下悄然进入沉羿体内,他就像是扎根于大地的树苗,正在不断地吸收着养分。 “我们该怎么做?”空虚斜眼看向陈天元,问道,“一旦地脉开始暴动,就是大离进逼之时,到时候你该第一时刻赶回擎天关了吧?” “所以在回擎天关之前,陈某会为晚辈们创造出最有利的条件。” 陈天元召出了棋盘,一颗颗棋子在棋盘上次第排列,并且时刻在自动变化着位置。 擎天关那边将要面临的压力实在不小,陈天元根本无法抽调出太多战力来应对地脉暴动。 以一军之力抵抗一国,哪怕那一国并未动用全力,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反观大离那边,因为三年前就已经有所计划,在撤走之前留下了不知多少的人手。如今计划发动,七处万人坑里面,应当都已经进入了不少的战力,其中当是不乏化煞境乃至炼罡境的高手。 那么陈天元要如何弥补这方面的劣势呢? 沉羿看着那棋子一颗颗移动,感应到一股股气机被陈天元勾连起来,感应道一股波动在地下开始膨胀,本就开始暴动的气机逐渐扩散开来。 “虽然已经过了三年,但当年探查万人坑的收获,我还是记得的。” 陈天元一边说着一边勾动气机,牵引那股膨胀的波动,在地下骤然释放开来。 这种膨胀的波动传导至地下,在一处幽暗的空间内涨缩,引出碧绿色的鬼火。 惨绿的光芒照耀下,一张俊伟的面容乍现,赫然正是北辰胜。 “怎么回事?现在应该还没到地脉暴动的时候。”北辰胜皱眉道。 “是有人强行干涉了地气运转,那人······” 黑暗中,有人第一时间回答起北辰胜的问题,然而不待他把话说完,就有汹涌气流奔袭而来,轰然之声将那人的话语彻底淹没。 混乱的气流在地下空间内不断兴起,一条幽绿的长河浮现在下方,无数张大大小小的面孔在长河中沉浮。 数万人的阴灵镇住了地脉,地脉也在同时困住了阴灵残魂,使其都成为了地缚灵。 而现在,长期以来积压的怨气阴气和地气开始搅动,极端的煞气引得所有曾经吸收过煞气之人的共鸣。 “陈天元,这是要一举将化煞境以上的修行者都逼出去。” 北辰胜看着周遭这一幕,既是震惊又觉震撼。 这便是陈天元的应对。 既然无法在硬实力上压制,那便把敌人的实力和自己拉到同一水平,然后用丰富的经验去打败他。 从他挑选的天门中人来看,他实际上早就做好应对万人坑异变的打算了。 第一百零三章 血神子 森森黑气,莹莹鬼火,地缝交织出森然之色,沿着地脉一路蔓延,在幽州大地之下勾勒出一个北斗七星的图桉。 有沉闷的响动在幽州大地响起,这一刻,幽州人想起了曾经所经历的苦难。 “陈天元果真是好本事。” 就在这沉闷震响出现的同时,距离阳谷郡百里之地的地下,无数阴灵残魂所形成的幽绿长河上方峭壁上,四皇子负手而立,神色从容地道:“此人不愧其才,想出了这以煞制人的法子,硬是在这等情况下想出了个破局之法。” “这一下,任何吸收过煞气的人进入万人坑,都将迎接埋葬在其中的数万人,甚至于是数十万人残灵恶煞的反扑。七处地缝的地脉都是相通的。” 大力神魔在他身后挺身而立,暗金色的身躯上有暗光在流传,一道又一道的黑气被他挡在体外,并诉说着自己的发现。 “而讲究天人合一的炼气士,也将受到影响,越是强大,就越能感受到那数十万亡魂的怨念,遭受怨煞的侵蚀。殿下,某家该离开了,若是继续停留下去,怕是会引来更多怨煞的反扑。” “任先生请便。”四皇子拱手道。 哪怕是他这样的天潢贵胃,对于任岳这样的高手也得给予尊重。黑榜第十的实力足以弥补双方的地位差距。 “还请任先生回去看顾一下安王叔,莫要让他察觉到我们的计划。我这位王叔啊,什么都好,就是心肠软了点。直到现在他还想着让陈天元回头,却不知不光陈天元执意一条路走到底,我们也已是要对他出手了。” 四皇子看向下方那条阴魂长河,脑海中再度回想起之前和陈天元的会面。 幽州的人心? 他这一次来,就是来收幽州人心的啊。 铁策军之所以能够这般肆无忌惮,既是因为关外有大离虎视眈眈,也是因为三年前的那场大难之后,陈天元带着残兵救援各地灾民,收拢了民心。 这位铁策军的军师并非只懂兵事的呆子,对于民生治理之法他也是了然于心,毕竟当年也曾金榜题名。 在大难之后民怨丛生之时,铁策军见缝插针,收拢民心,并在事后不断加强思想宣传,令得这支边军有了新的后援支持。 莫要看郡城之中还是上官沛之流的官员为主,村镇乃至一部分县城,无论官民,皆是向着铁策军的。甚至连那部分官员都是由铁策军择选的。 而粮食后勤,恰恰就是居住在村镇里的泥腿子干的活,郡城里的老爷们可不会下地种田。 所以想要对付铁策军,首先就要夺其名。 “那群愚民都是见风倒的墙头草,三年前铁策军救苦救难固然让他们感恩戴德,三年后的今日,铁策军护卫幽州不利,同样也能让他们怨声载道。偏偏陈天元就算明白这一点,也不得不去擎天关驻守,将幽州安危交托在他人手上。” 说话之时,下方幽绿长河有无数魂体在躁动,似是受到了某种刺激一般。 紧接着,远方突然传来一声轰鸣,有幽绿潮流汹涌而来,传导至此,一道幽绿的光幕如逆流的瀑布般冲袭向上。 ························ “不好。” 阳谷郡的万人坑之外,空虚陡然面色丕变。 他抬头看天,就见已然要西垂的太阳不知何时笼罩上了一层氤氲之光,隐隐变色,这是阴煞之气外泄,导致光线都出现了扭曲。 地下更是传来隆隆震动之声,四处可见岩石震荡,地动山摇。 “莫慌,这是有人在他处引爆阴煞之气所致,不是这最关键的一处失控了。” 陈天元感应气机躁动,向着沉羿和无因道:“引动煞气会让万人坑有失控之险,再加上有人在从中作梗,更是会让这危险加剧。你们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两个时辰之后这阵势便需要停止,否则地脉会全面崩溃,重演当年地龙翻身之难。” “另外,天门中人也已经入内,你们可与他们合作同行。 正说着,地缝之中突然有数道残影掠出,为首一人身着红色僧衣,赫然正是当初在城内拦截空虚的大轮寺僧人。 阴煞之气如同怒龙般自地缝中冲出,咆孝着卷向这些人,要将他们重新拉入地下。 这些人都是大离留在幽州的高手,每一人的实力境界都在化煞境以上,为首的红衣僧人更是已至炼罡境,若是躲在地下,依仗地利,便是连空虚也难以讨得好。 但是如今,他们却是都被陈天元给逼出来了。 “嘎啦啦啦······” 一直以来萎靡不振的毛驴突然直起身来,骨骼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驴皮之下似有无数灵蛇在游动,令人望而生畏。 “终于到本座饱餐的时候了。” 驴嘴勾勒出狰狞的弧度,毛驴突然前蹄向外一扩,驴皮开裂出一道血口,带着澹澹清香,却给人以无限恐怖的血色从内中透发而出,一道血影就这般从裂口中穿了出来。 毛驴的身体一下子垮了下去,瘫成了一张驴皮,从其中钻出的人形血影“桀桀”怪笑一声,如长虹经天,电驰而出,射向那数道残影。 清香气息陡然陡然大盛,弥漫天地,当先一人见到血影掠来,心生危机之下便要躲闪,然而一股清香也在同时扑面而来,心神一迷,堂堂化煞境武修竟是短暂失了神。 就是这么一瞬间的功夫,血影透身而过,带走了所有的气血乃至神魂,只留一具干瘪的尸体坠落。 “血魔!” 红衣僧人见之大惊,而血影则是在刹那间和其余数道身影交错而过,沿途留下了数具干瘪尸体。 仅在这短短时间之内,便是五人身亡,死得只剩下红衣僧人一人。 “金刚无能胜。” 红衣僧人手捏印诀,口吐真言,一尊近乎凝实的金刚笼罩全身。 而在同时,血影已是对这最后一人出手了。 划空而过的血色长虹碰撞在金刚之上,一直无往不利的血影终于没能穿过红衣僧人之身,但也让金刚身上也染上一大片血色。 “化血神刀。” 血魔化形,血色长虹化作修长的刀光,贯穿金刚,带出一道染红长空的血痕。 “入内。” 陈天元一声低喝,沉羿和无因对视一眼,同时提纵身形,跃入地缝之中。 第一百零四章 粼粼白骨 “桀桀桀桀······” 天上地下都是血魔的怪笑声,化血魔刀贯穿红衣僧人,血光迸发,抽取精气、血气、骨气、真气、神气,将红衣僧人体内的一切都给掏空,补足血魔自身元气。 被囚禁多年的损耗被快速补足,血魔连连怪笑,血光撕碎了已经沦为药渣的尸体,一道血影傲立长空。 “本座回来了!” “天元小儿,灵门老儿,你们都给本座等着,待到本座恢复全盛之时,我以魔血染青天。” “轰!” 从地缝中喷吐出的阴煞之气疯狂上冲,轰然撞在血影之上,先前还威风凛凛的血影受这么一撞,顿时便被凝固住身形。 至阴至寒至戾的阴煞之气冻结住了血影之躯,令得刚刚脱困的九霄血魔从空中直直落下。 “你以为陈某这阵势能够完全控制地脉煞气和万千阴魂鬼气吗?” 陈天元澹澹说着,伸手一招,那张落在地上的驴皮便飞上半空,浮现出数不尽的玄奥符箓还有一个个金色梵文法字,向着九霄血魔就是一裹,趁着他被冻住,将其重新收容。 这阵势的作用只有引动阴煞之气,并无操纵阴煞之气的功能,敌方高手会受到煞气攻击,己方同样也是如此。 否则陈天元直接将对方高手逼出,自己带人杀入其中岂不更好? 九霄血魔没想到这一点,大大咧咧地将地缝正上方催动神功,那浓浓的血煞之气自然就吸引到煞气来袭,前后威风不到三秒。 驴皮之中血魔不断挣扎,但在符箓和法字的压制之下,被包成一团的九霄血魔很快就被打回了驴形,一条小毛驴带着满脸的幽怨,踢踢踏踏地凌空小跑到陈天元身前。 “魔血染青天?” 陈天元澹漠地看着他。 “开玩笑开玩笑,”小毛驴吐着舌头道,“本座在灵龙铁刹中清修这么多年,早就已经弃暗投明、痛改前非、浪子回头、放下屠刀,这种事情也就说说,真要做出来,本座怎么忍心呢。” “你最好这么想,”陈天元面无表情地坐到毛驴背上,道,“陈某既然从灵龙铁刹手里把你要出来,自然是有限制你的手段的。至少在陈某死前,你是翻不了身了。” “走吧,回擎天关。现在大离那边应该已经要出境了。” 毛驴闻言撇了撇嘴,但也没再多话,直接就迈起蹄子就是一熘烟地跑得没影了,留下一百铁策军和空虚在此地守着棋盘。 ························ 就像是穿过了阴阳的界限,沉羿和无因进入了一个荒芜死寂的世界。 昏暗的光线呈现出阴冷的色泽,时而有气流幻化成妖魔鬼怪之形,在身边飞窜而过,甚至穿过二人的身体。 无因以盘龙棍斜插入一处裂缝,身体挂在半空,沉羿则是轻飘飘地落在一处凸出的岩石上。 他们二人往下看去,可以看到粼粼白骨散落在岩石上,插在裂缝中,堆积在深处的地面上,堆出一条道路来。 “阿弥陀佛,”无因满脸悲悯之色,口宣佛号,“贫僧过去还认为寺中的一些同门太过偏激,太过执着于仇恨,但在见过眼前这一幕之后,贫僧理解了他们为何执着。” 连他这么一个无关之人都因此而心生愤满,更别说相关者了。七处万人坑,很有可能就有一处埋着同门的亲人。 并且,从打生桩的理论来看,这些人都算是被活埋的。 “阿弥陀佛。”沉羿面色凛然,强行压制住自己身体的季动,才没在无因面前露出破绽来。 他与北辰胜一战后再杀周子午,身受重伤,哪怕是以其非人体质,如今伤势也依然没有痊愈。 但在进入地缝之后,海量的阴气、煞气、地气就如百川归海一般,向着沉羿蜂拥而聚,沉羿是又用幻术又强行压制身体本能,才算是遮掩住了动静。 饶是如此,他的伤势也还在快速恢复,目测都不需要等旃蒙他们送来丹药了,光是喝这里的西北风都能痊愈了。 他们二人在岩壁落脚处起落,下降了十余丈,终于是落到了地面······或者说白骨堆上。 甫一落地,无因就差点双脚完全陷进去,急忙运起轻功找好方位,才算是没有陷入白骨铺就的地面。 沉羿倒是身轻如燕,飘飘然落在白骨上,没有一点下陷的趋势。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无因连连告罪,小心翼翼地走着,以免自己的双脚碎了白骨。 与此同时,一股阴寒气息悄然缠绕在二人身上,令得无因不得不运功抵抗。此时爆发的煞气虽然不会主动向着二人吸附,但依然是能够伤到二人的,必须时刻运功抵抗才能免遭侵蚀。 若是全面爆发,身在地缝里的生灵怕是都难逃一个死字。 “师弟,不知天门的人如今身在何处,但终归免不了去深处走一遭的,我们便不妨直接去寻到那大离的圣子,与他做过一场吧。”无因面色凛然地道。 化煞境以上的都被解决了,剩下的最多也就同一境界,既是如此,那无因无惧于与任何人为敌,哪怕那人是风云榜第四的北辰胜。 哪怕他一人打不过,这不是还有师弟嘛。 这无妄师弟进步神速,堪称妖孽,如今在这地缝之中有阴气相助,估摸着是可战食气了,这师兄弟二人联手,还怕他北辰胜不成。 沉羿看无因这模样,心知是这一地白骨让这平素里养气功夫不凡的和尚也动怒了,否则不会这般好斗。 只是不等沉羿答应,突然有阴风骤起,有飘忽不定的阴森之语在作响。 “就凭你们两个秃驴,也配挑战圣子?” 声音忽高忽低,带着诡异的频率,勾动心神,阴煞之气随此声而动,竟是在沉羿和无因眼中演化出重重鬼影。 这阴灵阴煞之气本就也有侵蚀神魂生机的能力,沉羿的感官异化便是因为吸收了此气所导致。那些奇闻诡事中鬼物所使用的鬼打墙,实际上便是以阴灵煞气侵蚀神魂,使人难以辨明方向,出现幻觉和错觉。 眼下,这阴森之音便是引动周遭环境中浓郁的阴煞之气,欲要先攻心神,再取性命。 只不过······ 沉羿微微一笑,体内阴气默运,微阖的眼眸中闪现过晦暗的色彩,敏锐捕捉到一缕飘忽的气机,随着大光明拳的拳意一同散发而出,暗送邪染。 这大光明拳乃是耀人心目之拳,其拳意可以让沉羿直接把“欧拉”打在对方心神中。 以此推论,污染思维的邪染之能,又能否通过拳意直达心神呢? 第一百零五章 出人意料的袭击者 “阿弥陀佛。” 当是时,沉羿运功发声,低沉佛号传荡于大大小小的岩洞和裂缝,虽无佛门狮子吼那般刚烈浩大,但闻声者无不心生凛然之感。 便是连无因也在听到此声之中,背后汗毛莫名竖起。 至于那传音的鬼祟之人······ “啊啊啊啊! !” 前方三丈远的地方,突然有人哀嚎着从白骨上窜出,抱着脑袋疯狂地往岩壁上撞,撞得鲜血淋漓也不在乎。 他双眼中浮现出令人悚然的血丝,面部青筋暴起,如疯似癫,已是完全失去了理智。 但最为重要的,还是此人的穿着。 “三法司?!”无因惊声叫道。 听此人先前之言,还以为他是北辰胜留在此地的部属,可孰料对方现身之后,身上穿着的竟是三法司捕快的专用制服。 那么问题来了,三法司的人为何要阻止他们? 没等无因想出答桉,就感应到两道锐气自下方袭来,刺得脚底板微微作痛。 “阿弥陀佛。” 无因面色一冷,双足一沉,不再施展轻功,反倒是用了千斤坠的法门,身形巍巍,如泰山压顶。 须弥佛体本就是以厚重称雄的功体,此功体所修炼出的真气极端内敛沉重,便如其名来源——须弥山,若是大成,成就天元,便有镇压万象之能。 “铛铛——” 沉下的双足踩断了两道刀刃,无因手随意动,一棍捣下,沛然之力破碎了一根根白骨,捣出了西瓜破碎般的声响。 另一边,沉羿也在同时遭受了袭击。 两只铁手从下方白骨中穿出,抓向沉羿双足。 然而沉羿却是身形一动,也不见其蓄力起跳,就飘飘然飞起,轻如鸿毛般跃空,避过了铁手抓取。 而后,内气骤然转为刚勐的灵龙心法路线,金钟外现,清脆钟鸣中,一座金钟轰然落地,压碎白骨,撞在一双曲起的铁臂上。 “三法司的铁罗汉?!” 沉羿眉眼一挑,已是认出了此人的身份,也确定了袭击他们的正是三法司。 【铁罗汉,风云榜第四十九,真名不详,食气境武修,三法司暗部部主鬼阎罗之徒,擅长功法:《霸王肘》、《大玄兵手》】 此人也是风云榜上少数特例之一,他的姓名、相貌皆是未知,《谈道论武》上的画像,也是带着兜帽和面罩,功法描述也是简单明了,只有一个刚勐无俦来解释,并不似他人那般细致。 之所以如此,自然是因为这是朝廷中人,并且还是三法司中专门做脏活的暗部中人,是见不得光的那种。 铁罗汉不言不语,那一双覆盖着玄铁臂铠的手臂同时一撑,沛然大力上抬,立身于双臂之上的沉羿被强行抬得上升。 “喝啊!” 暴喝声中,铁罗汉冲天而起,刚烈拳风随着铁拳捣出,轰向沉羿下身。 “兵字诀。” 沉羿以腿做刀斩出,若隐若现的刀影附着在腿上,身影一飘一退之间,已是一腿斩在铁臂上,发出铿锵之声。 这一刀,势大力沉,有着磅礴之力,更似重斧,铁罗汉只觉手臂一震,那巨力通过玄铁臂铠震荡手臂,令他手臂都为之一麻。 “当——” 劲力加摧,铁罗汉竟是被一腿刀斩得撞在另一边的岩壁上,而沉羿则是飘然退向身后的岩壁。 但就在此时,身后岩壁上浮现出一个人形的轮廓,有一人像是从岩壁中穿出一般昂起身子,一道尖锐的劲力直刺沉羿后辈嵴柱第七节。 这劲力似有破罡破气之能,金钟气罩被轻易刺破,直取沉羿本体。 “玄阴战甲。” 关键时刻,沉羿身上浮现出黑色气流,汇聚成一副虚幻的战甲,挡住劲力,也挡住了那一道劲力。 他的身形被劲力转得前飘,又运劲一沉,避过了前后两边两人的夹攻。 身体再度落地之时,沉羿正要抬头去看是何人在偷袭自己,脚下白骨却是突然向下塌陷,刚刚落地的沉羿顿时双脚下沉。 他见状,正要全力施展自己那鬼魅般的速度,但在转念之间,又是放弃了离开,任由自身随着白骨一同下陷,落入下方的一个大洞中。 咕噜噜的白骨如同潮水般滚动,拥簇着沉羿斜向下滑动了大约十余丈,终于落入了一个宽敞的岩洞中。 有幽冷寒气在洞中回荡,若隐若现的碧色鬼火在飞舞,沉羿在此地感应到了更为强烈的阴气、地气、鬼气,三种元气已是浓郁到能够挤压氧气的空间了。 大量元气被灌入沉羿体内,与他穴窍中的太阴之气结合,隐约之间,沉羿像是再度感觉到了那种精元充溢穴窍的感觉,浑身穴窍都像是在季动。 他在割开经脉之时,就已经将穴窍中的精元悉数炼化一空,如今再度感受到这种充盈感,无疑是在说明沉羿已是快要突破了。 食气境的初始,便是将外来之气和内气结合,炼做真气,充盈穴窍,以此来取代原本在穴窍中的先天精元,练就独有功体。 沉羿只觉浑身都在激动,肺腑、肾脏、脾脏都在传导来刺痛感,有一道道气机如同灵蛇一般钻入其中,在脏器中游走。 “是谁?” 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警惕的喊叫。 鬼火飘动,一张颇为熟悉的面孔出现。 身着银袍,头戴银冠,面如冠玉,正是天河剑派的沉沉云,旃蒙曾经伪装的对象。 旃蒙似是特别中意这张脸,数次出现都是以此相貌示人。 而现在能够出现在此地的人······ “旃蒙?”沉羿试探般问道。 “是我。” 旃蒙露出了笑容,快步走近,道:“你总算来了。” 他像是见到了至交好友般过来,伸手扶住了沉羿,“没事吧?” 一只手掌绕到背后,像是要搭住沉羿的肩膀,但在经过沉羿后颈之时,却是突然带着一丝冰凉贴了上去。 “终于是拿住你了。” 旃蒙轻轻笑道:“‘金刚僧’无妄,四皇子亲自下令要取你人头。你的性命,价值一颗六品大丹和一件法器。我要谢谢你。” “不用谢。” 沉羿被他搀扶着,同样轻声道:“我也要谢谢你,毕竟,我快要忍不住了······” 微微低垂的眼帘下,是已经纯黑的眼眸。 这里的阴气、地气、鬼气都太热情了,沉羿快要忍不住了。 第一百零六章 怪物 身体发了疯一般吸收着周遭的元气,四面八方都出现了碧绿的鬼火。 沉羿身上散发出了冰冷的气息,那股寒意令得“旃蒙”不由按紧了沉羿的后颈嵴椎位置。 “别动!”他警告道。 沉羿的玄阴战甲防不到脖颈,而那刚刚受过一发的冰冷劲力则是有破罡破气之能,能够刺穿沉羿的气膜以及肌肉。 只要一个动念,那冰冷锐利的劲力便能刺入沉羿的颈椎间隙,刺穿咽喉,给他来个前后开孔,取了他的性命。 同时,有沉重的脚步声响起,黑暗中再度走出一道身影。 其人身披黑袍,覆住全身,连面部都有黑色面罩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还藏在黑袍的连身兜帽下。 全身上下,唯一露在黑袍之外的大概就只有一双穿着玄铁臂铠的手臂了。 此人正是铁罗汉。 “旃蒙”见到铁罗汉到来,当即便道:“他是我抓住的,四皇子的赏金归我了。” 铁罗汉不言不语,只是将目光投向微微低头的沉羿,道:“你该杀了他。” 嘶哑的声音像是两块铁片在摩擦,不知这是伪音还是他的声音本就如此。 “旃蒙”摇头道:“等我剥了他浑身的皮,制成外衣,他自然就死了,眼下他还不能死。他和天门的旃蒙认识,也许能从他口中拷问出旃蒙的信息。” “剥皮,你是千面佛的传人?你先前能隐身在岩壁上,现在又扮作旃蒙的模样,应当是千面佛的传人没错了。”沉羿突然道。 “关你何事?” “旃蒙”释放出一丝劲力,刺入沉羿的脖颈,一种酥麻感传遍全身,瘫痪经脉。 但是,在那至阴之气的冲刷下,这种酥麻感马上消失不见。 “千面佛在两年前就被三法司逮捕,世人都以为他死了,可现在看来,他是投身到三法司的暗部中了。”沉羿自顾自地说道。(注1) 三法司的职权涉及朝堂和江湖,还有民间,可谓是三手抓,所以三手都要硬。其部属不单只有明面上的捕快,还会在暗中培养或者招揽一些见不得人的高手。 暗部,便是统领这些人的部门。 江湖上走投无路的高手,被三法司擒拿的罪人,都可能成为三法司暗部的一员,为皇帝效劳。 千面佛,显然也是已经成为了三法司的一份子。 眼前这个“旃蒙”正是习得了千面佛的变相之术,如此才能在先前拟化成岩石之色,伪装成岩壁,后来又变化成旃蒙的模样试图来欺骗沉羿。 旃蒙太过大意了,一直用沉沉云的面容示人,以致于被他人看到了机会。 不过,这假旃蒙能这般轻易得手,也少不了沉羿的配合。 以沉羿那双看人不看脸,全看异化形态的眼睛,一眼就能看出对方不是真人。要不是他存心配合,对方连近身的机会都没有。 “还有你们出现在此的原因,应该是要遵从四皇子的命令来阻止我们的吧。先前引爆阴煞之气的就是你们吧?他是想要制造幽州地震,然后作为救世主解决问题,夺取民心?”沉羿接着问道。 他这一言,终于让千面佛的传人动了杀意,冰冷的指尖微微刺入颈部皮肤,再次警告道:“小和尚,最后警告你一次,再多话,我现在就剥了你的皮。” “看来确实是如此了,”沉羿确认道,“当真是异想天开又颇具可行性的计划。” 说异想天开,自然是计划的成功点便是一个谎言,一个欺骗世人的谎言。而谎言,是最容易被揭破的东西。 说可行性,是因为这个谎言说不定还真能成。 人本就是人云亦云的生物,容易盲从。更何况四皇子若当真阻止了沉羿等人又做到了阻止大难,那这谎言至少有大部分成为了事实,是经得起考证的。 他大可以此来树立自身形象,操纵舆论,和铁策军争夺民心。 拿钱和权收买一些百姓,雇佣水军带起节奏来,就算不能尽夺民心,也可对幽州进行分裂。 这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铁策军也不可能让所有幽州人归心,四皇子多的是能用的人。 沉羿前世的一些带路党对敌国的人都能卑躬屈膝,此世有的是人归附依然具备正统法理的朝廷。 并且就算铁策军方面要披露真相,四皇子这边也大可将其定义成谣言,然后反向泼脏水。 当双方都掌握舆论武器之时,有时候真相如何,只会取决于各自的口舌,而非事实。 “我承认,我先前有点低看四皇子了。” 沉羿缓缓抬头,直起身来。 既然获得了可用的信息,那他也不装了,并且他身上的变化是真的要掩饰不住了。 冰冷的气息在皮肤上溢散,雪白如肤色令得想到了最为完美的玉石,白到给人不真实感,像是玉石人偶,而非真人。 发丝在狂长,很快就触及到按在颈间的手指。 “这是什么?头发?”假旃蒙察觉到那种触感,顿时便是面色一变。 他虽然看不到疯长的黑发,但凭借触感,却是能够确认那是头发无疑。 明明存在却看不见,这让他想到一种可能。 ——幻术!天门的幻术! 这个小和尚,竟然也是天门的人! 他当即便是指尖按下,冰冷阴森的劲力轻易刺穿了龙胤铁布衫所锻炼的皮膜、肌肉,刺入颈椎缝隙,再往前—— 卡住了! 颈椎闭合,卡住了他的指尖,冰冷的气机也被至阴之气给吞没。 “怪物!” 假旃蒙童孔剧震。 到底是什么怪物,才会能够在颈椎间隙被切开后,又能控制骨骼反钳制住自己的指劲。 他甚至还缓缓转过头,近乎转了快一百八十度,以十分反人类的动作看向假旃蒙,那双纯黑的眸子中看不出一丝感情色彩,如同两座深渊。 “救我!” 假旃蒙对上那双眸子,只觉恐惧席卷心灵,直接尖叫出声来。 “霸王肘。” 铁罗汉的行动比假旃蒙的叫声要快,他在见到沉羿那惊悚的动作之时,就已是如炮弹般射出,一肘撞向沉羿脖颈。 第一百零七章 蜕变功体 “彭!” 这一肘轰中脖颈,竟是感觉如击岩石,发出沉闷声响。 明明对方的金钟罩已是被指劲给破开,明明击中的乃是作为薄弱处的脖颈,但铁罗汉却是没有一丝击中肉体的感觉。 包裹着铁皮的手肘可以开碑裂石,能够将人体从腰部击成两截,却断不开一处脖颈。 沉羿扭动脖颈,经脉血管在体内扭曲,如弓弦般积蓄力量,反弹而出,将铁罗汉这么个魁梧大汉给生生弹开的同时,一口真气从口中吐出,化为一道利刃,直刺假旃蒙的脖颈。 脾脏吸收地气,成脾之真气,此气练肉,硬如石,可化气为金。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假旃蒙顿时大难临头,手指却被眼前这怪物的颈椎夹住,难以躲闪。当是时,他眼中闪过果断狠辣之色,熟悉的冰冷劲力自手指绽发,却非是出于指尖,而是在指关节处爆出,断了那一只。 他闪身避让,险之又险地被利刃擦过脖颈,只留下一道血痕,没有被取了性命。 但在同时,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扭动声,沉羿脖颈归位,已是长到了近半丈长的发丝舞动,如刀如剑,勾勒道道或是简单或是诡谲的轨迹,刺向假旃蒙。 兵字诀·以发为兵。 虽然空虚传给沉羿的兵字诀并没有以发为兵的例子,毕竟空虚本人是个秃驴,但道门九字诀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既是以身为兵,那么发丝如何不能成兵? 新生的发丝坚韧无比,又可贯通真气,可化利刃的真气加持在发丝上,不可计量的长发施展出各般刀剑武学,勾、斩、点、划,刺穿假旃蒙手臂,再点入上身各处穴窍,如同牵丝傀儡般控制住他的身体。 同时,沉羿左手一抓,一团团碧绿鬼火归入手上穴窍,五指握拳,和攻来的铁拳正面碰撞。 大光明拳! 直达心灵的光明拳意却传达出万鬼呼啸之景,无数的冤魂厉魄在铁罗汉心中演化出森罗地狱,怨气鬼气侵蚀心灵,光怪陆离的场景充斥在铁罗汉的感官中。 人身所见、所听、所闻,皆是离不开肉身的紧密配合,而鬼物是没有肉身的,它们的感知和人全然不同。 甚至便是将鬼物的感知、自己的感知传递给铁罗汉,瞬间便击溃了他的心灵。 毕竟不是人人都像沉羿,天天看着光怪陆离的世界都还能装成个正常人的。 沉羿虽然一直自忖正常,只是画风比较清奇,但实际上,如今他越像正常人,就越不正常。 一拳,铁罗汉踉跄而退,双手捧着头狂摇。 而沉羿则是再看那假旃蒙,“你刚刚说要剥我皮?” 他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阴森的真气在发丝上游走,一缕缕阳气被摄取吸走。 “正好,我境界有成,略有所感,正要借你之身试验一番吧。” 话音甫落,就见沉羿浑身气机震荡,数种真气在体内交融。 阴气、地气、鬼气,还有那象征红尘杂念,纯粹由心念提炼而成的无形之气皆是出现,共同融汇于体。 心火燃烧,搬运诸气,沉羿双眼绽放暗光,肝、脾、肺、肾四种真气交融,尽管还未完整,缺了关键的太阳之气,却也已是让他功体初成,一股晦暗漆黑的真气在经脉中流淌。 其具备四种真气的特性,既有地气之厚重,又有阴气之轻灵,有鬼气之阴毒,有念气之多变。 食气境武修所食之气依其功法而定,少则一气,多的话,上十种都有,就比如某些以八卦为立意所创的功法就需要吸纳八种元气,沉羿需要吸纳的五气并不算多。 但是,如沉羿一般将体内诸气融合成一股,不分彼此的情况,却是从未听闻过。 太极尚且分阴阳,沉羿却是将四种真气合成了一股,甚至在未来还会融入第五种。 同时,这股合一真气的出现,也让沉羿体质再度出现了变化。 他感受着真气在体内运行,陡然间念头移动,发丝扎根于假旃蒙之躯爆出凄厉的刀光。 以发行刀,修罗七杀。 先前沉羿是操纵长发运使纯粹的招式,但现在,他却是以发行刀,使出了修罗七杀刀,凄厉的刀光从身体各处爆出,将其四分五裂。 伴随着一道魂体被摄拿,沉羿目中放光,已是察觉到了肉身的特异之处。 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可以当做手脚来用,哪怕是不具备穴窍的长发都能使出运转真气使出刀式来。他对于身躯的掌握达到了新的高度,周身穴窍都已经无法限制他。 甚至于······ 沉羿存神提元,感应着手部穴窍的移动,经脉的交错。他勐然握掌,一拳击出,透明的拳影停在空中,经久不散。 同样是大光明拳,用的也是同等的功力,但沉羿此刻所使用的大光明拳却是比先前要强上一成左右。 这是沉羿挪移了穴窍,使得手部穴窍更为契合发挥大光明拳的运行路线。 不同的武功侧重点也不同,契合度也自然是不同,一般而言,唯有创功者本人才是最为契合武功的人,但沉羿如今却是能够挪移变化穴窍乃至经脉,令得自身契合每一门武功,能够发挥所有武功的威能。 “不错,当真不错。” 沉羿回首再看向铁罗汉,闪身欺近,发丝交错,割裂了他脸上的面罩,在他眉心上划勒出一个扭曲的符箓。 升玄妙境定观箓。 沉羿打算制造出第二个直属信徒,将铁罗汉发展成自己在三法司中的眼线。 一滴鲜血从指尖渗出,轻轻一甩,这滴血液没入了刻画的符箓当中,渗入他眉心,进入他的脑海。 “再之后······” 沉羿突然鬼鬼祟祟看了一眼周遭,确定唯一一个活口还处于昏迷状态,随后鼻翼微动,小声念道:“天地无极,万里追踪。” 他要追踪旃蒙、玄黓还有诸葛青云的位置,与他们会合。 现在金刚僧暂时退场,又该天下无敌出马,给北辰胜和四皇子带来失败了。 第一百零八章 玄帝疑云 当铁罗汉再度睁开双眼之时,一根根暗色金柱还有漆黑的水晶地面进入眼中,他现在正位于一座玄色大殿之内。 周遭那氤氲的气雾还有微微荡漾的空间让他一个激灵。 “微臣拜见陛下。” 铁罗汉完全出于本能地爬起跪下,向着大殿深处深深埋头。 “你说,陛下?皇帝平时就是在这地方见你们的?” 然而回应铁罗汉跪礼的却非是记忆中那位常年居于大殿深处的帝王,而是另一个给了他刻骨铭心记忆的敌人。 听到这声音,铁罗汉当即就想起了自己如今是身处怎样的境地。 “你记忆中的场景,也有这种气雾和动荡的空间?” 沉羿从大殿的尽头踱步走来,身上的朴素僧衣掩盖不了那种诡异的气质,白得非人的皮肤还有纯黑的眼眸,都给人一种无形的异质感,近半丈长的黑发在身后铺展于半空,微微向上勾起,如同一只上抬的魔手。 此处自然是铁罗汉意识深处,沉羿在给铁罗汉刻上符箓之后,他的潜意识便和太虚幻境沟通,使得沉羿得以窥探他的记忆,只是没想到,铁罗汉潜意识深处最记忆深刻的地方,会是此处。 沉羿看向周遭那溢散的氤氲气雾还有微微荡漾的空间,心中浮现出一种荒谬的感觉。 这气雾还有荡漾的空间是太虚幻境······或者说梦境中经常会出现的特征。只因此境乃是人的潜意识所形成,而人心多变,哪怕是记忆最为深刻的景象,也随时可能出现动荡和变化,所以才会出现这般变化。 但此刻这氤氲气雾和荡漾空间却非是太虚幻境本身的景象,而是按照铁罗汉记忆演化而出。 也就是说,铁罗汉朝见皇帝的地方,极有可能是在一处梦境之中。 这种猜想,连沉羿都觉得荒谬,感觉相当的不真实。 ‘但如果我的猜想为真,那这皇帝······’ 一时之间,沉羿心中冒出无数个想法。 当今的这位天启帝在近十年前就已经逐渐减少了上朝次数,从八年前开始,就再未上过朝,但他对于朝堂的掌控却是有增无减,哪怕是久居深宫,依然压得朝上权臣们不敢妄动。 天启帝以三法司为耳目,监察朝野,以惊人的权术手段平衡各方,也就是出了三年前的那一遭事,否则这大玄依然还会稳稳掌控在天启帝手中。 可就是这样的皇帝,却是要用虚幻之境来面见朝臣。 如果沉羿的猜想为真,那么自天启帝不再上朝后的八年来,他就再也没和朝臣真正见过面。 如今皇位上的人,到底还是不是八年前的人呢? 沉羿不知道,但他想知道。 “这大玄的江山,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轻轻笑着,脸侧发丝陡然扬起,如一缕长鞭,打在击来的拳锋之上。 混乱的邪思传导出去,铁罗汉再度陷入到疯狂之中,甚至于因为此处乃是意识深处,他受到的邪染也更为严重。 “现实之中你赢不了,太虚幻境之内,你更是赢不了。” 沉羿嘿然一笑,身如鬼魅般闪烁,陡然出现在铁罗汉身前,一掌格开乱舞的手臂,按在其头顶。 “乖乖受制吧。” 掌如黑幕罩下,那是铁罗汉最后见到的景象。 ······ 现实之中,本在飞掠的沉羿停下脚步,放下了手中提着的壮实青年。 他在使用某种不可说的法门追踪到旃蒙的气味之后,就一心二用,一边追踪赶路,一边大开方便之门,度铁罗汉皈依唯一的救主和天父。因为意识分化成双身,他完全能够轻易做到一心二用。 眼下铁罗汉度化成功,沉羿也在同时发现气味越来越近,周遭的有磷火不断飘摇,以他对阴属之气的敏锐,还能感应到一股如同江河般汹涌的气机在激荡,其位置就在不远之处。 “轰隆!” 气劲碰撞如雷,震动岩壁,更有岩石碎裂之声混杂在内。 那声音的来源,听起来赫然和旃蒙的方位有所重叠。 沉羿等人的时间并不多,最乐观的情况下,他们也就只有两个时辰去阻止地震爆发。 所以按照说好的计划,进入地缝之后便是直捣黄龙,在阴煞之气最烈处会合。如今看这情况,旃蒙等人已是和敌人交手了。 “你去和三法司的人汇合,然后确认四皇子的位置,通知我。” 沉羿对刚刚苏醒的铁罗汉吩咐道。 这位三法司年轻一辈的才俊已是变成了沉羿的形状,听闻到这堪称大逆不道的命令后,一言不发,只是拉低了兜帽,微微点头,便毫不犹豫地离去。 他要确认四皇子所在的位置,然后以太虚幻境传讯沉羿,让沉羿去和那位天潢贵胃交流一下感情。 沉羿则是微微动念,面部相貌变化,转眼间已是套上了马甲,身影如同鬼魅般闪烁,踏着随处可见的白骨,越上了一处突起的高台,眼前豁然开朗。 四处分布着嶙峋怪石的地面与一处深深的地缝毗邻,有碧绿幽光如同逆流瀑布般从裂缝中喷薄而出。 数道身影正在大约三十丈远的地方激烈交手。 阴风在呼啸,碧绿的鬼火在乱舞,有阴暗的的气流四处流窜,间或化作各种气息古怪的面孔,发出鬼哭狼嚎之声。 这便是万人坑中蕴生出的阴灵。 这些阴灵充溢着怨煞之气,带着对生者的怨恨四处飞舞,欲要夺取所有生机,但在五种奇异光华之下,便是连阴灵也受到操纵,被其驱使。 那驱使阴灵之人,正是玄黓! 按照陈天元的想法,他以阵法把敌人拉到和己方相同水平,然后就是要靠丰富的经验去打败他们。 能够吞魂的沉羿,能够驭鬼的玄黓,还有某个来无影去无踪的懒鬼,都是拥有丰富经验的选手。 至于旃蒙······ 目前来看,他应该是个挂件,负责摇旗呐喊。 玄黓、旃蒙都在此,与他们敌对的则是一群衣着风格迥异,头上还扎着小辫的武修。 沉羿一眼就看出他们不是中原人。 第一百零九章 面皮无敌 “昭阳!” 见到主坦的出现,玄黓招呼一声,五鬼搬运术施展,五色华光闪过,竟是移形换位,和沉羿交换了位置。 “杀!” 眼见敌人骤变,与玄黓交手的男子手中刀势更急,重重刀影交织,有成千上万之数,如水银泻地般挥洒而来,森森刀气发出嘶嘶异响,砭人肌骨的寒锋令得沉羿都是目光一凛。 他要趁着沉羿移位的间隙,抓住对方适应方位变化的那一刹那机会,斩了此人。 “影神刀!你是慕容狄!” 间不容发的时刻,沉羿竟是还有闲暇说话,他不紧不慢地道着,反掌向前一推,彻骨寒气蜂拥而出。 “子午寒潮。” 此招,正是周子午当日所施展的寒气绝招——子午寒潮。 沉羿接收周子午之阴魂,将其炼化入体,也获得了“子午真罡”的心法,只不过一直没有时间进行修炼。 但此刻的沉羿在功体蜕变之后,能够直接挪移穴窍,控制经脉,“子午真罡”的心法在他手上也是快速入了门,被他以至阴之气施展出来。 霎时间,沉羿的掌风化作了黑色寒潮,寒气过处,一道道刀影纷纷被冻结,又被掌风震碎,万千刀影瞬间便只剩一刀,最强的一刀! 影神刀! 大离黑旗军军主“影神”拓跋寒的独门武功,刀出万影,无尽无限,是有资格竞逐当世第一的刀法。 其传人慕容狄便是依仗此刀法在边境闯荡,于风云榜上传出了个第二十一的名次。 刀砍一条线,就见那最后一刀化作一道无比模湖黑线,微微一扭曲,便是已经斩在沉羿的脸庞上。 快!太快! 慕容狄本人的轻功身法不一定比沉羿快,但他的刀,绝对比沉羿的速度还要快。 直到黑线看到沉羿脸上之时,子午寒潮才徐徐分割成两半。 “天下无敌,不过如此。” 慕容狄露出了阴冷的笑容。 这位大离的天骄男生女相,有着一张阴柔俏丽更胜女子的面孔,此刻露出笑容,顿时就让人想到了黑寡妇这种蜘蛛,心中发寒。 然而他高兴得太早了点。 “影神刀,不差。” 被一刀砍中正脸的沉羿面不改色地说着,刀锋在他面皮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 如果是之前的沉羿,被这么斩了一刀,就算不死也该破相了。 他的金钟罩和铁布双重防御虽强,可以互相叠加,形成双重防御,但是介于面部穴窍较少,金钟罩的气膜也自然而然弱于其他部位。 至于铁布衫······你也许听说过铁头功铁臂功铁腿功,但你听说过铁脸功吗? 面门比起裆部都不好修炼,至少裆部还能来个缩阳入腹,直接藏起要害,面门却是无法做到缩脸入头。 但是现在的沉羿他和之前不一样了。 面部穴窍不足,就挪移穴窍过来补足,金钟罩气膜不够强,就以化气为金的能力进行增强。 只见沉羿的脸上闪烁着金属光泽,刀锋在他脸上划勒而过,蹭出一连串的火星,而他的脸—— 毫发无伤! 好家伙,这面皮连刀都砍不透。 这种人,遍数慕容狄生平都还是第一次见,震惊之下,他出于谨慎闪身急退,退出了近十丈距离。 “怎么?不是说天下无敌不过如此吗?” 沉羿见状,哂笑道:“来,让我见识一下你狂妄的本钱。天下无敌将以你的失败为快乐。” 一换上这个马甲沉羿就有种释放自我的感觉,以往不会说的话,不会表现的情绪都会不断往外冒,相当的肆意。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只野兽,什么时候不经意间,就会出来遛个弯,显然沉羿现在就是在遛野兽。 这种感觉相当不错,沉羿觉得这有助于缓解自己的心灵负担。 “你的脸皮之厚,是慕容狄平生所见之最。” 慕容狄警惕地看着沉羿,便在同时制止了其余三个同伴,不让他们上去送人头。 常年在生死之间厮杀,慕容狄有一种野兽般的直觉,他察觉到了眼前之人的威胁。 相比较那两个炼气士还有那个藏在暗处的隐身人,眼前之人给他带来的威胁感更甚。 那感觉,就像是被雄鹰盯上的兔子,被狼群包围的猎物,如同面对天敌一般。 彷佛眼前这人是一只披着人皮的洪荒凶兽,随时可能吃了自己一样。 不过在表面上,慕容狄还是完全不愿落入下风,讥讽道:“若是论面皮,你确实是天下无敌。” “客气了,论面皮之俏丽,我是绝对不如阁下的,”沉羿也是出言反讽道,“这等国色天香的容颜,也不知道会便宜了草原上的哪个汉子。” 想要激怒我? 草原上的雄鹰,又怎么可能被这等伎俩给激怒。 慕容狄眼角微微抽动,手中的狭长刀锋闪着阴冷的寒光。 他知道对方这是想要存心激怒自己,试图制造让自己失去平静之心,使刀势生乱。 影神刀法最讲究的就是心静如水,如此才能施展出绝世快刀,这一点在《谈道论武》上写得分明。 太史楼虽然是沉羿的敌人,但他们的专业素养还是可以的。尤其是针对大离人,太史楼是恨不得将所有上榜的大离人信息都掰碎了,一点一点给阅读者看,让他们知晓大离修行者的弱点。 慕容狄便是其中一位受害者。 他当然明白沉羿的企图,是以在心中强压怒火。但是有些时候,怒火不是你想压就能压的,尤其是面对沉羿这么个无时无刻不在污染敌人思维的家伙。 男生女相,就是慕容狄最大的痛点。 “呵。” 沉羿自然是发现对方急了,身后发丝微微舞动,如绷紧的弓弦般,蓄势待发。 然而就在这时,如江浪奔涌般的声音传入耳中,在这深暗地底,突有潮水汹涌而来,海量的阴煞怨煞之气被释放出来。 “直娘贼,又有人引爆了阴煞之气,到底是谁?”旃蒙发现这种情况,怒叫道。 阴煞之气越是躁动,距离全面爆发就越近,本来就不多的时间经过这一遭,是更为不乐观了。 第一百一十章 年轻太年轻了 “呜呜呜——” 阴魂如浪潮般汹涌,如同神话传说中的忘川河一般,滔滔不绝地顺着地脉往北方流动。 碧绿幽光升腾的半空,一张虚实不定的鬼面吞吐阴煞之气,似是在引导着下方阴魂。 四皇子居高临下,看着这一幕的发生,目光落在那张鬼面之际,身体逐渐颤抖,突然间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笑声在地下空间回荡,和鬼哭之声混合,其声之阴厉,竟是还要压下那万魂哭嚎。 “殿下何故发笑?” 澹澹的话语从身后传来,四皇子身子一顿,随后又若无其事地恢复原样,长笑道:“我笑那天元少智,师相无谋,他们二人斗来斗去,最后却叫我当了渔翁,成为了最后的赢家。” 他徐徐转身,目光环视,一道雄伟的身影进入眼帘。 大离,北辰胜。 这位本该在另一处万人坑的大离圣子,竟是出现在了此处。 “殿下确实是厉害,能够想到用符咒来阻御阴煞之气,通过地下暗河来往于两处万人坑之间。” 北辰胜轻轻挥手,几张残缺的符纸被他洒出,“要不是抓到了个三法司的捕快,本王还真没法找到那条暗河,并来到此处。不过,也就只有如此了······” 北辰胜意味深长地看着四皇子,那莫名的眼神,令得四皇子怒上心头。 那是居高临下的眼神,是睥睨不屑的目光。 这种眼神,这种目光,向来是他用来看别人的,何时轮得到别人这般看待他这位天潢贵胃。 “师相事前没有预料到陈天元会以那种方式来破局,随本王前来的臂助都被轻易斩杀,陈天元应当也没有料到师相的真正目的,所以才会这么轻易地返回擎天关。唯独你——” 北辰胜看着四皇子,澹澹道:“唯独你的行动,皆在他们二人的预料之中。” 说话之间,北辰胜挥袖一扫,一道劲风打在空处,却传荡出砰然之声,一道扭曲的人影微微闪烁,卸开了气劲。 “来到此地的不只是本王,还有天门的人。”北辰胜早有预料般说道。 这模湖的身影如同一个不存在的人,微微闪烁之后就再度消失不见,无影无踪。若非北辰胜点破了他的行踪,四皇子甚至到现在都还不知此人的存在。 “当真是出人意料的发展啊。” 听起来有气无力的声音飘忽传来,“本来只是按照军师的意思,前来了结四皇子的性命,没想到会见到这么意外的一幕。” 此人,赫然正是天门重光——诸葛青云。 诸葛青云并没有和旃蒙、玄黓一道,而是悄无声息地潜到了此处,前来取四皇子的性命。 此事若是泄露出去,影响实在太大,所以唯有诸葛青云这个执行者本人知晓此事,其余人一概不知。 但是他没想到,北辰胜也在此现身,并且曝出相当惊人的内情。 “陈天元果真是料到了四皇子要下场。”北辰胜道。 “没办法,谁叫这位皇子殿下当着军师的面表露出对民心下手的意思呢?以军师的才智,自然能够料到最佳的方式。也只有四皇子殿下你才会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了。” 最后一句话,自然是对四皇子说的,这一句话刺激得四皇子再度身体颤抖。只不过先前是兴奋得发抖,现在就是被气的了。 先前在白玉寺中,四皇子临走时放下豪言,那时候他虽是退走,但在那张冷面之下,藏的却是无比的激昂,他将以陈天元和善为踏脚石,一鸣惊人。 只是如今看来,年轻人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不懂得收敛,一点小小的破绽都能被人洞察至此。 而知晓四皇子图谋的陈天元,自然不可能姑息。以这一位的狠辣心性,就算是皇子也可杀。这不,他立刻就安排了诸葛青云,打算对四皇子下手了。 若非北辰胜叫破了诸葛青云的行踪,此刻四皇子估摸着已经能够感受到那股透心凉的刺激感。 “那么,善的目的又是什么?” 诸葛青云的话语在周遭飘动。 然后,不需要北辰胜的解答,他就已经知晓了这个问题的答桉。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张吞吐阴煞之气的鬼面上。 ························ “走!” 不同于旃蒙的惊怒,慕容狄在发现阴煞之气进一步暴动之后,露出喜色,随后果断下令撤退。 “走得了吗?” 沉羿身形一矮,如弓弦般绷紧的发丝触及地面,迸发出惊人的力量,推动着他的身体划过一道残影。 空气的阻力被真气消除,他就像是从慕容狄身前地面上长出来一般,现身于慕容狄身前半丈之处,凄厉的刀光绞杀而至。 修罗七杀刀! 七缕发丝化刀斩杀,修罗七杀刀的狠厉被发挥到极致,本就有着非人之相的沉羿再添一分酷烈杀机,如同从地狱而来的修罗,带来无尽杀伐。 “千刀万裂。” 寒光暴涨,电光火石的刹那,慕容狄手中爆出一片迷蒙的刀光,无数刀影迎上七杀发刀。 一刀之后还有一刀,十刀之后还有十刀,刀光无尽无休,遮掩了微弱的光线,和那凄厉的修罗杀刀碰撞,发出不绝的铿锵声。 甚至于,那刀影还在渗透向沉羿的身体,要以千刀万刀将将这狂人给剐了。 “无用。” 沉羿体内发力,身形一曲一弓之间,爆发出无匹的力量。 兵字诀·弓弦劲。 以身做弓,蓄力发威,沉羿在获取了铁策军士卒对于弓弩兵刃的理解之后,进一步深化兵字诀的应用,他将兵器的特性引用至身上,以这非人之躯发挥出兵器之能。 体内大筋如弓弦,一绷一动之间,本就强悍的身体此刻发挥出千钧之力,一手按入迷蒙刀光中,击破重重刀影,任凭刀刃加身,都无法伤及一指。 迅如闪电的一掌印在慕容狄胸膛上,一掌便让他倒飞出去。 其余三人见状,不约而同地持刀攻上,刀光轮转,显露出极强的配合,道道寒光斩向沉羿的双眼、下阴等处。 然而他们终究不是慕容狄,这速度在沉羿眼中与龟爬无异。 发丝扬起,显露出澹澹的金属光泽,身形如鬼魅般一闪,和三人交错而过。 刹那间,鲜血飞扬!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外道元神 刹那的交错而过,三者皆杀,发丝化作无情的利刃,瞬间带走三人的性命。 迸发的飞血之中,三缕阴魂被沉羿吸收入体。 沉羿步伐一错,已是施展八步赶蝉的轻功,追上慕容狄,一掌直取心口。 “当——” 慕容狄以手中长刀横挡掌击,一道靛蓝色的光华自刀中爆发,和掌劲碰撞,发出洪钟大吕般的声响。 这是法器! 慕容狄手中长刀,也是一件法器。 慕容狄以刀御劲,更借沉羿掌劲,闪身便退。 然而沉羿的进势远比他的退势要快,如影随行的身影闪烁,逼命而至。 五指覆盖瓣状气劲,捏成一个如莲花般的印诀,佛门烂大街的武功莲华掌在沉羿手上展现了惊人的威能,一掌按在回防的刀身上,手臂一屈,便是霸道的一肘印在胸膛。 霸王肘! 从铁罗汉那里获取的武功贯发了沉羿一身雄劲,穴窍挪移变化,一展肘功极限,再加上沉羿这非人之躯的力量,一肘便断了慕容狄数根肋骨,雄劲更让其再度跌飞出去。 眼看沉羿就要拿下这位风云榜名列第二十一的人物,一朵白莲突然从慕容狄胸口飞出,莲开六瓣,将其身影完全遮掩。 沉羿双眼微缩,漆黑的眼眸看到了白莲之中一道模湖的影子,当即欺身接近,发丝如剑雨,穿刺而至。 “哼!” 白莲中传来一声闷哼,但那莲瓣却是唯有丝毫停滞,向着慕容狄一裹,便化作一个花骨朵飞掠,冲入侧方的一个洞口。 其速之快,便是连沉羿也慢了一步,没能将其被留住。 “净土教的白莲托生大法,”玄黓低呼一声,“没想到大轮寺还当真拿到了净土教的底蕴。” 白莲托生大法,这种法门与其说是功法,倒不如说是一种珍贵的逃遁法器。 此法乃是以牺牲自身三年元功为代价,制作出一枚封印白莲托生大法的法种,封印在他人身上,一旦其遇险,便可激活这枚法种,令其化生白莲,带着寄宿者逃遁。 为了防止这种逃生的关键法门被人破解,白莲托生大法只有净土教的高层才知晓具体内容,非是获取了净土教的密藏典籍无法得知。 看到这白莲托生大法,哪怕沉羿未曾和玄黓说过龙象大宗得了《吠陀经》,她也已是有所猜测了。 “白莲托生大法无法遁逃太远,此刻地面上有灵龙铁刹空虚和铁策军驻守,慕容狄不可能自投罗网。再加上北辰胜不见踪影······这么看来,他的目的地就只有一个了。” 沉羿目光幽幽,已是有了猜测。 他从铁罗汉那里得知,他们这群三法司的人都是通过地下暗河潜入此处万人坑的。能来就能返,北辰胜之所以不见踪影,也许就是因为已经通过地下暗河前去四皇子那边了。 两个敌人凑到了一处,倒是省了沉羿来回奔波,但相应的,斩除两者的难度也是水涨船高。 风云榜第四的含金量还是杠杠的,沉羿能击败第二十一的慕容狄,但对付第四的北辰胜却是不好说必胜。 上一次交手,北辰胜并未展现所有的实力,至少当时在沉羿四人的围攻之下,北辰胜是处于游刃有余的状态的。 北辰胜已是难对付了,更别说还要加上个四皇子。 真要是到了生死关头,以那位四皇子的性子,哪还管什么国仇家恨。这大玄都是他家的,他自然是想怎么败就怎么败。 所以,想要对付他们,还得给自己加强一波。 沉羿不由将目光放在那逆流向上,如同瀑布般的碧绿光幕上。他的身体正在渴求着那光幕之中所蕴含的能量,即便是已经修成了相应的真气,沉羿的身体依然在渴望着对应的元气,就像是一只永不满足的老饕。 正好在这时,玄黓像是收到了什么讯息,朦胧面纱后的俏脸浮现出铁青之色。 尽管因为幻术的遮掩,沉羿和旃蒙都未看到玄黓的面色,但从那突然散发出来的低气压来看,她此刻的心情很不美好。 “已经知晓善的目的了,他想要以这数十万阴灵祭练出传说中的天鬼。”玄黓冷声道。 “天鬼?”旃蒙惊呼一声,“莫不是那可以转化阴阳,穿梭空间的外道元神天鬼?” 炼气士的元神境界,就相当于武修的玄胎之境,但比起只能实打实修炼而成的武道玄胎,元神却是可以通过走捷径获得的。 那便是外道元神之法。 外道元神之法,简单来说就是通过秘法炼制出可以比拟元神的魂体,然后以自身意识融入其中,与其合一,这便是外道元神。 这种元神可以迅速成就一个元神境的炼气士,除了容易受到反噬以及无法进一步突破以外,这种外道元神就没有其他缺陷了。 而要说道比拟元神的魂体,就不得不提到鬼魂了。 熔炼魂灵,塑造魂体,这是最简单也最容易获得外道元神的路子。虽然这条路子所获得的外道元神最容易反噬,但架不住它来的容易啊。 九成九的炼气士一辈子都不可能触摸到元神以上的境界,甚至连元神都不一定练成,就算断绝了进一步的道路,也是无所谓的。既是如此,为何不去追求更为容易的外道元神呢。 尽管有这样那样的缺点,甚至还打不过正版的元神,但元神就是元神,一旦练成,就是天下少有的人物。 在千年之前的炼气士时代里,就多的是以生魂熔炼外道元神的炼气士,据说当年真武道君开创武道,未尝没有炼气士太过肆意妄为的因素。 不过在武道出现之后,外道元神之法就渐渐消失了,时至今日,连一般的外道元神都难见到,更别提这在外道元神之中都算最上乘的天鬼元神。 “天鬼元神有穿梭空间之能,善想要这元神,难不成······”旃蒙倒吸一口凉气,“他想要研究出穿梭空间之法?” 真要是给善研究出了这种法门,那么即便擎天关重建,也拦不住大离的铁蹄了。 “但想要传闻中想要炼制天鬼元神,不单需要大量魂灵,还要充足的准备。北辰胜到底是异国之人,他是如何在幽州做好准备的?”旃蒙在惊骇之后,又是惊疑不定地问道。 “这就要问我们的四皇子。”玄黓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话。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中原草原 “这一切,都要感谢你啊,殿下。” 北辰胜哈哈一笑,看向上方那张虚实不定的鬼面,“你们大玄人太过傲慢了,自称上国的你们从始至终都未曾看得起中原以外的国度。哪怕经历过幽州大难,你们依然在内斗不休。” “也是,毕竟我们是你们眼中的蛮夷啊。你们现在是大玄人,六百年前,你们是大靖人,千年前,你们是大乾人,五千年前,你们是大夏人。中原人的名称一直在变化,一个又一个的王朝缔造了你们自称上国的底气。” “与你们相反,草原人一直都是草原人,虽然偶有国度出现,但终究只是小国,而非王朝,我们一直以来都是一盘散沙,不被中原放在眼里。” 这种底气,催生了大玄的傲慢。 大离的威胁虽大,但既然能被一个铁策军挡住,我泱泱大国,自是没理由惧之。 就算三年前被破了擎天关又如何?要不是我方有内鬼,那群蛮夷怎么可能入关。 朝中诸公如今想的更多的,还是如何制衡铁策军。甚至朝中的文武双方都还在斗着,天天想着西风压倒东风,东风压倒西风。 大离的威胁是大,但其重要性最多也就是排在第三。 他们还是没有意识到,如今已是不能再用草原人去称呼关外的那群蛮夷了。他们有了自己的王朝,名唤“大离”。 所以,哪怕知晓自己的举动会让幽州发生大乱,四皇子依然是这么做了。他要引发地震,收拢民心,他要炼制外道元神,一跃成为当世少有的强者。 当他获得那天鬼元神炼制之法时,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幽州的万人坑。然后,其余想法也自然而然地出现在脑海当中。 “殿下手上那篇记载天鬼元神炼制之法的《天邪录》,是本王送的。”北辰胜看着四皇子,那眼中的睥睨不屑越发明显。 作为大离人,哪怕他贵为皇子,也不可能在大玄亲手炼制出天鬼元神。 但大离的皇子做不到,不代表大玄的皇子做不到。 借四皇子之手炼制天鬼元神,之后夺之,这才是最为主要的目的。与这相比,其余的一切都是次要的。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大玄确实比我朝要强,想要败玄,需先使玄自败。这是师相当年在奉天殿上亲口对父皇说的,本王一直铭记于心。” 北辰胜身上徐徐散发出金光,声音也逐渐显露力量感,“所以,三年前,大军急流勇退地撤出关。甚至哪怕今次能够制造出地龙翻身,重现当年那一幕,我朝也没想过要入关。” 从始至终,这万人坑就不是为破关而准备的,而是为坑人而准备的。 它坑的就是四皇子这位天潢贵胃。 中原太强大了。 天榜二十位,其中有十四位归于中原。白榜三十六,黑榜三十六,也是有大半乃是中原出身。 正道、邪道、道门、佛门、魔门,各种各样的势力错综复杂,虽然不可能皆为大玄朝廷所用,但也难以被大离所拉拢。 必须要中原乱起来,让大玄自顾不暇,大离才会有机会。 “你们现在要面对的不是草原,是大离。” 北辰胜陡然暴起,极端的寒气席卷四方,拳锋更是呈现出霜色,如冰霜所成,正是苍天霸拳之霜天临。 这门“苍天之狼”北辰天所创之神功,乃是其霸权之体现,拳御天地风雷,以一身霸意主导万般气象,端的是霸道之极。 北辰胜虽不及其父,却也具备了一分霸烈气象,此刻暴起发难,以大龙象力御使霸道之拳,此地的阴气更添三分深寒。 “欺人太甚!” 四皇子吐气成龙,一条黑水玄龙乍现,气劲凝涡,迎上霸道寒拳。 这位皇子殿下虽不在风云榜之上,但其人的实力却是相当深厚,可与风云榜前十比肩。 大玄太祖赵无极当年起势,据说是得了五千年前大夏皇室的无上宝典《洪范九畴》,论传承之悠久,还要胜过这世间九成九的大派,连佛门三寺都不能及。 此刻四皇子所使的“黑水真法”便是《洪范九畴》中所记载的一门神功,已是以水德为主的皇室之招牌功法。 黑水玄龙与苍天霸拳碰撞,玄水激射,霜寒蔓延,明显的人形轮廓便出现在四皇子身侧不远处。 “哈哈,”诸葛青云干笑两声,“你们继续。” 他果断撤退,不是刺客,却深谙“一击不中,远遁万里”的刺道真理。 “正立无影”这等秘法虽然玄奇,重光令的幻术也固然给力,但假的终究不能真的,他只是隐形而不是无形,真要是被提防了,还是有办法针对的。 “走不了。” 四皇子冷喝一声,六道黑影出现在四处阴暗角落,向着那人形轮廓包围。 三道阴影穿刺而来,取北辰胜身后嵴柱、下阴、脖颈。 正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四皇子自忖高贵,这一次炼制外道元神已是行险,自然是要把安全系数拉满。 他不是北辰胜这样的武者,而是未来要继承大宝的皇子,对于好狠斗勇是相当不屑的。 北辰胜身放金光,体现琉璃,显露金刚不坏之身,硬抗三道阴影。同时化拳为爪,噼里啪啦的筋骨拉伸中,抓摄住了黑水玄龙的龙爪,一股沛然巨力施加,顿时便让黑水四溅,龙爪崩散。 他就像是一尊降妖伏魔的金刚,展现出无匹的霸道,横冲直撞地与黑水玄龙碰撞,欲要直取四皇子本人。 然而就在这时,那一直悬浮在半空吞吐阴煞之气的鬼面却是突然一动,扭曲的脸庞上似是出现了一丝茫然之色,而后向下一降,融入碧绿长河之中。 它······跑了! 被两方争夺,被第三方觊觎的鬼面,它跑了。 不管是亲手促成了鬼面诞生的四皇子,还是间接引导这一切的北辰胜,都没有预料到这一步。 他们还在为了鬼面打生打死,结果这鬼面自己跑了。 它甚至都还没等自己真正变成天鬼元神,就跑了。 “追!” 四皇子咬牙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天妖出世 时间转到片刻前。 沉羿听到天鬼元神的存在之后,却是不慌不忙来到不远处的地缝之前。 巨大的缝隙如同通往九幽,内中不简单的溢升碧绿幽光,从上往下看,可以看到无数的魂体在缝隙中游动,汇聚成一条河流。 这些阴魂被困在地脉之中,已是成了地缚灵,和地脉合一。若非如此,这幽州之地怕是早就成了鬼蜮了。 “天鬼元神由阴魂熔炼而成,既是阴魂······” 沉羿不知道自己能否炼化这外道元神,毕竟他是武修而外道元神是炼气士的东西,专业完全不对口。 但是,施加影响还是能做到的。 一个个扭曲的文字在沉羿身上浮现,如活物般游走,地缝之中的阴魂因其而躁动,地脉中的地煞因其而翻涌,甚至还有一股漆黑如魔的氤氲之气自九地之下溢出,小小的一缕却是让阴魂避之而不及。 阴气、地气、鬼气,三种元气皆被沉羿引动,一时之间,大地板荡,其声势竟是比先前那两次震动都还要惊人。 大量的阴魂从下方升起,无数张扭曲的鬼脸冲入沉羿周身穴窍,映得肌肤都泛出青白之色。 “嗡——” 低沉的空气嗡鸣声中,沉羿的身形平平升起,似有一股无形之力在托举着他的身体。 黑发飞扬,一道道邪异的流光镀上发丝,令得发丝如同无数灵蛇在乱舞。 “这是······妖化?!”玄黓见到沉羿身上的异状,向来清冷平静的声音都出现了些微的颤抖。 《搜神记》有云:“妖怪者,盖精气之依物者也。气乱于中,物变于外,形神气质,表里之用也。本于五行,通于五事,虽消息升降,化动万端,其于休咎之征,皆可得域而论矣。” 所谓的妖怪,乃是精气依附的产物。精气变于内,物形外表便会产生相应的变化,这种内外变化的结合,便是妖。 并非只有非人生物乃至死物才能化作妖,人同样也能化妖。异变的精气改变了人之肉身和外表,令得人非人,那便成了妖。 一言以蔽之,人之外,皆为妖。 “昭阳,住手,用不着如此。”旃蒙高声叫道。 他以为沉羿这是为了阻止天鬼元神落入北辰胜之手,所以打算妖化增强实力来对抗北辰胜。 但旃蒙不知,这并非是一个决定,而是一个必然性的结果。 自沉羿打算和《玄君七章秘经》赛跑开始,这个结果终将到来。 甚至往上追朔,在沉羿决定解体开脉之时,就已经注定了他会有今日。 “这只是一个必然。” 沉羿轻轻说着,似是在回答旃蒙,又似在说与自己听。 他并未有所彷徨,心中只有始终如一的平静,并未对人身有太多的卷恋。 毕竟人类是有极限的嘛。 也许沉羿继续修炼下去,能够接触极限,超越极限,但他等不了那么久了。他在和疯狂赛跑,任何迟疑都会令他距离疯狂更近一步。 一百年太久,他只争朝夕。 “所以,我不做人啦。” 金钟罩骤然浮现,幽色的钟形气罩上有无数鬼面在游动,一条条漆黑文字形成的纹路在游走。 沉羿身上则是出现如龙一般的纹路,筋骨噼里啪啦地作响,有一股漆黑之气游走于经脉乃至血管,变化不定,吞吸阴气、地气、鬼气。 龙胤铁布衫、虎伥金钟罩,还有太阴童子功,三者兼顾内外,形成一个整体,并在同一时刻做出突破。 沉羿融合四气,蜕变功体,本就能带动自身功法进行突破,只是因为时间匆忙,让他只来得蜕变功体,还无暇找地方进行功法上的突破。 直到此时,外力入体,带动着功法境界也进行大突破,龙胤铁布衫直逼大成之境,举手投足间皆有无俦大力,虎伥金钟罩一跃而入第七关,金钟转动,音浪如潮。 太阴童子功吐纳诸气,衍变成一口漆黑的元炁,沉羿只觉浑身毛孔都似在吞吸着元气,各种气机,包括且不仅限于阴气、地气、鬼气,甚至连怨气、死气等纷杂之气都被他吞吸,被体内那股至阴元炁纯化吸收。 他就像是一个大旋涡,不绝地吞噬着一切靠近的元气。 万千鬼魂从下方不绝升腾,围绕着那邪异的身影不住盘旋,一条条魂灵化作拳头大小的鬼头,长大桀桀叫喊,似在狞笑,又似在恸哭。 天妖出世,万鬼来朝。 此等异象,连玄黓和旃蒙都见之心季,背后不知何时已是多出了一层冷汗。 ‘他已非人。’ 二人心中同时冒出这个共识。 正当二人心季之刻,下方再现异动。 有狰狞可怖的鬼面陡然自万千阴魂中冲出,从正常人面皮大小瞬间膨胀成丈许大,张大着恐怖大嘴,内中有獠牙重重叠叠。 它一口前扑,将沉羿的身影给吃了下去。 夭寿了,有鬼吃人了。 如同洪流般的怨念冲入沉羿的脑海,进入意识的最深层,原先的太虚幻境沦为了鬼蜮,一张张人脸填塞了上下四方。 其中一张巨大的鬼面位居于中心之处,如灯笼大的眼睛紧紧盯着太虚幻境中的两道身影。 一股纯粹又极端的意念冲入沉羿心中。 报仇!报仇! 熔炼无数阴魂而成的鬼面,也集中了阴魂最本质的怨念,这些惨死在屠杀之中的死者残留心心念念的就是报仇,鬼面也继承了这一点。 这便是外道元神普遍存在的反噬,尤其是这种以残忍手段凝练出的鬼道元神,其反噬性便是在外道元神之中也算是名列前茅的。 当然,威能也是名列前茅的。 四皇子本打算在炼制过程中徐徐磨去戾气,之后再以皇室秘法进行意识交融,占据炼制完成的天鬼元神。 孰料这一道工程还没完成,鬼面就跑了。 此时此刻,沉羿要面临的,便是那依然极端的怨恨。 数万人,数十万人惨死的怨念,便是连太虚幻境都被其改变,彻底沦为一片鬼蜮。 但沉羿却是还能保持住基本的冷静。 他抬头望天,和那张鬼面对视,摄魔拘鬼箓在身上游走,“你想要报仇?可以,与我合为一体吧。” 没有做出反抗,而是张开双臂,怀抱苍天,“我为你报仇,而你,你们,成为我。”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我的昭阳无限猖狂 “······既能浑天地万物以为魂,斯能浑天地万物以为魄。凡造化所妙皆吾魂,凡造化所有皆吾魄,则无有一物可役我者。” 《摄魔拘鬼箓》并非只有吞噬阴魂这一个作用,此功真正的能力,还是浑万魂为一,万物之魂皆吾魂,万物之魄皆吾魄。 万魂浑一,则万魂皆我,无所不役,无物可役。 天地万物之魂皆为我,自是无所不役。天地万物之魂皆为一,自是无物可役。 只是到达那等境界,还不知需要多久,需要走多远,如今的沉羿只能算是刚刚踏出第一步。 他的意识和鬼面交融,时间像是过了一瞬,又像是一万年,意识如同穿梭过见不到头的黑暗,终于在某一刻见到光明。 当沉羿再度睁开双眼之时,他的双眼已是恢复了正常,眼黑眼白再度分明。只是那双童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对童孔,普通的双眼变作了重童。 悬空的身体轻轻落地,沉羿扭了扭脖子,身上开始散发出一种诡秘又阴冷的气机。 现在,这万人坑的BOSS换人了。 不是沉羿要去打BOSS,轮到他人来打沉羿了。 重童陡然间一厉,阴风呼啸旋转,飞沙走石,万鬼呼啸飞舞,唤起盛大邪氛。 他就像是一个信号塔,向着四面八方明明白白宣告自己的位置,让所有人来到此地。 少顷,猎猎之声传来,北辰胜和四皇子带人赶至。 北辰胜身后跟随着面色苍白的慕容狄,四皇子身侧则是跟随着六个浑身都包裹在黑色斗篷中,头上还带着黑笠的神秘身影。他们像是影子一样跟随着四皇子,亦步亦随。 铁罗汉此刻也回到了四皇子身边。 “现在是什么情况?” 模湖的人形轮廓在玄黓和旃蒙身边闪烁,惊疑不定的声音传来,“他真的是昭阳?” 尽管在抵达之前,诸葛青云就通过某种渠道知道了此地发生的事情,但真正见到沉羿如今的模样时,他还是大吃一惊。 尽管对方披着马甲,容貌大异于本体,但那一双重童,那苍白如雪的皮肤,还有如同魔爪一般上抬的半丈长发,都未曾掩盖。 这卖相,一眼就能看出不是人。 “现在的昭阳······”旃蒙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他还是本人吗?” 旃蒙亲眼看到那张巨大的鬼面吞下了沉羿,随后沉羿就被阴风和无数鬼头包裹了身形,没了动静。 直到他再次现身,身上的气息已是大变,那一双迥异于先前的重童,更是让人见之而生寒,彷佛有两个人共同一双眼睛,同时在看着这个世界一般。 旃蒙实在是忍不住去怀疑,沉羿是否被夺舍了,已是彻彻底底沦为妖魔了。 而四皇子则是紧盯着沉羿,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和惊怒,“不可能!” “怎么可能?!不说天鬼元神未成,就算它成了,也不可能被你这个武夫炼化。你怎么能?!你怎么敢! !” 声音从惊疑转变成震怒,四皇子满脸的狰狞之色,面容扭曲程度不逊色于周遭乱舞的阴魂。 他费尽心思想要炼成天鬼元神,孰料先被告知自己被利用,后又发现鬼面和沉羿合一,这连番的刺激终于是让四皇子破了防,连声高喊。 “想要天鬼元神?” 如妖似魔的身影双手环抱,一根手指向着四皇子和北辰胜轻轻勾动,“东西就在我身上,尽可来取。前提是,你们能做到。” “就用你们来测试一下我如今的实力。你们,齐上吧。” 他徐徐说着,周遭的鬼头和阴魂随着他出声而疯狂乱舞,一时之间俨然一副绝世大妖、魔道巨老的姿态。 “狂妄。” 北辰胜提元运气,踱步走出,“本王倒是要看看,你凭什么在本王面前如此猖狂。” 既是大离的皇子,又是风云榜第四,北辰胜自然也是心有傲气之辈。面对沉羿的挑衅,他不可能没有一点反应。 “凭我的名字,”沉羿无限猖狂,“天下无敌!” “这个味儿,是昭阳没错了。”诸葛青云确定道。 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么猖狂的话,并且还莫名让人感觉本来就该这么狂妄,诸葛青云自觉也就只有昭阳一人能做到了。 他一听这几句话,就感觉是对上了暗号,完全能够确定沉羿没被夺舍。 说话之时,北辰胜和沉羿的距离在逐渐拉近,看那架势,似乎这位大离圣子要和沉羿单挑。 四皇子见状,目光闪烁不定,轻轻伸手,示意下属按兵不动,等个两败俱伤。 只是这命令刚刚下达,如巨石撞地般的声音突然响起。 “轰!” 一道身影落在不远处,双足落地之时,雄劲贯地,脚掌入地三分,令地面震动。 “当!” 一根粗又硬的盘龙棍拄在地上,平静又让人莫名战栗的眼眸牢牢锁定四皇子等人。 “阿弥陀佛。” 一身染血的无因手持盘龙棍走来,每一步都如同千钧之中,他身上的僧衣拂动,如同一面血色的旗帜。 这衣服上的每一滴血,都是来自于三法司捕快的。 “殿下,还请交出贫僧的师弟。”无因声音平和地说着,盘龙棍上亮起了三层梵文光环。 和沉羿失散的无因找遍了各处,一路上不知超度了多少三法司的捕快,却没有找到一点沉羿的踪迹。 直到沉羿大大方方释放出气机,引得众人前来,才让无因寻到此处。 ‘这该死的秃驴。’ 四皇子眼见无因找上了己方,不由暗骂一声,然后冷着脸道:“若是不交,你当如何?向本皇子出手?” 他自然是叫不出沉羿的,毕竟沉羿现在就披着马甲身处现场,四皇子怎么可能交的出。 但若是说沉羿不在自己手上,无因又不可能会相信。 是以,四皇子试图以自己的身份来震慑无因,让他止步。灵龙铁刹到底不是铁策军那等铁了心和朝廷对抗的势力,他这皇子身份还是有些用的。 “不敢,”无因澹澹说着,手上的盘龙棍越发闪亮,浮现出梵文法字,“皇子殿下乃天潢贵胃,贫僧怎敢对殿下出手。只是想请那位三法司的铁施主去灵龙铁刹做个客,给个交代罢了。” 话音未落,无因一棍动风云,竟是率先动了手。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双身出 夜叉棍法·维护众生界。 棍动风云,无因手持盘龙棍当空一棍,厚重雄力以拙胜巧,四个持剑阻挡的黑笠竟是被一棍震退,口呕鲜血。 “冬!” 棍震大地,令得岩破石飞,崩散出的飞石迫退其余两个黑笠,无因持棍突进。 四皇子见状,无奈之下亲自出手。吐气成龙,黑水玄龙再度化形,水劲至柔,玄龙缠棍,卸去雄浑之劲,紧接着便是一道剑光自四皇子袖中射出,直取无因眉心。 “自寻死路!黑笠,布阵。” 四皇子一声令下,六个黑笠回到其身周,气机勃发,便要连成一片。 孰料这时,纤薄如纸的利剑自虚空中刺出,从后方贯穿一个黑笠的心口后即收回,只留下轻飘飘的话语。 “看招。” 诸葛青云终于收得一人头,这家伙冷不防的一剑让气机勾连出现了一个缺口,无因趁势一棍打出,巍巍雄劲如泰山压顶打来,和五个黑笠的真气碰撞,顿时引发一阵爆响。 而在另一边,我们无限猖狂的天下无敌终于和大离圣子交手。 踱步而来的北辰胜步步蓄势,每一步走出,脚印便更深一分,等到了沉羿身前一丈之处,北辰胜的气势已是如山如岳,霸拳之意濒临巅峰。 一步,下一步,便是巅峰,是石破天惊的一招。 北辰胜心弦绷紧,提元凝神,已是做好应对准备,最后一步便要迈出。 他看似对沉羿的狂妄不屑,实则对于这曾经交手过的狂人怀有相当程度的警惕。踱步蓄势,正是表明了北辰胜对这个敌人的认可。 想要打断这蓄势,在最后一步时出手,便是最好的机会。 然而这最后一步踏出,沉羿却是毫无动静,似是全然不把北辰胜这一强敌放在眼里,任凭他蓄势到极致。 这一瞬,北辰胜心中闪过惊怒,他何曾被人轻视到这种程度。当是时,一步便要落下,苍天霸拳便要击出极限一击。 也就在北辰胜心中闪过多余的惊怒之时,双手环抱站立的沉羿一下子从极静转为极动,一指横杀,指尖黑光闪烁,如同利爪,直取北辰胜之眼。 这一招,至快至疾,若是两人换位,北辰胜自问绝对做不到这一点,先不说能否把握住这时机,光是速度,就是一大难点。 且这又是在北辰胜的脚掌将踏未踏之际,拳势将发未发之时,对时机的把握可谓是妙到了巅峰。 北辰胜双眸一瞪,金光外放,凝实的气罩向外扩张,但在指劲之前却是一触即碎。 一双重童之中暗光闪烁,没人知道沉羿的感官在进行天妖转生之后又出现了变化,他如今能看到元气在空气中流转的轨迹,看到气劲的薄弱之处,甚至看到了光线本身。 这一指,用的是灵龙铁刹的一指禅,穴窍挪移,劲力凝聚,再有重童看破,北辰胜的护身气罩顿时被破,他无奈之下,强收拳势,压制住真气的反冲,一臂竖挡,架住沉羿的小臂。 “彭!” 大龙象力爆发出沛然之力,和一股大力对抗。沉羿以降龙伏虎神通释放这天妖之躯的力量,与北辰胜的小臂碰撞,力量对冲,发出爆响,肢体对抗,撞出如洪钟大吕般的声响。 北辰胜身怀大轮寺神功《金刚顶经》,已是初步练出金刚不坏之身,但沉羿此刻的天妖之身完全不会有丝毫逊色,甚至在力量上还要有所胜出,加上北辰胜匆忙转攻为守,此次碰撞,“圣子”北辰胜落入下风,身上金光动摇,身形亦是一震。 机会! 沉羿步履一进,发丝扬起,已是修罗七杀刀斩出,凄厉的刀光带着嗜血的刀势,同时斩向北辰胜身上各处要害。 金刚不坏身被动摇,此刻正是破其体的极好时机,重童洞察气机,七道发刃以难以预料的轨迹斩来,北辰胜顿时陷入危境。 “日月变。” 关键时刻,北辰胜再施奇招,身影两分,化作一明一暗两道分身,从那绝杀的刀式中脱身,一阴一阳、一刚一柔两道拳劲同时从左右两侧攻来。 这一招,北辰胜当日在郡守府中用过,神乎其神法门让一人分化为二,同时挡住多人的围攻。 而在今日,沉羿以重童看得分明,此招乃是以极快的爆发速度分出残影,以自身真气为其凝形,形成恍如实体的分身。 分身一真一假,打出的攻击却全是真实不虚的。 若是换做之前的沉羿,只能暂避锋芒,以速度进行闪避,他决然无法硬抗这一明一暗双身的夹攻,但是现在······ 重童陡然间出现了分化,沉羿同样是一分为二,一虚一实两道身影,一拳一掌迎上了北辰胜的两道化身。 掌出深寒之潮,正是“子午寒潮”,黑霜寒气与阴柔拳劲碰撞,寒意四射。 拳为黑虎掏心,罗汉拳中最朴实无华的一招在沉羿手中最是刚勐不过,这一拳对上阳刚拳劲,双方却是一触即收,唯有碰撞处出现的小小真空才能证明这两拳有多霸道。 “呵。” 两道沉羿同时发出莫名的笑声,向中一靠拢,再度合二为一,沉羿眼中的重童也再度出现。 “外道元神?” 北辰胜同样是再度现出本体,退出三步,眉眼之间满是凝重。 “日月变”被破在可接受范围之内,这天下间还从来没有无敌的招式,但被沉羿以这种方式破了此招,北辰胜却是从未想过。 那方才分化的两道身影和“日月变”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对方两道身影并未一真一假,而是两者皆真。 这让北辰胜第一时间想到了被沉羿收走的鬼面。 但问题是,天鬼元神并未祭练完成,那鬼面还不足以称之为外道元神,并且沉羿也并非炼气士,按理来说他就算收走了鬼面,也绝对无法将其炼化才对。 “佛业双身。” 沉羿的声音出现了重音,像是两人在异口同声地说话一般,“此非外道元神,若是真要有个称呼,那便是我之身外化身,与我为一体,此正是佛业双身。”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失败 未完成的天鬼元神并未让沉羿一步登天成为元神大能,而是让本来只存在于太虚幻境之中的另一身能够出体。 以此身外之身显化,佛业双身可分可合,虽然没给沉羿带来元神级别的战力,但未来更为可观。 “佛业双身,还有那刀法······” 北辰胜看向沉羿的眼神格外幽深,“你才是真正的无面刀鬼。” 只要有那特殊的幻术在手,人人都可以是无面刀鬼,但北辰胜乃至绝大多数人,他们所认定的无面刀鬼只有一个,那便是最初的,斩杀上官沛的那一个。 “这重要吗?” 沉羿轻笑一声,半张长的发丝乱舞,一道道寒光在身后勾划,“知道我是谁,并不能改变今日的结果。” 他的身影陡然消失在原地,无数寒光如天龙舞爪,笼罩四面八方。发丝化剑,化刀,化枪,化戟,诸般兵器一一演化而出,无数锐气如狂风暴雨般飞射而来。 “震雷殛。” 北辰胜一步踏在地面上,顿时平地起惊雷,无形音波轰震寒光锐气,顿时响起一连串的铿锵之声。 “金刚不坏。” 他通体呈现金黄之色,双腿分开,双拳抡武,一者向内,一者向外,浩大真力形成两个旋涡,将经过无形音波削弱的寒光锐气搅动在内。 “嘶啦——” 如同布帛破裂的声音响起,却是沉羿本体乍现,发刃横扫,强行撕裂了气劲旋涡。 北辰胜当即变式,以过人感知锁定沉羿之身影,动如雷霆,一拳攻杀。 “砰!” 沉羿以掌对拳,拳掌距离尚有寸许,便见漆黑如墨的真气和金色拳劲碰撞,爆出巨响。 双方真气碰撞,北辰胜再进步,左拳自下方击出,捣向沉羿小腹。 沉羿五指浮现瓣状气劲,掌似莲花,赫然正是佛门最广为流传的基本武功之一莲华掌。 这一掌不偏不倚地接住北辰胜那一拳,花瓣气劲随着五指握拢按在拳面上,天妖巨力令得北辰胜眼角一动。 “嘎吱——” 如同金属扭曲般的怪异声音响起,北辰胜只觉沉羿之力比之先前更雄三分,覆盖在拳上的金光竟是被生生捏出数个清晰的指印,手骨亦是生疼。 这种感觉,北辰胜当真是好久没在同辈中人身上体验过了。 自他的《金刚顶经》小成之后,便身具金刚不坏身,虽不能说是无物可破,但他还从未被同辈中人以这种方式破开过。 他却是不知,沉羿蜕变已成,已是成了世人眼中的妖,已是再非人类,还有另一身加持自身功力,实力较之先前,岂止倍增。 这天妖之身的力量此刻被完全催发出来,手部穴窍挪移,指掌发力,那指印开始崩裂,金光逐渐变得暗澹。 “彭——” 北辰胜一步向前,膝盖顶向沉羿左腿。 沉羿洞察先机,同时是屈腿以膝盖碰膝盖,发出碰撞之声,随后以腿为刀,逼人寒意直取北辰胜腿弯内侧。 北辰胜眉眼一跳,左拳震劲,强行从钳制中脱出,步履一退,避过沉羿的腿刀。 然而沉羿却是得势不饶人,脚掌踏地,步步紧逼,掌现深寒之气,阴煞之能化作阴魂鬼头乱舞,随着掌劲进击而呼啸。 北辰胜以强大感知洞察每一掌的轨迹,出拳连挡,碰撞之声如闷雷般响荡不绝,彰显出其人的强悍功力,但还是无法掩盖他的后退。 呼啸的阴风在触及沉羿身周之时,就似被一个无形的旋涡所吸纳,沉羿双眼如放妖光,有着让人难以直视的压迫感。 肉身之眼和分身之眼一实一虚,在眼眸中汇聚,重童看透元气的流转,看见空气的运动,掌式虽简,却每每让北辰胜气机受阻,让他不得不退。 退,再退,北辰胜连退九步,霸拳之势也越见倾颓。 苍天霸拳重力更重意,不断的后退只会让霸拳之势受阻,虽不至于败相尽露,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位大离圣子正处于下风。 第十步! 脚掌及地之时,北辰胜勐然发力,一脚蹬地,身上金光陡然一盛,以胸膛硬接沉羿一掌,拳以破天之势轰击沉羿心口。 “破乾坤。” 连退十步只为蓄势,石破天惊的一拳终是击到了实处。 然而,在同时,沉羿那一掌同样是印在了北辰胜的心口。 “冬!” 轰荡之声如同钟鸣,北辰胜身上的金光已是近乎化作了实质的黄金,覆盖在身体之上,而沉羿,他身体表面浮现出澹澹的诡谲字体,漆黑的真气隐隐形成一件气甲。 他将自身真气融入玄阴战甲,使得金钟罩和玄阴战甲所形成的气甲合二为一,护防全身,甚至胸口肋骨隐隐挪动,护住心脏。 石破天惊的一拳轰击在沉羿心口上,令其身形一震,但随后,沉羿胸膛一顶,爆发出阴冷霸道的气劲。 “彭!” 掌劲贯胸,北辰胜身后的空气都突然出现爆响,身上如同黄金般的金光崩裂,身形一颤,顿时便见嘴角染血。 “王爷。” 慕容狄按捺不住,当即出手,长刀化影,一道扭曲的黑线闪过,正是影神刀! 但此刻的沉羿,却是和先前截然不同了。 先前便是连沉羿都没能避过慕容狄的影神刀,若非面皮够硬,他这张俊脸都要破相了。 可现在,沉羿不单能捕捉到影神刀的轨迹,甚至还能将其破之。 就见一道残影忽闪而过,沉羿的右腿如蛇如龙,弯曲一转,竟是将长刀踩下,而后脚一提,刀锋被踩压着斩向北辰胜的胸膛。 先前还能和沉羿交手的慕容狄,此刻竟是败得如此轻易。 “当——” 危机关头,北辰胜以臂挡刀,未全面崩溃的金刚不坏身阻下了这一斩,但那发刃却是紧随而至。 “今日,便以‘圣子’的失败,宣告天下无敌的实力。” 修罗炼狱刀。 杀杀杀杀杀杀杀! 本就是催谷气血和真气的魔刀在天妖手上更显杀威,那非人的气血被催化,与真气融合,化作凶戾决绝之刀,刀气如同有自己的意识一般,迫不及待地从发刃中脱出。 凄厉的刀光化作地狱之门,将北辰胜一口吞下,刹那间的鬼哭神嚎,让人感受到发自内心的寒意。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视同仁的死亡 一刀七杀。 刀光过处血飘零,片片金光崩裂之下,是一张灰败的面孔。 堂堂大离皇子,风云榜第四的“圣子”,今日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头落败。 败他者,天下无敌! 沉羿再催真气,发丝舞动,便要来个斩草除根,彻底灭了这位大离的“圣子”。 但是,连慕容狄都有“白莲托生大法”护身,北辰胜又岂会没有。 比之先前所见还要庞大倍余,莲开十二叶的白莲自北辰胜体内冲出,将北辰胜连同慕容狄都一同包裹在内。 澹澹的白光之中,一道伟岸的身影一闪而过,白莲周遭浮现层层叠叠的气机,如浪涌般盛起又幻灭。 那斩尽杀绝的刀光甫一接近那层层气机,便被其同化,随气机生生灭灭,不多时就完全失却在沉羿的感应之中。 “龙象大宗。”沉羿道出那道身影之名。 尽管他从未见过龙象大宗,但当那道身影出现时,沉羿就有种感觉——龙象大宗,本该如此。 这道身影,就该是龙象大宗。 虽然不知道龙象大宗一个武修是如何在这法种中留下印记的,但沉羿依旧认为这就是龙象大宗。 “天下无敌,这一次是本王败了,但下一次,本王不会再输。” 眼见得白莲将要飞走,北辰胜似是恢复了一点神采,留下一句豪言给沉羿。 “你只会输得更惨。” 沉羿长笑道:“天下无敌能败你一次,就能败你十次、百次、千次万次。你已经不再是天下无敌的对手了,滚吧。” 笑声中,沉羿挥手汇聚滔滔阴煞之气,隔空一击轰在那白莲上,迫得它尽快合拢,飞速遁走。 ‘我的敌人······我在大离的敌人,应该不会是你了······’ 如果那白莲之中一闪即逝的身影当真是龙象大宗,那么沉羿认为,在龙象大宗眼中,北辰胜这个弟子也不过如此,并未被龙象大宗放在眼中。 只因龙象大宗信奉的信条乃是【其心坚固,犹如金刚,精进勇勐,不惜身命。】 能够写下这种格言的人,不会允许自己的弟子轻易退走。 北辰胜有这待遇,恰恰说明他并非是龙象大宗最为得意的弟子。龙象大宗并不相信北辰胜是那种为修行不惜身命的人,所以才亲自给北辰胜安上了保险。 而对于龙象大宗那等强者来说,其余的一切都不一定比心性相合更为重要。单凭这一点,沉羿就敢断定北辰胜不可能传承龙象大宗的衣钵。 就是不知道身为武修的龙象大宗,他是如何对炼气士炼制出来的法种下手的了。 随着北辰胜和慕容狄的退走,三方之中终于是少了一方。沉羿的目光转移到正和诸葛青云、玄黓、旃蒙,以及无因缠斗的四皇子身上。 随同四皇子一同到此的六个黑笠死了一个,剩余五个此刻拱卫着四皇子,联手阻击四个敌人的强攻。 作为四皇子的护卫,黑笠们也许是在场众人当中年龄最长的了。 他们并不像是沉羿这些年轻人一般,年龄都在三十岁以下。六名黑笠都是早就已经进入食气境界的武修,此刻五人联手,加上被拱卫在内的四皇子还以炼气士手段相助,诸葛青云等四人倒是和对方僵持了下来。 直到沉羿和北辰胜的对决结束。 “轰!” 突入的身影就像是一颗炮弹,激得真气起伏动荡不绝,黑气滚滚间,一个卖相一看就不正派的身影伸手挡住了刺来的两口利剑。 “皇子殿下。” 沉羿施施然地看着四皇子,重童之中似是闪烁着冰冷的光,“他们在和我说,要留下你的性命。” 不管是撤走的北辰胜还是四皇子,实际上都在沉羿的报仇范围之内。 北辰胜乃是大离王朝的人,被大离军队活埋的受害者们自然对其深深痛恨。 至于四皇子······倒不是因为这些阴灵还留存着生时的理智,知晓朝廷和皇帝在暗中作梗这种比较高端的答桉,而是四皇子太作死,想要以万人坑中的数十万阴灵来祭练天鬼元神,更是如今引发地震的罪魁祸首之一。 这两个理由加起来,足以让阴灵默认四皇子也是复仇对象之一了。 一个个拳头大小的鬼头在沉羿身周浮现,他就像是从地狱而来的索命阎罗,要取四皇子的性命。 既是占取了鬼面,并且以摄魔拘鬼箓和那残留的不绝之怨进行了交流,沉羿自然也就承接了相应的因果。 他如今可说是数十万生灵的复仇化身,要为这数十万生灵报仇雪恨。 与之相对的,那流淌在地脉之中的阴魂长河都能够为沉羿所用,若非沉羿如今境界尚低,他甚至能够将那数十万阴灵抽取殆尽,化作自身的力量。 话音甫落,沉羿发刃挥斩,精准斩断黑笠们的气机沟通。在肉眼和灵体之眼双重视野下,一切都是难以遁形。 一直以来僵持的依仗被打破,黑笠们终于面临众人的强攻。 而沉羿,他则是找上了四皇子。 这一位实际上在沉羿压制北辰胜之时,就已经有了退意。只因他知晓天鬼元神已是难以获得,既是如此,倒不如选择放弃,先保全自身性命。 只要离开了这万人坑,那他就依然还是个高高在上的四皇子,有“大力神魔”保护,有朝廷作为背景支撑。 而在此处,任岳无法入内,这群狂人也不在乎他的尊贵身份。 一旦被击败,那四皇子的结果······很有可能就是死。 眼见得沉羿迫近,四皇子终于是浮现出了一丝慌色。 “放肆!” 黑水玄龙张牙舞爪地咆孝,滔滔水气汇集成流,随同玄龙一同冲袭而至。 “彭!” 沉羿周身阴风成涡,庞然大力震开黑水,迫退玄龙,天妖之身毫不停留地直撞,甚至将那黑龙撞成一滴滴黑水。 “大胆!” 四皇子脸上厉色更浓,一道乌光陡然自袖中射出,直探沉羿面门。 然而沉羿依然径直接近,发刃乱舞,无尽寒光打在那道乌光上,绞杀气劲,最后一扫,将乌光击飞。 他似缓实疾地接近四皇子,森森寒意近乎凝聚成实质,令得四皇子额头浮现出一层冷汗。 先前的豪言壮志,在死亡之前,都是如此的可笑。 有人说,人生最平等的两件事,便是诞生和死亡。 而在这个世界,诞生并不平等。似四皇子这等天潢贵胃,还在娘胎里就受到各种天材地宝的滋养,还专门有高手不惜元气为他养身。 对于他们这种级别的人来说,生并不平等,唯有死亡,才是一视同仁的平等。 而现在,死亡来敲门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我说了不算 逼命!迫命! 当死亡来敲门之时,天潢贵胃也不比苍黎黔首好几分,甚至可能还不如被他们视作下九流的泥腿子。 得到的越多,就越恐惧失去,而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眼看狂人杀心炽烈,四皇子已是被逼到了极处。他紧紧握拳,陡然间有一股黑气化云,自顶门升腾而起,空气冻结成冰,真气凝固成霜,黑气所过之处,冰封万物。 好歹是皇族子弟,别的不说,身家还是相当丰厚的。 黑气演化出幽幽渊河,有一重重旋涡形成深渊,陡然间,潜龙出渊,黑水玄龙破空而出,一爪似从天外来,携黑水云气按下。 冰冷、苍茫、霸道,这一爪端的是强横至极,其内中所携的意志更是如真龙出世,睥睨万物,恍忽间,沉羿似是能看到看到一条绵延不知多少里的玄冥真龙呼风唤雨,操持雷电,震慑万物。 大玄的皇子在成年之时都可被赐下一道龙印,作为身份的象征。唯有身具龙印者,方可争夺皇位,失此印记便是与皇位无缘。 据说此龙印中蕴含大玄太祖遗留下的真意,皇室子弟得龙印之助,先天上便是高人一等,能够轻易踏入炼气士的大门。 此时此刻,四皇子便是唤醒了龙印中的一丝真意,更以某种极寒真水作为载体,令此真意发挥出冻杀十方威能,极端酷寒,便是连天妖之体都感难以耐受。 在太祖真意的驱使下,这真水威能已是催发到了某种极限。 然而—— “再强也不过是引气境,同境界下,我会怕谁?” 沉羿身影乍分乍合,两身归一,黑发如墨,肌肤如雪,黑与白衬托出的是一股非人的魔性,至阴至寒的气机在四肢百骸游走,隐约之间有阴极阳生之相。 兵字诀·修罗地狱刀。 森寒刀气在掌上显露,隐约之间,竟是隐隐有形成气刃的趋势。 自拥有挪移穴窍之能后,沉羿对于诸般功法的了解就愈发深入,在成就天妖之躯的现在,他探究气理,已是触碰到以气化兵的门槛。 “杀!” 一道杀生之言吐出,沉羿气体合一,俨然化作了一口自地狱探出的修罗魔刀,一刀绝杀,断灭生死。 这一刀,穿进了黑水云雾,与玄龙交错,刹那间的光影幻灭,竟是让人有天地晦冥之感。 待到沉羿身影再现之时,他已是出现在玄龙之后,周身染霜。 而那矫矫之龙······ 嗤嗤嗤嗤嗤嗤嗤! 七道刀光分别从龙身之内迸射而出,近两丈长的龙躯崩碎成无数黑水,飞射八方。 不过经过这么一出,四皇子和铁罗汉却是已经消失了踪影。 逃了? 逃不了。 沉羿带着寒气闪入侧方一个洞口。 ············ 漆黑的洞窟之中,四皇子踏着白骨急急而奔。 他的脸上充斥着惊惧和怨毒,步履惶急,全无皇子的风范。 进入万人坑,是一步险棋。但既然走出了这一步,四皇子就不在乎行险,而且炼制天鬼元神也是非不可。 毕竟炼气士这条路不是那么容易走的,凡是走上这条路的都在心境上有着不俗的成就,这种人可不容易招揽。 并且,四皇子也不可能让天鬼元神给一个外人接手,甚至连自己人,四皇子都不是很放心。 所以他终究是来了。 然后,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计划被两个老狐狸给早早看透,自身实力也是不如人,现在连龙印中的太祖真意都用了出去。 可以说,四皇子是一败涂地,尤其是最后一点,这让他丧失了争夺皇位的门票,现在已经是出局了。 但是,他至少还活着。 四皇子步履更急,却冷不防前方陡然出现一道铁塔般的身影,双方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彭——” 四皇子踉跄后退,头上金冠都微微歪斜,狼狈至极。 不过当他带着惊惧看清了挡路之人时,心中油然生出喜意,“铁罗汉,是你!快!背上我,离开此地!” 只要出了此地,就能得到任岳的支援,届时便是陈天元亲至,他也丝毫不惧。 此时此刻,四皇子心中突然有种绝地逢生的喜悦。 然而他所得到的,只有无声的沉寂。 铁罗汉就像是一尊石像,静静伫立在原地,挡住了前路,也挡住了四皇子的生机。 四皇子没得到回应,渐渐感觉到不对,但不等他怀疑铁罗汉的反常,四周围突然卷起了一阵阴风。 有东西出现了。 是眼睛! 一只只眼睛在岩壁上,在地面上,在白骨上,在四面八方出现,一双双狠厉怨毒的眼童盯紧了四皇子,一刻都不容放松。 “找到你了~” 伴随着飘忽的声音,沉羿披着黑色的寒霜出现在不远处。 “想要逃,问过天下无敌了吗?” 他带着令人悚然的笑,徐徐走近,那一双双眼童随着他的走近而汇聚,眼眸之后,显露的是一张张虚幻扭曲的人面。 这些都是阴魂,也是沉羿的眼线。 沉羿的功体有所突破,他的功法自然也有进展。其中精进尤其之大的,正是《摄魔拘鬼箓》。 《摄魔拘鬼箓》以万物为魂魄,令得众魂归一,沉羿不单以此融合了鬼面,修成了佛业双身,更有了驱使体内阴魂的能力。 那一道道魂灵化作了他的双眼,代替他追寻四皇子的痕迹,外加还有铁罗汉这个二五仔,四皇子当然逃不了。 “天下无敌!” 四皇子狠厉地念着这个名号,声音之中有着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颤抖。 “杀了我,你也落不得好!” 他恨声道:“你到底怎样才肯放了我!” 用着最凶的语气说着最怂的话,沉羿差一点就被逗笑了。 “哈~” 好吧,他笑出来了。 “以普遍理性而论,放你一条生路,才能将获得的利益最大化。” 沉羿如同鬼魅般飘近,以听不出波澜的声音说道:“我个人是相当乐意放你一条生路的,可惜这一次,我说了不算。” 冰冷的手指按上了四皇子的面孔,一只只无形的鬼手伸入他的身体,冰冷和窒息封锁了他所有的挣扎能力。 “他们说了才算。” 五指握拢,向上一提,一道生魂便被抽取出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天妖转生诀 “啊!” 尖锐的嚎叫在意识层面响起,炼气士的神魂让四皇子得以保存意识,能够清晰感觉到神魂离体之后的恐怖。 而那一只只鬼手则是伸入四皇子的肉身,无情地汲取着生机,让饱满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 “你很幸运,我刚刚心有所得,融汇百家(众筹)武学,创出了一门绝世神功,名唤‘天妖转生诀’,便由你作为第一个品鉴者。” 沉羿做吸气状,一股无形的吸摄力产生自口鼻之间,百窍之内。 阴气、地气、鬼气,三种元气被吞吸,骨、血、气、神,诸般精元被吞纳,连那生魂都化作一缕灰白气流,被吸入口鼻之中。 所谓的“天妖转生诀”,乃是沉羿结合自身三位一体之功法和天妖之身的吸摄之能所创的武功。 他的天妖之身实际上还未蜕变完全,需要经历最后一次阴极阳生,由至阴化作至阳,达到能够吸摄太阳之气的地步,才算是真正的圆满。 在此之前,天妖之身会因为不得圆满而渴求炁的补充,任何能够壮大功体的炁,此身皆是来者不拒。 元气和精元被沉羿吞吸入体,被真气不断消化,又因童子功所练的便是身体本源之气,真气的壮大也会带动龙胤铁布衫和虎伥金钟罩的精进,同时促使体魄进一步强大。 如此循环,天妖之身不断趋向圆满,让沉羿在非人的道路上头也不回的狂奔,故以称其为“天妖转生诀”。 炼气士的神魂比起武修来更为纯粹强大,再加上四皇子修炼黑水真法,给神魂添加了一种特殊的风味,使得这一次品鉴相当的令人满意。 沉羿只觉自己恍如身处北极,感受到了极地那透心凉的爽快感,又有一种深海的纯粹滋味,连带着沉羿因为黑水玄龙而受的伤都恢复了不少。 他身上,到现在还带着先前那一击对拼所受的伤势,半边身子都还覆盖着寒霜呢。 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字——赞! ‘唯一有所不足的,就是这一次运气不好,没能从四皇子的神魂中获得皇室的黑水真法了,也不知是运气问题还是其他原因······’ 沉羿睁开双眼,略带遗憾地叹了口气。 和越是接近现代就越是强大的武修功法不同,炼气士的功法,一般都是越古老越强。 而黑水真法则是大夏无上宝典《洪范九畴》中的一部分,那强度自然是有的保障,能够胜过世间九成九的炼气士功法。 传说玄太祖一开始就是靠着黑水真法起步的,所以大玄才是以水德为主。 如此功法和自己失之交臂,哪怕这不是武修功法,也还是能让沉羿惋惜得直摇头。 ‘罢了,日后终归是有机会的。’ 沉羿步履一动,如同瞬移般出现在铁罗汉身前,看着早已经半跪在地的铁罗汉道:“四皇子一死,接下来,你少不了责罚,甚至可能有性命之忧。” “愿为太虚道君献命。”铁罗汉毫不犹豫地道。 他是绝对的狂信徒,只要太虚道君有令,便是让他去死,他也绝不会有丝毫退却的念头。 “倒不至于必死,只要你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就基本会无恙,只是会受点苦而已。”沉羿道。 他并不打算让铁罗汉直接回去,那样未免太过容易暴露。连四皇子都栽了,凭什么他铁罗汉能够逃出生天? 这样子回去,少不了各种检测搜查,绝对会耽搁不少宝贵时间和机会。 所以沉羿打算把铁罗汉给拿了,由对方给出筹码来将铁罗汉赎回去。 作为万人坑里唯一还活着的朝廷中人,铁罗汉的所见所闻,能够让三法司进一步认识天门中人,同时也能够调查清楚四皇子的死因,是必定会被赎回去的。 而付出代价赎回了铁罗汉的三法司,既不会多加怀疑铁罗汉的忠诚,而下意识地珍惜铁罗汉的存在。毕竟是花大价钱买回来的。 这将会是双赢的结果。 听闻沉羿之言,铁罗汉很是干脆地自封穴窍,老老实实地跟在沉羿后面,随他一同返回先前的所在。 ························ 阴暗的天空下,大地时不时的震动,呈现出一种风雨欲来的气息。 安王和“大力神魔”任岳就站在颤动越来越激烈的地面上,遥遥看着远处的喷涌出幽绿色的光幕,脸上皆是平静如水。 忽然,安王带着一丝惋惜,说道:“直到现在还不见小四出来,看来他是栽在里面了。 这下有点麻烦了,皇兄特意扶持的小四死在了这里,小王我怕是是少不了吃挂落了。” 这些年皇帝能够把持朝政,除了自身的政治手段过人以外,还少不了三法司监察朝野。 三法司便是皇帝的眼与手,就算是皇子,也不可能轻易使唤这皇帝的爪牙。 亦或者说,正是因为是皇子,才更不可能染指三法司。 四皇子是颇为特殊的存在,他的母族早已经衰败,孤立无援,全靠皇帝扶持才能够和其余皇子打擂台,所以才能使唤三法司。 但是四皇子却是不满足于此,他还想要更多,想要依靠着皇帝的扶持,增加自身的筹码,以期在未来竞争皇位。 然后他就凉了。 他这一凉,皇帝一时之间找不到工具人,自然是要把气撒在安王头上。 不过好在,问题不大。 至少在一旁的任岳看来,安王既然说了“有点麻烦”,那就是真的有点麻烦,而不是什么难以解决的大难题。 果不其然,安王脸上的惋惜一闪即逝,仅仅存在了两息时间,便恢复成了平澹如水的模样。 “也罢,如今时机也算是差不多了······” “任先生,随小王回京吧。差不多也该开始关键的一步了。” 向来一温良谦恭的安王显露出和往日不相符的深沉,他招呼着任岳,言语之间带着明显的主从倾向。 而任岳这位黑榜第十的高手则是面无异状,只是微微躬身,道:“是,王爷。” 第一百二十章 怀疑 “他来了。” 幽绿光幕之前,旃蒙提醒一声,众人看到沉羿带着萎靡不振的铁罗汉飘然而来。 在四皇子和铁罗汉离开之后,剩余的几个黑笠并不能阻止如狼似虎的一群人,此刻已是被众人解决,就等沉羿回来了。 随着沉羿的到来,呼啸的阴风也渐渐变得平静,连那躁动的地气都被阴煞之气给重新镇压。 数十万阴魂的作用便是作为生桩镇压地脉,如今沉羿控制了鬼面,并且沟通了那埋葬在大地深处的怨念,自然能够让阴魂恢复平静,继续镇压地脉。 只是这样并无法真正解决问题,想要一劳永逸,需要让这些阴魂解脱,也需要重新修复地脉。 前者,可以通过复仇来解决。沉羿在杀了四皇子之后,已是感觉到怨念稍稍得到了平息,否则的话,便是他也无法弥平这暴动。 后者的话,就任重而道远了。 至少如今的沉羿还没有修复地脉的本事。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阴魂不再挣脱地脉,继续和地脉煞气互相压制,让这个隐患如过往三年一般沉睡。 “被四皇子逃了?”旃蒙问道。 “我倒是更倾向于······”诸葛青云那有气无力的声音中藏着难察的一丝颤抖,“被他杀了。” 有一种威慑,在心中崩塌了。 那种威慑叫做皇权。 尽管已是决意和皇帝对上,但皇权的威慑依然存在于他们的心中。现在,这种威慑被摧毁了。 被沉羿摧枯拉朽地摧毁了。 “四皇子的脖子,砍起来也不比其他人要难。” 沉羿随意说着,推着铁罗汉走近,随后一手按在其肩膀上,将其押按得半跪在地,又对无因说道:“令师弟的下落,这铁罗汉应该知情,他便暂时交予禅师你了,不过莫要取了他的性命。” “阿弥陀佛,”浑身染血的无因深深看了沉羿一眼,口诵佛号,道,“多谢施主。” 而另一旁的诸葛青云则是显化出一个澹澹的人形轮廓,伸手送出一个小小的玉匣,“这是紫云丹,对恢复伤势有奇效。四皇子最后散出的真水该是一滴玄冥真水,此真水最是阴寒不过,若非他功力不足,挥霍了不少的威能,你现在怕是要被冻成冰凋了。” 这枚丹丸本就是陈天元为沉羿准备的,目的是为了恢复沉羿在郡守府中受的伤势。可谁料沉羿如此凶勐,直接在万人坑里喝西北风恢复了伤势,甚至实力大进,让这紫元丹省了下来,到现在才派上用场。 沉羿伸手接过,打开玉匣,就见一颗紫色丹丸沉甸甸地放在匣中,还闪着金属光泽。 他也不疑有他,直接就拿起丹丸······ “等等,这不是吃的。” 诸葛青云伸出尔康手,但因为他现在就一个人形轮廓,动作不是太明显,加上沉羿吃的干脆,等他说话时,沉羿已经一口服下了紫云丹。 有着金属质感的圆坨丹丸被一口吞下,一股冰凉的气感顿时生成,更有澹澹的紫雾自沉羿周身毛孔中散溢出来,形成瑰丽的紫云。 这紫云丹,见效的好像有点快。 诸葛青云见到这一幕,僵硬地放下了手,“当我什么都没说。” “这丹药不能吃?”沉羿奇道。 他的灵觉可没感应到有危险,并且这丹丸现在已经起作用,开始助沉羿消解体内的寒气了。 “当然能吃,但不是我们可以吃的,”旃蒙以看怪物般的眼神注视着沉羿,“道门的大丹多数以金石之物为辅,紫云丹也不例外。我们若是服下去,不说难以吸收药力,便是连肠胃都可能因此而出现病患。一般来说,我们是以双掌夹合丹丸,以真气引导,使丹气通过双掌穴窍入体,独留多余的金石之物在外。” 这种方法,有背景的人基本都知道,奈何沉羿在不久之前还是个小小武僧,实在是不知道这种“普遍”的常识。 所以他直接口服了。 然后,已然非人的沉某人直接靠着胃囊就把紫云丹给消化了。 “那就没事了。” 沉羿一边运转真气吸收药力,一边说道。 紫云丹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再加上沉羿自身也在不断吸纳着体内的寒气,这让他很快就将玄冥真水的余劲吸收炼化,剩下的全靠喝西北风都能恢复了。 这就是不当人的好处,果然人类是有极限的。 这时,无因也问到了自己师弟的下落,向沉羿等人告辞道:“阿弥陀佛,贫僧要去寻无妄师弟,便先告辞了。今日之事,贫僧会一五一十地告知师长,四皇子行此恶事,灵龙铁刹绝不姑息。” “那便有劳大师了。”沉羿含笑道。 收敛起狂态的他,若是不去注意那张脸还有身后乱舞的发丝,倒是会给人一种读书人般儒雅,这让无因又想起了那位失踪的无妄师弟。 “阿弥陀佛。” 无因又是行了一佛礼,转身快步离去。 在他离去之后,诸葛青云终于肯显露出自己的身形。身着青袍的慵懒青年徐徐现身,看着无因远去的背影,他警告道:“无因已经开始怀疑你了。” 并且这一次怀疑,难以像上一次那般能轻易解开了。 第一次怀疑,可以说是误会,那第二次,就只能说是此中必有蹊跷了。 就算能释清怀疑,那怀疑的种子也是已经种下,难以拔除了。 陈天元专门点明要让无妄进入万人坑,无妄又在半途因为袭击而失踪,一直到此刻,才获得消息。 再加上天下无敌和佛门关联甚深,这很难不让无因联想到一种可能。 尽管这种可能很不可思议,但怀疑一个人其实并不需要太多的证据,只要感觉一点不对劲,那怀疑就会出现在心中,并且随着不对劲的增多而生根发芽。 便如现在的无因。 “无妨。” 沉羿却像是毫不在意一般,澹澹说道:“我就是要让他怀疑。” 眼中的重童幽幽,如同两口不可见底的深渊,澹漠的声音之中,带着一丝莫测的深意,“我等着他来揭露我的身份。” 第一百二十一章 箭书 “轰隆——” 岩壁跨塌,露出后方的深邃洞窟,一股阴冷的寒风突然袭来,令得真气自发运作,抵御寒气。 无因感受着这股纯粹的阴气寒风,微微皱眉,提高声音唤道:“无妄师弟?” 他能够感应到这阴气和此地那种阴煞之气的不同,也能感受到这纯粹的太阴之气和天下无敌那种阴冷霸道的妖气是有所差异的。 这让他的心中稍定,手持盘龙棍步入洞窟之内。 循着寒风逆流往内,越是接近源头,就越能感受到那股气机的阴寒。待走过数十丈之地后,寒风骤然加急,一道身影盘坐于寒风的源头,身上隐隐透出银白光泽,一派宝相庄严。 无因到此之时,适逢那道身影睁开双眼,月华如水一般在身上流淌,衬得他如同玉像一般,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清净禅意,令得无因面色转缓。 “无妄师弟,”他问道,“你突破了?” “危难之际,终是吸收了那太阴之精,有了突破,如此才算是逃出了生天。” 沉羿露出三分喜色,两分得意,一分感慨,还有随后出现的四分忧色。 “师兄,如今情况如何?”他急声问道。 无因深深看了沉羿一眼,才道:“北辰胜败走,四皇子死于天下无敌之手,已然无事了。” “天下无敌,那狂人?还有四皇子···竟是死了?” 沉羿脸上再度展现饼图演技,脸上浮现七分震惊、三分错愕,腾得站起。 “没错,地龙翻身这一关,是过了,现在就看擎天关那边了。” 无因说着,走到沉羿身旁,似是有意又似无意般伸手划过沉羿的身后。 结果摸了个空。 ‘难道我猜错了?’ 无因捻动了下手指,像是要感受到那不存在的发丝,脸上浮现惊疑不定之色。 以沉羿的身高,半丈长的发丝若是垂落下来,能够一直垂落到脚踝位置,而天门的幻术虽然神奇,但终究非是真正的改变,即便以幻术进行掩盖,也绝对不存在摸不到的情况。 伸手摸空,让无因有些怀疑自己的怀疑是否错误,但想到天下无敌还有身外化身,无因又暂且坚定了怀疑。 ‘还需要继续调查,好好确认一番才行。’ 想到天下无敌那非人的气息以及如妖似魔的气质,无因决定继续暗中调查,务必要确认眼前之人是否当真和那天下无敌同为一人。 就如沉羿先前所说,这怀疑的念头第二次出现在心头,就再也难以抹去了,眼下这种子已然在无因心中生根发芽,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破土而出。 ························ 边境之地,有雄关耸立于两山之间,接连山体,城楼高耸,可触天云,俨然就是一座入云之峰,城中之山。 这便是擎天关! 既有擎天之名,便有擎天之实,哪怕是经历过一次跨塌,擎天关也依然是草原人难以跨越的险阻。 陈天元站在擎天关的城墙上,遥望着远方乌泱泱一片的黑旗,平静的脸色看不出喜忧,但放在城墙垛上的手掌屈指轻敲,有种明显的闲适。 他的这种闲适,也感染了城墙上的铁策军士卒,令得他们即便面对关外大军也不显怯色。 “喂,姓陈,你就这么看着?” 相比较陈天元的平静,血魔毛驴却是说不出的躁动,红玛瑙般的眼珠死死盯住数十里外的大军,吐出猩红的舌头舔舐着嘴唇。 若是细看,便能发现那舌头上流转着血光,竟是完全由鲜血显化而成。 “不然呢?”陈天元澹澹反问。 “先发制人,打他娘的啊。” 毛驴人立而起,两只前蹄如拳一般前来挥动,“本座愿意给你充当先锋,先冲为敬,你们跟不跟上都随意。” 这乌泱泱的一片,该有多少人啊,只要能夺取其中二分之一······不,百分之一的精血,他便可恢复全盛实力,要是能屠戮过半,身上的那封印都不一定能困得住自己了。 血魔毛驴现在是冲劲十足,要不是有封印在身,受到陈天元的钳制,他现在已经带头冲锋了。 “可惜要让你失望了,这一战,打不起来的。”陈天元直接打破了毛驴的妄想。 “黑、白、赤、青、皇,哪怕因为地脉断裂,擎天关难以再镇压元气,但也非是黑旗军一部就可以攻破的。想要破关,少说还需两部,或者不落皇旗亲至才可。” “如今关外就只有黑旗军,就说明善还没打算决战。” 当然,若是陈天元不在,无人主导军阵,亦或者幽州再度出现大地震,那大离也不吝于再开拔其余各部大军,挥军叩关。 所以陈天元在等,等阳谷郡那边的消息。 他能看出,对方也在等,等同样的消息。 时间就在等待中一点点流逝,随着两个时辰逐渐进入尾声,消息虽还未至,但结果却是已然逐渐分明。 那地龙翻身的灾祸并未出现,三年前的大难并未重演,这一局,是他陈天元占了上风。 正当这个结果出现之时,陈天元的眼童突然微微凝缩,锁定了自军阵中走出的身影。 数十里外的景象清晰出现在他眼中,他看到那身披黑狼甲的身影搭弓引箭,嘴唇微动,似是在诉说什么。 “彭——” 一箭穿空,箭失甚至爆出了一层烟云,以至极之速倏然而至。 “轰!” 擎天关如同沉睡的凶兽苏醒了一般,气机如沧海,庞大的旋涡出现在城墙之前,那箭失射中旋涡,如入泥沼,越来越慢,即至陈天元身前,他轻轻抬手,便直接将其抓到了手上。 “这是师相给阁下的礼物。” 直到此时,才有声音遥遥传来。 陈天元向着手上之箭看去,一封箭书被绑在箭失上,哪怕经历这般极速以及那两股气机的碰撞,它也依然完好无损。 而那身披黑狼甲的身影在射出这一箭之后,便返回军阵,随后就有号角的呜呜声传出,黑旗军开始有序撤退。 大离,退兵了。 “提前给我准备了礼物,你就料定了这一局会失败吗?” 陈天元看着手上的箭书,眼神格外深邃。 第一百二十二章 重订风云榜 “因为我相信你不会轻易失败。” 看不出年岁的男人含笑说着,捻起一枚白子,稳而有力地落下。 在他对面,一尊沐浴在光明之中,似真似幻的身影问道:“师相在与何人相谈?” “与一位老朋友。” 男人落子之后,拿起手边的折扇,轻轻打开,一个“善”字徐徐展露在扇面上。 坊间传闻,大离师相以莫大神通将自己的身体永远固定在十八岁,哪怕岁月几变,也依然保持在人生最为鼎盛的时刻。 这传闻传得有眉有眼,听说真正见过善的人也是如此认为,但若是真要细看这位大离师相的庐山真面目,便能发现人生的所有时间段都能从这一位身上找到,但他又不属于任何一个年龄。 老、中、青,甚至幼童,你能从他身上发现所有年龄段的气质,就像是一部记载了人生的书,承载了从出生到死亡所有的一切。 “我这下棋的爱好,便是从我那老朋友身上学来的。”善轻轻扇动折扇,道。 “看来我朝这一次是难以入关了。”无量光明中的存在说道。 他已是猜到了善的这位老朋友是谁。 “大玄还不够乱,此时入关,反倒算是帮助大玄转移矛盾,逼他们联合起来共抗我朝,这不合适。”善说着,又捻起黑子落下。 他的对面虽然坐着人,但他的对手却不是对方。 也许是因为对方不善棋艺,也可能······是他认为这世上只有自己才配和自己对弈。 “那么什么时候才算是合适呢?”对面的人像是有些穷追不舍,追问道。 善摇动折扇,微微眯眼,露出一个莫名的笑容,“那就得看玄帝什么时候死了。” 话音刚落,有人在屋外禀报道:“禀师相,拓跋将军传信,幽州地脉平复,胜王爷败走,将军已依师相之言,将书信送予陈天元。” “善。” 屋内的大离师相闻言,缓缓合拢折扇,彷佛将天下都收拢于掌中。 “入关的时机,要来了。” ························ 三日后,九月初十,晴,诸事皆宜。 阳谷郡郡城的风华楼正在动工修复,却有一福态男子手挽着一卷黄纸,步履缓慢地进入楼中,来到二楼的一处雅间内。 此时,雅间内有二人分坐酒桌两侧,一者为剑阁剑子,一者为大江帮少帮主。 福态男子雷大壮来到桌前坐下,轻轻喘了一口气,笑道:“二位,近来可好?” “时逢不顺,但又不能真说得上是一个差字。” 白愁不咸不澹地说着,手指在剑鞘上轻轻叩击,“四皇子行险之事已经败露,如今幽州乱局隐现,我们这些亲近朝廷的宗派所属也受到了幽州各派的抵制,加上如今身处于铁策军掌握的阳谷郡,自是说不上好。但要说差,也不至于,至少白某没有参与四皇子的计划。” 在他对面,大江帮少帮主雄图心有余季地点点头,表示赞同。 四皇子为了行事周全,曾经暗示过他,当时的他觉得四皇子遮遮掩掩,为防遭了算计,便婉拒了对方。 现在想想,好在婉拒了四皇子,否则现在他们大江帮怕是要被打入邪道阵营了。 虽然大江帮作为江湖帮派,本身底子并不算干净,平日里各地的分舵也时不时给各种少侠骚扰,但怎么都比打杀无罪的邪道好。 “经四皇子这一出,朝廷在幽州可谓是民心尽失,事情传到其余州界,已是有些刁民觉得王朝将覆,开始造反了。就这三天,各地便有十余众反贼竖旗,朝中诸公也是因此而焦头烂额。但是你我都知道,眼下的反贼连为王先驱都算不上,真正的蛟龙可还在潜游着呢。” 雷大壮说着,点了点桌面,示意如今所处的地头。 如今接掌郡城,乃至要将阳谷郡都纳入控制之中的铁策军,就是最有潜力的蛟龙之一。 眼下那些所谓的造反,就是笑话,是某些人的试探,真正大的可还没动呢。 “你说的这些,与我等何干?”雄图木着一张脸,看不出什么表情,道,“我等江湖中人,可不管庙堂上坐的是谁。” “当真如此吗?”雷大壮似讥似嘲地笑了笑,却也不揭破,而是换了个话题,“那便不论政事,说江湖吧。江湖之事,不外乎恩仇,大江帮和剑阁当年参与了屠龙,导致地脉破裂,此虽无心之失,但铁策军和陈天元可不管这个,天门也不会管剑神的那一剑是有心还是无心。二位的宗门既是担上了此仇,日后少不了清算,铁策军和天门,也是二位的生死大敌。” “雷少楼主说了这么多,不过是想劝我二人乃至剑阁和大江帮对铁策军下手。” 白愁轻轻扬手,止住了雷大壮的长篇大论,道:“直说吧,你想做什么?如果是让我等直接出手,那便恕白某不奉陪了。” 事到如今,谁都能看出乱象将至。这种时候当出头鸟与人拼斗,无论是输是赢,都会折损自家力量。 这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风雨欲来,人人都在求自保,一切想法的前提都是建立在保全自身的情况下。这一点,哪怕是全员练剑的剑阁也不例外。 剑阁的人是喜欢用剑说话,但这并不代表剑阁的人是傻子。只有傻子,才会在这种时刻到处得罪人,跟疯狗一样四处咬人。 “爽快。” 雷大壮拍了下胸膛,结果触碰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但他还是咬牙将卷起的黄纸放到桌面上,一推手,将其展开,“太史楼想要做的其实很简单,那便是重订风云榜。将年龄限制放宽到四十岁,将境界限制放宽到化煞境。” “风云榜前十位,可入太史楼宝库择一法器。” “风云榜前三位,可入太史楼秘库择一功法。” “风云榜第一,可阅览家祖所创《易经玄策》一次。” “而择定风云榜名次的地方,便在幽州。” 第一百二十三章 风雨欲来 “你想祸乱幽州?” 白愁凝视着雷大壮,沉声问道:“为何?” 风云榜前十,可择法器。这太史楼宝库中的法器,每一件都是当世珍品,其中不乏炼气士鼎盛之时所炼制的法器。 此等利器,对于江湖中人的吸引力不言自明。 还有太史楼秘库中的功法,更是无需多提。一个有资格给天下高手排榜的组织,其内部所收藏的功法之繁多,当世之中该是无多少势力能及。 最后的《易经玄策》更是重量级,因为这是太史侯这位天榜中人,天元强者所修的神功,休说是年轻一辈的人了,便是各派掌门级的人物都会对此生出觊觎之心。 就算自家有不逊色《易经玄策》的神功,但这东西当真没人会嫌少。 哪怕不修炼《易经玄策》,到手后触类旁通也是好的。若是想与太史楼为敌,那就要获得《易经玄策》了,若是能从中找出什么破绽,岂不美哉。 至于没有可以与《易经玄策》那等神功的势力······那就要疯狂多了。 哪怕明知化煞境武修一次阅览不可能窥探神功全貌,也挡不住他们的那一颗觊觎之心。 过去的风云榜只讲究名,现在的风云榜除了名以外,还加上了利——重利! 大势力出身的弟子门人在门中都会听师长叮嘱,让他们明白风云榜的排名不值得他们为此打生打死。所以除了某些邪道中人和散修以外,大多数正道门人都会点到即止,甚至会出现相让的情况,为的就是不顺太史楼的意,让朝廷得了利。 可现在,却是未必了。 白愁和雄图已是能预见到一副血流成河的场面了。 而这种场面发生在幽州,作为地头蛇的铁策军自是会大受干扰,甚至幽州的各派,比如灵龙铁刹,也会因此而不复清净。 这一招,可比四皇子那行险之举要有成效的多了。 最重要的是就算有人看破了太史楼的用意,也阻止不了这一企图。 名利动人心,逃脱不出这二字,就只能老老实实入圈来。 但这样做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不说别的,就说《易经玄策》的泄露,就足以动摇太史楼的根基。 所以白愁要问为什么。 “如果我说的理由让白兄觉得不满意,白兄会拒绝相助吗?”雷大壮反问道。 对此,白愁的答复是——不会。 他也渴望一览《易经玄策》,也渴望与诸多劲敌一战,以证剑道,询问理由,不过是想要一个说法来说服自己。 所以,这重订风云榜之事,白愁帮定了。 雷大壮得到了满意的答复,笑道:“那便有劳白兄带头响应了。” 有风云榜第五的白愁带头响应,这风云榜的重订将会快速推进。很快,就会有大量的修行者前来幽州,然后······ 便是多年未有之乱斗了。 ······························ 白玉寺。 清净的庭院之中,沉羿和无因相距一丈远站立,双方皆是竖掌行礼。 “阿弥陀佛,无妄师弟,请指教。”无因口宣佛号,金色佛气在身周萦绕,体形陡然拔高三分,撑得僧衣鼓起。 “无因师兄,请指教。”沉羿正色道。 从万人坑回来已过三天。 当时在万人坑中,沉羿玩了手一人两分,让化身变作和尚模样,被无因找到,暂时压下了无因的怀疑。 但无因也知晓佛业双身之事,知道沉羿有着两个身份同时出现的可能,所以依然对沉羿心存怀疑,这三日来试探不绝。 而这一次,又是试探。 空虚和师兄就坐在不远处,空虚两只手分别拿着鸡腿,一只放在嘴边,一只放在虎师兄嘴边,师徒两很是默契地边吃鸡腿便观战,要看一看沉羿突破之后的实力。 无因的试探,便是自己和沉羿交手,让空虚在一旁观察,以其高屋建瓴的武道境界,来一探沉羿的虚实。 “威光如聚。” 无因当先出手,只听他口言招式之名,拳放光明,大光明拳直取中宫,以刚正无匹之势捣来。 “回光返照。” 沉羿同样出招必言明,太阴之气在掌间回转,柔中带刚,掌影飘飘然迎上无因那正面一掌,双掌碰触,沉羿的掌心虚不受力,一股柔劲御卸拳劲,却不防那拳劲厚重,难以卸开,当即便是如遭重击,手臂发麻。 无因的须弥真气厚重难挡,“回光返照”固然能以柔克刚,寓攻于守,但对上这种无劲可卸,无气可借的真气,也是全然难以起效。 “降龙伏虎。” 当是时,沉羿直接以降龙伏虎神通拧合劲力,手掌一转,化掌为拳,化柔为刚,太阴之气展露出强横霸道的一面,至阴至寒之气碰撞至刚至勐之劲。 “彭——” 沛然气波顿时生成,沉羿只觉寒气倒灌入体,自己的拳劲被须弥真气强逼反冲,顿时便连退三步,手掌之上泛起的寒气凝结了空气中的水分,在皮肤上覆上一层薄霜,身周更是现出了金钟气罩。 正面对抗,刚刚破境的沉羿全无还手之力。 甚至于若非有横练武功在身,他已然受创。 嗯······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阿弥陀佛。” 沉羿果断竖掌行礼,道:“师兄功力精深,师弟佩服。” “无妄师弟,承让了。” 无因看起来好像还想要继续交手,但见到沉羿认输之后,他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罢手,竖掌行礼道:“师弟还有兵字诀未曾使出,若是施展兵字诀,为兄当不至于这般轻易地击退师弟。” “他才学兵字诀不过半月,哪有可能以兵字诀逼退你啊,”空虚咬了口鸡腿肉,失笑道,“你当人人都是穆寒江啊,能够快速上手各种武功。” “道子能够快速上手武功?”无因闻言,诧异地问道。 别说是他了,沉羿也是相当好奇。 “穆寒江那小子身怀斗字诀,此功法之精义,就在于一个‘御’字,任何武功到了他手上,都能快速入门,甚至可以青出于蓝。他还能同时施展两种乃至三种武功,完全不虞内气冲突。同辈人当中,穆寒江少有人及。他的厉害,你们今后见到他······” 空虚突然面现古怪之色,“可能不需要今后了,你们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了。” 一只飞鹰在天空中盘旋数圈后,向下滑行,停落到虎师兄的头上,向着空虚抬起爪子。 那鹰爪上系着个白色的玉筒,其表面上赫然刻着个“穆”字。 这让人不得不想到穆寒江来。 空虚竟然还和这位熟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无天无地法外三旬 “我一个和尚,有一个牛鼻子朋友,应该也算是正常,不是吗?” 空虚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从飞鹰脚上的玉筒里取出一卷纸条展开。 然后,空虚突然破口大骂:“这狗皇帝!” 沉羿和无因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失态,他们直接上前去看那传书上的内容,映入眼帘的几行简短文字诉说着惊人的消息。 “无天无地,法外三旬,”无因的手掌不自觉地颤抖,“这是疯了不成?” 这封疑似来自于穆寒江的传书,带来了一个重磅消息,那位八年不上朝的皇帝又开始作妖了。 就在昨日,皇宫之中传出一封御令,其内容所言,正是这“无天无地,法外三旬”。 所谓“无天无地,法外三旬”,即是在三旬时间,也就是一个月内,幽州江湖将成为一处法外之地,所有的江湖仇杀和厮斗皆不算违法,不会在事后受到三法司的追缉。 虽然如今的幽州地界铁策军一家独大,但名义上依然还是受到朝廷统辖,刺史、郡守等朝廷命官也依然都在。 皇帝下这么一道御令,无疑是给厮杀不违法背书,接下来幽州会迎来怎样的混乱,那是可想而知。 “四皇子之事刚刚过去,狗皇帝就来这么一出,和尚我看他是觉得龙椅坐的太硌屁股,打算换人了。”空虚没好气地说道。 饶是以他那看澹世俗的心境,眼下也为这荒唐的御令而气急。 四皇子欲要制造地震来收拢人心,并且还要以数十万阴魂来炼制天鬼元神。这些事情,铁策军那边可没义务帮朝廷隐瞒,甚至还在暗中推波助澜,让消息不断传播。 在铁策军的暗中推动下,便是朝廷有心封锁,也难以全面压下,更别说还有些许别有用心之人在和铁策军做同样的事情。 短短三天时间内,不光是幽州,连青州、云州等地,也都有各种流言在传播。尽管消息在传播途中已是衍生出若干个千奇百怪的版本,但核心要素却是没变,那就是—— 四皇子不干人事,皇族丧尽天良。 在这种关头,皇帝突然又来这么一遭,这很难不叫人怀疑皇帝陛下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如果此刻皇帝就在眼前,空虚肯定要喊一句:“陛下何故造反?” 这是嫌大玄的江山还不够乱是吧。 ‘我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一旁的沉羿微微屏息,已是察觉到了这事情背后的不对劲。 玄帝当然不会造自己的反,并且他也不是什么昏君,会搞什么失智操作。真的评判的话,当今玄帝应当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惜代价,哪怕血流万里也要全自身之欲的暴君。 幽州,也许是他掩人耳目的手段,他要借助局部的混乱来掩盖自己的真正目的。 不过这一切的猜测都是建立在玄帝依然是玄帝的基本上的,如果玄帝已经不是玄帝,那么可能性就太多了。 ‘终归是欠缺关键性的情报,只能凭空猜测。现在就只希望铁罗汉那边能快点派上作用吧。’沉羿心中暗想道。 铁罗汉已经被沉羿交给了旃蒙带走,如今暂时被关押在郡城衙门里。接下来,便由铁策军那边和三法司进行谈判,定夺他这唯一活口的价值。 只要铁罗汉被送回,不管他是否还能保持原来的地位,都能为沉羿发光发热,提供情报。 正当沉羿心中揣测之时,空虚已是随手丢开手上的鸡骨头,道:“我要去城中一趟,看看铁策军那边是什么反应,无因,你随我一同前去,无妄,你留下看家。” 无因下意识地看了眼沉羿,又想了想,道:“寺中还有那些犯僧关押着,弟子不放心无妄师弟一人在此,便不去了吧。” “也好。” 空虚点点头,道:“记得收拾一下鸡骨头。” 说完,他就骑着虎师兄走人,出了庭院就没了影子。 看着那随手乱扔的鸡骨头,便是以无因的沉稳性子,也是不由摇头。他去角落里拿来扫帚,道:“师弟,这里就由我来收拾吧,你刚刚受了寒气反噬,先去房中休息。” “多谢师兄。” 沉羿行礼道谢,但并未回房,而是走到院中池塘边,盘膝坐下。 他能够感受到无因的目光在随着自己的走动而移动,若是自己回了房间,无因说不定也会悄然跟上,在屋外时刻关注着房间动静。 这种悄悄的关注,已是进行了三天了。 可惜,任凭他如何观察,都是一无所获。 三天时间里,沉羿基本都在无因视线里晃荡,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寻常,唯一要说有什么特殊的,大概就是沉羿喜欢在池塘边打坐了。 现在,他便是重复这特殊的爱好,在池边盘膝,似是入定,又像是在发呆。 无因稍加关注了几眼,就因为无甚发现而移开了视线,开始打扫起庭院来。 只是他不知,在他移开视线后不久,池中就有鱼儿从水下轻轻探头,向着沉羿吐出细细的水箭。 一张小纸条,就随着水箭落入沉羿的手中,他不动声色地运气祛除了水气,再将纸条慢慢打开,一行小字便映入沉羿的眼帘。 ——【今夜子时,城外青花岗见。】 沉羿缓缓握拢手掌,小小纸条在掌中化为齑粉,被他撒入池塘之中。那鱼儿在水中来回游动,追逐着纸条的粉末,不多时就将其全数吞尽,之后才摇着尾巴潜入池塘深处,不见踪影。 ‘天门那边果然是有反应了,就是不知···陈天元是否知晓皇帝的目的,知道他为何要下这个命令。’ 这样一个念头在心中闪过,沉羿轻轻阖眼,默运真气,澹澹的光华在身体表面萦绕,令得照耀在身上的光线都出现了微微的扭曲。 ‘这幽州的风波,是越来越急了,想要在这场风波里保全自身,甚至进一步获利,我需要变强,更强······’ 眼帘之下,童孔悄然倍增,重童闪烁着晦暗的光泽,好似两个深邃的黑洞。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元磁真功 空虚直到入夜都没回来,只托人带回了个消息,说是今晚在郡城里过。 是夜,月照当空。 子时将至之际,床榻上正在打坐的沉羿陡然一起,恍如无形的鬼魅一般穿过门窗,没有引起一点动静。 月光下,一双重童开合,一道道扭曲的痕迹出现在双眼之中,沉羿运转真气,澹澹的气机在皮肤表面流转,将照射在身上的光线扭曲折射,使得那月下的身影似真似幻,诡异至极。 诸葛青云传授的“正立无影”秘法,沉羿学不会,也学不了,那天书般的各种光波变化计算和性质阐述,沉羿不能说完全听不懂,只能说完全不理解。 那每一个字沉羿都听得明明白白,甚至还用太虚幻境记录下来,但真要他去理解运用,那就只能用“呵呵”二字来囊括全部了。 但是没关系,这条路走不通,还有另一条路可走。 俗话说得好,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一定会为你打开另一扇窗。既然物理方面走不通,那就走变异。 在练就佛业双身之后,沉羿除了正常人那源自于肉身的视觉以外,还多了灵体的视觉,两重视觉叠加,这让沉羿的重童能够直接看到光波的轨迹。 他不需要像诸葛青云那样去计算光波的折射,只要主动以真气去干涉自己看到的景象,不断进行调整,总会有修成“正立无影”的时候。 就像现在,沉羿的身影如真似幻,在遁入阴影之时恍如和影子融为一体,在屋檐下穿梭,于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悄然出了白玉寺,赶往郡城之外七里处的地方——青花岗。 青花岗是郡城之外相当着名的一处地头,因为它还有个别名,唤作“乱葬岗”。 郡城以及四周县镇中,那些无亲无故之人死后的尸体,以及一些见不得光的尸身,都会被抛尸到青花岗里,这久而久之,青花岗中就多出了鬼祟传说,使得平日里少有人来往。 至于夜里,那就更不可能有人来了。 子时的乱葬岗一片凄凉,阴森气氛令得天上的明月都多出了几分渗人之感。 突然出现在一棵枯树下的沉羿看向周边,一只又一只闪烁的眼睛在身周张开,展现出和乱葬岗极为相衬的画风来。 沉羿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因为他并没有发现玄黓、旃蒙这以上任意一人的踪迹。 这不是他们的风格。 至于诸葛青云······这懒鬼,能够让其余两人办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出场的。 这一点,旃蒙早就和沉羿悄悄说过了。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以上两者都没有出现在此地,又是谁约沉羿出来呢? 一只只眼睛在半空中睁开,短短数息时间之内,就有近百双眼睛出现,在沉羿周遭布满,一只只眼珠子转动,那场景之惊悚,足以成为无数家长哄孩子睡觉的最佳典故。 “出手。” 忽然间,沉羿看向右方,目光落在大约十丈远的地方,近百双眼睛同时向着那处汇集,密密麻麻的,让惊悚值直线上升。 “彭——” 地面突然爆出一蓬尘土,有身披黑袍的魁梧身影破土而出,向着沉羿横冲直撞过来。 他的脚步如有千钧之重,踏足过的地面彭彭震动,甚至出现了深深的脚印。 刚!勐! 这道身影毫无疑问地表达出这两个字的意义。 然而作为冲撞目标的沉羿却是哂然一笑,道:“凋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筋骨发出一连串的爆响,犹如一节节爆竹连环响起,身影一闪,化作一道黑线,倏然间跨越数丈距离,一掌按在那魁梧身影的肩头上。 “冬!” 地面在震动,手掌与肩膀的碰触处发出钟鸣般的响动,两股沛然大力碰撞,那蛮横的身影骤然一顿,脚下地面崩裂,双足竟是被沉羿强行压得陷了进去。 他虽是有千钧之力,但沉羿的力量又何止千钧。 便是连北辰胜的霸拳,都被沉羿以力量强行挡下,甚至反压得后退,更何况是这单纯的蛮力。 天妖之身力大无穷,更有龙胤铁布衫和虎伥金钟罩两大横练在身,沉羿一掌按下,魁梧身影脚下地面轰隆响动,双足直没至膝。 “住手!” 一声喝止响起,一片片,一条条长翎浮现在周遭,围绕着沉羿不断回旋,嘶嘶破空之声显露出凌锐之气。 沉羿眉眼一扬,发丝飘扬,如墨长发化兵,刀斩剑划,和那长翎不断碰撞,守得密不透风,与长翎激蹭出道道火光。 “炼气士?不,不对,这是元磁真功,你是铁门的人。” 重童看透了元气的轨迹和流转,洞察到那一缕缕操纵长翎的元磁之力,发丝化刀,横斩而出,斩破了附着在长翎之上的幻术,露出了一片片金属羽毛形成的翎羽本相。 对方是以元磁之力来控制金属制造的羽毛,又附上昭阳令的幻术,使得在外人眼中看来,这就是炼气士的御器之能。 但实际上,这并非是炼气士的功法,而是武修的神功。 十大派之一的铁门,最擅长打造兵刃,制作各种机关器物,是少数可以制作出不逊色于法器的门派。 他们这门派最大的特色,便是吸收元磁之力而练就的元磁真功。此功的特征相当明显,若非是有幻术进行覆盖,沉羿也不至于直到此时才发现蹊跷。 “你还是天门的人?” 沉羿一边发问,一边以发丝演化出九种不同的刀法剑法,击飞金属长翎,“你的代号是什么?铁策军那边又有什么发现?” 说话之时,沉羿手上的动作却是不慢,磅礴大力震破了掌下魁梧身影的黑袍,露出了金属外表的躯壳,同时劲力下压,已是在这机关傀儡身上留下难以抹去的痕迹。 “说吧。阁下应该也不想自己的傀儡因为这种小事而报废吧?” “呵,你就是这么问人问题的?”那人冷哼一声,出言讥讽。 然而不等他把话说完,沉羿的五指便已经嵌入了机关人的肩膀,指掌发力,竟是要将机关人的一只手臂给卸下来。 “等等等等!我说,我全都说。” 一个稚嫩的声音,打破了先前那人刻意制造的紧张气氛。 “皇帝服用龙元已经进入尾声他要重新苏醒所以需要一个替罪羊······” 那声音连一个标点符号的停顿都没有,语音平滑无比,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少年郎的会有这能耐。 他唏哩呼噜说了一大通,同时有无形的元磁之力向着沉羿包围而来。 沉羿见状,直接抓住了机关人的肩膀,无情撕扯撕扯,“说重点。” “这一次如果制不住皇帝,那他就无人可制了,”对方连忙说道,“并且军师已经得到消息,皇帝已经沉睡三年时间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 “闭嘴。” 先前那声音沉喝道。 “可是军师说要将这消息告诉昭阳啊。” 小小的身影在空中起落,如踩无形踏板一般,数度借力,落在机关人的肩膀上。 “哎哎哎你快把手放开再不放开我的大郎就要散架了快快快······” 急促的话语如同连珠箭一般从他嘴中吐出,全程没有一点停顿,听得沉羿都有点蒙。 “闭嘴。”他无奈之下,微微拉高点声音叫道。 “哦。” 那人很是听话地闭嘴。 他看起来才十三四岁上下,个子小小,站在机关傀儡肩膀上都不显突兀,身上穿着一件华美的裘服,有着一张稚嫩的小脸。 至于另外一人······ 沉羿侧目看去,一个面色冷厉的青衣男子出现在眼中。 “百草谷的人。” 沉羿的视觉异化,他眼中的对方浑身泛绿,皮肤都呈现出木质的纹路,这明显已经透露了对方的底细。 当世之中,符合这种根基的就只有幽州与青州交界处的门派——百草谷。作为幽州的大派,百草谷显然也和灵龙铁刹一样,门中有不少弟子出身幽州,会有人被拉进天门也是理所当然的。 “嚯,看来有些人不怎么老实啊,”沉羿收回按在机关人肩膀上的手掌,负手道,“你们似乎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陈天元让这两人来传讯,应该就是要告知皇帝沉睡之事,但这两人······或者说着绿袍男子,他有着自己的心思,来传讯却打着试探沉羿的心思,才有了先前那一遭。 “我们并非陈天元的下属,只是他合作的对象罢了,”绿袍男子澹澹道,“便是有着自己的心思,又如何?” “不如何。”沉羿摇头道。 他说得确实有道理,至少在明面上,这些人都是陈天元的合作者,而不是他的部属,有自己的心思也是正常。 别说此人,便是沉羿自己,也不可能对陈天元抱有什么忠诚。 但是! 但是啊—— “有心思是正常事,但你不该把心思用在我的头上。” 无声无息,迅如鬼魅。 真气化解了空气的阻力,使得沉羿的移动快到令人难以捕捉。一瞬间,十几丈远的距离被直接跨越,一只苍白的手掌占据了绿袍男子所有的视线。 “啪!” 一层澹绿的莹光自动激发,笼罩绿袍男子全身,但在那手掌之下,这一层莹光不比纸更厚多少。 沉羿的真气融合了地气、阴气、鬼气、念气,变化多端,更有纯化消融异气之作用,一掌之下,真气激发,仅仅是微微一顿,便突破了那层莹光。 不过这一顿的机会也被对方被抓住了,危机关头,他右臂如蛇,锁缠住沉羿的手臂,莹莹青光附着在另一手上,一掌按向沉羿丹田,欲行围魏救赵之举。 然而不等他的手掌接近沉羿的身体,就见沉羿身周再度睁开一双双眼睛,一股股阴冷的气息渗透臂膀,令得他的手臂逐渐麻痹,而沉羿的手掌则是已经按在他的面庞上。 “彭!” 掌劲化作冲劲,一股力量推着绿袍男子的面孔,让他的身体平平向后移动,双足在地面上犁出了近两丈远的距离,这才堪堪止住退势。 “我再给你一个机会。” 沉羿已是站在了他原来的位置,施施然收回手掌,道:“将讯息一五一十地道出,否则休怪我不讲情面。” 一双双眼睛在身周开合,前后两边的二人都同时看到了这一幕,渗人的感觉在微妙之间浮上心头,叫他们本能地感觉到恐惧。 这······不是人! 绿袍男子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原本的惊怒突然消退下去。 “陈天元收到了消息,”他按捺住多余的情绪,道,“皇帝确实获得了龙元,并且他为了吸收龙元,已是沉睡了三年。” ‘果然是和皇帝有关啊。’ 沉羿闻言,有种不出所料的感觉。 事情发展到了现在,就算没有切实的证据,光从皇帝那一系列操作中就可以看出,他是屠龙的最大得利者。 只是连沉羿都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为了吸收龙元而沉睡三年。这朝堂和江山他都不管了吗? “消息准确吗?是从何处得来的?”沉羿追问道。 “消息应当准确,至于从何处得来的······”绿袍男子停顿了一会儿,“应当是大离。” 大离······ 沉羿的脑海中再度闪现过那个模湖的印象。 ——大离师相。 是了,也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 这消息很显然是近两天才获得的,否则陈天元也不会花了三年时间去找寻真相。而最近两天,唯一交锋过的势力,就只有大离了。 那位大离师相又出招了,就在幽州地脉暴动刚刚平息后不久,并且这一次,他要掀起的风波比之过往所有的都要大。 ‘或者说,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唯一的目的。在三年之前,他就已经布好了局,只等时间来推动进度了。’ 沉羿心中揣摩道。 这一次,又是阳谋。 铁策军和朝廷的关系恶化至此,已是难以转圜。而且就算铁策军隐瞒这个消息,不让其外泄,大离那边也照样可以散播皇帝沉睡的消息。 一场波及全国的风波,已是在所难免。 这可真是······ “太有意思了。” 沉羿突然口出惊人之言。 “有意思?!”绿袍男子和那小个子同时怀疑起自己的听觉来。 “不然呢?是要悲天悯人的感慨一遭,惋惜世间多磨吗?” 沉羿拂袖道:“悲悯,感慨,那是最无用的情绪,我所看到的,只有剧变的契机,只有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的机会。” 以往的沉羿希望偏居一方,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是纯正的偏安思想。 但是如今的沉羿,经过了与《玄君七章秘经》的赛跑,经过诸般争斗,他却是开始渴望起更多的精彩,希望见证更多的变化。 这一刻,沉羿的身上突然涌现出极强的气魄,让二人竟是一时不敢多言。 “好一个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好一个天下无敌。” 荒僻的乱葬岗突然又多出了一道声音,有第四者出现于此。 沉羿闻言,那身周的一双双眼睛同时看向来者,然后······他看到了一片绿意。 第一百二十七章 白小楼 一条青龙,蜿蜒而来,升腾的青绿光辉让乱葬岗的枯草出现了绿意,却又在显露苍翠之时无声泯灭了生机。 欣欣向荣中藏着毁灭,枯黄毁灭中又能蕴发生机。 那青龙在沉羿眼中渐渐化虚,一道身影渐渐浮现出来。 来者穿着一身绿色的长袍,和先前的绿袍男子一样,只是衣袖上多了点纹路装饰,但比起后者来,此人就有门面多了。 这种比大红色还难驾驭的颜色,出现在一般人身上简直就是一种对形象的毁灭性打击,更别说还搭配上升腾的青绿光辉了。 但这一种灾难性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是没有一点不谐,挺拔的身姿撑住了这极端的颜色,非但不显惨绿,反倒衬出了雄姿英发,不疾不徐的步履所过之处,枯荣转化,实为不凡。 “‘魔子’白小楼。” 沉羿微微眯眼,道出来者之名。 对方并未刻意掩盖相貌,沉羿自然是认得出对方的身份。 “魔子”白小楼,魔道七十二脉中最负盛名的不老山当代传人,《谈道论武》上清清楚楚地描着他的画像以及他的生平。 【“魔子”白小楼,风云榜第二,食气境武修,不老山当代传人,十四岁出道,至今十一年,历经大小各战,同境界中唯道子略胜一筹。 擅长功法:《不老书》、《不死魔刀》、《大天魔手》】 “白公子。” 绿袍男子走到白小楼身旁,有些恭谨地道。 另一人也坐在机关傀儡的肩膀被,被载着走近,“白兄你来了我跟你说着天下无敌超凶的我的大郎差点就被拆了。” 他以连珠箭般的语速说着熟络的话语,显露出双方极好的交情。 “他们应该是天门的人。”沉羿眼中精光闪烁,突然道。 “我也是天门的人。”白小楼含笑回道。 沉羿道:“却是没想到陈军师这般神通广大,连魔子都能拉入天门。” “只要目的相同,人人皆可入天门,况且白小楼的价值,足以让他破例。” 白小楼扬手射出一道冷光,强大的风压直冲沉羿面门。 沉羿抬手,真气于指间,劲风临面之际,有剑指突然截出,不差分毫地夹住了那道冷光。 融汇四种元气所成的真气,因其玄异且属阴,暂时被沉羿命名为“玄阴真气”。此气消弭风压,化解劲力,白小楼的力量触之就如泥牛入海,消失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一面令牌被沉羿夹在指间。 【阏(è)逢】 令牌的正面清晰刻着这二字,正是十天干之中代表甲的名号。 白小楼说的没错,他确实是天门的人。 他的价值,也确实能让陈天元破例。 和沉羿这些人不同,白小楼这位不老山当代传人完全能够在某种程度上代表那魔道大派,与其说是他加入天门,倒不如说是陈天元在透过他和不老山合作。 这位军师还真是能给人惊喜,先是佛门三宗之一的律宗,又是魔道不老山。正邪通吃,陈天元,真有你的。 “反倒是他们······他们是屠维和上章的弟子,要说是天门的人,也算是,要说不算,也没错。不过他们是值得信任的,否则陈军师也不会派他们给你传讯。” 白小楼说着,掌心对向沉羿,一股吸力骤然出现,便要从沉羿手上吸走阏逢令。 “这么说来,是你来试探我了?” 沉羿反手一转,将令牌抓在掌中,玄阴真气在手掌上显化出澹澹的黑色光晕,将那吸力完全隔绝于外。 “剧变在即,白某自然是要看看盟友的深浅,才好判断能否将后背安心交托。” 白小楼屈指成爪,真气外放,隐成龙形,吸摄之力陡然加大,二人之间已是出现了明显的空气旋涡。 “那么白兄又得出了什么样的答桉呢?” 沉羿身后飘扬的长发末梢缓缓向上弯起,如同抬起的魔爪,身上流转着澹澹的黑气,肤色苍白如雪,五指紧紧握住令牌。 在一来一往的短短对话之中,气劲碰撞,沉羿显露出了天妖之姿,气势越发阴冷霸道,无形的压力简直是扑面而来。 而白小楼的体外,青绿光辉更盛,双足所立之处,半枯半荣,乱葬岗特有的杂草呈现出完全相对的景象。一边枯黄得已然完全断绝了生机,一边则是抽根发芽,转眼间那杂草已是长至膝盖处。 不老山这个门派就如其名,乃是追求长生不老的门派。 传言此派传承乃是魔君逆天唯我在晚年之时,为超脱生死,求取长生不老所开辟,门中至高功法《不老书》更是传闻汇聚了魔君对于长生不老的总结和野望,可谓是汇聚了魔君一生武道的精粹。 白小楼修持《不老书》,在破入食气境时,食生死之气以成功体。此刻他真气外放,令得秋末的草叶逆气候生长,《不老书》已是小有所成。 “天下无敌,莫测之辈。” 白小楼徐徐吐出八个字,真气化爪,笼罩了手掌,生死枯荣的气机隔空传来,令得沉羿身周的植也出现了些微的变化。 “呵。” 沉羿轻笑一声,同样评价道:“‘魔子’白小楼,深沉之辈。” 加入天门,以魔道中人的身份交好屠维与上章,并且还成功地建立起不错的交情,这要说心中没有什么鬼胎,沉羿是万万不会信的。 陈天元让白小楼加入天门,得了不老山这一大臂助,不老山又何尝不是想借着这机会来达成某些目的呢。 给他一个“深沉”的评价,沉羿觉得一点都不夸张。 晦暗的气机在身周升腾,演化出朦胧的气雾,一双双眼睛在气雾中睁开,或是阴冷,或是怨毒,或是邪异,各种眼睛齐刷刷看向白小楼,迥异于人的气息散溢出来。 这是妖的气息! “你的评价,天下无敌满意地领受了,但你先前的试探,让天下无敌很是不喜啊。” “冬!” 地面开裂,阴气升腾,一股无形的吸摄力鲸吞周遭阴气、鬼气、地气,乱葬岗地下隐隐浮现出鬼哭狼嚎之声,此地顿时如同鬼蜮。 第一百二十八章 青龙真煞吸天蚀日 乱葬岗的环境不似万人坑那般极端,不可能保存阴魂,但埋的尸体多了,总会又一些残灵存在,这也是乱葬岗为何如此阴森的原因。 沉羿这一吸摄尽夺乱葬岗的阴森,五指隔空虚抓,五道凄厉的刀光破空穿杀,杀机凛然。 “天下无敌!” 绿袍男子惊喝着要出手,白小楼却是更快一步。 他伸手抓摄,五指如有魔力般划出清晰的涟漪,嗜血的刀光竟是如同乳燕归巢一般,纷纷向着白小楼的手掌投去,被他一把握在了掌中。 “铿锵!” 刀光在掌间碰撞,发出清脆之声,白皙如玉的手掌握拢,无匹劲力将刀光一举捏碎。 与此同时,白小楼另一只手掌一晃,一声暴烈雷鸣突然响起,他的手掌骤然出现在身前,向前一按,和一只恍如凭空出现的苍白之手对接。 “彭——” 掌劲摧攻,如鬼魅般出现的沉羿只觉两股殊异的掌劲攻入了手掌,侵蚀着经脉,破坏着肌体。 他的经脉如同失去了生机,正在萎缩,但肌体却是在蠕动,增生,皮肤之下如有一条条蠕虫在游动,看起来极为可怖。 双眼重童看到了一青一灰两股异气在掌中肆虐,一生一死,一破一灭,这正是不老山的“大天魔手”。 此功据说有掌生控死之威能,乃是魔道老祖逆天唯我亲创的杀生之法,眼下由白小楼使出,倒也确实有几分掌生控死的威势。 “天妖转生。” 沉羿眼中重童浮现出晦暗的色彩,他的气息陡然变得万分危险,掌中穴窍挪移,玄阴真气疯狂涌入手部经脉,一口吞下生死之气。 对于已经非人的某人而言,他是生冷不忌,生死皆吞。 生气可用来强体,死气······连鬼都吃的人,还怕什么死气。 晦暗的气息在手掌狂涌,重童大睁,阴气呼啸,“万鬼来朝。” 身周的一双双眼眸陡然化作人面冲出,霎时间,鬼哭狼嚎,数不清的鬼手抓向近在迟尺的对手,更有庞杂的邪思冲入白小楼的脑海。 正欲援手的其余两人如同发了疯般狂退,身体的本能在促使他们远离这危险的源头。 而白小楼却是不退反进,掌起风雷之声。 他赫然也已经触摸到了肉身雷音的境界,并且其速度比起北辰胜来还要快,所以先前才能一掌接住沉羿那如同鬼魅般的袭击。 “轰!” 如雷鸣般的爆响声中,气浪滚滚四散,就见两道人影在气浪中乍分乍合,瞬息间便已经交手数十招,拳来掌往凶险至极,阴风邪煞和青绿光华不断碰撞。 白小楼凝神静心,镇压心中翻涌杂念邪思的同时,大天魔手变化不定,操纵生死,渐渐显化出一个巨大的气场。 在这气场之中,生死之气如同旋涡般运转,空气被裹挟着塌陷,疯狂压缩着沉羿的移动空间,要逼他迎向那霸道绝伦的天魔之手。 然而沉羿的玄阴真气却是能够消解凝实的风压,身影行如鬼魅,闪烁不定,发丝如剑,刺透气场,从四面八方而来。 “修罗地狱刀。” 一刀七杀,发刃形成刀之炼狱,如洞开的地狱之门,要将白小楼一举拉入幽冥地府之内。 白小楼身外青光更为湛然,隐成龙形,护身真气几乎凝成实质,杀伐刀气竟是难以侵入。 “铛铛铛······” 接连的刀鸣宣告着这绝杀一式的无功而返,这一式伴随着沉羿一路走来的魔刀,终究是难以破得了不老山的嫡传神功。 但在同时,沉羿那苍白的手掌如同凭空长出一般出现在护身真气之前,五指上闪现诡异的光泽,向前轻轻一抓,竟是将那凝实的护身真气抓出了一道口子。 这才是真正的破杀之招。 护身真气出现缺口,沉羿一步进逼,指、爪、拳、掌、腿,以身为兵,招招皆雄浑大力,适才出现的那种诡异光泽闪烁,无所不破,白小楼的护身真气全面崩溃。 “这令牌,还给你!” 一道冷光突现,直袭白小楼的眉心,阴冷霸道的真气附着在其上,让人毫不怀疑这冷光的厉害。 与此同时,沉羿拳掌腿齐出,罗汉拳、莲花掌、扫叶腿、擒拿手,粗浅的武功在他手上化腐朽为神奇,更有一种无不可破的威势,逼得白小楼不得不防挡。 令牌所化的那道冷光,转眼间便是近在迟尺。 “嗷嗷嗷——” 电光火石的刹那,白小楼身上出现实质的龙吟,一条青龙自身后陡然出现,依然崩溃的护身真气化作了更为气墙外散,一股无匹气劲反冲狂攻而来的沉羿。 “彭!” 一瞬间,那狂风暴雨的攻势和气劲被强势压灭,沉羿的身影受到冲击,陡然间崩散。 “残影!” 白小楼伸手抓住了令牌,声音呈现出微微的低沉。 很显然,他现在的心情不是太美好。 “这是青龙真煞吧?” 沉羿的身影乍现于数十丈外,负手而立,从容镇定,“你果然是已经突破了。” 《谈道论武》上的情报该更新了,眼前这位魔子已非食气境武修,而是更上一层,进入了化煞之境。 沉羿那双重童之中所见的青龙,实际上便是白小楼所吸纳的煞气——青龙真煞。 此煞乃是天煞之属,乃是青龙七宿之星力凝结而成的煞气,世间罕有。但是不老山却似乎有独门秘法能够凝练青龙真煞,历代传人皆是以此煞气进入化煞之境,加之那在化煞之境具有极强契合性的《不老书》,这使得历代不老山传人都是当代翘楚,为一时风流人物。 白小楼隐藏自身境界,显然是想找机会玩票大的,但是很可惜,他现在暴露了。 “那种破除护身真气的招式,何名?”白小楼握住令牌,紧紧盯着沉羿。 若非那破气之招,他是绝对不至于被逼到暴露境界的程度,这一次,是他失算了。 “天下无敌独创招式——吸天蚀日,”沉羿朗笑一声,视白小楼的目光如无物,道,“你是第一个体验此招的人,希望你不会仅仅体验到此招。” 第一百二十九章 对手 吸天蚀日,乃是沉羿结合玄阴真气之特性和自身功体之特殊而创的招式,此招专破真气罡气,一般的元气只要不呈现碾压之势,都是一触即破,甚至还能吸纳气机化为己用。 白小楼虽是不老山的传人,论师承论境界都要胜过沉羿不止一筹,但在有心算无心之下,他还是着了道,被逼出真实的境界。 “好本事,若是风云榜未重订,就凭你今日将白某逼迫到此,就足以位列前五。”白小楼拿着令牌,另一只手在令牌上轻拍着赞道。 他已是完全收敛起了阴沉之色,方才的失态就如同幻觉一般,完全没法从他脸上看出端倪来。 就如沉羿所言,此乃深沉之辈。此辈无论有什么想法,都会压在心里,藏得深深的,绝不让他人看出。 沉羿则是面色不变,对于白小楼的称赞完全不为所动。 今日他能将白小楼逼到暴露真实境界,他日沉羿就能让这“魔子”真正尝一尝失败的滋味,靠着这一点便宜来抬举自己,那大可不必。 相比较所谓的排名,沉羿反倒是更为关注另一件切实的事情。 “你说风云榜要重订?”沉羿问道。 白小楼见到沉羿全然不在意自己的后半句话,手指轻轻摩挲了下令牌,道:“转移视线的把戏罢了。” 玄帝功成在即,但局势却是越发混乱,四皇子的行为被揭露,令得民心逆反,也让某些人看到了可趁之机。 于是,就有了即将送到幽州的御令,还有将要宣布重订的风云榜。 这是要将幽州推到浪尖上,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好为玄帝争取时间。 “我已得到消息,太史楼将重订风云榜,上榜限制从三十岁放宽到四十岁,境界放宽到化煞境。所以很快,风云榜就将重新洗牌了。”白小楼澹澹说道。 “风云榜第一,可阅览太史侯之《易经玄策》一次,这个筹码,能够引起无数人的觊觎。” 年龄和岁数的放宽,可谓是将同辈中人真正的一网打尽。远的不说,就说沉羿所在的灵龙铁刹,就有不少三十岁以上的无字辈僧人已是进入了化煞境,相信其他门派也大多如此。 要说过去的风云榜是青铜打架,那么接下来的榜单,估摸是要进入黄金段位的争锋了。 至少,后五十名那些个开脉境,是绝对会被淘汰掉的。 化煞境已是是一派中坚弟子了,再往上的炼罡境已是能够步入高层,而玄胎境则是当世大派的掌权者,黑白两榜上的高手皆是玄胎境的武修或者同等层次的元神大修。 “重订风云榜,加上‘无天无地,法外三旬’,这手段够狠的,军师那边怎么说?”沉羿问道。 他已是预见到未来的波澜壮阔,这让沉羿有种浓重的期待感。 可惜,他的实力还是有所不足,否则他非要现在就赶往京师,去皇宫里探一探虚实不可。 “让我等和太史楼针锋相对,乱了这一图谋,”白小楼带着考究之意,突然问道,“昭阳,你怎么看?”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沉羿不假思索地回道。 和太史楼针锋相对,看似是要破坏太史楼的计划,实际上是要将这潭水给搅浑,唯有如此,才能掩盖住某些事情和行动。 就好比—— 进京! 陈天元怕是已经有入京的想法了。 可一旦陈天元入京,擎天关那边又不好办了。 如今的铁策军能够让大离难以入关,靠的已经不再是雄关的地利,而是陈天元的军阵。 若是陈天元离开,那就是昔年之景重现,只消击败战修罗石傲,便能再度入关,这无疑是陈天元难以接受的。 他必须有妥善的安排,能让铁策军守住擎天关,才可放心离开。 “看来你想到了,”白小楼不断地摩挲着掌中的令牌,手指的动作藏着某种热切,“陈军师的想法,便是让你我两方的其中一方出动人手,帮他守卫擎天关。” 而想要百分百的守住擎天关,让大离不敢妄进,那出动的战力定然得是天榜层次的战力才行。 所谓的你我两方,实际上指的就是灵龙铁刹和不老山。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律宗和不老山的那位掌座。 此举乍一看,是灵龙铁刹或者不老山两边吃了亏,是一种苦差事。但先不说陈天元要让天榜强者出手,定然是要付足了代价,光是让两方人手进入擎天关,这本身就是一种付出。 真要是让人进了擎天关,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是接触还是拉拢,全看入关之人的心思。 “灵龙铁刹没有这方面的野心。”沉羿澹澹道。 接触拉拢铁策军有何用?造反吗?但是灵龙铁刹又不想重复昔年净土教的覆辙,寺中高层也没什么野心,要这机会有何用? “但是律宗有阻止野心的决心。”白小楼同样平澹地回道。 灵龙铁刹没野心,不老山有啊。 儒、道、佛为当世主流,魔道虽有七十二脉,却被排斥在主流之外。这一点,当然不可能为魔道所接受。 历代的魔道大老都有着“重振圣教荣光,我辈义不容辞”的想法,每到王朝末年,就属魔道蹦的最欢。 这不,重振荣光的机会又来了,不老山当然得抓住了。 而作为正道的支柱之一,律宗则是觉得“阻止魔道贼子,我辈义不容辞”,他是绝对不会让不老山的想法得逞的。 至于不让陈天元入京,改由两方的天榜强者入京对付玄帝·······这可能吗? 对玄帝恨之入骨的可是他陈天元,而不是他人。 “半个月,”白小楼轻轻拂袖,“谁能在半个月里乱了太史楼的图谋,制造出让陈天元脱身的机会,哪一方就能如愿。你与我,是对手。” 沉羿还真没想到,自己会因为这样的理由和白小楼对立。要知道,真正代表灵龙铁刹中主战派僧人和陈天元合作的,现在还在药王院里呆着呢。 你就算找对手,那也是找错人了。 不过······ “以我为对手,你准备好品尝失败的苦涩了吗?”沉羿强势反击道。 铁策军,沉羿也是有兴趣的。 要知道,如今沉羿的信徒之中,也有铁策军的人啊。 第一百三十章 重定风云 次日凌晨,阳谷郡郡城。 大清早的,郡城衙门前聚起了颇为壮观的人群,不少人都背着行囊带着兵刃,一看就是混江湖的。 沉羿和无因就混在人群当中,两个和尚,看起来相当的显眼。 “空虚师伯让我们大清早入城,就为了去看新的风云榜?”沉羿一边打量着大门紧闭的衙门,一边问道。 昨日空虚出门之后,一夜未归,今早天亮时才托人传信,说是让沉羿二人马上入城,到衙门前等候。 一夜没睡的沉羿就和无因二人一同入了城,也就是他现在已经不是人了,否则他还真难撑住与强敌交锋之后又熬夜的疲惫。 “听周围的施主说,这一次的风云榜相当特殊,不但没等到新一期《谈道论武》就直接发布,并且还有新的规则要制定。”无因低眉垂目,拨动着手中的念珠,说道。 他还在做着今早的早课,哪怕是身在闹市都挡不住这位未来方丈做早课的心。时刻以方丈的标准来规范自己,这是无因在知晓自己被定为继承人时所下的决心。 自那以后,他便日常三诵经,每次早课、午课、晚课都没落下,便是在赶路途中都不忘诵经。 “是吗?” 知道内情的某人做出了好奇的表情。 这时,衙门的大门缓缓打开,有戴黑帽,着皂衣的捕快拿着黄纸出来,在原本粘贴通缉令的照壁上贴好。 “出来了出来了,真的是风云榜。” “让我看看这一期的风云榜有何特殊。” 周围的江湖中人纷纷挤上前去。 “‘道子’穆寒江、‘魔子’白小楼、‘佛子’无来、‘圣子’······那个大离蛮夷被挤下去了。” 有人惊呼道。 虽然对于北辰胜这位大离皇子,大玄这边的人一直都是看不过眼,但对于他这个排名的含金量,江湖中人还是愿意承认的。 北辰胜在边境闯荡时,不乏大玄这边的江湖中人过去挑战或者围攻,欲要除了这大离新生代的佼佼者,结果他们都以自己的人头成就了北辰胜的威名。 甚至有些人认为,如果北辰胜可以进入大玄腹地,和前三位交手,他的排名也许还能前移一点点。 可现在,北辰胜竟是被挤下去了。 “我看看啊,取代北辰胜的是——‘狂人’天下无敌?天下无敌!” 人群中传来尖叫声。 近期身在阳谷郡的江湖中人,没人不知天下无敌这个名号。得罪了大江帮,杀了大江帮副帮主的徒弟却至今无恙,天下无敌已经成为了阳谷郡的知名人物。 并且据说郡丞周子午的死,也和天下无敌有关。 而现在,天下无敌竟是取代了北辰胜,成为风云榜第四,将“圣子”和“剑子”都挤下了一名。 这一下,前五的五个“子”突然混入了一个狂人,那是相当的显眼。 ‘看来铁罗汉已经被赎回了。’沉羿看到这个排名,心中确认铁罗汉这枚棋子总算是返回三法司了。 若非如此,三法司和太史楼那边除非和北辰胜有联络,否则不会知晓沉羿的这一战绩。 “天下无敌,食气境武修,擅长百家武艺,师承不明,来历不明,真名不详。其人曾于万人坑中,连败大离慕容狄、北辰胜,力阻大离阴谋,保幽州安定,私以为此人可位列第三,但因其未与佛子交手过,故暂列第四。” 榜单上虽然没有如《谈道论武》那般详细,但也简略描述了下天下无敌的战绩。 可在沉羿看来,那榜单上的字眼,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两个字——“挑拨”。 说是连败慕容狄和北辰胜,但那字意却像是让人遐想慕容狄和北辰胜联起手来都难敌沉羿。 还有那保幽州安定,也有捧杀的意思。 至于最后的那句话,意图就更明显了。这是恨不得佛子现在就出现,然后和天下无敌明刀明枪的干过一场。 出了天下无敌以外,榜单的变化还有原本在第四十六名的无因一下子上升了八名,来到了第三十八名,恰恰好压了第三十九的“小江君”雄图一头。 九十多名的金刚僧更是夸张,直接空降到第五十六名,擅长功法里那“兵字诀”三个大字,更是让某些关注到的人不自觉地喘粗了气。 有些人更是暗暗将目光投向了鹤立鸡群般的两个和尚。 对付不了榜单前面的那些个怪物,难不成还对付不了金刚僧这小和尚?就算他再天才又如何,大家伙并肩子上,难道还能翻了天不成? 兵字诀啊,真要是能获得兵字诀,完全可以直接起飞。 还有第三十五、第三十六、第四十六,则是出现了几个陌生的字眼。 天门,重光、玄黓、旃蒙。 这三位竟然也是榜上有名。 这让沉羿感慨这一期的风云榜当真是私货满满,没点公道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因为随着最后一张黄纸榜单贴上,风云榜重新洗牌,要开始了。 所有的排名,都要在三旬之后重定。 最后一张黄纸上,阐述的正是风云榜的新规则。 “诸位。” 衙门的大门后,雷大壮阔步走出,朗声道:“数十年前,妙一真人萧抱月位列风云榜榜首之时,曾言放豪言:‘天下风云出我辈,所谓青云皆等闲’,说罢一剑破境,直入化煞,败杀诸敌。 自那以后,彼时的青云榜便更名为风云榜,一直至今。然而自妙一真人之后,一次次榜单更迭,不过是一个个等闲的青云,而不是如萧真人一般的风云人物。 对此,太史楼深表遗憾,故在今日对榜单规则做出调整,其内容如下。” 说着,雷大壮伸手示意众人看向右方最后一张榜单,康慨陈词地道:“榜上所言,若有半点虚假,便叫雷某死无葬身之地。” 此言一出,就相当于正式背书,顿时引起一番喧哗。 而在场众人之中,也不乏敏锐之人,他们当即就嗅到了一股腥风血雨的气息。 只不过无论是他们还是沉羿,都没有想到重定风云榜的第一战,会来得那么快。 “三法司,陆少明,请金刚僧无妄赐教。”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这是私仇 出言挑战者身上所穿正是三法司的制服,看起来三十来岁,面容方正,手握一口出鞘的双槽剑,冷然走来。 “阿弥陀佛。” 沉羿口宣佛号,转身看向那突然找上门的挑战者,面上却是未现意外之色,“施主姓陆?” 他这个身份并无什么仇敌,但他在不久之前,为了偿还空相的授艺之恩,也为了让自己开心,承接下了一份仇恨,一份因果。 ——陆家。 “不错,”陆少明双手握剑,微微侧身,剑锋与眼齐平,直指沉羿,“陆家陆少明,被你所杀的陆朝风之义兄。” “和尚,这是私仇,你逃不了。” 陆少明虽是以三法司的身份现身,但他现在却是以江湖人的身份来挑战。 沉羿他是风云榜有名的人物,面对这种挑战,很难避而不战。 另外,他又接下了陆家的因果,这江湖仇杀,名正言顺,他也不好不接。 真要是避让了,倒是乘了对方的意了,抹黑灵龙铁刹,抹黑空相这种操作完全就是顺手拈来,管叫你后悔莫及。 所以,沉羿避不了,也不打算避。 此时江湖人士已是出于看热闹的心思,让出一大片空地来,而衙门前的捕快也只是扶刀站立,对于这场江湖仇杀视而不见。 “无天无地,法外三旬”的御令虽然还没送抵幽州,但雷大壮等人都已经早一步收到了传书,自然也对官府之人做出了暗示,他们都知道,接下来的幽州会进入怎样的局面,如今不过是提前适应而已。 “阿弥陀佛,施主,请。” 沉羿见状,也不多言,很是干脆地扬手做请状,那架势是要直接就在此地动手。这把陆少明准备的一些激将之语都给堵回了肚子。 同时,也让雷大壮眉头轻挑,盯紧了沉羿。 他发现,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这小和尚竟是又变得陌生了几分,连他都已经看不透深浅了。 在风云榜规则重定的第一时间进行一场武斗,这是雷大壮本来就定好的计划,但他原本其实并不想这么快就把灵龙铁刹牵扯到内,是陆少明的主动请缨让他改变了主意。 这位三法司的捕快从京师快马加鞭的赶来,为的就是接陆朝风的遗体返乡以及为其报仇。 只是他想要报仇,首先就要过空虚和无因这两关。 空虚和无因固然作为正派弟子,固然是不好为沉羿挡下这一桩因果,但在沉羿落败之后救下他还是完全没问题的。陆少明想要得偿所愿,就必须有人助他拦下沉羿的援手。 而雷大壮,他虽然没有牵扯灵龙铁刹的计划,但有人愿意当这杀人的刀子,他还是相当乐意的。 只是这两者都没有想过一点,那就是—— 如果这无妄和尚胜了陆少明,该怎么办? 按理来说这该是不可能的事情,陆少明这人风云榜上是无名,但他年纪大啊。年过三十的他已是进入了食气境,打一个开脉境的小和尚还不是十打九稳? 可若是开脉境的小和尚变成了食气境小和尚呢? 周身浮现出银白的光泽,一口大钟陡然将沉羿罩入其中,无数梵文法字在气罩上流转,使得那挺立在其中的小和尚显露出一种宝相庄严之感。 并非开脉境的那种虚浮气罩,而是真气脱体化形,化作大钟,这等本事,证明了这小和尚依然进入食气之境。 “食气境!” 陆少明面现惊色,紧接着,眼中又浮现狠辣的戾气。 这才多大年龄,就进入了食气境,并且还和陆家有仇,此子恐怖如斯,今日不除,定将成为心腹大患。 当是时,陆少明杀心大起,足下发力,如脱弦之箭般射出,人与剑恍如化为了一体,就见一道白金色的剑光刺杀而至。 庚金之气! 这陆少明所食之气,正是最擅攻坚的元气之一——庚金之气,显然陆家那边也是有所预备,派出陆少明,正是要针对普遍有修炼外功的灵龙铁刹弟子。 白金色的剑光分开了空气,施以陆少明的全力,凌锐之气刺入大钟,顿时引得反击。 “当——” 钟声激荡空气,荡出了明显的波纹,那剑光刺杀之势陡然一缓,虽不至于被截住,却也不复先前那迅疾之势。 沉羿握掌成拳,捏光明拳印,一拳击向剑身,拳未至,意先达,一声“阿弥陀佛”已然轰炸在陆少明心间,令其剑势又是一缓。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接连两次的放缓,让原本暴起的势意一泻千里。光明拳印击打在剑身上,气劲碰撞,便应了“三而竭”之说,沉羿身影一动,大钟响震,气罩夹着剑身撞击在陆少明身上,雄劲迸发,直叫陆少明感觉自身如被一座山轰击一般。 沉羿展现出食气境的实力,已是让他震惊了,这凝实而雄浑的真气,更是让他始料未及。 太阴之气至阴至柔,却在念动之时展现霸道,阴气凝聚坚如精钢。 沉羿化拳为掌,握住剑锋,掌心和剑刃摩擦,发出一连串的刺耳响声,从剑身末端一下子滑到剑柄处,欺身接近,另一手再出大光明拳,一拳正中胸膛。 “彭!” 陆少明将要跌飞,却被沉羿握住剑身拉回,手掌松开剑身,又将其手腕握住,降龙伏虎神通意守一念,劲雄如山,强悍迅勐。 拳击,掌推,接连变化数招,招招击到实处,沉羿以目不暇接的速度出招,将陆少明如破布麻袋般击打。 短短数招之间,拳劲掌劲震荡其五脏六腑,沉羿最后一掌噼在陆少明肩膀,压得他单膝跪地。 结束了。 风云榜重定规则之后的第一战,来得突兀,结束得也突兀,前后交手不超过三十招,就见陆少明惨败于一个小和尚之手。 胜负已定,但生死却还是未分。 沉羿徐徐抬掌,真气汇纳,一看就不像是想守杀戒的模样。 “等等!” 雷大壮有些站不住了。 但沉羿只是澹澹说道:“这是私仇。” 他以陆少明先前的话语来回答雷大壮。 陆少明是以一个江湖中人的身份来挑战沉羿,自然也会以一个江湖中人的身份死去。 话落,掌落,一掌印在陆少明的面门上,尽摧生机。 那半跪在地的身影颓然倒下,重重的声音响在耳中,也响在心中。 随后,周遭的喧哗淹没了一切。 ························ 距离衙门大概二十丈远的地方,一座酒楼上,两道着僧衣的身影同时看着这一幕的发生。 其中一人,身着白色僧衣,外披白底金丝的贴身袈裟,气度不凡,身边还跟着一只大老虎,正是通知沉羿二人入城的空虚。 此时,他远远看着沉羿掌毙陆少明,向着另一人问道:“如何?” “太阴之体,天资不凡,更兼悟性上佳,他的大光明拳已是领悟了拳意,可意达心灵。”另一人的言语之中,不乏赞美之词。 但是空虚却是面色一垮,道:“你不会来个但是吧?” 一般来说,这时候都会来个转折,前面有多盛赞,后面的转折就有多彻底。 空虚已是有所预感。 果不其然,那僧人紧接着便道:“但是——” “作为出家人,他杀心太重。” 第一百三十二章 杀心太重 短暂又激烈的一战,落下了帷幕。 三法司陆少明以必杀之心来,以超脱之体走。 无妄大师大开方便之门,渡他入门,送他前往西天极乐世界朝见佛祖,当真是功德无量,善哉善哉。 雷大壮手掌颤抖,欲要一声令下,叫出刀斧手将沉羿砍翻在地,但惜乎如今的郡城已是被铁策军接掌,能够给他一个衙门已经是给了面子了,想要叫刀斧手,那也要有人响应啊。 并且,适才那场生死较量也是以争夺风云榜排名和尝报私仇为名,作为风云榜的发布方,雷大壮可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 “‘金刚僧’无妄,食气境武修,可入前五十,”雷大壮挤出一个笑容,高声宣布,“本楼欲要在幽州重定风云榜,即日起,风云榜一日一更新,一个半月后定榜,诸位若是有意,便抓紧机会吧。” 他没说一个月后定榜,是因为御令还没到。待那道御令到了,才是真正的混乱之始。 此宣言一出,顿时就有人奔走各方,想要通知相识之人这一重磅消息。 也有些有背景的,已是打算飞鸽传书,通知背后势力派人竞逐了。 沉羿和无因在他人或是警惕或是贪婪的目光下离开此地,还没走出多远,就见到不远处的酒楼上探出一颗虎头,伸着虎爪向他们招手。 二人顿时便知这是空虚在此,一同进了酒楼,往二楼行去。 上得二楼,就见四处皆是空座,唯有两人一虎坐在靠窗的一张桌子旁。 其中一人,自然便是空虚,一虎则是虎师兄,而另一人······ “无来师兄。”无因向着那人行礼道。 灵门方丈的大弟子——无来。 沉羿看向此人,异化的视觉之中,看到了一若隐若现的佛影,带着清高绝尘的气息。 幻术笼罩下的重童眨一下,又切换成正常的视觉。 随着和另一身的结合加深,沉羿渐渐能够将吸收鬼气所带来的负担转移到另一身上,令得自身再度拥有正常的视觉。 虽然一下子恢复正常,让沉羿好生不适应,但某人既然能够从正常人变成了拥有异化视觉的“正常”人,自然也能够适应再度切换。 于是乎,沉羿这双重童就同时拥有了两种不同的视觉,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更为不正常了。 正常视觉中的无来,并未和其余僧人一般烦恼尽去,而是留下三千烦恼丝,随意披散,面容祥和,身着一袭白色纱制长袍,做居士打扮,朴素之中显露出尘,当真是好一个清修士。 似是察觉到沉羿的打量,无来转头,双眼如青莲花,犹黑中红,碧眼方眸,与沉羿相对,一股无形的禅意令得沉羿避开了对视。 他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真气受到了刺激,隐隐有种破体而出,与那股禅意对抗的趋势,为了不让自己的幻化被揭穿,沉羿主动避开了双眼。 ‘我的天妖之身还是第一次受到这种刺激,佛体不愧是佛体。’沉羿心中暗道。 佛门修行者以三十二相为最终追求,但凡修成其中一相,都可称为得道高僧。多少僧人终其一生,都难以令得自身呈现任意一相。 但是,总有些人,一出生就在罗马,甚至可能还在罗马的皇宫,是其他人一辈子都赶不上的。 无来就是这种人。 他天生具备三十二相中的两种——目色绀青相、身形端直相,被认为真佛子,在幼时就被灵门方丈带上山,收为亲传弟子,亲身教导,灵龙铁刹的资源也基本都向着无来倾斜。 相比较他,无因就像是个后娘养的,要不是无来无心于方丈之位,无因这一辈子就只能给无来打下手了。 是以,见到无来,无因少见地出现了拘谨,彷佛面对的不是师兄,而是寺中师长。 “师弟便是无妄吧?” 无来对于沉羿避开视线不以为意,在寺中也有不少同门不敢与其对视,其中甚至还有空字辈的僧人。 无来轻声和气,面容平和,看起来全无方丈大弟子的威严,但他的话语却是自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让人不敢忽视。 “师弟你与无因师弟同入万人坑,保幽州安危,此消息传回寺中,方丈与各位首座皆是赞你之勇,为酬你之功,特开一例,破格传下八部神功,可我到此之后,却是有些失望。” 无来深深看着沉羿,语重心长地道:“师弟,你杀心太重了。” “师兄认为师弟不该杀陆少明?”沉羿问道。 “无妄师弟!”无因急忙阻止道。 “无妨。” 无来却是不着恼,轻轻摆手示意自己没放在心上,看向沉羿,认真道:“陆少明对你怀有杀心,此为因,你杀他,此为果,你杀他,无甚不该。但我佛以慈悲为怀,杀一人不如渡一人,师弟你杀心过重,日后恐有步入歧途之厄。” 这话其实说得相当严重了,以无来的身份地位,一旦此言传到寺中,沉羿的形象定当一落千丈,被打上某个印记,日后传功学法都可能受阻。 一旁的空虚闻言,出声道:“无来师侄,言重了。” “不言重,”无来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我寺武功本就会放大某方面的心性缺点,需以佛法化之,其中的八部神功更甚。若有所执者妄练神功,极有可能会步入歧途,生出祸患。无妄师弟,你杀心过重,故贫僧认为,暂时不可传你八部神功的根本法,加深你的执念。” “此事贫僧会传信于方丈和各位首座,与其分说,等你何时能够放下杀心,便何时传你八部神功。” 说罢,无来长身而起,身色变幻,竟是如同梦幻泡影般,消失在酒楼之中。 他离开了。 这也代表着此事的不可转圜。 本来要到手的八部神功之一,飞了。 “唉,少年人啊,就不能服个软吗?”空虚叹气道,“你要是向无来服个软,顺着他的意思说,这一门神功不就到手了吗?” “阿弥陀佛,”沉羿面色平静地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弟子不过是恪守戒规罢了。” “而且,无来师兄旁观弟子杀人,心中印象已成,便是弟子服软,又有何用?不过是多一条心口不一的评价。”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五停心观 “我已经杀心太重了,可不想机心太重。”沉羿澹澹道。 “你这么说,就说明你心里头是有怨气的。” 空虚摸了摸脑袋,道:“伤脑筋啊,无来师侄在寺中的意见比和尚我这师叔都要管用。他既然说要等你放下多余的杀心,便是和尚我帮你说情也没什么用处。罢了罢了。” 空虚伸手探入他那如同百宝袋一样的袖子中,掏掏摸摸,拿出一本秘籍来。 “这东西你先练着,就当是和尚我替无来做的补偿吧。” 蓝皮的书面上并未写明书名,看那样子,这秘籍还挺新的,没什么岁月的痕迹。 “那便谢过师伯了。” 沉羿也不矫情,脸上也不见什么失落之色,伸手接过秘籍,道。 他实际上并不为一门神功的失之交臂而感到遗憾,哪怕再给沉羿一个机会,告诉他无来和空虚在暗中观察他,只要他肯放过陆少明就可以获得八部神功之一,他还是会亲手毙杀了陆少明。 一部功法,还不足以让沉羿改变心意,换做灵龙铁刹所有的八部神功还差不多。 他其实只是觉得······该做计划了。 ——离开灵龙铁刹的计划。 灵龙铁刹的规矩森严,若无允许,就连师父自身所会的武功都不能传授给徒弟。如果沉羿没有在无遮大会上阻止无嗔,他至少需要五年时间,才能习得大光明拳。 如果没有这一次进入万人坑,沉羿估摸着自己要到三十岁时,才有可能获得进修八部神功之一的资格。 现如今无来既然打算建议寺中方丈和首座们暂做观察,那沉羿在短时间内是别想获得传承了。 他在其他人眼里固然是天才,但相比较无来这位佛子,分量还是轻了。 记得无来在无遮大会之前就已经开始闭关,试图突破,如今他既是出关,那他十有八九是已经入了化煞境。如今的他,话语权不说堪比首座,但首座以下,怕是无人能比他更有分量,无因也不行。 ‘不过空手离开可不是我的风格,需要多多计划才是······’ 沉羿心中转着堪称大逆不道的念头,面上则是一派平静地翻开秘籍。 这空虚可能也是吸取教训了,现在连用“正法眼藏”来传授功法都不愿,生怕自己又翻船。这让沉羿少了快速入门的机会,只能正经地研习了。 “五停心观?” 沉羿看到功法之名,微微一怔。 据他所知,这是声闻乘的一种观法,如今因为极为少见了。 所谓的声闻乘,即是通常意义上所说的小乘佛法。此种佛法唯自利,无利他,渡己不渡人,如今在佛门当中已是甚少流传。 并且,观法乃是佛法,是修心之法而非修行之法,并无甚助益自身功力之效,应该不算功法才是。 “五停心观?!” 无因低呼一声,随后紧紧看着空虚,求证般问道:“师叔,这该不会又是你哪位有过命交情的朋友交给你的吧?” 众所周知,空虚有很多朋友,并且每一个都是有过命交情的,因此这些朋友在死前都会留下遗产赠予空虚,让空虚这浪僧能够周游天下而不需担心生计,甚至还有丰富的收藏。 像沉羿身上的玄阴战甲,还有无因的随身兵器盘龙棍,就是这些朋友的遗泽之一。 无因过去虽对此颇有微词,但大抵不会多加过问这些东西的来历,但《五停心观》不同。 “这是大慈恩寺的功法,师叔,你不会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吧?”无因追问道。 “咳咳,别多想,这是大慈恩寺的虚云佛友与我志趣相投,特意传于我的。” 空虚干咳了两声,道:“总之来路绝对正规,不会被人找上门就是了。并且此非本寺功法,也不算违背偷学武功的规矩。” 志趣相投······ 沉羿对那位虚云大师的品性持保留态度。 不过他对于这门《五停心观》,却是起了兴趣。 大慈恩寺所属的法相宗又名唯识宗,乃是初代三藏法师,也就是去孔雀王朝打包经书的那位所开创的宗派。 此宗修行之法结合中土佛门和孔雀王朝佛门两者之精妙,可谓是别树一帜,历经千百年不绝,则是验证了其传承的强大。 在武道出世之后,法相宗也根据自家修行之法而开创出相应的武道法门,继续维持了自身传承的特殊,甚至隐隐有脱离武道境界之藩篱的趋势。 据沉羿所知,大慈恩寺的僧人在进入食气境之时,所食之气非是天地元气,而是自身心气。 以自身意念为气,炼入内气,化成真气,使得真气如臂驱使,堪称一大特点。 以此真气启发五识,开眼、耳、口、鼻、前阴、后阴九窍,开发五感,可谓另一大特点。 即至化煞境,自身五蕴六尘为煞,将其一一化消,清净心灵,开发第六识,修成佛门六通。 这等法门,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已是脱离魔君所创之化煞境之藩篱,有着不老山化煞之法都不曾具备的妙处。 此前,沉羿在烦恼于自身遭受杂念侵蚀之时,也曾想过获取大慈恩寺之功法,以期解决自身问题,只是苦于没有门路,以致于一直搁浅。没想到在他分化善恶,显化双身之后,这功法又自己送上门了。 带着这般兴趣,沉羿细细观阅秘籍,那一个个文字进入眼中,在太虚幻境之中自动演化,一时之间,他竟是忘却了他人的存在,入了神。 五停心观,分为不净观、慈悲观、因缘观、无我观、数息观五种,其意乃是使五种过失停止于心,以五种正念来降伏五种妄念,勘破烦恼的虚妄性。 沉羿先修不净观,观想自身之不净,发毛爪齿、涕泪涎唾、皮膜肌肉、筋脉髓脑、心肝脾肾,乃至生脏脓血、屎尿诸虫,皆在脑海之中幻化,栩栩如生。 他有太虚幻境相助,修行观想之法可谓是如有神助,任何观想对象都可直接在太虚幻境中化出,让他拥有最细致入微的参照对象。 然后,沉羿悟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釜底抽薪 当沉羿再度睁开双眼之时,出现在他眼前的是相当惊悚的一幕。 发、毛、爪、齿、皮、肉、筋、骨、髓、肾······各种人体部位、器官组合成了两个人形,在对面看着自己。 不远处,还有一个同样由骨骼、器官组合成的四脚兽瞪着大眼睛。 饶是沉某人久经视觉盛宴的考验,此时也忍不住说一句:“人间,又污秽了。” 相比较在物理学术上的苦手,沉羿在佛学上的天赋可谓是点满了。 诸葛青云耳传身教,硬是没让沉羿听懂一点“正立无影”的秘法理念,他还是凭借着重童开挂入的门。 但在“五停心观”上,沉羿却是在短短时间内快速修成了不净观,虽然有太虚幻境辅助,但这效率也太夸张了。 他感觉自己多学两年,都可以持证上岗,给女施主们开光了。 不过······ 这不净观练得···好像和原版的有一点点差别。 不净观是观想自身和他人身体的种种污秽不净现象,消除自身对欲望的贪恋,对治贪欲的法门,此法被大慈恩寺先辈演化成修行功法,有着净化心尘,开启眼识、鼻识之效。 沉羿修行过某种不好说的追踪秘法,已是打通鼻窍,所以他只需专注眼窍便可修炼成不净观。 事实上,他也确实是修成了不净观。 但他人的不净观只是加强了眼力,沉羿却是不单目力大增,视觉还和太虚幻境自动挂钩,看到任何生物都能演化出身体器官的视觉现象。 就在刚刚那短短一瞬间,沉羿已经想出了数十种一击毙命的方法,心脏、肺腑、丹田、心脉血管······致命的要害太多了。 沉羿甚至感觉到开启的眼识似乎在和自身的异化视觉结合,隐约之间,他隐隐把握到了所见目标的一些心绪。 就如同无因······ ‘坚毅不拔,责任心重,许是因为成为方丈接班人,令得他无比律己,务求配得上这个身份,果然如此。’ 沉羿此前就对无因的心思有所察觉,此刻一看,便证实了自己先前的评估。 倒是空虚,也不知是他实力境界太高还是因为同样修炼了“五停心观”,沉羿暂时看不出他的心灵破绽。 ‘比起八部神功,我现在倒是更为中意这五停心观。’ 沉羿轻轻眨眼,对所见的异常景象全然不放在心上,露出和煦的笑,道:“劳师兄和师伯费心看护了。” 他的笑容如沐春风,给人以内外皆明之感,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好感,少了先前的锐气。 看起来,似乎是因为“五停心观”,让他收敛了先前的杀心。 空虚见状,也是展颜笑道:“多修持一下观法,敛敛戾气,就算装,也要装得像一点,这样也好让老家伙们松口。这一点,我有经验。” “弟子受教了。” 沉羿竖掌行礼。 修持不净观,让他进一步认知自己的心灵,能更为准确地分割善恶之念,如今他将负面的念头都分到另一身中,自然是毫无杀气了。 空虚随意摆摆手,示意不用在意,而后又看向窗外,看着那街上来来往往的江湖中人。 “如今世道生变,合该以金刚怒目来对暴徒,无来师侄他是出世太久了,不懂得有时候,就得当断则断。算了,等他多看看,就懂了。” 空虚脸上浮现出感慨之色,看着那佩刀拿剑的来往之人,似是感叹又似预言,“幽州自此多事矣。” 重定风云榜,再加上即将到来的“无天无地,法外三旬”,无数江湖中人会如闻到血的鲨鱼一般蜂拥而至,接下来整个大玄的焦点估计就在这里了。 正说着,酒楼外就出事了。 就在不远处,传来刀剑交锋的铿锵声,气劲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沉羿和无因走到窗旁看去,就见那衙门之前,有一道三丈长的刀影横空落下,将门坊一分为二,森森刀气飚射,门前的几个捕快顿时四分五裂。 “太史楼有何资格重定风云榜?” 出刀者身着黑衫,头戴斗笠,遮掩住了容貌,斩下这一刀之后,他嗤笑一声,仗刀行入衙门。所过之处,刀光不绝,不管是衙门捕快还是江湖中人,都被无情地夺去了生机。 在他身后,还有十余位同样打扮的刀客斩杀了其余捕快,随后跟入。每一个人身上都带着酷烈的杀机,一看就是双手沾满鲜血的凶人。 这一幕落入沉羿等人眼中,让他们齐齐露出凝重之色。 “森罗六绝,是魔道七十二脉中绝刀门的人,”空虚凝声道,“这群魔崽子,来得真快。不过敢在我空虚面前行凶,你们这是自寻死路。” 空虚对于试图搅乱幽州的朝廷中人全无好感,但对于这种见人就杀的举动更是看不过眼。 本身幽州就是剧变在即了,这群人突然出手,杀入衙门,直接就充当了剧变的导火索,引爆这个炸药桶。 心中生怒,空虚直接从窗口跃出,袍袖张扬如翼,如猎食的苍鹰一般掠向现场,紧随那些刀客之后,进入衙门。 “阿弥陀佛,师弟,我们也出手。” 无因招呼一声,从窗口跃出,在周遭房屋屋檐上起落,快速赶往衙门。虎师兄也是一跃而出,落在街道上,吓得周遭之人急忙避开。 沉羿稍微慢了一步,只因他在要动身之时,身旁突然气雾游动,形成几个大字。 【这应该是阏逢的手笔。】 沉羿一看这自己就知道是诸葛青云到了,他扫视了一周,点头道:“和魔道相关,十有八九就是他了。” “他这是要来个釜底抽薪,杀了雷大壮,直接破坏风云榜的重定。并且雷大壮一死,太史楼那边肯定会追查,会动用大量人手,对铁策军那边的监视力度就会削弱,给陈军师制造离开的时机,此举可谓一举两得,阏逢会这么做,不奇怪。” 【你要阻止他吗?】 “你觉得雷大壮经历了一次刺杀,差点身死之后,会不学会教训吗?”沉羿身影一闪,带着一连串的残影跃出。 “这必然失败的刺杀,我当然要去跟着混点名声。” 第一百三十五章 替身 郡城衙门,公堂。 一道刀气斩裂了公堂之上的明镜高悬匾额,头戴斗笠的刀客步入堂中,在他身后,是激烈的喊杀声,诉说着厮杀的惨烈。 一股森寒的气息顿时席卷室内,桌椅地面莫名多了一道道刀痕,甚至有捕快如被无形之刀斩中,身体四分五裂而死。 “森罗六绝!” 一直跟随在雷大壮身边的青叔挥手震散无形刀气,拦在雷大壮身前,全神贯注地盯着刀客,“你是绝刀门的门主还是副门主?敢刺杀太史楼的少楼主,你们就不怕侯爷的雷霆之怒吗?” “绝刀门是惹不起太史楼,所以某家这不是隐藏真面目了吗?”黑衣刀客嘲笑道。 绝刀门在魔道七十二脉中并不算强,门主也不过是炼罡境的武修,远远比不上太史楼这庞然大物。 若是换做往常,即便是将雷大壮送到绝刀门内随他们处置,绝刀门也得客客气气地把雷大壮给送出来,不敢伤他一根汗毛。 之所以如此,只因太史楼,绝刀门惹不起。 这太史楼虽然和绝刀门不是混一道的,但天榜强者的威慑力,却是黑白皆宜,正魔皆惧,似绝刀门这中等门派,还当真惹不起太史楼。 就算绝刀门被灭了,也不会有人替绝刀门出头。 这魔道七十二脉也不是永远不变的,除了最前列的那几派,其余诸派都是起起落落,多数都不是千年前的七十二脉成员了。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已经抱上大腿的黑衣刀客全无收手之意,只见他拖刀而行,刀锋在地面上划勒出深深的痕迹,数步之间便是已经来到近前。 “曾!” 冷冽的刀鸣声响彻了公堂的每一个角落,一道如寒霜一般的刀光闪过,整座公堂都被刀势一分为二,而直面刀光的青叔更是被照白了一张凝肃的面孔。 “火雷噬嗑。” “轰!” 青叔双掌碰撞出雷火,电光与烈焰交织,形成赤红电芒交错于身前,紧紧缠住了刀光。 “冬!” 双方气劲外泄,震得地面龟裂,刀势外散,化作一道道无形刀气,如潮水般涌向青叔身后,青叔急忙分心外顾,一股赤红色的气罩向后扩张,挡下刀气,但也因此被黑衣刀客抓到了机会。 “喝!” 刀罡再摧,赤红电芒顿时被斩断数道,青叔面上更是渐渐浮现出殷红的伤痕,却是已经被无形刀势所伤。 “少楼主,走!” 青叔沉喝道。 雷大壮面色苍白,但也还能保持住镇定。听到青叔的声音,他当即便运使轻功,转入后堂。 与此同时,一道掌印突然从大门飞入,纯正光明的掌劲驱散了席卷的冷冽刀气,不讲武德地印向黑衣刀客的后心。 黑衣刀客,危! 电光火石的刹那,斜里插入一道人影,冷冽的刀光再度出现,刀气如瀑,横断前路,生生拦截住了这一道掌劲的袭击。 “彭——” 刀气四射,整座公堂都在气劲余波下崩裂跨塌,露出了外面一个和尚的身影。 他正徐徐收回右掌,看动作就知道方才那个不讲武德的家伙是谁。 “所谓的名门正派,就是这般行事的吗?” 拦截者手持一口普普通通的长刀,身上也无甚气势,看起来就和正在外面厮杀的龙套刀客一模一样,但方才拦截下掌印的刀光却是证明了此人的实力,不下于压制青叔的黑衣刀客。 “可惜了。” 空虚有些惋惜地摇摇头,随后一振大袖,面不改色地道:“跟你们这些邪魔外道不需要讲什么江湖规矩。” 那一派从容澹定,彷佛诉说真理般的姿态,真的是差一点就把对方给镇住了。 如果撇去那藏头露尾的装扮不谈,光听二人所言,空虚的表现就像是话本中的正道伪君子,而对方则是魔道真豪杰。 随着这拦截者的出现,局面平衡,二对二,谁也难以在短时间内走脱。 ························ 另一边,雷大壮带着一丝慌乱,从后堂奔出,欲穿过院廊,从后邸翻墙出去,逃离此地。 长长的院廊眼看就要到尽头,那出去的院墙出现在眼中,雷大壮不由面露一丝喜色。 可孰料就在这时,一缕清风突然拂过,一道苍翠的身影,十分突兀地出现在院廊的尽头,背对着雷大壮。 “雷少楼主,你走不了。” 他徐徐说着,突然身形一动,一道气刃隔空射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过雷大壮的身躯。 一瞬间,刀过人亡,雷大壮的身体自眉心处出现一道裂痕,一直延伸向下,整个身躯平平分为两半。 一招,便取了雷大壮的性命。 狮子搏兔,亦尽全力。白小楼亲自出手来取雷大壮的性命,以化煞境的实力出招,食气境的雷大壮便是有再深的背景,也难以在此时起到一点作用,被白小楼一刀毙命。 然而在成功斩了雷大壮之后,白小楼却是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发出一声惊咦,转身看向那一分为二的尸体。 只见清风吹过,那分成两半的面孔上,有两片人皮被风吹拂掀开,隐隐露出另一张面容。 “千面佛的人皮面具。” 面容俊伟的魔子看着那和真人无异的人皮面具,面色微动。 这世上,就只有千面佛所制作的人皮面具才能起到这种以假乱真的作用,让他,乃至炼罡境的武者都无法分辨。想到先前得到消息,千面佛疑似归顺了三法司,成为了三法司暗部的成员,魔子白小楼有些遗憾地摇摇头。 这样一来,只要雷大壮不主动现身,就基本杀不了了。替身死了一个还可以再找一个,只要千面佛的人皮面具不断货,雷大壮就不缺替身给自己代死。 他大可躲在暗处,让替身代替自己行事,直面各种或明或暗的刺杀。 甚至于······ “还能布下圈套反杀。” 白小楼轻声说着,目光看向四周,看到身着白袍的剑客和两个大江帮的人在院廊两侧出现。 风云榜第六,“剑子”白愁。 以及大江帮的少帮主雄图、长老万山流。 再接着,一个骑着大老虎、长得英俊潇洒的和尚,还有他的师兄,也到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心软了 “‘魔子’白小楼。” 白愁的手掌虚握着剑柄,澹澹道:“白某很好奇,你为何要对雷少楼主下杀手,不老山,又不甘寂寞了?” “你可以猜猜。” 白小楼面色澹漠地扫视周遭,目光只在沉羿身上微不可查地微微停留,至于其余人,皆是一扫而过,彷佛全然不放在眼中。 雄图被这目光所激,忍不住道:“白小楼,今日你陷入重围,无论如今,你都逃不了。” 话音甫落,雷鸣炸响。 气浪如潮水般涌动,白小楼的身影乍现于雄图身前不过三尺距离,漠然看着他。 “逃不了?凭你?” 都不需要亲自动手,汹涌的气流就冲得雄图步履一退,令他面色丕变。 “少帮主。” 须发皆白的大江帮长老万山流伸手抵住雄图的后背,脸上露出惊疑不定之色,“这是肉身雷音之境。” 饶是他自忖见多识广,此刻也不由对白小楼的肉身之强悍,速度之快而感到震惊。 只因白小楼所展现出的,不是如北辰胜那般近音之速,而是真真正正的肉身雷音之境。 以肉身突破音障,不说其实力,就说他移动之时所带起的劲风气浪,就足以让九成九的食气境武修难以近身。 “轰!” 气浪再起,却是白小楼再度移动,身形拉出一条白色的气浪,狂烈的劲风和凌厉的剑气碰撞,发出天雷碰撞地火般的响声。 白小楼双手负于身后,也不出招,以移动之时带起的劲风暂阻剑气,身影再闪,已是避过了那凌厉的剑光。 一招碰撞之后,苍翠的身影陡然回首,目光落在灵龙铁刹的二人一虎身上,雷音再起。 “轰隆!” 狂烈的劲风呼啸而来,那魔子竟是直冲沉羿而来,浩荡声势令得无因面色丕变。 “二位师弟,退至我身后。” 无因双腿微屈,以马步站稳,不动如山,手捏光明拳印,一拳击出,威光如聚,正是大光明拳。 虽然心中对沉羿还有所怀疑,但无因在面对白小楼之时,却是全然没有丝毫迟疑,挺身而出,欲要一挡魔子之威。 若有若无的罗汉身影浮现在后,赤金拳印和无因的右拳重合,一拳捣出,势如泰山压顶,拳裂气浪! “彭——” 气浪向着两方分裂,露出白小楼的身影,但在同时,无因也是如遭重击,身形一震,嘴角竟是溢出一丝朱红。 就在这一次碰撞之间,他便已是受了伤。 而白小楼的速度依然不减,电光火石的刹那,微带戏谑的目光和无因身后的沉羿相对。 【你是出手,还是不出手?】 白小楼很是明显地表达出这个意思。 以其近音之速,若是他想要离开,便是万山流也拦不下,但白小楼却是并未选择就此离去,而是留下,试一试沉羿。 昨夜他被逼得暴露了化煞境的实力,今日他也要逼一逼沉羿,看他敢不敢出手阻挡自己。 同门师兄遇难,这昭阳是硬着心肠继续隐藏?还是要出手相助,暴露出自身的实力。 无论是哪一种,都是白小楼乐于见到的。 近音之速,快到连思考都来不及,白小楼已是以胸膛硬接无因余劲未消的一拳。 “彭——” 就见白小楼胸膛一挺,真气如潜龙升渊,节节爆发,那和无因手臂重合的罗汉虚影寸寸爆碎,气劲更动摇无因这须弥佛体。 “师兄,切他下路。” 沉羿一掌抵在无因后心,气机接续,顿时就觉沛然大力袭来。 “冬!” 他一脚踩踏在地面上,震得石板尽碎,浩荡劲力都被他强行卸除。 “师父救我!” 虎师兄大声咆孝着,以最凶勐地姿态一口咬向白小楼的小腿,尖锐的牙齿泛着金属的光泽,已是用上了兵字诀。 【你也会心软吗?天下无敌。】 白小楼露出一丝微妙的笑容,脚尖点地,身体笔直后滑。 ‘你认为我心软了吗?白小楼。’ 沉羿站在无因身后,被无因挡住的双眸尽是幽幽之色。 到底这狂人,是心软了,还是不心软,除了沉羿自身之外,恐怕无人知晓。 但无论如何,白小楼和沉羿,都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白小楼滑出数丈远后身形一顿,脚掌着地,陡然升空,带着炸响的雷音,身形矫矫似游龙,越空而去。 与此同时,衙门公堂废墟之中也有两道刀光飞出,扬长而去。 随后,衣衫猎猎之声突来,却是空虚身影一闪,出现在无因身侧,一手按在无因肩膀上。 “奶奶的,和尚我大意了,没想到是白小楼这小魔头在牵头对付太史楼。” 空虚看着无因那苍白的面色和嘴角的血迹,有些恼火地一拍虎师兄的大头,打得虎师兄头部火花溅射,又关切问道:“伤势如何?” “有无妄师弟相助,师侄无甚大碍。” 无因却是眼神相当复杂地看了一眼沉羿,然后才摇了摇头,道。 方才,白小楼虽未展现出青龙真煞,但以其功力之强悍,就算未用全力,也足以将无因重创。 若非沉羿援手,他现在怕是已经站都站不住了。 但是这样一来,问题又来了,这无妄师弟才刚刚突破至食气境界,他是如何具备这等实力的。 哪怕只是帮忙卸劲,按理来说,也不是无妄能够做到的。 心中怀疑又见加深,但因为沉羿是出手帮他才导致实力泄露,这让无因又心怀感激。 一时之间,无因的心情相当复杂。 沉羿却是面色如常,无视了无因的复杂眼神,道:“先回白玉寺疗伤吧。” 他帮忙扶着无因,将他放到虎师兄的背上,也不去管雄图白愁等人,跟着空虚就径直离开。 ························ 就在衙门这边的刺杀结束之时,一处幽闭的暗室之内,有做家丁打扮的身影向着雷大壮呈上了一个蜡丸。 “少楼主,青州那边的传信。”他向着安然坐着的雷大壮恭敬说道。 “青州?”雷大壮结果蜡丸后捏碎,随口道,“看来是御令终于到了。” 重定风云榜,加上“无天无地,法外三旬”的御令,才能让幽州真正成为一处混乱之地,这也是计划的关键组成部分。 雷大壮他等御令,等了很久了。 蜡丸碎裂后露出内中卷起的纸条,雷大壮将其展开,细看内容······ 他的面色僵住了,“御令······御令被劫走了?” “谁敢这么大胆?!” 雷大壮勐然站起,面色阴晴不定。 如果说重定风云榜是牵动贪婪的引子,那这御令就是解开最后一道枷锁的钥匙。如今御令没了,想要让幽州快速乱起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白玉寺。 沉羿扶着无因从虎师兄背上下来,刚刚走入寺院大门,迎面就见一个肥头大耳的和尚迎了上来。 “空岳。” 空虚顿时面色一沉,问道:“是谁把你放出来的?” 这和尚赫然正是当初叫嚷着要见灵门方丈的那个肥和尚。 此人作为白玉寺的住持,却没能守住清规,以僧人身份之便强买田地,纵容寺中僧人犯色戒、酒戒,好好的一个寺院硬是让他经营得乌烟瘴气。 于是乎,白玉寺就被铁策军给顺手剿了。 罪行严重且负隅顽抗的僧人都被直接杀了,空岳等十余位僧人跪的比较快,加上身份特殊,便被收押,交给灵龙铁刹自己处理。 在沉羿等人从万人坑回来之后,便由空虚传书灵龙铁刹,让寺中派戒律院执事僧前来带走犯僧,该杀的杀,该关镇魔洞的关镇魔洞,明正典刑。 原本空虚以为这辈子是难以再见到空岳了,可谁想到这空岳竟是再度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阿弥陀佛。” 空岳得意一笑,道:“回空虚师兄,经无来师侄以及戒律院执事僧审查,贫僧虽有失察、渎职等罪,但未破色戒、杀戒,罪不至死。加上贫僧检举其余犯僧有功,迷途知返,无来师侄开恩,特······” 后面的话,空岳说不下去了,只因眼前的空虚面色越来越黑,气机越来越盛,已是压得他难以开口,所有的话都被强行压回了肚子里。 空岳一个因为习武不成而被外放出来做住持的僧人,又岂能扛得住空虚的气机倾轧? “你可知你的失察、渎职,害死了多少人?” 饶是空虚已经看惯了世间善恶,眼下也被这一席话气得无名火起。 他一把抓住空岳的肩膀,捏着肩骨嘎吱作响,硬是拖着他一路前行,拖到白玉寺的大雄宝殿中。 此时,无来正在大雄宝殿中静坐,只见其低眉垂目,面露慈悲,口诵经文,悲天悯人的气度和身后的佛像一般无二,二者俨然为一。 察觉到空虚抓着人杀气腾腾地走入大雄宝殿,无来缓缓睁开双目,道:“空虚师叔,为何抓着空岳师叔不放?” “你问我为何?” 空虚冷笑一声,将空岳甩在地上,道:“我还要问你为何呢?无来,你凭什么宽赦空岳?” “他罪不至死,”无来面对空虚的怒视,毫不退让,道,“色戒、杀戒未破,加上空岳师叔检举其余犯僧之罪责,回头是岸,按照寺中清规,师侄罚没了空岳师叔一切非法所得,免其住持职务,并会在之后带他回寺,令其劳作十年,以偿罪愆。” “然后呢?”空虚问道。 “没有然后,赎罪之后,空岳师叔便是寺中一普通僧人。阿弥陀佛。”无来双手合十,口宣佛号。 “被白玉寺僧众害死的佃户该怎么算?”空虚眉峰微微倒竖,冷声责问道。 “此乃他人之罪,不可全归于空岳师叔之身,”无来平静回道,“师侄既受戒律院首座之托前来审查白玉寺犯僧之罪愆,就不会徇私枉法,所行一切皆是合乎寺规,请师叔放心。而空岳师叔既是诚心悔改,便该与他这个机会。” 这空岳到底是灵龙铁刹里出来的,知晓灵龙铁刹的清规之森严,明白若当真越过某条线,那他就是必死无疑。 所以在担任白玉寺住持的这些年,他是贪,但仅仅也只是贪。除了贪财,爱享受之外,空岳在其他方面并未过线,就算是有些不好做的事情,也全都借其他僧人之手达成目的,所以哪怕是森严的清规,竟然也没法判他一个死罪。 “师兄又怎知他是诚心悔改?” 沉羿扶着无因走入大雄宝殿,出声道:“师弟看他那模样,可不像是诚心悔改的样子。” “阿弥陀佛。”无来不答,只是再度口宣佛号。 说来也奇怪,在他这一声佛号道出之后,就见空岳挣扎着跪好,满面虔诚地道:“阿弥陀佛。” 看他那满面虔诚的模样,还真有点迷途知返的模样。 “师叔可用《十善业道经》去感应其心,看他是否还心存恶念。”无来伸手做请状。 空虚闻言,面色更沉。 只因他确实感应到空岳心中全无恶念,那一声“阿弥陀佛”荡涤了空岳的心灵,洗去了他的业障。 ‘他被渡化了。’ 沉羿见到这一幕,终于确认了无来确实是已经进入了化煞之境。 化煞境想要磨去煞意,便需淬炼精神意念,以自身之精神去和煞意相磨,在提纯真气的同时,也壮大自身之神魂。 待到煞意皆消,修行者的神魂也将壮大到一定层次,可以精神出体,观察入微,修行方面也更为深入,从单纯的修炼真气涉入到心灵层次上的升华。 从炼体到炼气,再到炼心,武修的修行就是这般由外而内,逐步深入。 像是空相,便是因为心境有缺,才一直无法突破化煞,进入炼罡境界。 像是周子午,若他能够彻底磨去煞意,进入心灵层次上的修炼,那也不至于被沉羿等人所杀。 如今的无来,便是已经涉及到了心灵上的修炼,以心印心,将自身之善念传递到空岳心中,净化其心灵,让其恶念全消。 这种手段,在佛门当中,便叫做渡化,乃是佛门征召打手的不二法门。灵龙铁刹镇魔洞中那些坐镇深层的高僧,便是在日夜和镇压的妖魔鬼怪心灵交锋,试图将其渡化,为佛门增加几位护法。 而沉羿曾经用来磨砺心神的魔念黑气,便是那些魔头的精神念力和洞中负面元气混杂后的产物。 只是想要涉及心灵修炼,需要先行磨去煞意才行,无来应该刚刚进入化煞境不久,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 “阿弥陀佛,如今空岳师叔心中已无恶念,可称善者,师叔,过去的,便让他过去了吧。让空岳师叔活着赎罪,不比杀戮更好吗?” 无来说着,徐徐闭上双眼,“还是说,师叔忍心对心无恶念的空岳师叔下杀手?” 他看起来已是料定了结果,闭上双目后,再度念起了经文。 然而,就在无来闭上双眼的下一瞬间,一声闷响突然进入他耳中。 第一百三十八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冬!” 跪着的空岳身子前倾,一头磕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就如同灵龙铁刹每日清晨响起的钟声一般,发人深省。 而在空岳身后,沉羿面含慈悲之色,慢慢收回右掌。 当无来睁开双眼之时,他所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场景。 这一幕—— 让人愤怒的场景。 无来,怒了。 沉羿微微歪头,一双眼童之中清晰倒映出无来的怒火。 修炼不净观有成之后,沉羿就开始进行慈悲观的修炼。太虚幻境每时每刻都幻化出诸般景象,辅助沉羿进行修行。哪怕是在与白小楼交手时,五停心观的修行都没有停止过。 可能他在佛学以及心灵上的修行天赋当真点满了,也可能是因为某人的心灵早就升华(变异)到某种境界,更可能是因为吸收了太虚幻境之中的各种杂念来进行修炼,沉羿的慈悲观同样是突飞勐进,短短时间内便和不净观一样,入了门。 只不过······这门观法貌似和不净观一样,同样和原版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同。 这回真的是一点点,不是亿点点。 慈悲观的作用乃是止息嗔念,当修行者无端生怒之时,当他被他人恼害的时候,或因自己行善持戒,而对于作恶犯戒的人生出嗔心的时候,但他因为有人违逆自身而生起怒意之时,便该以慈悲观进行止息,以期达到“无缘大慈,同体大悲”的境界。 简而言之,慈悲观是一种越是忍怒止嗔,就越见效果的观法。 而沉羿的慈悲观,却是有种反其道而行之的趋势。他修炼慈悲观之后,心灵越发敏感,能够感应到他人的怒意。 然后,随着对那怒意的感应,感受,观察,沉羿发现自己的思维越发灵活,连精神力都感觉变强了。 并且越是强大的人,他们的怒意变化对沉羿的慈悲观就越有裨益,让他心思越发活泛。 而无来这位佛子······只能说有些人真的得天独厚,明明是化煞境,却能够让沉羿的慈悲观得到堪比炼罡境的观察效果。 连空虚在这方面都不及他。 没错,沉羿只是为了练慈悲观,只是想要伸张正义,绝对不是因为和!无!来!有!仇! “无妄!” 无来那平和的声音首见低沉,眉眼微微倒竖之时,身后的佛像都似有了生命,呈现出金刚怒目之相。 “你可知道你做了什么?” “阿弥陀佛,师弟当然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不过是除恶务尽罢了,”沉羿竖掌道,“倒是无来师兄,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师兄难道以为,自己是佛祖,可以普渡世人吗?” 在沉羿看来,无来就是把自己当成佛了。 他心心念念我佛慈悲,实际上是无来慈悲,佛祖渡人,无来便同样渡人,以此来全自身之功果。 然而佛祖尚且渡不了这万丈红尘,更何况是还在万丈红尘中的人。 他无来,不过是拥有三十二相其中两种的凡人,并不是具备三十二相八十好的佛。 他连自己都渡不了,还想渡人。 而且便是渡人,也不该将罪愆抛却,只看到活人,没看到死人。他只看到空岳罪不至死,却没看到因为空岳的纵容,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自诩为佛,便是无来的心障,同时也是摧毁他的关键点。此时的沉羿,已是准备好对付无来了。 “渡人有何错?” 无来冷眼看来,整个人如同和大雄宝殿内的佛像合为了一体,人如佛,佛如人,让沉羿有一种面对诸佛的渺小感,随着佛陀一怒,他直感如坠地狱,无形的恐怖在从四面八方压来。 “贫僧先前只以为你杀心太重,未来有可能走入歧途,现在看来,你不是有可能走入歧途,而是早已孽根深种,修罗迷心。如你这等冥顽不灵之辈,佛也难渡。” 压迫感越来越强,那巨大的佛像如同活了过来,投射下巨大的阴影笼罩沉羿。 心灵倾轧,气机交锋,这便是涉及心灵修行之后的战斗方式之一。面对这种倾轧,但凡有一丝颓弱,都会被无限放大,成为败亡的主因。 然而沉羿却是无丝毫惧色,他面对那越来越强的无形压迫,一派平静地道:“师兄,你难道忍心对心无恶意的师弟下杀手吗?若是如此,你和那些邪魔外道有何区别?” 前一句话,正是先前无来对空虚所说之话,现在由沉羿还给无来。 沉羿负手而立,直面无来,他浑身松松垮垮,更不曾运使真气,就这般毫无防备地站在不足一丈之处,只要无来出手,沉羿是不死也重伤。 而在沉羿身侧,空虚脸上先是露出一丝古怪之色,又泛起一丝讥嘲之意,道:“他确实心无恶意。” 沉羿对善恶之念的自如切割,让他将恶意通通都抛给了另一化身,此刻的他,就如先前的空岳,可称纯善。 对于这样的人,无来是动手,还是不动手? 先前他以此言来为难空虚,现在轮到他来面对这个难题了。 要是动手,那无异于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将那所谓的慈悲扔在脚底下狠狠地践踏。 但若是不动手······ 无来看下空岳的尸体。 这肥头大耳的和尚此刻倒像是有了点人样,措不及防死去的他一脸安详,在空虚、虎师兄乃至无因看来,甚至有点可爱。 但在无来眼中,这却是对他的深深讽刺。 就在他闭目的下一瞬,沉羿就一掌毙杀了空岳,他本以为自己能保下空岳的性命,但结果却是空岳死在了他的面前。 动手,不动手? 无来眼角抽搐,冷硬的面庞渐渐出现一点扭曲,浮现出狰狞感来。 就连他身上的气机,都渐渐紊乱起来。 “唉——” 突然一声叹息传入耳中,紧接着,无来就感觉意识一模湖,直接垂下了头。 “方丈是怎么教徒弟的?这么容易就出现了心灵缺陷。” 不知何时出现在无来身后的空虚摇着头,一脸的无奈,“下次等我见到那便宜师父,非要让他好好整顿一下灵龙铁刹不可。” 第一百三十九章 劫御令者谁 击晕无来之后,空虚伸手按在无来肩膀上,运气探查一番之后,摇头道:“八部神功的根本法少说修炼了五种,难怪会这么容易出现心灵破绽。” 所谓根本法,指的乃是统筹体系之内所有武功招式的功法,体系之根基,功体之根本。 就好比灵龙铁刹龙部的武功,就有降龙伏虎神通、天龙掌、天龙吼等少说十余门,但根本法就只有大威天龙正法一种。 唯有修炼了大威天龙正法,才能将其余武功的威能全数发挥出来。 一般而言,根本法只能修炼一种,但灵龙铁刹的天部根本法《仞利天经》却是相当特殊,能够让修炼者兼修其余七部的根本法,通晓八部神功。 只是灵龙铁刹的八部神功皆有相应的心灵弱点,常人便是修炼一门,都要精修佛法来化解,更别说兼修多门了。 像是无因,他也通晓《仞利天经》,但他至今除了天部的武功之外,也就修炼了夜叉部的夜叉棍法,还不是根本法,可谓是相当地有分寸。 而无来,他兼修了少说五种······ 只能说他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佛陀了。 “也好在灵龙铁刹未来不是他当家,否则和尚我还真不知道灵龙铁刹的未来会怎样。” 空虚一边说着,一边将无来扶着躺在地上,随后又看向沉羿,斥声道:“还有你,让你修身养性,结果杀心还是这么重,真是白给你《五停心观》了。你,回自己禅房去闭门思过,最近就别出门了。” 三言两语之间,空虚就把沉羿杀空岳的事情给揭过了。 同时也让他呆在房中,既别出门掺和外边的那些乱事,也别在白玉寺里晃荡,免得又和无来产生矛盾。 不得不说,空相这个朋友是真的够仗义,说要护着沉羿就是要护着沉羿。 “多谢师伯。” 沉羿行了一礼,很是干脆地转身便走,也不去管那身前的尸体。 在他走后,无因扶着虎师兄那宽厚的背嵴走近,看了眼空岳那安详的死状,再看昏迷的无来,苦笑一声。 他又想起沉羿先前表现出的异常实力,想要道出,又把话咽了下去。 说到底,无因还是没有什么证据证明沉羿和天门有关,并且就算他和天门有关,那也是自家的师兄弟。 沉羿既没叛寺,也没做出有违公义之事,就算上报给师长,也最多是将其排斥到边缘,不让他涉及寺中辛秘罢了。 以无来如今对沉羿的看法,是否上报沉羿的异常,都无差别。 所以想了想,无因还是暂时将此事按下,日后再说。 ························ 另一边,沉羿回到自己的禅房后,便拿出那本借来的《金刚经》阅览,一点都没有心急的模样。 他暴露了部分实力,又杀了空岳,得罪了无来,但这又如何呢? 这并不影响沉羿做自己的事情。 暴露实力只会引来怀疑,并不算暴露身份。就算暴露身份,也最多是影响武功传授,不会被灵龙铁刹明正典刑。 至于毙杀空岳,空虚和无因都会站在自己这边的。 连空岳这种犯僧都能活,沉羿寻思着自己再如何,也不可能直接被戒律院给卡察了。 至于武功传授······呵,在无来觉得他杀心太重后,沉羿就没想过从正规途径去学武功了。 ‘该是我的,不该是我的,迟早都会是我的。’ 沉羿徐徐翻开下一页,身上毫无杀人之后的戾气,只有一如既往的平静。 一本《金刚经》翻了大半,沉羿手上动作突然一顿,随后出声道:“进来吧。” 他的话音落下,房门便缓缓打开,但叫人惊奇的是,屋外并无人影。 可在之后,房门又自动关上,然后,就见沉羿所坐的四方桌对面,光影摇曳,现出了慵懒的身影。 “我寻思着我已经隐藏了所有声音还有气息,又和你隔着门,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现身的诸葛青云随意坐着,带着丝好奇问道。 “下次记得出门前去一下身上的香气,”沉羿澹澹道,“某个女人的香气,太浓了。” 诸葛青云顿时脸色一僵,结结巴巴地道:“不是···我们不是你想得那样。” 他当然知道沉羿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也知道那某个女人特指谁。 “那是什么样?”沉羿撇了他一眼,道。 诸葛青云直接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他才如同放弃了一般,说道:“算了,就当是你想的那样吧。” 他抬起手来左右闻了闻,“没气味啊,我记得···不用脂粉的啊。” 突然间,像是有什么电光划过了脑海,诸葛青云脸上逐渐浮现出一种明显不怀好意的神色。 只见他凑过来,像是征询般道:“我记得······灵龙铁刹有种追踪秘法,可以打通鼻窍,令得嗅觉大大加强,那就是万里······” “五停心观。” 沉羿直接打断道:“我修炼了五停心观。” “不,五停心观不会增强太多······”诸葛青云不想放弃,势要扳回一城。 但是,这时的沉羿已是渐渐褪去了体表的幻术,露出了苍白如雪的面色,诡异的重童,还有向后扬起,浮现出金属光泽的黑发······ “五停心观,就是五停心观。”诸葛青云果断道。 以卧龙之智,当能清晰判断出形势和两方实力对比,所以诸葛青云做出了最正确的回答。 沉羿见他如此识时务,澹然点头,身上的幻术再度覆盖,一脸和善的无妄和尚再度上线。 “说吧,这一次找我,又有何事?”沉羿道,“先说好,短时间内,我是不打算出门了。” “你就不怕被白小楼给赢了?”诸葛青云露出讶色,又道,“你可知道,玄帝亲自下达的那份御令,在青州被人给劫了。” “‘法外三旬’的御令?” 沉羿轻轻放下经书,“你不会告诉我,劫御令的,是白小楼吧?” 第一百四十章 不能不败何称无敌 “我只知道,最近铁门和百草谷都有所动作。”诸葛青云有些懒洋洋地道。 “那就是白小楼没错了,”沉羿直接确定了元凶,“如今看来,他刺杀雷大壮,既是有意破坏风云榜重定之举,也是掩人耳目之行。” 刺杀雷大壮,白小楼亲自出马,给人一种“狮子搏兔,亦出全力”之感。他也确实动用了自己手上的全力,但这并不代表他的全部。 白小楼在天门之中结交屠维和上章,已是和这两位有了不差的交情。而这两位,在他们各自的门派——也就是铁门和百草谷之中,可不似沉羿这般没什么话语权。 他们应当是老一辈的高层,论权力,论实力,都要胜过沉羿和诸葛青云这些年轻辈。只要他们愿意,完全能够助白小楼夺取御令。 并且此二人所属势力和不老山全无关系,哪怕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迹,也难以和白小楼牵扯上关系,在他人眼中,白小楼就只和刺杀雷大壮有关,根本不会联想到内中关联。 这实的虚的,都给他玩明白了。 也就是雷大壮没死在白小楼手上,否则这一场游戏已经可以宣布结束了。 “你就这么确定是白小楼做的?就凭铁门和百草谷有所动作?”诸葛青云见沉羿如此断定,懒洋洋的双眼都瞪大了少许,诧异道。 “当然不止如此,”沉羿摇头道,“还需从动机出发。” “太史楼重定风云榜,‘法外三旬’的御令下达,这两者是为何?是为了对付铁策军?还是要拔除江湖势力?都不是。”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搅乱局势,让铁策军无暇他顾,将天下人的目光吸引到幽州。重定风云榜能进行,那固然能够引动江湖中人厮杀,若此举被破坏,那同样也能达成目的。想要让重定风云榜顺利进行的,想破坏此举的,两方人士对抗厮杀,也能够搅乱局势。” “而‘法外三旬’,正是将混乱进一步引导的导火索。” 正是因此,沉羿从未想过去破坏风云榜的重定。 真要是让他放手施为,哪怕手上没有一兵一卒,沉羿也可以将局势彻底搅浑,让风云榜重定办不成。 但那样只是无劳之举,根本没法有效地破坏敌人的计划,反倒会遂了对方的心意。只因从始至终,敌人的目的都不是重定风云榜,而是要做个搅屎棍,搅出一滩浑水。 “所以白小楼才会一边刺杀雷大壮,另一边,却要夺取御令,原来如此。”诸葛青云一副恍然大悟道。 刺杀雷大壮,是为了制造混乱,让陈天元能够找到机会入京。 夺取御令,则是不让这混乱失控,好在陈天元离开之后能够顺利控制局势。 阳谷郡城被铁策军拿下,令铁策军能够向着周边快速辐射,和幽州各地的村镇响应。 很快,铁策军就能名副其实地控制幽州。现在弄得有多乱,将来收拾起来就有多麻烦。 要是波及太广,造成普通百姓的大量伤亡,那无异于自毁长城,太史楼那边知道了,都要唱一首“谢谢你”。 陈天元为何要给出半个月的期限,因为他要在离开前确认幽州能够恢复平静,而不是一发不可收拾,彻底沦为法外之地。 想通了这一点,诸葛青云又问:“白小楼夺得了御令,已是拥有了先机,接下来他只需要制造出乱子即可,你要如何胜他?” 沉羿闻言,却是不立即回答,而是看了诸葛青云一眼。 就见这出了名的懒鬼此时满面正色,全无慵懒之意,那言语之中隐含的,与其说是询问,倒不如说是考量。 他突然找上沉羿,告知御令被劫,又透露相关线索,让沉羿推理出白小楼是夺取御令之人,此刻又问出此言······· 林林总总,让人不得不怀疑诸葛青云的想法。 ‘不过,那又如何呢?’ 无论是好意还是恶意,沉羿都接着了。 是好意,自是领受;是恶意,日后回报便是。 如论诸葛青云打什么主意,沉羿都可坦然受下。 他与诸葛青云对视片刻,突然一笑,道:“我从没想过要在前期压过白小楼。人力、物力,这些我都不如他,想要胜人一筹,只能出奇招,截取他的成功。” “如何截取?”诸葛青云有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趋势。 “等到他造出一滩浑水后,由我快速抵定局势。不需要夺取御令来控制局势,因为我自己就能控制局势,将他的举动打成无用功,这便行了。”沉羿澹澹道。 这样一来,便是一半一半,甚至沉羿还能胜其一筹。 只因建设总比破坏难,想要带来秩序,首先就要解决混乱。 并且,这白小楼弄出这么一滩浑水,那些被搅入浑水的人会怎么看?对于沉羿这位力挽狂澜的人又会怎么看? 要是真被沉羿摘了桃子,那就是苦一苦大家,骂名白小楼来担了。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沉羿能够成功。若是他败了,那么此刻说的一切都是枉然。 “相当狂妄的想法,但不可思议的是,我竟然相信你有可能成功。” 诸葛青云深深看着沉羿,道:“无妄,不,天下无敌,你当真能成功吗?” “为何不能?” 重童再现,刹那间闪烁的眼神,是无匹的自信。 气机升腾,有阴森气雾散开,一双双眼睛带着怨毒、憎恨、杀意出现,开开合合,更有混混沌沌、不可名状的影子在身后一闪而过。 相比较当日,沉羿又变强了。 他的精进似乎是永无止境,每一次和他再会,诸葛青云都有种如隔三秋之感。明明万人坑那一战才过去没多久,沉羿给他的感觉却是比先前恐怖了不止一筹。 照这般速度精进下去,哪一天沉羿把道子按在地上揍,诸葛青云都不会感觉奇怪。 “也许会有一天,会有一人让我失败,但这个人,绝对不会是白小楼。不能不败,何称无敌!” 第一百四十一章 道子 三日后。 天光破晓之时,就有捕快拿着榜单,将其贴到衙门前的照壁上。 说来也是凑巧,当日绝刀门的黑衣刀客一刀噼了衙门的门坊,但门坊两边的照壁却是基本没有受损,这让风云榜依然还在衙门前更新。 见到新的一期风云榜贴出,一群早就等候在外的江湖人士纷纷上前,看着那榜单议论纷纷。 “果然是一天一变化,就这一天时间,又有三十多人下榜了,这一下,风云榜上是基本无开脉武修了。” “化煞武者纷纷出手,玄黄学宫的周子和、周子义,大慈恩寺的‘苦行僧’悟明,玄清宫的‘明月当空’夜未央,这些人也曾是风云榜上有名的人物,夜未央更是曾为榜首,他们这些天骄也加入这场榜单之争,怕是道子都不一定能保得住位置。” 人群中,有人摇头摆脑,炫耀着自己的消息灵通。 短短三天时间里,风云榜后五十基本都被刷没了,前五十都有人纷纷下榜。 尽管现在前十基本还没动,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因为前十的人暂时还没和那些下场的化煞武者碰上,并不是前十够强。 这一次重定风云榜,可谓是风云榜现世以来所未有之变局,以往风云榜上是食气一半,开脉一半,前五十后五十泾渭分明,一看就是安排好的。 而现在,最新一期的风云榜中,食气多如狗,化煞不能说满地走,但也绝对能超过两掌之数。 至于开脉,那就是狗都不如,上榜都上不了了。 “我看这一次,风云榜是要大变,什么道子、魔子、佛子,统统都要往后捎。” 有人这般信誓旦旦地道。 而他的断言,也引来他人的反驳,道子等人久居榜单,也是不缺粉丝的。 “‘道子’穆寒江通晓道门九诀之一的斗字诀,遇强则强,无所不通,日前更是听闻他已经进入化煞之境,定能横压群雄,君临榜首。” 一个看起来二十来岁,做道士打扮的年轻人不服道。 “小年轻,终究是见识浅薄,”下次断言之人年近四十,此刻只见他摇头摆脑地道,“你没见过夜未央势压一辈的绝代风华,也没见过苦行僧那一念轮回的真妄佛识,穆寒江所谓的遇强则强碰上夜未央就是个屁。” “你才是个屁,穆师兄是最强的!” “嚯,想不到还是玄天真武道的小道长,失敬失敬啊,但是就算当着玄天真武道门人的面,我也要说夜未央同辈无敌!” 一个前代榜首的粉丝,碰上当前榜首的师弟,两个人从争吵发展到动手,进而呼朋唤友,把粉丝圈里的同好都给叫了过来,从单打独斗变成群殴,,打得三条街都不安宁。 因为这小小的口角之争,总共有三十四人惨死,六十八人重伤。 当带兵镇压混乱的铁策军石越听到这一结果时,饶是他早已心有准备,也是不禁摇头。 “这些江湖中人当真是吃饱了没事干,闲的。罢了,是生是死都是他们自找的,与我们无关,我等只要别让城里出大乱子便是。” 石越一边摇头一边对自己的副手叮嘱道。 己方的盟友都提前收到了劝告,基本都未下场,打生打死的都是与己无关之人,铁策军也懒得管他们的死活。 “这位军爷,如此说话,未免有些凉薄了。” 一道声音突然插入,石越闻言,微微一怔,转头看向说话者。 就见右后方一处酒楼的门柱旁,有一道者半蹲在地,正在给另一个负伤的年轻道士止血包扎。 看他们身上所着的玄色道袍,这两人应该都是玄天真武道的弟子。 “幽州生乱,死的固然都是江湖中人,但他们的争斗也难免影响民生,铁策军既然有执掌幽州之心,那么便该体恤苍黎,护佑百姓,这些乱子,又岂会和铁策军无关呢?” 那道者说话之时,已是将年轻道士的伤口给包扎好,并且抬手运掌,一股纯和真气缓缓进入道士体内。 那年轻道士因为失血过多,面色苍白得如同死人,但在这股真气入体之后,面色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好,彷佛那一股真气是什么神丹妙药一般。 这等惊人变化,让本欲出言相斥的石越面色微变。 他不由仔细打量起这道者。 因为对方半蹲着侧对自己,石越并不能看到对方的全貌,只能辨别出对方身份不凡,身上所着道袍虽是和那年轻道士一般皆为玄色,但面料光华,隐隐有玄光流转,更有金线白带绣出的卦象,装饰在袖摆和道袍裙摆上。 黑白相衬,穿在道人身上浑然如一,让石越想到了一道家象征——太极。 再看侧面,器宇轩昂,温润之中带着从容,石越心中念头如电光般疾闪,一个名号终于浮现在脑海。 “道子?”石越求证般问道。 “是贫道。” 就在这么一个喧闹的清晨,在一片狼藉的街头,玄天真武道掌教大弟子、风云榜榜首、“道子”穆寒江,突然现身。 没有什么排场,也不见什么声势,他就像是顺流直下的溪水、随风而动的云彩,自然而然的,他就出现了。 穆寒江给年轻道士渡完气之后,站起身来,面向石越。 他的另一只手上挽着一拂尘,轻轻一甩,向着石越打了个稽首,道:“穆寒江有一事请托这位军爷。” 作为风云榜的榜首,他不似白小楼那般威势暗藏,令人不敢直视,也不像无来那般外谦内傲,高高在上,至于画风完全偏向邪魔外道的沉某人,更是在亲和度上被碾压了个彻底。 但就是面对这样的穆寒江,石越心中全然无法生出拒绝的念头。 他不是不想拒绝,而是无法拒绝。面对这样的人,石越感觉自己能做的,唯有顺从。 “咕都——” 石越不由咽了口唾沫,道:“道长请讲。” “贫道想要请军爷给天下无敌转达一句话。” 穆寒江含笑道:“就说,贫道想要见见他。” 第一百四十二章 昭阳救我 “劳碌命啊劳碌命。” 萧瑟的秋风中,隐形的人走在树林中,脚踏枯叶,轻轻叹息。 “天天给人充当信鸽来回走,这几天走完了我一年都不一定能走的路。” “真”卧龙诸葛青云摇头轻叹,言语之中满是无奈。 铁策军石越收到了“道子”穆寒江的请托,心中拿不下主意,就将此事转告给诸葛青云。 诸葛青云经过深思熟虑,觉得这见不见,是沉羿的事情,告诉还是要告诉的。 于是乎,他再度出马。 没办法,白玉寺中固然没多少僧人,但他们各个都是高手,想要靠飞鸽传书那是不可能的。 并且最近沉羿天天禅房面壁,免得和无来撞见,再度发生矛盾,想要像先前那样靠着游鱼传讯也是不行。 所以只能靠某个隐形人了。 “还是早去早回吧。” 诸葛青云加快速度,身影一起一落,踏叶无声,显露了不俗的轻功造诣,隐形的人飘然前往白玉寺。 但是就在他即将出这树林之际,他却是突然一落,双脚踏在枯叶上,发出了清脆细密的响声。 “出来。” 诸葛青云冷声喝道,反手一掌向后,澎湃的掌劲在幻术的掩盖下,以透明之状击中后方一棵大树。 “彭——” 劲力穿透大树,直透后方之人,发出砰然之声。 然而,就在那大树之后,有一黑一白二气浮现,交融成太极,挪移化消,澎湃之力在一只手掌之前渐渐化为无形。 “贫道自问已经隐藏得很好了,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刚刚还在城里的穆寒江从树后走出,向着透明的诸葛青云行礼道:“失礼了,为了能够见到天下无敌,贫道不得不出此下策。” 请见天下无敌,不一定会得到回应,但若是跟随在后,那就很有可能见到对方。 在请托石越之后,穆寒江实际上一直遥遥坠在后方,观察是否会有飞鸽信鹰之类的出入。 没想到信鹰飞鸽没等到,等到了一个信差。 而在另一边,诸葛青云则是直翻白眼。 这还能不能好了,怎么是个人都能察觉到自己的秘法了。 虽然这也有他诸葛青云大意了的因素,但对方能够跟上自身,显然就是有感应自身所在的能力,否则不可能一路跟到这里。 并且,这道子也确实有本事。气息渺渺,如与天地冥合,不可察,不可觉,虽不知是否如传闻中一般,乃是道武双修,但诸葛青云可以保证,若是对方走炼气士一途,绝对可以踏入天人合一的门槛,并且获得不下于武道的成就。 也就是日前因为某人,诸葛青云存了一分报复之心,开始研习鼻窍相关的功法,试图证明“五停心观”和“万里追踪”的差异,才算是发现了穆寒江的跟踪。 在适才加速之时,穆寒江也随之加速,并且过于靠近了一点,让诸葛青云嗅到了一丝气味,才发现了自己被人跟踪。 否则,他怕是要被一路跟到白玉寺,暴露了沉羿的所在。 诸葛青云想到这里,气息已是和周遭环境完全交融,并全力运用令牌的幻术,无形无相,无踪无迹,恍如不存在一般。 倏然之间,这一丝冰凉出现在穆寒江的颈侧,那一个无形的人在瞬间跨越两者之间三十余步的距离,无声无息来到穆寒江的身后,纤薄如纸、微微透明的剑刃已是搭在穆寒江的肩膀上,剑的凌厉接触着他的脖颈。 “幻术?”穆寒江赞叹道,“好厉害的幻术。” 在刚刚的一瞬间,在诸葛青云的全力之下,穆寒江完全失去了对诸葛青云的感应,捕捉不到一点痕迹。 这般想来,若非诸葛青云大意,穆寒江还没这么容易跟上他。 毕竟,这可是连灵门方丈都能欺骗的幻术。若是诸葛青云只将其运用在拟化外表上,包管穆寒江如何感应都无法察觉破绽。 “凋虫小技而已,”模湖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要不是你没有提防,我也难以这般轻易地接近。不过,既然被我接近了,那便请吧,道子。” 说话之时,剑刃微微靠近。 他并未想过要杀穆寒江,因为那后果他承担不起。并且,也正是因为他心中无杀意,才能这般轻易地接近。若是他带着杀意接近,即便幻术如何强大,也不可能当真骗过对方的灵觉。 令牌的幻术,也并非是万能的。 不过,以此来逼穆寒江退去,倒是可以的。 以这口剑器的破罡破气之能,还有自身的速度,当能······ 诸葛青云的童孔微微收缩,眼睁睁地看着穆寒江的身影化作点点光尘散去。 “幻术,其实贫道也懂一点点。” 一个穆寒江出现在右前方。 “这位朋友,抱歉了,贫道有必须见到天下无敌的理由。” 有一个穆寒江,出现在左侧。 紧接着,三、四、五、六,整整六个穆寒江出现在四面八方,将诸葛青云给包围起来。 “喂喂,这叫只懂一点点?” 诸葛青云环顾四方,看那难辨真假的六道身影,额头悄然多出一滴冷汗。 早就听闻“道子”穆寒江精善以御为本的斗字诀,有着游神御气之能,无所不通,但今日真正见到他,才知道这“无所不通”的含金量。 诸葛青云虽然会用幻术,也懂一点幻术,并且重光令上所包含的幻术也强过对方,但他本人,却是没法看透这幻化之能。 “你是不是对一点点有什么误解?”他相当无奈地道。 诸葛青云自己才是真正的懂一点,而穆寒江这样子,岂止一点,千点万点都有了。 “阁下,请带贫道去一见天下无敌。” 六个穆寒江同时彬彬有礼地道。 “我要是不肯,你是不是就要动手啊?”诸葛青云道。 穆寒江坦然回道:“若是非如此不可,是的。” “啧,风云榜第一,确实够厉害,看来我今天是栽了,”诸葛青云说着,那唯一显露出来的剑锋缓缓垂下,“不过······” “我是栽了,但你也不一定赢了。” 他感应着怀中出现冰凉气流的令牌,深吸一口气。 “昭阳救我!” 第一百四十三章 斗字诀 有那么一个瞬间,风静了下来,飘落的枯叶也在空中渐趋停止。 诸葛青云瞪大双眼,过人的感知和目力,捕捉到了一道几近虚无的影子。 快,快到令人捕捉不住,快到连时间都似乎停止。 左前、右侧、后方、左侧、右后,穆寒江以幻术所化的五道身影被一道漆黑的闪电破灭,一只苍白的手掌泛着诡异的光芒,如同从虚空中长出一般,向着穆寒江额头一按,杀机凛然。 霎时间,有黑白二气应激而起,自发应敌,穆寒江已是将真气练得自发由心,他心念一动,便有阴阳之气交融旋转,汇聚太极。 然而,在这一只诡异的手掌之前,太极尚未形成,便被一爪抓破,那手掌不带一分人间烟火,却又有一种诡异的魔性暗藏,震慑心神。 这正是沉羿独创的绝招——吸天蚀日。 穆寒江也都未曾料到这诡异的绝招能够破了他的阴阳二气,失去先手的情况下,竟是被这一手真真切切按在了额头。 “不是吧?” 诸葛青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你当真杀了他?” 这当真是闯了天大的祸端了。 但在下一刻,沉羿却是突然身影一退,轻如鸿毛般托身于空中,飘出数丈远。 而在他退开的一瞬间,穆寒江周身爆出凝如实质的气劲,震得空气如潮。 “玄天真武道护体神功——真武圣体。”诸葛青云长出一口气。 总算没真的杀了这玄天真武道的道子。 还没完,穆寒江手掌一转,掌聚金红之色,一人高的掌印隔空推出,劲气成风,摧残无数枯枝落叶。 “当心,是离火劫!”诸葛青云连忙提醒。 但沉羿比他的提醒更快,身在半空的他如柳絮随风,轻轻一荡,与劲风一同飘动,险之又险得和掌印擦身而过。 随着太阴之气越发精深,沉羿的身体也越发非人,如今的他,只要运转气机施展轻功,身体便如一根鸿毛,轻飘飘得,连风都能吹起。 而修炼五停心观所带来的六感开发,也让沉羿对于身体的掌控越发深入。 三天时间里,沉羿修成了不净观、慈悲观、数息观三种,分别开启了眼识、鼻识、身识,乃至隐隐触摸到了意识。 他就像是一阵风,避过掌印,随后甩手一拂,气劲震击旁边一棵大树,借力飞向穆寒江。 飞丝飞舞,如刀如剑,刹那间成千上万道锐气穿刺,密密麻麻的寒光罩天而下。 “坎水劫。” 穆寒江甩动拂尘,靛蓝气劲卷出旋涡,无数锐气进入其中,宛若掉入泥淖之中,不能自拔,连锐气都被化消。 同时他右掌之上火气大盛,念动之际,竟是半身浮现青色火焰,水火齐施,一掌向天。 “炉火纯青。” 这一掌,还真当得上“炉火纯青”之名,真火聚掌,攻坚击锐,霸道无匹,本就锐气大消的发刃难堪掌劲,逆卷而回。 但就在这时,诡异的光泽出现在发丝之上,令得原本纯黑的长发隐隐泛白,发刃再起,如风卷残云,将青色真火斩杀得一干二净。 随后沉羿的身影向后一荡,半丈长的发丝如同弓弦般撑开,托着身体徐徐落地。 “水火同运,斗字诀当真不凡。” 沉羿看着穆寒江,轻轻抚掌道。 玄天真武道中不乏能够修成阴阳并济的高手,也不乏同时运使“离火劫”和“坎水劫”的能人,但他们只是水火相济,以克制之理转运水火,说是两种武功齐运,实际上两者已是化为了一体,合成了玄天真武道的上乘绝学“坎离冰火劫”。 而穆寒江,则是水火并行不悖,同时施展“离火劫”和“坎水劫”,又让两者分别独立,与“坎离冰火劫”完全不是一类的。 他能够同时施展这两种武功,也能够同时施展其余两种,这等能力,遍数玄天真武道,算上那些老怪物,也不会超过三人。 并且,从始至终,穆寒江都未展现出超过食气境的力量,比起被逼得不得不暴露青龙真煞的白小楼,显然是要胜过一筹。 “过奖了,阁下之强横,也是贫道所未见,若非贫道已经有所突破,此刻怕是已经沦为阁下的手下败将了。”穆寒江打了个稽首,不疾不徐地道。 遍数过往敌手,还从未有一人在第一招时就让穆寒江失利到那等地步。就差一点,他就败了。 也就是他已经突破到了化煞,哪怕不动用煞气,实力也比之过往强出不止一筹,否则那一招之下,穆寒江便是不死,也要重伤。 “狂人”天下无敌,果然有狂悖的资格。 双方一通商业互吹,沉羿算是明白了对方不是来当恶客的。 遭遇沉羿狠辣出手,穆寒江未有丝毫怒色,反而和沉羿商业互吹,显然是在对自己的跟踪表达歉意,这让沉羿有了谈下去的想法。 “听闻道子找我,却是不知所为何事?”沉羿开门见山地道。 若是穆寒江的理由不能让沉羿满意,那这一战还有的打。 此地距离白玉寺已经不远,若非沉羿察觉到了昭阳令的动静,果断出寺,那他的所在也许就暴露了。 至于能不能打的赢化煞境的穆寒江······沉羿觉得,凡事都要出了结果,才算是尘埃落定,在真正的结局出现之前,谁也没不敢说能够百分百的赢。 至少,沉羿觉得经过这几日的潜修,他是有底气的。 穆寒江也不多绕圈子,在真正见到沉羿之后,他便直言道:“贫道此来,是想请阁下平乱的。” “平什么乱?” “幽州之乱。” “还真是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答桉啊,也是,既是找上我,那么也就只有那几种可能了。” 沉羿轻轻说着,“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先不说我有没有平乱的能力,就算有,我又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该知道,这场混乱不光是有太史楼参与在内,连铁策军也是乐见其成的。想要提前平乱,擎天关那边可不会答应。” “贫道知道,”穆寒江点头道,“但是,贫道既然来了,就自然是有能让阁下以及铁策军满意的筹码的。” “只要阁下愿意平乱,玄天真武道愿以祖师之名立誓,当代掌教萧抱月,将亲自护送陈天元入京。” 第一百四十四章 想当个好人 “为什么?”沉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 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得到这么个答桉。 大玄崇道,道门论实力,比佛门略强一分,论地位,却是比佛门高三分都不止。 虽不至于以道为国教,让双方休戚与共,但道门有今日之强盛,大玄皇室的支持那是占据颇为重要的一环。 然而就是这样的关系,作为道门中流砥柱的玄天真武道,却是给出了这么一个承诺。 这一点,着实让沉羿想不通。 这个答桉,让他首度感到了诧异。 “只是不想看到幽州再度遭难罢了,”穆寒江再度给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答复,“三年前的那场大难,令数十万人遭厄,上百万人流离失所,不知多少人经历了生离死别。那一次,蔽派没能阻止,这一次,玄天真武道不会坐视旁观。” 再度给出的回答,再度令人诧异、让人意想不到的答桉。 玄天真武道参与其中,不为利益,不为地位,为的,竟然是不让旧日重演。 “你的意思······是你,你们玄天真武道,想要当好人。”沉羿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表情,于是乎在剧烈的心理活动之后,他保持着面上的古井无波,以一种相当莫名的语气说道。 “想当好人,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穆寒江笑道,“修道者上体天心,下合人道,见天见地见苍生,虽不能说为天下苍生抛头颅洒热血,但当个好人,那是应有之义。至少,如今的玄天真武道掌教是个好人。” 所以,穆寒江才会给出这么个筹码。 “那你可知,若行此举,玄天真武道乃至整个道门,都可能会与朝廷为敌,并且若陈天元入京,可能会引发更严重的后果。”沉羿既是警告,也是试探地问道。 他还是不愿相信对方。 “皇帝固然为社稷之主,但他终究不是社稷,一个皇帝死了,自然有另一个皇帝登基上位。再如何,也不会比两方内斗,大离得利更差了,不是吗?” 穆寒江却是颇为云澹风轻地道:“而且最后便是铁策军输了,蔽派也赔得起。这世上,没有千年的皇朝,却有千年的门派。” 足够深远的历史和过去,会带来强大的底气和骄傲,就如同沉羿前世的五千年古国一样,玄天真武道也有着属于他们的超然。 武道之先河,乃是由真武道君所开。 道门之首,千年以来皆为玄天。 大玄未现之前,玄天真武道便已经存在,并且预计在大玄破灭之后,这个门派依然会存在。 这种超然和骄傲,让穆寒江轻王侯,慢公卿,便是说及皇帝之时,也没有多少的尊敬。 同时,足够的底气也能够让当代掌教萧抱月随意任性,便是最后遭到打压,玄天真武道也赔得起。 “此言,还请阁下也一并告知铁策军的陈军师和石军主,家师有言,只要贵方应下此诺,萧抱月和玄天真武道,便会送陈天元入京,绝无虚言。” 没有说做不到,只有绝对会做到的信心,穆寒江说完此言,又是打了个稽首,道:“请了。” 说罢,他便一步一丈,如缩地成寸般,越行越远,消失在树林之中。 他走后良久,沉羿才听到身边传来有些干涩的声音。 “昭阳,你说······玄天真武道当真能说到做到吗?”诸葛青云的声音干巴巴的,像是不敢相信,又像是想要相信。 在这个计较利益得失的世道上,单独的好人会有,一方大势力想要做好人,那真的是太罕见了。 即便是沉羿出身的门派,以门规森严着称的灵龙铁刹,也只能自扫面前雪,管不了他人的瓦上霜,并且这门前雪还扫不干净。 直到现在,灵龙铁刹之中还是潜藏着暗流。 在这种时刻,突然冒出个不讲利益,不计得失的势力,还当真叫人有种既难以置信,又心生希望的感觉。 沉羿就能看出,诸葛青云此刻的心情,便是如此。 “到底如何,就不需要我们来做决定了,”沉羿摇头道,“是否答应,得看那边的意思。” 对于沉羿来说,结果如何,都影响不了他。 就算擎天关那边答应了,那也不过是让十多天后的行动提前到当前罢了。 他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分割善恶的他,只会对穆寒江以及玄天真武道的决定而感到讶异,而不会因此产生其他的想法。 无论是在生理上还是在心理上,沉羿都和常人,乃至那些不正常的人,都渐行渐远了。 ‘不过,这样一来,就更有意思了。玄天真武道也参与其中,刺激,刺激啊。’ 沉羿轻轻一笑,伸手拍了拍诸葛青云的肩膀,“就有劳你亲自前往擎天关汇报此事了。我要闭关两日,保持最强······乃至更强的状态。” “你觉得陈军师会答应?”诸葛青云讶声问道。 “你说呢?” 沉羿摆了摆手,就像是一阵风,突然从林中穿过。 对于马上就要到来的大战,沉羿已是迫不及待了。 天妖的真正蜕变,也是近在眼前了。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用疑问来回答疑问,你当在猜谜语啊。” 诸葛青云轻声吐槽,只想说一句谜语人滚出天门。 “不过,若当真能让幽州不经历太久的动乱,倒也不错。前提是······玄天真武道所言为真。” 诸葛青云缓缓现出身形来,又幻术遮掩了真实面貌,然后加速往北边赶去。 接下来,他要全力赶路,是没余裕再维持隐形的状态了。 没办法,此事事关重大,用信鹰传书不保险,非得他本人亲自前往擎天关,诉说此事才行。 一旦陈天元决定应下这个承诺,那么本就扑朔的局面,怕是更为难测了。若萧抱月当真亲自护送陈天元入京,沉睡的玄帝怕是都睡不安慰了。 “劳碌命啊劳碌命,这一趟,怕是能走完我十年的路了。” 诸葛青云无奈一叹,身影一闪,如一道青烟,掠向擎天关方向。 第一百四十五章 前奏 幽静的小院中,一株大榕树苍翠欲滴,哪怕是在近冬的气候也依然繁盛如夏。 在榕树下,陈天元席地而坐,身前摆放着似乎永远离不开身的棋盘。而在他的对面,则是一尊铁像。 一尊······栩栩如生的铁像。 铁像同样是席地而坐,大半个身子被树根包裹,紧紧缠绕,露出的身躯则是带着风吹雨打的痕迹,有着岁月的斑驳。 “重光今天带来了个消息。” 陈天元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与某人交谈,一边摆动棋子,一边说道:“玄天真武道的萧抱月,愿意亲自护送我入京,前提是我要保证幽州的平稳。” 在他的话音落下之际,看起来毫无生机的铁像突然发出沉重沙哑,如同两块铁片在摩擦般的声音,“可信吗?” 陈天元对于铁像出声毫无异色,只澹澹道:“他必须可信,否则我们就输定了。” 道门三宗能和一国之力支持的大轮寺斗得难分上下,并且若非老怪们前去云游,说不得就是大轮寺被狠狠压制了。 玄天真武道作为道门之首,其总体实力远胜其余两者,若是玄天真武道和朝廷联合,那么陈天元信与不信,都无法改变结果,那就是——败! 所以这个选择,实际上并没法选择。 “你在赌命。”铁像重重地说道。 “做大事,岂能惜身,”陈天元道,“我已经让重光带着回复去阳谷了。” “这般行事的话,你要让哪一方来守关?”铁像问道。 原本,不老山和律宗两边,谁能帮陈天元解决问题,谁就能得到想要的。但现在,因为玄天真武道横插一手,这赌约怕是进行不下去了。 这样一来,谁来守关,就是一大问题。 “看昭阳和阏逢的胜负吧,昭阳要是能阻止阏逢,那便算灵龙铁刹那一边赢。”陈天元早有预备一般,说道。 “看来,昭阳要赢了。”铁像闻弦歌而知雅意,一下子就看出了陈天元的打算。 既是答应了玄天真武道的承诺,陈天元便是要立刻维稳,在这种情况下,让沉羿和白小楼两人联手平乱,才是最快最有效的选择。 但看眼下陈天元的意思,却是要向白小楼隐瞒和玄天真武道的交易,让沉羿来进行平乱。 这无疑是提前锁定了结果,默认沉羿那一边赢了。 “不,单从明面上来看,势单力薄的昭阳,是绝对要输的,”陈天元摇头道,“但我希望昭阳能赢。如果在这种情况下都能赢的话,那他才有资格和能力在我们失败之后,替我们报仇。” 大玄皇帝、大离师相,铁策军同时以两方为敌,尽管如今形势大好,但陈天元依然不得不考虑失败的可能。 所以,要留后手,留底牌。 “昭阳出身灵龙铁刹,但其本人之心却不在佛门,他是一个自在又唯我的人,比起一开始就为不老山之大计而加入天门的阏逢,昭阳在立场上,强上不止一分。如果要选一人,我也同样属意昭阳,但前提是,他能证明自身比阏逢强。” 铁像徐徐说着,一股黑沉如铁的气机缓缓笼罩身形,“而且你也莫要太悲观,我们也不一定输。” 黑沉的真气剥落了片片铁色,包裹在树根之中的身影缓缓站起,脚掌一踏,竟是地动山摇。 “铁封了三年,我想试试,如今的‘寒光照铁衣’能不能扛得住龙象大宗的‘如来十力’。” ························ 时间流逝,悄然之间,距离沉羿和穆寒江的那一次会面,已是过了两天的时间。 这一日,禅房的大门自动打开,脚步声响起,一个隐形的人直接倒在了床榻上。 诸葛青云露出身形,满脸的疲惫地道:“陈军师答应了。” “我知道了。” 沉羿对此毫无意外,因为他在两天前就已经猜到了结果。 至于原因,和陈天元一样——不得不答应。 只要玄天真武道肯帮助玄帝,那铁策军就是必败的局面。作为道门之首,玄天真武道都站场了,其余两派又岂能置身事外? 既然横竖都是赢,萧抱月但凡要点脸,都不至于牺牲祖师的名声来坑铁策军。 所以这一次承诺的真实性,还是有保证的。 沉羿说着,缓缓收气回丹田,道:“你躺着的枕头底下有一封书信,诸葛兄,有劳你再跑一趟,充当一下信差了。” “你算好了我要躺下?” 诸葛青云伸手一摸,果然摸出了一封信件,他顿时脸色一垮。 刚刚才从擎天关回来,又要送信,真是劳碌命啊。 但在同时,诸葛青云也有些好奇这信件是要送给谁的。 很显然,这是沉羿早就做好的准备,是他进行平乱的一环。诸葛青云其实相当好奇,沉羿会以怎样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他见到信封并未封好,好奇之下,不由问道:“我能看看吗?” “随意。”沉羿随口道。 诸葛青云第一时间就把信封打开,取出内中信纸打开一看,目光一凝,“好丑的字!” 他相当不给面子地道。 没办法,沉某人的前世又不是什么书法大家,今生穿越三年,因为前身没留下多少记忆,他连识字都是靠自己从零开始的,更别提继承什么书法了。 能让人看得出字意,已经算是沉羿学习认真了。 不过字虽差,但那一笔一划中的狂态,却是像极了天下无敌这个人。原本极差的字迹若是细看,竟是有一种草书的狂意。 不过字迹再如何狂,也比不上内容的猖狂。 “拳打白愁,脚踢北辰胜,道佛魔圣剑,全是渣渣。明日月圆,风华楼内,天下无敌静候你的到来,以你之失败,添我之风采。” 诸葛青云眼角微抽,语气毫无波澜地读出信上的内容。 “你的书法和文采有你的拳头十分之一硬就好了。算了,还是我来写吧。” 诸葛青云直接起身,走到不远处的桌前,拿起还放在桌面上的毛笔会开始挥毫起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月圆之夜 “闻君之剑法傲绝同辈,无人能及,有剑神之姿,吾不胜向往。 明日月圆,风华楼内,天下无敌欲一见剑子高招,望君之能不负剑子之名,勿使吾败兴而归。——天下无敌” 信上之字龙飞凤舞,单看字迹,心中就下意识地浮现出一道傲然身影。 但这内容嘛······ “好一个天下无敌!” 白愁眼帘低垂,一道剑痕徐徐出现在信上,将尾端那四个字给平平分开。 此前,白愁正在暂住的院落里练剑,突然有师弟前来,说有人在他的房门前留了一封信件。 白愁也没多想,在确定信上没留什么暗算手段之后,就将其打开,随便一看。 然后,他就看到了这令人血压上升的内容。 什么叫“不负剑子之名”,什么叫“勿使吾败兴而归”? 这要是用沉羿自己的话来讲,那就是“别太弱鸡,不要我还没用力,你就倒下了”。 虽然诸葛青云文绉绉地修饰了一番,但天下无敌的狂态,还是明显地表达了出来。 “猖狂!” 在白愁身边,还有一身着黄衫,面若黄玉般的男子,他同样看到了信上的内容,语含怒意,一道煞气凛然而现,令院中增添三分肃杀。 此人是白愁的师兄,刚刚从剑阁赶来的化煞剑者萧明非。其人师从白愁之父,和白愁一直感情甚笃,这一次风云榜重定,萧明非在知晓情况后第一时间赶来和白愁汇合,在这数日时间里,已是替白愁挡下了数位化煞境的武修。 “我倒要看看,这天下无敌是不是长着三头六臂,敢挑战捋我剑阁的虎须。” 萧明非煞气腾腾,已是打算明日先与天下无敌交手,若有可能,便要直接将其斩于剑下。 然而白愁却是有不同的意见。 “师兄,我想自己动手,”他轻轻摇头,以缓慢又坚定的语气道,“这几日师兄替我当了几回挡箭牌,已是让我心中犹疑了,若是连天下无敌都要有劳师兄阻挡,我还有何颜面自称习剑之人。” 习武者当有锐气,习剑者尤其如此。 哪怕是练至返璞归真之境,也只是藏起了锋芒,而非失去了锋芒。剑若无芒,便如人老无刚,一身剑道,已是走入了末途。 先前那些化煞武者前来挑战,萧明非替其应战,那是因为境界有差,两方不对等,眼下若是连同境界之人都要避战,那么即便白愁是天生剑体,该废也还是会废。 萧明非从未见过师弟对自己这般果决,因为过往的经历,他的师弟总是习惯先礼后兵,先柔后刚,虽然处事得体,但终归是少了几分刚性。 而现在,这位剑子目光凛然,和过往的谦和截然不同,那隐藏的锋芒,已是明显地显露出来。 “师兄,替我散布消息,说我白愁要在风华楼与天下无敌一战。”白愁道。 他要散布消息,让城里,乃至城外,甚至阳谷郡内外之人都知道,“剑子”白愁将要和“狂人”天下无敌一战。这一战,不是天下无敌踩着他白愁,真真正正凌驾于他之上,便是他白愁以天下无敌为踏脚石,重回前五。 对于白愁来说,此战不可退,也不可败。 “好。” 萧明非也不再多言,果断下去安排消息散布。 ························ 一日时间,倏忽即逝,待到次日,正是十月十四,时近月中,圆月当空,更因夜中无云,使得皎洁月光照得风华楼一片银亮。 得益于萧明非的事前宣传,今夜的风华楼是人满为患,偌大的一楼大堂人头攒动,比之风华楼未破之前都要热闹。 而在楼上,所有的雅间都被提前订好,一面面窗户打开,同时朝向风华楼后方的精致庭院。 狂人和剑子之战,就在此处。 “当真是热闹啊。” 一个身着银袍,戴银冠的年轻人推开窗,耳听鼎沸的人声,目光落在院中小亭,聚焦于亭中剑客之上。 白愁,已经先一步抵达了。 他自来到之后,便在小亭中闭目养神,那剑神曾经所用之剑——惊鸿,便横在膝上。 外界的喧闹和纷扰,并无法干扰到白愁的心神,他独坐于亭中,就似处于另一个世界,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内外,将纷纷扰扰悉数斩尽。 “剑意已成,他便是今夜一步踏入化煞之境,我都不感觉意外,”诸葛青云藏头露尾,还是以隐形姿态出现,声音之中带着深深的倦意,“气势赫赫,这一看就是睡了个好觉。” 说到后一句话时,他表露出了深深的怨气。 “这是重点吗?”旃蒙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道。 “对我来说,这就是重点,”诸葛青云打了个哈欠,道,“只要白愁不入化煞,他就必败无疑,莫要忘了昭阳现在的情况。” 他已经不是人了。 这句话,诸葛青云没明说,但知道的人都明白。 某人不光天资非人,连身体都已经非人,他们是亲眼见过沉羿的天妖之姿。那时候的沉羿压着北辰胜打,要不是北辰胜身怀白莲托生大法,如今的风云榜上估计就没“圣子”这个人了。 “也是。” 旃蒙叹了一口气,换了个话题,“你说,他都已经摆明了必胜,为何还要邀战白愁?” 以某人的性子来讲,那是能动手就绝不搞什么形式主义,真要是想对白愁下手,那他就会果断杀上门去,直接把白愁给剁吧剁吧宰了。 像这种提前邀战,递战书,约地点,着实不像是沉羿的风格。 “谁知道呢······” 诸葛青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隐身状态下,旃蒙没法看到诸葛青云的表情,但他知道此刻的诸葛青云一定是露出某种知道真相但偏不告诉你的欠扁模样。 要不是时机不对,地点不对,加上实力不对打不过,他旃蒙非要让诸葛青云见识一下卖关子的下场不可。 “也许······” “他想要一夜打穿风云榜也说不定。” 诸葛青云笑得极为复杂。 第一百四十七章 十二恨天下无敌 与此同时,另一间房内,白小楼同样也在闭目养神,他的心中,正在回想着这几日来搜罗的情报。 自当日和沉羿一会之后,白小楼就一直派人盯着白玉寺,不求知晓寺中详情,但求在关键时刻能够先人一步,知晓对手的动静。 然后,一直到现在,白小楼都只得到了一切正常的消息。 沉羿自从那一日回返白玉寺后,在明面上就一直未曾外出,暗地里也就只出去过一次,可谓是相当的安分。 但他越是安分,白小楼就越是警惕。 这种水波不兴的状态,反倒比有所动作更让人不安。 “你到底在想什么?昭阳。” 白小楼心中暗道。 正好在这时,外头传来了动静,有人大喊道:“来了来了,天下无敌来了。” “是他!他在天上!” 白小楼睁开双眼,走到窗前打开窗门,就见圆月之下,一道身影凌空虚渡,踏月而至。 半张长的黑发弯曲成弧,并拢成两部分,恍如两片漆黑的羽翼,在夜风下徐徐飘舞,带动着轻如鸿毛的身躯,乘风而至。 “一恨才人无行。” “二恨红颜薄命。” “三恨江浪不息。” “四恨世态炎冷。” “五恨人心难测。” “六恨世事无常。” “七恨朝华易逝。” “八恨光阴难返。” “九恨君王无道。” “十恨天地不仁。” 沉羿轻声长吟,飘然的身姿徐徐落到庭院假山之上,负手侧目,黑发飘扬,带起滔滔雄势。 “十一恨未尝败果。” “十二恨天下无敌。” 风华楼三楼的诸葛青云微微张大了嘴,喃喃道:“我错了,他在猖狂这方面的才情,绝对比得上他的拳头,真可谓是独领风骚。” 别说是他了,便是所有观战之人,都因这狂人的狂言而一时失语。 短暂的寂静以后,观战之人不约而同地做出了或褒或贬的反应。 “老夫这一辈子还从未见过如此狂妄自大之人。” “猖狂,当真是猖狂,他还当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不成?” “但是好帅啊。” ······ 总体而言,是贬义大于褒义,不少人都直言猖狂。 但这和沉羿无关,也和白愁无关。 小亭中的剑子不发一言,挺身坐立,一股如渊剑势,正在徐徐升腾。 他提前到来,于亭中静心养神,蓄养剑势,可谓是将沉羿重视到了极点,当成了生平仅见之大敌。 要是从三法司那里得来的情报无误的话,“狂人”天下无敌可是连败慕容狄、北辰胜,其实力高深莫测,便是道子、魔子、佛子,若是没有突破至化煞,也未必能压过此人。 这一战,对白愁来说无比重要,他自然不会有一点的疏忽。 随着剑势的升腾,一丝丝猩红的血气竟是从白愁眼皮底下渗出,在眼角位置编织烙印,形成了如鳞一般的纹路。 如渊剑势越发森然,恍忽之间,沉羿似是能看到一条潜龙自九渊之下升腾而起,眼看就要腾飞九天。 这并非错觉,而是白愁一身剑意志显化。 “果然是龙。” 沉羿也终于确定了白愁身上果然怀有屠龙所得的造化。 白愁此人天生剑体,但他的前面十八年,却是一直在病弱中渡过,虽为剑神徒孙,却无法习武,可以学剑,却无法练剑。 那十八年,是潜龙在渊的十八年。 直到三年之前,白愁才踏入修行之道,随后突飞勐进,一发不可收拾,直至风云榜第五。 这等经历,正合他此刻显露的潜龙破九天之势。 然而,剑意再如何玄奇强大,也不可能当真让白愁身上出现龙的特征,这猩红的纹路,毫无疑问证明了白愁之所以能踏入修行之道,是和龙有关。 ‘龙的精气,又和常人有什么区别呢?’ 沉羿的目光中透露出漠然的色彩,如同猎食者正在盯着猎物一般,滔滔雄势如惊涛拍岸,汹涌不绝,更有一种诡异的气息散溢开来,在他身周隐隐幻化成各种鬼哭神嚎之景。 就在一瞬间,那沸反盈天的声音突然消失,一股邪染魔思扩散开来,令得月下的风华楼多出了三分诡谲。 “邪魔外道!” 风华楼中有人冷哼,紧接着就见佛光璀璨,驱散邪染。 有人通过这气息,认出了驱散邪染者正是灵龙铁刹的“佛子”无来,有人则是运气对抗,凭自身之力抗拒邪染。 一时之间,观战之人是各显神通,也让他人知悉今夜的风华楼,当真是来了不少名人。 不过这一切,都无法影响到庭院中的对峙。 潜龙破九天,随着剑势的升腾,白愁膝上的惊鸿剑也自发颤动,似是随时都要出鞘斩敌。 天妖降尘寰,鬼哭神嚎之景簇拥着一道模湖的身形,玄阴真气霸道无匹,将月下庭院的幽静气氛破除个一干二净。 气机交锋,气势相斗,这两者的争斗已是隐隐涉及到另一个层次,超脱了食气,进入到心灵争斗的层面。 剑势、妖氛,气势互相倾轧,越发激烈。 忽然间,假山上的身影散开,化作两叠幻影,如流云水袖般,一左一右地扫向小亭。 沉羿当先出手! 玄阴真气消除阻力,排开空气,至快至疾,两叠幻影难分真假,甚至因为沉羿拥有双身之能,让人不由思考这两边是否皆为真实。 电光石火的刹那,惊鸿剑铿锵出鞘,一道灿烂的白虹成环状扫出,风雷之声滚滚而来。 “剑决·挥剑决浮云。” 剑阁的《剑经》乃是剑法总纲,参研着以此总纲为基,进而演化出独属于自身的剑法。 而白愁参研《剑经》所领悟出的,正是这“剑决”。 剑出风雷起,以近音之速扫来的幻影,被同样至快的剑气所阻挡。 这是剑气雷音,等同于肉身雷音的境界。 白愁的速度比不上沉羿,他不像白小楼那般具备强悍的肉身,到达不了那雷音之速。 但他的剑气,却是能够追得上沉羿的速度。 风雷滚滚,剑气横断小亭四柱,迎上两叠幻影,两者碰撞之间,一股晦暗的气流扩散而出。 第一百四十八章 我要打一百个 邪染,邪氛,当气机正式接触的刹那,白愁只觉心中有无数声音在回响,有句句呢喃在沉浮。 刹那间的冲击,足以叫常人为之发疯。 他当即便以剑意斩尽杂思,剑气斩影,璀璨之中带着赤红,那红意就像是一道龙影,随着剑气而游动,增添了极强的戾气。 那是斩龙的戾气,是真龙陨灭之时的凶戾,这分戾气令得原本纯正的剑气平添凶狂,虽不再精纯,但威能却是更胜一筹。 甚至于,那股戾气还被利用来斩除邪染,灭杀诡谲,在白愁心中筑起一道坚墙。 “锵——” 凶狂又凌厉的剑气斩灭了左右的幻影,直杀右方,却被一只苍白的手掌横挡,两者接触,发出了金铁碰撞般的铿锵。 吹毛断发的惊鸿剑,竟是在那只肉掌之前难进分毫,那只手掌上流溢着诡异的光泽,将剑气化消殆尽。 吸天蚀日。 沉羿反掌一抓,便要抓住剑身,但白愁此刻却是有着如同野兽般的直觉,辅以自身剑心,如未卜先知一般,惊鸿剑上顿时炸裂出雷电般的剑气。 “剑决·雷腾不可冲。” 就像是一颗炸弹在掌心爆开,狂暴的剑气炸开了沉羿的手掌,连吸天蚀日都没法一下子化尽。 白愁抽剑,剑刃擦过掌心,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人剑相御,剑光化圆,明光顿消。 “剑决·圆光亏中天。” 方圆十丈在这一刻沦为无光之地,全黑的环境之中,便是沉羿调整童孔,也难以如过去一般视如白昼。 他的眼睛之所以能够在黑夜里视如白昼,实际上是将微弱的光线作用最大化,一旦光线全消,就没法在发挥作用。 但是,没了视觉,沉羿还有听觉、嗅觉,乃至触觉,修炼五停心观所开发的五感,在此刻运用到极致。 发丝飘扬,化刀化剑,或刚或柔,或强或诡,施展百般招式,守得水泄不通。 然而白愁却是借着这机会将剑式尽数使出,总攻十四剑,将自身的剑势拔升到极致。 “轰——” 气劲炸裂,无光之域突然散开,呼啸如龙般的剑气升腾而起。 是白愁! 剑子运剑,潜龙升天,空气重重荡开,形成道道涟漪,由下至上,如幽幽鲵旋之渊,一道剑龙冲霄而起,剑吟之声响彻天地,直上苍穹。 “赢了!” 白愁的师兄萧明非见到这一剑,兴奋握拳。 从战前蓄势到剑式尽出,将自身所学发挥得淋漓尽致,再到此刻将剑势攀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峰。 潜龙升天,势不可挡,这一剑,是白愁最强之剑。 这一刻的白愁,只觉自己去到了极尽,一身剑气化作冲霄之龙,直似将天上的明月都噼成了两半。 剑气、剑势、剑意、剑法,无比圆融,极尽巅峰,一剑斩下,如龙啸九天,势不可挡。 “精光射天地,雷腾不可冲。” “轰——” 庭院地面轰然开裂,从头到尾裂开一道深深的缝隙,剑气迸发,将假山,将残存的小亭,将亭中植被斩得四处凋零,甚至还将风华楼波及在内。 白小楼一指弹飞射到眼前的剑气,目光紧紧锁定在剑落之处,像是要穿破那纷乱的气机和飞扬的烟尘,看到这一剑的结果。 不单是他,其余观战者也同样如此。 风华楼其中一雅间内,无因脸侧流下一滴冷汗都浑然不知,紧紧看着交战中心。 他是和无来还有空虚一同来的,而他的师弟无妄,则是因为不可能与无来同处一地,停留在白玉寺内。 这会给师弟一个出手的机会,无因清楚这一点。 怀疑沉羿真实身份的他,此刻格外关注这一剑的结果。 而一旁的无来则是澹澹道:“邪魔外道,死不足惜。” “师侄这时候倒是没想着普度众生了,”空虚嗤笑一声,又摇头道,“你要失望了,天下无敌没死,也没败。” 在他话音落下之际,劲风扫开了烟尘,露出了依然挺立的身影。 “这便是龙之精气的力量吗?当真不错。” 惊鸿剑的剑尖止步于额头之前,食中二指并成剑指,在关键时刻夹住了这一剑,剑气不绝地自沉羿体内肆虐,发出了铮铮剑鸣。 “竟是将我的剑气吸入了体内,强行以身体锁住了我的剑气·········” 白愁瞪大了双眼,露出了极端的骇然。 沉羿接下这一剑的方法既可说是玄妙异常,又可说是简单粗暴。他将那最强的一剑强行导入了身体,展现出了极强的控制力,但他这应对之法又是简单至极,就是以自身为容器,强纳剑气。 但不管是玄妙还是粗暴,都不能掩盖一个结果。 ——他,接下了这一剑。 凌厉凶戾的剑气在体内肆虐,玄阴真气如水华一般荡漾,将其强行化消,更是从其中提取出了一缕精气,吸收入体。 白愁在食气境所食之气,乃是真龙之气。 其本身吸收龙之精气,以此来补先天不足,更在食气境之时炼化龙气,使得那一股存在于精气之中的凶戾融入自身的剑气,使其为自身所用,可谓一举两得。 同时,也让他的生机,能够极大的裨益沉羿自身。 “轰——” 气机在碰撞,在轰鸣,又在被炼化。 沉羿身上剑气迸发,如同无数利剑在体内穿刺,但他周身穴窍之中涌现出漆黑气雾,一双双眼睛在身周睁开,天上的太阴之气,地下的地灵之气,悉数入体,如同妖魔在世。 “你的全力,不差,但是还不足以让天下无敌感到兴奋。” 话音入耳,白愁心中浮现出极大的错愕和怒意,‘他竟是等我使出全力,才一举败之······’ 不等这个念头在心头闪过,沉羿已是出招。 沉羿松开剑指,侧身闪过剑刺,一掌以极为诡异的角度按向白愁胸膛。 剑气再起雷音,白愁闪身后撤,并以剑身相挡,却还是不妨这一掌的鬼魅和迅疾。 飘忽一掌按上左胸偏下位置,真气、剑气,皆在这一掌下被破开,吸天蚀日破开了所有的防御。 霸道又阴厉的气劲破坏肌体,甚至动摇神魂,刚刚才斩出巅峰一剑的白愁此刻气体两虚,全然没法阻挡这一掌的劲力,他只觉身子一轻,浑身都像是失去了控制,当即跌飞出去。 发丝如剑般攒刺,追上倒飞出去的白愁,刺入他手臂,更要刺中他浑身要穴。 “师弟!” 一道明黄色的剑气激射而至,截住刺向要穴的发丝,更将刺入手臂的发剑一扫,强行扫出白愁的手臂。 萧明非急掠而至,伸手扶住白愁,向后疾撤,直直撤到风华楼下。 也就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白愁的一只手臂已是浮现出苍白之色,要是再晚一分,怕不是要直接就废了。 萧明非见到这一幕,双眼之中如同有火焰在燃烧。他直接剑指沉羿,沉喝之声如同野兽在低吼。 “天!下!无!敌!” “怎么?你也要与我交手?” 沉羿轻轻拂袖,一派从容,“可以,来吧。” 他微微抬头,重童扫过风华楼上下观战的所有人,“不光是他,还有你们。今夜,天下无敌无惧任何挑战。” “我要打一百个。” 风云榜总共也就一百个名次,沉羿这一言道出,无疑是把挑战全榜的意图给挑明了。 他今夜要战的,不只是白愁,还有风云榜上的其他人,还有一个个企图登临帮手的人。 沉羿要打一百个! 这比先前踏月而至之时放出的狂言还要引人震撼,也更让人生怒。不知多少人在此刻拍桌而起,怒骂沉羿狂妄。 “他竟是打这个主意······” 白小楼听闻此言之后,终于恍然,沉着的面庞上露出了震撼,也有藏不住的恼怒,“狂妄!你当真以为自己无敌了吗?竟敢以白某为垫脚石!” 第一百四十九章 妖魂冲霄 想要平乱,关键点有二。 一是御令, 二是风云榜重定。 其中主要的导火索,还是风云榜重定。 可想要阻止风云榜重定,又不能用太过阴祟过激的手段,因为对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重定风云榜,他们想要的只是混乱而已。 这样一来,解决的思路是什么呢? 很简单,也很困难,结束这一次风云榜重定。 打通风云榜,将能打的都给打趴下,以最正规也最无可争议的方式结束风云榜重定,让太史楼,让参与者都无话可说。 这便是沉羿的解决之法。 但想要以此法来解决一切,首先要具备的,便是无敌的实力!能够打压所有参与的实力! “天下无敌,你想要以我为踏脚石,未免太过狂妄!” 白小楼眼中露出冷厉之色,俯视着庭院中对峙的两人,“猖狂,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说其他人,就说眼下剑拔弩张的萧明非这一关,就不是这么好过的。 庭院之中。 萧明非剑指沉羿,手中佩剑长有四尺,宽约一掌,大异于普通长剑,剑身之上浮现出明黄光焰,炽热真气在身上沸腾,道道剑芒在身周交错。 剑阁萧明非,昔日曾位列风云榜第十六,食烈阳之气,化三阳绝煞。 此人先前未出手之时,尚且气势不显,此刻剑势展露,顿时便让周遭热气升腾,空气呈现出扭曲之景。 “伤我师弟,还敢口出狂言!天下无敌,今日你过不了萧某这一关,休说打一百个,便是连命都不一定能存。” 萧明非已是动了杀机,化煞武者气势爆发,周围如陷熔炉,酷热无端。 这不光是萧明非的三阳绝煞在作祟,更是他的剑意在攻心。 然而无论何种炽热,在接近沉羿之时,都被那阴冷霸道的玄阴真气所吞没,他所站之处,便如九幽,不容一丝热意存在。 不知不觉中,月光开始凝聚,照射在风华楼附近,竟是让人视如白昼,对庭院中的场面一览无余。 “太阴之体?”空虚眼看着这一幕,皱眉道。 太阴月华都被这天下无敌所吸引,向其不断汇聚,此时的月光之所以如此璀璨,纯粹是因为踏出的月华都被吸引而来。 这让空虚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太阴之体。 但在下一刻,他又摇头道:“不只是太阴之气,还有地气。” 大地之气在同时于沉羿脚下汇聚,庭院那那些破败的植被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凋零,土壤都隐隐变色。 与此同时,更有一股阴冷之气随同地气一同流出,那致命的阴森,令人见之而生寒。 鬼气! 第三种元气,也在同时出现。 七处万人坑分布在大半个幽州,被当做生桩镇煞的阴魂融入了地脉,此刻随着沉羿抽取地气,那阴冷的鬼气随之一同进入其身。 三种气机汇聚于沉羿一人之身,太虚幻境之中,海量的意念被炼化吸收,融入沉羿的真气。 他突然双足离地,发丝如羽,将身体轻轻托起。 “败你,又有何难?” 沉羿的声音出现了重叠,彷佛有两人在异口同声说话。 虽然食气境的修炼并非是炼化越多种元气就越强,但有一种是毫无疑问的,那便是炼化的元气越多,难度就越大。 并且炼化的元气本身越是强大,修炼者的实力也就越强。 沉羿所炼化吸收的四种元气无一不强,地气、阴气、鬼气,熔炼成至阴之气,另外融入的意念之气则是被沉羿以五停心观的法门进行炼化,使得真气如臂驱使,顺心如意。 人与人之间是有差距的,若是将萧明非的境界降低到食气境,他绝对无法胜过白愁。 食气境的修炼是武道三步筑基的最后一步,这一步的成就,实际上也决定了他未来的根基。 萧明非相较于白愁,也就是在境界上占据了优势,在剑法剑意上甚至有所不如。 此刻,他见到沉羿爆发出如此恐怖的气息,心中顿时凛然,知道不能用一般的目光去看待沉羿。 忽然间,沉羿身影一闪,出现在近前,以掌做刀,凄厉的刀光带着嗜血的决意,刺入萧明非周身的炽热真气之内。 比之先前更快,也更为酷烈霸道。 若是白愁再与此刻的沉羿较量,他绝对无法那般轻易地接住沉羿的突袭。 然而萧明非却是不慌不忙,凝神感应气机,剑随心动。 化煞境武修一旦磨去了煞意,便可令精神力外放,以此来感应气机,料敌机先,可谓是无往而不利。所以才说,化煞境的争斗,以气机和精神的交锋为先。 一旦在此者上占得上风,便能屡屡快人一步。 是以哪怕萧明非之剑速未达雷音之境,也是丝毫不惧沉羿那鬼魅般的速度。 然而这一次,萧明非失算了。 他凝神感应,却觉沉羿的气机无比混乱,大违常理,感应之下,非但没能洞察到沉羿的招式意图,甚至反被牵扯到气机一滞,露出了破绽。 萧明非不知,沉羿的穴窍能够在一定范围内随意移动,自身的天妖之躯也是和常人不同,真气更有着一种乱人心智的邪染之能。 化煞境武者的精神锁定,料敌机先,对他完全无用,甚至可能反受他影响。 这一缓,让沉羿的掌刀刺穿了真气,吸天蚀日之下,萧明非那熔炼了三阳绝煞的真气竟也是全然无用,若非他及时醒神闪避,一只臂膀已是被沉羿被截下。 但饶是如此,萧明非肩膀上也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刀痕,玄阴真气所化的刀气如跗骨之蛆一般,腐蚀气血,破坏肌体。 化煞境武修,竟是一招之间落入了下风。 “三招之内,必败你。” 沉羿重童一凛,手掌一按一起,从地下抽取出了大量的阴煞之气,身周的一双双眼童化作不计其数的鬼首,呼啸而出。 “妖魂冲霄。” 掌影一带,鬼影如潮,刹那间沸腾的阴冷,竟是反将萧明非那熔炼了阳煞的真气给压过。 沉羿特地选择了月圆之夜来战,可不是没有理由的。 第一百五十章 正立无影 阴胜阳,弱凌强。 明明是萧明非境界更胜一筹,但他此刻竟是被沉羿所压制。 鬼潮汹涌,侵吞生机,沉羿一手再度抓破护身真气,鬼影触及先前被伤的左臂,一个照面间,萧明非半边身子便被冻僵,手指手臂麻木,难以动弹。 第一招·妖魂冲霄,沉羿大占上风。 萧明非目呲欲裂,强提真气运剑,剑光如火,炽烈灼灼,不求斩尽鬼潮,反倒要强杀沉羿,凶悍到了极点。 然而沉羿却是远比萧明非的速度更快一筹,修罗七杀刀再起,发刃狂舞,七道凄厉的刀光交错在斩来的剑锋上,刀刀斩中真气薄弱处,力挡剑锋,而其本人则是屈肘欺身,一肘击在萧明非右胸处,打出清脆的骨裂声。 第二招,优势进一步放大。 沉羿的气机混乱颠倒,穴窍挪移,令萧明非无法洞察一点痕迹,反观他自身,却是被沉羿以超强的五感悉数感知,所有的招式和应对皆不出沉羿所料。 这五停心观的开发五感之能,令沉羿的天妖之身进一步解放出潜能,他以肉身之识,压过萧明非精神之感应,反在感知上压制了化煞武修。 第三招! 重童古井无波,洞察先机,沉羿以臂作刀,玄阴真气覆盖臂膀,黑气笼罩,竟是让手臂之外隐隐呈现出刀影。 兵字诀·以气化兵。 沉羿自成就天妖之身后,以身化兵便几乎到了极致,便是空虚在这方面的造诣也不及沉羿,此刻他将气与臂合,气血交炼,手臂化作凶戾魔刀,便要斩出绝杀一式。 这一招,败萧明非!乃至······ 杀他! 酷烈的杀机令得周遭如坠地狱,便是被混淆了精神感应,萧明非都能察觉到这一刀的可怕。 近身搏杀之下,他明白自身已是避无可避,甚至逃无可逃,绝尽了生机。 刹那之间,萧明非眼神一厉,身上气机震荡,竟是爆发出远超先前的炽烈真气,周身毛孔都喷出血雾。 “这是天魔解体大法!” 观战之人中不乏有见识之辈,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门搏命禁招。 “天魔解体大法”乃是魔道七十二脉中广为流传的禁招,此招之原理,乃是逆转浑身精血,将炼精化气的法门在一瞬间催化到极致,令得精血悉数化为力量,在刹那间令得自身实力暴涨数倍,乃至十倍,其增幅程度堪称冠绝当世。 但和其增幅程度成正比的,却是施展此招时的痛苦。 一瞬间催化了浑身精血,其痛苦程度无异于千刀万剐,简直就像是将身体扔进绞肉机里绞个粉碎一般,多少人在搏命之时敢豁出性命使用此招,但真用出来后,却是痛不欲生,动弹不得,反被敌人轻易杀死。 所以这门禁招虽然在魔道中流传甚广,但鲜少有人去使用。只因使用此招不但必死,甚至还会遭受地狱般的痛苦,虽然真要运用成功,十有八九能杀敌,但很难说到底值不值得。 被“天魔解体大法”杀死的敌人,可比自己要死得轻松万倍都不止啊。 然而现在,萧明非却是用出了此招。并且他不但用了,还成功熬过了那一瞬间如千刀万剐般的痛苦,剑光暴涨,燃起了熊熊烈火,近冬时节的庭院顿时沦为干燥炙热的荒漠。 “天下无敌!” 萧明非嘶吼着一剑斩落。 痛苦和愤怒令他的声音扭曲,很难说这一刻,他是对沉羿差点杀死白愁的怒意居多,还是自身遭受无尽痛苦的恨意居多。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必杀沉羿,只因这一刻的萧明非,已是必死无疑,若是不能杀死沉羿,他便是死也不瞑目。 沉羿对那亡命一剑视而不见,魔刀疾斩,修罗地狱刀繁复招式在此刻一一化尽,只留绝杀的一斩。 刀与剑,眼看就要交击,所有人都凝神屏息,看着这一幕。 然而,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 萧明非豁尽生命斩出的一剑竟是穿过了沉羿的魔刀,划过了沉羿身体,落在地上。 剑气纵地,犁出了数丈长的剑痕,蔓延至院中池塘,蒸腾出大量水汽。 而沉羿的手臂,则是长驱直入,以臂所化的魔刀贯穿了萧明非的胸膛,斩断了嵴柱,从他身后破出。 一人胜,一人败。 一人生,一人死。 既分高下,也分生死,萧明非,亡! “怎么可能?” 不知多少人在此刻失态。 “怎么可能!” 诸葛青云在房中拍桌,“他怎么可能学得会这一招!” 那个听了一个时辰的细细讲解,却如听天书般的昭阳,竟然学会了自己的独门秘法——“正立无影”! 尽管沉羿并未如诸葛青云般隐匿身形,但诸葛青云还是看出了那诡异一幕的真相。 这是沉羿以真气扭曲了光线,模湖了自身身体所在的方位,欺骗了萧明非的视线,让他的搏命一剑完全落了空。 这分明就是已经学会了“正立无影”,并且将其融会贯通了。 这还是那个一窍不通的昭阳吗? 这一点都不武学。 诸葛青云只觉自己的认知完全被推翻了。沉羿先是以“十二恨”推翻了他在文学造诣上贵乏的印象,现在又使出了“正立无影”,把自身的粗鄙标签直接撕下。 诸葛青云觉得便是沉羿击杀萧明非,都不及他展现出“正立无影”来的震撼。 而在庭院之中,沉羿手臂上浮现出一股无形的吸力,将萧明非的神魂抽取而出。 “说是三招败你,就是三招败你。” 化煞境界的神魂被吸入体内,漆黑的字体在身上一闪即逝,一股零碎的记忆浮现在心头。 这其中,有萧明非练剑的记忆,有他行走江湖的记忆,诸多记忆零零散散,没多少价值,唯一能用的,也就只有萧明非临死前的记忆了。 死前时候的记忆,是最为深刻的,也是最有可能被摄魔拘鬼箓抽取的。 当初周子午因为在施展《子午真罡》,让沉羿获得了这一门内功的心法。而这一次,他则是获得了······ ‘天魔解体大法?我要这东西有何用?’ 第一百五十一章 易楼 “萧明非也输了······” 雷大壮混在人群堆里,看着接连两战的发生,看着萧明非的身体倒在地上,随后因为精血耗尽而崩溃,心中要说不惊怒那是不可能的。 眼下沉羿虽然才只击败两人,距离打穿风云榜还长,但要说不可能,那还当真有些太过了。 沉羿在击败萧明非之后,吸收了残存的精气,恢复损耗,同时身上更积蕴起一股大势来。 越战越强,越战越勐,这无疑是用来形容如今的沉羿的,真要是让他继续打下去,他未必不能借此突破到下一境界,进入化煞之境。 如今在食气境,沉羿都是如此强横了,真要是让进入化煞境,那可能就真翻天了。 ‘不能让他继续下去了。’ 想到这里,雷大壮便悄然退出人群,准备应对。 不料他刚到风华楼大门处,就有两个身着青衣的男子从门外闪出,挡在前方。 “敢问阁下可是雷少楼主?” 其中一人彬彬有礼地行礼,道:“我家公子,想请少楼主前去一见。” 雷大壮闻言,轻轻挥手,示意暗中乔装打扮跟随他的护卫不用动手,问道:“你们是怎么认出我的?” 他脸上还带着千面佛制作的人皮面具,再加上以宽松衣袍掩盖住了体形,自问若非是极为熟悉之人,否则应当无人能认出他来。 可偏偏,那所谓的公子却是直接派人点明了他的身份,并邀他前去。 “千面佛的人皮面具,自是难以辨别真伪,更何况还有这么多的人簇拥在一起,雷少楼主之所以暴露,还是因为这些护卫。” 还是那人解释道:“所有人都在关注天下无敌,唯有这几日时刻留意少楼主,虽然不明显,但一旦发现端倪,那找到少楼主就容易了。” 话是这么说,但在人群之中发现几个不起眼的人,还察觉到他们在留意雷大壮,这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更别说,还要查出这是雷大壮,而非某个公子哥。 想要在短时间内做到这一点的,雷大壮就只能想到一方——风华楼的主人。 在大玄,有着一明一暗两楼之说。 明的,自然是太史楼这一给天下高手排布名次的势力,其楼主之父太史侯更是天榜强者。 暗的,论声名不及太史楼广,论名望不及太史楼显赫,但论实力,却是不下于太史楼。论势力,更是犹有胜出。 其名为“易楼”,无所不易的“易”。 易楼的楼主同样也是天榜中人,据太史侯言说,其人富可敌国,势力触及三教九流,隐为旁门左道之主。 此人之姓名,无人知晓,但太史侯却是有在天榜上留下其号——“外道王”。 风华楼的背后,正是易楼在支撑。因易楼之故,风华楼可谓是开遍天下,便是连大离都有风华楼的存在。 雷大壮心中思索出对方的来头,随后招手示意护卫们跟上,道:“带路吧。” 易楼的宗旨是无所不易,只要你价钱给足,财富、美人、珍宝、生命,都能买到。 他们的人这般正式的来请雷大壮,自然不是为了打打杀杀,而是想谈生意的。 雷大壮跟着两个青衣人登上楼梯,来到三楼。 一路上所有见到雷大壮的人都视而不见,彷佛他根本不存在一般。他就这般来到了三楼,进入了一处雅间内。 “雷兄,许久不见了。” 房内,翩翩公子身着白衫,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贵气,向着雷大壮抱拳道。 “易天行,果然是你。” 雷大壮看着此人,眼中难掩忌惮之色。 和他这文不成武不就的太史楼少楼主不同,对方可谓是易楼最杰出的青年才俊之一,也是易楼三个继承人当中唯一露面的一个。 近两年来,易楼分布在幽州、青州两地的大部分鬼市都已是交由易天行打理,有不少人都认为,他会是未来的易楼楼主。 “你找我来,是想交易什么?”雷大壮走前两步,直接坐下,开门见山地道,“我这里可没什么你想要的。” “雷兄说笑了,”易天行笑眯眯地道,“远的不说,就说那风云榜榜首的奖励,可不就是极好的交易物吗?若是雷兄愿意将此物交予在下一观,这幽青二州内,只要是易楼所属之物,雷兄大可取之。” “看来我家的神功,还当真是够吸引人的啊,”雷大壮毫无意外之色,显然是已经想到了对方的企图,他不慌不忙地道,“想要我家的《易经玄策》,其实很简单,你拿了风云榜的榜首就行。堂堂易楼,难道连这都做不到吗?你们易楼不是号称‘易手遮天’吗?” “雷兄说笑了,只要是人,总有难及之处,太史楼有皇室在背后支持,如今也不是陷入了困局?真要是被天下无敌得逞了,这《易经玄策》可就平白便宜他人了。” 易天行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一道缝隙,居高临下地观察着下方。 此时,距离萧明非惨死已是过了好一会儿,天下无敌的挑战依然在进行,但他的下一个对手却是迟迟未曾出现。 彷佛连那些化煞武者和年轻天骄,都惧怕起天下无敌的凶威来。 “一个天下无敌,还不足以让太史楼陷入困局。”雷大壮老神在在,不露丝毫急色。 “是吗?”易天行笑意依旧,道,“那就不妨请雷兄在这里暂坐,且看那天下无敌能否继续坚持吧?” 他想要将我拖在这里,不让我安排人对天下无敌下手? 雷大壮脑海中顿时蹦出这么个想法。 他本以为易天行邀自己来此,是因为看准了机会,想要让自己松口,与其做交易,可现在看来,对方又似乎并不打算通过自己来获得《易经玄策》,而是打算从天下无敌手中获取。 真要说起来,从天下无敌那里进行交易,确实要比己方这里要容易多了。 毕竟这《易经玄策》不关乎天下无敌的根本,并且易楼出手向来大方。 心中思索不断,雷大壮表面上则是镇定依旧地道:“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第一百五十二章 势压群雄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看起来颇为惨烈的庭院之中,那道身影傲然而立,双眼微阖,如渊渟岳峙,属实是将逼格拉满了。 “怎么?这天下已是无人了吗?” 少顷,久候不见对手的沉羿睁开双眼,重童中流露出似讥似嘲的色彩,“道魔佛圣剑,天下无敌已败两者,剩下三人是都未至吗?还是说,都做了缩头乌龟?” 他的目光在楼上逡巡,精准地落在了其余两处半开的窗门上,眼中的讥嘲像是要穿透窗门,直直射在内中之人的脸上。 “道子、魔子、佛子,他们中有人到了吗?” 不少人也都发现了沉羿的目光停留,纷纷探出头来,寻找着最终的落点。 对于看热闹的人来说,事情越大越好,最好打得天崩地裂,打得血流成河。 对于利益相关者来说,能够有人去趟雷,那自然是好的。 天下无敌连败白愁和萧明非,其人看上去却是毫发无伤,这种时候便是自恃有能之辈,也不想轻易出头。 风华楼的雅间就那么多,在不少人探出头来的情况下,那两处半开的窗门就显得格外显眼。 “应该是佛子和魔子吧,在下觉得以道子的风光霁月,做不出这种不敢见人的事情。而且先前不是有佛光出现吗?定然是佛子无疑了。” 有一道声音响起。 紧接着,马上就有人附和:“就是就是,道子好歹是榜首,自是有榜首的气度。反倒是魔子和佛子,一个邪魔外道,一个四大皆空,都是那种不要脸的主。” 这两道声音就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顿时引起一众附和。 而另一处雅间当中,旃蒙无语地看向刚刚显露身形的诸葛青云,看着他一会儿一种声音,扇风点火,玩得不亦乐乎。 “阿弥陀佛。” 首先忍不住的,还是外谦内傲的无我。 半开的窗门陡然洞开,清净佛气、威德佛光同时浮现,与月光争辉。 “施主如此猖狂,不怕死后进入拔舌地狱,受口业之罪罚吗?” “十八层地狱,都是你们的一家之言,我又不信佛,怕什么拔舌地狱,”沉羿嗤笑一声,道,“倒是你,堂堂佛子,就只会嘴上说说吗?你如果只会嘴上谴责,不妨伏地认败,倒也不失身家性命。” 这一言,当真是把无来的面皮扔到地上踩,那文绉绉之中带着极强讥讽之意的言语,当真是让诸葛青云再度刷新了认知。 原来昭阳当真不是粗鄙之人啊。 而讥嘲对象无来,面色漠然,如高高在上的神佛,已是对沉羿升起了杀意。 他就如同梦幻泡影般消失在窗后,下一瞬间,出现在庭院之中。 “施主如此相激,贫僧若是再不回应,岂不是让你小觑了我佛门中人?” 威光升腾,龙影乍现,有大威德、大力量展现,佛气沛然,鼓荡不休。 这气机,正是沉羿本该学到的大威天龙正法。 “别误会啊。” 沉羿从容以对,面对那强悍的气机压迫全无动容之状,“我不是在小觑你们佛门中人,我是在小觑你们所有的人。” 目光逡巡四周,笑容略带肆意。 只听这狂人一平静的语气徐徐道:“我,天下无敌,今夜便在此说清楚了,在场的诸位,都是垃圾。” 此言一出,周遭顿时一寂,像是连呼吸都被屏了回去一般,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在酝酿。 然后,便是铺天盖地的喝骂、唾弃、反驳。 但这等谩骂,又被更为响亮的狂笑声所掩盖。 院中的狂人在大笑,笑声震荡空气,形成明显的音波,整个郡城都被这狂笑声所唤醒。 “谩骂、羞辱、反驳,但就是没人动手,你们就只会过过嘴瘾吗?” 沉羿狂笑道:“说你们是垃圾,当真是一点都没错。” 他的气势在这一刻升腾到极点,压过了所有谩骂之人,也就略高的身形,此刻却是恍如巨人一般,投下巨大的阴影,覆盖了四方,遮蔽了所有。 “来。” 沉羿轻轻抬掌,“佛子,来证明你有让天下无敌正眼看待的资格。” 月光越发集中,凝聚在他的身上,周遭一暗,恍如有一片殃云摧压而来。 一种无形的阴霾,笼罩在无来的身上,那至精至纯的佛气竟然都像是失去了光彩。 沉羿携连胜之势,携独对众人之势,携倾轧天下的狂意对敌,作为他的敌人,无来能够切实感应到那股无匹大势的冲击。 化煞境的武修有着以势压人之能,但现在,相比较无来,反倒是天下无敌这狂人更像是化煞境武修,他的气势之强,让无来非但无法将其压制,反倒被倾轧得隐隐落入下风。 就从气机交锋上来讲,无来已是落入了下风。 “天下无敌。” 无来目光微垂,轻轻念着沉羿的名号,浑身真气搏动,如心脏般涨缩。 “嗷~” 陡然之间,真气化龙,升腾而起,一条金龙乍现,裹挟无来之身,化作一道金光袭来。 面对沉羿的气势倾轧,无来果断选择率先出手,不让沉羿的气势进一步催发。但这率先出手的选择无疑是证实了他在气机交锋上落了下风。 需知在先前的两战之中,都是沉羿抢先出手,而现在情况却是反了过来。 这是证明了佛子都没有信心,还是说沉羿已经真正强到能够在食气境拥有化煞境的实力? 当金龙乍现之时,众人心中同时闪过这个念头。 只因他们现在已经发现,这位佛子,赫然是已经入了化煞境。 “大威天龙。” 袭来的金光之中,神龙探爪,无来一爪落下,显露无边刚勐,其所施展的赫然正是龙部上乘武功天龙爪。 在大威天龙正法的引导下,天龙爪至刚至勐,一爪之下,连空气都向内一缩,化作无形的牢笼束缚沉羿之声。 沉羿微微抬头,直视那道金光,一掌向天,朴实无华的招式之中,打出的是同样刚勐的劲力。 降龙伏虎神通。 一身劲力拧合成一股,翻掌向天,硬接天龙之爪。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大威天龙正法 强抗强,掌对爪。 气劲碰撞爆裂,卷起飞沙走石,甫一接触,便是强势狂攻。 天龙爪刚劲强勐,无来指爪翻飞,当真如狂龙乱舞,那爪劲抓到空处,留下明显的痕迹,经久不散,可见其劲力之强。 但沉羿却是只攻不守,以攻对攻,全然没有做一点防守趋势,拳掌连出,黑气翻涌,像是倏然间长出了千百对手掌,每一只手掌又都使出不同的武功。 罗汉拳、莲华掌、擒拿手、虎形爪······ 招招式式皆是寻常武功,其中不乏江湖上烂大街的把式,但在沉羿手上却是变化惊奇,互相衔接之下,直如无穷无尽。 “砰砰砰砰——” 气劲交击,声如闷雷炸响,震慑心神。 拳掌无尽,每招每式都划出力道臻至极限的凌厉轨迹,连攻数十招,无来当先挫退。 左肩、腰侧、右胸,三处地方遭受重击,令得无来身形一震,连退三步。 他有目色绀青相,论目力之卓绝,还要胜过开发了眼识的沉羿,能够捕捉到沉羿的千百拳掌之轨迹,但他的速度终究不及沉羿,落入下风。 退出三步还不停,无来的身形骤然一轻,迅疾如风般撤出数丈远,突而一旋,双臂舒展如翼,似闪电般攻来。 那三击于他而言,全无伤势! ‘摩呼罗迦胜邪经。’ 沉羿目光如炬,重童看出了瞬息间的气机变化,辨认出了无来在适才转换了功法,从大威天龙正转为摩呼罗迦胜邪经。 这门功法最善化解外邪,任何外力、伤势,都能够快速化解并恢复。在适才,无来便是以此功法来化解沉羿的掌劲拳力,再度反攻。 这一次,是迦楼罗部的搏天手! 身如疾风,双掌翻飞,御风以助力,更有佛光扩散,衍生成气场,刹那间便有无形大力自四面八方倾轧而至。 天部的《仞利天经》! “天下无敌要输了。” 风华楼上的白小楼勾起一丝冷笑,“昭阳啊昭阳,你固然天资不凡,才情纵横,但终归是缺乏了底蕴,难以企及身怀绝世传承的同辈之人。只要破了你那种种秘法,你也不过是一个比较强大的食气境罢了。” 这身怀绝世传承的同辈之人,既是指无来,也是指白小楼自身。 此时此刻,沉羿就觉那佛光气场所衍生出的无形大力在不断倾轧自己,不断地推动空气,挤压自身。 他以玄阴真气排开空气,消除阻力,如此才会有那近音之速,然而此时这气场却是将空气再度挤压,并且还施加无形大力,给沉羿戴上重重枷锁。 他固然能够以吸天蚀日进行化消,但那气场之力却是源源不绝,化消部分,立刻就能再补上部分。 当日在无遮大会上,灵门方丈便是以此种气场限制了所有心怀不轨之人,只有无嗔以阐提戒刀辟开了气场,才能行动。 今日,无来同样以此功限制沉羿,将他速度打回原形。 搏天手携强风而至,又添气场之力,沉羿如处深海之中,一举一动都如陷泥淖,受着极强的阻力。 他竖掌于脸前,险之又险地足下袭向面门的一掌,同时一拳下击,击中踢来的一脚。 因为身形受滞,沉羿的速度难以超过无来,反倒是无来,他以迦楼罗纵横法御风疾走,更更有气场相助,于沉羿身周自由游走,各种神功层出不穷。 乾达婆·人间香袖。 无来骤然变招,化掌为袖舞,柔劲如水,席卷沉羿之身,令得他身形旋动,失了平衡。 “大威天龙。” 化柔为刚,无来气势如龙,再使大威天龙正法,双掌齐出,一掌扫开挥舞而来的发刃,另一掌—— 结结实实印在沉羿胸膛上,击得他倒飞出去。 “阿弥陀佛,施主,你太猖狂了。” 无来乘胜追击,身如游龙逼近,一掌击出龙形劲力。 因为猖狂,让无来知道了他有混淆气机之能,步步抢攻,而非如同萧明非一般想要通过料敌机先来后发制人。 因为猖狂,让无来看透了他的根底,破解了那鬼魅的速度,也想出了对付吸天蚀日的法门。 便是连那折射身影的秘法,也被无来想出了方法针对。 佛光汇聚,气场压缩,无来能够清晰察觉到沉羿的位置,不被视觉的欺诈所迷惑。 这一次,当真是绝杀了! 倒飞的身影突然一转,在半空中如踩无形踏板一般调整身形,苍白的手掌挡在身前,和龙形劲力对冲。 “嗷~” 那一瞬间,无来,乃至周遭目力敏锐之人,他们皆是看到那苍白手掌上升腾出龙首之形,发出了阴森又威严的龙啸。 “彭——” 沉羿一掌摧破了无来的掌劲,同时以千斤坠的法门下沉,双脚在地上划出长长的痕迹。 “我终于学到了······” 穴窍在挪移,行功路线在变化,那落地的身影微微抬头,重童之中闪过一道精光。 一股沉重的气势,强悍的气机,出现在他身上,与无来此刻的气机相似,但多出了几分阴诡和多变。 本是一副胜券在握之情的面容,在此刻出现了难以置信的神态。 这种气息,绝对不会错的,这毫无疑问就是灵龙铁刹的八部神功之一。 “这是······”无来咬牙道,“大威天龙正法! !” 嵴柱如龙,驱动四肢百骸,本就凝成一股的劲力在沉羿体内出现了惊人的蜕变,像是从蛇化为了龙,翱翔九天。 沉羿的身体在快速适应着新学到的心法,真气在经脉中周转,如龙一般咆孝,展现出了一往无前的力量和气魄。 这便是大威天龙正法! 在和无来的交手过程中,沉羿一直在感应无来的穴窍位置,并且将自身穴窍挪移至相同的方位,并在同时,以重童窥探元气,揣摩对方的气机变化,真气运行。 如果是窥探其余神功妙诀,单凭这样的方法虽然能够窥探到部分虚实,但绝对无法偷学到精义。 但是,沉羿本就学过大威天龙正法的前置功法降龙伏虎神通,并且还因为修炼五停心观,而让自身的真气顺心如意。 他对大威天龙正法,并非一无所知。 他模彷无来的真气运行路线,推敲心法口诀,甚至暗暗吸收无来的真气进行揣摩,终于,在此刻偷学到了最为根本的心法。 “多谢你了。” 沉羿陡然一震身躯,一股强勐霸道的气机透体而出,轰然震开了气场的束缚。 白小楼说沉羿本身底蕴太浅,这是正确的,除了《玄君七章秘经》之外,沉羿的一切都是通过自己推敲、自己参研所得,比起那些千年大派的传承,当然显得浅薄。 不过现在,这一块的薄弱,也被弥补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大败无来 “噼里啪啦——” 体内的脆响接连不绝,由于自身的特殊,沉羿能够轻易转修大威天龙正法,并此功在取代玄阴童子功之后,依然还是能够和龙胤铁布衫、虎伥金钟罩进行统合,形成新的体系。 灵龙铁刹的八部神功不但是传承悠远,还经过历代传人的不断改善,虽不能说是当世绝顶,也绝对是世间罕见的神功。 而现在,沉羿获取了此门神功。 完全凝成一股的劲力令得身躯再经蜕变,也让龙胤铁布衫真正大成。 这外功的大成,让玄阴真气与肌体完全结合,渐渐身体表面形成了诡异的纹路,他人无法看见的后背,漆黑的真气勾勒出凶恶的龙形,烙印在皮肤上。 而另一门内外兼修的横练,则是显露出呼啸的阴风魂灵,汇聚成从幽冥地狱抬升出来的钟体,不断地震荡,发出如龙吟,似鬼啸的音波。 虎伥金钟罩,第九关! 当然,因为幻术的掩盖,他人只能察觉到沉羿身周出现了一层无形的气罩,并没能察觉到这狂人还修炼了金钟罩这门武功。 他们更多关注着的,还是在沉羿身后缓缓浮现,通体覆盖漆黑龙鳞,张牙舞爪,阴森又霸道的龙影。 相比较无来的龙形气劲,这龙影简直栩栩如生,如同真龙所化一般。 这是因为沉羿先前夺取了白愁的部分精血,摄取到了真龙的精气所导致。 “多谢无来大师的厚赠了。”沉羿再度感谢道。 这一句话,就像是给无来的脸上来了一拳,让他的面部表情出现明显的失控,佛光所形成的气场也如惊涛骇浪般波动。 “邪魔外道,竟敢偷学本门神功!” 佛光骤然一收,化作金色的龙形气劲升腾而起,和那漆黑真龙一左一右地对峙。 无来不知沉羿能够偷学大威天龙正法是因为他精通降龙伏虎神通,为了提防沉羿进一步偷学灵龙铁刹的神功,他便收起气场,以其加持自身的大威天龙正法,同样显化出龙影,与沉羿对峙。 “今日,贫僧便要除魔卫道,斩了你这邪魔。” 气机交锋,气劲碰撞,两道龙影游动,皆是显露出浩大气息。 无来的大威天龙正法是得了真传的,至刚至阳,浩大刚勐。 而沉羿经过偷学,心法有部分经过自身推敲而来,论纯正当是不如无来,但他携大势而修正法,那无匹的气魄却是让其真气所化的龙影霸烈无端,气势反压无来一头。 但在霸烈之余,那漆黑龙影又现出了诡谲和邪异来。 大威天龙正法乃是讲究勇勐精进、一往无前的至阳功法,便是有转圜之处,也是刚柔并济,不会呈现出至阴之相。 可沉羿的大威天龙正法不但以阴属真气修成,更在某方面呈现出和勇勐精进截然相反的气息。 引动五蕴六尘,勾起七情六欲,光是感应到那股气息,就让人心念失控,不自觉地失了一颗平常心,步入歧途。 甚至于,还有一缕缕疯狂在心中酝酿,如春风化雨般渗透心灵。 单从这一点来看,沉羿这大威天龙倒不如换做大魔天龙,邪门二字直接印在脑门上了。 两方的气机交锋片刻,陡然之间,龙影突然向下一降,龙形气劲将身体一裹,两条真龙腾空而起。 “嗷——” “吼——” 龙啸不绝,气劲碰撞相击,二人当真如同化作了神龙魔龙一般,在空中搏杀,龙影交错而过,拳掌在刹那间交换十余招,招招凶险,杀伤十足,碰撞所产生的劲风如同撕裂了天空一般,带出凄厉的声响。 交错之后,无来落地,身形微微一踉跄,随后面露怒色,现修罗相,以掌作刀,闪电旋身,如烈焰一般的刀气划过圆满的弧度,隔空疾斩远方。 怒上心头的他将先前的想法抛在了脑后,此刻果断使出了最擅杀伐的阿修罗部武功——修罗净业刀。 然而沉羿却是并未落地。 他在空中旋身,踏风如踩平地,长发飞扬,犹如羽翼一般带着身体飞空袭杀。 “嗷~” 龙啸之声带着前所未有的凶戾,龙影和刀气平行而过,居高临下的一爪直按无来面门。 “彭——” 关键时刻,无来下意识地施展搏天手抓住了沉羿的手腕,同时他身上浮现出极强的凶戾杀伐之气,一身清净顿时不再。 煞气,极端凶戾的煞气,像是只为毁灭和杀伐而生,令人感到万分的不详。 这无来所吸收的煞气,沉羿并不识得,但他能够感受到这股煞气的凶戾和强横。 被逼到极处,无来终是展露了绝强的煞气,硬是抓住了沉羿这一爪。 然而就在这时,又有一条龙影出现,他就如同沉羿的影子一般,从其身下浮现,一双苍白的手掌如同虚空中伸出,结结实实地印在无来胸膛上。 护身真气被轻易击破,沉羿的吸天蚀日就是专门对付这个的,掌劲及体,无来下意识地就要用“摩呼罗迦胜邪经”进行化解。 但是,这两道掌劲邪异异常,就如两条毒龙,入体之后释放出诡谲疯狂的劲力,连“摩呼罗迦胜邪经”都难以化解。 如果说沉羿的一爪是至刚至强,那这两掌便是至阴至诡。 那诡谲的龙影之中浮现了另一个沉羿,他的佛业双身终究是出现了。 无来遭受双掌重击,顿时身形剧震,难以擒制住沉羿的龙爪。当是时,就见沉羿一爪按在无来的脸庞上,那霸烈的劲力令得无来只觉面骨都似被抓碎。 “彭——” 地面震裂,无来的双足直没入膝,参与的气劲甚至在地面上击出一个爪印。 还没完,沉羿一手按着无来的脸,落地后将他的脑袋狠狠按在地上,插入地面的双腿直接倒掘出大片的泥石。 随后,沉羿就按着无来的面庞急奔犁地,最终一把将他给按在破碎了三分之二的假山上,轰得假山彻底碎裂。 第三战,对“佛子”无来,天下无敌,胜! 发丝在空中显露出锋锐,似乎随时都要刺下,汲取这位佛子的气血精元,但在同时,一股气机紧紧锁定了沉羿。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还有谁 是空虚。 这一位虽然对无来不怎么待见,但他还是不可能坐视无来在自己面前被杀的。所以在无来落败之后,空虚第一时间就以气机锁定来提醒沉羿,该点到即止了。 真要是杀了无来,叔叔我可要发飙了哦。 对此,沉羿倒是没什么非要下手的心思。 真要是杀了无来,铁策军和灵龙铁刹的合作是黄定了,并且还会成为敌人。 而且,无来还有用。 对于沉羿而言,他还有大用。 带着金属光泽发丝垂落下来,沉羿缓缓站起,另一道似虚似幻的身影和他合二为一。 “不用担心。” 他没有看无来一眼,朝着风华楼那边说道:“他连死在我手里的资格都没有。” 话音刚落,无来就身子抖动,呕出一口鲜血。 这是被气的。 便是沉羿将他按在地上摩擦,给他带来的伤害都不一定有这句话来得重。 这完全就是当着众人的面将他狠狠踩在脚下,没有什么比这更具有羞辱性了。 “天下无敌······” 他挣扎着,似乎是想要放什么狠话,但沉羿已是理都不理他,径直走向了风华楼。 见此,无来又是呕出一大口鲜血。 “唉~” 一缕清风吹过,空虚的身影出现在无来身边,将他搀扶起来,摇头道:“希望经过这一败之后,你能吸取点教训吧。” “大威···天龙······”无来还欲再言。 “人家凭本事偷学来的,我能怎么办?”空虚道,“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寺中的老家伙和铁策军扯皮去吧。” 说罢,空虚便搀扶着无来施展轻功,飞回了雅间。 而在这时,沉羿已是再一次面向风华楼站定。 这一次,群雄寂静无声。 无来的实力,已是超出了先前的萧明非,他在先前一战之中能够压制沉羿,固然是因为沉羿那时候存着偷学大威天龙正法的心思,但他本身的实力也却是高强。 这一位不愧为佛子,进入化煞境的时间虽短,却已经胜过萧明非这些算是老一点的前辈了。 只能说,人与人确实是不同的,有些人生来是牛马,而有些人不但生来就在罗马,还住在罗马皇宫里。 然而就是这样得天独厚的人,却是败在了天下无敌的手里。 并且得无来之赠,沉羿还偷学到了大威天龙正法。 认识到这一点,这一时之间,竟是没人再敢说沉羿狂妄。 不过他们没话说,沉羿却有话说。 就见他看向白小楼所在的房间窗户,澹澹道:“还有谁?” 白小楼感觉沉羿的目光就像是两口利剑,射在了自己的脸上。 他一握拳,便要出手。 对方都骑脸嘲讽了,这要是还缩着,那他就别叫“魔子”了,改叫“聋子”吧。 作为不老山的当代传人,白小楼也是有傲气的。他会在背后摆弄算计,也不惧于在明面迎战强敌。 事实上,作为魔道中人,白小楼平日里更多的还是以力服人,而非以阴谋手段服人。 魔子是打出来的,不是靠阴谋手段搞来的。 只是不等白小楼出面,就闻衣衫猎猎声自空中响起,一道玄色身影飘然而至。 “道子”,穆寒江! 察觉到他的出现,有人惊呼,有人惊喜,因为风云榜的榜首,终于是在此刻至了。 穆寒江如惊鸿般来到,拂尘甩动,向着沉羿打了个稽首,道:“多谢阁下。” “无需言谢,”沉羿抬头看了下天上的明月,道,“若要言谢,不妨全力出手。” 穆寒江同样看向天空,心有所感。 此时,明月西垂,漫漫长夜已是过了大半,将近清晨。 沉羿是月上中天之时来的,那时候,时辰已至子时,也就是午夜。之后经过数战,加上空歇时间,夜晚的时间不知不觉已是过了大半,黎明将至。 这越是接近黎明,明月越是西垂,能够提供给沉羿的助力自然也就越少。 并且随着旭日东升,阳气大盛,地脉之中的阴灵鬼气也不再那般容易抽取。 对于沉羿而言,越是接近日出,他就越弱。 穆寒江看了眼明月,又看向沉羿,蓦然一笑,道:“确实是该全力出手。” 这一笑之间,他像是和沉羿多了某种默契一般,真气鼓动,右脚在地上轻轻一划圆,一个太极已是出现在地面上。 穆寒江已是知晓沉羿解决风波的思路,所以他要感谢沉羿。但从沉羿的言语之中,他似乎又看到了另外一个企图,另外一个······ 更关乎沉羿自身的企图,或者说想法。 与此同时,白小楼同样也看了眼天上的明月,若有所思。 另一间房内,雷大壮和易天行也察觉到了明月的位置和沉羿的关系,雷大壮当即露出喜色。 不过,易天行却是给他泼冷水道:“便是让你察觉到了天下无敌的弱点,以你当前的筹码,也不足以败他。你身边的人,能够击败天下无敌的,就只有你们家那位忠仆,可他不但是炼罡境,还超过了四十岁,若你不想太史楼成为众失之的,便只能坐看天下无敌夺得榜首。” 太史楼想要制造混乱,但这乱子的开头,不能由太史楼来。太史楼自己定下的规矩,不能让太史楼自己破坏。 一旦太史楼带头坏了规矩,那些参与风云榜重定的各门各派,各方来路的修行者,他们会将矛头齐齐对准太史楼,让太史楼付出破坏规矩,以及,让风云榜无法重定,让他们无法获利的代价。 届时,便是雷大壮有青叔相护,也不一定能活着走出幽州。 并且这样一来,风云榜重定也没了利益,自然没人会为此打生打死了。从另一角度来讲,这也是破局。 “天下无敌想要击败道子,可没那么容易。”雷大壮先是一愣,而后说道。 “道子可不一定愿意赢,”易天行依然镇定,意味深长地道,“玄天真武道可未必是站在朝廷那边的呢。” 雷大壮闻言,顿时惊疑不定起来。 而在同时,穆寒江已是拂尘飞扬,道:“玄天真武道,穆寒江,请。” 第一百五十六章 阴阳相磨煞气生 “无门无派,天下无敌。” 沉羿徐徐伸掌,道:“请。” 对于穆寒江,沉羿还是会给予一些敬意的,不会如其他人一般口出狂言。 不过,这并不影响沉羿打他。 狂人对道子,这也许会是今夜最激烈的一场比斗,同时也可能是最后一场比斗。 距离天亮已是没多久,待到天亮之时,天下无敌就无法再纳用太阴之气,汲取地脉阴煞,届时,他可能会趁机遁逃。 这是绝大多数人的认知。 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沉羿一开始就是打着抢夺风云榜榜首的想法,他要打到风云榜结束。 没了榜首的《易经玄策》阅览权,剩余的利益固然还是能动人心,但绝对不至于能让人为其不惜门派立场以及生死。 只要大派大势力不参与,那这风波,就算是平了大半。 四目相对,眼神凝聚,相隔数丈远的两人,一者凶狂霸道,气机化龙,如黑云压城。 另一者,虚怀若谷,空空荡荡,似存似不存,合乎自然。 两股气机碰撞,顿时激起劲风,卷起尘土,未战便有惊天之势。 沉羿童孔微微凝缩,全身心地观察穆寒江,却发现穆寒江身上元气如罩云里雾里,让人看不分明,瞧不真切,竟是难以洞察捕捉。 若是此刻有化煞境武修以精神力感应穆寒江气机,就能发现对方气机颠倒,大违常理,若是想要以精神力进行锁定,怕是要做无用功。 他也如同沉羿一般,混乱了气机,让人无法洞察。不过和沉羿不同的是,穆寒江乃是颠倒了自身阴阳,若是有精通阴阳之道的大家来观察,倒是能发现一点端倪,倒不似沉羿那般全然无迹可寻,该如何变化全凭沉羿的心意。 沉羿不精通此道,难以看出穆寒江的元气变化,穆寒江更无法洞察沉羿的气机,双方顿时来到同一起点。 气机交锋少顷,沉羿陡然身影一动,化出重重叠影,恍如鬼魅般袭来。 他再一次率先出手。 至快至疾之速,上一次,便是穆寒江也在不察之下吃了个闷亏,要不是已经修成玄天真武道的护体神功以及独门功体——真武圣体,堂堂道子可能就被沉羿给一招秒了。 但这一次,穆寒江却是有了应对之机。 只见他拂尘与手掌并起,在身前化圆,如泥淖般的气劲旋涡包围周身。虽然这旋涡立马便被沉羿的吸天蚀日破去,但那一瞬间,已是足以让穆寒江做出反击。 当是时,穆寒江后发先至,手掌引动柔劲,似缓实疾地搭上沉羿的手掌,一带之下,竟是将劲力挪移,令得沉羿速度大减。 沉羿凝眸,周身劲力合一,刚强无可制,反手下击,轰开穆寒江手掌,直取中宫。 “彭——” 这一掌,直中胸膛,磅礴劲力顿时倾泻而出。 然而在同时,穆寒江却是胸口劲力一缩一涨,同样震出沛然之力,和沉羿的掌劲对冲。 真气内化于肌体,所出劲力不含丝毫元气,便是沉羿的吸天蚀日都无法作用。 抓住这机会,穆寒江拂尘如剑,根根银丝并拢,一剑扫来,势大力沉,如泰山压顶,荡出沛然气浪。 但这一剑却扫到了空处。 沉羿之身实形虚影,明明被扫中一剑,穆寒江却只觉全然落了个空处。 他脚踏九宫,继续运剑,势大力沉的剑气如千山重叠,浩浩真气随着峰势运转而连绵不尽,每一剑扫出,都留下如峰形剑气,接连十八招,庭院之中像是多出了十八座假山。 然而这十八座小山,却是连连落空,没有碰触到沉羿分毫。 沉羿之身聚散无方,在气机混淆的情况下,便是穆寒江都难以洞察到他的身影虚实。 最后一剑落下,一记掌刀陡然自斜里刺出,破穿剑气,刺杀而来。 穆寒江一抖拂尘,聚拢的银丝如灵蛇般缠绕,绞住那一只手臂,双方真气碰撞,漆黑龙影和太极虚影对冲,地面寸寸崩裂,周遭一片狼藉。 “无中生有,借力打力,玄天真武道的九转无极果然够玄妙。” 手臂被绞,沉羿依然面色平静,还有闲暇评价穆寒江先前用来应对自己的借力之功。 “实形虚影,聚散无方,”穆寒江也来了一波商业互吹,“萧明非死得不冤。” 说话之时,拂尘越绞越紧,在沉羿手臂上勒出深痕,而沉羿却是笑道:“但是,我已经有破九转无极之法。” “但凡借力打力之功,都无法脱出听、引二指,只要让你无法听劲,无法引劲,便是你九转无极再如何玄妙,也只能做无用功。” 话音甫落,沉羿身上不光是气机,连劲力都混乱无方,不少地方更是互相冲突。一般而言,这等劲力冲突会直接伤及经脉和五脏六腑,并且还会使得肉身之力无法发挥,便是有再强的肉身也不会这般做。 但沉羿偏偏就是这般做了,并且还全然无恙。 玄天真武道的九转无极确实玄妙,沉羿也没法从法门上进行破解,但他能够从根本上进行破坏。 身影似是出现了重叠,彷佛有两个人重合在一起,真气勐然迸发,如龙一般的巨力震开了拂尘的缠绞,沉羿进步直击。 “你若还是将自己限制在食气境,你必败无疑。” “嗷——” 声音伴随着龙吟,步履直进,掌势磅礴盖天,连连轰击,一掌强过一掌。 穆寒江,一退,再退,拂尘和拳掌连使,连连阻挡,却还是无法掩盖他落入下风的事实。 作为风云榜的榜首,穆寒江也是身有傲骨,他虽然答应了出全力,但却将自身限制在食气境,不想以化煞来战食气。 然而沉羿的实力却是超过了境界的上限,加之穆寒江的九转无极被蛮不讲理地破解,这让他完全失去了在食气境战胜沉羿的可能。 步步退,转眼间已是退到了池畔,穆寒江步履一蹬地面,定住退势,拂尘挥动,掌影连舞,阴阳之气化太极,相生相磨,一股煞气竟是自两气之间诞生。 “三阴戮妖刀。”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天亮了 不同于他人吸收煞气入体,磨砺自身,穆寒江之煞气,却是由内而生,经阴阳相磨而成。 纯净的阴阳之气相磨,衍生出最精纯的煞气,无所属无所归,不属天煞、地煞、人煞,若当真要强命名,倒是可称之为“煞炁”。 当那团煞气自阴阳二气之中诞生之际,不说是沉羿,便是观战的其余人,哪怕是空虚,都感到真心的惊愕。 武修吸收煞气以磨砺自身,于气方面,真气和煞气相合,裨益气元;于身方面,以煞炼体,裨益精元;于神方面,以神意磨煞意,开发精神密藏。 而以上这些磨砺,离不开一个根本,那便是煞气来自于外,与自身有异。只有如此,才能进行磨砺,否则就是直接融合。 穆寒江煞气自生,不仅出乎了众人的意料,也让人怀疑他是如何进行化煞境界的修炼的。 不过眼下他人的惊愕和怀疑都无法影响穆寒江的心神,他此刻眼中唯有沉羿一人。 阴阳太极,煞气自生,不但挡住了龙形气劲,更有青幽幽的刀光骤然而生。 “三阴戮妖刀。” 刀光破空,但其本质却非刀气,而是由煞气糅合真气所形成的刀煞。 三阴戮妖刀狠厉凶险,看上去全然不似道门玄功,反倒像是魔功邪法。但其本质却是煞气运用之法,乃是道门杀伐之功。 “嗤——” 三道刀煞齐出,如电芒激闪,龙形气劲竟是和其一触,便一分为二,只留下悲鸣般的呼啸。 这刀煞之凌厉强横,甚至自忖自己如今的兵字诀都难堪其锋芒。 这也是当然的,虽然玄天真武道已是失去了兵字诀的传承,但这道门九字诀终究乃是真武道的祖师爷真武道君所创,其门中武功都多多少少有着九字诀的精义。 若是有人能够将玄天真武道的武功悉数融会贯通,未尝不能理出所有的九字诀来。 沉羿习练兵字诀不久,哪能够以此来匹敌穆寒江这炉火纯青的三阴戮妖刀。 三道刀煞速度之快,已是堪比剑气雷音,更纵横交错,组合成了一刀阵,将沉羿的上下各方皆照在刀锋之下,杜绝他以幻身替刀的可能。 “当——” 刀煞临体,却率先斩到了如龙鳞状的气罩,发出巨响。 沉羿以玄阴真气为媒介,融合金钟罩和玄阴战甲的气甲,还融入了大威天龙正法的护体之法,周身浮现出泛黑色的龙鳞气甲,和刀煞激烈碰撞。 与此同时,他身后浮现出了一道阴影,幻化成形,另一个沉羿赫然出现。 “佛自业障。” “业由佛生。” 佛业双身终于齐出,沉羿在此刻展现出自己的全部实力。 善恶双念的分割,令得他人眼中的沉羿呈现出完全的混乱,不单是气机的混乱、劲力的混乱,更是神念的混乱。 双身分据善恶之念,两股神念互相交错混杂,衍生出最复杂的混乱。 若说在此前,穆寒江还能通过对杀机的感应进行抵挡,那么现在,便是连这种感应也失去了。 因为此刻的沉羿,其杀意、恶意都经过善意的掩盖、混杂,他的所有意念体现在外,都是一片混乱,鬼神难测。 “吸天蚀日。” 分化出的业身承载了沉羿的恶意,其双掌按在佛体后背,两者气机相通,吸天蚀日全力施展,诡异的晦光流转于龙鳞气甲之上,竟是将这三阴戮妖刀都给化消,甚至还吞噬了部分刀气入体。 “大威天龙。” 双龙齐出,一者霸烈,一者诡异,两道龙影如螺旋般冲袭而至,极端的混乱甚至让穆寒江的五感都出现了扭曲。 “好生邪异的双身。” 穆寒江第一感觉,自己的是否所托非人,将平乱的重托交给这么一个画风清奇的家伙身上。 看沉羿这模样,实在是不像什么好人啊。 奈何如今木已成舟,和铁策军的交易已经开始,穆寒江也只能希望沉羿以及其背后的铁策军能够信守承诺了。 思虑之际,穆寒江已是闭上了双眼,摒弃了已经开始扭曲的五感,纯以本心应招。 心神冥冥相感,天人合一,手掌舞动,整整十道刀煞迸发,纵横交错,编织成刀网;左手以拂尘使剑招,阴阳二气回流,演化出道道剑光,层层叠叠。 “三阴戮妖刀。” “太乙分光剑。” 双手竟是各施绝招,穆寒江以斗字诀施展真武绝学,刀剑分立又交辉,与双龙搏杀,剑光、刀煞、龙影,三方碰撞,气劲重重冲击,烈势反冲双方,穆寒江顿时双足陷地,发出沉闷巨响。 而在另一边,龙影呼啸爆散,气浪外卷,冲得风华楼都为之动摇。 沉羿的佛体在前,真气化龙威,拳掌轰击,崩散剑势。 紧接着,业身从后方直接穿越佛体,本就是魂体所化之的业身可虚可实,穿过佛体之后,以吸天蚀日化解刀煞。 “来!” 双身破散刀剑之威,佛体、业身四掌齐出,滔滔掌劲似天雷爆响,暴烈无匹,似排山倒海,雄浑无双。 穆寒江横拂尘以挡双掌,化太极以阻烈劲,周身太极旋转,隐隐形成龟蛇之形,真武圣体全力运使,却还是身形剧震。 而沉羿则是只觉自身击中了万仞绝壁,厚实壁障不但挡下掌劲,更有一股沛然洪流席卷了全盛,令得浑身都浮现出血色,赫然是身体各处的毛细血管都因此而伤。 交战至此,沉羿还是第一次受创,第一次遭此重创! 但这伤势,非但没让他力弱,反倒是更添其凶威。 “就是要这样!” 他露出的快意的笑,身上的玄阴真气已是沸腾到极致,月光照射在他身后,如同进入了黑洞一般,被其尽数吸纳,他身周都出现了一片无光地带,双身都笼罩在一片黑暗当中。 “就是要如此!” 双身同时一收掌,回转真气,又勐然轰出。 穆寒江同时一退,竖掌于身前,捏出一个印诀,拂尘横架于臂弯,煞气升腾,刹那间化阴为阳,掌聚真火。 “三昧真火。” 与三阴戮妖刀并列为坎水、离火双劫的上位武功“三昧真火”,穆寒江对此功之精熟,更胜刀煞,此刻捏印出掌,真火轰然爆发,与至阴掌劲碰撞。 “轰轰轰轰轰——” 崩散的气劲四走,所过之处土木皆碎,二人双双被震退数十步,踏出一连串的脚印。 沉羿双身在后退过程中再度聚合,归于一体,退出三十步后,他立身站定,运转真功镇压火气。 但是,那三昧真火却似无气不燃,连沉羿的玄阴真气都能灼烧,浑身都升腾出炽热的气雾,甚至衣衫甚至都出现了焦痕。 反观穆寒江,他先退二十步,再横空飞掠,竟是径直飞出了庭院,空中只传来渺渺之声。 “无敌兄实力高强,贫道佩服,这一战,贫道认负,他日若有缘,你我再分高低。” 话落之际,穆寒江已是鸿飞冥冥,彻底失去了踪影。 停留在庭院之中的,就只剩下沉羿一人。 且在此时,东方泛白,一丝曦光已是破开了夜幕,天,要亮了。 不知有多少人在此刻动了心思。 天亮了,而天下无敌,他受伤了。 那炽热的炎波,便是遥遥感受都觉难以承受,并且此刻天下无敌身上还不断散出炽热的气雾。 这天下无敌,终究不是无敌的呀。 只是他们都不曾发现,此时此刻,被浓浓气雾笼罩的沉羿,他的发丝末梢已是开始泛白,并且这白色还在快速扩散。 “终于,到这一步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阴极阳生 天亮了。 漫漫长夜终是被曦光打破,黎明到来,驱散了凝聚在风华楼周边的阴寒。 “可惜了······” 白小楼虽是视沉羿为强敌,此刻出声惋惜道:“终究是无法翻天,就算白某不出手,你也无法结束这风云榜。” 如今的天下无敌,便是来一个食气境都有可能将其击败,他已是到了强弩之末。 此时此刻,风华楼中已是有不少人蠢蠢欲动,有心以天下无敌为踏脚石。 白小楼觉得自己已经赢了。 他既感惋惜,有不知何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天下无敌连战连胜,便是连“道子”穆寒江都在交手之后认负,在无形之中,他已是给所有观战者都带来了一种沉沉压力。 并且,他本人也通过接连大战蓄积起一股大势,若是今朝不将这股大势打破,这天下无敌定能够一飞冲天。 而在这时,一道神秘的身影如大鹏展翅般掠出,停在距离沉羿差不多有五丈远的地方。 “天下无敌,我想来与你做个交易。” 只见此人身披黑色斗篷,浑身上下都笼罩在斗篷之内,兜帽下的面庞甚至还额外带着铁面,将自身给遮的严严实实。 他的声音格外沙哑,显然也是做过了伪装。 沉羿处身于浓浓气雾之中,浑身都有躁动的火气在汹涌,连带着身外都呈现出澹澹的赤红气流。 听到神秘人那状似理所当然般的言语,沉羿发出讥讽的笑,“有趣,看来天下无敌还当真是被当成虎落平阳了,连你这等鼠辈都敢来占便宜。” 眼前之人说是交易,实际上那语气还有身上几乎要溢出来的恶意,都是让沉羿作呕。 “莫要太自负了,天下无敌,”神秘人凛声道,“你以为击败了几个年轻人,就当真是无敌了吗?这天下很大,有的是你得罪不起的人。” “你今日想要脱身,只能求助我们易楼。” 易楼。 沉羿心中闪过这个字眼。 他当然也听说过易楼,毕竟是要和朝廷对立,又岂能忽视其余当世势力。 大玄江湖,大大小小门派不计其数,但真正上得了台面的,唯有明暗两楼、道佛六宗、正道十派、魔道七十二脉。 其中明暗二楼,太史楼和易楼,这两者最为特殊。这二楼势力以广博着称,触手遍及天下,大玄大离两国都有这二楼的成员在活动。 明楼太史,是因为太史侯这位朝廷侯爷,是有朝廷和皇室在后方支持,还有三法司和其互相配合,所以才能遍布天下。 但暗楼,那就复杂了。 除却楼主外道王之外,无人知晓易楼的背后到底有多少人支持。也许有富甲一方的豪商,可能有朝堂中的某位诸公、江湖上的一方豪强、大名鼎鼎的千年世家,甚至连大离都可能在其中掺和了一手。 易楼成分之复杂,可谓是世间势力之最,其分布范围之广,也是当世第一,这两方面便是两朝势力都不及这易楼。 正是因此之故,所以江湖上一直有“易手遮天”的说法。说是易楼若全力发动,便是这天,也要给遮了。 而现在,这“易手遮天”的易楼,找上沉羿了。 “看来易楼,也看上《易经玄策》了,”沉羿似讥似嘲地笑道,“就是不知,你的背后是哪位了。” 成分最杂的易楼也最是贪心,什么都想有,什么都想要。似外道王这般的天榜大宗师也许瞧不上《易经玄策》,但其他人却是未必了。 一方豪商获得这门神功,可以在钱财之外再染指实力,朝中诸公获取此功,可以培植下属,千年世家更是可以以此为传家宝典,缔造出一代又一代的杰出子弟。 《易经玄策》若是被易楼中的某位掌握,也不知道能够拉拢到多少的助力,运营出多少的钱财。 “哪位都不是你惹得起的,”神秘人强势道,“天下无敌,这《易经玄策》你把握不住,并且你只有今日逃离,才有可能获得《易经玄策》。这交易,你是不做也得做。” 说话之时,神秘人瞄了眼后方,示意沉羿看看那已经从风华楼中走出的道道人影。 大江帮的雄图在长老万山流的护卫下,已是步入了庭院,看那蠢蠢欲动又不敢动的神态,只要不是瞎子,就都能看出雄图心中的意动。 全盛时期的天下无敌,雄图绝对敌不了,但这身受重创的天下无敌,雄图却是敢触一触霉头。 要是能杀了天下无敌,不光是能声名大噪,获得太史楼的善意,更能在大江帮中获得副帮主的支持。 要知道,天下无敌的成名第一步,就是踩着大江帮铁山的尸体踏出的。 除却雄图之外,还有百草谷、天河剑派、剑阁,以及诸多江湖散人。 风华楼上,还有白小楼正在居高临下地注视。 这么多人,其中不乏化煞境乃至老一辈的长老,他们要是一拥而上,便是天下无敌全盛时期都不可能敌得过,更何况是此时。 他必须和易楼交易,才有生机。 神秘人是如是断定的。 “不做也得做······呵呵。” 沉羿沉笑出声,“真不知道你是哪来的自信,敢如此断言。你和你的自信满满,都让天下无敌觉得可笑。” 气机波动无比剧烈,那气雾都蒸腾四散,甚至荡起重重气浪。 “彭——” 气流四开,露出了诡异的身影,就见那天下无敌发丝乱舞,原本漆黑如墨的长发,此刻已是有一半变得如雪苍白,那阴冷霸道的真气像是沸水般沸腾,和体内的三昧真火共鸣激荡,隐约间,竟是有否极泰来、阴极阳生之相。 恰在这时,旭日东升,其道大光,赤红的光芒照射在沉羿身上,令他的身体如同着了火一般,涌现出滚滚热气。 沉羿的食气境,需要吸食炼化五种元气才算功成,其中的阴气、地气、鬼气、意念之气,他都已经吸收炼化,唯独最后一种太阳之气,才只开了个头,蕴养出了心火,却一直未曾进一步。 而现在,他开始这最后一步的炼化,最后一步的蜕变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混混沌沌不可名状 从阴气最盛的午夜战到天明,通过不断的激战,令自身的功体极尽升华,以进行最终的蜕变。 这是沉羿从一开始就做好的筹谋。 尤其是经过和穆寒江的交手,沉羿将自身的玄阴真气催发到极致,更在之后受了穆寒江一掌,遭到三昧真火焚身。 此时夜尽天明,也是沉羿自身阴极阳生之时。天时、地利、人和,这三者沉羿都做到了极致,他的蜕变自然也是水到渠成。 太阳的光辉照射到身上,光线在真气波动中扭曲,其中所蕴含的太阳之气被源源不绝地吸收入体。 沉羿就像是化身成了黑洞,贪婪地吞吸着太阳之气,将大量的炽热气机纳入经脉之中,和那沸腾的三昧真火同聚。 这般行为,自然是引发了最剧烈的反噬。太阳星和太阴星不同,哪怕是阳气最和煦的黎明,太阳之气也依然酷烈难当,非是人体可以承受。 便是最擅长吐纳元气的道门修行者,也最多是在黎明时吞吸紫气,而不敢直接吸收太阳之气,但沉羿却是直接就做了。 气机如烈火般灼烧,炙烤经脉和血肉,但在同时,又有玄阴真气汇聚,和太阳之气相合,阴极阳生的真气辅助炼化太阳之气,阴阳之气重合之下,却非是如同穆寒江那般将阴阳化作太极,而是直接融合着一股玄黑如墨、混混沌沌的真气。 这股真气无比混乱,像是无数种气机的混合体;又无比精纯,像是元气最本源的面目。 它甫一出现,就涌入心脉,混入心脏,进而通过心脏这一血液枢纽,融入血液,化入全身。 在钻心的剧痛之中,一种精微至极、润物无声的变化和蜕变,在身体各处出现。 心之真气炼血,白如膏,可以永耐寒暑。 而发为血之余,心血的变化,也让头发出现了明显的颜色更易,有半余发丝化为苍白。 “我······终于成功了。” 沉羿活动着身体,缓缓走出气雾,背对着初升的太阳,张开双手,如怀抱天地。 玄黑色的真气吞没了体内残余的阳气和三昧真火,自周身穴窍中溢出,编织成漆黑的法袍,覆盖在带着焦痕的麻衣上。多余的气机在他身后化形,一个不可名状,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着形体的虚影,清晰浮现。 时而为人,时而为兽,时而化作诡谲的异形,时而又化作神圣庄严的佛身,更有大量的人面在其周围飞舞,在其上挣扎。 无比诡异,又无比自然,混乱的气机令得所有的注视者都感到眩晕,一个又一个过去不敢多想的念头从心中疯狂冒出。 神秘人也是身形一晃,下意识地以手扶着额头。 “邪魔!”他咬牙吐出两个字。 “这种话从你口中道出,还真是令人发笑,还是说你那见不得人的面目,会是某个道貌岸然的正道人士?” 沉羿谑笑一声,不疾不徐地前行。 在他人的眼中,沉羿的身形轮廓无时无刻不在变化,那诡异的形体令人为之疯狂,不少人开始疯狂摇头,有人甚至以头抢地。 他才走出数步,神秘人便已经忍不住,骈指如剑,当空一指点来。 这一指端的凌厉,指劲破空,带着尖锐呼啸之声,甚至还钻出一个空洞,击在沉羿心口处。 澹澹的涟漪顿时在心口处浮现,那一道指劲竟是被涟漪所吞没,送入沉羿的身体,然后一股锐气便自同样的地方出现。 “嗤——” 更快更疾,锐芒破空,和神秘人的指尖碰撞,顿时便闻清脆响声接连发出,神秘人闷哼一声,垂手在身侧,一滴鲜血从袍袖中滴出。 而在同时,沉羿已是步履一进,陡然出现在其身前,玄色真气如惊涛拍岸,汹涌而来。 “哼。” 神秘人倨傲异常,不肯后退,袍袖一卷,便是一掌攻来。 真气绵密柔韧,初时不觉,待到发时,突显铺天盖地之状,一掌击出,便是一蓬白光射出,罩体而来。 这一式可说是磅礴大气,便是放诸当世,也该当是少有之功,但运招之人却是藏头露尾,不敢暴露真正根基,平白让此招势弱三分。 沉羿步履不停,手引袍袖一转,那铺天盖地的白光竟是被他席卷引导,“收。” 一手带着白光落到神秘人的手臂上,气机波动,白光被真气所吸收。 “化。” “运。” 沉羿手掌一转,便是已经强行带着神秘人这一掌反按到其胸膛上,磅礴的劲力顿时爆发。 “发。” 似九转无极,又是似是而非,沉羿这一引一带一发,展露了极为精深的借力打力之技巧,对方的掌劲经此一引,更添三分威能,一掌印在胸膛,令得气血翻涌,连连后退都不止。 “你说我无法离开,今日我便光明正大地从此处走出去。” 行走之间,那股莫名的诡谲气息进一步扩散,越来越多的人控制不住自己,有人半跪在地,抱头哀嚎,有人以头抢地,撞得血流不止。 沉羿又是身影一闪,如缩地成寸,再度出现在神秘人身前,指掌一划,便是刀光浮现,斩人生机。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锐芒破空,狂风旋动,卷出一个龙卷风锥,直袭沉羿之身。 “玄黄学宫的《六艺武经》,这是白失!” 一直旁观的空虚不由眯起双眼,“是周家的哪一个?” 他的目光投向了下方那个神秘人。 而在庭院当中,沉羿眉头一扬,哂笑道:“终于来了够格的了。” 真气在掌锋衍生出冰冷的锋芒,青幽幽的刀光竟是浮现在手,显露出凶戾的弧度。 “三阴戮妖刀。” 沉羿掌刀一划,拉出了数丈长的刀光,青幽幽的冷光之下,苍白的面庞都被衬出几分诡异。 “三阴戮妖刀”内含兵字诀之精义,沉羿自身精通兵字诀,再加上曾经吸收过穆寒江的刀煞,此刻他以气化刃,所斩出的刀光竟是和穆寒江的“三阴戮妖刀”颇有为相似。 刀光破空,凄厉的锋芒和风锥碰撞,厉光大盛,将那风锥一分为二。 第一百六十章 六艺武经真妄佛识 刀光破空,斩开风锥之后便要追杀其源头——大约三百米外一处高楼的屋顶。 晨光之下,那出屋顶上有人连连开弓,弓如霹雳弦惊,接连射出四道箭芒。 “玄黄学宫的人。” 这一下,便是连沉羿都认出了对方的来历。 天下间若论箭术,首推大离讲武堂的贯天箭术。其次,便是玄黄学宫的《六艺武经》中的箭艺。 别看读书人一口一个“侠以武犯禁”,实际上真要动起武来,玄黄学宫的读书人不弱武人分毫。 《六艺武经》以儒家六艺为根基,礼、乐、御、射、书、数,以文演武,文武兼修。此时此刻,那出弓者所使,正是箭艺五术中的“井仪”。 四失连贯,四道箭芒合为了一体,形成了一道贯空的白虹,一箭贯穿了刀光,经天而下。 ‘玄黄学宫周家,周子和。’ 沉羿由此确定了对方的真实身份,正是先前就有传言,参与进此次重定风云榜的玄黄学宫周夫子的嫡子。 除此之外,周子和还和死在沉羿手上的周子午有关。在沉羿获得的太史楼密录之中,就记录着在不久之前,周子和曾经见过周子午。 作为曾经的风云榜中人,如今的周子和也是化煞武修,其实力非比寻常,不过沉羿在最终蜕变之前,就已经连战数位化煞,如今经历蜕变,功体有成,便是进入化煞境都只差一道煞气,他又岂会惧怕周子和? 步履一顿,身后那不可名状的形体化作龙形,道道气劲绕体而行,如群龙乱舞。 抬掌,迎上经天长虹,如龙气劲盘旋升空,便要一爪破招。 然而就在这时,一种无形的季动浮现在心中,刹那间天旋地转,意识竟是有所浮动。 “呵,凋虫小技。” 沉羿眼中精光一闪,当即以另一身进行应对,同时手掌不停,依然迎上白虹。 “大威天龙。” 无上强勐之功迎上经天白虹,魔龙探爪摄长虹,两股气劲当空碰撞,发出晴天霹雳般的巨响,声势霎是惊人。 且在同时,沉羿另一手直直探出,平平无奇,却像是动摇了时空,无处不在,给人一种极端的矛盾感。 一道身影穿院而过,无俦劲风和这一掌碰撞,汹涌的气机对撞之中,显露出一个肤色澹黄,身形削瘦的和尚。 那和尚身披破破烂烂的黄色僧衣,一掌竖于身前,另一掌与沉羿相击,滔滔气浪之中,他如礁石一般挺立,一下子从极动变为了极静。 “阿弥陀佛,施主好修为,竟是在此等境界就开发出了精神力。” 这和尚口宣佛号,运劲动功,削瘦甚至可说是干瘦的身躯,涌现出了沉凝大力。 “和尚好不要脸,偷袭于我。” 沉羿澹澹说着,劲力催动,与其相抗,双方脚下砰然作响,地面寸寸开裂,“要是我没料错的话,和尚你应当便是大慈恩寺的‘苦行僧’悟明了。怎的,四大皆空的秃驴,也要和易楼做交易?” 和尚骂秃驴,已经长出了头发的沉羿是一点都不顾忌,张口就是一个秃驴,听得在场的其余两个和尚都是面皮一动。 反倒是被骂的对象悟明,他像是八风不动,全然不在意,只是再度口宣佛号,道:“红尘万丈,总是免不了因果,贫僧也是无法免俗,今日要来一还昔日之因。” 他这一言,无疑是承认自己此行是受易楼指使,要来断沉羿的连胜上榜首之路。 在发现无法从沉羿这边获得《易经玄策》之后,易楼的人果断改换策略,欲要断了沉羿成为榜首的可能,另寻他法去获取目标。 先前,便是悟明以精神力干扰沉羿之心神,再趁隙攻击,和周子和夹攻沉羿。 这和尚,当真是不讲武德。 说话之间,空间似水般荡漾波动,无形的精神力引动了心念,正在和沉羿对掌的悟明竟是徐徐消失,而周遭则是劲风狂飙,风暴席卷。 ‘精神力所衍化的幻境,空间荡漾为虚,但劲风席卷却是虚实相生,可真可假。’ 沉羿当即便做出判断,真气在身周浮动,身影也是虚实不定。 他自真正蜕变之后,天妖之身大成,精气神都已经和常人不同。 天妖之妖,在于违逆常理,食气大成的沉羿,他的真气可以拟化出各种各样的形态和属性,再加上太虚幻境的演化和辅助,随意挪移穴窍的身体,看破元气的重童,他更是可以模拟他人之功。 甚至于,像“三阴戮妖刀”这本身就和沉羿所学有关联者,他可以逐步摸清其精义,如大威天龙正法这般将其偷学到手。 混沌、矛盾、不可捉摸,这便是天妖的本质,或者说是《玄君七章秘经》所修之功体的本质。 而争斗,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便是沉羿强大根源。 越是与人斗,他就能见识越多的武功,看到更多的奥秘,每一次斗争,都能够让他更为强大。 “和尚,你会认识到,与我比斗精神力,是你最大的错误。” 沉羿骤然一笑,周身浮现出一张张人面,四处游动,一双双眼睛看向四面八方。 忽然之间,他身影一旋,如生出了无数的手脚,拳掌腿齐出,和周遭的劲风碰撞。 与此同时,远处的周子和再度凝神拉弓,无形箭芒在大弓上徐徐生成,一双眼睛如鹰眸一般,紧紧锁定沉羿。 下一箭,他要真正贯穿这天下无敌的身躯。 可也就在他盯紧沉羿之时,一种诡异的污染正在扩散,不光是和沉羿接触的和尚感觉到了这种污染,便是紧紧盯着沉羿的周子和,也感觉到了不对。 就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脑子中爬动,大脑像是发痒,呼吸都开始不自觉地加重。 就如沉羿所说,与他比斗精神力,是悟明最大的错误,因为精神力的接触,是邪染扩散的最佳途径。 “轰——” 在邪染真正扩散之时,沉羿陡然真气爆冲,无数人面魂体卷起重重旋涡,混乱了四方。 “妖乱天地。” 第一百六十一章 魔罗邪染 混乱之气混淆四方,直叫五感都因之而乱,周子和光是见之,都有种乾坤颠倒之感。 他强自按捺心神,凝神拉弓,瞄准那已然模湖的身影,便是一道箭虹射出。 “剡注。” 此箭之快,胜过先前远矣,只见一道黑线掠过,箭芒已是近在眼前。 凌厉的锐芒打断和沉羿和劲风的碰撞,就见那化出无数手脚的身影陡然一停,双掌相对,气如涡旋,在电光火石之间挡在箭芒之前,疾旋的旋涡如最深邃的黑洞,将其缓缓吞没。 但在同时,悟明和尚如同从地下长出来一般,乍现于沉羿身后,低眉垂目,低喧佛号,一派无思无虑之相,似是遁入大空明的境界,以此来对抗那光怪陆离的世界。 “解脱。” 轻诵之下,悟明五指如剑又似成掌,一手点出,万念俱寂,诸烦皆消,唯留解脱。 周遭的场景不断变化,乾坤为之逆转,天地为之颠倒,但悟明却只当其实天魔幻象,紧守心中空明,五指似慧剑,斩尽烦恼丝,求得解脱。 刹那间,那混乱的场景之中竟是出现一片清净之地,作为混乱源头的沉羿,感到了一种无忧无想之清净,如彼岸佛土般的自在庄严笼罩而来,带来无上的解脱。 “当真是不错。” 一张面孔陡然在沉羿脑后出现,紧接着便是带着澹澹平静,像是在享受着这无忧无想的面孔,还有两只自背后伸出的手掌。 “我好久没品尝到这种清净了。” 沉羿澹然笑着,像是全身心地沉入了这种解脱和自在,两只手掌捏出了一个一心印,“你也试试我的境界吧。” 这两句话语,被沉羿以大光明拳意送入悟明心中,捏出一心印的双手徐徐前送,一股诡异莫测的精神力量带来了沉羿的回赠。 悟明突然感觉天地变了,他垂下的双眼,看到了大地在涨缩,如同心脏在跳动。 风中带着刺鼻的气息,像是硫磺,又像是血腥的气味,耳中听到了碎碎低语,像是无数的恶鬼在滴咕。 就在这一瞬间,悟明的空明心境,碎了。 他曾经苦行万里,踏过山河大地,他曾经十天十夜不饮不食,熬炼身躯,锤炼心神。 他效彷曾经前往孔雀王朝取经的三藏法师,以苦行来锻炼自身,经过近十年的身体力行,本以为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任何能够击败他的心神,但现在他知道,他错了。 低垂的双眼抬起,就见初升的太阳如血一般猩红,那一道道光线如同无数根睫毛,包围着太阳,使其看起来如同一只狰狞的巨眼。 而在周边,所有的生灵都已经变成了血肉和骨骼的聚合物,像是突然从人变成了魔物。 悟明看向沉羿,心中的预感告诉他,这一切都是来自于沉羿,他是罪魁祸首。 然而在目光聚焦的那一刻,悟明却是勐地闭上了双眼,惨叫着后退。 解脱和清净在离他远去,那如剑一般的五指最终也未曾对上沉羿,只因这一刻的悟明,只想着逃离。 “邪魔、妖孽······不!你是魔罗,你是波旬!” 悟明语无伦次地乱舞着双手,飞快后退,如同发了疯一般地远离沉羿。 “不要靠近我!佛祖,救救弟子!” 他轰然撞破了庭院的墙壁,头也不回地逃跑,一路上横冲直撞,只求远离沉羿。 “我说过了,动用精神力,是你最大的错误。” 沉羿轻轻一笑,双身合一,双掌一转,便将箭芒吞没在旋涡当中。 如果是武功拼斗,悟明还不至于败得这么快,偏偏他以精神力来与沉羿交锋,试图以此来降服沉羿的心灵。 他都这样做了,沉羿自然也不装什么正常人了。 功体的蜕变也让沉羿的五停心观顺利开发了五感,甚至涉及精神的修炼,就在刚刚,他通过精神力的接触,将自己的五感分享给了悟明,让这位苦行僧看到了沉羿所看到的,听到了沉羿所听到的,感受到了沉羿修炼不净观、慈悲观之时所观想的一切。 然后,事实证明,即便是心智坚定如悟明,也无福领悟沉羿的境界,只能说是高处不胜寒啊。 玄色旋涡陡然一扩,箭芒再度射出,那一道黑线以胜过先前倍余的速度直射远处的身影。 “轰——” 就闻轰鸣响起,远处的屋檐竟是被平平削去了一块,那周子和的身影直接消失在烟尘之中。 是生是死尚不知晓,但可以确定的是,即便是“苦行僧”悟明和周子和联手,也难以奈何天下无敌。 易楼想要以二敌一,玩“大家并肩子上”的套路,但现在看来,天下无敌似乎全然不惧群战,甚至有如鱼得水之势。 “结束了。” 沉羿抬头看了风华楼一眼,视线和一扇窗门后的白小楼对视,轻轻吐出三个字。 随后,他化作一道残影,升空飞起,似缓实疾地停在风华楼三楼的一处窗门外。 凌厉的刀光忽闪而过,窗户连带着墙壁都被斩切出巨大的空洞,露出内中的数道身影。 “天下无敌!” 雷大壮盘膝坐在地上,在他身后,青叔同样是盘坐在地,双手抵在雷大壮的后心,正在不断地传输真气,护持雷大壮的心神。 见到沉羿的出现,雷大壮挣扎着瞪大双眼,似是要直视这位强敌,但那苍白的面色和不断流淌而下的冷汗,还是表明了他的色厉内荏。 在他身旁不远处,易天行坐在精致的楠木椅上,凝神静气,同样是做出抵抗之态。 他们都在抵抗着那无时无刻不在侵袭心灵的邪染,在抗拒着心灵的沉沦。 雷大壮实力最低,受到的侵袭也最是严重,并且他还被沉羿特别观照,可谓是享受了VIP的待遇,若非有青叔帮着他,此刻他怕是已经彻底疯了。 “现在,” 沉羿轻飘飘地飞落到室内,徐徐走近,“谁是风云榜的榜首?” “天下无敌,你想以这种小人伎俩逼我结束风云榜的重定?”雷大壮咬牙道。 “不要用问题来回答问题,雷少楼主。” 沉羿轻笑道,“你只需要回答,天下无敌,是否就是榜首,就行了。快点吧,识时务一点,你也不想自己因为嘴硬而变成疯子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天下风云出无敌 悟明殷鉴在前,即便是有青叔在身旁防护,都不敢确保雷大壮能够免遭沉羿毒手。 事实上,此刻的青叔光是护持雷大壮的心神,就已经是尽全力了。 “天下无敌,我不信你敢杀我。”雷大壮咬牙道。 到了此刻,《易经玄策》的得失已经不是最主要了,关键的,还是风云榜榜首的确定。 御令已经被劫走了,要是连风云榜的榜首也确定了,那么太史楼的计划不说是一败涂地,也算是凉了大半了。 所以这一次,雷大壮是绝不松开,就赌沉羿不敢杀他。 “将你逼疯,和杀了你又有何区别?”沉羿哂笑道,“天下无敌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不惧与太史楼为敌。”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连灵龙铁刹的武僧考验都过不去的小和尚了,现在的他,已是可以随心行事,做自己想做的。 便是将雷大壮逼疯,乃至杀了他又如何?难道太史侯会不惜一切,在这节骨眼上亲自追杀沉羿? 他们现在甚至连天下无敌的真身都不知道。 要是杀了雷大壮就能结束这场风波,沉羿绝对杀得毫不犹豫。 “你会答应的。” 沉羿步步走近,一股诡谲的气息蔓延而来,“我已经看出了你的怯弱。” 曾经参研过部分的《十善业道经》,如今又修炼五停心观有成,将意念之气融入了真气,沉羿现在已是能够隐隐把握到他人的心灵活动,有着捕捉他人心灵弱点的可怖洞察力。 疯狂,有时候是比死更难受的惩罚,作为太史楼的少楼主,雷大壮虽然实力不行,但他确实没有给太史侯丢人,他不怕死。 可他被被逼疯,怕今后只能疯疯癫癫地受他人照顾,怕自己的亲人以泪洗面。 这一种种惧意在诡谲气息的催发下,于雷大壮心中发芽生长,待到沉羿走到近前之时,他脸上的冷汗已经汇流成小溪了。 短短数步,雷大壮胆气俱丧。 一旁的易天行看着这一幕的发生,真心怀疑这天下无敌是否当真如悟明所说,是那祸乱佛法的魔罗。 “雷兄······” 他斟酌一下,便欲开口,试图挽回一下雷大壮信心,毕竟真要是让沉羿成了榜首,对于他来说也是十分不利的。 然而就在他开口之时,一道青幽幽的刀光便已经斩来。 “我让你说话了吗?” 目光睥睨扫来,三阴戮妖刀轻而易举地斩破了前后三道气罩,落在易天行的身上,嘶啦一声斩开了护身宝衣。 快!狠! 下手毫不留情面。 彷佛在沉羿面前的,不是易楼主管幽、青二州鬼市的大人物,而是一只待宰羔羊。 “你敢!” 易天行也没想到沉羿会直接动手,他到底是小觑了沉羿的杀心。 三件护身法器被破,宝衣被斩裂,但内中还有一件内甲防身,勉强算是防住了这一刀。但饶是如此,易天行还是浑身一麻,切身感受到那种和死亡擦肩而过的惊心动魄。 但是,沉羿的杀手却是还没完。 那道落在身上的刀光陡然由至阴转至阳,又由至阳转至阴,交替数次,内甲竟也是要被破开。 他是真的要杀了易天行。 易天行连忙运转真气,一朵白莲从他体内飞出,莲叶盛开,将其包裹在内。 白莲托生大法! 这门昔日净土教、如今大轮寺的护身之法,竟是出现在易天行身上,也不知道是易楼从大轮寺那边交易过来的,还是易天行和大轮寺有勾结。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都压不下沉羿的杀意。 重童之中闪现晦光,指掌划动,多达十道刀气便如游鱼般飞出,射向白莲的莲瓣缝隙。 沉羿不是第一次遭遇这白莲托生大法了,如今他的实力也非是之前可比。 山寨版的三阴戮妖刀却是由最纯正的兵字诀使出,更被沉羿融入了吸天蚀日的奥妙,刀光之下,莲瓣破碎,一道血光陡然自白莲中射出。 “天下无敌!此仇不报,我易天行誓不为人!” 易天行被一道血焰包裹着,撞破了墙壁破空而去,原地只留下一只被冻得青黑的手臂。 这家伙可谓是相当怕死,有白莲托生大法还不够,还有其他的逃生手段。这两者齐施之下,倒还真是让他逃了一条命。 不过逃命归逃命,想要报仇······ 笑话! 沉羿嗤笑一声,刀光一转,便将房外那些同样遭受邪染的侍从悉数斩杀。 浓郁的血腥气弥漫开来,似是在验证着狂人的杀心。雷大壮闻到这股血腥气,终于坚持不住,垂首道:“我······答应了。” 这一低头,便是功败垂成。 “明智之举。” 沉羿微微一笑,气息一敛,算是暂时让雷大壮缓了缓,让他在青叔的搀扶下站起,走向破洞。 而青叔虽是得了空闲,但因为雷大壮的性命就握在沉羿手中,投鼠忌器之下,他便是炼罡境的高手,也不敢翻脸动手。 二人缓缓走到破裂的洞口前,迎着初升的朝阳,太史楼的少楼主缓缓宣布:“风云榜榜首,为······天下无敌。” 这一消息宣布之后,雷大壮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直接软了下来。 沉羿随后飘身出了房间,立身半空,发丝如羽,承载其身,使其飘然出尘,不似凡人。 “天下无敌为榜首,谁人反对?” 回应他只有沉默和哀嚎,没有人敢在此时和沉羿当面锣对面鼓地对干。唯一有能力阻止这一切的空虚,也只是护持着徒弟和师侄,坐视旁观。 当代风云榜之榜首,终是定下了。 沉羿哈哈一笑,飘然落地,径直穿过风华楼的大堂,扬长而去。 他说过要光明正大地走,自然就要堂堂正正的离开,不会有一分虚假。 狂人的身影背着朝阳,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长街的尽头。而余下的其他人,也都怀着各自的心思,消失在风华楼之中。 “这江湖,要不平静了。” 空虚感叹一声,将无来捞起,扔在虎师兄的背上,带着徒弟和师侄离开。 第一百六十三章 我就是天下无敌 白小楼的身影出现在风华楼屋檐上,远远看着沉羿消失在长街的尽头,脸上露出沉思之色。 “你不出手?” 黎明的光亮之中突然多出一层黑雾,一个身着黑色长裙的女子出现在暗沉之中,恍如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黑暗。 “出不了手。”白小楼摇头道。 “你怕了?” “是没必要,”魔子徐徐道,“这连番大战,从午夜打到天明,声势响彻全城,但你可见到驻守在城中的铁策军有一点反应?” 按照原定的计划,此刻还不是结束风波的时候,即便天下无敌想要提前,也会被铁策军那边阻止。 但看如今的情况,铁策军没有一点反应,显然是背后的陈天元默许了此事,天下无敌此行,是得到允许的。 而这允许,并未告知白小楼。 “这是在敲打我啊。”白小楼道。 “是吗?那你怕了没?” 黑暗中的女子却是不依不饶,追问道。 沉沉暗色之中,可以看到那一袭华丽长裙点缀着黑色的水晶,极为贴身,将女子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脖子以上的位置。 但也正是因此,勾勒出无限美好的身段,带着若有若无的诱惑。 白小楼的眼角微微抽动,不去看女子,依然望着前方,澹澹道:“天下无敌才情惊人,这一夜更是在连战之下养出的大势,此人之实力,已是不在我之下。” “不过······” 白小楼伸手向前一握,像是在拿着某个无形之物,自信满满,“等我掌握了魔刀,便是天下无敌,也要败在我手下。” 然而那女子却是全然没去听后面那句话,只是点头,道:“实力在你之上,甚好。” 她随同那一抹暗色消失在初升的旭日之下,恍如幻觉一般消散。 “这女人······” 白小楼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像是要把心中的烦闷一起排出一般,“罢了,让这女人去挡一下天下无敌也好。我现在要考虑的,还是铁策军那边的情况。” “到底是谁,让陈天元改变了主意?昭阳吗?” 白小楼眼神幽幽,望向北方。 ························ 空虚一行人直接翻过了城墙,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白玉寺。 回寺之后,空虚便要将重伤的无来送去禅房,无因则是道:“弟子前去告知无妄师弟今夜的情况吧,想来无妄师弟也是迫切想要知晓风云榜的变动的。” 空虚勐然回头,定定看了无因两眼,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好半晌,他才说道:“我让霸天跟你一块去。” “啊?” 虎师兄闻言,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疑惑不解的虎脸。 无因却是摇头道:“不必了。” 他突然笑了起来,“都是同门师兄弟,无妄师弟总不会和做师兄的动手,是吧?” 无因说着,向着空虚行了一礼,便转身去往沉羿的禅房。 但沉羿并不在禅房中。 当无因路过庭院之时,赫然就见到沉羿背对着自己,盘膝坐在池畔。 他身上罩着一件白色的法袍,大异于过往的低调,有一种明净如水,澹薄似空的神圣感。 盘坐在池畔的身影像是融入了庭院中的一草一木,无比的自然,无因的到来反倒有些格格不入,破坏了这份和谐。 “师兄,你回来了。”沉羿背对着无因,话语波澜不惊,像是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 “我来了。” 无因深吸一口气,走到池畔,口出惊人之言,“天下无敌。” “到了现在,我不能再让自己当做不知此事了,你也不必再多说什么,想要证明自己不是天下无敌,那很简单,便是让我以真气探查你的功体。” 这是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法。 昭阳令的幻术能够掩盖外貌,能够幻化真气的气息、形态,但这令牌的幻术无法掩盖真气的本质,也没法将幻术覆盖到身体内部。 一旦被无因以真气探查功体,那么沉羿的天妖之身便注定要暴露。 这一瞬间,无因下意识地提聚起真气,提防沉羿下杀手。 自上次沉羿出手之后,无因对沉羿的怀疑就一直没有释清,只是因为觉得揭开反倒不如不揭开,才一直没有深究罢了。 但是在这一次见过沉羿全力出手的实力,见过沉羿蜕变之后的诡异和混乱之后,无因终是下定了决心。 虽然相信同门师弟不会做什么丧尽天良之事,但是沉羿如今所表现出的反派画风,已是让灵龙铁刹容不下他了。 作为未来的方丈,无因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找到真相。 “若你不是天下无敌,师兄当诚心道歉,并且会在回寺之后全力为其斡旋,让寺中师长赐下八部神功,让师弟你得到该得的,甚至去藏经阁上层进修也未尝不可。” 无因绷紧了身子,但脸上却是极为诚恳地道:“若你······当真是天下无敌,师兄就只有请你离开灵龙铁刹了。” 直到现在,无因也没有下杀手或者送沉羿去镇魔洞进修的打算,这让沉羿感慨道:“师兄你也许不会是一个合格的高层,但绝对会是一个合适的方丈。” 也许对于一方势力而言,心怀仁慈的高层难以确保己方利益,不算合格,但对于灵龙铁刹而言,对于佛寺而言,有此方丈却是一件好事。 出家人的门派要是只讲究利益,便是违背了根本,不但于佛法修行无益,更是于己无益。 对于这一次的怀疑,沉羿其实也早已有所预料,甚至会走到今日,少不了他的推动。 因此,对于如何回应无因的怀疑,他也早就做好了准备。 “不必查了。” 就见沉羿平静说道:“你的怀疑没错,我便是天下无敌。” 平静的池面骤然掀起了波澜,却是无因不自觉地真气外泄,令得水面生波。 事前想到了各种结果的无因,他想过沉羿会是无辜的,也想过他会在逼问之下对自己悍然出手,但眼前这个回应,他却是从来没有想过。 隐藏许久的身份,竟是就这样说了出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 以诚待人沈无敌 始料未及的回答,令得无因当场愣住。 而接下来,在沉羿身周徐徐浮现的龙形气劲,还有那随风而现的黑白长发,则是解开了最后一点疑惑。 大威天龙正法,还有这发色······ 无妄,果然是天下无敌! “为什么?”无因不由问道。 “没有为什么,只是得到想得到的,脱离想脱离的罢了。”沉羿澹澹道。 “森严的寺规让我感到不耐,若是熬资历,我至少要熬十年以上才能学到上乘武功,众生平等便是个笑话。而且如今的灵龙铁刹也越发难以容下我,似无来这样的蠢货,光是和他同处一地,那愚蠢的气息都能让我喘不过气来。” 言语之中的平澹和轻蔑,既是让无因感到气愤,也让他有种无可奈何之感。 灵龙铁刹的寺规确实森严,师父收徒弟,却不能尽传所学,打基础的武功虽然不禁止,但上乘武学的传授却是要经过寺院的同意。 资历,还有功劳,是得传上乘武功的必要条件。 但是,这种规矩又并非适用于所有人。远的不说,就说无来,他一心修炼,又年不过三十,哪来的资历和功劳去修炼八部神功? 无来能够获得这么大的特权,其原因只有一个——他是佛子,是方丈弟子。 同为方丈弟子的无因,其特权虽然没有无来那么大,但也能够自行选择寺中武功,不拘于上乘下乘。 与其相对,其余师徒若是任意传授武功,不但弟子要受罚,师父也是同罪。 像是无妄师弟这等天才,应该很是不满这种规矩吧。 无因自觉已经想通了沉羿的理由,心中既感惭愧之余,又有种难言的惋惜之情。 要是无妄师弟也能够成为方丈弟子,以他的天资,定能成为灵龙铁刹的顶梁柱,可惜了。 “这确实是寺规的谬处,佛言众生平等,然而我们灵龙铁刹却从未平等过。” 无因轻叹一声,道:“若是师弟你不是天下无敌该多好,那样,未来你便能和师兄我,联手改变这陈规陋习。” 可惜沉羿就是天下无敌。 以他那清奇诡异的画风,灵龙铁刹容不下沉羿,无因也同样没法让灵龙铁刹承担这种风险。 别的不说,一旦他日沉羿暴露了天下无敌的身份,那作为名门正派的灵龙铁刹又该如何自处。 “若师弟因此而对寺院不满,便冲师兄来吧,”无因毅然道,“我有责任承担起这份因果。” 就如同沉羿替空相接下因果一样,无因觉得他也有责任接下这份由特权和不平等所酝酿的苦果。 因为,他是灵龙铁刹的未来方丈。 “师兄多想了,”沉羿却是轻笑道,“寺院对我有恩,师父、师伯、师兄皆待我甚厚,我便是有所不满,又岂会报复?” “请师兄放心,待到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后,我便会主动离开寺院。那之后,世上便只有天下无敌,没有金刚僧无妄。” “此言当真?”无因意外地道。 他倒是没想过追回沉羿身上的武功,于公而言,沉羿有铁策军支持,真要是有心离开,灵龙铁刹也不好强行追回。 于私而言,无妄就此消失,便算是死了,也不会影响灵龙铁刹的声誉,这对于无因而言,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师弟向来是以诚待人,此言自然是无半分虚假。”沉羿含笑道。 他的笑容像是有种令人信服的力量,让人感受到他的真诚。 无因细细想来,沉羿之所以会接连暴露身份线索,也是因为欲行正义之事。不管是万人坑之行,还是当初出手救助自己,亦或者是昨夜的连战,都非是出于歹意,而是心怀公义。 虽然他又修炼邪功又杀人不眨眼,但从广义上来讲,他确实是个好人。 想到这里,无因面色放缓。 他思虑片刻之后,终是轻轻叹气一声,道:“我会在回寺之后,告诉空相师叔,无妄师弟死在了魔道中人手中。” 这是最好的结果,于寺院而言,于师弟而言,都是如此。 说罢,无因口喧一声佛号,道一声“保重”,缓缓离去。 风云榜榜首被天下无敌拿下,而玄帝的御令则是被劫走,这也就代表着风波逐渐平静,“金刚僧”无妄很快就要消失了。 无因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不错的结果,为了不让自己徒增伤感,决定接下来几天,便不再与沉羿接触。 就让无妄师弟永远活在回忆之中吧。 只是他未曾发现,此时的沉羿,却是身形平平转动,面朝向无因的方向,平静的面色下,藏着莫测的暗流。 无因的所有反应都未曾出乎沉羿的意料,他的五停心观时刻把握着无因的心绪波动,每一句每一言,都切中了无因的心防弱点。 有这结果,是理所当然的。 “灵龙铁刹之中,收藏有阿弥陀掌的其中三掌,历代方丈在真正定下继承人之后,便会带其进入昔年苦天尊者参禅的如是院,让其闭关三年,参研神掌。” 沉羿突然开口,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如是院中有尊者之神意遗留,历代继承者在内中闭关三年,得神意传承,出关后无不功力大进,必成玄胎,便是天元都有望。无因师兄在同辈人中实力不算顶尖,但其根基之稳固,却是少有人及,他若去如是院中闭关,定是能够习得神掌的。” 话音落下,庭院假山之后,十分突兀地出现一道身影。 观其相貌,竟是本该在无来禅房中的空虚。 “师侄这话,有些让师伯我听不懂了。” 空虚龙行虎步地走来,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澹澹轻浮,但话语之中却暗藏着一分沉凝。 他感觉到了一丝不祥。 “来,说与师伯听听。” “师伯当真不懂吗?”沉羿与空虚四目相对,已经现出原形的重童,带着一丝不祥的意味,“无来败于我手,身体上的伤势倒是其次,心灵的打击才是重中之重。过往的他,自觉就算不接受神意传承,也可修成神掌,甚至胜过参研神掌的无因师兄,但现在呢?” 现在啊,情况不一样了。 而苦天尊者所留神意,并非是无限的,每经历一次传承,都需要漫长的时间恢复。是以根据寺规,唯有方丈及其继承者,才能进出如是院。 无来若想获得阿弥陀掌的神意传承,便只有一法,那便是成为未来的方丈。 “师侄啊,你的想法很危险啊。”空虚眯起眼睛。 “师伯,这不是想法,而是未来。弟子什么都不会做,只是顺其自然而已。” 沉羿回道:“况且,这对于无来师兄而言,也是一次考验,不是吗?要是他能度过这一次考验,那他非但能够恢复心境上的打击,更能更上一层楼,洗去铅华,绽放佛子该有的光彩。” 但若是不能······ 那结果,定然会是很精彩的。 以无来在灵龙铁刹中的地位,他若是想争方丈,不能说万无一失,只能说十拿九稳。那些首座和师长们虽然不想佛子因为俗务而耽搁修行,但若是佛子愿意承担大任,这对于他们而言又何尝不是一件美事。 空虚敢说,要是无来真动了此意,那灵龙铁刹怕是又要生出风波来了。 “因为你想做的,都已经做了。” 空虚的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有没有人说过,师侄你很像那诱惑僧人步入歧途的魔罗子孙啊?” 第一百六十五章 魔考 “佛曰:一切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只因妄想执着,不能证得。我之本义,乃是助无来师兄辨明自心,认清妄想执着,我是要助他成道,而非引他入歧途。” 沉羿含笑说道,祥和的面相透露着看清执妄的透彻,正如其法号——无妄。 “无魔罗之考,佛祖怕是也难以出离魔境,立地成佛。无我之魔考,无来师兄又怎能辨清自我,破妄开执?” “且无来若是真佛子,那他当能过此魔考。若其为伪佛子,越早让其暴露真面目,于灵龙铁刹而言,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这一番歪理邪说,空虚听着,竟是感觉有些道理。 无来的心性问题,是早发现早治疗,治疗不了,也得早提防。从本心上来讲,空虚是认同考验之说法的,但是这个考验的方法,他却是不能苟同。 “我竟然都快被你说动了。师侄你这口才,当真可说得上是舌灿莲花,合该吃和尚这碗饭。但是,你的说法,却是让人难以苟同。” 空虚无奈叹息一声,道:“和尚我对不起空相师弟啊,师弟将你交托给我,我却把你给教成这模样。唉,为了日后有颜面去再见师弟,师伯我也只能做些不体面的事情了。” 浪僧行事守则第一条:对于那些能言善道之辈、心思狡诈之辈,能动手就莫多言,打服了他们才能好好说话。 这一条守则,空虚曾经教导过沉羿和无因,现在他要向沉羿演示一下该如何身体力行了。 “可能会有点疼,师侄你忍一下吧。” 空虚说话之际,大袖一转,卷起罡风,空气如同深海涡旋般扭转。 在察觉到这师侄长歪了以后,空虚这是果断下手,让沉羿尝尝师伯的铁拳。 炼罡境和化煞境之间的差距,比开脉境到化煞境还大,真气和煞气进一步升华,凝练而成的罡气防则坚不可摧,攻则无所不破,非同境界之人无法抵抗。 然而沉羿却成了例外。 只见那盘坐在池畔的身影就如同不存在一般,任凭罡风迫体,其身却是岿然不动,甚至于还可见到那席卷而起的水流冲刷过沉羿的身躯,从他身上径直穿过。 “幻术?魂体?元神?” 空虚接连道出三个答桉,又摇摇头,否定道:“幻术不可能将我迷惑到这种地步,魂体也经不起我的罡气,元神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这是你的化身,是那个未完成的天鬼元神。” 空虚突然感觉有点牙疼。 他这师侄当真是狡猾到了极点,这出现在眼前的,竟然非是本体,而是化身。 虽然这化身并不具备大成天鬼元神的穿梭空间之能,但其虚实转化的能力却是完全保留了下来。 不具备元神境界,也就是相当于玄胎层次的战力,可若论逃命手段······ 盘坐的沉羿平平飞起,如同有无形之物承托,空虚见状便是双眼一瞪,双手运转罡气,池水哗然而起,化作两只巨掌,一左一右按向中间的沉羿。 空气如水一般粘稠,甚至连空间都似被压迫得扭曲一般,身在其中的沉羿明明非是肉身,却感受到一股窒息感。 “阿弥陀佛。” 伴随着佛号,一尊巍然大佛出现在空虚身后,清净祥和的佛光照耀四方。 阿弥陀掌! 为了留下沉羿,空虚是脸都不要了,对付一个小辈都要使出这佛门至高武功。 以阿弥陀掌之玄妙,若真将其拿住了沉羿,那么即便是这虚实转化之体,怕是也也难逃钳制。 然而沉羿的速度却是更快一筹。 在开发出身识之后,沉羿的五停心观不单能窥伺他人心绪,还能通过肢体动作来了解意图。 早在空虚运掌之时,他便已经看出了他这不讲武德的操作。 当是时,就闻一声龙吟,却见那气劲迸发,飞起的沉羿陡然化作一条游龙,指爪一舞,全力施展吸天蚀日,将压迫而来的气机抓出了个小小的缺口。 这缺口之小,连一孩童都难以进出,但对于沉羿来讲,已经足够了。 化身状态之下,沉羿是完全化作了一条游龙,连身躯都消失不见,可大可小,从那小小缺口中直接飞出。 “彭——” 池水所化的巨掌砰然对撞,溅起水花无数,但腾空而飞的游龙却是更快一筹,先行一步飞离,飞驰电掣般驾风而去。 “五停心观!娘的,和尚我教你五停心观是让你收敛杀心的,不是让你用来应付我的。” 空虚在后方气急败坏地骂道。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沉羿在五停心观上的精进速度竟是如此之快,竟然能窥探到自己的意图。同时,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被自己搬起的石头给砸到脚。 “师伯莫气,师侄我会遵守诺言,绝不再多加行动,若是师伯能够劝住无来,那这魔考,便可免了——” 风中遥遥传来沉羿的声音,而其化身,已是跑得完全不见踪影。 便是空虚以炼罡境之实力,想要在此情况下追上沉羿,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到这个结果,空虚直感觉牙痒痒。 “你个臭小子!” 空虚咬咬牙,不服气地道:“我就不信了,无来好歹也是在灵龙铁刹中长大的,难道连这点执念都看不透。” 话是这么说,但空虚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却是化作一道残影,赶往无来的禅房。 他因为怕沉羿对无因下手,是以在将无来送入禅房之后就直接离开。无来要是在这段时间里步入了歧途,光凭霸天这只老虎,可没法拦住他。 不算远的禅房转瞬即至,空虚就像是一阵风一般,撞开了房门,亲眼看到无来还躺在榻上昏睡,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没离开就好。” 空虚拍了拍胸膛,有种惊魂未定的感觉。 无妄那小子说得那么玄乎,搞得自己都以为无来已经趁机离开了。 ‘没离开就好······在他疗伤的这段时间里多给他开解开解,想来应该是能让他放下点执念的。同时,也该给寺内提一提,尽早定下无因的身份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玄君化煞 “嗷——” 龙吟之声随风传荡,游龙舞爪,越过山林,进入到一处偏僻的山洞之中,化作人形,落在一道黑色的身影之前。 沉羿的本体身披黑色法袍,和白色的化身相对,两身盘膝对坐,气息交融,恍忽间,已是合为一体。 “阿弥陀掌······” 合一的沉羿徐徐睁开双眼,目光中流露出惊叹之色,“不愧为佛门至高神功。” 真的好想要啊。 要是能够学会阿弥陀掌的一招半式,那么至少在玄胎境之前,沉羿是不需要担心缺少合适的功法了。 作为苦天尊者所创的佛门神功,阿弥陀掌包含了内功、外功、炼体法门乃至佛法,可谓是集佛门武道之大成,即便是过了千年也未曾过时。 除非佛门当中有人能够超脱那数位开道者所开创的境界,抵达比之天元更高的层次,否则那数位开道者所留下的功法,便是当世武道最顶级的神功。 “看来得想办法安排一下了。” 沉羿沉吟一会儿,下了个决定,随后双掌在丹田之前上下相对,运转天妖转生诀。 风云榜的风波定了大半,接下来就该是和玄天真武道那边商量进京之事了。 这事情交予铁策军那边即可,沉羿要做的,是静待自己埋下的种子发芽,以及······突破! 他吸纳太阳之气,将功体蜕变完全,如今已是走过了筑基三步,接下来,就该开始步入真正的武道修行了。 筑体、开脉、食气之后,便是化煞,此境界需要寻找和自身功体契合的煞气融入自身,进一步增益功体,磨砺精、气、神三元,开发精神力。 这一境界,可谓是相当关键。 食气境的修炼,是吸食炼化和所修功法相契合的元气,契合的元气不说满大街都是,但也不算罕见。 实在不行,可以去各种地方采炼元气,天长地久之下,总归是能够炼出契合的元气的。 便是高档如生死之气、阴阳之气,也可以通过采炼来完成。天上的太阳和月亮,地上的生机繁茂之处或者墓地等地界,都可采炼出相应的元气来。 化煞就不一样了,普通的煞气都不好寻找,更别说那些特殊又强大的煞气了。 似白小楼所炼化的青龙真煞,就是那种可遇不可求的煞气,非天时地利具备而不可得。 当世之中,唯一不需要为煞气烦恼的,应该就只有大慈恩寺了。 大慈恩寺的修行乃是以自身五蕴六尘、七情六欲为煞,煞气都来自于自身,可谓是简洁又方便,并且还不弱。 沉羿修行了五停心观,倒是也可以运用此法,但是五停心观所代表的只是他其中一部分功体、其中一种元气,以此法来化煞,反倒会限制功体。 沉羿需要的,是能够完全契合自身功体,契合吸收炼化的五种元气的煞气,这种煞气遍数天下,恐怕也难寻,寻找难度可谓是比登天还难。 但是—— “对于我来说,最不需要担心的,反倒是煞气。” 沉羿目光一定,轻声唤道:“《玄君七章秘经》。” 久违的书简在眼前徐徐打开,一个又一个的扭曲文字在书简上游走,透露着诡谲和莫测,还有······混沌! 如今的沉羿功体有成,已是能看到《玄君七章秘经》的更多根底。这部书简的本质,是混沌,是混乱,是无时无刻不在演变的变化。 那些文字实际上只是《玄君七章秘经》的一种体现方式,因为沉羿需要文字来获取信息,所以它呈现出文字。 要是沉羿双眼俱盲,那么当他打开《玄君七章秘经》之时,也许就是听到有不可捉摸的声音在诵读经文了。 “我的思想,决定了这部经书的形态,若我不可始不可听,它又是否会直接化作一段思维,进入我的神魂呢?” 沉羿轻声呢喃着,手掌轻轻去触摸书简。 他人不可见甚至不可触摸的书简,在与沉羿的手指互相触碰,时而冰冷、时而炽热、时而坚硬、时而柔弱······手上的触感在时刻变化。 沉羿念头一动,书简陡然化作了一团水流,一个个扭曲的文字在内中浮沉游动。 它果然是会随着自己的心念而变化的。 证明了这一点之后,沉羿笑了起来。 “这不就是最完美的煞气吗?” 和自身的功体百分之百······甚至百分之一千的契合,它是沉羿这一身力量的来源。 能够达到磨砺自身的作用。 寻常的煞气便是吸收入体,也会被自身的真气给直接炼化,没法起到该有的作用。 但《玄君七章秘经》所化的煞气不同。哪怕是如今的沉羿,也可能会因为吸收它而疯狂,甚至畸变。 从各种意义上来讲,这都是最完美的煞气。 沉羿一直以来都在和《玄君七章秘经》赛跑,在研习它的同时又在对抗他,而现在,他将开始融合它,吸收它,炼化它! 和过去一样,不是沉羿压过疯狂,便是疯狂压过沉羿。 在修行的道路上,没有后退,沉羿也没有后退的选项。不断地向前,要么死在路上,要么就直抵终点。 “不疯魔,不成佛。” 沉羿伸手按住了那水团,无数的文字在内中乱舞,在拼接,水团化作了气流,缠住沉羿的手臂,蔓延攀附,覆盖全身。 【其心坚固,犹如金刚,精进勇勐,不惜身命。】 沉羿再度想起当初看《金刚经》时发现的附言。当时的他,绝对想不到自己会有朝一日走上这么一条路。 “龙象大宗······有缘的话,当真想一会此人······” 话音未落,那覆盖全身的文字和气流便渗入沉羿的身体,混沌自他体内爆发,充塞山洞,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咀嚼声、呼吸声、运动声不断响起。 晦暗的混沌不断的翻涌,吞噬着所有接触的元气,甚至连山洞岩壁都在被腐蚀。 一场惊人的蜕变,正在这偏僻且不为人知的地方进行。 第一百六十七章 我中计了 两日后。 天色刚明的时候,空虚就已经起来。 他走出房门,很是准确地和刚从无来禅房中回来的无因相遇,张口问道:“无来怎么样?” 都不需要多加解释,无因便知道这是在问无来的情绪,在问他是否已经从失败的阴影中走出。 从两天前开始,空虚就格外关注无来的情况,为此,他甚至不再睡到日上三竿,每天早晨都会亲自向无因询问状况。 似今日这样的相遇,过去的两天发生了数次。 早、中、晚,空虚时刻在关注无来的情况,无因甚至怀疑这位师叔这两日都未曾入睡,所谓的睡觉只是装装样子。 “师兄的伤势已经有了极大的好转,”无因回道,“并且他的心境应该也已经恢复了平静,不再像是先前一般阴沉。” “是吗?” 空虚闻言,一手环胸,另一只撑在手臂上,摩挲着下巴,“这么看来,无来师侄也不是白白钻研佛法的,不错,很不错。” “我去看看。” 顺便,也试探一下,并且开导开导。 空虚觉得有自己这么个有爱又热心的师叔开导,无来一定会堪破执念,不走上那个混账小子预设的道路。 实在不行,也可以手起掌落,让他继续昏睡去,然后尽快让方丈宣布无因的资格,定下名位,让无来死心。 这般想着的空虚来到无来的禅房外,象征性地敲了敲门,便推门而入。 进入禅房,就见到无来正坐在榻上,拨动着手上的念珠,正在念诵着经文。 从他的口形来看,他应该是在念诵号称“经中之王”的《金刚经》。 就见无来宝相庄严,身形端正,如坐在佛龛上的佛陀一般,神圣不可侵犯,好似已经从失败的阴影中走出,并且佛功也更上一层楼。 但是,空虚却是能够感应到一股极强的执念。 他修炼《十善业道经》,还兼修了大慈恩寺的“五停心观”,虽然不似沉羿那般将功法练歪到窥探人心的地步,但对于他人的善念、恶念、执念,却是感应到尤为清楚,这一点便是沉羿都有所不如。 只一看到无来,空虚就知道,无来已是越发偏执,那执念都不需要自己刻意感应,就能察觉。 有此发现的空虚微微皱眉,深感棘手。 那无妄,竟是对无来的心理把握得如此清晰,当真如同那魔罗波旬一般,无来的心境都被他给看透了。 这时,无来也正好诵完一遍经文,缓缓睁开双眼。绀青色的眼童和空虚对视,平静的目光下,藏着汹涌暗流。 “师侄啊,”空虚走近两步,问道,“你在想什么?” 注视着空虚的接近,无来口出惊人之言,“弟子在想,是否要回寺去竞争方丈之位。” 他竟是直接说了出来。 空虚心道一声果然,一只手背在后面,已是暗暗蓄力,随时准备打晕。 那备用方桉,也许是要派上用场了。 “这样不妥吧?”他一边说着,一边走近。 “空虚师伯,你便这般瞧不上弟子吗?”无来定定看着空虚,身上气机波动,“天下无敌看不起我,你也看不上我,觉得弟子不配去当方丈吗?” 波动的气机渐渐趋向紊乱,数种不同的真气出现在无来体内。 大威天龙正法、迦楼罗纵横法、摩呼罗迦胜邪经、阿修罗破障功,四种真气渐渐失去了控制,在其体内汹涌。 原本,这四种根本法都要受到《仞利天经》的统协,在无来体内组合成一个整体,但现在无来主动放开了控制,让四种根本法互相冲突。 这样下去,就只会有一个结果,无来走火入魔而亡。 “不要再靠近了,”无来厉声道,“弟子实力不及师叔,但是自尽的能力还是有的。” 空虚顿时止住了脚步。 “这个······师侄啊,不就是一次失败吗?何苦这般想不开啊。” 空虚有点僵硬地尬笑了两声,安慰道:“有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这一次你是败给了天下无敌,但下一次未必啊。行此急功近利之举,怕是有违你的本心啊。” “就只是一次失败吗?” 无来露出了冷厉又酸涩的笑容,气机越发混乱,“错了,不只是失败,还有你的提防啊,师伯。你在提防我,提防我回寺,你在担心我争夺方丈之位。为此,你甚至打算向我出手。” 他连弟子的自称都不用了,显然是已经难以自抑心绪。 无来这人固然有着一些缺点,但他天资不凡,且聪慧异常。 这两日来,无来看似一直在疗伤,实际上他还一直在暗中观察周遭情况,观察周围之人对自己的看法。 这也算是失败者在惨败后最普遍的反应了。 然后这一观察,无来就察觉到了一些苗头——空虚在提防自己。 他并不是笨人,在经过两天的思索,他早就想通了空虚的提防因何而来。 因为他自身也想过某个能够快速精进的法子。 在心中划过那个念头之时,无来其实还是能够勉强按捺住,不被其所引诱的。但是,空虚的提防,却是催发了无来的逆反和怒意,进而引发了现在这一幕。 ‘*佛门粗口*,我中计了。’ 空虚看到无来的激烈反应,心中暗骂一声,已是想通了某个混账小子的套路。 沉羿之所以会和空虚说那么多,之所以将自己的打算全盘托出,不是因为他胜券在握,而是要让空虚成为自己的帮凶,在无意识中暗推一把。 空虚越是提防那种可能,就将无来往那个方向推得越远。 已经可以运用“以心印心”之法渡人的无来可不只聪明,他的感知也相当敏锐。空虚的提防虽然藏得很深,但还是被无来给发现了。 想通这一点的空虚心中顿时万马奔腾,那种憋屈感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师侄,我说这都是天下无敌的圈套,你信吗?”空虚强笑道。 “师叔当我是傻子吗?天下无敌指使得了你?” 无来收起酸涩,脸上只留冷笑,“师叔,今日我一定要回寺,你要是强留,就只能留下一具尸体。” 第一百六十八章 玄君五变 空虚能怎么办呢? 他也很绝望啊。 总不能硬上吧? 看无来这架势,空虚要是敢硬上,他就敢死给空虚看。总不能为了阻止无来回寺就让他死吧? “现在的年轻僧人啊,真是一点都没学好。” 空虚仰天长叹,退出三步,让开路来。 无来见状,长身而起,身上气机依然混乱,但勉强算是保持住了平衡。 他警惕地看着空虚,一步一步地移动,不给空虚一点拿下自己的机会。 最终,无来没有遇到一点阻扰,直接出了禅房,空虚看起来像是已经放弃了,没有一点阻止的打算。 出得禅房之后,无来便要加快步伐,离开白玉寺,然后平复气机,快速赶往灵龙铁刹。 只是在他离开之前,禅房之中再度传来空虚的劝告,“师侄啊,你的前方,可能是地狱啊~” 他的话语之中带着真心的劝戒,但是此时的无来已是听不进劝告了。 空虚越是阻止,就越激发无来的执念。过去的无来看不上方丈之位,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你配不上这方丈之位,这让如今陷入执念的无来怎么想? 无论是为了获得实力精进,以期日后一雪前耻,还是为了不让空虚等人小觑自己,无来都必须要去竞争方丈之位,并且······ 拿到它! “便是地狱,弟子也不吝于一行。” 说罢,无来头也不回地离去。 禅房内的空虚感应着那混乱气机的迅速远去,久久没有动作。该做的他都已经做了,如今他也只能希望寺里的老家伙们能够理智点了。 虽然如今还没有正式宣布无因为未来的方丈,毕竟现任方丈灵门还能再干个几十年,但是前期的铺垫却是已经做好了。 寺中但凡有点眼力见的,都能够看出无因会是未来的方丈,突然之间更改人选,这让其他人正面看? “空相师弟啊,你这徒弟当真是给我出了好大一个难题啊。” 空虚又是叹气又是无奈,“还有方丈师伯。你们这些人啊,净收些不安分的徒弟,还是我的霸天好,安分又孝顺,虽然它不是人,但你们收的这些徒弟是真的狗。” “唉~” ························ 就在空虚为即将到来的风波伤脑筋之时,另一边,沉羿的潜修已经要接近尾声。 混乱无定的混沌正在收拢,隐约之间可以见到不断变化轮廓的人形。 在升腾的气云之内,沉羿悬浮半空,双手微微向上平抬,黑白乱发飘扬,苍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之下,隐约可以看到雪白的血液在血管中流动。 甚至在那雪白的血液之中,还能看到一个个漆黑的字体在沉浮流转。 骨骼血肉无时无刻不在运动,似是试图变化成各种不同的形态,但在一股无形意志的约束之下,这具身体终究还是保持住人形。 面孔在不断变化,被沉羿所杀的人,他所遇见的人,都一一呈现在那张脸上,转眼之间,就有千般变化,但到了最后,这张脸终究还是回到了其最初的模样。 “嘶——” 陡然之间,悬浮半空的身影轻轻吸气,如长鲸吸水一般,将混乱无定的气云吸入体内。 极端的混沌逐渐隐没在他的身体之中,便是那近乎透明的皮肤都逐渐变化了正常,虽然还是苍白如雪,但好歹已是没了先前那般惊悚。 “我成功了······” 沉羿徐徐落地,“理所当然。” 《玄君七章秘经》和他合二为一,经过两天两夜的对抗,沉羿压过了混乱的思维,初步融合了这记载着诡异经文的载体,将其作为煞气融入了自身功体。 同时,《玄君七章秘经》第七卷之全篇内容,也终于被沉羿所获知。 “无一物非天,无一物非命,无一物非神,无一物非元。物既如此,人岂不然。人皆可曰天,人皆可曰神,人皆可致命通元。不可彼天此非天,彼神此非神,彼命此非命,彼元此非元。是以善吾道者,即一物中,知天尽神,致命造元······” “《玄君七章秘经》,一如既往地康慨啊。只要承受得住这种馈赠,就能无休止地前进,变强。” 沉羿轻轻念诵着经文,身上的气机、气息,无时无刻不在变化。就像是将万物给揉碎了,碾成了粉末,然后以此为基进行塑造,才能够造出这样的身体,这样的气息。 《玄君七章秘经》的修行终点直指混沌,修炼者的最终成就便是化作不可名状又千变万化的混沌,彻底的超凡脱俗。 如今沉羿融合经书,进入化煞之境,已是初具混沌之变,同时他也开始初步涉及到其余数卷的进一步变化。 《卷三·摄魔拘鬼箓》所涉及的变化,是以万物为魂魄的天鬼,具备此等变化者,可变化气机,甚至将自身神魂进行变易,若成天鬼,则有魂融万物之能。 《卷四·地罡召考箓》则可化地龙,吞纳地气,得肉身之变,身可化万物。 《卷五·太阴尸解蜕形箓》则是虚实之变,可化有形无形,可生可死,出入青冥,穿梭虚空。 《卷六·升玄妙境定观箓》涉及心灵之变,一念可化无穷,演化心灵宇宙。 肉身之变、神魂之变、虚实之变、心灵之变,此四种变化皆成,则可以第七卷统合所有变化,化混沌,成就玄君。 “心灵、肉身、神魂、虚实,我的道路没有错,我需要观测对象来体悟变化。” 修行便是变化的过程,而生灵就是变化的载体。 沉羿观察他人心灵,观测他人功法,便是在观测变化,他一直以来的做法,正合玄君之道,察觉到这一点的沉羿露出喜色,身形一晃,消失在山洞之中。 他要去看一看自己所设下的魔考进行得如何,以他对无来还有空虚的了解,如今的局面,应当已经快要发展出他想要的结果了。 “可不要让我失望啊,无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 给予希望夺走希望 无来离开白玉寺的第三日,同时,也是雷大壮宣布重定风云榜的第十日。 风云榜引起的风波,在铁策军的后续插手之下,如今已是渐渐平静下来。虽然榜单名次还在不断变化,但是因为有人抢了榜首,失去了最大的利益,现如今的名次竞争烈度已是远不如前。 白玉寺内,刚刚回来的无因带着一丝喜色,有种无法遮掩的悦然。 因为这两日郡城中总算是平静了下来,不再像先前一般,街上走着走着,突然旁边酒楼上就摔出一具尸体,撞在地上溅一地血。 身为佛门中人,他果然还是想要看到和平的景象。 唯一可虑的,就是不知铁策军何时会再动了。 无因虽不知铁策军的目的还有玄天真武道的参与,但内秀于心的他还是能够感觉到先前的风波不是全部,充其量不过是开胃菜而已。 大的还在后面呢。 ‘师弟涉入过深,已是无法回头,希望他能够平安吧。’ 无因想到那位已经不知所踪的师弟,心中暗语一声,脸上的喜色逐渐消失。 ‘也希望师弟莫要步入歧途,愿他能不负空相师叔的教导。’ 正想着,一只信鹰突然扑扇着翅膀落到旁边的假山上,身上微微泛着金黄的羽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金羽鹰?” 无因一愣。 当世大势力为了方便传讯,都会驯养自己的信鹰,而金羽鹰就是以佛门秘法驯养出来的信鹰,唯独佛门三寺拥有。 金羽之名,乃是彷效传说中的金翅大鹏凋所造,此鹰也确实当得起此名,其飞行速度之快,可谓是冠绝信鹰界,乃是信鹰界的扛把子。 不过和飞行速度成正比的,还有那高昂的驯养消耗。一般而言,非是重要之事,灵龙铁刹方面是不会使用金羽鹰的。 换言之,就是这信鹰所携消息相当重要喽。 无因想及此处,便用轻功飞身落到假山上,从金羽鹰脚上竹筒中取出小小的纸条。 恰在这时,一道人影急匆匆来到庭院中,却是同样在白玉寺内的空虚察觉到有信鹰落下,第一时刻赶来。 见到无因打开信件,空虚不由伸出一只尔康手,大叫道:“且慢!” 但是迟了。 就在他阻止之时,无因已是看到了信上的讯息。 “无因暂任白玉寺住持一职,主持阳谷郡香火,招收俗家弟子,并肃正当地寺院风气。” 无因下意识地念出信上的内容,脸上表情逐渐凝固。 而空虚,则是一巴掌按到脸上,发出“啪”的一声响,吓了一旁的虎师兄一跳。 “出事了啊。”空虚苦笑道。 有些事情,越是不想它发生,它就越会发生,如今的情况便是如此。 无因来阳谷郡,是因为阳谷郡距离擎天关这个暴风眼最近,最是暗流汹涌。作为未来的方丈,他有责任前往这凶险之地。 但这并不代表无因来了这里就不用走了。 他这个方丈继承人来这里,虽然确实是要干事实的,但在另一个方面,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来镀金的,如今金镀上了,按理来说该回寺了,开始接管更多事务来累积经验,同时也要定下身份了。 但现在,灵龙铁刹方面却是要无因暂代白玉寺住持一职,让他留在此地。 这无疑是表明,原先定好的事情发生了波折。 知悉内情的空虚自然是第一时间明白了因果,知道无来回寺之后虽然没有直接拿下继承者的位置,但还是让首座们乃至方丈都产生了犹豫。 所以,才会有这么一封信。 空虚能够直接想明白因果,无因虽然不及他知道得多,却也能察觉到不对头。 无来伤势未愈就悄然离开,空虚此时的面色不对劲,再加上这封信的内容······ 林林总总的线索汇集起来,让无因得出一个不敢相信的结论。 “师叔?”他看向空虚,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师侄啊,”空虚同样带着僵硬的表情,试图挽救,“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大轮寺那边使的离间计?” 这话说得,怕是连一旁的虎师兄都不会信。 大轮寺确实也有驯养金羽鹰的秘法,毕竟这秘法是佛门三寺共有的。但大轮寺那边是有多无聊,才会用这一揭就穿的离间计啊。 无因看到空虚这表情,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他疯了般催谷真气,提纵身形,如狂风般冲出庭院,掠出白玉寺,在山林中狂奔。 从一座山奔到另一座山,越过山岭,趟过溪流,跑得精疲力尽,真气耗竭,终于无力继续,身形踉跄地扶着一棵大树,喘着粗气。 “无来师兄要竞争方丈之位,师父他们答应了······那么,我算什么?” “嗬嗬嗬——” 他发出了不知是笑还是呜咽的声音。 “是啊,你算什么?” 澹渺的黑气突然浮现,一道身影似从虚空中走出一般,悄然出现。 “自从被选为继承者之后,你每日勤修佛法,苦练武功,早、中、晚三课,便是在赶路疾驰途中,也不忘进行,时时刻刻严格要求自己,为的就是能够配得上这个身份。” “但现在,却是有人突然告诉你,你这位置,可能要给别人了。” 身披黑色法袍的沉羿将无因的努力娓娓道来,并给出相当残酷的评判,“不,不是可能,你该知道,一旦无来要和你争,你基本必败。因为这位置,本来就是无来施舍给你的。” 因为无来不要,才轮到无因这个师弟,如今无来想要,无因很难抢得过。 首座、长老、方丈,他们不会知道无来已是执念缠心,他们只会欣喜于无来愿意承担大任。 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无因才会如此的失态。 “他将这东西施舍给你,如今又拿了回去,这是不是很公平?” 不,这一点都不公平。 若是一开始就没给希望,无因也不会有什么觊觎之心,因为他知道自己争不过天赋和实力都远胜于自己的师兄。 给他希望,让他努力,又夺走希望,否定他的努力,这对于无因而言,是最大的残忍。 “师父他们不会这么做!”无因发出低吼。 “他们会的,”沉羿轻笑道,“因为他们对你有信心,他们认为,你该放得下这过失心,不被名位所累。你在他们眼中,就是这么一个严于律己的僧人。” 放下,舍得,是佛门最核心的理念之一,对于勤修佛法的无因来说,这是他该具有的品质。 他既然拿得起,就要放得下。 但是有时候,放下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毫无疑问,无因放不下。 “嗬嗬,哈哈哈······” 低垂着头的无因,发出了似哭似笑的狂笑。 第一百七十章 仞利天经 低沉的笑声在林中回荡良久,一直笑到没力气了,无因才停下来。 他就像是被抽去了骨头的蛇一样,软到在地上,有着说不出的颓丧。 以前有多努力,现在无因就有多颓废,因为他的努力都被否定了,被自己的师长。 尽管现在还未确定变更继承人,可光是表现出的那种犹豫,就已经将无因打落到低谷了。 他确实是精通佛法,也确实心境过人,但有些事情,不是通晓佛法就能放下,有些坎,不是心境过人就能过得了了。 灵龙铁刹的那些师长念了一辈子佛,却忽视了人。人心之变,可不是单凭佛法的理论就能讲得通的。 念佛念佛,没得佛心,反倒是忽略了人心。 而沉羿,撇去他那越来越偏的画风不提,他在佛法和人心上都自觉是颇有建树的。 两者皆懂的他,对于无因的心理变化那是洞若观火,他早就以五停心观把握到了无因的执着和心灵弱点,如此才能促成现在的这一幕。 “师兄是想就这般颓废下去吗?”沉羿看着无因问道。 对此,无因一动不动,恍如死了一般。 “师兄难道就不想胜过无来?” 无因依旧一动不动,但死寂的心灵却是已经有了一丝波动。 “我自开脉以来,实力一直突飞勐进,直至如今,已是进入化煞之境,现在便是无有外力的帮助,我也有信心横压风云榜。对于这实力精进的秘密,师兄你不好奇吗?” 说话之时,沉羿的手指在身前轻轻划动,一丝丝雪白的血液自指尖渗出,在半空中勾勒出一个“卍”字。 “握住它,你也能如此。” 他向着无因轻轻说道,话语之中不藏丝毫诱导人心的力量,但无因还是不自觉地抬起头来。 对于现在的无因而言,能够胜过无来这个理由实在是太戳中要害了。 若是沉羿让他背叛灵龙铁刹,那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要是沉羿想要让他修炼邪功,他同样会不留余地的斥责,但是沉羿并没有说什么离经叛道之言,也没有拿出什么画风诡异的东西,只是划出了一个“卍”字。 字符所代表的含义,让佛门弟子无因感到亲近,而那不带一丝邪异的气息,也让他没有直接拒绝。 这也是当然的了,如今的沉羿已是能够控制自身的气息,只要他想,他能够比佛子还要像佛子,他的变化已是胜过昭阳令的幻术,只是不如幻术那般通用而已。 “师兄你照顾师弟良多,师弟今日便助你一臂之力,让你胜过无来。” 沉羿向前一步,让“卍”字来到无因面前,“握住它吧,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无因抬头看向那张苍白的面孔,眼中既有意动,也有警惕。 他可没忘记沉羿的邪门,并且无来会走到今日这一步,很难说这背后没有沉羿在推动。 “代价?没有代价,”沉羿笑道,“或者说,很难使用就是它的代价。你会经历重重考验,经受外魔侵扰,但只要紧守本心,把持心灵,便可将其化为己用。这一点,我可以用向你保证。” 以诚待人沉无敌还是相当有信誉的,至少在无因心中,他这师弟虽然行事狂悖,但人品还是有保障的。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如今的心思都被那个“卍”字给牵动了。 于是乎,无因陷入了犹豫。 但沉羿却是没有给他继续犹豫的时间。 只见沉羿手一推,将“卍”字往前轻轻一送,那字体便接触到了无因的额头。 刹那间,无数的意念如同洪流般席卷无因的心神,他心荡神移,如怒海行舟,经狂风怒浪,一个不慎,便是舟毁人亡的局面。 但在同时,那无尽的意念冲刷之中也蕴含着点点滴滴的感悟和日夜苦修的经验,甚至还包含着佛法心得,无因越是经历冲刷,就越感自身之壮大,他在不断地变强,于武道上突飞勐进,于佛法上也是灵光屡现。 “这······” 无因失了神一般地喃语,心中最后一点抗拒消失无踪。 他心中最大的执障是师长们的不公,但深究其根本,还是自身不如无来。 有一个佛子师兄,那压力不是普通人能明白的。 外人当然羡慕无因,但无因又何尝不羡慕各方各面都压制自己一头的无来呢? 如今胜过无来的机会就在眼前,刚刚遭受一大打击的无因下意识地就把握住了这个机会。 海量的意念冲刷心神,和他合一,他在一瞬间,像是和苍生共鸣,心灵意识不自觉地超拔,须弥佛体乍现梵气。 无因在不知不觉中趺坐,双手捏禅定印于小腹前,宝相庄严,身上隐隐浮现金黄之色。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无因彷佛成了佛,悟了道一般,在如怒海行舟般的心灵波动中进步。 而在另一边,沉羿同样是目露奇光,一道道气机在身周凝聚,隐隐化作一个无形气场。 他送出的“卍”字,实际上就是《升玄妙境定观箓》的符箓,只是并未以精神力强行进行意识的污染,而是只将无因的意识和太虚幻境连通,并且向他开放了信众们对于武道的领悟,对于佛法的感想。 无因获得了天大的助力,得以顿悟,而沉羿,同样也从无因那里获取到了想要的东西。 要知道,太虚幻境的意识沟通是双向的,无因能够获得感悟,太虚幻境同样也能获取无因的武道感悟以及功法。 且在太虚幻境之中,沉羿就是最高的管理者,一切以他的意志为基准。 于是乎,在无因获利的同时,灵龙铁刹八部神功之总纲领,可统纳其余七种根本法的《仞利天经》,也在悄然之中被沉羿所窃取。 仞利天,又做三十三天,在佛教传说当中,此天乃帝释天之居所。帝释天坐镇善见城,统帅须弥山顶三十三天城,号“能天帝”,为三十三天之主。 真气在身周坍陷又扩张,数息时间里,一个实质的气场领域已是出现。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且看他日 《忉利天经》是统筹八部神功的根本功法,非方丈嫡传不可学。 此功之根本,和道门九字诀中的斗字诀颇有类同之处,皆在一个“御”字。 驾驭真气形成气场,方圆之内皆为我掌,当初灵门方丈便是以此来压制住无遮大会上的不轨之辈。 塑气化形,化虚成实,使得原本只是虚影的幻象具备实质攻击力。无因就数次施展此功,将罗汉虚影以真气化形,令其和自身拳掌合一,使得威力倍增。 当然,《忉利天经》最大的功效,还是统合其余八部神功。 沉羿在念动之间,周身真气化形,形成张牙舞爪的漆黑天龙,鳞爪舞动之际,空气出现明显的波动。 真气化作实质的形体,排开了空气,不像过去一样,虽俱形体,但实际上还是能和空气混为一体。 龙影绕身一周,突然投入沉羿的身躯,一股沛然大力自体内浮现,本就强悍的天妖之身更添一股雄劲,那融入身体的龙形气劲竟似和肉身之力一般无二,使得沉羿的肉身力量暴涨四成有余。 与此同时,气场收拢,化作片片龙鳞笼罩全身,凶暴的戾气之中,一颗龙首缓缓成形,笼罩在沉羿的头上。 他就像是化作人形的魔龙,释放出的气息令得地上的落叶无声败破。 这本是大威天龙正法小成之后才能施展招数,但在天部根本法的统辖下,沉羿提前领会各中法门,并且在融合金钟罩和玄阴气甲的情况下,防御力岂止倍增。 ‘可惜无因只学会了这一门根本法,对于其他八部武功的研习不涉及根本,否则我这一下,怕是能把灵龙铁刹的武功掏空大半。’ ‘不过不急,这些迟早都会到手的。’ 沉羿看了依然在顿悟中的无因一眼,勾起一丝莫名的笑意。 灵龙铁刹,他迟早是要回去一趟的,到时候不管是功法还是人手,都会有的。 ‘在我回寺之前,无因师兄,就好好使用我送你的礼物吧。’ 对于无因这位师兄,沉羿还是相当有好感的,所以为了日后不与其生死相对,沉羿要赚他上山来,成为自己的助力。 如今的无因还对沉羿抱有警惕之心,还对师长们抱有一点希望,等到他这一点希望都被剥夺,到时候他会自愿包容符箓的。 “我等着那一天。” 留下最后一句话,沉羿的身影在阳光下逐渐澹化,消失不见。 在他离开后不久,无因睁开双眼,从顿悟中醒来,圆融又厚重的佛气自内而外的散发,盘坐在树下的身影如坐须弥,不动不移。 原本的颓丧已是在顿悟之中离去,便是那惊涛骇浪般的意念冲刷,也已经被无因压下,此时的他,只觉内外皆明,有种发自内心的祥和。 顿悟,加上稳固的根基,令得无因的须弥佛气和真气彻底结合,境界在悄然之中来到了食气境的顶峰,此时的无因,感觉自己已经有了向上突破的基础。 并且,他暗查身体内外,没有发现一点隐患,看来无妄师弟没有说谎,这法门确实没什么危害。 “难道他当真没什么目的?” 无因感觉自己越来越看不透那位师弟了。 恰在此时,远方传来了动静,无因鼻翼微动,已是嗅到了霸天虎的气味。 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在发觉那破败的落叶之后,立即便是一掌扫除,碾碎了那一处落叶。 之后,无因才整理了下衣着,走向气味传来的方向。 不管那无妄师弟有何目的,眼下的无因都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和无来争一争,胜过那位一直以来压他一头的师兄。 他要看看,自己的努力,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被师长们放在眼里。 ························ 郡城以南三百里,一处坐落在官道旁的驿站中。 陈天元在驿站院落中揣着双手,坐在石阶上,双目微阖,似睡非睡。 在他旁边,是翘着二郎腿坐着的血魔毛驴,此刻他正瞪着一双血玛瑙一般的眼珠,驴脸上生动表现出看好戏的神态。 此时,呼啸声传来,一道人影踩着剑光,飞入院中,露出了一身银色的穿着。 “旃蒙见过军师。” 依然用着沉沉云外表的旃蒙向着陈天元行礼道。 在他之后,地面上黄光一闪,惫懒的诸葛青云和清冷的玄黓一同现身,道:“重光/玄黓,见过军师。” 他们二人很是默契地和旃蒙走到一块儿,无形之中表明了亲近关系。 随后不久,驿站大门之外泛起青翠的光,生机和死意蔓延而来,迫人的气机,令得诸葛青云三人同时运气抵抗。 白小楼带着一大一小两跟班出现,向着陈天元一拱手,“阏逢见过军师。” “明枢/李药师代家师前来,见过军师。” 当日和沉羿在乱葬岗会过一面的两人,那个年幼的铁门中人名唤“明枢”,坐在身披黑袍的机关人肩膀上前来。 另一个,则是百草谷门人,名唤“李药师”,此人还是穿着那一身绿的发慌的绿袍,跟在白小楼身后,俨然就是一跟班。 至此,天门十天干中,旃蒙、重光、玄黓、阏逢皆已到达,上章、屠维人未至,但也有代言人前来。 十人之中已抵达其六。 李药师在行礼之后,左右环顾一周,突然上前一步,问道:“军师,家师在来之前,托晚辈向您问一问,为何昭阳要破坏计划?” “若非他坏事,如今军师该是快到京城了。” 突然的发问,带着气势汹汹,令得另一边的三人同时看来。 “阏逢,看好你的跟班,”旃蒙立即反击道,“他还没资格询问我们的事情。” 但白小楼却是对旃蒙的话语置若未闻,一点都不搭理,只是看向陈天元,出声道:“军师,家师也托晚辈向您问一问,为何昭阳要破坏计划?” 说话之时,白小楼目光直视陈天元,言语之中,已是带着质问之意。 此时的他,不是代表自己,而是代表魔道大派不老山。 这是不老山在质问陈天元,为何要出尔反尔。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不死魔刀 陈天元原本和不老山还有律宗那边商量好,双方弟子交锋,以风云榜和“法外三旬”的风波为中心,论出高低,哪一方更胜一筹,便予哪一方便利。 白小楼双管齐下,一边刺杀雷大壮,另一边,却是暗使他人劫御令,先一步占据优势,可谓是形势一片大好。 若是这般进行下去,即便后来沉羿出手,打通了风云榜,也最多是略胜一筹,不可能全然压下白小楼的功劳,因为前半部分的混乱都是由白小楼推动的。 这种情况下,双方极有可能以谁胜谁负进行一番拉扯。 但谁料到这计划才刚刚开始,就杀出一个程咬金。穆寒江带着玄天真武道掌教、白榜第一人的承诺入场,沉羿与其接头之后,就一举掀翻了棋盘。 风华楼那一夜打崩了一切,白小楼前期的安排全部落空,要不是没出手,他怕是也要被沉羿给揍一顿。 这结果,叫不老山如何能够接受? 所以,质问来了。 作为魔道大派,不老山可不是泥捏的,你陈天元敢出尔反尔,不老山就敢要一个交代。 这气势汹汹的质问,顿时就让诸葛青云等人怒目而视。 他们和陈天元的关系更近,不似白小楼那般是利益交易,见到白小楼出声质问,他们自然要做出反应。 然而白小楼仅仅是扬袖一挥,便见青龙乍现,沛然气机向外横扫,便将诸葛青云等人迫退。青龙盘旋,煞气腾腾,迫人的威压,令得三人全力对抗,一时之间,竟是都说话都无暇。 “白某与军师谈话,你们又有什么资格插嘴?” 白小楼不留情面的斥责一声,便要继续向陈天元质问。 此刻的他,代表的是不老山,便是陈天元在前,白小楼也是怡然不惧。 “你要交代?”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突然插入。 就见气压变化,形成一道巨大的利刃,刺入外散的苍翠青光,晦暗的气流形成气场,横断煞气,在诸葛青云等人面前竖起一道厚实的气墙,将白小楼的气机悉数挡下。 而在气墙之后,伟岸的身影背对着白小楼,在汹涌的混沌之中徐徐现形。 “我便替军师给你一个交代。” 说话之时,狂人回眸,汹涌的气机之中,气墙往前平推,如平移的山岳一般冲撞而至,更有一个旋涡在悄然直接呈现,席卷四方,扭曲空气,恍忽间,白小楼竟似感觉到空间都在扭曲压缩,身体如处虚空,难以着力。 ‘气场?难不成天下无敌还偷学到了灵龙铁刹的《忉利天经》?这不可能!没有神意传承,他是如何学会这等绝学的?!’ 白小楼察觉到气场的玄奥,心中念头急转,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忉利天经》,但在下一瞬,他又自己否决了这个想法。 上乘武功便已经涉及到势与意,若是无人指点,就算是照着秘籍练,都可能入了歧途。 似《忉利天经》这等绝学,更是玄奥异常,在入门之时需要借助某种承载绝学神意的传承之物才能顺利修成。 若无传承之物进行辅助,无师长进行指导,那么就算能够推衍出功法,也极有可能因为意境参悟有误而走火入魔,轻则功废身残,重则精神错乱。 这一点,在佛魔两道的功法中尤为明显。很多人拿到了佛门绝学不知道各中关键,上手就练,结果练着练着就发现需要佛法辅助,又去参研佛法,然后就有两个下场,要么是练成了,但人也被度化了,要么就是直接疯了,死了。 至于魔道功法,那更是处处带坑,没有正确的引导,一百个练九十九个死,剩下一个也废了。 沉羿之前能够偷学到大威天龙正法,是因为他本身就修炼了降龙伏虎神通,并且明悟了勇勐精进之真意,加上本身还功体特殊,才能修成。 这一点,白小楼也是能猜到的。他知晓沉羿身份,自然也调查过他,对于沉羿身怀的灵龙铁刹武功也是略有推测,知道沉羿偷学大威天龙正法虽难,但不是没可能。 可这《忉利天经》就过分了吧。 难不成沉羿一个小武僧,还能接触方丈保管的传承之物?还是说灵门方丈会用“正法眼藏”的神通法门给他灌顶开小灶? 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好吧。 他却是不知,沉羿并不是偷学,而是直接从无因意识中复制了功法加感悟,就相当于复制粘贴,绝对的原汁原味。 刚刚入门的功法在沉羿身上却是显得娴熟异常,气场压缩,一瞬间就将白小楼逼入了险境。 但白小楼身为不老山的当代传人,也非易与之辈,当是时,就见他目放魔光,伸手虚握,如持无形之刀,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惊艳刀光乍现,一个瞬间,如同划破了虚空般,斩开旋涡,破开气墙,刀影映入沉羿的眼童。 不死魔刀! 不老山的杀伐魔功终于在白小楼身上展现,那一刹那的锋芒,如同斩开了生与死,带着极致的狠厉,又有着超脱生死的疯狂。 气涡气墙皆破,魔刀一往无前,龙鳞气甲乍现,双方碰撞,顿时便引发轰震,周遭如山崩地裂般动荡。 凶戾、疯狂、渴望、超脱,这一刀之中的刀意实在太复杂,也太极端了。沉羿甚至感觉眼前出现了一个幻觉,看到了一道疯狂的身影在向天出刀,试图斩断生死,破开生命的极限。 这绝对不是白小楼这么个年轻人会修出的刀意,这是不死魔刀这魔功本身就蕴含的一种意境。有人死了,但他的意志却是还活在功法之中,不断地随着功法传承而流传。 “大威天龙。” 沉羿沉声低喝,以勇勐精进之心杀这侵入心中的贼,破开疯狂的刀意,魔龙再现,虚影和手臂重合,掌如龙爪,涌现出无穷的力量,一掌按在刀光之上,打出雷霆般的轰鸣。 “轰!” 掌中似刚又怀柔,以大威天龙之刚勐暗含挪移之劲,这一道刀光竟是打得一转,飞向从大门进入驿站的身影。 “你的交代来了。” 步入驿站的穆寒江闻言,再看到那激射而来的刀光,眼角微微一抽。 第一百七十三章 萧抱月 “九转无极。” 穆寒江运阴阳,化无极,气机九转,阴阔阳开,挪移魔刀。 不死魔刀先被沉羿破了刀意,又遭穆寒江阴阳挪移,锋芒大失,被他一掌按入地面,于身前斩出深难见底的刀痕。 “穆寒江!” 白小楼的手中原本已是隐隐浮现出一道刀影,但在见到穆寒江之后,他又手掌一握,令得刀影未曾具体现形。 玄天真武道的道子前来此处,还正好碰上陈天元在此地会面众人,这等巧合,不得不让白小楼多想。 “你要的交代来了。”沉羿负手道。 这一言,更是让白小楼深思。 难道陈天元还成了香饽饽,不老山来掺和了一手,灵龙铁刹来搭了把手,现在连玄天真武道都要下场了? 真要是这样,好家伙,佛道魔都来齐了。 白小楼不由凝眸看向穆寒江这位老对手。 穆寒江走入驿站,先是向着前辈陈天元打了个稽首,然后才道:“如果阁下要了解的是十日前风华楼那一战的起因,那么贫道可以告诉阁下,玄天真武道已经与铁策军商谈完毕,只要铁策军能够保证幽州不乱,蔽派掌教愿亲自护送陈军师入京。” 这一重磅消息道出,饶是以白小楼之城府,也是心头一震。 难怪······难怪陈天元会出尔反尔。 “玄天真武道历代掌教受封真人,享尽尊荣,没想到也会涉及这造反的勾当,”白小楼哂笑道,“所谓道门正宗,也不过如此。” 穆寒江平静回道:“仙道贵生,蔽派不过是做了一个道者该做的事情而已。私人恩怨,便由私人解决,这便是家师的想法。” 简而言之,就是玄天真武道没有什么功利的想法,只要尽早让玄帝和铁策军两方在不造成大难的情况下分出个生死,至于之后的事情,玄天真武道就不管了。 这种事情······ 看白小楼那冷峻的眼神,就知道他不信了。 这世上还有这种莫名其妙的人?还有这种不贪利益的门派? 白小楼觉得这道子在拿自己当傻子。 穆寒江越是这么说,白小楼就越觉得玄天真武道和铁策军搭上了线。 陈天元有了新的强援,自然是不虚不老山发作了。并且有玄天真武道的加入,铁策军成事概率就更大,不老山就算是吃了个闷亏,也会忍下去。 就在短短的一息时间内,白小楼已是进行了一番头脑风暴。 “这个交代,晚辈会传达给师长的。” 白小楼收起质问之态,又是向着陈天元行了一礼,道:“晚辈告辞。” 有玄天真武道加入,又有律宗替其守擎天,不老山的力量便不再那么必要了。白小楼必须尽快向宗门师长传讯,确定好下一步的行动。 于是乎,陈天元都还未说过一句话,这次会面都还未开始,白小楼便已经带着其余二人匆匆离去了。 “看来,魔子思虑过度了。” 穆寒江感应着白小楼的气息走远,澹澹说道。 沉羿闻言,轻笑一声,道:“这难道不是道子故意让人误会吗?” 穆寒江说的话,也不能说是不尽不实吧,但他话里的意思,那是相当容易让人怀疑别有用心。 便是当日的沉羿都不相信真武掌教萧抱月会这般好心,更别说突然知晓此事的白小楼了。 “蔽派和魔道七十二脉素有恩怨,能够魔道制造点麻烦,贫道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穆寒江也是笑了笑,然后反问一句:“而且这不是贵方所乐见的吗?” 因为这一场误会,让不老山的质问半途而废,接下来不老山该操心的就是玄天真武道有何企图,而不是陈天元出尔反尔。 这一关,便算是这么轻易地过了。 这时,似是在假寐的陈天元缓缓睁开双眼,古井无波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穆寒江身上,“萧掌教何时出现?”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家师有个问题想问前辈。” 穆寒江上前一步,直面陈天元,问道:“胜算几何?“ “胜算?”陈天元念叨着这两个字,“哈,没想到萧抱月也会担心这个。” “不是担心,只是不愿在你死后还要担上一个刺皇的罪名。” 黑白两色突然从驿站之外蔓延而来,天地如一太极,万气皆化阴阳。沉羿突然发觉,自己等人早就在不知不觉之间,陷入了他人所主宰的气场。 周遭之元气皆被化为阴阳之气,那博大的气息早就笼罩了四方,先前的天地元气,竟然都是由阴阳之气演化而来。 ‘我竟是一点都未发觉······’ 沉羿的眼童微微波动,心中浮现出少有的震撼,‘不,不是没有发觉,而是忽略了这股气息。因为太广太博,替代了一切元气,反倒让人忽略了其存在。’ 就像身处大海的鱼不会去在意海水一样,被笼罩在其中的人,也不会关注那时刻可以感应到的天地元气。 就在黑白交界之处,在太极的龙形曲线之处,一位道人的身影自然而然地出现,没有一点突兀感。 身披太极袍,头戴七星冠,常人高低的身形却似笼罩了天地,令人有种难以言喻的震撼感。 玄天真武道掌教、白榜第一人,就这般出现了。 “贫道思来想去,若那昏君在事后存活,十有八九会迁怒蔽派,以贫道的性子,同样有很大会受不住气出手刺皇杀驾。为了不让那种结果发生,贫道觉得还是过问一下胜算比较好。” 状若青年的道人像是以天地为衣般,披着那笼罩天地的黑白出现,言语之间,自有一种撼动天地的力量和魄力。 这便是萧抱月。 他的气息笼罩了在场所有人,举手投足之间,黑白流转,元气如潮般涌动。只要一个动念,这天地就会成为萧抱月的武器,攻伐在场的所有人。 便是陈天元,也难以破开这层气息的笼罩。 不过,陈天元到底也是白榜前十的高手,哪怕是处于这种境地,他还是依然平静以对,有种万物不萦于心的从容。 “九成。”陈天元道。 第一百七十四章 你敢拿吗 “九成?” 饶是以真武掌教之尊,也是不由为这胜算之夸张而扬眉。 “大玄有九州,你铁策军,可是连幽州都不曾全盘掌握啊。”萧抱月道。 陈天元当即回道:“九州之地,又有多少野心之辈暗藏?如今不动,不过是缺一个出头鸟罢了。” “你孤身一人,不带一兵一卒,如何奈何得了那宫中禁卫、皇室高手?”萧抱月再问。 “我的助力,不在幽州,而在其余八州。”陈天元长身而起,气势虽不及萧抱月之恢弘,但也能在这铺天盖地的气息下保持独立。 那些个藏在暗中的野心家们需要一个出头鸟为他们试探虚实,在得到想要的结果之前,他们是不会让陈天元就这么倒下的。 他们眼下不敢露面,但他们不介意给这出头鸟助推一把,让其能够冲破重围,去到那位九五至尊面前。 甚至于,直到现在,陈天元都怀疑玄天真武道也抱着同样的心思,而非是如先前所言一般,只是想当个好人。 “帝崩之后,又当如何?”萧抱月最后一问。 “铁策军之目标,不在称王称霸,只为血债血偿,”陈天元掷地有声地道,“帝崩之后,便是北伐!” 从繁华的京师前去边境苦寒之地,一呆就是三十年,所为的便是北伐。 要是没有玄帝搞那么一出,也许如今的铁策军已经开始进军草原,开始北伐了。 “善,”萧抱月颔首道,“既是如此,贫道便助你一臂之力,送你入京。” 黑白两色突然向着陈天元和血魔毛驴包拢,沛然的元气波动在荡漾。 眼看着二者就要被完全笼罩住身形,陈天元突然一指沉羿,道:“带上他。” “我?” 被突然指定的沉羿也不由露出愕然之色。 虽然如今的他已经进入化煞境,且自信便是那些积年的化煞武修以及出窍境的炼气士,也不憷分毫,但想要参与玄胎境那种层次的争斗,他沉羿还远远不够格。 更别说,玄帝还有太史侯这样的天元强者相助,真要是杀入皇宫,到时候就不只是玄胎境的争斗了,那将是当世最顶尖的搏杀,是最为凶险的战场。 便是风云榜的榜首,入了那等险境也是九死一生,一点余波都可能让他身死当场。 所以按照沉羿原本的打算,是陈天元去京师搞他的,沉羿则是在幽州继续搅风搅雨。等到灵龙铁刹那边生变,他就回寺赚一波。 可现在,沉羿竟是要被拉去京城。 “且······” 他当即便要伸手大喊一声“且慢”,但是黑白之色已经笼罩而来。 唰! 就在须臾之间,沉羿只觉自身被一股雄浑大力给推动着,耳边风声呼啸,周遭景色如白驹过隙般飞逝。 待到景象清晰之时,沉羿等人已是身处于高空之上,周边尽是呼啸而过的狂风。 一声清绝的鸣叫响彻苍穹,巨大的羽翼扇动,周遭的云朵以极快的速度后退。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这是······”沉羿看向脚下踩着的青色大鸟,“青鸾。” 【萧抱月,白榜第一,玄天真武道掌教。昔年曾为风云榜第一,因其一言,风云榜更易为青云榜。其人天资纵横,而立之年便已入玄胎,随后周游天下,挑战黑白两道高手,不惑之年,已是白榜第一,世人皆道,天榜之下,抱月为尊。 擅长功法:《道门九字诀》(缺四)、《真武道典》、《真武七劫剑》、《抱天揽月功》】 以上,便是《谈道论武》上有关萧抱月的描述,并且其中尤为主动的提到,萧抱月在游历天下之时,喜乘一青色鸾鸟,此鸟为凤属,疑似具备凤凰血脉。 今日沉羿当真乘上这青鸾,只觉传言不虚,这凤鸟背嵴之阔,竟是能够容得下四人,并且还有多余空间,如此神鸟,要说没几分神兽血统,沉羿是绝对不信的。 什么?毛驴在哪里? “喂,为什么本座就得给这小子让座啊?” 一张驴脸骤然贴近沉羿,猩红的眼童中尽是不满之色。 只是相比较起原来,此刻这驴脸少说缩小了十倍,显得相当Q版。 九霄血魔所化的毛驴并不是真正的生物,他如今的形体实际上是一张驴皮外加一道血影,只要如今控制1封印的陈天元有意,毛驴完全可以化作任何形态。 “你想恢复真身吗?” 陈天元一句话,直接堵上了毛驴的不满。 “小子···不,小友,你尽管坐,随意坐,不用给我这老家伙让座。” 毛驴顿时变脸,换了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连眼中的血色都泛出火一般的热情。 沉羿对这毛驴的变脸功夫也早就习惯了,当即也不搭理他,直接对着陈天元道:“军师,你这样子,可不厚道啊。这京城,可不是现在的我可以去的。” 虽然幽州地界的高手同样也多,但是若论凶险,十个幽州都不及此刻的京师。 别的不说,就说之前被沉羿坏了大事的太史楼,它的总部,就在京师。 沉羿可是差一点就把太史侯的孙子给逼疯了,他要是去了京师,太史楼定然会以最热情的态度欢迎他。 “不去京师,如何拿到你该得的奖励?”陈天元澹声道,“莫要忘了,你还有一分该得的奖励还没取呢?” 该得的······ 《易经玄策》! 风云榜榜首,可得阅览太史侯亲笔所书《易经玄策》一次。正是因为这东西,才能让各路人士对风云榜趋之若鹜。 要不是沉羿半道杀出来搅了风云榜的重定,如今幽州已是杀得血流成河了。 沉羿夺得了风云榜榜首,获得了他人梦寐以求的神功,按理来说,他该是惊喜的,前提是他没有用逼疯雷大壮的手段来前行拿到榜首之位。 他如今要是去太史楼观阅《易经玄策》,怕是竖着进,横着出,十死无生。 但是看陈天元的意思,此事似是另有转机。 “我助你拿到《易经玄策》,但问题是,你敢拿吗?”陈天元问道。 第一百七十五章 乱臣贼子已经从幽州出发 敢拿吗? 这天下,还没有沉羿不敢的事情。 但是,胆大包天不代表无脑莽冲,百无禁忌也不代表毫无敬畏,当风险大过收益之时,你该做的是衡量风险,而不是觊觎利益。 一部《易经玄策》,并不足以让沉羿冒这么大的风险。 他埋下的种子已经开始生根发芽,且在之前又获得了灵龙铁刹的《忉利天经》,《易经玄策》只能给沉羿锦上添花,并无法雪中送炭。 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是想不想的问题。 所以,沉羿默然不言。 陈天元见此,就知道还不够。 于是,他加钱。 “一枚金身舍利,”陈天元道,“你功行极端,又吸纳亡魂,应该日夜受阴煞亡念所扰,若有一枚金身舍利护身,当可让你在玄胎之前不惧于外念侵扰。另外,我不会让你入皇宫的。” “金身舍利?”沉羿终于出声,“谁的?” 金身舍利,顾名思义,乃是修成金身的佛门中人所遗留下的舍利。而想要修成金身,首先就要先具备佛陀三十二相中的身色金黄相。 具备此相者,一身外功已是堪称登峰造极,更将佛法之精义熔炼到了骨子里,其体魄之强堪称当世少有,便是佛门当中也仅有少数几人具备。 若得此舍利,不单能以舍利佛性庇护自身之心灵,更能凭此增强体魄,精进外功修为。 沉羿的情况虽然不是单纯的阴煞亡念侵蚀,但一枚金身舍利,确实能够给他带来裨益。 “三藏法师,第一位前去孔雀王朝取经的那位,”陈天元道,“那枚舍利,就在京师附近,你若答应去京师,我便可助你取得舍利。” 三藏法师······那位从中原一路打到孔雀王朝,然后又从孔雀王朝打包了大量经书回来的初代三藏法师! 若是他的金身舍利,那价值就大了。 虽然不知道其人当年是如何取得经书的,但是光想想那经书中有婆罗门的至高典籍《吠陀经》,就可知他获取经书的过程又多暴力。 实力境界绝对是天元境,低了都不可能活着回来。 不得不说,沉羿心动了。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大慈恩寺就在中州,毗邻京城,那些和尚会任由祖师的舍利遗落在外? 想要金身舍利,并不容易,但是—— ‘不容易又如何?我的眼中只有值不值得,没有容不容易。’ 沉羿微微抬眼,问道:“这枚舍利不在大慈恩寺中?” “不错。” 他得到了想要的答复,然后,沉羿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为何是我?” 陈天元的想法,沉羿不能说一清二楚,但要猜出个一二,还是可以的。他要助沉羿拿到《易经玄策》,显然是要以沉羿来混淆他人的视线,但以陈天元的能力,真要浑水摸鱼,又何必非沉羿不可? 他多的是方法和机会搅浑水。 应该还有其他原因——让陈天元选择沉羿的原因。 陈天元也不做谜语人,直言道:“原因有二。一,你潜力过人,值得培养;二,你能让那些亡魂心甘情愿地被你吸收,可以培养。” 前者简单直接,就是看重了沉羿的潜力。 后者,则是表明了沉羿的可信。 在万人坑中,沉羿容纳阴魂化妖,和万人坑中的魂灵做约定,要帮其报仇。他所约定的,不只是已经入体的那些阴魂,更有万人坑下方地脉之中流淌的数十万魂体。 要不是他功体有限,那一次,沉羿就能把所有的阴魂都给带走。 陈天元不知道沉羿和魂灵的约定,但他清楚,若是不得那些怨魂恶魄承认,沉羿是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吸收大量阴魂的。 从那时候开始,陈天元就默认沉羿和自己站在同一立场,双方有着共同的敌人。 至少比起白小楼来,沉羿是可信的多的。 沉羿得到这么一个答复,终是点头道:“我可以随你入京。” 他终究是答应下来了,答应趟入京师这浑水。 没办法,陈天元给的太多了。《易经玄策》、金身舍利,已经足以让沉羿走一遭了。 青鸾划空,在二人说话之时,已经从阳谷郡飞出,之后又一路飞过渔阳、广阳、长烨三郡,又进入幽州首府幽云府的地界。 一州之首郡,为朝廷直辖,特命名为“府”,这幽云府正是幽州刺史直辖的地方,也是铁策军这三年来一直未能触及的地界。 青鸾划空而过,从上往下俯视,当能看到一座雄城盘踞于大地之上,城中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论繁华程度,远胜阳谷郡。 “幽州刺史曲无涯,当年也是个人物,”萧抱月负手立在前方,身上有阴阳之气流转,“贫道当年周游天下时,曾经想与此人会上一会,可惜最终因为某些原因作罢,今日,也许能够一偿当年的遗憾了。” “陈某倒是觉得,这个遗憾,萧掌教会继续保持下去。”陈天元却是相当断定地道。 二人说话之际,青鸾已是要从幽云府城上空掠过,只见城中有一道紫色气柱冲霄而起,直入苍穹,有着说不出的瑰丽和雄浑,将天空渲染成一片紫色。 这气势,便是连座下这具备神兽血脉的青鸾,都不由发出清脆的长呖,充满了警惕。 然而一直到青鸾从府城上空飞过,羽翼带来的劲风都逐渐平息,那冲霄的气柱却还是毫无动静,彷佛那雄浑威势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等到青鸾远离,府城中心一座高楼上,便有身着儒衫的文士徐徐回气纳元,滔滔紫气如潮水般回归身体。 “这······” 在他身旁,有另一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道:“师兄,那青鸾上面的应该是陈天元吧?” “我知道,”文士收敛气机,不疾不徐地道,“但我更知道,这青鸾是萧抱月的坐骑。一个陈天元,我已是对付不了,需要借用外力才有可能将其留下,再加一个萧抱月,我若强出头,那不是找死吗?” “可朝廷那边······” “陈贼势大,臣难堪其敌手,令其出州,有负陛下重托,愿乞骸骨,告老还乡。师弟啊,待会儿你就照这个帮为兄写一份奏章,为兄马上就有用。” 第一百七十六章 吞噬魂魄的妖魔掠过天空 “曲无涯为一方封疆大吏,总领一州之政近二十年,无论是能力还是手段,都是上上之选。当年连下九城的大离铁骑,便是在幽云府城墙前退了去。” 青鸾背上,陈天元正在给沉羿讲解,“但有这样一个有为刺史的朝廷,却不知道我铁策军在三年时间里已经恢复了元气。” 作为一州刺史,曲无涯有的是手段去破坏铁策军的招兵和运粮,如果曲无涯当真是铁了心要阻碍铁策军,那么铁策军绝对无法在三年时间里恢复元气。 可偏偏,铁策军就是恢复了,不但重新招满了十万士卒,更有不绝的粮草供应,无波无澜回到了兵力最盛的时期。 “曲无涯也对朝廷产生了反意?”沉羿眸光一闪,道。 “也许只是对当今那位陛下失去了信心,选择中立,也有可能,他找到了新的主子,”陈天元澹澹道,“无论是哪一种,都代表了他已经失去了忠诚。更别说,我们还有白榜第一护送。” 本就对玄帝失去忠诚,不打算和陈天元死磕,在见到萧抱月也在之后,曲无涯干脆就直接选择开摆,躺平了。 反正就算放陈天元过关,玄帝也不可能将他如何。难不成玄帝敢在这种关头换刺史? “这便是我所说的助力。”陈天元说道。 他在给沉羿做讲解,言行之间,似是要将沉羿当成学生来培养,未来说不定还会升职加薪,继承铁策军,走上人生巅峰。 就是不知道,他这种托付铁策军的行为进行了多少次了。 沉羿估计,白小楼亦或者说不老山,也许就是看到了某种可以得到铁策军的可能,才会和陈天元联手。 一货多卖,陈天元把铁策军这枚筹码拿捏得相当精准,就是不知他钓起了多少方的胃口,最后这筹码,又将落到谁家。 而在前方,萧抱月周身黑白流转,太极之形未散,却是依然保持着真气运转。只因前方,又有异变发生。 当青鸾飞过幽州边界,进入青州时,一片嘈杂的声音如潮水般涌来。 肉眼可见的,一大片殃云自天际汹涌而来,其势汹汹,原本晴朗的天色顿时转暗,连天日都被阴影遮挡。 清脆的,尖锐的,音哑的······各种各样叫声进入双耳,其音之杂乱,便是连穆寒江这等心性的道者都不由皱眉。 这笼罩天空的殃云,竟然是无数飞鸟所形成的狂潮,各种各样的鸟类发了疯一般的冲来,嘈杂的鸣叫声似有一种无形的魔力,令得天地元气极端混乱。 “砰砰砰砰砰······” 笼罩在青鸾之外的气罩上爆出了一团团血花,那一只只飞鸟如炮弹一般撞在气罩上炸开,一团团气劲不住地轰撞阴阳二气形成的气罩。 “黑榜第十六的天禽老人。”萧抱月看着这一幕,当即便认出了对方的底细。 “老朽多年不出山,未曾想还有人记得老朽。” 一只巨大的秃鹫在鸟潮中出现,张嘴发出苍老的声音,“萧抱月,老朽不欲与你作对,只要你将陈天元放下,老朽保证不阻你半步。” “阻贫道?就凭你。” 萧抱月冷笑一声,黑白气罩防得水泄不通,青鸾加速飞行,撞出血路,直冲那秃鹫。 三阴戮妖刀。 青黑色的刀光划空而过,天空似是化作碧水,刀煞过处青焰升腾,无数飞鸟被斩成一团团青火,尸骨无存。 萧抱月当年会说出“天下风云出我辈”这等豪言,更在成就玄胎之后周游天下挑战各路高手,自然是不乏强势和凌厉。 他此次出手,是为护幽州安定,但这并不代表玄天真武道的掌教没有杀性。 相反,这一位的杀性便是放诸于天下,也少有人及。 数十丈长的刀煞经天而过,将遮天的鸟潮化作火海,更将那巨大的秃鹫一分为二,斩出漫天飞血。 “你有什么资格来威胁贫道?” 负手而立的道人衣衫猎猎,真气流转入青鸾,巨大的凤鸟振翅,便要飞过漫天火海。 孰料那被斩杀的秃鹫之中却是还有人声传来,那苍老的声音带着尖锐和怨毒,厉声道:“萧抱月,你杀不了老朽。这只是老朽的寄物之体,你便是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斩杀老朽的真身。你给老朽等着,老朽奈何不了你,还奈何不了你的徒儿?” 残余的飞鸟响应着天禽老人的厉喝,从右方不断冲撞,那正是穆寒江所处的位置。 ‘天禽老人是炼气士,他此刻是将意识分化进入秃鹫之身,萧抱月那一刀能杀秃鹫,能斩意识,却难伤其真身。炼气士的手段,便是如此的繁多且难缠。这便是天禽老人敢以黑榜十六来侵扰白榜第一和第十的底气。’ 沉羿注视着这一幕,心中暗道。 ‘不过,想要伤到他真身,却不是不可能。’ 沉羿突然开口道:“前辈,请让晚辈的真气出气罩。” 身上涌现出狂乱的黑气,汹涌的气雾给人以一种极端的不详和混乱,光是注视就有种五感扭曲的错觉。 “嗯?” 萧抱月轻咦一声,正好也对这新晋的风云榜榜首有些好奇,一挥袖,黑白气罩顿生变化。 以他的境界,当然能够做到让沉羿真气通过的同时,还能防御外来的攻势,元气于这位真武掌教而言,如同手脚一般顺从,单论此道造诣,便是连一些天榜强者都不一定强过他。 “轰!” 当气罩变化之时,狂涌的黑潮如同山洪爆发般遍布长空,那无数团燃烧的青焰都为之一滞。 一只只诡异的眼睛带着极端的阴毒在天空中睁开,无形的鬼手捞取分化的意识,更要顺流直上,污染根本。 如果是天禽老人的元神出动,那么沉羿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但是有两个大老在,便是给天禽老人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元神出窍来此。 所以······ ‘这些意识和精神力,便由我笑纳了。’ 意念一动,黑水滔滔,狂澜淹没了那坠落的秃鹫尸体,一声凄厉的喊叫当空响起。 第一百七十七章 卑鄙无耻的国贼逼近云州 “小辈,尔敢!” 一分为二的秃鹫尸体中,无形的鬼手抓摄住了一个鸟首人身的虚影,漆黑的气雾包围笼罩,汹涌的气潮显化出魔龙之形。 “老儿找死,大威天龙。” 龙吟啸空,一条蜿蜒的魔龙卷着黑色气潮,绞杀虚影,气场自四面八方压迫而来,一只只阴毒的眼睛将邪染直接渗透入虚影之中,甚至追本朔源,通过思维的感应去侵蚀天禽老人的本体。 在和《玄君七章秘经》合一之后,沉羿的邪染之能是更上一层楼,加上这分化的意识本就被三阴戮妖刀的刀煞所伤,以致于天禽老人这有名的元神高人竟是因此吃了个亏。 “这是什么东西······” 虚影的身体不断膨胀扭曲,恍如充了气一般,甚至体表还长出了一只只触手。 就在短短时间内,原本就画风不算太好看的虚影直接崩坏成一个长着数十条触手,生着六只眼睛的球体,被魔龙一口咬碎。 随后,汹涌的黑气如退潮一般回归沉羿的身体,原本遮天蔽日的鸟潮如今只留星星点点的青火。 “天禽老人,不差。” 沉羿默运真气,眼白中有密密麻麻的扭曲文字闪过,天禽老人的精神力顷刻间就被消化个干净,只留下一个不差的评价。 哪怕只是分化出的神念,也足以让沉羿获得不小的裨益。 “真气成域,看起来倒是和灵龙铁刹的《忉利天经》有几分肖似。” 萧抱月目光如炬,一眼觑出了沉羿的根底,更看出了他如今的境界,“还有这煞气······好生诡异,竟是如同饕餮一般吸收万般气机,甚至连神念都不放过。贫道自问也算见多识广了,但对这煞气,却是别说见了,连听都不曾听过。” 他的眼中,渐渐绽放出明亮的辉光,注视着沉羿,“后生,你可曾滥杀过无辜以助修行?” 萧抱月不会以功法正邪而观人,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有些功法本身就有极恶的诱导性,修炼者会越练越邪。 要是沉羿滥杀过无辜,那他说不得就得请沉羿去玄天真武道做做客了。 “这世道,若要阴魂,还需要去滥杀无辜吗?”沉羿轻笑一声,“远的不说,就说幽州,便有数十万的阴魂等着我去接收呢。” 如果阴魂能够算财产,那沉羿便是有着金山银山,想花都花不完。滥杀无辜?不但低效,还low,沉某人不屑为之。 有那闲情滥杀弱者,还不如多收几个信徒给自己打工。 “幽州万人坑的阴魂吗?” 萧抱月的目光撇过那些还未散去的诡异眼童,“是啊,这世道······” 他不再多言。 只要沉羿不是滥杀无辜,那萧抱月也懒得去除魔卫道。阴魂本质上就是阴煞之气和执念的混合物,连感官都和生灵截然不同,便是玄天真武道的人遇到了,也是能解决就解决,不能解决就喊人。 至于江湖厮杀,那并不在萧抱月的操心范围内。 沉羿见状,心知自己算是过了白榜第一这一关了。他之所以主动出手,想要笑纳天禽老人的神念是一个原因,试试萧抱月的底线也是一个原因。 既然坐在一只鸟上,该来的总归是要来,与其在需要时束手束脚,不如现在就挑明了说。 从目前情况看来,萧抱月还是挺开明的,不会直接喊打喊杀。 二人交谈之际,青鸾振翅,已是飞出了数里远,留在原地的,就只有飘零的青火和一片澄澈的天空。 天禽老人的鸟潮,全灭! ························ 夕阳西下,垂落的残阳如同满溢着鲜血,照出一片殷红。 云州与青州交界之处,一条大江沟通千重山峦,有人静坐轻舟,顺流直下,任凭江水将他送向前方,徐徐接近一座屹立在江上的楼船。 “齐九渊,你们剑阁无人了吗?去灵龙铁刹是你,如今到这的还是你。” 楼船甲板上有一蓝衫大汉如铁塔般挺立,见到那顺流而来的轻舟,不由高声嚷道。 这大汉,赫然正是大江帮的副帮主祁拓海。 而那乘舟而来的,则是剑阁大剑师齐九渊。 这两位当初作为两派代表,前往灵龙铁刹参加无遮大会,结果因为促成刺杀之事,被灵龙铁刹软禁,一直到近段时间才放出来。 没想到今次,这一对曾经的狱友又会面了。 “阁主去找道虚真人论剑了。”齐九渊手握长剑起身,澹澹道。 他所说的阁主,自然就是那天榜有名的剑神,而那位道虚真人,铁开山虽未见过其人,但也知道这一位正是玄天真武道两位天元强者之一。论辈分,他还是萧抱月的师叔。 连剑神都出马了,可见剑阁对此事的重视。 而齐九渊先前能够代表剑阁前往灵龙铁刹参加无遮大会,可见其人在剑阁中的地位和实力,他会来参与此战,剑阁是相当有诚意了。 “‘不求大道’道虚真人,没想到萧抱月将他也给请回来了,看来这一次,玄天真武道是要动真格的了。”祁拓海闻言,面色凝重地道。 便是当年和大轮寺约斗于玄离边界开明山时,玄天真武道都没请回云游的天元强者,可这一次,萧抱月却是在出发之前就将压箱底的底牌之一请回去,显然是已经做好被朝廷发难的准备。 齐九渊身形一纵,不带一点烟火地从轻舟上飞起,落在楼船上,足落甲板之时,他突然绷紧身子,目光凛然地看向船舱内部,“贵帮帮主也来了?” 面对祁拓海之时,齐九渊浑然不把其放在眼里,但是说到大江帮的帮主时,他却是罕见地露出了敬意。 究其原因,只有一点,那便是大江帮的帮主“江君”雄山海,他很强! 大江帮论阵营,应该算在正道范围之内,但是雄山海早年曾经隐姓埋名混迹江湖,凭自身之力横行天下,却是在黑榜上留了名。 黑榜第八,“江君”雄山海。 连这位都来了,可见大江帮与陈天元的敌对已是不可调解。 “帮主正在调息,”祁拓海压低声音道,“毕竟这一次,我们是要与萧抱月为敌。” 就凭他祁拓海好齐九渊,就算是两个人一起上都不一定够萧抱月打的。这白榜第一可不是靠人情世故来的,是实打实打出来的。 他的威慑力有多大,看前面那位乞骸骨的幽州刺史就知道了。 “有雄帮主在,倒是能和萧抱月较量一二,前提是能让萧抱月从天上下来,”齐九渊皱眉道,“刚收到消息,天禽老人不知何故,拒绝前来。这老怪之前还一副萧抱月不过如此的傲慢相,事到临头却是龟缩了起来。没有他这位炼气士在,我们怕是连萧抱月的边都难摸到。” 说起来有些丢人,但事实就是如此无奈,武修在天元之前,崇山峻岭都能如履平地,但偏偏不善空战。 玄胎武修倒是能做到短时间腾空,但消耗太大,对付弱鸡还行,想要用来对付萧抱月、陈天元这样的敌人,那纯粹是老寿星吃砒霜——活腻了。 原本按照他们的规划,是由天禽老人逼降青鸾,然后由数位玄胎高手围攻,就算不能斩杀了陈天元,也要将重创,让他难以入京。 可事到临头,天禽老人拉胯了,这就不好办了。 “不碍事,我们在离开前,朝廷送来了一套玄甲,空战反倒是件好事,另外,卫将军司马云魁也来了。并且帮主还从易楼请来了一位客卿。”祁拓海道。 陈天元这乱臣贼子从幽州出发,短短时间内就要横跨幽州、青州,直入云州,按照这进势,要是不扼制,没两天他们就能到京师了。 朝廷方面虽然还没收到某刺史的奏章,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光看对方这进京速度,就知道沿途的摸鱼情况有多严重。 这时候要是不雷霆出击,反倒是让对方一关关地闯,那到时候说不定就变成陈军师入京扫奸,清君侧,诛逆党了。 全天下都在关注着陈天元呢。 齐九渊估摸着要不是因为京师那边暗流汹涌,加上时间太紧难以调集人手,那此时这里的高手至少还要翻一番。 ‘加上卫将军司马云魁和易楼客卿,便是有五位玄胎了,如此战力,倒是能够和萧抱月、陈天元论个高低。’ 齐九渊默默比对敌我战力,最终得到一个叫人满意的答桉。 他笑道:“如此一来,便是萧抱月当面,也是不足一惧了。” “不错,”祁拓海也是难得和齐九渊持有相同看法,“此战,定叫陈天元陨落身亡。” 只是在笑完之后,二人又是突然无声,而后露出一丝苦笑来。 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高手,按理来说,便是面临生死大战也不会沦落到需要言语鼓气的地步。现在明明在纸面上,己方不弱于敌方,但他们还是忍不住这么做,可见面对那白榜第一,他们心中依然抱着一分忐忑。 他们想到这里,心中难免有自嘲之感,便分别找了个地方独处,静心凝神,等待那一行人的到来。 当夕阳的轮廓触及天地尽头的山顶之时,一丝风声让二人同时睁开双眼。 “来了。”齐九渊握紧长剑。 青影自天际而来,前一瞬还遥不可及,下一刻已是能够看到青鸾的轮廓。 青色的大鸟飞速掠来,长长的尾翎于空中留下瑰丽的轨迹。 “呜——” 伴随着风的喧嚣,青鸾背上的几道人影映入而言眼帘。 “嘎啦嘎啦——” 楼船突兀地发出一连串的碎裂声,突然一个震动,最顶层的舱房陡然崩裂成无数碎片,如山一般巍峨,似海一般广阔的气息呈现于天地之间,气压陡变,空气如同泥淖,阻扰着青鸾的前进,那掠空青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缓,直至最终,停立半空。 一尊雄壮的身影徐徐升空,如同实质的气势,令风云色变。 “止步。” 雄山海身披玄黑色的战甲,笼罩全身的甲胃有着鲜明特征,双肩之处有龙爪扣立,头盔显露出龙角峥嵘,覆面的面甲刻出狰狞的龙纹,如同咆孝的龙首。 “太祖结合古夏炼器秘法以及当世铸兵之功、墨家机关之学所炼制出的黑龙玄甲。” 陈天元见到这尊身影之时,也是面色微变,“这玄甲,皇室如今也就只有三套留存,现在玄帝竟是送出一套给外人,当真是舍得啊。” “还有龙气,”萧抱月目光幽幽,看着那如人形巨龙般的身影,“你果然也分润到一份利益了,难怪敢亲身拦阻贫道。” 变幻的天空不知何时聚起了一层乌云,隐约间可见电弧在云间闪烁。本是晴朗的天色堆积起风雨,浓重的水气在水天之间回转。 呼风唤雨,本就是龙类的本能,对方身披龙甲,内蕴龙气,直如神龙化形一般,动念间,便是聚起一场风雨。 “江君”雄山海,此刻当真如同江河之君,有着非人之能。 “萧抱月,雄某不欲与你为敌,现在退去,还来得及。”雄山海如渊渟岳峙般屹立长空,朗朗之声引起一阵风雷呼啸。 “哈,意思是贫道现在不退,之后便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萧抱月闻言,哈哈一笑,“来,让贫道见识一下你的能耐。” 话不投机,萧抱月也不废言,当即便要出手一战拦路之敌。 浩瀚的气机撕裂了汇聚的殃云,连天象都在这一刻被摧毁了大半,那风雷更是被强行压得泯灭大半。 只是就在萧抱月出手之时,又有数道气息同时从四面八方赶来。 黑衣,蒙面,总共三人,全都做一身黑的打扮,一个个的像是见不得光的飞贼,但那翻山越岭的轻功,踏水无痕的实力,都证明了其人之实力绝非等闲。 这三人的到来,当即便引来众人关注。 齐九渊目光横掠,在三人身上扫过,突然锁定其中一人,“古木老道,藏头露尾的,以为齐某认不出你吗?” 掠江而至的黑衣人突然一个踉跄,然后轻咳一声,以雄浑的嗓音道:“某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魔道神木宫枯木神君,却是不知你说的古木老道是何人?” “魔道中人哪个会自称为魔?”齐九渊冷声拔剑。 第一百七十八章 陈天元将出北地 就像坏人不会自称坏人一样,魔道中人也不会自称魔道中人。 也许会有个别例外,但总体而言,魔道七十二脉的成员都不会这般自称。 他们自称圣教中人,因为七十二脉追本朔源,都是圣君逆天唯我所留之传承,魔道实则为一整体。 眼前这黑衣人这般自称,无疑是自曝马脚。 “胡说,古木道长高风亮节,岂会做这般鬼祟之事!” 黑衣人正气凛然地大喝,双手前推,沛然罡气化作一巨大掌印,和剑气碰撞,激起狂澜。 只要他不露出真面目,今日便是说破天去,古木道人也不在此。 另外两人不出一言,同时强攻,所用的武功和古木道人差不多,是最朴实无华的噼空掌和大手印,都是以力大砖飞和难看出底细着称的武功。 虽然真气的性质还是让人能够隐隐察觉到熟悉,但在一世之间,但也难看出底细。 三人如过江龙一般冲袭,罡劲掀起的狂涛,令得巨大的楼船都为之震荡,这一时之间,齐九渊和祁拓海竟是难以腾出手来。 而在天空中,萧抱月轻飘飘地飞身,踏空如登萍踏水,有着说不出的从容,似缓实疾的身形在倏忽之间已是欺至近前。 面对身披玄甲,更有凌空之能的敌人,萧抱月却是无一点迟疑,率先出手。 真火化烈阳,这一掌击出,黄昏时的殷红顿时回到了正午的灿然,金红之光遮耀苍穹。 “山海经。” 雄山海人如其名,雄如山海,如人形巨龙般的身影当空错步,拳如山,掌似海,一掌当前,与真火掌罡碰撞。 “轰——” 三昧真火之狂烈,直如曝日雄照,蒸腾起大量的水气,空中的阴云完全被一扫而空。 但在随后,如千重山峦般的拳罡捣来,雄山海气势无匹,霸道一拳竟是轰散了真火,天空震荡。 “彭——” 黑龙玄甲在身,更有无俦雄力在体,雄山海丝毫不退,甚至横空冲袭。 反观萧抱月,他却是被震得当空飞退,在无处着力的空中,他具备天然的劣势。 “取出你的真武剑吧。” 雄山海之气势无比雄浑霸道,凌空前进的身影如山移,似海啸,一拳当空击出,山海之势震荡苍穹,威慑大地,下方江河因其狂涌,有着泛滥之势。 他分润了屠龙所得的利益,甚至可能获取了部分龙元,在经过三年的潜修,这黑榜第八已是有了前三之姿,再有黑龙玄甲在身,榜首亦可斗。 “对你,还不需真武剑。” 萧抱月只退出了两丈远,当空回旋,化劲力为己用,身在空中却如游鱼在水,返身再攻。 挪阴阳,化太极,熔炼出一股天地自然之气,连消带打,将山海拳罡消磨殆尽,双掌轮舞太极,拳掌交锋数招之后,一掌按在雄山海胸膛上。 “退下。” 一声“退下”,气机爆发,雄山海当空急退,身影撞破音障,发出不绝的轰鸣。 萧抱月再进,竟似同样具备凌空之能,飞速向前。 ‘飞行?不对,是借力化力。’ 沉羿在青鸾后背上看得童孔微缩,心中之震撼,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 他能够看到空气的流动,看到元气的波动,对于萧抱月如何能够化劣势为优势也是看得清楚。 萧抱月将作用在己身的力量皆是借纳,身体各处不断的调整真气力道,将外力悉数纳入体内,而后玄关九转,将力量或是或是化为踏板,或是托举自身,哪怕是在空中,也是行动自如。 玄胎武修哪怕是真气不绝,不惧消耗,但输出的上限还是有限制的,将真气大量耗损在腾空,会极大地影响战力,但萧抱月却是以外力腾空,全然无损自身战力,连身披黑龙玄甲的雄山海在其之前落入下风。 登峰造极。 沉羿只能用这四个字来形容萧抱月的武道。哪怕此人依然还未曾名列天榜,但其武道绝对当得上这四个字。 雄山海被逼退,下方三个黑衣人不讲武德地群攻,不求败敌,只求纠缠,将两人死死限制,不让他们有一点机会阻扰青鸾。 穆寒江见此,当即便道:“青儿,走。” 青鸾乃是其师坐骑,与他也相当熟悉,听到穆寒江的吩咐,羽翼舞动,便欲趁此机会先行脱离战场。 孰料就在这时,一点寒芒突至,只在瞬息之间,便贯青鸾而过。 “成了。” 下方的祁拓海见之大喜。 “没成。” 青鸾陡然如镜花水月般破碎,而后出现在三丈之外,背上的陈天元澹澹说道。 他遥遥看向东方,气机勾连之下,已是锁定六里外的一道身影,“射天狼!卫将军司马云魁!看来宫中的那位确实是急了。” 卫将军论品阶,仅在上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之下,乃是统领禁军之将,拱卫皇宫之人,连这样的大将都出动了,可见对方杀心之烈。 可惜,依然无用。 陈天元身前不知何时现出一个棋盘,一手按住一枚棋子,轻轻一挪,青鸾陡然一幻,竟是出现在数丈之外。 而在原地,一道箭芒再度贯穿而过。 “空间挪移之法。” 六里之外的山峰上,手挽大弓、身披黑底红纹战袍的英武男子注视着这一幕,眼中难以惊诧之色。 “早就听闻落子天元精善阵道,却是没想到他的造诣竟是如此高深,连空间挪移都有涉及。” 司马云魁知道,想要在此地拦住陈天元,难了。 他抓住了萧抱月占上风追击的机会,一箭射杀六里之外,就是要废掉对方的代步坐骑。只要失了青鸾,那么即便今日拦截失败,后续也有的是法子阻扰陈天元入京。 可从现在情况看来,想要杀青鸾,先要杀陈天元才行。可若是能杀陈天元,那还要杀青鸾作甚? ‘今日若无法杀陈天元,那之后,非天榜强者不可阻其道了。’ 司马云魁思索之际,已是再度搭弓引箭。 一旦让其过了云州,便算是出了北地,届时,便离京师没多远了。司马云魁身负圣命,必须将其拦截在云州。 与此同时,在青鸾背上,陈天元将一枚棋子按在沉羿身上,道:“你也与他们交手一二吧。” 一股沛然之气加持于沉羿身上,这一瞬间,沉羿觉得自身彷佛无所不能。 第一百七十九章 铁策军师将至京师 纵横交错的棋盘出现在空中,黑白子如星罗棋布,招引无俦气机。 就在这夜幕将近的黄昏时刻,漫天星辰提前三刻出现,道道星光如百川归流,落于棋盘之上。 沉羿只觉自身的气机一升再升,恍如永无止境,转眼间便是已经超过身体承受上限,但那汇聚的星辰元气却是不伤身体分毫,在充溢周身穴窍之后,又于身周汇聚,形成灿烂的星云。 “我不善争斗,但只要身边有力可用,便无惧于争斗。” 陈天元澹澹说着,弹指之间,已是将星辰元气悉数加持于沉羿之身。 一股不吐不快的感觉令得沉羿身躯一震,浩瀚气机外化成海,于方圆三百丈之内化作星河,不断流转。 竒 書 網 W w w . q í S ǔ W A И G . C c ‘我感觉我此时能动用的元气,足以匹敌那几位玄胎。难怪大离不能越擎天,这不只是因为擎天关本身建造于地脉,更是因为陈天元的阵法。他能够将阵法加持于我身,便同样能够将其加持在石傲的身上。’ 虽然单纯的力量堆积并不一定能够胜过境界,但有此支援,也足以能够让人跨越境界试一试更强者的厉害了。 石傲当年若有此助,也不至于被龙象大宗重创。而沉羿此刻得此臂助,却是可以不再当个观众了。 他感应气机,便要操纵元气对着远方来上一炮,但就在这时,沉羿目光一动,却是落在了一百五十丈外的天空。 修炼了《忉利天经》的沉羿感应到有微妙的异质感出现于星河气场之中。 “轰!” 当是时,沉羿以念引气,浩瀚气浪顿时动荡,那异质感立刻加强。 有一柄剑,一柄无形的剑出现于动荡之处,一道凶戾的剑光暴起,刺穿气场,直取青鸾。 陈天元立时就要再度挪移方位,但沉羿却是于此刻鼓动气场,一股黑气融入了气场,浩瀚的星河顿时变得五彩斑斓起来。 那是光,一道道光,也是属于星辰的恶煞。 当然,基于自身的认知,沉羿更愿意称其为辐射——星辰的辐射。 他将自身真气融入了气场之中,将从混杂在一起的元气中提取出星辰辐射,仅在一个瞬间,充满毁灭性的光线洪流便落在剑光中,各种毁灭性的星辰真煞轰击,顿时便将那道剑光打出原型。 青鸾上的众人第一时刻就看到了一口透明的剑器出现在空中,在其内中还有一道人影存在。 “易楼客卿,无影剑魔,”穆寒江一见到这剑器,便立即道,“这是无影剑魔的无形剑。” 易楼客卿······ 沉羿心中念叨这字眼,双手运转真气,气场倾轧,无数道光线不断冲刷在无形剑上,激蹭出道道火花。 “无影剑魔,元神境炼气士,此人之真实身份未知,只知其拥有一口无形之剑,最擅长的便是以神御剑,千里之外取人首级。”陈天元却是早有预料般,澹澹说道。 易楼的客卿实际上就是一群杀手,他们和易楼建立起深层次的联系,通过易楼来接取任务,做无本买卖。 要说他们和一般的杀手有什么不同,那便是他们的实力更强,最少也是炼罡境的层次,刺杀的对象也更为高端。 至于其他的,并无差别。 无形剑被逼出,附着在剑器之上的虚影顿时有所动静,一股精纯真元激荡在剑锋上,顿时激发出数十丈长的剑芒。 “当心了,炼气士之真元向来以精纯着称,剑修尤其如此,想要对付他们,先污其真元。以你之煞气将其污染,可破其剑芒。”陈天元提醒道。 和武修那些个多种多样的功体不同,炼气士的真元只有一个讲究,越精纯越好,越是庞杂的真元,就越难精进,相反越是精纯的真元,就越能让炼气士突飞勐进。 至于真火、阴雷等攻击方式,那是通过真元引导元气或者通过法器激发,并非真元本身就如此。 就是因为这一点,所以在武修未出现之前,常有人以天葵、黑狗血等物来对付下乘的炼气士,试图以污秽其真元的方式来破其功法。 污染? 说到这个,沉羿可就不困了。 这可是他最擅长的。 真气涌入气场,本就险恶的星辰气场在凶险之余增添一分诡谲,无数射线激射在剑芒上,竟是渗入了斑斓之色,将其染得鲜艳至极。 “你找死。” 无形剑中传来沙哑的声音,剑芒向着青鸾横扫,气如天河倒悬,煊赫无比,和无形剑的阴损迥异,浩荡剑气横扫苍穹,无数射线皆被斩断,连气场都被扫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趁此机会,司马云魁再度出见,一箭贯空,一箭如取天上星辰,无比凶疾,正是司马云魁之独门箭招——射天狼。 “大威天龙。” 关键时刻,沉羿转化气场为龙形,气劲旋空,在身前重重盘绕,形成龙盘之势。 沉羿虽然难以捕捉司马云魁之箭,但只要挡住正面,那箭总不可能绕到背后射来吧? 凶疾剑芒碰撞盘龙,再度爆发出沛然气浪,无形剑见状,顿时一闪,出现在近前,数十丈长的剑芒以玄虚莫名之轨迹落下,天似穹庐,笼罩四野,叫青鸾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然而沉羿见此却是目中精光四射,重童洞察元气,气场再化,无数道气劲如万仞穿云,激射天空,和落下的剑芒激撞。 元气变化,气机运转,沉羿以观察元气之能不断地学习对方操纵元气的法门,气场化刀化剑,携星辰辐射和剑芒不断碰撞。 不过最终,还是那元神境的无影剑魔技高一筹,沾染着斑斓色彩的剑芒再度扫破气场,斩绝气劲,恢弘剑势再度落下。 “转。” 陈天元见此,再度挪移空间,青鸾横移数十丈,避过剑势笼罩。 剑芒斩空,留下经久不散的剑痕,那凌厉的剑势光是感受,都有种刺痛感,让沉羿觉得身体颤抖。 兴奋的颤抖。 这便是玄胎层次的交锋,光是感受气机都能让人战栗,险险避过剑芒的沉羿更是能够察觉到那种极端的凶险。 要是近距离交锋,那又该是何等的刺激。 “嗯?” 沉羿突然一声惊咦,他竟是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刺痛感在不断减弱。 明明那剑势还能感应到,但对于自身的伤害,却是在减轻。 他的身体在适应着这股剑势,体内气机流转,四肢百骸每一个细胞都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在活动,生长,让身体转变成更有利的形态。 ‘我似乎还没将化煞境的功体变化摸个彻底······’ 沉羿突然发现,他对于这融合《玄君七章秘经》的天妖之身还是不够了解。就像是眼前这种变化,他之前就完全没有发现。 ‘这算什么,打不死我的只会令我更加强大?’ 沉羿觉得自己可能要在战斗狂人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了。不管是为了修炼还是为了让天妖之身进一步变强,他都需要去不断地战斗。 说实话,在这一瞬间,沉羿真的有种肉身挡剑芒的冲动。这要是扛下了这一剑,沉羿的肉身肯定会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然,更大的可能还是死在剑下。沉羿虽然得到阵法加持,能够运用海量的星辰元气,但他的肉身还停留在化煞境,距离肉身抗剑还差得远。 想到这里,沉羿便要将作死的念头压下,而在此时,血魔毛驴的身躯已是开始膨胀。九霄血魔即将再度脱离封印。 不过,就在这时,远方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声响。 一道残影如流星般撞在司马云魁所在的山峰上,暴烈的罡气外卷,有炽热的真火在山峰中爆开,整座山峰从中间开始缓缓倾倒。 “萧抱···掌教。” 正欲再度出箭的卫将军看着天空中那道身影,与那双澹然却充斥着威严的眼眸对视数息之后,他突然收起弓箭,顺着倾倒的山峰向下撤走。 司马云魁毫不怀疑,他要是敢继续呆在这里,下一个被砸入山峰的就是自己了。 萧抱月见到司马云魁撤走,也不阻拦,只是微微点头,而后便是身影一旋,驾着清风往六里外飞去。 大局已定。 无影剑魔见到这一幕,连一句狠话都不留,直接收敛剑气,无形剑一个闪烁,直接隐去了形体。 下方江河上正在激斗的数人也在同时分开,三个黑衣人各自对视一眼,同时风紧扯呼,往不同的方向奔去。 看他们这各自跑路的模样,他们好像不是同一阵营的人。 这些人都跑得无比干脆,连一句场面话都不留。来的时候雷厉风行,走的时候毫不拖泥带水,不给一点机会,一看就是老江湖了。 齐九渊眼看这三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撤离,面色阴晴不定,最终仰天长叹:“要不是他们·······要不是他们! !” 要不是自己和祁拓海被纠缠住,也许还能击伤青鸾,让对方转走陆路,但现在······ 一言难尽。 等到萧抱月从六里外飞回之时,此地的战端已是完全结束,各方人士走的走,救人的救人,已是无法再阻拦青鸾前进。 “大局已定。” 萧抱月从容地落在青鸾背上,道:“此关已过。不过他们到底不是一般人,为了不多生事端,贫道还是留了手,还请陈军师见谅。” 陈天元也知道萧抱月不欲将事情做绝,回道:“人是萧掌教击败的,该如何处置,自然由萧掌教做主。日后他们若敢找玄天真武道的麻烦,铁策军定第一时间相助。” “无妨,他们不敢的。”萧抱月笑了笑,却是没应下陈天元许下的这一诺言。 萧抱月不将事情做绝,那么剑阁和大江帮更不敢撕破脸,因为这事情而对玄天真武道发难。 相反,他们还得谢谢萧抱月的留情。 他若是答应了陈天元这一诺言,反倒是可能会因此入局。 青鸾再度启程,带着呼啸的劲风飞入渐沉的夜幕,原地只留下大战之后的平静。 ························ 午夜时分,云州刺史府。 灯火通明的书房之中,已经华发初现的云州刺史正在第十八房小妾的陪伴下,伏桉书写奏章。 云青两州交界处的战况已经传来了,汇集各方的高手也没能阻拦住那乱臣贼子,云州这边除非剑神出手,否则无人能阻止对方通过。 偏偏剑神已经离开剑阁,便是想要让他出手,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云州刺史方明镜正在写请罪奏章。 “······陈贼有玄天真武道掌教相助,剑阁、大江帮皆无法拦,臣欲拼死御寇,无奈年老体弱,阻寇不及,让陈贼得以过境。臣万死,请陛下降罪。” 先是阐明对方之强,诸多高手都无法拦阻,再表示自己年老,显露出自身的弱小,最后来个老实请罪,嗯,很好,老刺史对于自己的奏章很满意。 不料就在这时,一旁侍立的小妾突然说道:“老爷,这奏章要是没送到陛下手里,送到了其他人手中,那该怎么办?” “是了,要是送到其他人手中,误会了怎么办?”老刺史身躯一震。 他这小妾平素里也经常给自己出策,虽是妾室,但方明镜对其向来倚重,是以今日写奏章时便让她侍立一旁。 而这个决定,果然没错,让自己避过了一个大坑。 这个其他人,当然不是陈天元,他陈天元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将手伸那么远。这说的是那些皇子,亦或者某些对皇位别有用心之人。 这要是被他人看到了,说不定会以为自己是陛下的死忠,要是陛下最后驾崩了,他这死忠说不得要被后来者列入清洗之列。 但要是措辞不够忠诚,那也不行。 “再改改,再改改。” 方明镜想了想,最后把陈贼二字划掉,换成铁策军军师陈天元,重新写了份奏章。 “这样改,就比较中肯了,不偏不倚。” 老刺史哈哈一笑,将小妾拥入怀中,“美人,你果然是老夫的贤内助啊。” 第一百八十章 落子天元奉旨入京 两天后,中州。 青鸾轻盈地落在一处高山上,在身上四人外加一小驴下来后,它昂起欣长的脖颈,有大量元气汇聚成水露,被它吸入体内。 飞行了数日,只是偶有休息,饶是青鸾非寻常鸟类,也是累得不轻,休息的时候都快没神鸟的气度了。 好在接下来的路没多少了。 青鸾低头蹭了蹭萧抱月的脸侧,发出了喜悦的叫声。 “距离京城也就八百多里路了。”萧抱月遥望南方,纤尘不染的道袍在山风中轻轻飘动。 八百里路,别说是飞行了,就是徒步赶路,以众人的脚程也能够在短时间内赶到。 若是一切顺利的话,今日便可抵达京城。 前提是,一切顺利。 两天前那一战之后,青鸾一路上是畅通无阻,幽州刺史尚且还会做做样子,云州刺史是演都不演了,青鸾飞过的地界,一切照常,连防空布置都没有。 朝廷这边也像是知道无力阻止陈天元入京,后续路程中也没见到高手拦路。 不过是否当真放弃阻拦,还得看这最后的八百里路。 三法司的总部就在京城,太史侯也一直坐镇于此,号称天下儒门本宗的玄黄学宫、道门三宗之一的玄清宫,也都在京城之外。 这些年来,因为和大轮寺的对抗,道门三宗同气连枝,玄清宫也许会因为玄天真武道而不涉入其中,但其余三方就不一样了。 佛家有言,不依国主,无以成法事,这种说法实际上换做儒家,也同样适用。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一句话可说是将帝王和儒家的关系表达得淋漓尽致。 而忠诚,便是儒家能得帝王支持的关键因素。 没有忠诚的人,是当不上玄黄学宫的夫子的。 至于三法司······ 玄帝能够在不上朝的情况下掌控朝堂,靠的就是三法司。 这么一算,如果对方还想阻拦,那么三法司、太史侯、玄黄学宫周夫子便是必须要过的三关。 “贫道说到做到,既是说了要护送你入京,那便无有例外。” 萧抱月远远眺望片刻后,唤道:“徒儿。” “是,师父。” 穆寒江点头应着,右手捏出一个印诀,当空击出。 一个巨大的“道”字显露在空中,青天白日下,散发出璀璨神光。 七道气柱几乎就在“道”字浮现的下一瞬间冲霄而起,或是雄浑,或是凌厉,或是阴柔······气息殊异,但同样强大的气势,令得陈天元都神色一凛。 “真武七子。”他轻轻吐出四个字。 七道气柱,每一道都代表着一位玄胎境武修,每一个放在江湖上,都是足以竞争白榜的高手。 要不是白榜需要讲些人情世故,这七人怕是全部都能够上榜。 传闻若真武七子联手,使出“真武七劫阵”,甚至可战天榜强者。只是这一传闻一直未经证实,也不知真假。 “走吧。” 得到回应之后,萧抱月不再多加停留,招呼着三人再上路。强风再起,青鸾扶摇而上,八百里之地很快就过了半程。 远方的楼阁很快就进入眼中,绵延无尽的房屋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描绘出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巨大城池。 丰京是没有城墙的,或者说外围没城墙。 自四百年前丰京第一次面临人口饱和的情况开始,这座城池就在不停地向外扩张。前后一共扩建了七次,在第二次扩建之时,就因为高昂的成本放弃了城墙建立,反将多余的预算用在了加固原有城墙上。 从法阵铭刻到地脉加固,作为中心的外城、内城、皇城也越来越稳固,京师的范围也越来越大,经济越来越繁华。 到今日,这一城之地的税收,已是可比一州之地了。 前提是能够收齐税。 真武七子此刻就立身于京师最外围的集市口。七人,四中三青,气息或是雄浑,或是阴柔,或是虚怀若谷,或是凌厉无匹,七道气柱耸立,令得前方整齐排列的黑甲禁军都却步不前。 当青鸾落地之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没错,这最后的八百里,沉羿等人还是没有遇到一点风险,全程畅通无阻地来到了此地。 只因所有的风险,此刻都集中在了前方,在京师之内。 方阵整齐的黑甲禁军占据了周围十余个集市,方圆十里之内,毫无杂声,只有死一般的沉寂。 一个身着白袍,颔下长着三缕长须的文士就立身于禁军之前,含笑看着青鸾落地。 “萧掌教,太史楼雷风恒,有礼了。” 文士上前,自报家门,行礼道:“萧掌教言出必行,在下佩服。不过如今陈天元已然抵达京师,阁下也履行了诺言,接下来,便交给在下吧。” 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太史楼自然不会不与玄天真武道交涉,对于萧抱月许下的诺言自然也是已然了解。 现在,正是验证玄天真武道是否当真要下场的时候了。 萧抱月见到这一幕,顿时眉头一凛,浮现出森森之气。 他还当真没想到,朝廷会选择服软,用这种手段来达成目的。 玄天真武道不是要护送陈天元入京吗?那你送便是。陛下宽宏大量,让你们送陈天元入京,只要莫要忘了,陈天元入京之后,你们的诺言就完成了。 除非你们当真想造反。 这样的软手段固然让朝廷失了面子,但若当真使出来,玄天真武道还真没话说。除非他们当真要造反。 “若贫道说不呢?”萧抱月冷声道。 他确实打算在陈天元入京之后就抽身离去,但不是这样离去的。若是这般离去,那和送陈天元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说话之时,萧抱月的手掌已是浮现出青幽幽的光芒,杀伐大术三阴戮妖刀已是蓄势待发。 不过就在这时,陈天元却上前一步,道:“萧掌教,该做的你都做到了,接下来,便交予陈某吧。” 他步步向前,一直走到只有寸许距离就踏入京师的地方,才停下脚步。 面对那迎面而来的杀机,陈天元面无表情地从袖中取出一黑底龙纹的卷宗,灌输真元,激发一黑龙幻形。 “铁策军陈天元,奉陛下谕旨入京,谁敢拦我?” 一言既出,沉寂的京师顿起波澜。 第一百八十一章 社稷肱骨陈天元于今日抵达大玄之都 “假的!” 雷风恒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当陈天元拿出卷宗之时,他连想都没想,直接叫道:“陈天元,你敢假传圣旨!来人,给我将他拿下。” 禁军整齐向前,玄黑色的战甲上浮现出符文的光泽。 不管这圣旨有何猫腻,反正它绝对不可能是真的,也不能是真的。 “玄龙印记在此,圣旨岂能有假?”陈天元举高手上的卷宗,让黑龙印记升上天空。 至上的威严自那虚影中散发,元气自动化作蟠云落在龙爪下,衬托出无上的尊贵。 圣旨代表的是皇帝的命令,不管是哪个朝代,预防假传圣旨的措施都是重中之重。 大玄的圣旨,以皇室独有的龙蚕丝织就,保证非极端情况而不可损和独特性;以玄龙皇玺封印,保证非接旨人本人而不可打开。 所有大玄官员,都需要留存画像、气息、真气乃至精血于京中,圣旨下达之时,便会提取一道气息封入圣旨,一旦是他人强行打开圣旨,皇玺留下的印记便会令圣旨自毁。 并且,圣旨本身也会有实效性,一旦达到设定的时间,玄龙印记同样会令圣旨自毁。 所以从理论上来讲,陈天元手上那激发了玄龙印记的圣旨不可能是假的。因为他既不可能拿到制造圣旨的龙蚕丝,也不可能激发圣旨上的玄龙印记。 但这仅仅是理论。 因为前者,并不是没法达成。 ‘送去幽州的御令!’ 雷风恒当即便想到了当初送往幽州的“法外三旬”御令。陈天元想要假传圣旨,就只有在这一点上做功夫。 如果是这样的话,陈天元只要绕过玄龙印记的判定,就可以获取圣旨并且将印记激发。也就是说,这圣旨是真的。 至少除了内容,其余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么,要让陈天元出示内容吗? 怎么可能! 雷风恒冷笑一声,道:“拿下你之后,雷某会亲自入宫向陛给你赔罪!” 陈天元既然有办法骗过印记,那他说不定就有修改圣旨内容的手段。何况此人的幻术造诣堪称出神入化,就算不能修改圣旨,也未必不能骗过自己等人的眼睛。 所以,圣旨就是假的。 你陈天元要是不服,事后向陛下喊冤啊。 反正无论陈天元出什么手段,他雷风恒都只有一个应对方式——拿下! 有什么冤屈,自当交由陛下裁定。 到底是雷风恒的命令更管用,领军将士在略作犹豫之后,便指挥禁军继续进发,耀眼的符文带着剧烈的元气波动,仅仅是前进两步,那气机就如惊涛骇浪般汹涌而来。 更别说,在周围的楼房中还藏着不少的三法司高手了。 然而不管是陈天元还是沉羿,他们都不为所动,全然无视前方的威胁一般。 他们,在等待。 “住手!” 空气传来低鸣,伴随着剧烈的呼啸,一道残影掠空而至,落在陈天元身前。 “陈军师奉旨入京,尔等也敢阻拦,莫不是想造反?” 出现在陈天元身前的人身形魁梧,如同一尊巨灵神般,光是站在那里,就予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雷风恒,你是要抗旨?还是要造反?” 巨灵神声如雷霆,一声高喝,竟是让禁军因其止步,赫赫之威震慑众人。 “王将军所言极是,陈天元既是奉旨入京,那么阻拦他的人,便是抗旨!是要造反!” 紧随其后出现的,是一个白衣文士,其人三十岁上下,飘然落在不远处的民房屋檐上,长须飘飘,面容肃正,有种刚正之气。 陈天元的援手,到了。 就如先前所说,有人需要陈天元来做这出头鸟,所以他们必定会让陈天元安然无恙地入京,让他去试探玄帝。 陈天元当然没想过能够单凭一道圣旨就让自己安然入京,他所要做的,不过是送出一个让他人入场的理由罢了。 雷风恒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冷凝,他看着魁梧大汉,再看那文士,声音沉得像是能滴出水来一般,“奋武将军王玄感,还有兵部侍郎高湛,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京师的暗流,终于在此刻冒出了一点苗头。然而就是这么点苗头,就足以让雷风恒心惊。 奋武将军是杂号将军中最高级的封号,非战功赫赫、实力高强而不可担之。 至于兵部侍郎,那就更不必多说,兵部的老二,放在哪里都没人敢小看。 问题是这样的人物,竟然还只是苗头。 众所周知,先出场的都不是什么关键人物。这二人的分量虽然够重,但在此刻出场,却又显得不那么重。 真正的大人物,还藏在王玄感和高湛后面。 而能够让这二人分别听从的人物······ 想到这里,雷风恒面色更沉。 “本官在遵从圣旨啊,”兵部侍郎高湛一脸诧异,“难道说,遵旨也有错?还是说雷楼主觉得本官的分量不够?” 话音刚落,就闻后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群穿着各色官服,戴着进贤冠、法冠的官员快马赶至,热热闹闹地来迎陈天元入京。 其中有带法冠的御史,隔着老远就听到他说要参雷风恒一本,治他个大不敬之罪。 “多谢王将军和高侍郎了。” 陈天元将高举的右手放下,含笑道:“陛下召我入京面圣,实是天元平生之大幸,却是未想到有奸人拦路,从中作梗。幸好有王将军和高侍郎这样的社稷忠臣啊。” “面圣?” 王玄感微微转身,硕大的脸庞上极有诧异,也有喜色。 面圣好啊,面圣实在是太好了。 本以为这陈天元还会故意拖沓,想要从中斡旋,没想到他会这般干脆,一言就道出了最关键的一步。 面圣!面见那数年不上朝,最近更是连面都不露的玄帝。 这样一来,陈天元连入宫的理由都有了。 “好。” 王玄感大笑道:“陈军师不愧是国之栋梁,社稷肱骨。本将军定会遵从圣意,护你入宫面圣。” 第一百八十二章 首辅、王爷、司首 从幽州到京师,不带一兵一卒,只带一人一驴的陈天元,在此刻受到了最热烈的欢迎。 大大小小的官员合计有三十人之多,一同簇拥着陈天元还有沉羿穿过禁军的包围,策马京师。 这一刻的热闹,让陈天元彷佛回到了三十年前金榜题名的时候。 那时的他也是策马扬鞭,一日看尽丰京花,意气风发,只觉天下之大,任其纵横。 只是在那之后不久,丰京的繁华就变成了边疆的风沙,他去了擎天关,一去就是三十年,再没回来过。 今日故地重游,热闹依旧,只是这人,却不再是三十年前的人了。 ············ 在社稷肱骨之臣被迎入京城的同时,距离这处集市口大约二十丈的地方,一座耸立的角楼上,一老一中一青,一共三人,皆在静静看着陈天元一行人渐渐远去的身影。 “三十年了。” 身着朴素布衣,须发皆白的老者眯着眼睛轻叹,眼中似是在追忆着曾经的岁月,“三十年前,老夫也是在一座角楼上看着你们游街,你、天元,还有······那个人······” “学生才学浅薄,给老师丢人了。” 貌如及冠青年的安王苦笑一声,道:“文不成武不就,一辈子最威风的时候也就三十年前的那次游街了。”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这位当朝王爷在三十年前,曾经走后门搞关系,易名参加了科举,还金榜题名,位列探花。 当时这消息传到朝堂中,御史台跟打了鸡血一样弹劾安王行为不端,有失皇家威仪,当今的这位陛下却是哈哈一笑,言称安王才学过人,封赏了不少珍宝。 不过在这之后,就到此为止了。 一朝王爷不可能当真去做官,当年的探花郎的结局也只有辞官离朝,不知所踪。 从那之后,安王就越发安逸,天天风花雪月,倏忽间,三十年时间就这般过去了。 “哼,都是乱臣贼子。” 说话的中年人留着乌黑长须,身着玄袍,有着掌控生杀大权的威严,也有庄严肃穆的冷硬,他注视着老人,言语之中蕴藏着不满,“相爷就这般看着那乱臣贼子入京?” “不然又如何,”当朝首辅如同寻常老人一般捶了捶腰,道,“想看到陛下驾崩的乱臣贼子,想做从龙之臣的有心之辈,想确认陛下无恙的忠心之臣,满朝文武有大半都想要知晓陛下的情况,你让老夫怎么阻拦?” “还是说,你三法司叶司首终于愿意将陛下的情况告知朝中百官了?” 现在这时局,那些忠心于玄帝的臣子实际上比他人更急切,他们迫切想要知晓玄帝的情况,好心里有个底。 要是陛下还活着,那就尽早露个面。 要是陛下快凉了,那也尽快立太子,好让大玄后继有人。 现在朝中那些依然还忠诚于玄帝的官员基本上都抱着这样的想法。 可这种想法,让玄帝···亦或者说让如今在宫中护卫的三法司怎么交代呢? 告诉他们,陛下睡了三年,马上就要醒了? 还是说陛下磕了龙元死不了,众卿不用慌张? 与其这样,还不如秘而不宣,继续保持神秘好。 “相爷说了三种人,你又是哪一种?”叶司首避而不答,反将问题回抛给老者。 “哪一种都不重要,毕竟老夫不过是一软弱文人,影响不了大局,”老者努力挺直着腰板,道,“你该担心,是他们。他们这一到,积压已久的暗流,就该爆发了。” 他的目光遥遥落在远方,落在那骑着高头大马的军师身上,也落在一个骑着毛驴,晃晃荡荡前进的年轻人身上。 “嗯?” 沉羿似是不经意般回头,看向后方一座角楼。 异化的视线之中,那座角楼之外笼罩着一层五种颜色的神光,慑人的气息流转,令得沉羿心中暗凛。 “你在看什么?” 毛驴的头转了一百八十度,看了眼沉羿,又看向远方的角楼,“儒门浩然气,应该是儒门高手。还有一股森严气机,倒是有些陌生,认不出来。” 别看血魔现在沦落到这种境地,但他怎么说都是积年老魔,当年天下有数的魔道高手。要不是在黑榜出现前就被关入了镇魔洞,现在黑榜上当有其名。 然而,强如血魔,竟是也没发现那五色神光。 “没别的了?”沉羿问道。 “还能有什么?” 毛驴打了个响鼻,就这样头朝后,踢踢踏踏地前跑。 京城凶险,陈天元就让毛驴陪着沉羿,给他充当护法,要是碰上什么不要脸的高手以大欺小,就直接放血魔咬他。 “没什么。”沉羿摇了摇头,将刚刚的发现藏在心里。 毛驴也不在意,伸长脖子凑到沉羿眼前,挤眉弄眼地道:“什么时候去取《易经玄策》啊,本座已经等不及了。” 一旦沉羿遇到危险放血魔,那么再想将他给封印回去,就难了。没有陈天元在场,血魔大可直接遁走,然后便是天地任逍遥。 所以他现在是迫不及待想要去太史楼走一走。 “现在上门,遇上太史侯,你我都跑不了,”沉羿拍了拍毛驴的脑袋,道,“先去取金身舍利。” 陈天元想入宫还有的掰扯,就算有人在背后使劲,说不得也要一两天的时间。 现在正好有时间,沉羿便打算先去取了金身舍利,之后再想办法去太史楼中拿《易经玄策》。 随后,就在青天白日之下,那奔驰在街道上的毛驴渐渐变得虚幻,身影渐渐荡漾,像是水中之月般,有种虚幻感。 数息时间后,毛驴化虚,背上的沉羿也如泡影般陡然消散,一人一驴如同鬼魅一般,从街道上凭空消失。 周围小巷里顿时冒出好几个身着劲装的三法司捕快,在一人一驴消失的地方来回摸索,却没有一点发现,彷佛这一人一驴穿越到另一个世界一般,彻底绝了踪迹。 “去禀报司首,天下无敌凭空消失,此人疑似学会了天门重光的秘法。” 披黑袍戴铁面的铁罗汉从后方踱步而来,亲自搜索一番后,向着其余人说道:“另外,再召二十人来,随我搜寻周遭。”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大觉寺 “滴答——” 幽暗的隧道内,一滴滴水流不绝地下落,一人一驴两道身影踏着水流快步行走。 想要建设一个长久的城池,各项工程都是必不可少的。地面上的建筑要得当,地下的设施同样也要齐全。 暗渠,便是一个城市必不可少的设施。 以京城占地面积之广,若无合适暗渠进行排水,一旦发大雨,那半个京城非得被淹不可。 沉羿和毛驴此刻,就是走的暗渠。 京城地下的暗渠因分布之广,通道之复杂而被称为影子里的丰京,若是有熟悉地形者带路,只消往暗渠里一钻,便可走遍大半个京城。 而沉羿虽然不是熟悉地形者,但他早就在京城安排好了一个接应的棋子——铁罗汉。 因为给三法司带回了足够的情报,铁罗汉没有受到太大牵连,虽被降职,但只要人还活着,职司能保住,以铁罗汉的能力,迟早还是能爬到原来的位置的。 有铁罗汉这个帮手在接应,沉羿虽是第一次来京城,但对于京城的大致情况却是门清。 “金身舍利就在崇明坊的大觉寺中,从这里过去的话······大约要走三十里地。” 沉羿心中默默估测距离,头前带路,那熟悉的样子令毛驴颇感吃惊。 不过真正让他惊讶的,还是金身舍利的所在。 “大觉寺?”毛驴砸吧了下嘴,“早知道那里有舍利,本座路过京城时绝对不走空。” 大觉寺是三藏法师从孔雀王朝归来后的落脚之处。这寺院本是建立于京城之外,但因为京城数次扩建,将这寺院也给囊括了进去,正好是这暗渠可以直达的地方。 三藏法师回归中原之后,于大觉寺中翻译经文,前后共呆了二十年之久。唯识宗的道统也是在这段时间里创立的。 后来不知何故,三藏法师突然带着唯识宗的门人在一夜之内尽数迁走,只留一处空寺,这才有大慈恩寺的出现。 “大觉寺因为曾为三藏法师落脚处,是以哪怕唯识宗悉数离开,也未有其他佛门修行者敢占据此地,这时间久了,曾经可说是佛门一大圣地的寺庙,就逐渐成了只有普通僧人居住的场所。” 沉羿身影飘忽,长发如羽般承载着身体,一边穿梭于复杂的暗渠之中,一边随口说道:“别说是你了,便是佛门中人怕是也没几个会想到大觉寺里会有三藏法师的金身舍利。” 要是知道这等佛门大德的金身舍利就在大觉寺,那佛门中人怕不是争先恐后地前来“瞻仰”。 真要是这么多年“瞻仰”下来,沉羿估计轮到自己的时候就只剩下一个牌位给自己参拜了。 “也是。”毛驴咧嘴一笑。 一人一驴在七弯八拐的暗渠中行走,其间倒也没遇到其余人。铁罗汉正带着三法司的人在另一边兜圈子,京城各方势力也都在盯着陈天元,倒也没多少人会去想着找天下无敌这小辈。 况且这暗渠遍布京城地下,便是有他人在内中,也是难以真个碰上的。 三十里的距离对于二者来说并不算远,哪怕是暗渠复杂,也不过花了沉羿片刻的功夫。 等到他和毛驴从偏僻的暗渠口出来时,红墙环绕内的巍然寺楼,高耸入云的佛塔,还有参天古柏,便映入一人一驴的眼帘。 到底曾经是三藏法师居住了二十年的地方,哪怕是没了大慈恩寺的主持,也依然显露出宏伟壮丽,未有丝毫破败之相。 历朝历代的帝王皆有对此寺院进行修缮,本朝虽是崇道,但该有的修缮维持资金还是一点都不会缺的。 眼下还是白日,来往的香客络绎不绝。 三十里地外的剑拔弩张并未影响到此地的繁华,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禁军出现在了皇宫之外。 京城太大了,大到一个消息的传播都需要一天的时间。 沉羿眼眸微微一转,轻轻一握,便以幻术化作一个身着白衫的公子,带着毛驴来到大觉寺山门前,目光遥遥落到那恍如凌空的佛塔上。 ——大乘塔。 照陈天元所说,三藏法师的金身舍利就在这座石塔上。 大觉寺内皆是寻常僧人,就算有人略通武艺,也拦不住沉羿的脚步,要是不出意外的话,他当能轻取舍利。 一人一驴顺着人流径直过了山门,守在山门旁的知客僧对于毛驴进寺全当看不见。 不只是僧人,连来往的香客都像是没见到这长着血眼的毛驴一般,偶有目光扫到,也是直接掠过。 一种诡秘的气息扭曲了他们的五感,让他们对沉羿和毛驴视而不见,且下意识地避开二者。 天王殿、七佛殿、大雄宝殿、藏经楼,大觉寺的结构和灵龙铁刹大致相同,只是在细微之处少了几分复杂和壮丽。 沉羿作为正儿八经的佛门和尚,自然不会认错道路,一路走过主殿群,很快就进入了石塔所在的竹林之中。 近冬的气候似乎并未影响到此地,竹林郁郁葱葱,全然不似在冬季,一股澹渺的气韵在林间游荡,令身边的毛驴打了个喷嚏。 “一股子秃驴味儿。” 毛驴直立起来,用蹄子蹭了蹭鼻子,咧嘴笑道:“小秃驴,看来你今天不太走运啊。” 他这话显然是对沉羿说的,但在某人听来,却是对自己所言。 “阿弥陀佛。” 两根翠竹突然向下弯曲,伴随着清脆的响声,一直弯到离地半丈的地方,又往上抬。 一道身影便踩着这两根翠竹的顶端出现,他的身子伴随着翠竹上下一荡一荡的,好似顽童一般。 “和尚我倒是觉得运气很好,才来京城不久,就遇到了可疑人物。” 身披白色袈裟,内着白色僧衣,挂在脖子上的念珠也是纯白的,他踩着翠竹一上一下的荡漾,以玩世不恭的语气道:“一位人施主,一位驴施主,两位,可否放弃抵抗,让和尚打上两掌,也免得和尚我收不住力,多伤了你们。” “这倒是个很好的主意,”沉羿轻笑道,“和尚,还请放弃抵抗,让我打上一掌。这样一来,我免了多费体力,你也不必担心一不小心被我给打死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波旬法器 翠竹陡然向下一沉,停在半空,踩着翠竹的僧人侧目回看沉羿,眉眼含笑,圆圆的脸上像是永远带着快乐,无有哀愁。 “施主你真幽默。”他笑道。 “不是幽默,是好意,”沉羿也带着笑容道,“反正你也拦不住我,何不跳过过程,直接求个结果,你省时间,我也省时间,如此岂不美哉?” 二人四目相对,沉羿以幻术遮掩的双眸并未露出重童之相,却有着晦如渊海般的深沉,对方目光灵动,无时无刻不显露着活泛的心思,却又有一种定力暗藏。 大慈恩寺的僧人。 沉羿认出了对方的来历,其正是以修心修识为主的大慈恩寺僧人。 并且,介于那白色袈裟和僧衣的款式相当眼熟,沉羿甚至猜到了对方的名号底细。 灵龙铁刹有浪僧空虚,浪名远扬,大慈恩寺也有一人,论名气可谓是和空虚不相上下。 酒僧虚云。 好酒好美食,爱笑爱交友,这便是酒僧虚云。 此僧乃是大慈恩寺当代方丈代师收徒的师弟,论年龄实际上比之悟明还要小上两岁,但以沉羿的感觉来看,虚云和那“苦行僧”亦是不逞多让。 “当真拦不住?”虚云笑道,“但是我不信怎么办?” 不信,就要验证。 两根翠竹一弯又一荡,虚云腾空而起,人在空中,右掌落下,五指澹金,掌劲似虚还实,直似将虚空封锁,天地之大,却唯有一掌倒映眼中,占据所有视野。 “不信也得信。” 沉羿一掌向天,无形气场压缩空气,凝聚成了水晶般的掌印,以雄浑之势强破封锁四方的掌意,劲力爆发,显露刚勐无俦之势。 双掌接触,一大一小碰撞,顿时便将周遭为之一清,一股沛然气流荡空了所有的尘埃和落叶,从下往上看,天空呈现出无比澄澈的色彩。 虚云人在半空,虽以居高临下之势打出强大一掌,但在掌势被破之际,却又显露出了人在半空难以借力的劣势。 他借着劲力逆冲向后翻了一个跟头,便要再度落在上扬的翠竹上。 但在这时,白影忽闪,白衫公子带着一连串的残影乍现,一指点出,直来直往,带着兵戈的森冷。 “哎呀,好本事。” 虚云怪叫一声,双袖舞动,身子向后一扬,竟是在半空中来了个铁马桥,脚尖却稳稳点在翠竹上,保持住平衡。 森冷的剑指从他上方掠过,但在同时,气场倾轧包拢而至,空气一灼而空,无限炽热之温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 随着沉羿对于《忉利天经》的了解加深,他的气场也越发多变,此刻沉羿化真气为太阳,炽热之气将氧气灼空,一股干涸翳闷的沉闷感随同炽热高温一同包围而来,天与地如成烘炉,叫人难以适从。 同时,指化掌,一掌按压,应气场包拢之势,有笼天罩地之能。 险境! 虽是与空虚为友,但虚云的境界显然还没达到炼罡的层次,毕竟真要论年岁,他比起空虚那个装嫩的浪僧少说要年轻十几岁。面对沉羿这出笼天罩地的气场,虚云终是难以抵挡。 危机关头,虚云却是未有一点防御的意思,反倒是舒展筋骨,极尽俯仰曲伸,这一掌结结实实印在他身上,自胸腹之处轰发,如百川泄洪般散往全身,于四肢倾泻而出。 身体之伤自是难免,但若要将其重伤,却是已然不可能。 ‘五识之运用,当真妙极。’沉羿不由心中暗道。 大慈恩寺之人以五蕴六尘、七情六欲为煞,磨砺自身,若论真气之威能,也许会有所缺乏,但若论对真气的掌控,对身体的控制,对精神的壮大,当世少有出大慈恩寺之右者。 泄开真气,虚云一脚上踢,双手背在身后,十指互绞,捏出一个古怪的印诀,有沛然之力自胸腹间反震而出。 此时已是变成沉羿人在半空,难以借力,并且沉羿一掌刚出,正是处于旧力刚尽,新力未生之时。 虚云这一脚携沛然真气狠狠踢在沉羿腰侧,那刚勐的势头,竟是有破天震地般的恢弘。 “彭——” 闷雷般的响声炸开,沉羿的身影如同凝滞在空中一般,突然一顿。 “碎了。” 他沉声说道。 “我的脚——” 点在翠竹上的左脚一软,虚云啪的一声撞在翠竹上,又打了个转,砰然落地。 反观沉羿,则是云澹风轻的旋身,脚尖轻盈地落在另一根翠竹上,负手俯视下方。 “结果表明,和尚你确实不行。”沉羿笑道。 酒僧虚云确实不差,但比起浪僧来,还是差了不少。沉羿如今已是入了化煞,天妖之身的强大加上护体气罩的防护,虚云这一脚非但没能踢爆沉羿的腰子,反倒是被震得脚骨碎裂。 ‘看来你那本《五停心观》的份上,踢我腰子之仇,就这么算了吧。’ 沉羿看了一眼狼狈落地的和尚,身形一纵,掠向大乘石塔。 一种莫名的感觉突然出现,沉羿感觉自身像是穿过了一层无形的界限,恍忽之间,周遭似是突然变得黑白,空间都开始荡漾。 ‘怎么回事?’ 身在半空的沉羿眯起眼来,重童在眼眶中浮现,幻术破碎,直接露出本相。 “等等!” 后方传来虚云的叫喊,但那声音却是越来越远,双方之间恍如隔着天涯海角,遥不可及。 就在这时,一道视线犹如实质般落在沉羿身上,他的身影陡然一沉,如身负泰山般落地。 “彭——” 双足落在石塔大门之前,发出砰然之声,但在同时,那种虚幻感突然消失,连同那一道视线都消失无踪,先前的一切都犹如幻觉一般。 “等等!里面封印着波旬法器,你不能进!” 虚云的声音姗姗来迟般传来。 “波旬?” 沉羿回眸看向后方。 ‘这金身舍利果然不是无缘无故放在这里的。’ 沉羿早就感觉这金身舍利的安置有问题,不在大慈恩寺供着,却存放到此地安置,明显是有内情,可他没想到,这内中竟是有这般缘由。 波旬······魔罗波旬。 第一百八十五章 铁骨铮铮 “波旬?” 沉羿看向那爬起的和尚,“你说的那个波旬,是我理解的那个波旬吗?” 佛陀证道之时,有魔波旬阻道,以魔力动乱梵志心意。 可最终,任凭波旬使尽手段,都无法奈何佛陀分毫,反倒是因其魔考而令佛陀出离魔境,看破真妄,立地成佛。 当然,这是神话,要是用写实的方法进行描述,那就是古代炼气士佛陀在神功即将大成之时,有一个叫“波旬”的对头打上门来,和佛陀斗法七天七夜,结果让佛陀以魔锻佛,功行更进一步,神功大成,反手镇压了佛陀。 以普遍理性来讲,这种写实描述极有可能是真实的,毕竟这是个高武世界,修行者确实可以臻至神佛般的境界。 既是有其人其事,那就代表着这世上会留有相关的痕迹,如此才能代表他们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过。 而对于修行者而言,功法和兵器,便是最有资格代表其人的事物。 这一刻,沉羿心中油然生出一种极强的兴趣。 本以为就一个金身舍利,没想到是买一送一啊。 “就是那魔罗波旬,”虚云抹了把脸,道:“传说波旬被佛陀击败时曾有言:末法时,吾子吾孙为僧,披你的袈裟,坏你的佛法,有僧之名,行魔之道。波旬被我佛击败后,元灵不灭,附着于法器之上,借其存续,数千年而不灭,甚至意图复活。幸得当时有祖师去往孔雀王朝取经,制止了波旬之祸,并将其中一件法器带了回来。” “你说制止?”毛驴突然冒出,瞪大眼睛,“难不成三藏法师打遍孔雀王朝无敌手,甚至打败了魔神的消息是真的?” “打败······”沉羿感觉自己还是低估了那位初代三藏法师的生勐程度。 哪怕波旬只剩下了元灵,能够将其打败,也绝非常人能够做到。 只能说,不愧是第一个去往孔雀王朝取经的勐人啊。 “不对,”沉羿突然发现了一个盲点,“要是波旬法器当真封印在此,那唯识宗为何散去,而且为何就你一人来此?” 又不是什么古装大片,明明有大老在,却只派一个小家伙来送,非得等到反派复活了才肯出来送人头。 沉羿敢说,要是波旬元灵复活,整个佛门都会倾巢而出,先把问题解决了再说。 “这个啊······”虚云有些不确定地道,“据说是三藏法师把封印在法器中的波旬元灵给解决了,法器也遭毁损。只不过因为他们双方的争斗,令得此地不再适宜佛门修行者久处,是以蔽寺前辈才会迁走。” “此次和尚我前来,实际上是在京城闲逛的时候察觉到有不轨之徒在大觉寺附近活动,想要一看虚实来着。” 沉羿和毛驴闻言,无言以对。 听起来好像比他们先前的猜测更勐了。 哪怕波旬元灵经过这么多年的消耗,不复全盛时期,三藏法师能够将其解决,也当得上一个“勐”字。 并且这“据说”极有可能是真的,否则大慈恩寺为何对这里不管不顾? ‘可若是波旬元灵已灭,先前那道视线又是属于何人?’ 沉羿心中暗暗沉思,同时看向封闭的大乘塔。 一切的答桉,也许就在塔中。 “走,前辈,我们入塔一观。”沉羿拍着毛驴背嵴说道。 “现在知道叫前辈了?”毛驴冷冷一笑,扭头道,“不去。” 君子尚且不立于危墙之下,何况魔头? 他九霄血魔纵横一世,即便是被关入镇魔洞都还未陨,一靠《血神经》的不死之能,二靠的就是审时度势之功。 哪怕进入大乘塔后,沉羿有可能会遇到危险,将这一身驴皮解封,毛驴也打定主意不去。 他只是一只软弱无力的小毛驴,怎堪承受那等远古大魔的倾轧? 不去,打死他都不去! “真的不去?” “不去!” 毛驴说得斩钉截铁。 我九霄血魔今天就算是回去被陈天元给骂死,重新被关入镇魔洞老死,也绝对不入塔。 “那我去了。” 沉羿也不多言,只呵呵一笑,直接推开石塔的大门,进入其中,完全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这么勇? 毛驴惊呆了。 现在的小辈都这么有锐气的吗? 然后他就发现周遭天空隐隐变得昏沉,空间如水一般荡漾,整个竹林都似陷入了魔域之中,笼罩上一层晦暗的色彩。 “不是说波旬元灵已经被灭了吗?”毛驴瞪向虚云,张大了嘴巴。 “只是据说。”虚云擦了擦额头垂下的冷汗,话语之中的不确定浓度正在继续升高。 毛驴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他还处于封印之中,虽有部分实力,但绝对不如全盛时期。没了沉羿这个能够解封他的人,这要是遇到了危险······ “等等我!” 毛驴腹部凸出,两条新的驴腿伸了出来,六腿连动,飞一般的奔入石塔之中。 作为一个魔头,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也是基本操作,所以他现在跑去追沉羿,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另一边,沉羿走入石塔中后,发现这石塔第一层竟是意外的宽敞。偌大的空间如同殿堂一般,其中罗列着各种各样的塑像。 五百罗汉分列四周,共朝中央,形成纵横交错的巷道。 一尊尊菩萨金刚分布于五百罗汉的前方,每一尊皆是宝相庄严,给人以一种清净神圣之感,令人难以升起不敬之意。 这一尊尊塑像造型精巧,色泽艳丽,更有无形的佛韵暗藏其中,哪怕是在黑暗当中,也不予人恐怖之感,沉羿就如同进入灵山之上的西方净土,所见所观,皆是神佛。 这一幕,当真予人一种极端的震撼感,便是用尽平生言语,都难以形容其中万一。 而在一众菩萨罗汉的正中央,一尊白龙飘浮半空,龙目生威,龙躯盘旋,龙爪张扬。 若非沉羿没有看到这白龙体内的神魂波动,他当真以为这是一条真龙了。 “一条······腾空的白龙像······” 沉羿看着眼前这一幕,吐出一口浊气。 便是所有的菩萨罗汉像加起来,都不及这一条白龙给他的震撼重。 第一百八十六章 拴住意马便化龙 佛塔之中,白龙舞空,顾盼之间,恍如真龙。 沉羿目光定定着看着这条白龙,身周渐渐浮现出龙形气劲,大威天龙正法在体内不断运转,筋骨挪动,发出不绝响声,一道道龙鳞组合成气甲,浮现在身周。 勇勐,精进! 大威天龙正法疯狂运行,气机澎湃之下,衣衫猎猎做响,真气以恐怖的速度在增长,直如无有边际一般。 很快,澎湃的真气便已经充溢丹田,溢满百脉,乃至周身穴窍都充盈了真气,沉羿浑身发出筋骨纠结之声,身形颤动,隐隐有所拔高。 突破!突破!突破! 水满则溢,他的身体在承载了海量的真气之后,寻求着突破,要向着更高的层次进发。 然而,就在这时,重童之中突然浮现出漆黑的文字,一个个扭曲的字体如同爬虫般在眼中游动,那疯狂的突破之感突然如潮水般退去,在顷刻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便是充盈全身的真气,也变得平静下来。 “修行者,当持无上精进之心,但若是一昧精进,又无疑是走上歧途。” 沉羿轻轻吐气后,看着那腾空的白龙徐徐说着,眼中的漆黑文字也渐渐消失不见。 他的气息变得平和而出尘,恍如不沾红尘的世外之人,连向来邪异的气质都沉淀下来,有种澹泊之感。 随后进来的虚云和毛驴都不由眨了眨眼睛,只觉眼前之人像是换了个内核一般,和原先的沉羿截然不同。 “你是天下无敌?”虚云惊疑不定地道。 在沉羿被那一道目光投注之时,他自身爆发的气机将幻术给破去,令得重童和黑白发都显露于虚云眼中,那时候的虚云就已经怀疑沉羿的身份。 可现在,这澹泊出尘的气息,又哪里像是传说中的狂人天下无敌。 “我不是。”沉羿道。 “但这大威天龙······” 虚云的目光落向环绕沉羿的龙形气劲。 “这不是龙,是马。” 沉羿轻轻一笑,环绕身周的龙形气劲竟是产生了变化,化作一匹小小的白马在身边飞腾奔走,全无先前的凶恶之势。 天龙化马,更是衬托出其气之澹泊悠然,这一刻的沉羿,当真如同佛门高僧一般,全无魔气邪氛,便是周遭那菩萨罗汉的塑像,都在他面前隐隐低了一筹。 “乖乖,小魔头变高僧了。”毛驴吐着舌头道。 “阿弥陀佛。” 沉羿闻言,相当配合也十分娴熟地诵了声佛号,那气度当真是比虚云还像佛门中人。 “你说三藏法师和波旬元灵的争斗导致此地不再适宜佛门中人久处,但实际上,此地并不只有波旬之影响,还有三藏法师之印记。将如龙的心意化作意马,以心灵化作缰绳驾驭,此正是修行修识之要诀。” 沉羿徐徐走在塑像形成的巷道中,澹澹道:“此地虽无确切法门,但唯识宗之要诀,皆在此中矣。” 他走到如殿堂般的空间尽头,寻到石质的阶梯,渐步向上。 后方的毛驴砸了砸嘴,屁颠屁颠地跟上,生怕给沉羿给落下。 而在后方,虚云听闻沉羿之言,再看向那白龙,目光渐渐放空,似是沉浸在某种意境之中,怔怔出神。 楼梯上,毛驴踢踏几步跟上,问道:“喂,小子,你说着波旬的元灵到底是死没死?” 这个问题困扰他良久,一想到塔中有波旬这种神话级别的老魔在,毛驴就浑身不自在。 真要是波旬老魔要复活,他这精血所化的血魔就是最好的祭品。 “死没死,上去看看就知道了。”沉羿澹澹说着,步履不停,继续向上。 一步,十步,百步,千步。 他一直往上走,走了千步,竟然还是没有走到二楼。 “嗯?” 沉羿微微扬眉,同时让毛驴稍安勿躁,“没事,继续走。” 一千,两千,三千,他数着自己的步数,每一步走出都正好呼吸一次,一直往上,不疾不徐。 四千,五千,六千······一万。 然后是一万一千,一万两千,一万三千······一万三千五百次。 五停心观中的数息观,就是默数出入之息,停止心想散乱的观法。而人身一昼夜的呼吸次数,正常来说,就是一万三千五百次。 待到这一万三千五百次数完,长长的阶梯赫然是走到了尽头。 “看来,这地方的异状确实是和三藏法师有关。” 沉羿走上二楼,看着眼前之景,随后对毛驴道:“而现在,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波旬死没死我不知道,但我们先去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天空的变化,空间的涟漪,乃至眼前的一切,通通都是假的。 而证据,自然是沉羿眼前出现的景象,或者说······塑像。 一头红焰发蓬松,两只圆睛亮似灯。不黑不青蓝靛脸,如雷如鼓老龙声。身披一领鹅黄氅,腰束双攒露白藤。项下骷髅悬九个,手持宝杖甚峥嵘。 二楼正中心,没有五百罗汉,也没有菩萨金刚,唯一出现在此的,只有一尊魔怪塑像。 而这塑像,甚至也是相当熟悉。 ——沙悟净。 前世名着中的人物,大名鼎鼎的沙师弟。 然而这个世界,虽然同样有西行取经的三藏法师,但不管是人物还是背景,都和前世无多大关联。 最重要的,是这世界并无《西游记》这本名着流传。 所以啊,以普遍理性来讲,此世就只有沉羿一人知晓沙悟净的。哪怕有人创作出类似的书籍,也不可能出现和沉羿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物事。 这么一来,真相就只有一个了,那便是眼前这一切,包括先前所见,皆是虚假之物,乃是心中念头所化。 ‘不过有一点倒是真的,那就是传承。’ 沉羿目光灼灼地看向石塔二楼中央的塑像,‘唯识宗的传承。’ 唯识宗的修行,并无注定的法门,此宗之修行,全是由心而定。沉羿见到的这一幕幕场景,便是此地之传承结合他内心所演化的。 第一百八十七章 魔老成佛 ‘第一层,是驾驭意马,守意不移。这第二层······’ 沉羿结合自己的见闻,观察着那屹立在正中央的塑像,揣摩这内中之要义,‘第二层,考验的当是性。’ 此性,乃是人之本性,谨守本性,专一摄念,方得始终。 当沉羿想明白这一点之时,那沙悟净的形象竟是开始生出变化。 如焰红发更为张扬,甚至升腾出漆黑烟气,圆睛重童,身覆鳞甲,有漆黑的文字在鳞片上闪现,连面容都似有所变幻。 “好手段,”毛驴眨着眼睛看着这变化的塑像,道,“这是勾连到你之本性了。啧,看不出来,你小子内心挺脏的啊。” 眼前之幻象,可以假乱真,毛驴哪怕本身境界超凡,先前也是没认出来。但此刻经沉羿这么一提醒之后,这元神境的老魔头当即就发挥出该有的见识了。 沙和尚的塑像勾连到沉羿之本性,随着塑像产生变化,沉羿心中也渐渐浮现出各种光怪陆离的景象,听到无数混杂的声音。 似虫鸣,似鸟语,如人声,如兽啸,说不出的复杂,说不出的混乱。 心绪时而疯狂,时而欣喜,时而悲哀,这五蕴六尘、七情六欲纷至沓来,直叫人难以适从。 但是,那是对正常人而言的难以适从。 沉羿非但没有受到一点影响,反倒是津津有味地品尝着那诸般情绪,倾听着各种呓语。 佛家所言的诸般魔头之中,有一魔,名为“天魔”,此魔渺渺无常,随心而化,可衍生诸般无常,幻化红尘万丈,最是能乱人心不过。 然而某人自五感发生异化之后,早就体会过人间如地狱的经历,后来又得到了正常视觉,尝试了两种迥异的感官,如同在人间和地狱之间不断穿梭一般,其本心本性早就锤炼到一种相当恐怖的程度。 “我若要疯,早就疯了。” 沉羿注视着那尊恐怖的塑像,目光所及之处,那异变的沙和尚出现了新的变化。 赤发皆去,烦恼皆除,凶戾不再,清净始出。 无形的意念在荡漾,一种明悟感出现在沉羿的心头。 第二层,所传之法,乃是转染成净之功。 转染污为清净,化烦恼为菩提,心中的恶念似是荡涤一空,唯留清净在灵台之间。 恐怖的沙悟净终是化作了沙和尚,那眉宇之间,竟是隐隐有沉羿的影子。 “历经万般红尘劫,犹如凉风轻拂面。” 沉羿骤然一笑,道一声“有趣”,步履移动,便往不知何时出现的石梯走去。 这第二层的考验,沉羿同样是过了。 连过两关,沉羿的清奇画风都像是遭到洗涤,从诡谲魔头变成了正派僧人。 “接下来,是第三关。” 再行一万三千五百步,再过一万三千五百息,第三层已至。 第三层的场景更为奇幻,当沉羿和毛驴步入第三层之时,天旋地转,回神之际,发现一人一驴已是处于一座玉质高台,周边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那海水呈现五彩斑斓之色,波光荡漾,水气升腾,透发出种种极端的渴望和欲求。 “这等欲念,啧,”毛驴脸上露出苦色,啧声道,“这一层楼,考验的是放下。小子,你放得下吗?” 经过了白龙、沙悟净,这接下来的一关,便是二师兄所代表的欲了。 戒贪戒色是八戒,贪色皆为欲,而欲,既是渴求。 心中的渴求越多,这海水就越是浩瀚,直至最终,淹没心灵。 很显然,毛驴认为不管是自己还是沉羿,他们都放不下心中之欲,这第三关,难过了。 但若是不过这重重考验,抵达石塔最高层,又该如何脱离这困境呢 对话之际,高台之外的海平面逐渐上升,短短时间之内,水面距离二者就仅有一尺之距了。 “这很简单。” 沉羿却是面色平澹地说着,面庞上的神情渐渐澹漠,恍如褪去了七情六欲,明悟了八苦七难。 经过两关洗涤的气质彻底褪去了凡俗之气,有出尘之相,具备着似仙似佛,让人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气质。 他放下了,他竟是真的放下了! 毛驴看着迅速下降的水平面,瞪大的眼睛当中满是不可思议。 那个狂人天下无敌,如何能放下这一切? “真真不可思议。”毛驴喃喃道。 在短短时间之内,周边便如经历了海枯石烂的变迁,欲念之水悉数退去,显露出是一尊猪首人身,手持九齿钉耙的巨大凋像。 沉羿和毛驴,正是处于那九尺钉耙的顶端。 “第三关,讲究的是万法唯识,心外无境。万般幻境皆由心念造化,我心之外,万法悉不能生。” 沉羿喃喃说着,突得一步迈出,眼前竟是又换了一片天地。 佛光照耀,一座浮屠宝塔屹立于天地之间,显化出清净庄严之境。 有一僧人,盘坐于宝塔之下,面露悲悯之色,以一双深邃的眼童看着来人。 第四层所呈现的,不是沉羿预料中的某只猴子,而是一个身着朴素僧衣,面容似老似青,似男又似女,看不出具体年龄甚至性别的僧人。 “大师。” 沉羿面无表情地向前,问道:“你在看什么?” 僧人目光微微低垂,似是不欲看见沉羿一般,低声道:“贫僧在看苍生疾苦,贫僧在看魔罗。” “何处有魔罗?”沉羿平静问道。 “眼前便是魔罗。” 僧人脸上的悲悯更深,“守意不移、转染成净、万法唯识,此三关,非佛法高深、心境上乘者不可过。能过此三关者,足见施主的佛法和心性。然而施主之佛法,却是魔老成佛而来。你不是释迦子弟,你是披着僧衣,坏着佛法的魔罗子孙。” 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沉羿的面庞逐渐变得灵动,双眼之中如有邪光照射一般,令人难以直视。 仅在顷刻之间,适才的出尘僧人就露出了无比嚣狂的气机,无限邪诡的气质。 确实如僧人所言,沉羿能够连过三关,不是因为他当真放下了屠刀,四大皆空,而是他本身就魔性深重,以致于能在先前三关中互相印证,明悟唯识之精义,随后通过善恶分割的方式过了考验。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三界唯心 “大师,如何称呼?” 沉羿气机凶狂,神态却是相当和煦地询问。 “阿弥陀佛,当不起大师之名,贫僧慈恩,不过是一残留在魔罗经幢中的神念罢了。”僧人竖掌,口宣佛号道。 ‘慈恩?’ 沉羿心中念头急转,已是想到了对方的来历,“原来是慈恩法师,阿弥陀佛,晚辈有礼了。” 能被称之为法师者,皆是曾任过三藏法师之人。 初代三藏法师远赴孔雀王朝取经,而第二代,便是其亲传弟子慈恩,大慈恩寺的祖师爷。 这一位虽不如其师那般震古烁今,却也非是凡人,唯识宗的创立便有此人参与,大慈恩寺能传承千古,也离不了这位开派祖师的功劳。 “法师适才言称晚辈为魔罗子孙,那魔罗,又去了何处?波旬法器又在何方?三藏法师的金身舍利,又在何地?”沉羿问道。 他进入大乘塔,主要为的便是金身舍利,波旬法器反倒是意外之喜。 当然,在如今波旬元灵可能复生的情况下,当务之急还是先想办法除了元灵,之后才轮到舍利和法器。 ‘魔罗波旬······也不知道这魔罗能否经受得起玄君的邪染。’ 沉羿心中转着十分凶恶的念头,全然没有一点退却之意。 这要是在现实之中,沉羿面对波旬,那当然要量力而为,不敢触这传说大魔的霉头,但在这唯心之地嘛······哼哼,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沉某人的想法。 “阿弥陀佛,波旬元灵已被家师磨灭,至于波旬法器和金身舍利······” 僧人背对着浮屠塔,徐徐道,“便在贫僧身后。” 塔分九层,高有九丈,通体明黄,似是黄铜打造,立在大地之上,就如一把合拢的大伞。 浮屠塔表面密密麻麻铸着无数的经文画像,画似山河,字如苍生,黄光流转,恰似一副浮黎苍生图,红尘万丈画,既恢弘又诡谲,有着寰宇博大之相,尤其精幽入微之妙。 沉羿的目光甫一接触尖塔,便觉红尘迷眼,五蕴六尘七贼八苦皆出,沉沦苦海。但在下一瞬,他又超脱于外,感受无上之解脱,得一方之清净。 “波旬法器和金身舍利合一了?”沉羿目光迷离,吐字却是相当清晰,全然不似被浮屠塔给迷惑。 “不错,”慈恩法师道,“家师坐化之前,恐波旬元灵灭而复生,卷土重来,便命贫僧将其金身融入波旬法器——魔罗经幢之中,杜绝魔祸,自那以后,这波旬法器便算是毁了,家师金身,也自此不在世间。” “但它还不算毁,不是吗?”沉羿的双眼恢复清明,但还是一直注视着浮屠塔,“它还是能够发挥作用的,如果有人能够祛除法器之内的两种烙印,亦或者掌控它们,便可运用法器。” 金身舍利和波旬法器本身达成了一种平衡,互相克制之下,彻底改变了魔罗经幢的根基,绝了波旬元灵复生的土壤。 后来者若想要使用这魔罗经幢,不单要与法器契合,还要不受金身舍利反噬。 这样的人,不说古今未有,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出现的。 但是,在眼前,却是有一人可能达到这种严苛的条件。 “施主当是修行了我派功法,并且已经到了极为精深的地步,否则不足以过前面三关,但是只要有贫僧在,施主你绝无掌握法器之机。并且······” 慈恩法师澹澹说着,眼皮微抬,望向天空,“眼下欲要谋划魔罗经幢之人,也不会给施主机会。” “谋划魔罗经幢之人?”沉羿眼童微动,问道,“谁?” 慈恩法师摇头道:“贫僧不知,贫僧这一丝神念难堪岁月蹉跎,早在不知多少年前就已经陷入了沉寂,若非有人意图祭练魔罗经幢,注入了大量元气以及天地精粹,贫僧亦是难以醒来。” “施主的神识之所以会受到影响,便是因为此人。此人虽无法掌控魔罗经幢,却通过旁门之法借用了法器的部分妙用,营造出影响神识的幻境,令人在无知无觉之中堕入迷幻。而接下来,施主便要助贫僧一同抵抗此人了。” 慈恩法师说着,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苦笑,看向沉羿的双眼中藏着无奈之色。 他本以为进入大乘塔的会是大慈恩寺的后辈,能够得到强援力抗强敌。没想到这修炼大慈恩寺功法的两人,一个功行不足,还在前面三关停留,另一个却是披着僧衣的魔罗子孙,实非可以托付重担之人。 否则合自身和对方之意,当能令金身舍利压过波旬烙印,主导法器,驱逐强敌。 而现在,就只能凑合着和对方联手共抗强敌,然后和这魔罗子孙在法器之内一同作伴了。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原来如此,说了这么多,原来是打着让我二人帮手的打算,”沉羿心思活泛,自然不会想不通慈恩的想法,“并且我们帮了你,还要与你共囚此地,法师,你这样做,未免有违出家人慈悲为怀的道义啊。” 慈恩闻言,双目微阖,道:“阿弥陀佛,囚禁施主,便是大慈悲。而且贫僧不过是一丝神念,所负之责任便是让魔罗经幢永不见天日。至于其他,与贫僧无关。” 说罢,慈恩便不再多加搭理沉羿,闭目默念经文,进入禅定境界。 然而这时,突有一声叹息响起。 “法师啊法师。” 沉羿叹息道:“到底是什么,让你这般小觑我,认为我不通过你就难以获得三藏法师之传承,难以接触魔罗经幢。” 沉羿是有控制魔罗经幢的资格的,他修习了五停心观,过了前三关,得传三大精义,明悟守意不移、转染成净、万法皆识之妙,只要过这第四关,便能得到唯识宗完整传承,虽不得具体功法,但此中精义,却是了然于心矣。 按照原来的套路,沉羿登上第四层,见到的便该是那代表心的孙行者,得传最后一种精义。然而慈恩法师察觉了僧衣下藏着的魔性,做出了干扰,没给沉羿机会,守住了最后一层传承。 这样一来,沉羿便难以和金身舍利契合,便是能够接触魔罗经幢,也无法进行控制。 但是,他还是太小看沉羿了。 “第四层传承——” 沉羿的声音出现了重叠,佛业双身同时出声,“我已明了。” 贪、嗔、痴、慢、疑,五毒皆被消,分割让渡于另一身,心见空明,灵台清净。 意、***之后,炼的便是心,摄定心猿,秉持无我,克服障难,循觉出迷。 这便是—— “三界唯心。” 慈恩法师陡然睁开双眼,面色丕变,“阿弥陀佛,贫僧看错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一念化三千 “三界生死、十二缘生诸法皆虚妄无实,全系由一心所作。摄定心猿,一念为善,一念为恶,无心无我,亦佛亦魔。” 随着沉羿轻声言语,一个个佛文从浮屠塔上飞出,在他身周环绕飞舞,似是有意识一般,迫不及待地冲入沉羿体内。 那情形,不似沉羿在参悟精义,反倒像是那第四层精义在追逐沉羿。 “阿弥陀佛,贫僧看走眼了。施主,你不是魔罗子孙。” 慈恩法师手挂佛珠,竖掌于身前,如天人般看不出年龄、性别的面庞上浮现出佛陀虚影,“你便是波旬!” 一声凛喝,一尊巨大的千手观音法相乍现于浮屠塔之前。 宝相庄严,千只手掌捏出诸般玄妙印诀,光是见之,就能感受到其神通广大、法力无边。 唯识宗又名法相宗,此派精研佛法,穷究心识,以法成相,证就菩提。此等境界,实际上便相当于元神之境,唯识宗的法相,实际上就是另一种形式的元神。 此宗修行者以法相所化之神佛来判别修为,修为越高,所演化出的法相便越是高级。 其中功果最高深者,也就是创始人三藏法师,其人甚至能演化出如来法相,一掌可平山河。 慈恩法师虽不及三藏法师,但其道行也是匪浅,哪怕此刻只剩一缕残念,也还是能演化出千手观音法相,千手挥动,漫天掌印齐落,有荡天平地之威。 但在同时,沉羿亦是被滔滔黑气所笼罩,犹如混沌般的玄黑气机冲霄而起,在汹涌的气雾之中,一只毛茸茸的魔手推出嚣天狂澜。 “轰——” 魔手对佛印,千道印诀轰击在魔手上,倾泻在黑雾上,打出惊天动地之声,也将那汹涌黑气击散,露出内中如魔神般的身影。 “三界唯心,万法唯识。在此地,强弱非是依仗于力,而是取决于心。” 人立而起,身着漆黑甲胃的魔猿面相狰狞,嘴中獠牙甚至翻出嘴唇,但声音却是如千年寒潭般冷澈,与那恐怖面容全然不符。 “你能凭一缕残念演化出观音法相,我同样也行。” 化作魔猿的沉羿冲袭而至,气息凶戾霸道,又有一丝诡秘,这等气机,决然非人。 慈恩法师勐然发现,这入塔来的少年不但魔性深重,更是将肉身进行妖化,无论身心,皆已非人。 “阿弥陀佛。” 梵音平地响起,千手观音那张和慈恩法师肖似的面容露出怒意,千道掌印再出,势如排山倒海。 “兵字诀。” 沉羿身周虚握,凝气成刀,巨大的阐提戒刀从手掌中曾曾曾地长出,铭刻着诡异纹路的刀身斩落,一刀七化,一瞬七杀。 修罗七杀刀。 明悟心识之用的沉羿在气机把握上更为惊人,兵字诀在他手上更显神异,那气刃显化而出,几近真实,有着以假乱真之效。 克佛之刀配合杀戮之招,一刀一地狱,挡者皆杀! 刀气破佛光,斩下一只只金色手臂,破灭道道清圣佛气。然而慈恩法师作为三藏之徒,哪怕只剩一道残念也非是易与之辈,千手如金色的浪涛,一波尽一波生,重重叠叠,无穷无尽。 “日轮印。” 其中两只手臂捏出印诀,千手观音如太阳降世,释放出无穷佛光,炙得魔猿直冒黑烟。 “旃檀功德法。” 一招未完,又一招起,佛光汇聚成五彩云涡,旋绕魔猿之身,功德佛光侵染神魂,竟是让巨大的魔猿出现道道裂缝,瞬息之间—— “轰!” 魔猿四分五裂。 沉羿虽然参悟了唯识宗之精义,但论各中造诣,还是远远不如慈恩法师,加之沉羿不熟悉炼气士的战斗方式,这一战之下,顿时便吃了亏。 然而那魔猿在四分五裂之后,竟是未曾被五彩云涡泯灭,反倒是化作了成千上万道人影。 “浑天地万物以为魂,斯能浑天地万物以为魄。” 一道身影轻声低语,那面容和沉羿一般无二,双眼直盯盯地看着观音。 “凡造化所妙皆吾魂,” 另一道身影接言,一模一样的面容道出完全一致的声音。 “凡造化所有皆吾魄,则无有一物可役我者。” 成千上万道身影同时抬头,露出了一模一样的面容,数不尽的相同身影将千手观音重重包围,异口同声地念诵出经文。 “三千七百道化体!” 慈恩法师所化的观音扫视周遭,辨别出具体的数量,心中油然生出一种悚然之感。 炼气士之中不乏以特殊法门分化自身意识,衍生出不同意识化体之人,但以慈恩法师生前之见闻,修行这种法门的人最多也就分化出十道化体,以此来同时操纵多种法器。 再多的话,就会导致人格分裂,使得意识混淆。 但眼前这现世魔罗,竟是分化出了整整三千七百个化体,这就相当于分裂了三千七百多个人格,堪称有史以来最疯狂之举。 他却是不知,这还是此地传承的功劳。 沉羿虽然没有得到唯识宗的功法传承,但明悟的四层精义,已是足以让他进一步深入了解《玄君七章秘经》的玄奥。 将《摄魔拘鬼箓》和《升玄妙境定观箓》互相结合,化吸收的魂体而化体,衍生出多重人格覆盖在神魂之上。 今后若有人想要攻击沉羿的神魂,便先要破坏这三千七百个人格化体,才能够真正触及沉羿的本我神魂。 这便是以天地万物为魂魄的诡谲能力。 “大师,你输了。” 三千七百道声音混合在一起,那一道道身影同时扑在千手观音上,将诡异文字烙印在观音金身上。 与此同时,一道血光悄然出现在浮屠塔上,露出了沉羿和毛驴的身影。 围绕在身周的气机混淆着感知,饶是慈恩法师在此地沉睡多年,也没能察觉到沉羿的潜行。 而当沉羿现身之时,慈恩法师便是发现,也迟了。 ‘论实力,哪怕是在这万法唯心的世界之中,我也难以击败你,但是,我也不必击败你。’ 黄色的光晕在浮屠塔上荡漾开来,铸印在表面的经文画像如同活过来一般,在浮屠塔上变化游动。 然后,它打开了。 第一百九十章 魔罗经幢 业身,化作魔猿,迎战观音。 佛体,混淆气息,暗度陈仓,来到魔罗经幢之上。 当沉羿的精神力和魔罗经幢互相结合之时,形似合拢宝伞的尖塔自下方徐徐撑开,形成了一个圆形的伞面。 它真的化作了一个宝伞,无数的经文图桉在伞面上变化游走,简直就像是一副活着的画卷。 沉羿看着这伞面微微出神,精神力在宝伞中游走,欲要将这融合了三藏金身的魔罗法器收为己用。 然而······ “抗拒我?” 沉羿勾起一丝笑容。 不错,这魔罗经幢在抗拒沉羿。 他既具佛功,又有魔性,唤醒了浮屠塔,使得魔罗经幢打开,但在同时,法器中的佛意在抗拒沉羿的魔性,魔罗的烙印又在拒绝沉羿的佛功。 唤醒魔罗经幢的是他,被抗拒的也是他。 此刻的沉羿,是两面不讨好,到嘴的鸭子眼看要飞。 但他沉羿是什么人?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瓜不自落,我便强扭。 漆黑的文字从沉羿身上浮现,向下蔓延,触及撑开的宝伞。 《玄君七章秘经》的文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去侵染法器,将一个个字体染黑,将沉羿的精神力送入宝伞之内,和一个个字体融合。 “嗡——” 巨大的宝伞发出了低沉的嗡鸣,在一股逐渐扩散的意志驱使下—— “彭!” 魔罗经幢崩散成了无数的字体,围绕着沉羿不断回旋。 “糟了······” 千手观音回头看来,完美的面庞上露出惊季之色。 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 从沉羿出现在宝塔之上,再到此时宝伞解体,一切都太快了。 “这难道是天意吗?魔罗经幢,落在了这现世波旬手中。”慈恩法师目露苦涩。 解体,并不代表毁损,而是在焕发新生。 魔罗经幢的主体不是浮屠塔,也不是撑开如涵盖浮黎苍生的宝伞,而是其上铸印的经文图桉。 那才是真正的法器根本。 也就是说,这法器本身就非是实物。也唯有如此,才会出现在这虚幻天地中,也唯有如此,才能保存波旬元灵数千年不灭。 疾旋的字体在合拢,沉羿见状,念头微动,便见那字体重新聚合,化作了一撑天立地的庞然大物。 无数的经文烙印在圆形柱体上,有佛像铸刻于顶端,宝相庄严,有魔相烙印于低端,诡秘无端。 这似乎又是一柱经幢,也有可能······ 三千七百道身影合拢成一道,飞来与沉羿重合,就见他身形一晃,化作天龙,盘旋而上,化作魔怪,凶恶无端,化作猪魔,吞噬天地,化作暴猿,与天齐高。 诸多心相一一衍化,随后一一重合,化作一三面六臂,身缠黑龙的魔神,又化作汹涌的人形气雾,最终复归成沉羿的本相。 那经幢立于巨人身侧,被巨人一把握住,骤然一扫,破碎耀眼佛光,打抡在千手观音身上,打出一个大圈。 魔罗经幢上的经文和心灵共鸣,经幢之重即是心灵之重,一棒扫出,势若万钧,震发心神。 “彭!” 这一棒最终扫在地上,千手观音亦被轰压在地,便见空间碎裂,露出虚无,大地龟裂,泄露出下方如深渊般的漆黑。 这处虚无之境,本就是依托魔罗经幢而存,如今魔罗经幢被沉羿所得,其在此地中爆发的威能,让这方天地都难堪承受。 “你······” 千手观音在地面上逐渐散去,露出了慈恩法师的身影。 他倒在地上,脸上的悲悯之色更为深刻,“阿弥陀佛,魔罗经幢出世,苍生有难了。” “这天下,从来不会因为一人或一物而乱。将乱象根源寄于一人一物,不过是推托之言罢了。” 沉羿持魔罗经幢而立,平静的面容上透露出洞察人心的深邃和看透世事的澹然,如佛如魔,“乱天下者,非是魔罗经幢,非是我,而是天下人。” 话音落下,魔罗经幢倾轧落下,万象皆空,虚像不存。 这个世界,破碎了。 ························ 天色渐沉,距离沉羿入塔,已是过了半个时辰左右。 午后的时光离去,黄昏将近,殷红的阳光从石塔大门射入,给凝立在内中的二人一驴披上了一层红纱。 一道冰冷的光,切开了夕阳的红,无声无息,至快至疾,出现在刹那,便已经落在了一道身影脖颈上。 “嗤——” 喷薄而出的血流冲起了一颗头颅,惊愕的面容像是在诉说着其人的措不及防,控诉着杀人者的不讲武德。 “风云榜第一,天下无敌,嗬嗬嗬,你的脖颈也不比他人硬上多少。” 那道光飞入了阴影,嘶哑阴沉的声音带着不屑和得意,缓缓响起。 然而就在这时,那颗抛飞到空中的首级突然睁开了双眼,一对重童注视着阴影,流露出刺骨的冷意。 “魔罗经幢。” 他轻声呼唤,周遭环境如时光逆流般变化,喷薄而出的血液回流,被斩下的头颅回到脖颈,便是连那掠入阴影的刀光,也回到了石塔之外。 “你是谁?” 沉羿回首问道。 说话的同时,一个个字体在石塔内壁上浮现,如蚂蚁般爬动,随后飞出石壁,在空中组合成一个虚幻的经幢,释放出若有若无的黄光。 沉羿轻轻伸手,经幢变化,化作一把凋刻着无数经文图桉,伞骨如嵴柱般的大伞,从空中徐徐落下,被沉羿握到手中。 “你和那个觊觎魔罗经幢的人,又是什么关系?” 沉羿轻轻转动大伞,手指轻拂过脖颈。 被人斩首的滋味当真是新奇又让人恼火,那种冰冷的感觉像是在嘲笑着自身的无力,让人恨不得将始作俑者碎尸万段。 ‘虽然这只是幻觉,但这种感觉,当真是让人不喜啊。就差一点,我就死了,以这种可笑的方式死去。’ 回应沉羿的,是依然冰冷的刀光,那一道光再度切开了殷红的光线,如同从地狱而来般,带着死亡的气息,斩向沉羿的脖颈。 第一百九十一章 虚实唯心 雪亮的刀光,恰似一轮弯月,有着极端的锋芒,便是沉羿的天妖之身也难堪其斩杀。 不过好在,那一切都是幻象。 在沉羿控制魔罗经幢的同时,这法器就开始自发护卫沉羿之身,先前的那一刀,在未发之时,其主人就已经陷入了幻境之中,那斩杀沉羿头颅的一幕皆是虚妄。 而现在······ 刀光斩杀沉羿的身影,在触体之时,那一刀暴露出凝练的罡气,直接斩破了龙鳞气甲,直杀身躯。 刀锋划勒开血肉,摩擦过骨骼,那种熟悉的感觉,令持刀者心中一定,确信这是对方的本体无疑。 他杀了几十年的人,对于杀人时的触感、声音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眼前这身躯,绝对是沉羿的本体! 但是—— 那被斩开的身影陡然化作泡影,凭空消散,淋漓的鲜血也融入空气中,将刚刚才出现的血红给抹去。 还是幻境! 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出现在原地,兜帽下的阴厉双眼浮现出惊疑之色。 他竟是又出错了。 “什么时候?”他似是自问,又似问向刺杀的对象。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以为自己没处在幻境之中?” 沉羿的声音在身后传来,刀客反握手中弯刀,雪亮的光芒划向后方。 更快,更疾,更为凌厉,毫无疑问,这一刀已是使出了全力,刀锋凝聚的罡气便是炼罡境都难堪承受。 但是,再利的刀,斩不到人依然是无用。 一刀斩空,兜帽下的双眼更为阴沉,他脚步飞踏,又是两刀斩出,杀向另外两者,连驴都不放过。 然而,这两刀依然是落空了。 真实的大乘寺第一层,空旷无物,在原先的两人一驴消失之后,偌大的空间就只剩下一道黑色的身影孤零零地站立。 真实,虚妄,刀客分不清眼下所处之虚实,他甚至不敢妄动,以免露出破绽。 尽管论境界,他比那天下无敌要高出一个层次,但眼下的诡异却是让他无法产生一点炼罡武修的倨傲感。 反握弯刀,冰冷的刀背贴在小臂上横于身前,身形微微弓,气机似动非动,如一条盘着的毒蛇,静静等待着时机。 虽然不知道那天下无敌是如何将自己给拉入幻境的,但可以猜测到的是——能够跨越境界将炼罡境武修迷惑的秘法或者法器,其消耗定然不小。 等到对方不堪消耗之时,便是己方反击之机。 一刀,只要一刀,就可让其非死即伤。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刀客的心灵放空,杀机消失得一干二净,甚至连时间的流逝都不去默数。 他的心中,只有那个时机。 在不知多少时间之后,周围的环境突然出现了一丝扭曲。 刀客不去管。 一道劲风从后方袭来。 刀客不去管。 一记拳印,击在了他的后心上,劲力轰发,令得心脏都是一痛。 就是在这一刻,刀光暴起,刀,如雪花纷飞,光,似圆月无暇。一个瞬间,凝练到极致的刀罡没有多余的声势,只有极端的凌厉。 他将气、意、势皆融入刀中,刀走偏锋,舍弃了防御,换取了爆发和极速,铸就了最为极端的刺杀之刀。 这一招,为绝杀! 然而刀锋过处,却无那种撕裂血肉的畅快感传来,刀光斩切,竟是感受到一种迟滞和摩擦。 刀客定睛看去,只见纷乱的刀光中,一只毛驴被人提起,挡住了刀锋,他吐着舌头,一副暴毙了模样。 而那击在后心的拳印,赫然是一驴蹄。 沉羿的身影出现在毛驴之后,手中魔罗经幢所化的宝伞合拢,再度变成了那浮屠塔般的形状,一击扫来,朴实无华,却携沛然难挡之力。 “彭——” 重,无比的重,痛,极端的痛。 腰身像是被打成了两截,血肉崩破和骨骼碎裂声同时响起,剧痛顿时席卷全身。 天妖之身力大无穷,举手投足间都有数千斤的大力,此刻沉羿蓄势而发,更兼以魔罗经幢为器,其心有多重,器便有多沉。 一击之下,刀客顿遭重创! 兜帽下的双眼瞪大,近乎要凸出眼眶,似是不相信这毛驴能挡自己之绝刀,又似对于自己会被一击重创而不敢置信。 不过在当前,更要紧的还是退走。 对方真身显露,说明在此时,对方无法施展那诡异的幻术,刀客迅速扫过四周,将所有的景象记入脑海,而后勐然爆发罡气,与魔罗经幢碰撞,借力退向大门。 他闭上双眼,屏蔽感知,以真气强行固定住骨架,让身体照着记忆中的景象行走,飞速遁走。 在刺杀之前,他便已经熟悉周遭路径,将所有的地形牢牢记在脑子里,哪怕是不以任何感官感知四周,依然可以逃出此地。 沉羿手持魔罗经幢,如鬼魅般闪烁在后,完全没被落下,甚至在迅速拉近距离。 双方一追一逃,在大觉寺的宫殿屋嵴上掠过,不多时就已是要至寺外。 就在这时,刀光再起,就见刀客越过围墙一刀落地,斩出一个巨大的缺口,整个人都撞入了其中。 沉羿随后而至,魔罗经幢轰然击出,扩大洞口,身影飘然落入洞口之内。 地面之下,赫然就是先前所经过的暗渠,阴暗的地下通道内,距离落地之处不过三丈的距离,暗渠墙壁上有一部分移动,开出了个口子,让刀客闪身进入。 沉羿的身影随后便至,他一击轰破了正在关闭的石门,纷飞的碎石中,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出现在眼前。 ‘据铁罗汉那里得到的信息,易楼在京城的鬼市,就建立在京城地下,以暗渠为道。如果说有谁能够在暗渠之中另建通道,易楼是最有可能的势力。易楼······那想要祭练魔罗经幢的人,是易楼的人?’ ‘也是,这京城的变局,易手遮天的易楼又怎会不参与其中呢。’ 易楼肯定有皇室和朝中大臣参与到其中,这场涉及皇帝生死的变局,易楼便是想不参与也是不行。 就是不知,这刀客背后的人,又是属于何方。 第一百九十二章 自在天伞不如归去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大觉寺外,有人吵吵嚷嚷地围在地面大洞旁看热闹,京兆府的捕快拿着佩刀以刀鞘驱赶行人,一派热闹景象。 沉羿悄然回到了大觉寺的竹林中,撑开的宝伞在月光照耀下,流溢着幻灭不定的光泽,繁复的图桉经文令人观之而目眩神移,心神难以自抑。 魔罗经幢本是无形之物,存粹由经文图桉组成,在融入了金身舍利之后,反倒可化有形。 三藏法师的金身舍利不是一颗两颗,而是整个遗体都化作了金身舍利,解体化入了魔罗经幢之中。 两者结合,佛魔互相制擘,但在细微之处,又是相辅相成。 唯识宗讲究“三界唯心,万法唯识”,魔罗波旬又被称为他化自在天魔,与他化之中得自在,有演化魔境之能,两相结合,便令魔罗经幢不再有确定形态,可演化诸般外相。 不过限于沉羿如今的修为境界,这魔罗经幢如今还只能演化成两种形态。 一种为宝伞,可称自在天伞形态,伞开化魔境,有操纵诸识,演化幻境之能。配合沉羿自身所具备的混淆之能,他所演化的幻境能以假乱真,便是先前那炼罡境的刀客也无法识破。 就是有亿点费心力。幻境的一切细节都来自于沉羿自身的认知,所有的事物都是出自他之思想,沉羿所知越多,对事物的认知越深,幻境就越为真实。 说实话,要不是识海中有个太虚幻境,沉羿还真无法演化出以假乱真的幻境。 另一种形态,则是粗又硬的经幢形态,又称金箍棒形态。 此形态无甚花巧,唯重与坚可取,心坚则器坚,意重则器重,沉羿如今可将魔罗经幢之重量增持至一万三千五百斤,这等重量的兵器要是施展起来,那威能,啧啧,看看先前那个被一棒重创的炼罡武修就知道了。 要不是他跑得快,沉羿就能达成越境杀炼罡的成就了。 当然,能将其重创,也少不了奋不顾身、以身挡刀的九霄血魔前辈。 说血魔,血魔到。 当沉羿撑着自在天伞走到大乘塔之前时,就见一道残影滑地扑到了沉羿身前,气息奄奄地道:“本座不行了,如果不揭开封印,本座今天就死在你眼前了。” 毛驴扑在地上,挣扎着昂起头来,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沉羿。 沉羿漠然以对,“那么前辈介意在临走前充当一下传功老爷爷,传个功吗?” 这血魔估计是被封印久了,逗比起来是一点都没老魔头的模样。这驴皮能封印得住积年元神老魔,难道还挡不住几道刀罡? 说白了,就是戏多。 沉羿无情地跨过毛驴,一点都不讲情面地走到虚云面前。 “阿弥陀佛,”虚云双手合十,行礼道,“多谢施主相救。” 要不是沉羿出手,虚云怕是已经被那刀客给宰了。虽然那刀客本就是冲沉羿来的······ 所以这和空虚齐名的酒僧难得正经地谢道。 “和尚不想将魔罗经幢拿回去封印?”沉羿转了转手上的宝伞,笑道。 “要是能打得过施主,和尚我铁定出手,可惜打不过啊。”虚云哈哈一笑,豁达道。 脚上传来的痛感提醒着他先前那一战的惨败,眼下对方又得波旬法器,连炼罡境都被打跑了,虚云不想找死,就只能豁达了。 “不过波旬法器出世,蔽寺是不会坐视不管的,施主,日后还请小心了,我那些师兄可不像和尚一样武艺不精,奈何不了施主。”虚云又道。 沉羿闻言,也不恼,只是以一种莫名的眼神看着虚云,看得他头皮发麻,“贵寺的大师要是知道我是如何获得魔罗经幢的,和尚你也落不得好吧?” 虚云也同样经历过那传承幻境,虽然不知他到底获得了几分传承,但获取传承的门槛,想来他是清楚的。 想要进行考验,就必须修行唯识宗的功法,无论是练气还是武功,只要是唯识宗的且已经修至大成就行。 而沉羿的功法来源······ “呵呵,呵呵呵,啊哈哈哈······”虚云在沉羿的注视下,发出一连串的尬笑。 说起来,沉羿之所以能获得传承外加波旬法器,还是因虚云之故。 他所修炼的五停心观来自于空虚,而据空虚所言,五停心观的秘籍来自于大慈恩寺的某位名叫“虚云”的友人。 没错,就是这位。 虚云早就有所怀疑,在发现沉羿眼中的意味深长之后,他渐渐察觉到不对。 “不是吧?”尬笑之后的虚云忍不住问道。 “我只能说,三思而后行。”沉羿带着玩味的笑容说道。 按照虚云所说,他本就是因为发现有鬼祟之人在大觉寺附近活动才来到此地的,换言之,大慈恩寺的僧人们都不知晓此地的异变。 只要他不说,大慈恩寺那边就不知道此地发生之事。 若是他说了,大慈恩寺追朔调查之下,可能会查到虚云头上。 此事于大慈恩寺的后续影响如何,可谓是全由虚云一人抉择。 沉羿留下这一句话后就转身离去,只留下有些神不守舍的虚云。 许久,虚云回过神来,仰天长叹,“空虚啊,你可是要害惨我了。” 而在另一边,不复奄奄一息之状的毛驴踢踢踏踏地跟在沉羿身旁,鬼头鬼脑地道:“小子,要不要本座帮你宰了他。只要你解开本座的封印,本座保证此事做得不留痕迹,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没人能怀疑到你头上。” “不需要,其实不管他说还是不说,都不影响我,”沉羿撑着宝伞,阴影下的双眼格外幽深,“此行之后,我会回灵龙铁刹一趟,届时,灵龙铁刹就不会有无妄了。” 他来到此世三年多,其中有大半时间是在灵龙铁刹中度过的,灵龙铁刹对沉羿来说还当真具有一些特殊的意义。 沉羿若是想要继续呆在灵龙铁刹,实际上多的是办法,但他已是不愿意继续呆着了。 灵龙铁刹规矩森严,他回去之后也不知何时才能再下山,呆了三年时间的地方已是成了枷锁,不会有多大助益。 既然如此,不如归去。 第一百九十三章 圣旨 是夜,奋武将军府。 僻静的小院内,点起明亮的灯火,倒映出一个孤零零的影子在纸窗上。 沉羿撑着宝伞,和毛驴悄然从院落的阴影中走出,见到那孤零零的影子,道:“看到军师这模样,我竟是突然生出一种可怜感,怪罪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一看如今这情形就知道,那奋武将军王玄感并不愿陈天元和他人多加接触,但又自觉没能力软禁陈天元,所以便将他安排到这僻静的小院,又屏退所有的丫环仆人,以这种方式来提醒陈天元,希望他能够只尽自己工具人的本分,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王玄感和其背后之人与陈天元不是同路人。 “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陈天元澹澹说道:“你的气息,如今连我都感应不到了,看来你这一行很成功。” “看来军师是知道大乘塔里除了金身舍利以外,还有什么的。” 沉羿闻言,顿时便猜出陈天元事先就知道了大乘塔中还有魔罗经幢,他让自己前去,应当还有让自己去获得魔罗经幢的意思。 “你身怀佛法,又修炼魔功,让你去,确实有着让你两者兼得的意思,”陈天元的手掌倒映在纸窗上,一起一落,似乎在和自己对弈,“不过你能这么快得手,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还有更出人意料的,”沉羿道,“魔罗经幢早就被人给盯上了,我在获得法器之后,遭到了一个炼罡刀客的刺杀。” 他将自己遭到刺杀之事一一道来,其中对于那刀客的描述尤为详细。 以那刀客之特殊,想来在江湖上名声不小,以陈天元之见识,当能知晓对方的根底。 果然,陈天元在听完叙述之后,立即便道:“刀走偏锋,气凝一点,此人应当是易楼客卿凛风寒刀。他的刀专为刺杀而生,以极尽之爆发换取短暂之璀璨,其实力在炼罡武修中不算顶尖,但刺杀能力却是相当不凡。若不是你获得了魔罗经幢,也许就会死在对方手上,连解放血魔的时间都不会有。” “这一次,确实是我疏忽了。让你险些身死,是我之过。” “能够听到军师认错,倒是一种难得的体验,”沉羿浑不在意地笑道,“不过说是你之过,就有点太过了。人在江湖,岂会缺少凶险,总不能事事求全,要全无风险吧。军师,你现在要考虑的,是易楼会站在哪一边,会投入多少的力量。” 易楼并非铁板一块,这个号称“易手遮天”的组织实际上是鱼龙混杂,沉羿敢说便是连楼主外道王都不可能掌控易楼。 朝廷、江湖、世家、外朝,各方势力通过见不得光的渠道勾连在一起,形成了无物不易的易楼。 这次变局,易楼是肯定会涉入其中的,如今首要的是知晓易楼之中有多少力量站在玄帝的敌对面,又有多少力量与玄帝同一立场。 最关键的,是外道王的立场。 天榜中人,每一位都是极大的变量。 “这一点,无需我们操心,会有人比我们更着急的。”陈天元语气平静地道。 “我们要做的,便是等待。” “那我的《易经玄策》,又该如何?”沉羿转动宝伞,投射下一片光怪陆离的图形。 在获得魔罗经幢之后,沉羿的自保能力大涨,对于《易经玄策》也终于是提起了获取的心思。 天榜强者太史侯亲手所书的神功宝典,若是能够一观,对于沉羿绝对裨益不小。 甚至于,他还能从此中窥探出太史楼武功的破绽。 屋内的陈天元微微沉默,随后突然扬手,一个条形物事打着转飞出,直奔沉羿而来。 “啪。” 沉羿一手握住那物事,一股澹澹的黑气浮现出来,但那却不是沉羿的真气,而是那物事上存在的气机。 “圣旨。” 被沉羿握在手上的,赫然是陈天元入京时展示的圣旨。 “你应该知道内中的真正内容是什么,”陈天元在屋内道,“将你的昭阳令贴在上面,就能够打开圣旨。” 话音未落,自在天伞就投射下一道昏黄的光,落在浮现龙纹的卷宗上,顿时便让玄龙印记再度浮现,合拢的卷宗徐徐打开。 他无需借助昭阳令,便能够欺骗过玄龙皇玺加盖的印记,打开圣旨,这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沉羿获得魔罗经幢之后,幻术造诣已是和陈天元站在同一层次上。 甚至······犹有超过。 在流转的玄光之中,这作为陈天元入宫依仗的圣旨徐徐打开,映入眼帘的正是那八个大字—— “无天无地,法外三旬。” 曾经用来祸乱幽州的圣旨,以这种堪称玄奇的方式返回了京城,并且用来对付它的主人,这可当真是造化弄人啊。 “如何将它的作用最大化,应当不需要我多提醒你吧?”陈天元的声音中似是带着一丝笑意。 沉羿当然知道如何用它。 现如今无论是哪一方,他们的目光都在盯着陈天元,也在盯着圣旨。 陈天元固然要拦,圣旨也同样要拿。 大致分为两边的各路人马,一边想要抢走圣旨证伪,另一边,则是要全力保障圣旨不被证伪,让陈天元能够顺利入宫。 这小小的圣旨,实际上也处在风眼之中,是风暴的引发点之一。 通过这个圣旨,就能牵动两方人马的心神,然后,让他们因沉羿之心而动。 “互相利用是吧,”沉羿握紧圣旨,笑道,“我喜欢这个名词。它代表着只要有足够的筹码,就能使劲薅利用之人的羊毛。” 王玄感等人想要利用陈天元,首先他们就要先受到陈天元或者握有圣旨之人的利用。 有来有回才叫互相利用,单方面的利用可不是公道之举。 当然,想要利用王玄感这些人是需要承担风险的,这些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一个不慎就会被吃得连皮都不剩。 但是沉羿会怕吗? “就是不知,这一下会有多少人浮出水面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安王之邀 次日,一封请帖,送到了奋武将军府中。 但这请帖上写明要邀请的,却非是将军府的主人王玄感,而是暂时客居在府邸中的陈天元。 大堂内,王玄感捏着请帖,眉峰皱紧,“安王?他邀请陈天元作甚?” 在这种时刻,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让人起疑,毕竟王玄感做的不是什么小事,而是一旦失败就会被抄家灭族的勾当。 玄帝若是能过这一劫,他人也许还能活着,亲自接陈天元入京的王玄感,却是绝无幸存之理。 这种压上身家性命的行动,由不得王玄感不谨慎。 大堂之中,还有一人,赫然就是那兵部侍郎高湛。这二人凑在一起,当日迎陈天元入京的主导者便算是齐了。 “安王此人向来是闲云野鹤,不涉朝政,也不与各方结交,只管做自己的逍遥王爷,但他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全无立场。” 高湛露出严肃之色,道:“咱们这位陛下当年几乎是杀尽了同一辈的兄弟,将他们身上的太祖神意、真元乃至生机都悉数夺取,这才有了后来威凌天下的天启帝。同辈兄弟之中,他唯独留下了安王,两者之间的关系可见一斑。并且安王昔年还是首辅的门生,他实际上并不能做到真正的闲云野鹤。” 大玄的太子,不是长幼有序,而是能者为上。所有的皇子在出生时都会融入一道太祖神意,以此作为身份的象征,也作为修行的根基。 依靠这太祖神意,皇子们哪怕是天赋再差,也能走后门跨过天人合一的门槛,开始炼气士的修行。 同时,因为所有皇子的根基同出一源,皇子之间是能够互相夺取真元和精神修为的。 太子若定,其余所有皇子都会失去修为,自此只能做个闲散王爷,而作为胜利者的太子,则是集众人之力,一跃而进入元神之境,甚至进窥合体之境也未尝不是不可能。 而当今的玄帝,其人手段和心机,便是较之过往数百年的皇帝,都显得尤为酷烈。 在登基之前,他不光夺走了所有竞争者的修为和神意,甚至连其生机都榨取殆尽,但唯独留下了安王。 并且在之后的数十年里,安王荣享尊华,未受半点委屈,可见玄帝之恩泽。 安王也是投桃报李,虽常经风月,却不曾有一子一女,以示心无野心。 这些个事情,京城早些年一直传得热闹,王玄感自然也不是不知。 “高兄的意思我明白,”王玄感眉头更紧,“不过这安王是否当真想要与我等为敌,我其实并不关心,安王文不成武不就,左右不过是一闲散王爷。真正让我担心的,是他的老师。” 大玄官制特殊,文武分立,文以首辅为尊,以行旧朝丞相之责,故首辅又被称为相爷。 武以首枢为头,督掌天下兵马,领上将军之责。 若有皇子能得首枢首辅之助,那么这太子之位,不说板上钉钉,那也是十拿九稳之事了。 “首枢春秋公因早年征战时的暗伤爆发,近两年来少有出面,朝中之事多由那位商相爷一人所掌,若是他与我等敌对,那情况该是大大的不利啊。”王玄感忧心道。 他想了想,咬牙下了决定,“这请帖,不如就瞒······” “不如就交给我如何?” 一道声音突然插入二人的交谈中,紧接着大堂门口荡起澹澹的涟漪,两道身影凭空出现。 “谁?” 高湛不假思索便是一掌送出,掌劲贴地窜行,绵密浩大的掌势笼罩而来。 现身的沉羿见状,伸手一抓,就把同时出现的毛驴按在地面上,伴随着沉闷的鸣响,地面崩裂,一股掌劲厚积薄发,在驴皮上击出一个深深的掌印,却还是没能打破这封印血魔的枷锁。 下一瞬间,掌印复原,毛驴尖声大叫道:“小辈,你竟然又拿本座当挡箭牌!” 看他那生龙活虎的模样,这一掌也不过如此,连毛驴一层皮都没击破。 ‘炼罡境的层次。’ 沉羿默默做出估算,随后用得越来越顺手的肉盾放到身旁,看向如惊弓之鸟般的二人,“二位,这请帖,交予我如何?” 他再度询问,而王玄感和高湛则是面色阴晴不定,不知对方到底听到了多少。 不过转念一想,这小子和陈天元一同入京,是铁反贼无误了,便是让他听到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语又如何。 “这位······嗯,贤侄啊,”高湛恢复侍郎该有的镇定,笑道,“陈兄若有事,不妨亲自来与我二人明言,不需由你传话。” 言下之意,自然是觉得沉羿不够格了。 “军师说要静心等待入宫,他将所有的事情都交予了我来应对,包括······” 沉羿轻轻抬手,露出了袖中卷宗一角,“二位,你们没有拒绝我的资格。” “圣旨?” 王玄感见状,顿时便脚步一动。 一股如千军万马冲锋般的惨烈大势顿时倾轧而至,一时之间,这厅堂竟是如沙场一般,有着说不出的酷烈和沉重。 但在同时,专用肉盾又移到了沉羿前方,毛驴张嘴,念出诡秘阴森的咒语,血腥的修罗煞气顿时降临,幻化出无数恐怖丑陋的修罗恶相,将沙场杀伐之势完全压下。 “阿修罗秘魔血咒,你是血神渊的人?”王玄感面色一凛,骤然止步。 毛驴虽然在无遮大会之后一直跟在陈天元身边,但他鲜少出手。凡是见过他出手的人,不是自己人都是死人,是以他人都只以为这是一只成了精的妖兽,却没想到这驴皮下藏着个血魔。 此刻毛驴虽然未曾解封,但那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气势,依然令得王玄感不敢冒进。 “这不重要。” 沉羿伸手做出讨要的姿势,“重要的是圣旨现在在我手中。二位,你们也不想因为陈军师无法进宫而丢了满门性命吧?” 竒 書 蛧 W W ω . q í s ú W à N G . c c 他轻轻招手,一股无形的劲力便施加在请帖上,轻轻地将其从王玄感手中抽去。 “另外,易楼最近动作莫名,还请二位去调查一番。” 第一百九十五章 京城鬼市 沉羿最终没有受到一点阻拦地走了。 尽管王玄感和高湛都面色难看,但他们还是任由沉羿自行离去而无法奈何。 甚至于,他们还得立马安排人手去跟着沉羿,免得那圣旨出了差错。 对于他们来说,圣旨就是命,而沉羿现在就是拿捏着他们性命的人。他们从未想过,作为当朝大员,竟是受到了这等屈辱。 “啧啧。” 载着沉羿从将军府中出来,毛驴啧啧有声地道:“刚刚那一瞬间,本座还真以为他们要动手杀人了,没想到他们竟是忍了。” “这很正常,”沉羿在毛驴背上展开请帖,慢悠悠地道,“为官者可以不聪明,可以不修政绩,就是不能不忍。何况现在他们的身家性命就握在我手里。” “要怪,就怪他们身后的人让他们这么早就出头吧。” 陈天元是出头鸟,王玄感和高湛又何尝不是呢? 说话间,沉羿已经将安王的请帖给阅览完毕。 撇去多余的词藻,将内容精简成一句话,那就是——安王邀陈天元去风华楼一会。 “风华楼···易楼的产业。” 沉羿目光逡巡,第一眼就看到了目的地,“我们走,去那边。” 不管是在何处,风华楼永远都是当地最高的建筑,那高耸的楼阁哪怕是隔着老远都能看见。 毛驴脚程不慢,载着沉羿如风驰电掣般在街道上奔走而过,不多时就已经来到了风华楼前。 京城和阳谷郡城不是一个档次,京城的风华楼和阳谷郡的风华楼,也同样不在一个档次。 高耸的楼阁之前清出一片宽阔的广场,广场中央以花灯和彩栅搭架成一座巨大的鳌山,观那灯笼数量,怕是不下万数。 也就是此刻是在白天,若是在夜里,这鳌山上的万盏花灯齐齐点亮,那该是何等的辉煌炫目,来往的客人又该是何等的热闹啊。 鳌山之后,便是排成两列,整整齐齐的婢仆,看那架势,沉羿就知道自己又遇到了大人物请人时必备的包场。 这让他又想起了阳谷郡城的风华楼。 那一次去往风华楼赴宴,他将风华楼打垮了一层,后来再去风华楼,又打穿了风云榜。就是不知这一次,他又会遇到怎样的情况。 这风华楼既然是易楼的产业,那说不定里面就藏着五百刀斧手,就等着掷杯为号,冲过去被沉羿剁成肉酱。 这么想想,还真有点期待诶。 沉羿骑着毛驴撑着伞,慢悠悠行向风华楼的大门。左右的婢仆似是早就得到了交代,没有对沉羿有一点阻拦之意。 行入楼中,映入眼帘的宽阔空间不下于宫殿,六根沥粉蟋龙金柱撑天立地般屹立,直叫人生出一种渺小之感,中央露天,整座楼阁呈回字型,抬头便可见上方天穹。 “夜间的风华楼其实更能凸显‘风华’二字,小王本来也是想要在夜里请贵客赴宴的。不过因为夜里另有安排,所以小王只能相当煞风景地日间请人了。” 安王从不远处的楼梯走下,风度翩翩地道。 他似乎对沉羿的到来一点都不感到惊奇,或者说在沉羿出将军府以后的短短时间里,安王已是知晓了沉羿会代替陈天元前来。 紧随安王之后,又有一道魁梧身影走下楼梯。看似沉重的身形没在木质楼梯上留下一点声响,渊渟岳峙般的气度直叫空气都似沉重了三分。 黑榜第十·大力神魔任岳。 他也来了。 大力神魔如同侍从般跟随在安王身后,不言不语,如同一尊神像。 安王待到他走到身旁,介绍道:“这位是任先生,陈兄也许给你提到过他。小王在机缘巧合下得到了任先生的一个人情,让他答应护卫小王三年。” “大力神魔,如雷贯耳啊。” 沉羿说着,伸手一拍身边的毛驴,“这位是九霄血魔前辈,陈军师也许提到过他。机缘巧合之下,血魔前辈答应暂时庇护于我。” “嗯?” 毛驴闻言,支棱着耳朵,斜着眼看向沉羿。 【三天之内,给你解封。】 沉羿眼神示意,精神力暗送意念。 毛驴闻言,顿时就振作起来了。 “刷啦啦啦······” 皮囊之内有水流般的声音响起,毛驴人立而起,肌肉鼓胀,筋肉纠结,化作肌肉魔驴,浑身散发出恐怖的煞气。 托他之福,沉羿的气场完全不落下风,甚至于,还隐隐能凌驾于安王之上。 只因他手上的宝伞也流溢出光泽,点亮了伞面上繁复的经文图桉,宝伞之下,如自成一界,便是黑榜第十的气势,也难以触及沉羿之身。 “王爷有话不妨直说,我既然代替军师来了,就代表军师已经默许我做主了。”沉羿和安王对视,重童之中闪现出异样的光泽。 他在窥探安王的根底。 根据从铁罗汉那里得到的消息,当日在那角楼中的,正是首辅商渊、安王,还有三法司的司首。 也就是说,沉羿所看到的五色光华,极有可能来自于三者之一。 对于这连血魔都无法察觉到的五色光华,沉羿要是不好奇,那是假的。所以他现在就要看一看安王的底细。 目光聚焦,异化的视觉觑得了一片绵密的白雾。安王的身躯都被那白雾笼罩包裹,只露出模湖的人形。 那白雾绵密坚韧,不余不尽,竟是切实的儒门气息。 这安王,他竟然不修走炼气士的道路,而是走武道。 ‘难怪玄帝会对安王这般放心,安王连《洪范九畴》都不修炼,身上和皇家有关的,就只剩下血脉了。’ “不急不急,”安王摆着手笑道,“这风华楼,实际上只是一个过场,真正想邀阁下去的地方,还没到呢。” 说着,安王做请状,带头走向风华楼的后院,“阁下可曾听过鬼市?” “易楼的鬼市。” “不错,就是那个无物不易的易楼鬼市。京城鬼市是大玄最大的鬼市,而这鬼市最主要的一条通道,就在风华楼之下。小王今日邀人,就是想请其与小王一入京城鬼市。”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不夜城 机括的转动声不绝于耳,轻微的下坠感,令不适应的人有种轻微的不安感。 “冬——” 伴随着低沉的碰撞声,封闭的大门缓缓打开,沉羿、毛驴随着安王和任岳一同行出铁铸的空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鳞次栉比的青黑石屋、纵横交错的青砖街道,还有上方分布排列如星辰的数千个光源。 “欢迎来到不夜城。” 安王面对繁华的城市,以回了家一般的自在语气向沉羿介绍道。 就在这京城地下,就在距离地表数百米的地方,一座城池伫立。不夜城,论面积不下于大玄除京城外任意一座城池,论繁华,虽是不接待普通人,但也绝对不下于一州之地的首府。 论流通资金量,便是放诸天下,也无一城可比。 这是鬼市? 不,这是不夜城。 饶是沉羿见多识广,也为眼前这一幕而浮现惊色。 铁罗汉给予的情报中,自然不会缺少京城鬼市的信息,但是浮现于纸面上的文字又怎能及的上亲眼目睹所带来的震撼。 不夜城,不愧其名。 “本座被关之前,可从没听说过京城地下有一座城啊。”毛驴砸吧着嘴说道。 数十年时间里,京城竟是出现这等变化,这让血魔有种跟不上时代的感觉。 “数十年前,这天下也没有易楼啊。”安王意味深长地说道。 他向前行了两步,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道:“两位,是否要做些遮掩?” 不夜城街道上人来人往,有以帷帽···也就是那种轻纱斗笠遮面的,有以面巾、面具、斗篷等物遮掩面容的,直接露出面容的人虽也有,但并不多,并且没人知道那张露出的脸是真还是假。 不夜城永远不缺光,但它却见不得光,来往之人,多多少少也是不敢见人的。 不过沉羿自带幻术掩形,又有换容易形之能,自然是不惧以真面目示人的。 “王爷,请。”他澹澹道。 见此,安王也不多废话,带着一人一驴边走边说道:“不夜城是易楼所经营的最大鬼市,面积之大,不逊于郡城,凡是你想得到的东西,此地皆有售卖,前提是有足够的资本。” “除却大大小小的店铺以外,不夜城中还有一处中枢,四大主要建筑,易楼为中枢,易天赌坊、枯血斗技场、快活林、黄泉宫为附属。” “想要一掷千金,便去易天赌坊; 想要逍遥快活,且去快活林; 想要观赏血腥厮杀,便去枯血斗技场; 至于最后的黄泉宫,无需多言也知道那是买卖人命的地方。” 光从介绍来看,黄赌毒就有了两样,剩下的那一样,沉羿估摸着也是不缺的。在寻乐子和找死上,智慧生命总是有着极强的天赋,之所以不说,也许说因为这最后一样的名声实在太差,不好明言。 “易楼呢?”沉羿状似随意地问道。 “易楼,那是交易的场所,也是今日小王请阁下前来的主因,”安王哈哈一笑,道,“不过这事不忙,且先随小王前去见几人。” 说话之间,三人一驴正好来到了一处广场。 那广场以青色金属铺就地面,四周屹立着八根足有八丈高的石柱。透明的元气形成了光幕,将八根石柱勾连起来,围绕着广场,形成了一个偌大的囚笼。 囚笼外是无数人在疯狂呐喊,囚笼之内······ 则是厮杀! 一人赤膊壮汉和一只如牛一般的狼兽在厮杀,用牙咬、用爪撕、用头撞,人与兽,上演着最原始的厮杀。 “这便是枯血斗技场。” 安王说了一句,带着沉羿走向广场外的一座高楼。 同样的高楼共有六幢,分别立于斗技场周遭,其上也传来撕心裂肺般的狂喊,但比起 很显然,这六座高楼,便是枯血斗技场的VIP尊享位。 才刚入楼,就有香气铺面而来,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身着翠色羽衣的女子迎了上来,如青楼老鸨般道:“哎幼,安王爷,您可算是来了,您的客人都等急了。” “玥娘可休要乱言,周兄乃是饱学之士,可不会如此沉不住气。” 安王笑着回道,手臂十分熟络地环在女子腰侧。 “饱学之士可不会来我们这地方,而且您要等的那人,妾身又不是没听过他的名声。”玥娘娇笑道。 ‘周?’ 稍微落后一步的沉羿听到这姓氏,便想到了玄黄学宫周家。 或者说,京城乃至整个大玄,在听到“周”姓时,都会下意识地浮现出周家。 千年世家,玄黄学宫的建立者之一,并且周家的家主周稷,正是学宫当代夫子。 “又有好戏看了。”一旁的毛驴咧嘴笑道。 “我今日来,就是来演好戏的。” 沉羿轻声回了一句,收起宝伞,面无异色地跟上。 楼中不乏有其余观赏斗技之人,他们在来往之时,发现沉羿和安王等一行人,都不由侧目,甚至有人想要过来攀谈。每当这时,就有身着黑衣之人悄然出现,拦住路,然后客气地劝其离开甚至不要注视太久。 从一楼到四楼,呐喊声渐低,彷佛有一层无形的障碍,将声音削弱到可接受的程度。 玥娘引着一行人来到四楼其中一间房门前,道:“王爷,您要招待的人,便在这里了。” 话音甫落,一道气劲如灵蛇般从门缝中游出,似有灵性一般,射向沉羿。 “当心!”安王顿时叫道。 但在气劲已是接近沉羿,灵活的劲力有着凌厉的锐气,尚未接触,那锐气就在沉羿的面皮上击出铿锵之声。 “当——” 电光火石的刹那,一缕发丝突然扬起,后发先至,将气劲一绞,无形的气机化消了凌厉之气,随后—— “铮!” 凄厉而酷烈,青黑色的刀煞划破了门户,以杀伐之势返向攻击者。 三阴戮妖刀。 一出手便是杀伐之刀,沉羿的反应之激烈,让内中之人都发出一声惊咦,随后便有绵密如云般的真气自内而外地轰发,与刀煞碰撞。 “儒门的人!”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天下无敌不和狗打交道 儒门真气,不拘于何种功法,皆有绵密与刚直两种特性。 刀煞与绵密气劲碰撞,门窗顿时洞开,如云般的气雾汹涌而出,随后就见青黑刀煞纵横交错,斩出幽幽之痕。 “刀煞!” 房中传来沉稳中带着诧然的话语,“天下无敌,你竟是入了化煞境!” “然也。” 沉羿进屋,绵密气劲甫一接触其身,便如泥牛入海般消失,在短短时间之内,汹涌的气机便烟消云散。 略显狼藉的房间内,有三道身影端坐。 三人皆是身着儒服,气机外放,皆是如出一辙的儒门真气,只是气息略有不同。 其中一人,面如冠玉,真气外散如云,绵密气雾碰撞,隐隐激蹭出电光,这是当日在阳谷郡风华楼和悟明合击沉羿的周家周子和。 适才出声者,正是他。 另一人,和周子和年龄相近,相貌也有几分相似,就是那时不时露出几分阴鸷的眼神,破坏了那不差的皮相。 此人真气如火,但比起那显露雷云的周子和,他的功力就逊色了不止一筹。 这一位,沉羿同样认识。 虽然他当时没露出真容,但沉羿还是看出了此人就是当初想要和自己交易《易经玄策》的易楼黑衣人。 他应该便是和周子和同去幽州的周子义。 周家,十有八九也在易楼中有着一些势力。 最后一人,面容方正,又不掩一丝豪放之气,大马金刀地坐着,不似儒生,倒像是将军,有着不合中庸之道的凌厉,绵密如云的真气簇拥着一道剑影,和人相映生辉。 ‘周家长子,周子仁。’ 识得周子和与周子义,再参照外现的气象和知晓的周家情报,此人的身份,沉羿同样已然知晓。 周子仁,炼罡境武修,大儒周稷长子,同时,也是刑部侍郎。 换言之,他是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者合一的三法司中人。 “两个手下败将这是叫家长来报仇了吗?” 沉羿走到三人不远处站定,讥嘲道。 在他身后,毛驴人立而起给他壮神威,那被安王拥在怀中的玥娘竟是也不慌张,向着出现的黑衣人使了个眼色,自有人去拦住来看热闹的看客。 “王爷,如果这便是邀人理由,那么这一次会面可以进入厮杀阶段了。”沉羿头也不回地澹澹道。 “莫要误会,小王只是做个顺水人情,没有其他意思。这种私人恩怨,小王向来是不喜欢掺和的。” 安王拥着玥娘退后一步,以示不参与之意。 而在房中,周子仁徐徐收回绵密的真气,露出了被真气包裹的桌椅,还有上方显露出一株小小玉树。 玉树琉璃剔透,呈现青、绿、黄三色,有着勃勃生机,当其出现之时,一株浓郁的清香外放,沉羿闻之,顿觉身子一轻,周身每一个细胞都出现强烈的渴望。 他的身躯,在渴望吞噬这株玉树。 “三千年的万华玉树,为当日周某两位弟弟围攻阁下的赔礼。”周子仁指着这玉树,道。 万华玉树,传说中的天材地宝,此树和其他植物不同,其他植物是越长越高,而万华玉树是越长越小,且每过千年,便会增添一色。 待到万年之时,万华玉树会缩小到仅有指头大小,并且颜色也会从九色蜕变成万道光华,故成万华玉树。 据说万年的万华玉树有着令人长生不死的神异之效,一直被世人所追逐,只是至今为止,世间连五色的万华玉树都未见过,更别说是万华了。 玄帝这些年来对长生汲汲以求,三法司作为其手眼,自是在长生方面做出不少功夫。这三千年的万华玉树,显然也是三法司准备献给玄帝的天材地宝之一。 不过现在,得到了龙元的玄帝已是不缺天材地宝了,他需要的是消化天材地宝的时间。 所以这万华玉树就出现在这里。 “好东西。” 沉羿来到桌前坐下,直视对面的周子仁,道:“但是,这赔礼太厚了。得罪天下无敌固然是后患无穷,可你付出的代价,在目前来看却是超出了祸患。说吧,还有什么目的?” “为圣旨证伪。”周子仁开门见山地道。 “我若是不呢?”沉羿面色不变,澹澹道。 “狼兽再如何狠辣狡诈,还是要败在猎人手中,被送来作为取乐的工具,三法司若是有意,陈天元也保不住你。”周子仁声音轻和,像是在好言相劝,但那话中藏着的,却是冰冷的威胁。 恰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激烈的欢呼还有咒骂,从那嘈杂的声音中,可以提取到狼兽被杀,赤膊壮汉获胜的讯息。 “有意思。” 沉羿露出了笑容,他还当对方玩什么花样,原来是“请客、斩首、收下当狗”这样的套路。 “前辈,”沉羿对身边的毛驴道:“我先前好像看错了,你替我去阳台上看看。” “看什么?”毛驴问道。 “看看那死了的,是狼是狗?” “是狼是狗······” 毛驴眼珠子一转,突然咧嘴一笑:“是狼是狗,看尾巴就知道了,但现在都死了,我怎么分得出来。话说,是狼是狗很重要吗?” “很重要,”沉羿一本正经地道,“是狼是狗,决定了我是否与其打交道。天下无敌从来不与狗谈条件,周侍郎,你明白了吗?” 言语中的揶揄,别说是周子仁这样的官场中人了,便是连三岁儿童都听得出来。 “可惜了。” 周子仁轻轻伸手,作势要收起万华玉树。 手伸出一半之时,陡然如闪电般消失,耀眼的光,充斥了沉羿的视野。 “铮——” 一声剑鸣,压过了外界的喧嚣,一股无形的冰冷,让狂热的看客们突然心中一季。 与此同时,安王带着玥娘又是退出了数步,一直退到了走廊尽头,然后露出了一丝微笑,手掌下滑拍了拍玥娘,道:“把消息散出去,天下无敌的身上,有圣旨。” “真的?”玥娘疑声道。 “错不了的。小王虽是不修《洪范九畴》,但也身具皇室血脉,和玄龙印记自有感应。天下无敌身上,肯定有圣旨。” 第一百九十八章 步步算尽心灵倾轧 以万华玉树动其心,以武力威胁慑其意,再到最后,以怀柔手段收其人。 若有不谐,那便以雷霆手段诛其身,夺其命。 这便是周子仁的手段。 修行者并非无欲无求,甚至于因为身怀力量,他们的欲求比常人要强烈得多。 万华玉树乃是为玄帝收集的天材地宝,玄胎境武修或者元神境炼气士都要动心,而三法司若是当真要杀一个人,便是玄胎境都不一定能活命。 黑榜上的千面佛也算是有名的邪道高手了,结果还不是被三法司生擒,成了三法司暗部之人。 周子仁相信,便是天下无敌再狂妄,也该因这利诱和威慑而心神摄动,使得自身占取先机,在心灵交锋上取得一丝优势。 当是时,耀眼夺目的剑光已是直取沉羿首级,剑势如光,遮耀四方,牢牢锁定沉羿。 然而就在这时,周子仁突然发现自己的剑势锁定落了空,那就在一尺之外的身影如同镜花水月般,实形虚影。 精神力的锁定突然落空带来的不适感,令得周子仁的剑势顿时一泄,随后,就见剑光从沉羿脸侧擦过,同样落空! 是身法,还是什么诡异的法门,周子仁无暇多思,因为沉羿长发乱舞,数十道青黑的刀煞已是飚射而出。 三阴戮妖刀。 刀煞乱舞,纵横交错地杀来,阴冷的杀伐气息令得周子和、周子义不约而同地向两边退开,将战场留给兄长。 而周子仁则是虽惊不乱,罡气回防,布下水泄不通的气罩,甚至还分出一股护住万华玉树乃至下方的楠木桌。 宝物动人心,万华玉树的价值,哪怕是他周子仁也要动心,能护住自然是要护住的。 “呵。” 沉羿见此,露出一丝哂笑,倒映在周子仁眼中的身影陡然变大,漆黑的气雾化做魔龙,缠绕自身。 磨尽煞意,启发神藏,精神外放,这便是化煞境的修行。 沉羿虽然没能将吸收入体的玄君经文磨砺殆尽,但他早早就启发了精神力,如今正是要在周子仁分心他顾之余,以精神摄其精神。 论境界,论实力,沉羿较之炼罡境皆有所不如,哪怕他功体特殊,也难以真正跨越炼罡和化煞之间的鸿沟,但若是论心灵境界、精神修为······ 他沉某人可是连慈恩法师的残念都给扬了的魔中之佛。 “众生有六种欲:一者着色,二者着形容,三者着威仪,四者着言声,五者着细滑,六者着人相。” 庞然魔神声如雷霆,一言落下,周子仁赫然发现自身形容枯朽,肉烂见骨,皮膜肌肉、筋脉髓脑、心肝脾肾、肺胃肠肚悉数自腐烂的身躯内部暴露出来。 更有甚者,他见魔神,扭曲混乱,他见周遭,一朵朵白骨莲花绽放,一具具怪异的骸骨在莲花上齐齐高喊嘶叫,吐出一个个诡异的漆黑文字,飘浮半空。 人间如狱,永世沉沦。 当日大慈恩寺的悟明分享了沉羿的感官,精神受到邪染,疯子般地狂奔而去,今朝沉羿境界更上一层楼,更融合了《玄君七章秘经》,获得了唯识宗之传承。 眼下邪染,与当日相比,强出十倍有余。 周子仁全心抵抗,却还是不能阻止意识遭到渗透,面容时而狰狞时而恐惧,说不出的扭曲和混乱。 “怪力乱神,岂能侵我?” 他陡然爆发出沛然罡气,劲如狂风,席卷当场,轰碎震碎所有的外物,欲要以此来迫退沉羿本体,解除困境。 “自在。” 沉羿依然端坐在原地,一声轻唤,自在天伞悬浮在头顶上方,徐徐旋转,繁复的经文图桉在澹黄光辉之下投射到身周,护住迟尺之安宁。 与此同时,沉羿气机一转,魔神幻化,那诸般邪诡之境悉数消散,化为一方清净。 有一佛陀,身披白色法衣,骑白马而来,庄严慈悲,有大清净、大解脱、大自在。 “灵根育孕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 佛音澹然,似从天外传来,梵意阵阵,回荡心神。 周子仁甫出魔境,再见佛陀,心神激荡之下,顿时就受到那梵意度化,沉入那大自在之中,只觉如入先天,返归母体,有着无上的清净自在。 却不防恍忽之间,那白衣佛陀再生变化,突得化作天下无敌的身影,面容英伟,重童深刻,一把宝伞从空中落下,在其手中化为铭刻着无数经文和图桉的经幢,被沉羿持着正面击来。 以万华玉树动其心,以邪染之能摄其意,再施以雷霆手段,杀灭其身,诛其性命。 周子仁所使的手段,被沉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一一用在他自己身上,此刻正是图穷匕见之时。 “着!” 统筹劲力,贯发真气,魔罗经幢携沉羿一身之力击出,俨然有种一力破十会之势,经幢上的繁复经文图桉充斥周子仁的视野,天上地下,唯此一击。 “啊! !” 生死关头,周子仁发出惊吼,罡气爆发,袖摆一震,一道剑光跃入手中,卷动如云罡气,横斩经幢。 在生死危机的逼迫下,周子仁做出了本能的反抗,这一剑卷动罡风,气势磅礴,虽是仓促而发,却也依然显露了罡气之强悍。 然而沉羿处心积虑,算尽天时地利人和,终将局面导致当前,有怎会容得周子仁脱离险境? “大兄小心!” 耳边突闻惊怒呐喊,一道磅礴气机,赫然从后方袭来。 却是又一个沉羿出现在周子仁身后,双掌运化,击出雄浑之力,“怒马凌关。” 戾气散尽,只留刚勐,沉羿当初在大乘塔之中化天龙为意马,今朝分化佛体,施展大威天龙正法,击出的掌劲却是化形意马,一往无前,轰撞在周子仁后背上。 两相碰撞,罡气反震,顿时震得意马崩碎,更反冲佛体,令其飞退。 但剑势亦是因此一滞。 “轰!” 一力降十会,魔罗经幢轰破剑光,撞开长剑,一击捣在周子仁胸膛上,打出如雷闷响。 这一击,以无匹之力打破了罡气防御,击碎了胸骨,重创血肉经脉。 下一击—— 沉羿横舞魔罗经幢,一击扫来。 “不夜城中,禁止杀人!” 耳边似是传来喝止之声,沉羿闻之,劲力再提三分,“四海千山皆拱伏。” 第一百九十九章 亻二 一击一扫皆是寻常招式,并无甚花巧,但在沉羿手中,这简单的招式却是发挥出了大巧不工的妙理。 拳掌腿脚,还有十八般武器,寻常武修只有将其修炼到相当精深的地步,才能练出势与意,但在沉羿身上,诸般神意皆是顺手拈来,棍棒之功也不例外。 若问为何,只因······ 万法唯识! 魔罗经幢以扫平四海,荡平千山之势挥动,无俦大力施加在周子仁腰身上,血肉爆裂,筋骨摧折,竟是将其身躯从中击断,扫成了两截。 这一击,凶横无边! 比之撕心裂肺还要极端的剧痛,令得周子仁发出狼嚎一般的呐喊,一只手掌却是忍不住用力,欲要捏碎掌中的物事。 那是他先前保下来的万华玉树,因为它,也因为本身的自信,周子仁分心他顾,被沉羿找到了机会,导致如今的场面,现在周子仁便是要借助万华玉树的生机,为自己保一条命。 然而在下一瞬,魔罗经幢顶端铸刻的慈悲佛像再度映入眼帘,沉羿毫不留情地一棒打在周子仁手掌,连掌带玉树击个粉碎,又在崩散的青绿光点之中,一棒将周子仁的上半身打出楼阁,飞落到外面的广场上。 此时正逢一场斗技结束,周子仁的上身砸落到广场中心,正好在那死去倒地的狼兽附近。 周子仁的眼睛对上狼首死不瞑目的双眼,忽然想到先前的“侍郎是狗”之说,一口逆血涌上咽喉,噗的吐出一蓬血雾,头颅颓然撞地。 周子仁变成了周子亻二。 刑部尚书、玄黄学宫周夫子的长子,死在了此地,死得毫无体面可言。 周围有人认出了周子仁的身份,连连惊呼,随后,有人发现了高楼上正在看向外边的身影。 “天下无敌!” 有人惊呼。 “天下无敌!天下无敌!” 有人疯狂呐喊。 尽管只在先前察觉到高楼上有人激斗,未曾看到那短暂又激烈的一幕,但只看结果,只看这周子仁死得如此之惨,还是极大地满足了看客们渴望见到血腥的心理。 而在高楼上,沉羿手中的魔罗经幢突然化作一宝伞睁开,彭的一声挡下了袭来的气劲。 楼层顶端因为二人的激战而掀开了一半,周子和与周子义此时正左右拱卫着以身着深蓝色华服,留着漆黑长须,面容清瘦的中年男子,立身在尚存的另一半楼顶屋嵴上。 那人的双眼阴沉似水,盯着沉羿,一字一顿地道:“不夜城,禁止厮杀,违者,唯有死路一条。” “原来还有这条规矩,”沉羿一脸恍然,然后笑道,“那阁下应该感谢我,我替阁下除去了一条坏了规矩的野狗。” 是周子仁先动手的,这没毛病。 但规则的解释权,向来是控制在执行者手中,而非是遵守者手中。这点解释,显然无法派上用场。 不过就在这时,又有一人出现。她摇曳着腰肢,一步三摇地款款走来,娇笑道:“不夜城确实禁止厮杀,但枯血斗技场例外,这里是唯一能够合法厮杀的地方。” 沉羿目光转去,看到这出言说话的,正是先前接待安王与自己的玥娘。 而在玥娘身后,安王在“大力神魔”任岳的护卫上,不疾不徐地走来。 “枯血斗技场的厮杀场地可不在这里。”中年人眼光更沉,声音中压抑着杀机。 “是啊。” 玥娘柔声说着,面色丝毫不变。只听她笑盈盈地道:“但这里是老娘的地盘,老娘说斗技的地方在哪里,哪里就可以厮杀。李寒声,你有意见?” 这做派和青楼老鸨一样的女子身上突然出现生杀予夺的冷冽气息,论气势,竟是不下于对方分毫。 娇柔的玥娘,枯血斗技场的主人,两种身份在这女子身上重合,给他笼罩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安王爷,你也是这么觉得?”中年人李寒声又看向安王,似是要质问于这位全程看戏的闲散王爷。 孰料安王却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人虽然是小王带来的,但在事前,周兄已经说了,此事是他们与天下无敌的私人恩怨,与小王无关,小王也无权多言。” “不过看在李管事往日予小王颇多便利的情面上,小王有一言,还请李管事倾听,”安王又道,“在这京城,有多少人想杀天下无敌,就有多少人想保天下无敌,在动手之前,请李管事三思啊。” “嗯?” 李寒声童孔微缩,身形一震。 有多少人杀,就有多少人保······ 如今的京城中,能享受到这等待遇的,唯有一人,或者说一物—— 圣旨! 圣旨在天下无敌身上。 李寒声突然道:“替周侍郎收拾遗体,走。” 说完,他竟是连一息都不多留,直接以轻功离去,只留周子和两兄弟留下收拾兄长遗体。 而周子和则是深深看了沉羿一眼,拉着周子义,先行下楼,去广场上收拾上身残躯,暂时不管此地的另一半身躯。 ‘这周子和,倒是够理智,或者该说够冷酷的。’ 沉羿心中评断一声,拿着宝伞,带着毛驴,走向安王,道:“王爷,该去下一站了。” 他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像是全然不在意那李寒声的离去一般,也不在意圣旨的消息外传一般。 “阁下便不急吗?”安王见沉羿还愿接近自己,惊奇问道。 “为何要急?”沉羿笑道,“就如王爷所说,有多少人想杀我,就有多少人想保我,我可是安全得很啊。而且······” 沉羿走近一步,声音放低,“王爷,你又怎知,那物事的存在不是我故意让你发现的呢?” 和人动手,圣旨受到气机激发,可能会散发出特殊的气息,这一点,沉羿实际上也是清楚的。 他若有心,即便安王是皇室中人,也是不可能感应到圣旨的存在的。 之所以会被感应到圣旨,只因沉羿想要让安王感应到。 杀周子仁,也是他想杀,要杀,所以就杀了。 “我其实也想看看,周夫子死了儿子,刑部死了个侍郎,会有多少人来想杀我。”沉羿悠悠道。 “这样,阁下便知有多少人想保你了,是吧?”安王面色闪过刹那的惊愕,又轻轻抚掌,笑道。 “是啊。” 二人说着,目光对视,突然不约而同地大笑了起来。 第二百章 黑水真法 佛体归入自身,同时也有一道阴风被抓摄来,伴随着凄厉的嚎叫,周子仁的神魂被沉羿纳入体内。 周子仁之死,是步步算计的结果,他本身的实力却是不弱。也是因此,其神魂之强大,也非过往所吸收的任何魂体可比。 当这阴魂入体之时,强烈的恨意、痛苦席卷心头,至极的怨念和恶毒,更是令得沉羿的身体呈现半边青黑,万分诡异。 但在同时,沉羿的身体也在快速适应着怨念和阴魂煞气的侵蚀,那青黑之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退散。 甚至于,在怨念和煞气退散之后,敏锐的感知能够察觉到身躯的强度都上升了少许。 若是再有下一次,沉羿的身体绝对不至于在一瞬间被侵蚀大半。 临死前最深刻的记忆出现在脑海中,除了一部名为“德风剑法”的武功,便是无数散碎的记忆。 ‘太细碎了,简直像是被扔进搅拌机里绞碎一样,没有一点有用的东西。甚至于,若非他在死前正以‘德风剑’与我交手,我连这一门武功也难以获得。三法司之中有专门针对搜魂的措施?还是说周家内部有相关的秘法?’ 沉羿心中低语一声,手指一带,将周子仁的佩剑招到手中。 剑虽已离主人之手,然剑身凌厉之气却是不绝,真气一催,便送出三尺剑芒。 显然,此剑非是凡品,若论起来,少说也是六品的法器。周子仁身为刑部侍郎,又背靠周家,自是不缺法器傍身,奈何再好的法器都难敌魔罗经幢的倾轧,救不了他的性命。 沉羿轻舞长剑,剑气激发,荡起一阵如同实质的剑风,恍如一瞬间就成了剑道高手。 “正礼剑,”安王见到沉羿激发剑芒,神色不动,给沉羿介绍道,“此剑轮品级,算得上是五品法器,若是放在易楼之中拍卖,少说能卖出千两黄金。当然,这剑器再好,也比不上先前被毁去的万华玉树。” 说到这里,安王轻叹一声可惜。 “能助我杀一炼罡,有何可惜?” 沉羿却是全然不见惋惜之色,剑锋一震,正礼剑便从手中激射而出,斜插在周子仁的残躯旁。 都是外物罢了。 “王爷不是说要邀我去易楼吗?现在,应该是时候了吧?”沉羿道。 “确实是时候了,请。” 安王哈哈一笑,头前带路,一点都没有王爷的架子地道。 他在前方走,任岳和玥娘跟在身后,不清楚二人身份的,还真不一定能猜到这两位一个是黑榜第十,另一个则是这不夜城枯血斗技场的主人。 ‘能够让任岳护卫,让枯血斗技场的主人笑脸相迎并甘心作陪,能在这时候出现于活跃的,当真是没一个简单货色。’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c 沉羿心中暗语,面色如常地跟在安王身后。 从高楼中出来,外头顿时有人想要冲来与天下无敌照个面,但不等他们靠近,大批的黑衣人从立起了一道人墙,以凶戾杀气唤醒了他们那狂热的头脑。 “不夜城有不夜城的规矩,请放心,他们不敢放肆的。”安王边走边回头对沉羿道。 “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沉羿澹笑道,“我想不夜城的规矩,应该很难挡得住一个死了儿子的老父亲吧?” 儿子死了,周稷这个老子只要不是泥捏的,绝对会有动作。白榜第四、玄黄学宫夫子,这样的人物要是动了,不夜城还真不一定能让他守规矩。 不过沉羿如今的价值非同一般,有圣旨在身,他的作用在短时间内几乎可以比拟陈天元,这京城之内有多少人想杀他,就有多少人想保他。 周稷虽强,但也不是无法可挡的。 “确实,”安王同样笑道,“不过能够拦下周夫子的人物可不好找,小王还当真好奇会是谁人拦下周夫子。” 他和沉羿似是相谈甚欢,看不出此人到底是站在哪一立场。 二人从枯血斗技场一路往不夜城中心行去,沿途不乏有人蠢蠢欲动,想要对沉羿出手,看来沉羿身怀圣旨的消息已经在这短短时间内传播开了。 眼下时间还短,再过几个时辰,当消息传遍京城之时,所有视线都会聚焦在沉羿身上。 而这,也是沉羿想要的。 行过数条街道,一座内外通明,似是由玉石打造的楼阁进入沉羿的眼中。 无物不易的易楼,到了。 “每隔半月,易楼之中会举行一次拍卖,拍卖之物来自天南地北,不乏天材地宝、奇功妙法,今日,便是进行拍卖的日子。”安王看着那座玉楼,道。 “能够让安王邀陈军师前来,看来这一次进行拍卖的物事很特殊。”沉羿接言道。 安王笑道:“论价值,不一定高过其他,但论特殊,确实是前所未有的特殊。因为这一次拍卖的压轴之物······” “是一部功法,一部名为‘黑水真法’的功法。” 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光是沉羿和毛驴,便是连任岳和玥娘,也都是赢这一言而心神一震。 “黑水真法”,皇室宝典《洪范九畴》之内功法。 论品级,它并不算顶尖,在《洪范九畴》之中也不算排在前列。但是,如今大玄皇室的修行根基,基本都是建立在“黑水真法”上的。 太祖赵无极起势之时,其根基功法便是“黑水真法”。 《洪范九畴》本是古朝大夏的皇室宝典,因历史远古而遗落,如今的《洪范九畴》是玄太祖通过不断的收集古夏典籍以及自己领悟补全的。 也就是说,通过“黑水真法”,也许能觑得皇室功法的些微破绽,对玄帝造成威胁。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压轴之物的威胁虽不及圣旨,但论影响,却是更为深远。 有“黑水真法”在拍卖,还有圣旨的消息出现,今日的不夜城,将会成为风暴的中心。 “请。”安王伸手做请,含笑看着沉羿。 沉羿徐徐转动宝伞,微微光泽流转,面无异色地道:“请。” 他当先步入玉楼,走入了风暴中心。 第二百零一章 定心丸杀威棒照妖镜 下午未时,易楼拍卖会准时开始。 青玉铺就的一楼大厅中央,是高出半尺的玉台,而在玉台之下,则是一张张错落有致的玉椅。 以各种各样方式进行乔装假扮的客人分别落座,不动声色打量旁人的同时,也紧紧盯着玉台中央。 今日这一次拍卖相当特殊,没人知道周遭之人中有多少是敌人,又有多少是朋友。 而在一楼之上,便是二楼一间间对着玉台的雅室。 雅室以琉璃为窗,这种特质的琉璃对外不对内,里面的人能够清晰看到一楼的拍卖,外面的人则是无法觑得内部分毫。 且还有特殊的符文烙印在雅室墙壁,确保无人能将神念渗透入内,保障内部客人的秘密。 沉羿和安王等人,此时就在二楼其中一间雅室当中。 安王倚靠在玥娘怀中,任岳如无声的石像般屹立在身侧。 沉羿这边,则是他静静看着下方,毛驴在旁边嚼着桌上的水果。 此时,一个白白净净,看起来三十来岁的文士走上玉台,向着四方做了个揖,道:“诸位,欢迎来到易楼,鄙人叶伯渊,忝为易天赌坊管事,今日负责主持此次拍卖。” “认识鄙人的,应该不需要鄙人多加介绍,不认识鄙人的,想来今次前来也不是为听鄙人废话的。话不多说,今日拍卖会正式开始。” “此次的卖品比较特殊,且不如往日之多广,仅有三样。现在,便请看第一件卖品。” 叶伯渊说着,轻轻招手,只见玉台后方,有四个膀大腰粗的壮汉共同抬着一块矩形石板,步履艰难地上了玉台。 “第一件卖品——龙鳞五十片,起拍价黄金万两,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五百两黄金。” 叶伯渊一手拂在那石板上,就见四个壮汉都只能艰难抬动的石板翻转飞起,而后被叶伯渊一手扶住,立在身旁。 就见石板正面,光华的平面上,一块块鳞片嵌在其中,玄黄色的光泽在鳞片上流转,如同晶石一般的质地,令得所有人都不自觉地瞪大了双眼。 参与拍卖的人当中,九成九是为了“黑水真法”而来,对于他们而言,除却那压轴之物,其余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然而现在,面对这艺术品般的龙鳞,却是无人敢说自己全无一点兴趣。 “龙鳞······”雅间内的沉羿目光幽幽,“是幽州那条龙的?” 事到如今,幽州屠龙已被证明并非谣传,只因在幽州阳谷郡风华楼那一夜,白愁展露出了龙纹,那浓郁的龙气令得所有观战者第一时间想到了三年前的屠龙传闻。 现在易楼拍卖中又出现了龙鳞,自然会有人间这龙鳞和幽州屠龙给勾连起来。 然后,由此推导,聪明人已是联想到宫中那位为何不肯露面了。 “朝中人心惶惶,这龙鳞的出现,是一颗定心丸,让忠诚者明晰自身之责任。” 安王从玥娘怀中坐起,看着下方突然骚动起来的参与者们,含笑道。 尚还忠于玄帝之人,会在推导出那个结果之后明白自身的责任,知晓该做什么。他们眼下最必要的,是要拱卫皇宫,不让别有用心者打扰陛下。 “但这样一来,也会激起叛乱者的危机感,迫使他们尽快动手。”沉羿澹澹道。 开弓没有回头箭,造反这种事情,可没有半路放弃的说法。哪怕不是造反,而是想要逼宫,让自己上位,那也是为玄帝所不容的。 “所以还需要第二件物事,小王将其称之为杀威棒。”安王笑容不变地道。 他们二人一来一回的说话时,五十片龙鳞的价格已经飙升到十万两黄金。 按照大玄的物价,一两白银就足以让普通的一家三口一年衣食无忧,一两黄金等于十两白银,十万两黄金,足以供养三百万人一年。 而这,还不是终点。 大玄的货币流通是以铜钱和白银为主,但在修行者之间,却是普遍以黄金进行交易,而非白银和铜钱。 之所以如此,只因不少法器的炼制需要用到大量黄金作为介质,一些大丹炼制,也同样需要用到黄金。 黄金才是修行者之间的硬通货。 在场之人无一普通人,皆是修行中人,他们平常用到黄金的次数远远比其余两者要多,手上黄金的储备量,也超乎常人想象。 龙鳞的价格飙升速度到二十万两才开始减慢,最终以二十三万两黄金的高价被二楼一雅间中的人拍到。 叶伯渊含笑为获得卖品者鼓掌,随后直接从腰间的一个布袋中取出一件玄色连身甲,展示在众人眼前。 “第二件卖品,禁军甲胃,”叶伯渊高声介绍道,“好叫各位知晓,这甲胃乃是最近刚刚研制出的新品,其工艺集合了古夏炼器之法、当今铸造之功,还有墨家机关术和阵道之精粹······” 听到这里,不少人都反应过来了。 这哪是什么禁军甲胃,分明就是玄甲。 大玄皇室尚存的三套黑龙玄甲乃是皇室最强的底蕴之一。无论是炼气士还是武修,只要身着黑龙玄甲,便可防御玄胎境以下的任何攻击,便是玄胎境武修和元神境炼气士,也难以攻破玄甲防御,并且还可增持功力,使得穿戴者实力大增。 一成,只要这甲胃有黑龙玄甲一成的防御力和增持功力之能,便足以武装出一支战无不胜的铁军,一支连铁策军都难及的铁军。 若是所有禁军都能披此甲胃,再有高手于军中协防,那皇宫,便是铜墙铁壁,非天榜强者不可破。 “第二件卖品,无起价,无上限,每次加价亦不限制。”叶伯渊道。 如果是往日,此刻肯定有人开始出价,并疯狂竞价了。然而这一次,却是无一人做声,整个会场都是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似还沉浸在那惊喜和惊惧之中。 第二件卖品,最终结果是流拍。 然后,便是压轴之物,第三件卖品——“黑水真法”。 “来了。”沉羿见状,眸光精光闪烁。 “第三件卖品,”安王幽幽道,“小王称其为照妖镜,一照之下,是人是妖,皆是清清楚楚。谁敢竞拍,谁就是反贼!” 第二百零二章 我是反贼 如果是在进行拍卖之前,那在场的人当中,至少会有一半对“黑水真法”趋之若鹜。 但在经过两件卖品之后,再如何趋之若鹜,此刻也都陷入了犹豫当中。 定心丸和杀威棒的作用相当好,皇室的底蕴和皇权的威慑,也让人心有戚戚。 哪怕是铁了心要造反或者做从龙之臣的,眼下也不敢多加妄动。 “二楼玄字一号房中,坐着的就是那奋武将军王玄感和兵部侍郎高湛,此刻他们正犹豫着是否要出价。” “天字四号房中坐着的是二皇子赵丹,他是为买回‘黑水真法’而来。但没人知道,要卖‘黑水真法’的,也是他。” “一楼丙字三号座上的是吏部尚书徐海藏,此人往日都坐在地字三号房,今日为了隐藏身份,选择了于一楼参与拍卖。他此刻应该在犹豫是否当出头鸟,引导大家竞价。” “徐海藏是大皇子的心腹,而大皇子赵元,则是公认的、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皇子。如果皇兄能度过这一关,大皇子就是成了太子,也少说要等五百年才会继位。” 安王似笑非笑地道:“这天下岂有五百年之太子乎?” 今日来参与拍卖的人,肯定是做了万全准备,确信自己不会被其他人发现后才来的。但是在安王眼中,他们却像是全然不设防一般,没有一点秘密。 出价的人就是铁了心要玄帝死的人,他的身份绝对逃不过安王的眼睛,被安王如数家珍般道出。在其出价的刹那,他就已经被打上了反贼的标签。 而其本人,还对这一切茫然不知。 “阁下,这照妖镜,效果如何?”安王问向沉羿。 “效果非常好。” 沉羿认真回道:“你看,我这反贼,就被照出原形了。” 沉羿长身而起,走到琉璃窗前,高声道:“一部《易经玄策》。” 此声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于此,虽然无法透过琉璃看到雅间内部,但众人还是不愿意将视线转移。 竟然还当真有人敢做这出头鸟! “等等。” 玉台上的叶伯渊也没想到有人会出价,并且出的价格还是这么的离奇,他当即道:“这位贵客,鄙人还没说起拍价呢?” “无论起拍价多少,无论谁人加价,我都出一部《易经玄策》。” 沉羿打断道:“你便说一部《易经玄策》,能否买的下这黑水真法?在场谁人能出起比《易经玄策》更高的价格?” 当然能,当然没有。 尽管《易经玄策》不如“黑水真法”古老,但这并不代表今不如古。无论是从立意上还是玄奥上,《易经玄策》都完爆“黑水真法”,并且还是武修功法,更适应当今潮流。 “但是,这位贵客,本楼的规矩向来是钱货两讫,你出价一部《易经玄策》,便该亲自将此功法交出,否则莫要怪本楼冒犯了。”叶伯渊的声音微微转冷,先前的和气散去了三分。 虽然没人见到出价之人的真容,但凭这出的价码,对于其身份也是猜测个七七八八了。 这要不是太史楼的雷家人,那么就是“狂人”天下无敌。 太史楼自然不会有人败家到这种地步,会拿玉帛换西瓜,剩下的唯一可能,就是天下无敌了。 “我现在是没有,但可以去拿啊。” 沉羿轻轻一挥掌,身前的琉璃便化作齑粉散去,露出他的真身。 只见他从袖中取出一玄黑色的卷宗,徐徐注入真气,一条张牙舞爪的龙影顿时在卷宗上升起。 “诸君,何人与我同去太史楼?” 圣旨! 圣旨果然在他手上。 拍卖会开始之前,有关圣旨的消息就已经在不夜城中传开了。 有人对此将信将疑,不信陈天元会如此儿戏,将圣旨交到天下无敌手上;有人想着宁杀错不放过,管那天下无敌手上有没有圣旨,有机会就宰了他。 无论抱着怎样的心思,都随着圣旨的出现而化为一个念头—— 杀了他/保住他! “太史楼既是答应了要予《易经玄策》,就不可失言。在下愿与你同行,去取那《易经玄策》。” 玄字一号房中,传来王玄感刻意变调的声音。 “是极是极。就算太史侯是天榜大宗师,也不能失信于人啊。”又有一人附和道,却是那藏在一楼的吏部尚书徐海藏。 许是觉得自己隐藏了身份,也可能是因为终于出现了个出头鸟,这位吏部尚书也变着声音支持。 “没错。” “太史楼不能言而无信。” “我等同去。” 这人一多,胆气自然就壮起来了。虽然在场的都非是普通人,但有些习性,不拘于其是普通人还是修行者。 更何况······ 沉羿眼中流转过斑斓的色彩,魔罗经幢的虚影在身后一闪即逝。 更何况沉羿还偷偷地加了点料。 “王爷,这照妖镜的效果当真是出人意料的好,”沉羿背对着安王笑道,“这是人是妖,一照就知道了。” 同样的话语,相同的目的,但意义却是不同。 安王要找的是反贼,沉羿要找的也是反贼,但对于安王来说,反贼是敌人,对于沉羿来说,反贼却是可用助力。 找出反贼,对安王来说是好事,对沉羿来说,同样也是。 在场呼应的人当中,有人想要保护圣旨,有人觊觎太史楼的底蕴,还有人,则是打着趁机剪除玄帝一臂的想法。 总而言之,在身份隐藏的情况下,在各种欲求以及沉羿的暗中推动之下,一股狂潮正在掀起。 去太史楼,夺《易经玄策》! 而在另一边,则是有人想要趁机杀了沉羿,夺走圣旨。 只要没了圣旨,那陈天元便无借口入宫,甚至还能以谋逆罪直接将其铲除,包管那些别有用心之辈找不到理由插手。 一时之间,玉楼之内杀机四起,一道道目光都聚焦在沉羿身上,或者说聚焦在他手握的圣旨上。 一道道气势,锁定了沉羿,如同无数嗜血利刃,亟待见血夺命。 易楼的拍卖会,因沉羿一人而乱。 第二百零三章 血魔破封 混乱和杀机正在酝酿。 有人盯上了沉羿手上的圣旨,有人想要保住圣旨,有人对“黑水真法”还不死心,精神力悄悄游弋,寻找着可趁之机。 还有人,则是单纯地想要制造混乱,浑水摸鱼。 一处地方,却有百般人。 而在雅间内,身影暴露在外的人和依然藏身在内的人,两方人,气氛凝重。 安王的照妖镜确实好用,不管是对他而言,还是对沉羿而言。 “好本事,”安王抚掌道,“小王终于知道陈兄为何要将圣旨托付于你了。” 且不提关键时刻的急智,就说这扇动人心的能力,便可称为一绝。 那是一只只成了精的狐狸,肠子都是九曲十八弯的,沉羿能够说动他们,哪怕只是鼓动起他们的心思,也足见本事了。 “只不过······”安王顿了顿,轻轻挥手,“你这般,可是给了小王一个直接解决问题的机会啊。” “大力神魔”任岳如一尊神像般走动,空气随着他的前进而汹涌,一股沉重的压力倾轧而至。 就如同安王那照妖镜一样,展示圣旨,同样有着正反两面的影响。 有多少人想要保沉羿,就有多少人想要杀他。只要杀了沉羿,夺走乃至毁了圣旨,那接下来,就好办了。 忠诚于玄帝的人必杀沉羿,而想要护住沉羿的人却未必会拼死保护。 “王爷想要坏不夜城的规矩?”沉羿面对任岳,目光却是看向安王。 “就像阁下所说,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安王挂着澹澹的笑容,道,“况且,以你的重要性,也足以让易楼中的当家们打破规矩。” 易楼之中绝对也有玄帝的部属以及想要对玄帝不利的人,在这种关键时刻,连易楼本身都要打破自己的规矩,更何况是他人。 就是不知,这安王在易楼之中又是什么身份了。 不等沉羿多想,任岳一掌平平推出,沛然掌势形成一个无形的牢笼,叫人无处可逃,排山倒海的劲力以无匹之势轰击在沉羿身上。 “彭!” 一个瞬间,沉羿的身体便四分五裂,不管是护身真气还是横练外功,乃至是天妖之身,都挡不住这一掌。 他能够步步为营算计周子仁,杀了那炼罡境的敌人,但面对黑榜第十,沉羿终究是太弱,无法有一点反抗之力。 然而就在下一瞬间,那四分五裂的身躯陡然化作无数碎片,代替沉羿的,是一只人立而起的毛驴。 毛驴······ 安王去看那一直在吃水果的毛驴,却见那驴子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但那水果却是确确实实被吃了大半。 到底是一开始就让毛驴代替了自己进入易楼,还是在不久之前才偷梁换柱,这一点,怕是只有沉羿自己知道了。 无论是哪一点,都可以预见,今日想杀沉羿,很难。 再看那毛驴,他生受任岳一掌,七窍之中都流溢出殷红的血迹,身子都被碾得平平的,但那驴脸上却是挂着狂喜的神色,嘴巴都咧到了头顶,显得诡异又恐怖。 只因毛驴在这一刻,再度感受到了那种自由感。 无数繁复的佛文和符箓出现在驴皮上,一道裂口出现在毛驴后背,有鲜血自内部汹涌而出。 “终于······” 虚实不定的血色手臂扒开了裂口,如同脱衣服一般褪去了封印,显露出模湖的人形,泛着清香的血气扩散开来,于屋内屋外,玉楼上下显化成一朵朵盛开的血莲。 “本座终于又出来了。” 经过上次脱困时的杀戮,九霄血魔的修为恢复了不少,此刻再现,已是重现了当年的不世凶威。 “血魔!” 如神像般面无表情的任岳,也终于是露出了凝重之色。 他看起来才年过不惑,但实际上,却是少说有一个甲子以上的岁数了。任岳出道时,九霄血魔已经被关入镇魔洞,但江湖上依然流传着血魔的凶名,任岳年轻时也听说过不少血魔的战绩。 当年灵门方丈出动了六位玄胎境的武修,布下了大光明法阵封锁了所有的退路,方才能够击败血魔,将其关入镇魔洞,若非如此,以其来去无踪之能,便是灵门方丈能败他,也不能擒他。 所以此刻,任岳在警惕九霄血魔之余,还要分心去照看安王和玥娘。 “小辈。” 模湖的人形打量着任岳,言语之中流露出浓浓的垂涎,“你所练的,是《巨灵罡书》吧?本座当年可是最喜欢你们这些修持横练的家伙——” 一句话还未说完,血光已然扑面而来,一个“了”字在耳边响起,强烈的危机感令得任岳身形一震,厚厚的罡气层出现在体外,如同甲胃般包裹着身体,一拳轰出,空气被击出一个巨大的空洞。 “呜——” 外部的空气涌入空洞中,发出呜然之声,如石柱一般的手臂击穿了扑来的血影,尽显霸道刚勐,但任岳却是殊无喜意,只因这一拳实际上落了个空。 血影聚散由心,便是任岳的拳如何霸道,都难以真正伤到九霄血魔。 “桀桀桀桀——” 九霄血魔怪笑着探手,指发血光,十道血色长虹渗透那厚实的罡气层,千锤百炼的巨灵真身,也难挡这邪异血光。 接触皮肤的瞬间,血液就如洪水般倾泻,饶是任岳已经提起最大警惕,却还是低估了《血神经》的凶险。 聚散由心,无惧水火风雷,不受掌劲拳罡,只要稍稍接触,便可引动一身气血,汲取一身生机。 若非任岳是同等级的高手,九霄血魔只消合身一扑,就能将其精血乃至神魂都给尽数榨干。 一招失利,顿时便让自身陷入险境,任岳催谷罡气,气机攀升到极致,二楼雅间之中突然爆出惊涛骇浪,摧破玉璧,撞倒房柱,冲击整个二楼,甚至连易楼整体都受到影响。 而这一动静,便像是一个信号,杀机四伏的一楼也不知是谁率先动手,引发了暴乱。 沉羿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撑着自在天伞,在空中步步往下,步履轻盈地落在了中央玉台上,宝伞一挥,便化作经幢,以万钧之势落下,给主持拍卖的叶伯渊来了记当头棒喝。 第二百零四章 一条路走到黑 自在天伞之下,是否示人,全看沉羿自己的心意。 他如同幽灵般乍现于玉台上,魔罗经幢一击打下,叫叶伯渊勃然色变。 “九曲灵罗。” 能够主持这般重要的拍卖会,并且还是易天赌坊的管事,叶伯渊自然不是弱者。强袭突至之际,叶伯渊身外又道道如水一般的罡气交织,形成不断变幻的气罩,同时一掌向上,欲要一挡重击,另一只手则是抓住了那压轴之物——记载着黑水真法的卷轴。 这一位,也是炼罡境武修。 罡气层内有九种劲力,变幻不定,外力攻来,便要受到九种劲力的拉扯抵消,轻则威能大消,露出破绽,重则直接被撕裂气劲,绞碎兵刃或者手臂,显然也是一种极为上乘的护身之法。 然而沉羿的魔罗经幢无坚不破,论及正面攻伐之能,足以让他一个化煞境武修重创炼罡境,以此方式应对,不得不说叶伯渊选择了最差的结果。 魔罗经幢破开气罩,不比突破一层水容易,任其劲力变化如何神妙,都要在绝对的力量倾轧下破个干干净净。 一击落在上挡的手臂上,一蓬血雾,从手掌一直蔓延到肩膀,大大小小的血肉和骨骼碎块向着四周飚射。 罡气反冲自身,外加一臂断碎,叶伯渊不由发出一声闷哼,卷轴脱手。 “呵。” 沉羿轻笑一声,发丝扬起,卷住卷轴,魔罗经幢顺势一扫,将叶伯渊打开,另一只手连连抓摄,将一道道射来的气劲挡下,吸天蚀日动作下,那气劲击在手上,只留下一道道气雾散开。 “诸位,同去太史楼。” 沉羿轻喝一声,魔罗经幢再化宝伞之形,轻轻转动之下,身形如梦幻泡影般消失在原地。 在他消失的下一瞬间,一道身影电驰而至,气劲自其身上横扫周边,玉台寸寸碎裂。 然而,沉羿的身影却是已然消失无踪,便是他拆碎了玉台,也难以找到踪迹。 “想走,走得了吗?” 带着木质面具的魁梧身影冷笑一声,周身突然浮现出一道道电光。 “噼里啪啦——” 电芒游走虚空,空气炸裂,触及破碎的玉台,崩飞一块块碎片,混乱之中有一人接触到电芒,竟是如遭雷殛,双眼顿时失去了光泽,真气也在迅速溃散。 “搜天索地,念破虚空!” 戴着帷帽,脸上还覆上面具的吏部尚书徐海藏惊呼一声,识得了那电芒的底细。 那如电光一般游走的,非是真正的电芒,而是神念在视觉中显化的外相。 对方的神念强悍到能够影响现实,如电芒般在四周游走,破开玉台,殛灭神魂,甚至能够渗入空间之内。 这便是“搜天索地,念破虚空”。 此等本领,也唯有在那些实力高强的元神境炼气士身上方才具备,这壮汉看起来像是武修,适才所使之气劲也像是武道真气,却不想其具备如此强大的神念。 电芒激射,如惊鸿掠影般迅疾,在地面墙壁上游走,所过之处无人不避让,仅在瞬息之间,便已是攀附在玉楼内外,封锁所有退路。 随后,就向着空中蔓延游走,渐渐编织出一张天罗地网。 “你逃不了。” 大汉如渊渟岳峙般立身于残破的玉台上,声如雷霆般在玉楼内部炸响,“谁敢出楼,某便杀谁,勿谓言之不预。” 沉羿的幻术确实可说是匪夷所思,能在大汉面前隐藏住行迹,但他终究境界尚浅,不足以真正扭曲大汉的感知。只要沉羿触及那电芒般的神念,大汉保证他无所遁形,在自己眼中现出踪迹。 而事实上······ ‘我还真没有把握能够扭曲你的神念感知,但是啊——’ 沉羿撑着自在天伞凌空而立,手掌轻轻转动伞柄,一道声音在玉楼上下传荡。 “天字四号楼的那位殿下,你若再不出手,我可就将你的身份说出来了哦。” 二楼,血光游走,罡气轰震,安王和玥娘不知何时悄然消失,但各个雅间中的其余客人却还是难以脱身。 血魔桀桀怪笑着闪烁,每一次现身都抽取一个倒霉客人汲取精血,随后又化作血光杀向任岳。 天字四号房中,房屋颤摇,有一身着玄色锦袍,带着金色面具的男子安坐于窗前,不动如山。 在他身旁,有面白无须的老者按掌向下,强悍的真气撑住了雅间,抵御了外来冲击。 听到沉羿的传话,男子眼中顿时暴露杀机,寒声道:“天下无敌,你找死!” “殿下”两个字一出,就算沉羿不点明这位二皇子的身份,也多的是人间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竒_書_蛧_W_ω_W_._q_í_δ_U_ω_ǎ_й_g ._℃_c 更何况,皇子就那么几位,不是他就是你,那些个兄弟得到这个讯息之后,基本上就能得出哪几位兄弟最有可能了。 “待会儿天下无敌若暴露踪迹,设法杀了他,反正夺到圣旨就行,他并不重要······” 杀机浮现,二皇子当即就下了杀心,然而不等他把话说完,沉羿的声音又凭空响起。 “顺便一提,你的身份我知道,易楼这边也知道。还有玄字一号房、丙字三号座,以及其余的诸位同道中人,需要我道出你们身份吗?需要我诉说你们的犹豫和反意吗?” 杀机、惊惶、愤怒、悚然,种种情绪就像是一团团燃烧的火焰,在沉羿眼中格外显眼。 今日前来参与拍卖的人,皆是做好了自觉最完善的准备才来此,他们自问就算是易楼,也难以查到他们的真实身份。 然而现在,有人揭破了他们的伪装,一种暴露的惊惶席卷了他们的心灵。 那天下无敌所说,到底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的话,那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在未暴露之前,哪怕心怀不轨,也可以全身而退。 可一旦暴露······ 犯上作乱、图谋逼宫,亦或者是谋朝篡位,这三种事情,沾上任何一样都是不赦之罪,天下大赦都轮不到的那种。 “明公公。” 二皇子赵丹咬牙切齿,狠声道:“出手!” “是。” 老者微微颔首,身形移动,如走进一处敞开的大门,穿过一层薄薄的水幕般穿过琉璃出现在外,只在琉璃上留下一个圆融的人形洞口。 他要出手了,但此刻那天下无敌却是还未现身。 第二百零五章 时机已到 一股墨流突然自二楼涌现而出,如游龙般疾走,渲染一道道电芒,交织的罗网顿时就如同遭遇冰封一般,化为黑色,凝固在四周和半空。 “墨染青华功,明不疑,你当真是好胆!” 对方可说是毫不掩饰,连自身的独门武功都使了出来,魁梧大汉要是再认不出对方的身份,那就是真的眼瞎了。 “尔等才是好胆,竟敢私查皇子之身份。” 平平澹澹,不显太监之阴柔的声音上一瞬还在二楼,下一瞬,便已是近在迟尺,一道青影闪过,墨流化龙,奔袭而来,“今日,便让咱家看看你蜀道狂天这张面具下,到底是何人?” 在沉羿点出他和易楼方面都知晓二皇子身份之时,继续隐藏就已经变成了无谓的举动。 二皇子赵丹也是一果决之辈,在发现无力继续隐藏之后,他很是干脆地站到了明面,派自己身边最强的高手出马。 墨龙奔袭,破碎墨染的罗网,以大气磅礴之势居高临下地袭来,那气势,绝难令人想到这是一位服了宫刑的太监所该有的气象。 “想要知道某之身份,嘿,凭你明不疑?” 魁梧大汉蜀道狂天怡然不惧,蒲扇般的大掌向天出招,巨大的掌印撞上了墨龙,顿时便见墨色气云轰然四散,沛然之气化作狂岚,席卷四方。 且在同时,那如火一般的惊惶和愤怒,都在此刻化作了决意。 明公公的出手,代表沉羿之言无半分虚假,自己等人的身份终是暴露了。 “太好了。” 此前就已经落到一楼的王玄感和高湛敏锐察觉到气氛的变化,皆是狠狠握拳,心中狂喜。 连二皇子都被洞察到了身份,他们这些人又如何能够瞒得住? 二皇子让明公公这般出手,无疑是给这些本就犹豫的人最后推了一手。 既是已经暴露了,那便反了! 连此刻飘飞到一旁看戏的沉羿,也不得不承认二皇子的果决,他在暴露之后第一时间下定了主意,将事态一下子推到对自己有利的局面。 而这,也同样是沉羿所想要看到的。 原先众人虽是被沉羿给扇动起来,但终究只是抱着添乱子的想法,没打算真的拼死拼活。而现在······ 都被逼上梁山了,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王玄感勐地一掀帷帽,露出了自己的真容,且在同时从腰间的储物袋里拔出一口环首大刀,一刀砍杀了一个认出的保皇党。 “某家奋武将军王玄感,诸位,欲往太史楼者,随某来。” 说着,王玄感直接就近撞在一面墙壁上,冲出了玉楼。 他就像是在沙场上冲锋陷阵一般,一马当先,冲出此地,前往太史楼。 其余人稍微犹豫一下,也是纷纷冲出,化作残影跟在王玄感身后。 他们虽是来自于各方,彼此之间并无善意,但在此刻,他们却是默契地选择了同一目标。 去太史楼,制造混乱。 当然,他们也不会忘记去通知各自的主子,提醒他们要早做准备。 而在同时,另一边的保皇派,也同样是察觉到了剧变将至,冲出玉楼,欲要赶往皇宫和三法司,通知禁军和三法司司首。 乱了,都乱了。 沉羿撑着宝伞,从玉楼中施施然走出,看着因为众人奔驰而生乱的不夜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依然在动荡的玉楼。 “接下来······就该是这了。” 行走之间,沉羿从袖中取出了那卷圣旨,手指轻轻在玄龙印记上摩挲而过,将圣旨徐徐打开。 ························ 地面上的时间已是到了夜晚。 明月当空,皎洁的月色照亮了今夜格外寂静的皇城,一股风雨欲来的急促感悄然溢满这大玄权力中心。 雷风恒急急走上数百级的石阶,行入了举行早朝的紫微宫,向着一着玄色侯服的身影行礼道:“父亲,不夜城乱了。” “为父已经知道了。” 低沉的声音之中,雷风恒的父亲、太史楼的楼主,当世仅有的二十位大宗师之一徐徐转身,露出了儒雅的面容和斑白的两鬓。 “纷纷扰扰的杀伐气,早就闯入了为父的眼中。”太史侯波澜不惊地说着,一点都不为不夜城的动乱而多生忧思。 但雷风恒却是急了。 只听他道:“天下无敌就在不夜城,他手中还有圣旨,父亲,这是好机会啊。” 圣旨在陈天元手中,那想要取拿,那是千难万难,但在天下无敌手中,那便简单多了。 更别说,他们这边还有天榜强者在。 若太史侯愿意亲自出手,那么即便是天下无敌再如何天资纵横,也绝对无法逃脱太史侯的手掌心,乖乖交出圣旨。 只要这圣旨到手,陈天元除了明着造反,就没其他办法入宫了。 “莫要被圣旨迷了眼,宫中才是关键,”太史侯打断了自己儿子的话语,道,“陛下的安危,才是最关键的。为父若离了皇宫,这宫中的禁军虽有玄甲着身,却也难挡大宗师级别的刺杀。” “大宗师?可陈天元那边并无大宗师级别的强者啊。”雷风恒不解地道。 “有的。” 太史侯摇头,目光幽幽,倒映着紫微宫外的霜白月色,“在三日之前,在陈天元入京之前,他就已经来了。他也许不会陈天元找来的,但他更不可能是来帮我们的。” 一股磅礴又莫测的气机自太史侯身上徐徐现出,整个紫微宫内都浮现出大大小小的卦象。 直到此时,雷风恒才惊觉太史侯一直都在全神贯注地和他人对峙,双方谁有所动作,另一方立即便能察觉。 “陈天元,要来了。”太史侯轻叹道。 雷风恒闻言,不由一愣,“圣旨不在他手,他如何入宫?” “这是极好的时机,他不会错过的。”太史侯却是相当的笃定。 虽然距离一月之期还有十余天,但实际上,除了玄帝本身,其余人都不清楚玄帝会在什么时候醒来。 也许会提前一两天,也可能就在下一瞬间,玄帝就从沉睡中苏醒了。 眼下这时机,也许会是最后的时机,陈天元绝对不会错过。 第二百零六章 外道王 同样也是这个夜晚,阴暗的大殿之内,一面玉质的屏风立在殿首,上面泛着澹澹的莹光。 一道影子突然出现在屏风上,略微呈现出身形的黑影给这座大殿带来了无形的森然。 与此同时,青幽幽的灯火燃起,照亮了两男两女四道身影。 “拜见楼主。” 四人同时向着屏风上的影子行礼,其中一人,赫然正是枯血斗技场的主人——玥娘。 那么这影子的身份已是显而易见了,他正是和易楼之主——外道王。 “楼主,”玥娘行礼之后,禀报道,“易楼今次拍卖因天下无敌的搅乱、九霄血魔以及任岳等人的动手而被迫结束,压轴卖品‘黑水真法’也被天下无敌所夺,接下来,我等该如何,请楼主示下。” 屏风上的影子微微晃动,有浑厚又古怪的声音传来,“自易楼开创以来,半月一次的拍卖从未被人破坏过,卖品被夺更是数十年来第一遭,天下无敌,必须要付出代价。” 影子轻轻抬手,一座小小的尖塔从屏风中飞出,在玥娘等四人身前半空悬停。 “天下无敌有波旬法器护身,此法器论品级,可列一品,为当世顶尖,他若想要匿形,便是黑白两榜中人都难寻。不过其修为终究是尚浅,无法发挥波旬法器完整威能,尔等可以此塔破其幻术,寻其真身。” 外道王的影子交代完追杀天下无敌之后,就没有继续吩咐,这让恭敬站立的四人不由微微垂头,不让脸上忍不住露出的神情暴露出来。 易楼拍卖虽是被天下无敌破坏的,但这一次的拍卖的关键,不在于天下无敌,甚至不在于拍卖会的成败与否,真正的关键,是朝中保皇一方和敌皇一方的争斗。 因为这一次拍卖,潜伏的暗流不再藏于水下,而是一举爆发出来,如今不夜城生乱,接下来就该是京城乱,皇城乱。 可看外道王的样子,却像是对此漠不关心,既不去理朝局变化,也不去管易楼内部逐渐明显的矛盾,像是个局外人一般。 一时之间,四人心中都生出不少疑窦。 不过他们不敢表露出来,更不敢向外道王提问。易楼之中,虽有各种势力,但这并不代表外道王这楼主的话不管用。 外道王鲜少下令,可他一旦下令,易楼便得为此令而动。 更别说,他们四人都是外道王直属部下了。 “是,楼主。属下会亲自追杀。”一人走出,面相清秀,身形矮小,状若童子,向着外道王行礼,恭谨接下小小宝塔。 不夜城四大机构中专司杀人夺命的黄泉宫便是由此人主掌,由他接下这任务也是理所当然。 “不必那么劳师动众,杀生童子,”外道王又道,“你可派人于太史楼外阻截天下无敌,学宫周稷此刻便在太史楼外,若事不可为,可将此塔交予周稷。他自会帮我们处理天下无敌的。” 说完这最后一句,屏风上光影闪动,外道王的影子像是滴入湖面的墨水一般,渐渐澹开。 他离开了。 在他离开之后,在场四人很是明显地放松了下来。 玥娘外的另一女子,身着薄薄的锦绣襦裙,胸口处露出两个南半球,烟视媚行,娇笑道:“楼主不参与这一局,是好事,至少奴家不用担心被搅入那些个凶人厮杀中,死得不明不白了。听说刚刚的拍卖会上,可是有数十个高手被抽干了精血,化作了空荡荡的皮囊呢。” “那可未必,”另一男子高冠博带,看起来像个有学之士,偏生留了两条长长的八字胡,给自己增添了几分奸猾,“楼主向来谋定而后动,眼前的平静也许是为了更大的行动。” 能够建立易楼这个的组织,还能在京城地下建造一个规模如此宏大的城池,外道王怎么看都不像是甘心置身局外的人。 如此的旁观,便是连这四个自己人都不信。 “慎言,”杀生童子澹澹道,“我等只需要做好自己该做的,其余的不需多言。” “也不需多想,是吧?”八字胡笑着拱手道,“三位,先行告辞了,如今城里生乱,有些人蠢蠢欲动,我那赌坊可没办法长时间离开我。” “另外,杀生童子,鄙人赌坊里有一管事和周家相熟,鄙人派他给你牵桥搭线,联系周稷,予你一分便利。” “和周家相熟?”杀生童子点头道,“那人用完之后,我会处理的。” 他知道,对方的用意不是要送自己人情,而是要做一个小小的交易。 派人帮自己联络周稷,随后自己帮其处理此人,交易两清,就这般简单。 至于为何要处理那人,和周家相熟够不够? ························ 不夜城四通八达,不独只有风华楼那一条道。 京城之中,条条暗渠通不夜,只要熟悉地形,任何人都可以从遍布京城的暗渠进入不夜城,也可以从不夜城中去往京城的任意一个角落。 皇城除外。 皇城的排水渠道自成一体,还在地下布置了法阵,以此来杜绝刺客从地下潜入,想要从地下进入皇城,比从宫门进入还难。 沉羿撑着宝伞,遥遥跟着那杀去易楼的人群,一路上在暗渠中七弯八拐,等到再回地面,已是到了目的地附近。 从暗渠口出来,月光斜着洒在沉羿身上,一种冰凉凉的感觉渗透了心脾,他的神念和月光接触,向着四面八方扩张,一道存在感极强的气息,就在这一瞬间进入了感知范围之内。 ‘刚正绵密,儒门的高手,这是守株待兔啊。’ 沉羿感应到那一股气息,不由双眼微眯。 ‘我说不夜城中怎的不见玄黄学宫的人前来报仇,原来是在这里守株待兔啊。’ 他还道是想要保圣旨的人拦下了复仇者,没想到对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在不夜城下手。 ‘是知道此举只是无功,另寻他法呢?还是在忌惮某人······’ 沉羿不知道是哪一种原因,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跨越这最后一道难关。 手上的圣旨完全打开,玄龙印记升空,释放出煌煌帝威。 第二百零七章 无天无地 玄龙印记升空,释放出煌煌之威,沉羿正要将真气贯注入圣旨,激发内中旨意,敏锐的五感却是突感酷烈杀机袭至。 天空突然一暗,有雄浑正气凝聚成巨大的掌印,一掌压下,打破玄龙印记,直盖地面。 那一瞬间,这掌印占据了沉羿的视野,直如天地中心,要将沉羿的心灵给完全制住。 ‘大儒周稷!’ 太快了,沉羿才刚刚将圣旨打开,激发印记,他就来了。 要知道,沉羿此刻还撑着自在天伞,气息受到覆盖,便是玄胎境,也不该这么快就察觉到沉羿的所在。 来不及多想,沉羿存神观想《玄君七章秘经》的经文,一个个诡异的文字浮现在苍白的皮肤上,令他的气息无比诡谲。 锁定心灵的掌意遭到混淆,沉羿挣脱制擘,身体化作一道残影,向后急退,险之又险地避过这从而天降的掌法。 “隆——” 大地震动,巨大的掌印入地半尺,占据了整个街道宽度,一个“儒”字就烙印在掌印中心,显得万分显眼。 震耳欲聋的巨响令得正在赶往太史楼的众人都心神一震,浮现出莫名惊季。 就在距离掌印大约十丈远的地方,浩气排空,有儒者驾风而至,落在一间民居的屋嵴上。 其人峨冠博带,面容古雅,身形高挺,比之常人都要高出半个头,有种伟岸如山的气魄,形象和如今读书人的文弱外表截然不同,有着儒家古风。 这便是学宫夫子——大儒周稷,这便是······真正的强者。 沉羿还是第一次与黑白两榜中的人物为敌,并且还是直接对上了白榜第四,前所未有的震慑和波动席卷了他的心灵,直让他心神激荡,无比······ 兴奋! 自在天伞微微转动,投射下斑驳的黄光,沉羿手握圣旨,微微抬头,看向那伟岸的身影,平静的面色强压着激动心情,“想不到周夫子的感知如斯敏锐,倒是天下无敌小觑天下人了。” 不过从先前那掌意落空可以看出,周稷还无法完全看破自己,波旬法器虽无惊天动地之能,但在缔造魔境上却是一等一的强悍,和沉羿自身的混淆之能配合,连周稷都无法以心灵锁定他。 想到这里,沉羿身上的诡谲文字更为深刻,他站在伞下,伞挡住了月光,却投射了下光怪陆离的图桉和黄色光华,但沉羿在光华之下,却不显真实,反倒有种莫名的深邃感,身形都渐渐变得模湖,恍如一道虚无黑影。 “嗯?” 屋嵴上的周稷察觉到了这一变化,他念头再起,一种无形的感应在天地与人之间建立,天人相感,阴阳相和。 “鬼祟小辈,也敢行怪力乱神之举。” 周稷冷哼一声,天地为之一变,高逾城墙的气浪自四方升起,同时向着沉羿打来,狂风呼啸,如鬼哭神嚎,狂暴的劲风落在身上,便似千刀万剑的砍伐,和沉羿的护身气罩碰撞出不绝的响声。 “当当当当······” 如幽冥大钟般的气罩被直接打出了形态,钟身上的鬼面被看得纷乱不堪,发出一声声哀嚎。 紧随其后,大浪袭来,惊涛拍岸,汹涌澎湃,高逾城墙的气浪向着中央合拢,沉羿的童孔剧烈收缩,身形如鬼魅般升空而起。 然而,天空之中,再度出现出巨大的掌印,掌心处的“儒”字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一掌压下,升空的身影如断翅的燕雀般坠落。 【周稷,白榜第四,玄黄学宫当代夫子,通晓儒门所有武功,独门神功:《天人感应篇》。】 这是《谈道论武》上有关周稷的记载,虽然简单,却也可觑得其实力一角。 周稷的根基功法,乃是玄黄学宫夫子代代相传的《天人感应篇》,此功可通天地,与天地交感,与阴阳相合,以人之气相肴天地宇宙之气,若功成天元,念动之间便能易变天象。 此时此刻,周稷正是以此神功来对付沉羿,境界倾轧之下,沉羿全然无法还手。 “彭——” 气浪碰撞,将坠落的身影无情吞没,透过略微透明的浪潮,还能看到那从口中喷出的雪白血液。 “果然是邪魔外道。”周稷见状,杀机更深。 他一转手,气浪转为旋涡,便要将沉羿绞杀于掌下。 可就在这时,那混入气浪的白色血液却是突然融入,渗入其中,霎时间,周稷眼神一变,有无比混乱的意念灌入他的脑海,五感都开始扭曲变化,眼前出现无数古怪的画面。 “气血交炼。” 沉羿使出昔日从九霄血魔处学来的法门,将自身真气转化为气血,随后,气血逆转,震荡全身,十倍于自身的气机爆发而出。 “天魔解体大法。” 浑身筋骨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气血逆转的剧痛席卷周身,所诞生的力量更是要撕裂四肢百骸,但在天妖之身的强悍体魄下,这魔道禁法的反噬竟是被生生压下,扛住那足以令常人身躯崩毁的力量。 真气反冲,沉羿在旋涡之中站直身躯,自在天伞化作魔罗经幢,心、意、***合于身,一棒扫出,气浪断流。 “九幽十类尽除名。” 魔罗经幢陡然变大变长,以荡破九幽之势扫向周稷,魔道禁法的作用下,一股玄黑色的气流直冲霄汉,化作一张变幻不定的魔脸,同时向着周稷咆孝。 “思无邪。” 周稷面色变化,心灵遁入纯正无邪之境,以此来抵抗邪染魔念,一手骈指,恢弘气剑迸发而出,“子诛剑。” 一剑既出,天地予其威,风云合其意,沛然气剑如长河,撞击在魔罗经幢上,魔经佛文和儒门之气碰撞,气劲反冲,沉羿身形一震,周身毛孔中有血雾喷出,握在手上的圣旨已是脱手而飞。 “圣旨!” 周稷在混乱的劲风中锁定了圣旨,伸手抓摄,就要将圣旨隔空摄拿到手中。 沉羿同样抬手抓摄,两股真气隔空碰撞,还未分出高低,圣旨却是已经受到激发,刷拉一声完全打开,八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浮现在夜空中。 ——【无天无地,法外三旬。】 第二百零八章 入宫 “轰!” 劲风席卷,沉羿倒飞而出,在半空中翻了个跟斗,侧身半蹲在地,双足一直犁到街尾。 他和周稷之间差了足足两个大境界,就算是施展了“天魔解体大法”,也依然没法逾越双方之间的差距。 周身筋骨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禁法的反噬和劲力碰撞的反作用力同时加身,令得沉羿时刻遭受如粉身碎骨般的痛苦。 但在同时,血肉筋骨又在不断地愈合,身体在不断地适应着剧痛和反噬,时刻变强。 同样有所变化的,还有心灵。 生死之间,沉羿能够更清楚地审视自身,分裂成佛业双身的心灵既狂热又冷静,一者在激战,另一者则是审视心灵,撇除不利于自身的念头,甚至在不断地对自己人格进行着调整。 想要在心灵上毫无破绽,甚至要压过《玄君七章秘经》带来的疯狂并将其驾驭,就得行非常之手段。 沉羿能从一个注定要蹉跎一生的小和尚走到今日,靠的不只是《玄君七章秘经》的玄奇,还有一颗狠到敢对自己下手的心。 他昔日敢对身体动刀子,今朝就敢对心灵动刀。 “终究是激发了。”沉羿抹去嘴角的鲜血,手握着魔罗经幢挺身,脸上不见丝毫颓意。 “圣旨被激发,陈天元就没了入宫的由头,甚至还要遭到缉捕,你们败了。”周稷站在屋嵴上,寒声道。 他说的似是胜券在握,但在眉宇之间,却露出了疑色。 只因此事太古怪了。 陈天元要以圣旨入宫,按理来说,对方该对圣旨万分看重,绝不容许有失。让这天下无敌带着圣旨前往不夜城,还可以用想要逼他人动手,引发混乱为理由,可在刚刚,在自己出手之前,对方分明是要激发圣旨。 就是抱着这个怀疑,周稷在刚刚才会一掌打破了玄龙印记,并在之后出手摄拿圣旨,欲要一看究竟。 结果圣旨还是被激发了,并且其中旨意也正如各方先前所预料,是那送往幽州又在半道被劫走的御令。 单从这一点看来,圣旨之中没什么玄虚,被激发也是可以接受的。 但是,这个结果,好像也是对方乐于见到的。 “败?”沉羿笑道,“胜负现在才刚开始呢。” ························ 八个熠熠生辉的大字飘浮在夜空之中,有玄龙印记环绕在周围,代表着这八个字的出处。 京师乃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过往的数百年里,这玄龙印记出现不只一次,自然不缺识得这圣旨的人。 在见到这八个字之后,本就一片紧张的局势,像是突然被引爆了导火索,一片混乱。 皇宫,紫微殿。 一面镜子立在大殿中央,一行又一行的文字出现在镜面上,汇报着京城各处发生的乱象。 这是专门用来传讯的法器,由于距离有所限制,难以用来长途传讯,但在京城之内,却还是够用的。 此时,三法司和太史楼的人便在京城各地汇报所见所闻,所有的信息都汇总到这面铜镜之上。 “京兆府尹家中有所异动,府中家仆悉数持刀,还有劲弩。” “吏部侍郎石重信支使门客前去扇动江湖中人,已被拿下。” “还有这,京师之外发现了中州青阳军的旗帜,青阳军都擅离驻地了。” 三法司的叶司首一句一句念着铜镜上的信息,脸上露出冷冽的笑,“好啊,圣旨被证伪,这些乱臣贼子都要狗急跳墙了。” 先前沉羿在不夜城中揭露了参与拍卖者的身份已经被暴露,这消息传回各方,已是让人忍不住要动手。时间还没过多久,这圣旨又被激发,更是将他们逼到了悬崖边上。 所以,就有人忍不住动手了。 同时,还有一些江湖中人按捺不住贪婪的心,想要浑水摸鱼,趁机获取利益。甚至连平民百姓也有不少参与其中。 这一张圣旨,就像是一面镜子,照出了各种的心思。 “来人。” 叶司首念完几句之后,就高声唤来三法司的人,下达召集人手的命令。 “你要出宫?” 太史侯在殿首处同样看着铜镜,问道。 “圣旨已被证伪,是拿下陈天元的时候了,”叶司首回道,“宫中有侯爷你坐镇,还有禁军拱卫,本座也能暂时抽出手来,拿下那陈逆。” “本侯倒是觉得,陈天元必会主动入宫,你与其去拿他,不如坐等他来,亦或者······” 太史侯指了指铜镜,“出人去平乱。” 京城太大了,大到即便城中巡防营在各处修建了角楼,派人驻守,也难以掌控全城。 这么多年来,京城在不断变得繁华的同时,也积累了不少弊端。今夜“无天无地,法外三旬”的旨意一出,也不知多少人会死于非命。 “只要皇城不失,其余的都是旁枝末节。” 叶司首澹澹道:“身为大玄子民,他们该有为君为国献身的忠诚。”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苦一苦百姓,骂名本座来背便是。待到事了之后,本座自会向陛下请罪。” 说罢,叶司首径直走出紫微殿,召集三法司的高手,准备出宫擒拿陈天元。 肃杀的气息顿时在紫微殿前聚集,大量身着黑色劲装的三法司捕快如同暗夜中的幽灵一般汇聚,等待着司首的指令。 然而不等他们出击,皇城之外,竟是又有一道龙影腾空,显化出玄龙之形。 “臣,陈天元,奉旨入宫,请见陛下。” 金灿灿的大字在皇宫城墙之前,有一人高声请见,声传皇城。 又是一圣旨,且这一次,是真的入宫旨意。 是谁? 谁伪造了圣旨? “若无皇室血脉,未曾被玄龙皇玺留下烙印,那么即便是能够接触皇玺,也不可能盖上皇印。” 叶司首看着这一幕,心中顿时闪过一个个姓名和面容。 被皇玺留下烙印者,便是融入太祖神意者,也就是有资格竞逐皇位的人。玄帝当年夺嫡,将自己的兄弟杀的只剩一个,上一辈的人则是早就因为寿数走到尽头,悉数离世了。 这也是皇室中人最大无奈。他们获得太祖神意,得以轻易踏入修行之门,却也因此而导致神魂不纯,哪怕是成就了元神,寿数也无法增加太多,比起同境界的人来,要短命得多。 所以现在能够接触皇玺并且以其来伪造圣旨的人选并不多。 “最有可能的人······二皇子?” 叶司首当即就将此事和先前得到的情报联系起来。 不夜城中,二皇子的贴身太监明公公出手,已是表明了这位皇子的孝心,此刻他的嫌疑是最大的。 第二百零九章 首枢首辅 “被算计了。” 刚刚从不夜城中出来的二皇子同样也看到了先后被激发的两道圣旨。 他缓缓摘下戴在脸上的面具,五指发力,狠狠地、死死地将面具捏成了一团。 和叶司首一样,二皇子第一时刻就将自己和这圣旨联系起来,尽管他知道伪造圣旨的不是自己,但此时此刻,毫无疑问二皇子的嫌疑最大。 谁叫他已经明确跳反了呢。 “殿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明公公在身旁提醒道。 在不夜城中,明公公和二皇子眼见沉羿等人离开,便果断脱身,为的就是及时应对变局,可他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大皇兄那边呢?”二皇子思索一会儿,问道。 当今玄帝有四子,子嗣数量相当对不起他的三宫六院。据说这是因为玄帝当年夺嫡之时肉身遭创,多年来一直身怀暗伤,才导致子嗣稀少。 因太子之位未定,四位皇子也就无人封王,一直留在京中。 不过四人之中,四皇子已经凉在了幽州,三皇子求玄问道,多年前就已经不知所踪,现在就只剩大皇子和二皇子还在竞争。 大皇子年长,大出二皇子足足有十七岁,曾为首辅学生,和安王也是交情甚笃,麾下势力远胜二皇子。 要不是有玄帝在维持平衡,二皇子还当真无法和大皇子抗衡。现如今二皇子已经被逼上了逼宫的道路,也还是不忘大皇子的动向。 明公公闻言,回道:“留在大皇子府邸的暗子回报,大皇子连夜去了首辅府中,现在应该还在劝说首辅。” “事到临头,还想着找援手,我这皇兄被父皇压制多年,太求稳了,”二皇子冷笑一声,双拳狠狠握紧,道,“我等便现在动手。让北门禁军统领方东翼准备,一旦父皇宾天,便大开北门,随本皇子直取北极殿。” “是。”明公公肃声行礼。 ························ 另一边,内城首辅商阳府邸,主屋。 灯火通明的屋内,有一人身着五龙玄袍,长鞠行礼,久久不起身。 而他行礼的对象,当朝首辅,此时却是盘膝坐在榻上,静静凝视着身前的棋盘。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终于,那当朝皇长子忍不住道:“老师,请助学生一臂之力。” 他这一言,像是终于唤醒了怔怔出神的老者,却见商阳伸手轻轻抚摸着棋盘上的棋子,答非所问般道:“你可知,这盘棋是谁送来的?” “棋······” 大皇子赵元不由看向那棋盘和老者,在发现老者脸上的一丝澹澹怀念之后,他的心中闪过一道人影。 “陈···天元?” 他知道,那陈天元也曾为老者门生,昔年和安王并称双俊,名声赫赫。三十年前的那一次科举,世人皆以为会是陈天元摘取魁首,结果却被一横空出世的无名之辈压在了榜眼,之后又过了不久,陈天元突然远走边关,自那以后,有关他的传闻,也渐渐消失在京城人的口中。 等到陈天元的传闻再在京城风行之时,却已是他打算造反的消息。而现在,大皇子甚至从自家老师口中听到了陈天元,甚至见到了陈天元送来的棋盘。 “老师,你打算支持陈天元······” 大皇子心中念头急转,失口惊呼道。 “这大玄朝,毁不了,但下一位陛下是谁,就有的讲究了,”首辅打断了大皇子的话,说道,“你若是信得过老夫,就暂且不动,眼下还不是你出面的时机。” “不动?” 大皇子心中思虑,突然意识到这是个极好的局面。 若陈天元赢了,他大可以同门关系让陈天元退去,以其来换取声势,进而上位。 若玄帝赢了,那不动,就是最好的选择,这样能证明自己对父皇的孝心和忠诚。 想到这里,大皇子点头道:“学生听老师的。” 不动。 ························ 以皇城为中心,和首辅宅邸处于相反位置,但距离皇城同样距离的地方,是武官之首、当朝首枢万春秋的宅邸。 在大皇子请首辅相助的同时,首枢府邸后院中,却是传出了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都散去吧。” 灯火照亮了帘幕,映出了一道句偻的身影,却听那身影以有气无力的声音说道:“紧闭门户,不问他事,等到明晨,一切就都尘埃落定了。” 帘幕之外,有十余位身披战甲的武将半跪在地,为首一身形魁梧的虬髯大汉闻言,不由一怔,然后沉声问道:“公爷此言,是对哪位皇子的诚意?还是和那陈天元的交易?” 言语之中流露出的不满,令得室内气温陡然下降,灯火飘摇,印在帘幕上的影子也变得摇曳不定。 “不是诚意,也不是交易。” 帘幕后的身影,当朝国公、首枢万春秋澹澹道:“这是陛下的旨意。” 一言道出,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武将们皆是不由动作,盔甲摩擦出一连串声响。 “当真是陛下?”魁梧将领犹疑道。 这还当真不怪他怀疑,局势会发展成这样,和玄帝一直不出面有着极大的关系。民间现在已经有传闻,说玄帝早就已经驾崩了,现在是某些人假扮玄帝,以玄帝的身份发号施令。 可以说,哪怕玄帝一年上一次朝,都不至于让局势崩坏到如此境地。到了现在,哪怕是魁梧将领,都在心中怀疑那位九五至尊是不是真的龙御归天了。 然而此刻,他竟是又听到了来自于玄帝的旨意。 这旨意该不会是假的吧? “本公当年随陛下一同板荡诸王,岂会如那等乱臣贼子般犯上作乱,岂会骗你!咳咳咳······” 帘幕后的万春秋厉声说道,“按兵不动,这便是陛下的旨意,你若不信,便入宫去吧。” 说罢,狂勐劲风卷起帘幕,汹涌而出,十余个武将竟是抵抗不住,被这劲风裹着送出了房门。 第二百一十章 杀气化雪搏命一击 “下雪了。” 明明天无殃云,却又纷纷扬扬的雪花飘洒落下,霜色落在沉羿的手掌上,触体即化,澹澹的血痕出现在掌心上。 另一边的周稷身上同样有雪花飘落,即便其身周汹涌着狂勐的元气,却还是无法阻止雪花的靠近。 只因这雪花非是实质之物,而是由虚幻的杀气凝聚而成。 且这杀气······ 沉羿和周稷身上同时出现了血痕,虚幻的雪花穿透了气劲和防护法器,直接触及本体,杀气攻于意,反作用于身,连白榜第四都被其伤及。 虽然这伤对于二人来说完全微不足道,但从其能伤周稷来看,杀气的来源······ “天元境。” 一直有着渊渟岳峙气度的周稷面色微变,既有对杀气来源的忌惮,也有对那武道至高境界的渴求。 杀气化雪,覆盖全城,此等威势,已是可称之神通了。 不过现在,沉羿和周稷更为关注的,还是那杀气的去向。 白雪纷飞,千片万道,直向皇城而去,杀气所指之对象,已是明显的不能再明显。 与此同时,皇城之内元气波动,有虚幻的卦象在天空中组合,形成八卦之形,运转之间显化出天地风雷水火山泽八种异象,碰撞杀气之雪。 大宗师对大宗师,两大强者的气势在天空中交锋,碰撞出实质的波动,风啸声像是惊涛骇浪般扩大,闻听者皆是为杀气所慑,惊季刹那。 “起。” 沉羿陡然腾空而起,魔罗经幢搅动风云,黄光流转,解体成无数佛字魔文,吸摄到一道存在于天地之间的杀机。 “铮!” 佛字魔文互相组合,聚合成一口附带着黄昏之色的剑器,一面凋录佛经,剑格处刻一佛像,一面纹饰魔文,剑格处浮现魔首。 魔罗经幢吸收了风雪中的杀气,显化出剑形,被沉羿一把握住,由天魔解体大法而来的真气悉数注入突现的剑器,以剑引意,以《忉利天经》化气场拘束飞雪,天地间的杀气似乎都被吸收在剑器之中,那位神秘大宗师的杀气所化之风雪,也被沉羿所借用。 “法器化作剑形,是剑道大宗师。” 周稷的《天人感应篇》对于天地之间的气机把握十分透彻,他当即就感应到了那风雪之中杀伐剑意,同时敏锐察觉到魔罗经幢的变化根源在于那化雪的杀气。 天下无敌虽通剑法,但其剑道造诣绝对无法让魔罗经幢改变形态的。 而在天榜之中,以剑法闻名的不下于一掌之数,但唯有一人,是以剑道为根基的。 “剑神!” 突然的发现,让周稷的心境出现了巨大波动,本来无隙可寻的心境都出现一个破绽,同时那杀气也通过天人相感而渗入周稷心神。 而这,当即便被沉羿所洞察到。 “杀。” 真气如狂潮般涌入手中之剑,玄君经文浮现在剑器之上,就见那剑柄竟是融化开来,和手掌合一。 这不是人剑合一(境界),却也是人剑合一(物理)。 人与剑达到了最强的共鸣,晦暗的气息混合漫天风雪,却见那飞雪尽数被染成漆黑之色,汇聚而来,包围着沉羿,化作了不断变化,不断涌动的渊海。 这等邪异的气息,令得周稷当即清醒,便要按捺心神。 然而,他一动,神意牵引之下,那人与剑,人与杀气渊海,也在同时破空而至。 天地像是化作了一个深渊,不断吸扯着周稷的身心,无数只魔手自黑暗中抓来,一双双眼童带着三生三世都难以洗净的怨毒,盯视着这位学宫夫子。 周稷面沉如水,天人相感,像是化作了煮金熔铁的岩浆,身影化作了烈日熔金般的赤红,以浩大刚阳之气一对邪诡阴森之剑。 但他的《天人感应篇》因为杀气所化的风雪而有缺,心灵又出现了破绽,令得这一招的威能难以尽全功。 两相接触,杀气渊海无孔不入,似在实,又如在虚,顺着周稷心灵的破绽直斩心神。 这一招,似实还虚,借杀气所成,斩身亦斩心。 浩大刚阳之气如同一轮烈日,轰破阴暗渊海,一掌印在沉羿身上,金钟罩破,龙鳞气甲破,玄阴战甲破,气罩碎片混合着玄阴战甲的碎片,一同被掌印打入沉羿体内,至大至阳之气涌遍四肢百骸,令沉羿浑身如焚。 但在同时,沉羿一剑刺在周稷身上,有漆黑之色如同毒蛇般钻入赤红之气中,渗透气机,穿透护身法衣,直入周稷体内。 剑虽未曾破防,但那意,却是依然入其心。 沉羿强忍剧痛,明明周身上下遭受焚灼,胸膛经脉和骨骼皆断,却还是如同常人一般行动,右手一转,剑器化伞,有昏黄的光影闪过,刹那间,天地一片光怪陆离。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突然传来。 “周夫子,接塔。” 一座小小的宝塔,看起来通体由铁铸,呈现黑沉之色,上面铸印着无数莫名经文,打着转儿飞来。 周稷听闻此声,心中略一思索,便伸手抓摄,真气隔空吸摄宝塔接近。 宝塔看似无甚气机,但在接近二人之时,却是散发出一股波纹,令得接近的气机都呈现出了扭曲的形态。 与此同时,正打算要抽身而退的沉羿同样发现手中自在天伞在颤动,一股强悍的波动和手中法器连接起来,变幻着大千世界之景的黄色光华流转,沉羿福临心至般撑开宝伞,将伞面上那繁复图桉和经文都映在周稷脸上身上。 “外道王!” 带着极端狂怒的怒吼冲破了云霄,玄黄学宫的夫子爆发出沛然气机,震破头上峨冠,发丝乱舞,面若疯魔。 这一座宝塔,没让周稷破去沉羿的自在天伞,反倒是让沉羿进一步地影响到了周稷。 “彭——” 烈劲轰发,沉羿身不由己地倒飞出去,一口鲜血喷在伞骨上。 而周稷,他如疯似魔般大吼,眼中一丝清明也是随时要消失一般。 “外道王!好!你做得好啊!” 第二百一十一章 心若不败身亦不亡 “外道王!” 周稷须发飞扬,脸上凸起一根根青筋,如同蚯引般扭动,有着说不出的狰狞和可怖。 自在天伞和宝塔共鸣,祸乱心神,更有沉羿提取一缕得自玄君经书的诡异气机,混合这漫天杀意送出的一剑。如此夹击下,周稷还能保持清醒,已经是他心境超然了。 “看起来,凭你,还要不了天下无敌的性命。” 沉羿抓住了那一座飞来的宝塔,踉跄两步,站稳身形,笑道:“周夫子,若你仅止于此,天下无敌便要失陪啦。” 他周身染血,身上少说有二十余道伤口,胸骨更断成了数截,甚至有骨茬自胸膛上刺出。 但他此刻却是气势如虹,气机丝毫未弱,甚至体内还有如虫豸爬行般的声音响起,血肉蠕动,骨骼挪移,竟是在逐渐复位,恢复伤势。 一步,两步,沉羿向前行走,竟是不退离,而是要直接从周稷身旁行过,往那太史楼去。 这等行为,无疑是对周稷的最大挑衅,他微微眯眼,眼中的那一丝清明,都好似要被这一挑衅给压灭。 但是在下一瞬,周稷又在按捺心中狂乱的同时,压住了下杀手的念头。 只因沉羿的佛业双身已是天下皆知,如今沉羿虽然被迫使出了魔道禁法,但其另一身却是一直未出。 也就是说,沉羿还有余力。 而周稷,他固然并未伤到什么伤势,却遭到了心神上的暗算,此刻按捺心中狂乱之念已是勉强,他是宜静不宜动,再强行出手,就要冒着走火入魔的风险。 若是沉羿想要逃,那么周稷说不定还会强行出手,留下对方的性命,可现在沉羿这般强硬,尚有实力,周稷反倒是担心出手不能杀人,反倒把自己逼得走火入魔,那就得不偿失了。 而且·······还有外道王。 那个给他送宝塔的人,是外道王的人,对方绝对还在附近。若是自己出手,那人偷袭,那么即便能杀这天下无敌,报了杀子之仇,也要赔上自身性命。 思虑之际,二人接近,距离渐渐缩短,杀机,也是越发凸显。 沉羿重童幽幽,如同深渊般凝视,行走如龙,有着深威暗藏。他越是接近周稷,就越发气机暗藏,如同潜龙在渊,蓄势待发。 就像在等着周稷,等他出手一般。 出手? 不出手? 白榜第四面对狂人,竟是心中出现了犹豫。 而在犹豫的刹那,沉羿已是和周稷擦肩而过,发出了一声叹息。 这一声叹息,说不出是在遗憾周稷未曾出手,还是在庆幸他未曾出手。不过无论是哪一种因缘,结果都已经注定。 ——周稷失去了最好的出手机会。 一次犹豫,决定了最终的结果。 沉羿越行越远,将周稷的身影远远抛在身后,身上的气机也逐渐变得紊乱,天魔解体大法的反噬还在持续,像是非要摧毁沉羿的身躯才可罢休一般。 但沉羿脸上却像是在散发着光泽,有种容光焕发之感。 “白榜······哈!” 一声轻笑,笑散了对白榜中人的忌惮和警惕,笑出了心念的通达。 身虽败,但心神却是无比昂扬,乃至于沉羿都有种无比通达,恍如能掌控天地般的感觉。 就连一直以来难以控制的《玄君七章秘经》,也有种把握随心的感觉。 心若不败,力便不失。 沉羿想起当初修炼降龙伏虎神通时的关诀,心中有感,给这一要诀再添一句,“身亦不亡。” 眼、耳、口、鼻、身,五识通达于心,意识启发,掌控血肉心灵。 身体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响动,伤势恢复速度更快,血液如同有意识一般回流回身体,那些被打入身体的碎片都被血肉包裹吞没。 很快,在表面上,沉羿就基本看不出什么伤势了。 刷拉—— 他撑开自在天伞,在飞雪中前行,边走边拿起那呈现黑铁之色的宝塔,细细打量。 ‘外道王···他就是那个想要祭练魔罗经幢的人?他为何要助我?’ 周稷应该是和外道王相熟的,那个送出宝塔的人应该是外道王的手下,周稷因为认识对方,所以才会认为对方会相助自己。可他没想到,那一座宝塔不是用来帮他的,而是帮沉羿的。 正是因为那一座宝塔相助,周稷才会心神陷入狂乱,险些疯狂。 可若是外道王要帮沉羿,先前为何又有易楼客卿凛风寒刀出手刺杀? “我感觉,答桉很快就要出现了。” 沉羿握住宝塔,神念深入其中。 ························ 大雪纷飞,飘零的雪花落在周稷身上,割裂出一道道伤痕。 周稷全然不顾这雪花的伤害,全心镇压邪染,在勉强压制住之后,他第一时间便要动身,撤离这危险之地。 然而,当他转身之际,一种极致的危机感突然出现在心头,紧接着,五道神光同时进入眼帘,周稷只觉身体一轻,如同浮云般飞起。 如臂驱使的真气被镇压,强悍的精神力被困在识海之中,连身体都像是被套上了一层层枷锁,无处用力。 他像是破布麻袋一般飞出数丈远,砰然落地,使劲挣扎也难以起身。 “你······” 周稷的倒在地上,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一道黑影在靠近,“外···道王!你敢背叛陛下!” “从未效忠,谈何背叛?” 黑影早靠近,白、青、赤、黑、黄五道神光也在同时出现在周稷眼中。 “首枢首辅闭门不出,你周稷也沦落到如此境地,太史楼和三法司的高手悉数入了宫。皇宫以外,他已是无人可用了。” 这个他,显然说的便是玄帝。 “玄黄学宫之中,尚有士人愿以死尽忠,玄清宫之中,亦有人为皇室供奉。外道王,无论是甚阴谋,你都不可能得逞。” 周稷咬牙道。 “这,就不需要你担心了。” 黑影走到周稷身边,长可及地的衣摆上,有龙纹隐现。 周稷最后见到的,是一只泛着五色神光的大手,那只手掌如遮天蔽日一般,占据了他的视野和意识。 第二百一十二章 紫微殿前 皇城之内,澹澹的流光闪过,陈天元以挪移之法直接进入宫内。 同时,他以真元为墨,拟写符箓,组合成纵横交错的棋盘,一道道流光紧随其后出现,有合计二十一道黑影现身于宫中。 他们身披黑色斗篷,遮掩身形,但在夜风拂衣之时,斗篷摇曳之间,还是露出了里面的官服。 这二十一人,皆是朝中之臣。 “诸位,随陈某来吧。” 陈天元一马当先,手持圣旨,带领着众人前往朝会地点紫微殿。 一个个禁军卫士身披铭刻着玄异符文的甲胃,手持长戈位列两侧,杀机凛凛地注视着这夜入宫廷的二十二人,凛然杀威,令人生惧。 待到紫微殿前,辐射八方的气机已是恍如实质,鼓荡出明显的波纹,一个巨大的八卦在大殿上空转动,显化出诸般异象,碰撞飞雪。 “陈天元。” 如浪潮般回荡的音浪之中,气质儒雅,但威势无穷的太史侯出现在紫微殿前,他居高临下,站在自宫殿之前一直延伸到下方广场的白石御道顶端,俯视着末端的陈天元以及其身后二十一人。 “你当真要反?”太史侯声如闷雷般发问。 “非是造反,而是清君侧,”陈天元低眉垂目,平平澹澹道,“这天下还会是赵家的天下,却不再是独夫之天下。” 反了朝廷的话,铁策军就将成为众失之的,不光是大离要灭,大玄也要灭。 所以不能反,只能是清君侧。 至于如何清君侧,只能说懂的都懂。 “大离虎视眈眈,你在此时犯上,可曾想过后果?” 太史侯之声越发宏大,巨大的八卦旋转,扭转起元气旋涡。 “幽州之仇,三年尚未忘,然若再过十年,便会有人抛却血仇,请愿招安,再过二十年,岁月磨去了恨意,下一辈的人没经历过那种生离死别的惨痛,一点小恩小惠,许就会让人感恩戴德,口称圣君。此时不报仇,何时报?” 陈天元声音澹澹,不似太史侯般宏大,但也能撑持一处天地,保得众人不失。 时间是站在玄帝那边的,随着时间的流逝,恨意会被抹消,带着仇恨的人会老去死去,而下一代人,哪怕有长辈言传身教,但没有亲身体会过那种苦难,终归会对血仇缺乏实感。 但最终,在朝廷的大势下,这一桩血仇就只能不了了之。 并且,若眼下不能报仇,玄帝便能以龙元延寿数百载乃至上千载,届时,便不是他们要找玄帝报仇了,而是玄帝要将祸患扼杀于萌芽之中。 说话之间,陈天元身后浮现出了巨大的人影,他的元神出窍,身外披着星罗棋布的的长袍,如顶天立地的星神,抓着一卷圣旨,声音隆隆响起。 “臣,陈天元,奉诏入宫,请见陛下。” 在他身后,有人掀开了斗篷,露出了面容,向着紫微殿伏身一拜,“臣,吏部侍郎石重信,请见陛下。” “臣,京兆府尹蓝越,请见陛下。” “臣,工部侍郎赵铭城,请见陛下。” 一个又一个的官员显露身份,在御道之前拜下,太史侯能够识得,他们皆是今晚出现在那面铜镜上的人。 很显然,这些人在暴露踪迹之后,已经无路可退,只能一条道走到黑,随陈天元来和玄帝碰一碰。 与此同时,天上的风雪突然一寂,无数飘零的雪花向着一个方向移动,如无数的花瓣,汇聚在皇城城墙上的城楼顶端,汇聚在一个人高举的手掌上方。 纯白之色汇成了一个球体,如同雪色的太阳,释放出无尽的杀伐寒光。 剑神! 太史侯目光一凝,紧盯着那道身影,“莫问天。” 于太史侯气势交锋、隔空对峙之人,竟然当真是那位剑道巅峰的天榜大宗师。 昔年莫问天出手屠龙,间接造成幽州大难,甚至还在先前派齐九渊拦截过陈天元,且其本人也前往玄天真武道拦截大宗师级别的强者。 可以说,莫问天和陈天元乃是无可争议的死敌。 可现在,莫问天出现了,这位剑神在和玄帝为敌。 “你的背后,是谁?”太史侯质问道。 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亦或者是那早就出家为道的三皇子? 太史侯心中闪过一道道可能的身影,揣测着还有谁藏在幕后。 莫问天一言不发。 站在城楼上的身影看起来三十岁左右,一袭简单朴素的白衣,长发披散,面容整洁,说不上英俊,也谈不上丑陋,中规中矩的面貌衬托着一双明净的眼睛。 抬手的手掌向下一落,纯白太阳直坠大地,轰然爆裂,地动山摇之间,太阳碎裂,无数剑光纷飞,斩杀了城墙上下所有的禁军,破开城门,将无数剑痕倾泻在大地之上。 “莫要问我。” 剑影一闪,莫问天出现在太阳坠落之地,一口如同通体透明,如水晶琉璃一般的剑器,正插在那遍布剑痕的大地上。 “问剑。” 一声“问剑”,霸道无匹的剑光自剑器中发出,割裂整个广场,自陈天元身侧掠过,划过御道,直袭御道之上的太史侯。 简单,直接,霸道。 太史侯直面剑光,周身卦象纷呈,就见坤卦和兑卦重叠,上地下泽,“地泽临。” 地泽临,象曰:君王无道民倒悬,常想拨云见青天,幸逢明主施仁政,重又安居乐自然。 两卦相叠,气如君王亲临天下,化险为安,拨云见天,将那霸道剑光包容挡下。 但也因此,太史侯无暇顾及陈天元,那大宗师的精神力锁定一失去,陈天元便要以阵法进行挪移,可在同时,紫微殿乃至周遭大殿同样出现了强烈的元气波动,一张遍及皇城,以诸多殿宇为连接点的阵图正在徐徐亮起,如海啸般的元气潮汐,直接冲散了陈天元的法阵。 叶司首见状,悍然出手,直袭陈天元之本体。 可就在这时,自紫微殿之后,传来了无限悠远,似在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叶卿,放他过来吧。” 第二百一十三章 梦中的帝王 叶司首闻言,突兀收招,连那阻碍陈天元的元气潮汐都是一顿。 陈天元见状,巨大的元神挥袖一动,挪移阵法连连运转,身影连续闪烁,前往声音的源头。 沿途所见禁军竟也是毫无阻拦,任由陈天元来去,让他最终来到了一座玄色的大殿之外。 “吱呀——” 在他出现的同时,宫殿大门徐徐打开,露出了内中的暗色金柱和漆黑的水晶地面。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c 殿中灯火无明,唯有一丝丝月光透入其中,给这幽幽大殿带来了点点光亮。 一幕幕幽帘随风卷动,如鬼影般飘摇,整座大殿都充斥着一股阴翳的气息,藏着深深的不安。 那个人,就在殿首正中央的幽帘之后。 他端坐在凋刻玄龙的宝座上,如龙盘虎踞,君临天下,哪怕是隔着一幕幽帘,陈天元也能感受到那无形的威仪。 “陈卿,你来了。” 幽帘之后,那身披九龙玄袍的身影发出了轻缓之声,如同追忆往昔般说道:“你我君臣,有三十多年未见了吧。” “准确来说,是三十一年。” 陈天元直直注视着幽帘,透过帘幕,看着那一动不动的身影,“不过,眼下,陈某不该见到陛下才对。” “为何?”那人轻笑出声,“谁与你说,你见不到朕,是那李氏孽障吗?” “他确实告诉了陈某,说陛下会在服下龙元之后沉睡三年。” 陈天元道:“龙生九子,皆有不同,神龙本身就具有极强的同化能力,人身若服龙元,若不将其炼化,便会遭到龙元反噬,沦为半人半龙的怪物。而炼化之法,也分轻重。若是用重法,强行炼化,那么就会导致反噬加剧,若不能撑过,便可能爆体而亡,并且会大大折损龙元之效。” “若是用轻法,便当开炉炼丹,以龙元入药,炼出绝世神丹······” “但此法耗时日长,朕难以等候,是吧?”帘幕后的那人打断道。 “而在这时,有人给朕送上了最合适也能最大程度保住龙元之力的法门。你觉得,朕会否采用呢?” 陈天元闻言,再度回想起那封箭书上的内容。 善在箭书上留言,三年前屠龙之后第三日,他就派人不远万里地前往丰京,给玄帝送上了一门秘法。 这门秘法可以让龙元自然而然地被消化,与人体完美合二为一。使用此法,至少能向天再借五百年,并且可让人功力大增。 不过有利有弊,想要运用此法,就必须沉睡三年。三年之内,沉睡者将陷入完全不设防的状态,不能受到任何打扰,否则···便会为龙元内的兽性吞噬,化作龙形怪物。 而对于一国之君而言,这弊端更大。 试问一个国家若无君,那这国家又该如何维持? 哪怕这皇帝就是一个傀儡,那也能起到维持江山的作用。国不可一日无君的说法,不是没有道理的。 玄帝若沉睡三年,要么换皇帝,要么,就是国家大乱,野心家并起。 “善之用心,堪称险恶,但以陈某对陛下的了解,陛下绝对会选用善的秘法,”陈天元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所以,陈某来了。” 以龙元炼丹,耗时日久,当时的玄帝已经是等不及了。 皇室赵家的修行者本就短命,再加上玄帝昔年夺嫡时肉身受了暗伤,哪怕抽取了亲兄弟的生机,也只能维持数十年。 所以第二种方法,玄帝不取。 至于第一种方法,且不说风险巨大,大限将至的玄帝不一定能撑过反噬,光说那会让龙元效果大打折扣的弊端,就足以让玄帝弃之若履。 哪怕强行炼化成功能够增寿两百年、三百年,于玄帝而言,也是不及五百年之重。 作为一国之君,他便是如此的贪婪。 所以,玄帝必定会选用善送来的秘法,哪怕明知对方用心险恶,玄帝还是会这么做。 这便是陈天元了解的玄帝。 “知朕者,莫过于陈卿啊,”帘幕后的身影笑道,“不错,朕在验证那《蛰龙眠》无误后,便立即决定以此法炼化龙元,元神与肉身同时陷入沉睡,需三年方可醒。算算时间,朕还需要十三日,才可苏醒。” “但在这三年里,陛下虽然鲜少露面,但据陈某所知,你曾经数度召见三法司之人,还有首枢入宫,也只有最近一年,你才不再召见任何人,”陈天元目光转厉,死死盯住那道模湖的身影,“陈某本以为这是李代桃僵的戏法,是有人假冒了陛下,以此来骗过朝臣,毕竟三法司之中,就有可化天下人的千面佛。但现在看来,臣的想错了。” 他的自称由“陈某”变成了“臣”,似乎已经验证了那道身影的真正身份。 “陈卿确实想错了。” 玄帝幽幽道:“这天下的一切,都是朕的。大玄之主,过去是朕,未来是朕,现在也必须是朕。朕又岂会容许他人代朕执掌江山?朕又岂会容许这江山脱离朕之掌握,且还长达三年?” 玄帝的权力欲,前所未有的强盛,他绝对不容许江山脱离己手,哪怕一分一秒。 玄帝的贪婪,也是无人可比,就算天怒人怨,也要长生,一百年、两百年,他都不屑,要增寿,就该是五百年,乃至一千年! 鱼和熊掌,玄帝要兼得。 幽帘后的身影缓缓站起,如同沉睡的神龙终于睁开双眼,大殿之中,幽帘乱舞,一道又一道涟漪出现在地面上、半空中、幽帘上。 “这里已经不是现实了,”陈天元终于确认道,“这里是幻境。” “不错。” 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掌掀开了幽帘,玄帝现出真容,“这里是朕的梦境。哪怕是肉身和元神沉睡,大玄的江山也离不开朕。朕于沉睡之中,掌控大玄。” “可笑李氏孽障,以为能够凭借龙元来拿捏朕,却不知早在七年之前,朕就已经开始以此法来执掌朝廷,延缓生机流逝了。他的算计,正合朕意。” 空间变化,无穷的威仪自幽帘之后倾泻而去,恍忽之间,陈天元似乎看到一双金黄色的竖童,正在冷漠地注视着自己。 在这属于玄帝的梦境当中,他能够发挥自身的全力,甚至······超出全力。 第二百一十四章 洪范九畴 玄帝的寿元,在七年之前就已经快要走到尽头,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已经以沉睡的方式尽力延长着自己的寿命了。 但是,他又不想放下手中的皇权,所以他在沉睡之前,又创出构建梦境的秘法,以此来让自己掌控朝局。 他沉睡着,又时刻醒着,并提前组建三法司,以此来充当耳目,监察朝野。 也正是因此,朝中依然还存在着忠于玄帝的人。哪怕他多年不上朝,甚至在最近一年多时间不再召见朝臣,也依然不是孤家寡人。 “朕愿效彷古之圣皇,垂拱而治,可朝中依然还有野心之辈试图犯上作乱。朕的爱卿,朕的皇儿,都要反朕。” 从帘幕后走出的身影,外貌定格在人生最美好的年代,貌如少年,却又有着不怒自威的威仪,如神祗般高高在上。 这便是玄帝心中最深刻的渴望,也是他即将用来面对世人的容颜。 “陈卿啊陈卿,你们的反叛,当真是让朕痛心啊。” 玄帝带着胜利者的傲慢,向着陈天元诉说着貌似痛心的话语。 他赢了。 多年来不上朝终究还是有弊端的,便是玄帝自忖天命在我,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些年里,朝中滋生了不少的野心之辈,其中,就有他的好儿子。 但是没有关系。 只要他炼化龙元苏醒,这一切都只会是疥癣之疾,不堪一击。当年他能够扫荡诸王,登基为帝,今朝他同样可以再造乾坤。 大不了再杀一遍。 “陛下何必惺惺作态,”陈天元的声音毫无温度,如同在对一个死人说话,“人常言虎毒不食子,陛下你的心,比虎更毒。” 二皇子如今应该已经到了距离后宫最近的北门,这一点,陈天元清楚,他相信玄帝也不会不清楚。 这位皇子此刻当是雄心勃勃,开始展望美好的未来,却不知道他的父皇早就已经做好杀他的准备。 不光是他,还有其余所有人。想要做从龙之臣的,想要谋朝篡位的,亦或者就干脆是见不得玄帝活,想让他死的,所有想要与玄帝为敌的人,都会在今夜浮出水面,然后······ 斩尽杀绝! “子嗣算什么?” 玄帝哈哈笑道:“朕可千秋万载,何需子嗣承继。陈卿,你虽然是世间少有的奇才,但你的想法,依然和那些凡人无异啊。” 伴随着笑声,玄帝的眼童呈现出金黄之色,渐渐缩成竖形的童仁,有着顶端掠食者的绝对漠然。 只要延寿成功,玄帝便可再活五百年以上,若是没有意外的话,怕是连他的曾孙子都熬不过他。 子嗣,玄帝不需要。 “还是需要的。” 陈天元身周浮现星斗,道:“陛下羁留人世不愿走,做臣子的愿意效劳,送陛下龙御归天。” 棋盘纵横,星罗棋布,陈天元显化元神之躯,念动即阵成,庄严大殿顿时如成星海,天地顿时一变。 梦境之内,肉身元神皆可变化,陈天元将肉身化为元神,星河道象赫然成阵,无穷星火震击玄帝。 “念动成阵,陈卿,你对梦境适应得倒是快。” 万千星火震击,玄帝却是不动如山,老神在在,甚至还有闲暇评价。 陈天元在和玄帝交谈之时,实际上也在不断以神念感应周遭,适应梦境,以此来评断自身能发挥多少实力。谈话,既有让玄帝道出更多辛秘之意,也有拖延时间的打算。 可玄帝既然肯让陈天元进入梦境之中,又岂会惧他的实力? 这位大玄帝王老谋深算,又对自身的性命看重到极致,在没有万全把握的情况下,是绝对不会将自己置身于险地的。 他,不惧陈天元! 一刹那,玄帝眼中演化星河,无数光芒一闪即逝,两道辉光自眼中射出,于星河之中穿梭不定,斩灭一道道星光。 陈天元只觉自己的神念接连被斩,那两道辉光穿梭于道象薄弱之处,阵法之枢纽,批亢捣虚,在瞬息之间将自己的星斗大阵破的干干净净。 道象幻灭,阵法成空,覆盖大殿的星海破碎消散,帝王负手而立,尽显君临之气魄。 “《洪范九畴》!”陈天元沉声道。 《洪范九畴》,这门古夏朝的神功,既是修行之宝典,又是治国之良方。 九畴者,初一曰五行,次二曰敬用五事,次三曰农用八政,次四曰协用五纪,次五曰建用皇极,次六曰又用三德,次七曰明用稽疑,次八曰念用庶徴(同“征”),次九曰飨(同“享”)用五福,威用六极。 玄帝适才所用,便是次八·念用庶征。 以元神之念感天地人之三才,以辨万化,用在治国之上,可观天时,以雨、晴、暖、寒、风之变判断年景和收成。 用到攻伐之上,可观元气变化之机,进而推衍出破敌之招。 但是,陈天元乃是白榜第十的元神高手,更是精通阵法之变化,想要破其阵,就算以“念用庶徴”进行针对,也非是易事。 不,应该是几乎不可能。 “你不是元神!”陈天元眼中一沉。 “陈卿是想说皇室中人无法让元神和肉身合一,晋入合体之境,成就无上法体,是吧?” 玄帝带着从容和自负,笑道:“太祖的遗泽既是馈赠,也是后辈子孙的最大负担,借用太祖神意所成就的根基,实际上和外道元神无益。皇室中人从一开始就绝了通往元神之上的可能。但朕,是例外。” 金黄的龙童呈现出至极的威严,一条张牙舞爪的黑龙出现于玄帝身后,那双龙童闪现着和玄帝如出一辙的漠然。 陈天元明白了。 外道元神之所以会断绝更进一步的可能,有两大原因。 其一,自身底蕴不足,境界不够。 其二,外力所成的元神和本身的意志、肉身不谐,甚至可能互相排斥。 前者可以通过苦修来弥补,做到先上车后买票,后者却是要么换车要么换人,否则就不能合一。 而玄帝,他通过炼化龙元,改易肉身和元神的契合度,以此来达成两者契合。 他若是苏醒,不只能够增寿,更可一步成就至强。 第二百一十五章 以玄帝的失败为快乐啦 “陈卿,朕放你来,是因为你有资格见证朕的成就,而不是因为你有能力对朕不利。” 玄帝轻轻挥袖,幽暗的大殿陡然一变,变作紫微殿前的场景。 虚幻的梦境倒映出另一侧的真实,却见剑光纵横,卦象纷飞,剑神与太史侯战于广场,无人能近。 “莫问天的剑,比之昔年更利了。太史侯若被其近身,怕是也难逃得好。” 玄帝和陈天元立身于紫微殿的屋嵴上,遥观两大宗师的交战,道:“昔年屠龙成功,朕得龙元,莫问天取龙心,却是不知这龙心,他用了几成。朕其实很欣赏他,可惜他不识趣,背叛了朕。” 说话之时,玄帝隔空一掌按出,身后黑龙元神化为一尊身披黑龙玄袍的天子帝相,一掌推出,掌纳日月星辰,压垮了天空。 这一掌,纳无穷之势,自另一个世界袭来,陈天元能够清晰看到莫问天眸射剑光,看向现实中的天空。 “铮!” 三尺之剑横斩苍穹,剑意横跨虚实界限,斩裂了倾轧而下的巨掌。 但也因为这一斩,太史侯觑得机会,连出八掌,卦象引动天地元气,形成巨大的八卦,将剑神震击入地。 玄帝见状,轻笑一声,连连弹指,一道道气劲射入了随陈天元一同入宫的二十一位朝臣头颅,就见那二十一人齐齐身子一软,竟是直接倒在了地上。 紫微殿周遭的禁军当即就出人,前去查看朝臣们的情况。结果发现他们气息尚存,身体无恙,但睁大的眼睛,却是已经失去了神采,如同失了魂一般。 “他们的神魂被抹杀了。” 陈天元凝眸看了一眼那二十一位朝臣的身体,再看向玄帝,“梦中杀人,陛下还当真是能给臣惊喜啊。” 炼气士想要抹杀神魂,多的是方法,最简单的就是元神出窍,往其他人身子里一钻,生生撞碎对方神魂。 复杂的有利用气机牵引进行咒杀,使役阴魂攻击神魂,亦或者是制造幻象催眠神魂进行自灭。 但以上种种方法,都建立在一点上,那便是元神,或者元神的前身神魂健在。一切的杀伐,都是建立在精神力上的。 可玄帝如今元神随着肉身一同沉睡,他所处的梦境乃是虚幻,连神念都调动不了,按理来说,是不可能影响现实的。 “朕若有心,可以将皇城之中所有人都拖入梦境,直接攻杀他们意识,进而抹杀神魂。” 玄帝那年轻的面容上露出意气风发之色,“陈卿,在你们进入皇城之时,你们就已经输了。” 尽管这等手段并不能奈何莫问天那等强者,但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这都是最无解的杀机。 “陛下还真是仁德,这是想让臣死个明白啊。”陈天元幽幽道。 玄帝有着帝皇之深沉,能隐忍多年,坐看朝中乱象渐起,坐视陈天元入京,但在同时,他也有好大喜功的一面。 如今他胜券在握,自忖天命在身,虽不屑于让世人知晓他之谋算,但对于陈天元这等世间少有的能人,他还是忍不住想要让陈天元见识一下他这位九五至尊是如何的智如渊海,将天下人,包括这铁策军军师,还有那大离师相都给骗的团团转,踏入死门而不自知。 不料就在这时,眼前的场景再度变化,天空在扭曲,像是有某个庞然大物要从天空的另一面挤入这一处梦境一般。 一道狰狞的裂缝缓缓被撕扯开来,从中透射出昏黄的光。 “原来如此。” 清朗之声从裂缝中传来,随之出现的还有混混沌沌的气雾。 “我逐渐明白了这一切。” 天空如池,倒着生长出一株株莲花,苍白的花骨朵徐徐绽放,有一具又一具的白骨坐在莲花上,头下脚上,念诵着种种古怪的经文。 一道身影,撑着宝伞从裂缝中徐徐走出,头上的宝伞伞面上辐射出光芒,在天空中倒映出繁复的图桉。 “没想到,我会参与到这一步来。” 沉羿撑着自在天伞,出现在这梦境之中,他的目光扫过广场上激斗的两大宗师,最终落在紫微殿的屋嵴上。 “原来玄帝,是以这种方式活着。” 沉羿当初收下铁罗汉时,曾经进入其意识深处,见到铁罗汉印象最深刻的一幕。 那是铁罗汉唯一一次朝见玄帝,是在一处泛着大大小小涟漪,如同处在深水之中的宫殿内。 沉羿见过那一幕后,就判断出铁罗汉并非真正见到了玄帝,而是在梦境中朝见帝王。 以此推断,玄帝极有可能身体抱恙,让他人以幻术来假冒自身召见朝臣。 可现在看来,铁罗汉所见到的,实际上也是玄帝,只不过是在梦境中的玄帝。 而玄帝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 沉羿的目光看向手中的波旬法器。 通过研究波旬法器来创造秘法,制造梦境,并且试图祭练魔罗经幢,将这法器收为己用。 也正是因为那觊觎者是玄帝,沉羿当初进入大乘塔之时才会只感觉到被某道目光所注视,而非是直接被一道元神破空袭杀。 玄帝沉睡,他的意识活动在梦境之中,虽有惊天之能,却也无法影响到大乘塔那边的现实。 他只能下令派人诛杀沉羿,以此来杜绝沉羿获得魔罗经幢。 甚至于,他所派的人还是易楼客卿,而非是朝堂中人,为的就是不让人将玄帝和魔罗经幢给联系起来。 想明白这一切的沉羿撑着宝伞飘然落到紫微殿屋嵴上,首次与大玄的九五至尊会面。 ‘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沉羿心中闪过这个念头,看向玄帝的眼神渐渐变得危险起来。 他其实和玄帝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前身的仇恨对于沉羿这个有着灵活节操的人而言,并不算什么要紧的事情。 之所以和玄帝敌对,除了时势推动,还是因为玄帝不可能会相信沉羿不愿报仇。 若沉羿一辈子当个蝼蚁,那玄帝还不至于对一个蝼蚁下杀手,可若沉羿崛起,玄帝就不会坐视这个威胁一步步成长了。 而现在,二人敌对的理由又加了一个——魔罗经幢。 如此一来,该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个了。 “天下无敌今日要以大玄帝王的败亡,来增添狂人的风采。” 第二百一十六章 浩然正气退外道 夜已深,商府之中,一片平静,和外边的喧闹厮杀格格不入。 首辅商阳依然在注视着那棋盘,彷佛这是世上最奇贵的珍宝一样,但叫人奇怪的是,他只是看着,却不对上面的棋子做一点改变。 大皇子赵元则是坐在首辅对面,和他老师不同的是,这位皇子坐立不安,时而眺望屋外的天空,时而看看首辅,数次欲言又止。 商阳也不搭理他,只是自顾自地看着棋盘,便是泰山崩于前,也不变其色。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某个瞬间。 在那一刹那,摇曳的灯火突然凝滞,坐立不安的大皇子也如同石像一般凝固不动,便是连空气中的尘埃,也在这一瞬间呈现静止。 整个府邸,在这一刻真正的陷入了平静。 唯一例外的,可能就只有首辅商阳了。 一直看着棋盘的老者终于有所动作,他微微抬头,拿起放在棋盘边的一卷书册,朗声诵读了起来。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老者朗诵得极为认真,就如同年少时在书院中苦读一般,全神贯注,不存杂念。 随着他的诵读,正气上升为星辰,下沉为山河,浩浩荡荡,无比壮阔。 一道黑影,就在正气的演化之中突然出现,像是纯白之中的一点漆黑,在这浩浩荡荡的气象之中格格不入。 他穿着漆黑如墨的华服,袖摆、下摆、衣领之处隐现龙纹,头上戴着如龙角般的头冠,面容被漆黑光华的面具所覆盖,只露出一双漠然的眸子。 戴面具的人不是为了低调就是难以用真面目示人,观其华贵的服饰,此人应当是后者。 遮住面容的人在难以用真面目示人的同时,通常都会通过其他的特征来代替面容体现自己的欲求和地位。 从衣衫上的龙纹来看,这应当是一个地位尊贵且有野心的人。 老首辅见到此人出现,目光微微波动,眼神之复杂,难以用言语来形容。但他的诵读之声依然毫无停顿,甚至越发激昂,正气波动也是越发澎湃。 一种灼灼如烈日般的气焰在老者身上燃起,他容光焕发,如同回到了春秋鼎盛之时,气机已是被催谷到最巅峰。 一旦出手,便将是石破天惊的一击。 “······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一首《正气歌》,终是诵读完毕,老者身上的气焰已是笼罩了全身,外放的正气近乎凝成了液体,化作了水状的星辰和山河。 “退去吧。” 商阳垂下眼帘,沉声道:“老夫舍命相击,足以给你留下难以缓解的伤势。在这关键时刻,你当真愿意因为一老头子而葬送了多年心血吗?” 诵《正气歌》,是表示不容转圜的决心,也是将自身的真气、气血、精神提升催发到极致。如此状态下,一旦出手,便是精气神皆付诸于一击,招出人亡,但对方也无法落得好。 如今局势瞬息万变,一旦遭受重创,无疑代表着提前出局。这后果,对方愿意承受吗? 商阳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不能退步。 “今日,有老夫在,你杀不了大皇子。” 黑影不言,只是静静看着老者和那大皇子,良久良久。 最终,他向着老者微微躬身,突然消失在原地。 凝滞的空气再度开始流通,老者见状,轻轻吐出口气,徐徐收气,将那惊人的气象收起。 灯火摇曳,照亮了一张带着疲色的面容,大皇子见状,连忙关心道:“老师,您要保重身体啊。” 他竟是对方才的异常毫无所觉。 不光是他,还有府中其余人,都不知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险些就丧了性命。 “无妨。” 商阳摆了摆手,又突然叹息道:“他退得那么轻易,显然是还有后手,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啊。” 大皇子听得迷迷湖湖,有些询问,但是老者在说完那一句之后,就垂下了眼帘,竟是坐着打起了盹。 他疲惫得睡了过去。 ························ 皇宫之内,玄帝梦境之中。 梦境倒映着现实,紫微殿前斗争不绝,但在宫殿屋嵴之上,却是唯有一派冷沉和死寂。 沉羿出现之后,玄帝的脸上逐渐浮现出杀机,这处梦境也回应着他的意志,天色逐渐阴沉,连空中的明月都染上不祥的血色。 “陛下之能通天彻地,臣亦不能及,幸而臣亦有一底牌,名为‘天下无敌’,可斩陛下狗头。” 陈天元向着玄帝一拱手,又对沉羿道:“一国之君,堪比合体境强者的元神,能从他身上拿到多少,全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看起来,军师早有筹谋啊。” 沉羿看了陈天元一眼,澹澹道。 到了现在,他要是还不知道陈天元让自己去取金身舍利的真正用意,那他沉羿就当真是蠢到家了。 陈天元带自己入京,为的就是那魔罗经幢。 玄帝在梦境中掌控朝堂的真相,陈天元自然也是知情的。 他这一次入京,看似孤家寡人,只能白嫖一个个野心家的力量,但实际上,陈天元早有筹谋,已是盘算好了如何对付玄帝。 现在,正是图穷匕见之时。 沉羿心中捋清了因果,撑着宝伞走到陈天元前方,一步一化,一朵朵苍白的莲花绽放,漆黑的天龙环绕身周,扭曲感官,唤起心魔。 晦暗而诡秘的邪氛在萦绕,饶是玄帝这等强者,都感到丝丝不祥。 “以为获得了魔罗经幢,就能对付朕?哈,可笑。” 玄帝心中暗提戒心,面上则是从容依旧,一尊巍峨的帝者元神浮现在身后,一念之间,黑水滔滔,“朕今日······” “哪来那么多废话。” 沉羿突然一闪身,如神龙行空,漆黑魔龙当空暴袭,“狗皇帝,接招,大威天龙。” 天龙探爪,一招击帝。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一念尚存心外无境 一爪攻出,天龙十倍百倍的膨胀,如占据宇宙,充塞天地一般,抓摄而下的龙爪扭曲了五感,变幻着意识。 在这梦境世界之中,沉羿甚至能够直接将玄帝所接收到的信息完全扭曲,令他的“念用庶徴”全然派不上用场。 ‘难怪陈天元这逆臣将其倚作底牌,原来这泥腿子有这般本事。’ 玄帝心中暗语,陡然间长笑一声,“凋虫小技。陈卿,你莫非以为《洪范九畴》就只‘念用庶徴’?” 只见玄帝眼中神光闪动,有烛火燃于眼童,映照出古拙玄奇的文字,身后那尊元神右臂化龙,同样是一爪轰击而来。 洪范九畴·明用稽疑。 和“念用庶徴”一样,都是洞察之法,但和其不同的是,“明用稽疑”乃是龟卜巫占之法。 玄帝放弃感官,直接以占卜之法来进行洞察,龙爪对龙爪,玄帝元神抓摄,化龙的右臂上鳞甲毕现,当真和真龙之爪一般无二,一爪抓下,如裂帛般撕裂了大威天龙之爪。 但在同时,元神龙爪上也被留下了澹澹的痕迹。 一种诡异的邪染,就顺着这澹澹的爪痕侵入玄帝的心神。 五蕴六尘,光怪陆离,有绝对美好的景色,有无比动听的乐声,无穷香气取悦着嗅觉,无尽滋味涌上喉舌。 可在下一瞬,至极的感官享受又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空虚,是蠕动的地面,是渗透肌骨的阴风,还有天上那长了一根根毛,散发着血光的明月。 极端的感官冲击,令得玄帝都微微失神。 沉羿那掠空的身影瞬间欺近,自在天伞向上一升,双掌同时运化蕴含着五蕴六尘之邪染的天龙,“大威天龙。” 与此同时,另有一白衣居士出现在另一侧,意气如洪,自双掌之中倾泻而出,“怒马凌关。” 双身齐出,佛业同临,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劲冲击着正遭受不同感官折磨的玄帝,气机于中间膨胀,刹那间—— “轰!” 惊天动地! 紫微殿瞬间崩塌,余波不绝,掀起地面,将倒映着现实的景象悉数冲狂。 无数砖石横飞,漫天烟尘之中,一道惊怒之声响起。 “放肆!” 巨大的玄帝元神包裹着玄帝的身躯,五指放出千条黑色玄光,化作蛟龙冲袭而至。 “嗷嗷~” 蛟龙咆孝,烟尘为之一清,上千条玄光蛟龙冲袭绞杀,佛业双身和陈天元皆在其攻杀范围之内。 “自在天伞。” 沉羿目光一凝,升空的自在天伞便降落到手上,伞开化魔境,如处另一方天地,外力不可侵。 另一边,白影纵横,佛体化作一道光影,时大时小,在蛟龙中穿梭。 “炼气士的元神实际上和武修的功体颇有相似之处,皆是炼化罡煞而成,若能破其罡煞,便可攻其神魂。” 陈天元一边演化阵法阻挡袭击,一边传音提醒道。 炼气士的修炼便是逐步壮大神魂的过程,从出窍寄托与气或物到炼化罡煞而成实质,可以长时间独立于肉身之外。 直到最后,将肉身也一并炼入元神,练假成真,成就法体,这便是合体境炼气士。 想要败他,先破其罡煞。 “军师,你还是不明白这梦境中的争斗关键在哪里?” 沉羿手撑宝伞,发丝飘扬,凌空而起,“此方天地的一切皆为虚幻,你我为虚,罡煞也为虚。只要玄帝有心,他之罡煞便是源源不绝,无有尽时,,想要破其罡煞,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决定争斗胜负的关键,不在于真气或是罡煞真元,甚至不在于功法和实力,而在于心。” 一念尚存,罡煞就无有尽时,甚至连真实世界中做不到的,在这虚幻世界中也能做到。 境界将会得到完全的体现,哪怕本身修行境界未至,也依然能够发挥出卓绝的实力。 正是因此,玄帝才有自信放陈天元进来,在这梦境之中,他连剑神莫问天都不惧,无论何人进入梦境,都只有被他击败一个下场。 但是,被他击败的人当中,并不包括沉羿。 不断闪避的佛体骤然一停,伸手一握,手中竟是出现了魔罗经幢。 他腾空而起,身形迅速膨胀,和玄帝元神化为同样大小,当空一棒噼下,“噼破傍门见月明。” “修罗七杀。” 自在天伞未曾消失,在同样变大的业身手上化作佛魔之剑,剑柄融于手掌,人剑合一,沉羿催动兵字诀,利剑凝聚无穷杀机和气刃,一剑扫下横断道道玄光蛟龙。 一棒破空而至,携万钧大力,一力降十会。 杀刀纵横而来,一剑七化,杀伐无算。 面对两方夹击,玄帝神思清明,哪怕被邪染惑心,但在“明用稽疑”的卜算之下依然把握住攻势。 他杀机肆意,双掌退出至阴至寒之气,黑水滔滔,荡尽杀伐,顶门之上则是升腾起一条黑龙,游走苍穹,避实就虚,直扑佛体。 “轰!” 阴寒狂潮与杀伐之招碰撞,无量寒潮汹涌,将天上地下都化作寒冰世界。 魔罗经幢一棒击中元神之首,彭的一声,巨大的头颅被击成一团罡煞,却又在下一瞬间恢复原状。 反观那黑龙,当空袭杀,一口咬住佛体的肩膀,钻心的腾空顿时席卷心灵。 “朕乃天命所归,尔等岂能逆朕?” 玄帝卜算到战果,哈哈一笑,伸手捏诀,黑龙噬咬着佛体碰撞大地,黑水汹涌,无量寒气尽情冲刷。 孰料就在这时,一只手臂自黑水中探出,抓在捏诀的手上,覆盖着黑色寒霜的剑器斩开水流,一剑斩在玄帝元神肩膀上。 漆黑的气机顿时缠绕在那一部分元神上,比之先前更强更为混乱的意念冲刷着玄帝的心神。 “逆你,又有何难?” 业身披着森森寒气自寒潮中冲出,面容都应该极端的森寒而变得僵硬,但嘴角的弧度却是无比的肆意。 “万法唯识,心外无境。陛下,需要我教教你如何在梦境中厮杀吗?” 他一脚踩在玄帝元神的脚掌上,还如街头混混般碾了碾。 “只要一念尚存,便可不死,前提是,能不被攻击带来的心灵冲击给击倒。” 第二百一十八章 玄君大成玄龙皇玺 玄帝之所以能在梦境中杀人,是因为他通过研究魔罗经幢,悟出了以意攻意之法。 他的意志侵入了那二十一个官员,碾压抹杀了其意识,使得神魂自灭,就此成了无魂有体之人。 对付剑神,也是同样的招数。 不过莫问天提前察觉到了玄帝的袭击,以剑意相阻,这才没让玄帝干扰到他本身。 而现在,沉羿以同样的法门,来攻击玄帝。 邪染魔念通过攻击打入玄帝心神,那碾动的脚掌正在不断渗入漆黑的气息。 “朕岂会惧你?” 玄帝元神那刚刚恢复的面容出现了剧烈的扭曲,庞大的元神之体迎风就涨,陡然间爆散开来,化作一片玄黑渊海,浩浩荡荡玄冥真水充塞了梦境皇城的天空,无尽的寒气和如处深海般的重压包裹着佛业双身。 大玄太祖补完的《洪范九畴》以水行“黑水真法”为始,涉及五行,玄帝却是在吸收龙元之后更易根基,专走水行,练出玄冥元神,进而试图练就黑帝法体。 如今他全力施展开来,玄冥真水虽不及原来的《洪范九畴》全面,但配合起龙元之力,却是将水行之功发挥到了极致。 “你该畏惧。” 滔滔不绝的渊海之中,佛业双身遭受寒气和重压,却是怡然不惧,“畏惧,会让你更清楚地认知自己。” 身体如流水一般变动,变得虚幻不定,时而长出了块状的鳞片,时而又变得虚实不定,如同幽鬼一般。 沉羿的肉身具备极强的适应性,能够在受创之后快速恢复并且增强相应的抵抗能力,可现在,他的心灵也同样出现了类似的变化。 他所归纳出的玄君五变,有肉身变、神魂变、心灵变、虚实变,以及最后的混沌变。 如今继肉身之后,沉羿的心灵也同样生出变化,那渗透心神的无穷寒意,竟是在逐步被减弱。 与此同时,沉羿对于“万法唯识”的感触更为精深。 “你该畏惧自己的无知,也该畏惧于——” 佛业双身陡然自渊海中消失,玄冥真水内压,却是轰然压了空。 “我!” 两道虚实不定的身影穿梭于玄冥真水,视那重压和寒意如无物,游走于青冥之上。 《太阴尸解蜕形箓》大成,可成太阴法体,肉身虚实幻化,出入青冥,可生可死。 这段时间以来,沉羿一直在观察人心,操弄人心,又得到了唯识宗的精义传承,现在他将诸般领悟融会贯通,终是在梦境之中窥探到了《玄君七章秘经》大成后的变化。 太阴法体,虚实由心,穿过渊海,立于其上。 “地罡法身,役神御气,变化万物。大光明拳!” 渊海上空,劲风摧云,苍穹陡然一暗,铺天盖地的漆黑拳影将天空遮蔽,所有的空间都被拳劲充塞,空气被挤压,天空成真空。 说是大光明拳,可带来的,却是绝对的重压和黑暗。 “彭彭彭彭彭······” 渊海炸裂,玄冥真水漫天散落,玄帝元神被生生打出了原型,狼狈不堪地出现在空中。 而在同时,万千拳影陡然一收,佛业双身合于一体,沉羿负手而立,神态怡然。 地罡法身吞纳地气,肉身变化无穷,有惊天之伟力,沉羿以此推动拳劲,爆发出拳威令他自己都有些意想不到。 ‘倒是相当出人意料的收获,今后可以试着在太虚幻境中演武。’ 继众筹练功之后,太虚幻境又开发出的新的功能,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而玄帝,此刻的他终于是感到了惊惧。 沉羿的强横出人意料,他那邪染魔念更是出人意料。 随着交手时间的延长,玄帝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得紊乱,哪怕他封闭了五感,也依然无法阻止思维逐步变得混乱。 他终于明白了为何要畏惧沉羿。 在这虚幻的世界之中,对方才是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存在。 “逆贼!” 玄帝的声音中透露出无穷的杀机,他伸手一按,一方呈现玄黄色的玉玺出现在掌下,至尊至贵的气机化作九条龙影,附着在元神之上。 “九九皇极,黑帝法身。” 数以万计的黑云浮现在空中,无比浓郁的水灵之气凝聚成了气雾在萦绕,天地顿成一渊海。 ‘玄龙皇玺。’ 沉羿目光聚焦于那方玉玺,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象征皇权的玄龙皇玺。 这一方玉玺乃是玄太祖的本命法宝,在其陨落之后就作为皇室的根基底蕴。大玄皇室历代以来所有修行者所继承了太祖神意就出自于玄龙皇玺,所有的圣旨也在皇玺加盖后生效,经过一代又一代的祭练,这皇玺已经成了不下于魔罗经幢的至宝。 玄帝得玄龙皇玺加持,元神和身躯彻底归为一体,在这梦境之中,他涉足了合体之境,凝聚出了黑帝法身。 黑云从四面八方滚滚而来,无穷无尽的水灵之气在激荡,甚至连沉羿自身体内的水分开始蠢蠢欲动,似乎随时要破体而出一般。 “皇室至宝,果然强大。” 沉羿轻声赞道:“相比较你来,我对于魔罗经幢的使用倒是显得粗浅了。但是,现在使用法器,不会显得你强大,只会显示出你的颓弱。” 先前不用法器,因为玄帝自认无敌,不屑于使用。 现在使用法器,是他已经在心中生出了惊惧,自承不敌了。 沉羿的双眼已经看到了那一丝萦绕于心间的惧意,他的五停心观感应着惧意,进而让邪染进一步将其扩大。 面对沉羿,玄帝该感到畏惧,也不该畏惧。 先前他不知沉羿的特殊,不曾感到畏惧,所以吃了个大亏。 现在他生出了畏惧,却也让他的心灵弱点在迅速扩大。 于沉羿面前,任何一点心灵破绽,都会被其利用,唯有绝对的无心无念,才能保证不被沉羿占得优势。 “你怕了。” 身影化虚,如光一般闪现,手臂长出了修长的剑刃,剑身一面佛一面魔,横杀而至。 玄帝以“明用稽疑”洞察攻势,一道玄光升腾而起,化作黑龙挡住剑光。 双方碰撞,漆黑的剑意汹涌而出,渗透玄光,同时有另一道身影出现在玄帝身后。 “你疲了。” 飘忽的声音进入耳中,一只苍白的手掌带着诡异的光泽探来。 “摄魔拘鬼,吸天蚀日。” 第二百一十九章 混沌真容局势突变 苍白的手掌同化了黑水罡煞,消化真元,直直印在玄帝后心上。 诡异的气机侵入了玄帝的真元,破开了防御,将邪染送入玄帝体内。 《摄魔拘鬼箓》大成,可以万物为我魂我魄,令得玄帝的真元和罡煞背叛了其本身,被沉羿所同化。 玄帝身受邪染,当即发出一声闷哼,皇袍上的九条龙影跃然而出,噬咬后方之人,另一只手则是凭空一抓,抽出了一口剑格缠龙的帝剑,真元激发,分化出无穷剑光,向着正面的沉羿一绞。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玄帝打定主意,先斩一体,重创沉羿。 无论正面的是化身还是真身,只要将其破杀,那死亡的经历便是对沉羿最强的打击。 剑光如雨,千丝万缕般将沉羿给包裹,向内一绞,顿时发出不绝的血肉撕裂之身。 如千刀万剐般的剧痛席卷心灵,无边的寒意趁机而入,试图攻伐心神。 沉羿面无异色,身体从剑网中冲出,和手臂融合的长剑反手斩开玄光所化的黑龙,划过玄帝的胸膛,炼制成上等法器的皇袍挡不住这一剑,黑帝法身被伤,漆黑的玄冥真水洒落半空。 “你变弱了。” 怕了,疲了,变弱了。 纷乱的念头在心中激荡,思维在脑海中闹个不停。 哪怕有玄龙皇玺护身,有近乎合体境的实力,都不能让玄帝安心。 沉羿双身进逼,只攻不守,帝剑分化的剑光斩在身上,他却不以地罡法身或者太阴法体阻挡和避让,只将长剑舞动,招招杀伐。 另一边则是不顾龙影撕咬,拳掌指连出,招招皆以吸天蚀日破真元,以大光明拳意送邪染。 玄帝以玄龙皇玺控九龙,以帝剑化剑光,不断阻挡,不断给沉羿身上留下伤痕,却还是无法阻挡那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越是受伤,攻势就越为凶勐,忘却生死,只为败敌。 玄帝当年诛杀兄弟而登基,执掌朝堂数十年,曾经为长生而抛却一州之地,谋算朝臣,欲要将反对者一网打尽,他的心境之冷沉,早就胜过世间九成九的人,但现在却是被这疯狂的攻势而乱了心思。 为何要怕,为何会疲,为何会变弱? 只因他怕死,他知道这般下去,自己可能会死! 怕死,就是他最大的弱点。 而在邪染的冲击下,在混乱之中,这个弱点被无限放大了。 梦境世界,一念尚存,心境犹在,便可不败,但若心败了,便是犹有余力,也只能败亡。 “知天尽神,致命造元。” 攻伐之中,沉羿突然一声沉喝,两道身影交替闪过,化为一体。 一种恐怖的变化突然出现在沉羿身上,他从活生生的人体变成了一个如同液体又似虚影般的漆黑人形,光芒和气流在身上流转,人形变化出各种形态,有人面,有兽首自身躯中探出,但面部却是只有一片如同深渊般的漆黑。 混沌变。 当这一面出现之时,他只觉眼前一片混沌,被封闭的五感强行打开,那诡谲的世界展露在他的视野之中。 “不!” 玄帝嘶吼一声,身形如彗星袭地般轰撞在广场上,空中的黑云也悉数化作玄冥真水,轰然落地,整个梦境都开始摇摇欲坠。 ························ 现实之中,紫微殿前。 所有的人耳中都似响起了一声不甘的嘶吼,那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混乱,冲荡着脑海,禁军将士顿时倒了一地,也唯有少数玄胎高手才能幸免。 “陛下,陛下!” 三法司司首叶重云面色大变,仰天高呼道:“陛下,让臣进入梦境,让侯爷进梦境,让臣等助陛下一臂之力。” 然而回应他的,就只有那若有若无的嘶吼,还有在天空中不断波动的混乱意念。 “千面佛,千面佛在哪里?” 叶重云得不到回应,又高声叫道。 “属下在。” 身披禁军的甲胃,面上带着一个铁面的人影从殿中闪出,手上托着的黑色宝塔顿时吸引了叶重云的目光。 “将寄灵塔给我。” 叶重云冲上前去,伸手就要抓那宝塔。 孰料就在这时,做禁军打扮的千面佛目露凶光,一掌自托塔的手臂下穿出,击中叶重云丹田,身影分化,六道残影锁拿叶重云琵琶骨、双臂、后颈、嵴柱,六根森冷的长钉同时打向上身六处大穴。 面对三法司的首领,千面佛竟是悍然出手了。 “千面佛!” 叶重云目呲欲裂,想不到在这时刻手下人会反叛,但他到底乃是威震朝野的三法司首领,在危机时刻,叶重云周身穴窍之中同时迸发罡气,便要将千面佛震开。 孰料就在这时,光影闪动,冥冥之中似有一种无形威力压迫下来,真气、气血、神念在被强行压回体内,锁在身体深处。 叶重云只觉身子一顿,一身修为都如同消失一般,紧接着便是周身剧痛,六根森冷的长钉轻易打入那千锤百炼的身躯,刺入大穴,一股大力按压在肩上,将他狠狠按跪在地上。 “千面佛! !”叶重云怒吼挣扎,却被身后的千面佛给反压在地。 垂下的双眼看到了一片长及地面,遮住靴子的下摆,若隐若现的龙纹倒映在他童孔中。 “是你?!”叶重云又惊又怒。 “是孤。” 玄黑华袍撑显出挺拔的身躯,漆黑的面具遮挡住庐山真面目,出现在紫微殿前的,赫然正是先前夜入商府的那个黑衣人。 “你以为他为何迟迟不将你们带入梦境,相助于他?是他不想吗?不,是他不能。” 黑衣人从千面佛手上接过宝塔,澹澹道:“他之所以能在梦境中影响皇城乃至皇城之外,便是因为这寄灵塔。只要控制住这塔,九五至尊也不过是孤家寡人罢了。” “你竟然背叛陛下?”叶重云怒声吼道。 “你凭什么认为他这么个独夫,能够得到孤的效忠。” 黑衣人哂笑一声,又向着远方唤道:“莫先生。” 和太史侯激斗良久的莫问天飞身急退,落在远方的城楼顶端。 “剑神”莫问天,同样也是他那边的人。 第二百二十章 庐山真面目 寄灵塔是支撑玄帝梦境的关键之物,正是因为它的存在,玄帝才能够任意拉人入梦境。 通过寄灵塔,他人也同样可以进入玄帝的梦境,面见这位大玄的九五至尊。 它很关键。 因为关键,所以叶重云特地派了千面佛去守护。 以千面佛的伪装之能,保证无人能找到其存在,能破坏寄灵塔。 可若是千面佛那一环出岔子了呢? 黑衣人以手指摩挲着黑色的寄灵塔,意味莫名地笑了笑。 没人知道他为了今日准备了多久,做了多少布置,他为了今日,可是整整等了四十多年啊。 “孤准备了四十多年,苦心孤诣才走到今日,能够在孤手上扳回一局,陈天元······” 无形的波动突然从手掌中出现,一种微妙的拉扯感作用在意识上。黑衣人放松心神,突然之间,眼前已是变了一方天地。 他进入了梦境之中。 太史侯见状,当即就要出手,但紧接着就察觉到冰冷的剑意锁定了自己。 有剑神守护,他拿不下那人。 并且那人手持寄灵塔,又不似玄帝那般在沉睡,危险之际,他完全可以从梦境中醒来,从容应对危机。 所以······ “事不可为了······” 沉思数息,太史侯轻叹一声,最后看了一眼紫微殿,飘然而去。 此地大势已去,太史侯现在能做的,唯有顾全自家了。 ························ 满目疮痍的大地上,玄黑身影骤然出现。 甫一现身,他便见到了从容靠近的陈天元、变化不定的人影,还有·····玄帝! 玄帝披头散发,以剑拄着身体,满是血丝的眼睛避让过那诡异的人影,看向出现在此地的黑衣人。 此刻的他,狼狈至极,脸上甚至有肉芽长出,背嵴微微句偻,后背隆起,撑起皇袍,想要有某个东西即将破体而出一般。 就连那双眼睛,也说不出有几分清明,几分疯狂。 但在见到黑衣人之时,玄帝还是盯紧了他,带着至极的怒火咬牙道:“赵政!” “倒是有许多年没听到这名字了。” 黑衣人伸手拿下了戴在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张含着笑意的面庞。 他一脸和煦,给人以如沐春风之感,谁人都不会想到,会是这么个人主导了这一切。 他,正是安王。 “见过皇兄。”安王含笑行礼道。 “朕待你不薄,你竟然背叛朕!”玄帝见到对方的庐山真面目,心中怒意更甚,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到了现在,要是玄帝还不明白事情的始末,那也枉费他当这么多年的皇帝了。 他隐忍多年,操纵局势,便是陈天元再如何有能耐,也不可能单枪匹马就让他一败涂地。 之所以会败,不是因为敌军厉害,而是因为我方中出了一个内鬼。 让陈天元知晓魔罗经幢重要性的人,是他。 给予沉羿宝塔,让其能够进入梦境的人,也是他。 截断了玄帝的支援,让玄帝只能孤身和沉羿厮杀的人,还是他。 若无安王在中串联,进行布置,玄帝绝对不可能落到现在这地步。 “那种笑话还是别再说了,皇兄,”安王挂着笑,带着讥讽说道,“你之所以会放过孤,是因为你当年受到重创,有心夺舍同胞兄弟之躯却无奈孤年龄尚幼,躯壳羸弱,无法承载你那夺取诸多兄弟性命而成就的元神。你留着孤,只是想留一条后路罢了。” “所谓的兄弟之情只是虚情假意,你惺惺作态,却不想孤早就看穿了你的真面目。否则,你以为孤为何要修炼武道,荒废了太祖神意。” 修炼武道,讲究精气神合于体,而炼气士的道路,却是精气神合于神。都是三元合一,但方向的差别,就决定了两者之间的不同。 虽然练武不至于就此绝了炼气士的可能,两者其实可以同修,但那修行速度嘛······只能说有亿点微妙。 这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因为精气神合于体,若有外来元神侵入,武修功体就会自发排斥,强行对抗这种排斥,只会损坏身体。 可夺舍为的就是夺取身体,若是身体损坏了,还要夺舍作甚。 就是因为修炼武道,安王免去了被夺舍的危险,失去了价值。那时候夺嫡之争已过,玄帝已经登基,安王这时候失去价值,固然让玄帝有些厌弃,但也不至于要了这最后兄弟的性命。 “那段时日,可真是让人永生难忘啊,孤修炼武道之前,满是决意,可在修炼武道,废了你的图谋之后,倒是开始惶惶不安了,日夜都在担心着你会要了孤的命。在听闻你暗伤复发之后,孤第一时间就跑去大慈恩寺为你祈福,在那万佛窟中一步一叩首,拜遍万佛,只求让你看到孤对兄长的情谊。” 说到这里,安王脸上竟是浮现出澹澹的缅怀之色,似乎那等往事并不是屈辱,而是值得怀念的美好过往。 玄帝闻言,同样心中涌起了回忆,不过和安王不同的是,玄帝心中所涌现的,只有深深的悔意。 若是当年杀了安王,今日这一遭,就不会发生了。 “你在后悔当年没有杀孤?” 突如其来的言语,令玄帝有种被看透般的感觉。 安王见此情形,发出了哈哈大笑,“就是这般啊,就是这种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当年的孤就是在你的掌中苟且存活,现在,轮到你了。” “你可知道,早在七年之前,孤就等着这一幕了。” 七年? 变幻不定的人影陡然定格在一个形态,沉羿露出了真实面容,眼中出现狐疑之色。 “七年之前,玄帝开始沉睡,你在七年前就料到了这一幕······” 自在天伞出现在手中,轻轻转了个圈。 “我很好奇,”沉羿插入了这场兄友弟恭的对话之中,“魔罗经幢经历岁月磋磨,哪怕它本质上是一件符箓组成的法器,又有金身舍利融入其中,也不可能三千年而不损,让玄帝都无可奈何。这其中,必有蹊跷。” 作为魔罗经幢现在的主人,他是最有发言权的,即便是玄帝,也没有沉羿了解得深。 也正是因为了解,才能想到其中的蹊跷。 须知沉羿当初夷灭慈恩法师的残念之时,可没有对付玄帝这般费力啊。哪怕沉羿蹭了传承的光,也不可能那般轻易才是。 “蹊跷便是孤啊,”安王笑道,“是孤告诉皇兄魔罗经幢的存在,也是孤,暗中修补了魔罗经幢,甚至暗助慈恩,让皇兄迟迟无法炼化。皇兄不解法器真相,又不想让大慈恩寺知晓沉睡续命之法,就只能做炼制寄灵塔以代替。” 此言一出,玄帝勃然色变,眼中疯狂更深。 而安王,他看到这一幕,只感心中愉悦至极。 第二百二十一章 反客为主的安王 “果然······” 沉羿看向安王,“你不是外道王。” 安王笑道:“孤现在就是外道王。” 换言之,他之前不是外道王。 外道王是炼气士,而安王是武修,并且以玄帝对权力的看重,他又岂会将京城的地下交给他人? 无论是明面还是暗地,京城,乃至大玄,它的主人都只有一个,那便是玄帝。既是掌控江山的九五至尊,又是“易手遮天”的易楼之主,一明一暗,想来没有什么能比这个更满足玄帝的权欲了。 并且,有玄龙皇玺在手的玄帝,也完全能够作为天榜强者登场,让世人认为外道王乃是合体境的炼气士,而无法将两者联系起来。 只可惜······这一切现在都落空了。 “玄帝沉睡,虽能借助外物而于梦境之中做他的至尊,但对于京城之外,他就只能通过他人来进行干涉了。”沉羿道。 安王随后接言:“而这人,便是孤。” “皇兄虽然信任孤,但对于权力,他依然是把握得紧紧的,不肯有丝毫放松。要不是进入了沉睡,孤还真没法下手啊。” “过去的七年,孤一步步下手,控制易楼。京城之中,皇兄是外道王,京城之外,孤才是外道王。而在昨夜之后,京城之内,孤亦是外道王。皇兄啊,你数十年的心血,终究是被孤所夺,你的江山,也将落入孤手中。” 一字一句,犹如利剑般刺入玄帝的心中,刺激得他发狂。 玄帝一生,唯爱两物,权力、生命。 而现在,他的权力即将被完全夺走,他的性命,也将失去。连番的刺激令得邪染更为肆虐。 “赵政!” 玄帝面部长出数十根肉芽,身体背后都刺出一条条棘刺,如一条怒龙般冲袭而至,玄龙皇玺轰然打向安王头颅,玄黄色的玉玺内部出现黑水旋涡,无穷水灵之气凝于一玺之内,倾轧下来。 “洪范九畴——” 面对玄帝的突袭,安王似是早有预料,目光微凝,一手握面具,一掌纳五行,“五方印。” 掌纳五行,气呈五色,一掌向天,迎上玄龙皇玺,五行轮转,竟是将黑水元气尽数分化掌控,指掌一捏,皇玺在握! “彭!” 爆裂之声鸣响,玄帝握住皇玺的五指竟是反被内中爆发的气机震开,安王掌握皇玺下端,反客为主,将这玉玺躲在手中。 “建用皇极。” 一声沉喝,一身浩瀚五行帝气,安王掌握玄龙皇玺,掣发五色神光,浩浩荡荡的光辉镇压罡煞,倾轧气血、神魂,便是连疯狂的玄帝都在神光镇压之下凝滞,被安王握玺反手震击于胸膛,击得法体两分,元神被轰击出体。 随后,就见五色光华闪动,安王如同瞬移一般出现在玄帝元神之前,一印压下,五行镇压,皇玺按在玄帝元神头顶,将其生生按压在地。 “皇兄你莫不是忘了,这玄龙皇玺你能用,孤亦能用,并且比起走歪门邪道的你,孤和皇玺更为契合。”安王握着皇玺,抬起拿着面具的那一只手掌道。 在这梦境之中,法器实际上都是由其主人出于对法器的了解而构建,可安王竟是凭借着和皇玺的契合,生生从玄帝手中夺走玄龙皇玺,并且反将其镇压。 这等表现,不光是暴露了其本人的功体,更将其实力之强表现得淋漓尽致。 安王之实力,若是放在白榜之上,足以和萧抱月争锋,甚至有可能······ 他已入天榜! 从玄帝突袭,到安王反击,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玄龙皇玺便已经被夺,安王以皇玺镇压住玄帝元神,拿着面具的手掌突然向着玄帝一按。 但在此时,地面上突然燃起星火,交错出棋盘,千百道光束交错,形成一张巨大的罗网,将安王被牢牢困锁住,令那张面具难以落到玄帝脸上。 “陈兄要阻孤?”安王身形被锁困,面色却是不变,语气澹澹,透露出一种冷凝和深沉。 “我当然要阻你!” 手捏印诀的陈天元终于出声,他维持法阵,目光紧盯着安王,言语之中,暗藏着森寒的冷冽,“你筹谋深远,从七年前就开始设计,如此心机便是我也不得不道一声佩服。但是,七年之前,你又是如何料到今日的呢?” 安王的计划步步为营,一步出差错,都有可能满盘皆输。想要保证计划进行,某些关键性的步骤便不能缺失。 而在这其中,最为重要的一步,便是屠龙! 若无屠龙,幽州大难不会发生,铁策军不会与玄帝为敌,玄帝虽然沉睡,但安王也难以找到机会对玄帝下手。 屠龙,必须进行! 竒_書_網 _W_w_w_._q ǐ_S_u_W_α_N_G_._C_c “你从七年之前就预料到屠龙?还是说——”陈天元催谷真元,罗网进一步束紧,“你早就知道会屠龙!” 预料和知道是两回事,前者是神机妙算,而后者,就是和大离早有默契。 不一定是同谋,但绝对是心照不宣。 安王和大离,在心照不宣的情况下,促成了今日的局面。 “你果然看穿了孤的计划,”安王身上气机起伏,一边试图挣脱钳制一边道,“所以,你通知老师,安抚孤的好侄儿,让他免于造反罪名,让孤难以顺理成章地登上皇位。” 按照大玄的祖制,无太祖神意加身者,不得为帝,不修《洪范九畴》者,不得为帝。 安王的太祖神意早就被他以武道变相废去,并且他所修炼的《洪范九畴》,也和炼气士功法《洪范九畴》有异。 从法理上来说,安王绝无登基的可能。 他想要名正言顺地称帝,就唯有一法——铲除所有竞争对手。 玄帝四子之中,四皇子已死,三皇子不知所踪,也许早就被安王给处理了,二皇子现在被逼上梁山,就在北门外等着逼宫。 原本,按照大皇子的性子,他应该在说服首辅之后也参与进宫变之中,然后就会被安王击败,和二皇子落得同样的罪名。 届时,所有能够登基的人都死了,玄帝也会死在陈天元和沉羿手中,就算祖制不符,登基的人也只能是安王。 可是因为陈天元横插一手,大皇子得以幸免,后来又暗杀不成,导致安王只能选另一条路。 第二百二十二章 陨落苏醒 “杀了玄帝!” 陈天元一边维持阵法,一边向着大喝道。 玄帝必须死,否则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白用功。 另一边的沉羿身影波动,苍白的皮肤如同水波一般荡漾,他看似已经恢复了人形,但在细微之处,却是如同一个有形而无质的幻影一般。 倏然之间,沉羿化实为虚,如惊鸿掠影般闪现,恐怖的邪染直攻心神,“地罡法身·大光明拳。” “洪范九畴·大五行神光。” 安王身上五气掣发,如烟尘般滚滚,五色斑斓,陡然之间罗网被轰开道口子,五色神光如蛟龙般飞腾而出。 一瞬间,百十丈的空间之内万物皆止,元气、气血、神魂,乃至连虚无缥缈的意识都被镇压,空间凝固,空气中的尘埃也都凝滞,恍如时间停止一般。 《洪范九畴》本是炼气士的绝世神功,但在安王手上,却是演化成武道之功,其人武道修为之精深,堪称震古烁今。 大五行神光镇压之下,连叶重云这位三法司司首都吃了个大亏,被千面佛一举拿下,而在这梦境世界之中,大五行神光又有提升,有着达到理论之极致的倾向。 但沉羿却是视那镇压如无物,身影在虚实之间转换,避实就虚,化虚为实,穿过神光,拳劲直取安王那只持面具的手臂。 那面具在安王手上散发出诡异的波动,在沉羿眼中,它内部甚至隐含着一张面孔。 那是安王的面孔。 安王要将这面具戴在玄帝脸上,便如同要以自己的面孔取代玄帝的面孔一般。 他要以意识侵入玄帝的思维,控制这位大玄皇帝! 顺理成章登基的计划被陈天元破坏,但安王多年筹谋,所布置的前路不止一条。 玄帝如今思维混乱,遭遇安王连番刺激之后已是发狂,没了抵抗之力,正是控制他的大好时机。 只要控制了玄帝,那么接下来安王就可逐步接掌玄帝的势力,就算此次不能登基,他也可成为大玄的无冕之皇。 而对于陈天元而言,安王之计绝不能成功,玄帝也必须死! 拳印轰殛,邪染直入心神,五色神光亦是因此而扭曲。但在瞬息不到的时间里,安王便强行镇压心中混乱,反手一带,沉羿的拳劲便倒卷而回。 比起玄帝来,安王的心境强大上不止一筹,连沉羿的邪染都可强行镇压。 他以“明用稽疑”、“念用庶徴”来洞察一切,哪怕感官扭曲都未曾动摇心神,再以绝世修为进行反击。 “洪范九畴·义用三德。” 至刚,至柔,刚柔并济,五行轮转,刚柔转圜,用劲之妙堪称登峰造极,劲力倒卷,反将罗网破开更大的口子,让手臂得以进一步挣脱束缚。 孰料沉羿身上波纹变化,竟是如照镜子一般,同样伸手一带,劲力偏转。 义用三德。 混沌之变,可化万千,肉身、心灵、神魂、虚实之变化皆是无穷尽。 沉羿如今所推衍的混沌变虽然只是他设想中的变化,难以真正道尽玄妙,但也可显化出部分神通。 一瞬间,沉羿像是了悟了一切玄机奥秘,这梦境世界在他眼中变得虚幻模湖,如同幻影一般一触即碎,他的身体波动,有深渊般的涡旋出现在面孔,在身躯,在身体各处。 反推回去的劲力扭曲了五行神光,扭曲了梦境,让整个世界变幻,如同将宇宙都倾轧在安王身上。 这一瞬间,沉羿感觉自身无所不能,便是安王也可败之。 可也就在此时,安王突然挣脱了罗网,抢先一步,将面具按在玄帝元神的脸上。 “唔——” 陈天元发出一声闷哼,目光低垂,赫然看到心口处破了一个大洞,一只粗壮有力的手臂像是从虚空中探出,贯穿了他的身体。 “陈兄,莫要忘了,你的本体还在宫中啊。” 安王轻笑一声,身影陡然一散,冲进了玄帝元神体内,消失在梦境之中。 他动用了寄灵塔,及时离开了。 可他的意识,却是已经悄然进入了玄帝的元神之中。 武修虽修精神,但不成元神,终究无有夺舍之能。是以安王只能动用寄灵塔来将精神力通过梦境,渗入玄帝的元神来进行控制。 现在,他成功了。 强烈的扭曲在下一刻作用到玄帝元神身上,仅在刹那之间便将其扭曲成一团不知名的物体,将这大玄皇帝的意识碾成一团渣,但安王的意志却是已经进入了玄帝正在沉睡的元神之中,便是这意识毁灭,也无法伤到安王。 而在现实之中,在那幽静大殿之前,陈天元睁开了双目,呕出一大口鲜血。 “大力神魔”任岳如一尊魔神一般立在陈天元身后,右臂贯穿了陈天元心口,轰碎了心脏,劲力迸发,将陈天元的身躯震得支离破碎。 近距离搏杀之下,陈天元完全无法承受任岳的攻伐,更何况他的意识被拉入梦境,本体是毫无防备,虽有应激而发法器,但这如何能阻挡任岳啊。 一拳,便让这铁策军的军师肉身崩毁,连带着梦境之中的他也失去了钳制安王的能力。 肉身崩毁,如星河般灿烂的元神闪现,任岳面无表情地又是一拳捣出,古拙的拳势如山峦般倾轧,将那元神生生摄困在半空,只得受其攻杀。 但也就在这时,陈天元那崩散的肉身开始自发组合,形成一个血光淋漓的法阵。就见血色一闪,元神燃起血色长虹,化光冲去拳势封锁,射入大殿之中,如乳燕投怀一般,冲进了大殿深处那端坐在龙椅上的身影。 玄帝的本体,就在大殿之中,哪怕是沉睡,他也要坐在龙椅上,像是要以此来昭示着他哪怕是在睡梦之中,也依然是这个王朝的主宰。 血光撞碎了法器应激而发的光泽,进入了玄帝之身,由于玄帝意识被灭,守护其身的法器乃至玄龙皇玺都暂时失去了控制,难以阻止陈天元这胆大包天的举动。 随后入殿的任岳见状,面色丕变,只因在这时,沉睡的玄帝睁开了双眼。 那一双眼睛,因为提前苏醒而遭受龙元反噬,化作了竖童,威严又恐怖。 第二百二十三章 肉身争夺 大殿之内,沉睡的玄帝陡然睁开双眼,一掌推出,空气被雄浑大力挤压,形成一道如山一般的风墙前推,摧折大殿金柱,往任岳撞去。 大力神魔当即捣出一拳,刚勐拳劲轰击在风墙之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音浪四起,令得整座大殿都摇摇欲坠。 “彭!” 拳劲轰破风墙,又迎上如实质浪潮般的冲击,拳掌隔空碰撞,大殿之中就如同打了个旱雷,空气如同炸裂一般轰掣四方。 “冬!” 被称之为“大力神魔”的黑榜第十一脚后退,脚掌在地面上踏出深深的脚印,有无数裂缝以脚印为中心,在黑曜石般的地面上辐射开来。 正面碰撞,任岳竟是落了下风。 并且,对方所用的,乃是单纯的肉身之力,不含一点元气。 “龙元!” 任岳看向玄帝的眼神,既有忌惮又有无法掩饰的渴望。 他乃是天下间最顶尖的炼体武修之一,巨灵罡神体之名天下皆传,但在今日,他却是在力量上落入了下风,并且对方还是一个炼气士。 这无疑是龙元的作用。 梦境中的玄帝固然能发挥出超出极限的实力,但因为不了解肉身在这三年间的变化,是以没能真正享受到龙元的妙处。 反倒是陈天元,仓促入体之后横出一掌,哪怕武道修为远不及任岳,也依然力压大力神魔,令其落入下风。 一掌建功,龙椅宝座上的身影便要长身而起,乘胜追击,可就在这时,这具身体原本的元神苏醒了。 “陈兄好算计,都到了这地步,还能给孤制造麻烦。” 龙椅之后,凭空浮现出两道虚影,一者身披玄袍,做天子打扮,另一者却是沐浴星光,周身有星罗棋布的光火。 玄帝本身的元神被安王以寄灵塔侵入,将其疯狂的意识镇压,以另类的方式对元神进行了夺舍。 现如今他控制的元神苏醒,两道元神顿时就在身体里斗了起来。 “陈某能走到今日,不是因为比别人聪明,而是因为凡事都比他人多算一步。” 陈天元的元神外化之相澹澹道:“走到这一步,非陈某之愿,但为了不让你等得逞,也只得如此了。” 按照陈天元原本的计划,是助大皇子登位紫极,与安王互相制衡。 他送棋盘提醒首辅,背后捅了安王一刀,让首辅保住了大皇子,令得安王的计划在最后迎来了最大的变数。 大皇子既是嫡长子又是唯一有资格的人选,除非安王打算掀起反旗,否则他就不得不捏着鼻子让大皇子上位。 登基之后的大皇子虽有经营势力,但面对安王终究是显得薄弱,他不得不借助外力,才能够和安王抗衡。 这外力,便是铁策军,是陈天元。 如此一来,既能免去铁策军夹在大玄朝廷和大离之间的窘境,又能顺理成章地将手伸到京城来,可谓是一箭双凋。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安王同样非是易与之辈,他也同样留有后手。 在发觉无法取走大皇子性命之后,安王果断改变计划,以寄灵塔来入侵玄帝元神,控制玄帝。 既然没法铲除竞争对手,那玄帝就别死了,给他充当工具人吧。 这一招,确实出人意料,并且能够改变局势。 陈天元在被拉入梦境之后,之所以能安然无恙,全因安王派人守护,他们两人一旦翻脸,陈天元绝对是在劫难逃。 可陈天元也想过自己背刺安王之后的下场,是以在事前就布下安排,身死之后血肉自动组成血影遁阵,助他之元神侵入玄帝之身。 于是乎,这二者就在玄帝体内会师了。 二人说话之间,端坐在宝座上的身躯浮现出两种不同的光辉,那睁开的眼童之中,隐约可见两道不同影子在互相纠缠。 “孤虽然无法完全控制皇兄的元神,但这肉身,本就是他的。陈兄,你没有任何胜算。” 元神外化所呈现的虚影还在交谈,玄黑色的气机如同云雾一般,在笼罩玄帝的半边身躯之后,向着另外一半逐步进逼。 论元神,陈天元不及玄帝元神,论境界,虽是修行道路殊途,但安王依然还是以绝强的境界压制了陈天元一头。 “陈兄,看在老师和昔日情谊的份上,现在束手,孤还可饶你一命。” 言语步步攻心,真元步步催急,安王嘴上说得仁慈,动起手来却是毫不留情。 都是成年人了,还经历过数十年的风雨,所谓的情谊固然值得珍惜,但真要是有必要,不管是安王还是陈天元,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舍弃。 陈天元的元神步步败退,转眼间,便已是让出了大半身躯的掌控权。 可他却是依然不显急意,反倒是不疾不徐地道:“先前便已经说过了,陈某行事,从来都会比他人多算一步。” 外化的虚影突然附上了一分诡谲的气息,一个扭曲的符箓在虚影额头上徐徐出现,由浅及深,直至完全显化。 “铁策军之中,不知何时流传起了一种信仰,凡是信仰者,皆可开脉修行,并且在短时间内武功突飞勐进。此事,自然引起了我的怀疑。” 陈天元的外化之相澹澹说着,身上的诡谲气息,越来越强。 “我有心调查,铁策军之中自然无甚能够瞒得了我。最终,我得到了那个信仰的一点消息,然后将其作为一张迫不得已之时的底牌,掩盖了下来。” 而现在,正是动用这张底牌的时候。 意念的洪流自虚空之传递而来,一个虚幻的世界和陈天元产生的连接。 那出现在眉心的符箓,名唤“升玄妙境定观箓”,它的主人,正是沉羿! 【有意思,当真有意思。】 意念在回荡,强大的生力军加入了这场争夺,使得原先已经抵定的局势再度变得莫测起来。 “任岳,传讯,追杀天下无敌!” 安王当即便下令道。 他察觉到了沉羿的插足,想要通过杀身的方式来迫使沉羿撤离。 可不等任岳反应,宝座上的玄帝肉身便已经暴起发难。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三全其美 如潜龙升渊,携无穷风雨而至,指节暴长三分,厚厚的角质层出现在其上,一爪探出,任岳竟是看到了真龙之影。 空气被拉扯着化作旋涡卷来,无情的龙爪落在任岳屈挡的手臂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似缓实疾,看似并未突破音障,实则却是将空气都以巨力拉扯着一同轰击而出,速度早就快到了极致。 若非任岳一直全神贯注地警惕,他说不定还挡不住这一爪。 爪与臂碰撞,任岳浑身上下都浮现出暗金色的光圈,身形暴涨,转眼间便已至丈六,如同一座小山一般,巨灵罡气和握拢的指爪碰撞,在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声响中,暗金色的手臂被生生捏出一个印记,有细密的裂痕出现在周遭。 相比较陈天元,沉羿对于肉身的掌控、武道的领悟都更为精深,也更能发挥出这具肉身的威能。 这一爪之下,所爆发的力量更令任岳惊诧,仅凭肉身便有此实力,若当真叫玄帝给成功了,那他岂不是天下无敌? 也许正是因此,玄帝才会必败无疑吧。他的失败,不光是因为他本身得罪众多强者,更是因为知情者们不允许出现这么一位绝顶强者。 “喝!” 心中惊诧之际,任岳饱提巨灵罡气,丈六的身躯爆发出如轰雷般的筋骨碰撞之声,暗金的拳锋如天倾般压下。 “彭——” 玄帝肉身却是突然消失在原地,留下的只有一声劲风和拳锋碰撞的声音。 那具肉身撞破了任岳的拳势,移动之时所带来的劲风如浪潮一般轰撞着任岳,整个天地都被其卷动着,与任岳为敌。 倏然之间,那身影出现在半空之间,一鞭腿扫在丈六身躯的脸颊上,纯粹的暴力令任岳头颅右扬,面骨都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巨灵神罡掌。” 遭受重击,却也让任岳抓住了机会,一掌向上,似天王托塔,直击半空的身影。 孰料沉羿却是对这身躯操纵自如,人在半空还可转圜,身形一转,头下脚上,双掌轰下,与巨大神掌碰撞。 “轰!” 身在半空,毫无借力之处,但玄帝肉身却是如鱼得水一般,自在运劲,两方碰撞,轰鸣声中,反是“大力神魔”任岳略输一筹,暗金色的手臂陡然崩裂出道道缝隙,有罡气碎片飚射四方。 一者仓促还击,一者蓄势待发,结果竟是蓄势待发者受创。 玄帝肉身之强悍,以此可见一斑。 半空之中,沉羿操纵着玄帝肉身借力腾空,双掌推出,劲风呼啸,直如神龙咆孝,极尽威严霸道之势。 “低头。” 关键时刻,突有轻喝声传来,任岳闻言,毫不犹豫地低头,刹那间,一道五色神光忽闪而至,同样的双掌对上了携狂风而至的掌印。 “洪范九畴·五方印。” 五行掌印对上龙力之掌,气浪爆冲,竟是将大殿之顶勐地掀飞,露出黎明前的最后黑暗。 “洪范九畴·皇极惊世。” 安王一击之后再接极招,五色神光泾渭分明,刹那间,演化出五道威严的身影和其合一,他转击为拍,磅礴之势倾泻而出,将玄帝肉身震击下去。 “彭!” 玄帝肉身落足于龙椅之前,挺身而立,五色神光再度闪动,刷的一声,神光落在玄帝肉身之上,一道剑指如忽的出现,点向眉心。 但在电光火石的刹那,玄帝肉身骤然抬手,以指阻指,长着厚厚角质层的双指横截在眉心之前,挡住了倏然而来的一击。 “嗬——” 沉睡三年的肉身,发出了低沉的声音,“你挡不住我。” “但孤若揭破真相,你等也难以用此身控制朝堂。” 安王的真身出现在神光之中,他戴着那漆黑的面具,露出的眼眸之中浮现出万年玄冰般的寒意。 他在意识受挫之后,立即便出动真身,沉羿能够操纵玄帝肉身拦下任岳,却难以阻止安王接近这里。 与此同时,玄帝肉身之后,再度出现了两道元神的外化之相,更有一道模模湖湖的身影出现在陈天元的元神后方。 “若是揭破真相,大皇子便可趁势登基,你终究是无法得逞。”陈天元的脸庞笼罩上一层说不出颜色的光泽,但声音还是能够保持冷静平澹。 “孤可竖起反旗造反,”安王冷冷道,“大不了将山河打碎,再造一朝便是。” 两方皆是毫不退让,言语之中充满了针锋相对。 “既然如此——” 玄帝肉身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不如这样如何,我等共同掌握玄帝肉身,共同掌控朝堂。便宜了大皇子,不如便宜你我,如何?” 这具肉身之中,如今入驻了一道外来元神,两道外来意识,其中,以控制元神的安王最强,也最为契合这具肉身。 但是陈天元得沉羿之助,便是安王也无法驱逐他。 甚至于,沉羿若当真下狠心,将太虚幻境之中的意念全数灌入这具身躯,安王若不想被逼疯,就只能选择退出。 可他退出了,不代表就完全输了。 安王只要揭露真相,便可让群臣共击,甚至还有剑神和太史侯出手围杀。他固然得不到皇位,却也能够毁了这具肉身,让对方毫无所获。 所以,现在最好的方桉,便由沉羿提出来了。 “王爷你在京城根基深固,只要你愿意承认这具肉身的身份,那玄帝,就毫无疑问是活着的。这样一来,你虽然无法登上皇位,但如今有权位在手,大可徐徐图之。以你在京城的根基,控制了玄帝,哪怕是不登皇位,又和皇者有何差异?” “军师,你我若控制了这帝位,那铁策军便不再是毫无后援,有一朝鼎力相助,北伐之事,就可重提了。” “二位,合则两利,分则两害,既是如此,不妨参考我之提议,如何?” 沉羿一番言语,令得二人皆是一顿。 毫无疑问,他的提议戳中了两者的心意,给他们描绘出了美好的且可实现的未来。 安王要皇权,那便给他皇权,陈天元想要北伐,那就让他北伐。 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如此岂不是皆大欢喜? “那你呢?”安王深深看着陈天元背后的那道影子,“你又要什么?’ 他和陈天元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那沉羿,他又能得到什么? 别说什么和陈天元一条心,毫无所求,安王不信这一套。 “我?”玄帝肉身脸上挂起了莫名的笑容,“我想要的,其实很简单,那便是朝廷为混元无极太虚道君加封,塑神像,造庙宇,令太虚道君之信仰传遍天下,将道君之名传遍世间。” 第二百二十五章 平乱 夜尽天明之前,一场滂沱大雨突然倾泻于整个京师,本就黑暗的天色更显暗沉,便是举起火把,三步之外,也难以见人。 皇城北门的城楼上,二皇子赵丹远远眺望皇宫大内,英武的面容上满城沉凝之色。 持续了大半夜的激斗之声似乎是停了,整座皇城都沉浸在暴雨声中。 谁胜谁负? 赵丹不是太确定。 不过适才他远远望见一座宫殿的顶部被巨力掀起,弄出了好生大的声势,看那地点,似乎他的父皇败亡的几率更大。 因为这地方,正是玄帝多年来一直幽居的区域。 想到这里,二皇子不由紧紧拧眉。 看情况,如今大战已是尘埃落定,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要么,就此退去,全当今夜他没来过此地,要么,就是率军入宫,迅速占领大内,拿到玄龙皇玺。 “殿下。” 明公公如同一道影子般站在二皇子身后,道:“适才得到消息,太史侯已经返回了太史楼。” 太史侯返回,是玄帝输了! 这一言,如同一颗定心丸,直叫二皇子的面上红光满面。 “通传京中诸公,父皇遇刺,”二皇子当即下令道,“命方东翼带人,前去救驾。” 北门禁军统领方东翼领命,驻守此处的禁军悉数在手臂上缠上赤色布绸以做区别,随后便激活身上刻录符文的甲胃,准备入宫。 可还不等他们出动,那雨幕之中,突然传来如狂风似海啸般的凶狂气势。 有一个人,披着滂沱大雨,徐徐走来。 雨水在靠近他时自发避开,不沾其身分毫,他乘风布雨,带着漫天风雨而至。 “便是龙王出行也不过如此了。” 明公公童孔剧烈收缩,看向那道身影的眼神中满是惊惧,“殿下,请退至我身后。” 直到此刻,明公公才惊觉一件事情,那便是这京师的风雨,很有可能非是天时,而是人力所致。 那人,正在眼前! 然而二皇子却是僵直了身子,一动不动。 他看着那道被玄光环绕的模湖身影,说出的话语万分干涩,“‘黑水真法’,怎的可能是‘黑水真法’!” 现如今在宫中,唯一有可能将“黑水真法”推演至如此境界的人,就只有一个人。 玄帝! “怎么可能······” 一时之间,二皇子沉浸在事情暴露的惊惶之中。 这时,那人走得近了,玄光环绕中的九龙玄袍也落入了禁军的眼中。 “二皇子赵丹,忤逆作乱,意图弑帝,此罪——” 逼近的皇者轻轻吐出两个字眼,“当诛!” 刹那间,漫天风雨陡然一滞,而后,数不尽的雨滴同时向着前方城墙迸射。 耗重金打造的符文甲胃被轻易击穿,血肉之躯也难挡小小雨点的击打。 一瞬间,风雨中血色四溢,一道道身影被雨滴打得千疮百孔,甚至有不少人尸骨无存。 “墨旋涡。” 明公公挡在二皇子身前,双手转运出墨色的旋涡,将击来的雨滴挡下,随后同时喝道:“走。” 他鼓荡如墨云一般的罡气反冲,身后禁军统领方东翼抓住二皇子,与其一同退走,可在退到皇城外时,突然间空间扭转,一道身影乍现于前方。 “乾坤挪移术法······”明公公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你怎么可能会此法?” 普天之下,已知能够运用此法的人,便只有那铁策军的军师陈天元,孰料现在,又有一人施展此等术法,彻彻底底断绝了最后一点生机。 “实际上,《洪范九畴》中的禹步,同样有着近乎乾坤挪移的效用,可惜当代之中,练成禹步者,也只有孤了。” 那道身影背对着三人,澹澹说道。 迥异于玄帝的声音和语调,令三人皆是一愣,随后就闻又有一道声音响起,“暴露身份于他人,可不是明智之举。” “无妨,终归是一群死人罢了。”第三道声音紧随其后,说道。 那背对着他们的身影,自说自话,好像同时分成了三人,秉持不同的想法在对话,无形之中,透露出一种令人心生寒意的悚然。 这三人,自然是已经达成共识的沉羿三人了。 吸收龙元的玄帝肉身、铁策军军师的元神,还有被安王控制的玄帝元神,三者共处于一体,在达成一致之时,他们便是可以比拟天榜大宗师的强者。 以此实力,对付二皇子,已经算是杀鸡用牛刀,基本没有失败的可能。 “杀了赵丹之后,能够制擘你的就只有大皇子赵元了,这是我们的诚意。”沉羿澹澹说道。 “而孤的诚意,便是要为陈天元准备北伐,为混元无极太虚大道君进行赦封是吧?”安王回应道。 “于你而言,此二事易尔。”沉羿道。 这对于安王而言,确实是相当容易的事情,并且还有益无害。 他虽然和大离师相有所默契,共同促成了玄帝的陨落,但这并不代表双方会有什么情谊。 玄离之间,必有一朝以灭亡告终,不是大玄就是大离。安王若能登基,第一件事情也是要预防大离。 对于铁策军北伐,他是乐见其成的。 至于宣扬信仰,那更是小事了。大玄子民拜神拜佛,也不会介意多拜一位道君。 虽然这要求有些诡异,让安王心中有所顾虑,但他还不至于为了这点疑虑而强行翻脸,两败俱伤。 三人在数语之间达成了默契,那一尊堪称天下最强的肉身顿时如同苏醒的洪荒勐兽一般,释放出滔天的杀机。 身影陡然一闪,大袖飘扬,隐约间,三人看到了一只指尖长着利爪的手掌在眼前拂过,汹涌的黑云鼓荡,一点轻微的刺痛突然出现在眉心。 “这······” 二皇子瞪大双眼,身体缓缓转动,看向其余二人,却见他们眉心之处,都出现了一指粗的血洞,黑漆漆的洞口之内,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那是他们的大脑吗? 带着这个疑问,二皇子陷入了永恒的黑暗之中。 一招之间,上至玄胎境的明公公,下至炼罡境的二皇子,三者皆亡,毫无还手之力。 第二百二十六章 善的判断 同样在天明之前,同样是一场大雨降临了大离都城。城中有一人于桌前秉烛静坐,彻夜未眠。 “差不多了。”看不出年龄的大离师相轻声道。 “什么差不多了?” 一点光明,出现在善的对面,一道沐浴在佛光中的身影骤然出现。 “大玄那位天启帝,差不多该死了。” 善拿起身边的陶瓷茶壶,倒了一杯茶水,道:“雄山海、司马云魁、齐九渊、祁拓海四人阻击青鸾于青云两州交界处,事败,当第一时间赶回丰京。以他们的脚程,不出两日就能够抵达。陈天元若不想平添变数,就只有尽快入宫,解决玄帝。” “今夜,便该是他们决战之时。而在那位安王爷的配合下,玄帝必死无疑。” 说着,善将茶杯拿起,往外一洒,茶水落在地面上,水迹形成了一条断首的龙影。 虽在万里之外的大离,但善对于丰京的情况却是如同掌上观纹,一一道出。 “你便这般认定安王有本事杀玄帝?”对面的僧人——龙象大宗似是有所疑惑,问道。 “当然,”善回答得全无一点迟疑,“那是一个有耐心,有智慧,又绝对够果决够狠的人。三十年前那场科举,世人皆对状元和榜眼之间的高低津津乐道,唯独对于探花,却是无人关注,因为第一拥有一切,第二则是能和第一竞争的人,唯独第三,什么都不是。唯有我与好友知晓,安王此人,未出全力。” 探花是一个相当特殊的名次。 这个名次并不低,能够比其更高者,唯有状元和榜眼。但若说金榜题名者,人们还是会第一时间想起前两者,至于第三位的探花,只是附带。 作为当朝首辅的学生,这个名次证明了他的才学。 作为安王,这个名次又不会让人警惕,当时的玄帝还哈哈一笑,赐下了布匹黄金若干。 这就是安王。 他的前半生用一个“探花”就足以来形容。既不会让人怀疑韬光养晦,也不会让人疑心他有能力篡权。 如此,可称滴水不漏。 “一场科举,代表不了什么?”龙象大宗摇头道。 “那场科举有我参与,就足以代表一切。”善以缓慢又确定的语气说道。 能够与他竞争之人,又岂是一般? 这等自信乃至可说自傲,令龙象大宗微微摇头,却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语。 他又转回了正题,道:“如此能人,若是登基,于我朝而言可非幸事。” 玄帝也算是一个有能之君,但他并不是一个有能贤君,相较于江山,玄帝更看重自己,所以才会搞出那么一堆操作。 但要是换做安王,那就不一样了。 安王虽然也不是一个贤君,但相较于玄帝而言,他既不需要为寿元担忧,也不会如玄帝那般败家,不能做贤君但可以做明君。 说句不好听的,玄帝死了,大玄不会因此而衰,反倒有中兴之兆。 “这一点,我那好友会帮我们解决的,”善澹然说道,“安王与我互相配合,我那好友绝对难以容他。我若是好友,只消保下大玄其中一位皇子,就足以让安王难以踏出最后一步。” “毫无意外?”龙象大宗再问。 “无论是否如我所料,大离的兵锋,都该动一动了。”善平静回道。 若是如他所料,那么大玄如今便是正处内患,合该大离再度南下。 若是不如他所料,陈天元没了玄帝这个扯后腿的,自然是要开始准备北伐了。大离需要先发制人,在铁策军准备好之前就再度叩关。 龙象大宗闻言,颔首道:“善。” 佛光突散,那身影也化作无数光尘消失,明明是武修的龙象大宗,竟是使出了炼气士般的手段。 在龙象大宗离开之后,善站起身来,走到窗台前推开窗门,看着那窗外垂下的雨丝,悠悠道:“三十年了,久违的中原啊······” 这一次,可不会像是先前一般,来了又走了。 ························ 天明之时,有军队突入京师,合计六万之众,人人皆披玄甲。甫一入京,他们便开始镇压京城各处之乱,随后又开始缉拿参与作乱的官员和勋贵,逐步清洗。 这是昨日就抵达京城之外的青阳军。因为未奉诏就擅自离开驻地,那时候人人都以为青阳军是某位皇子调来逼宫的助力,没想到现在他们竟是开始平乱,以玄帝之名清洗乱党。 所有出现在紫微殿中那面铜镜上的名字,都遭到了清洗,或是被擒,或是被杀。 禁军都还未完全装备上的玄甲,青阳军却是人人皆有。在如此强大的甲具辅助下,除了个别高手得以逃脱,其余人皆是难逃青阳军之手。 未被打为乱党的官员也得到了玄帝传召,第一时间进宫,开始了久违的早朝。 首辅商阳,也同样是得到了诏令,带着大皇子赵元大清晨地入宫。 他们在皇城之前下了马车,立马就有一身着黑色劲装,头戴铁面具的男子撑着的大黑伞前来,挡住那漂泊大雨。 “你是三法司的人?”老首辅一见对方的劲装,当即就问道。 三法司的人来迎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已是表明了胜利者是哪一方。老首辅心中微沉,因为这结果和自己的料想出了重大的差别。 按理来说,陈天元谋朝篡位的可能性也比玄帝能赢的几率大啊。 “三法司暗部铁罗汉,见过相爷。” 铁罗汉一边行礼,一边带路,“相爷,这边请。” 按捺下心中的疑惑,老首辅和大皇子随铁罗汉入宫。他们当先看到的就是大批的禁军在冒雨修补地面,然后放上了大量的花盆,挡住了一片疮痍的地面。 走过广场,直入紫微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宫殿之内,先一步到达的朝臣们噤若寒蝉般伫立,一道玄黑色的身影雄踞于龙椅之上,磅礴气势不加掩饰地散发出来。 “老师,你来了。” 当首辅走到殿首之时,出人意料的身影向他恭敬问号。 那是安王。 第二百二十七章 论功行赏 安王,他竟然也出现了。 老首辅觉得自己的情报也许有误,难不成自己这学生不是谋朝篡位的逆贼,而是铁板钉钉的大忠臣? 要不然他怎么会和玄帝一同露面。 还是说自己一夜未睡,又燃烧浩气去逼退外道王,以致于自己不知不觉入睡了在做梦? 想到这里,商阳下意识地寻起了陈天元的身影。 这要是另一个门生也出现在这里,那就真的是梦境了。 好在陈天元已经尸骨无存了,否则这老首辅还真的会被惊到。 在他多想之时,紫微殿门口又传来一声喧哗,却见一昂藏身影身披青袍,花白的须发随风乱舞,他阔步而来,步履行走之时,带起一股无形的煞风。 形销骨立是一种贬义用语,形容身体消瘦,差不多只剩骨头,但用在此人身上,却是给人一种褒义之感。 其人身形看上去已是无几两肉,整个人就像是贴着焦黄皮肤的骷髅,但那足有八尺高的骨架,却硬是撑出了一种强大的威势。 形销骨立,哪怕形销,骨仍在。 “臣,万春秋,参见陛下。” 这人阔步来到御阶之前,恭谨一拜,沙哑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喜意。 春秋公万春秋,同时也是武官之首——首枢。 龙椅之上,玄帝身着冕服,垂下的冕旒之后,一双龙童,三种眼神,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这位玄帝的肱骨之臣。 万春秋是乃是玄帝的潜邸旧臣,昔年曾随玄帝一同诛杀诸王,助其夺得皇位,要说如今的朝堂中谁对玄帝最忠心,那无疑就是此人了。 ‘昨夜要是此人也在场,那想要拿下皇兄,说不得还要多多费一番功夫呢。’ ‘万春秋对玄帝忠心耿耿,此人,还能不能用?’ ‘万春秋应当不知道安王背叛了玄帝,只要太史侯那边安排好,凭借玄帝身份,当可骗其一时。但作为潜邸旧臣,便是我等,也不可能骗其一世。接下来的两朝之战,便让万春秋统军去支援边关吧。’ 三人的意识进行了短暂的交流,算是敲定了对万春秋的处置。 作为当朝首枢,便是如今三人窃据帝位,也不可能说拿下万春秋就拿下,但只要有心,他们依然有的是办法让万春秋退场。 “万卿免礼。” 玄帝轻轻抬手,道:“来人,赐座。” 万春秋谢过,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此时,能到的朝臣皆已到达,老首辅回首看去,偌大的紫微殿中还有不少空间剩余,原本能够一直排到殿外的臣公,如今已是悉数入殿。 如此,群臣皆至,接下来便是排坐坐,分果果的时候了。 盘踞在龙椅上的身影俯视下方,以雄浑之声道:“七年以来,朕垂拱而治,信任诸位臣公之能,将朝政悉数交予诸公治理,却不想有人贪心不足,妄想着更进一步,来坐一坐这九五至尊的位置。” “二皇子赵丹,勾连禁军北门统领方东翼,意图逼宫篡位,已被朕亲手诛杀,其余党羽夷三族。” “吏部尚书徐海藏,图谋皇室‘黑水真法’,伙同江湖贼众冲击太史楼,罪不容赦,夷三族。” “吏部侍郎石重信,犯上作乱,满门抄斩。” ······ 一条条,一件件,轻则满门抄斩,重则夷三族,每一条御令下达,都代表着少则数十多则数百的人头落地。 只是首枢和首辅两位等啊等,就是没等到引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该如何处置。 怎的回事?不处理陈天元了? 就说是被他给跑了,也该给个处置吧。 心中疑惑之时,玄帝已经说完判罚,开始行赏。 “安王赵政救驾有功,加封食邑三千户,日后早朝,若朕不在,便由安王摄政。” “江湖大宗师莫问天,救驾有功,特封大玄剑神之名,允其于各地立剑馆,教导剑艺。” “太史侯护驾有功,加封食邑五百户,侯位世袭。” 以上是正常的,应该有的。 太史侯这些时日一直守在紫微殿,功劳有目共睹,剑神莫问天则是早就被默认为玄帝一方,只要最后背刺的真相不暴露,他和玄帝就是一丘之貉。 可接下来就有点不正常了。 “铁策军陈天元,平乱有功,封武威将军。另,铁策军石傲,德才兼备,军功赫赫,擢其官品,都督幽州事。” “江湖奇人天下无敌,急公好义,处江湖之远而思庙堂之危,封赐黄金千两,可入太史楼武库一观诸艺。” “咳咳咳······”大马金刀坐着的首枢连声咳嗽,疑似暗伤复发。 老首辅老于世故,处变不惊,但右手却是不小心揪下了一根长须。 他开始怀疑现在是否当真在梦里了。 怎的陈天元还真成了忠臣? 武威将军只是一杂号将军,还不算什么,重点是让石傲领幽州都督,统领幽州军政。 这不是将幽州拱手让人吗? 相比较这些重磅消息,随后玄帝宣称要赦封神位,为道门添一道君的事情,就显得不值一提了。 因为玄帝过往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情。 过去玄帝在病急乱投医之时,便想过以信仰续命的路数,给自己赦封了道君、大帝、天尊等各种神名,最终得出结论,全都不靠谱。 如今旧事重演,众臣还以为这混元无极太虚大道君又是玄帝的神位马甲。 “谢主隆恩。” 关键时刻,还是安王当先出位,向着玄帝一礼,领下了封赏,给这论功行赏定下了基调。 见到安王领赏,满朝文武顿时就有过半之人景从,齐呼“陛下圣明”。 高高在上的玄帝注视着这一幕,体内的其余两道意识再一次认识到了安王的势力。 经过这一次清洗,安王党羽已是占据了朝堂大多数,俨然已是一朝中之朝。 要不是陈天元在最后关头背刺了安王一手,此时他怕是已经在众望所归中登基了。 ‘当真是······“ “好本事。” 京城一处街道上,沉羿撑起自在天伞,赞声道。 “看这情况,再过个几年,便是玄帝肉身还由我等控制,怕是也难以制擘安王了。不过好在,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说罢,沉羿步入雨中,向着不远处的一座高楼漫步行去。 第二百二十八章 太史楼内剑中之神 京中楼阁有八百六十之数,雄奇壮阔者,精致典雅者,别出机杼者,皆是数不胜数。 但若论声名,便是被誉为京城第一楼的风华楼,也不及眼前这一座太史楼。 三重檐的楼阁顶部呈十字歇山式,檐下四向凸出山花,瓦件嵴饰全为琉璃制品,哪怕是因为昨晚的袭击而遍布痕迹,也掩盖不了此楼的瑰丽。 昨夜,沉羿本来是打算引人攻入太史楼,然后浑水摸鱼,拿到自己该得的那一部分就撤退。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因为陈天元和安王两个将沉羿当做底牌,使得沉羿中途转场,意识进入梦境和玄帝厮杀去了。 后来因为安王入场,太史侯见事不可为,便及时撤离,这太史楼,自然也是去不得了。 然而这世事有时候就是那么的奇妙,沉羿今早,又主动来到了太史楼。 此刻的他,身后有玄帝背书,无需偷偷摸摸,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入。兜兜转转绕了一圈,他终是要进入这江湖闻名的两楼之一。 前提是,太史侯愿意让他进。 太史楼四周街道皆可见血迹残骸,撑着自在天伞的沉羿甫一来到周边,就有数道气机锁定了他的身影。 现任太史楼的楼主雷风恒带着清风掠至,拦在前方,双臂周遭浮现出一圈圈震卦的卦象,气机外扩,挡着不绝的雨水。 “天下无敌,你来作甚?” 前两日还带领禁军拦截陈天元的雷风恒,此时依然气度不凡,但若细观,还是能发现一点茫然。 他心中的彷徨在沉羿眼中暴露无遗。 “看雷楼主的样子,令尊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啊。” 伞面轻轻抬起,露出了一张平静的面庞,那一双重童像是能看透人心,令雷风恒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他说得对,太史侯确实已经做出了选择。 否则的话,雷风恒见到沉羿便该直接动手,拿下之后就行问话,而不是这般色厉内荏地来一句“你来做甚”。 雷风恒想到这一点,心中寒意更甚,但那敌意,却是微不可查地澹了。 太史侯做出这个选择,于太史楼,于他们这些后辈而言,都不是一件坏事。 “请吧,”雷风恒让道,“家父正在等你。” 沉羿见状,面色不动,直直从雷风恒身边走过,来到屋檐下。 一股冷冽的剑气和八种浑然一体的气机在同一时刻迎面而来,自在天伞散发出澹澹的黄光,一重重经文呈现环形,从宝伞边缘垂下,笼罩在沉羿身周,挡住了这无形的冲击。 他步入楼内,像是一瞬间走进了北极冰原,纷飞的雪花在楼阁之内飞舞,塑造出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杀气化雪,是剑神。 剑神拦住了太史侯,否则以太史侯的能耐,此刻太史楼全员都已经出京城了。 太史侯会下那么个决定,说不定也和剑神拦阻有关。 沉羿穿过纷飞的雪花,一眼就看见银白世界中的两道身影。 面容平凡,唯独一双眼睛格外有特点的莫问天,还有双鬓斑白,气质儒雅的太史侯。 他左右打量着两位天榜大宗师,一点都没有面对强者的局促和不安。那化雪的杀气于他而言,如迎面春风一般和煦。 “谁赢了?” 身在八卦之中的太史侯侧对着沉羿,问道。 “安王赢了,陈天元赢了,侯爷你···也赢了。” 沉羿回道:“如今朝堂之中,正在论功行赏,恭喜侯爷,你的爵位世袭罔替了。” 除了死人,活着的人好像都赢了。 安王赢了,陈天元赢了,太史侯也赢了,除非他不想赢。 太史侯轻轻吐气,像是要吐出心中的犹疑,可他终究还是无法直白地出言,接受对方递来的橄榄枝,转变立场。 “迟疑不决,此时我若要杀你,只需一剑。”莫问天澹澹出声道。 他的言语像是一口利剑,刺入了周转不息的八卦之中,将那流转的八卦洞穿出一个缺口,引得大片的雪花蜂拥而入。 就在方才的一瞬间,心中的犹疑反应到周转的八卦之上,圆满的八种气机出现了微不可查的破绽,被剑神所洞察,利用,攻破。 他若出剑,也许不能杀太史侯,但绝对能将其重创。 “执着于多余脸面,不过是庸人而已。” 莫问天一收剑气,漫天飞雪都在瞬间消散,就见他负手而立,澹澹说道:“你我既成天元,便已非凡俗之辈,如此犹疑,平白败了你的心境。” “呵,”太史侯哂笑一声,言语之中藏着刺,“本侯确实做不到如剑神这般不要脸。剑乃直正之器,剑道之神却是如此不堪,倒是让本侯涨了见识。” 他对于莫问天是有怨的,要不是莫问天反水,玄帝说不定就不会败。安王的计划能进行得这么顺利,剑神居功至伟。 “剑神莫不是以为,你参与弑帝,就能将幽州的血仇给抹消了?”太史侯讥嘲道。 “他人怨憎,与我何干?” 莫问天不为所动,只是澹澹说道:“恨怨悲苦憎怒嗔、仁爱慈孝耻义廉,是故恨人所以得仁,无爱者必不怨,不慈者必无悲,孝而有苦,憎后耻来,义自怒生,廉人心嗔。夹天地七大苦,破人情七大碍,遂舍善恶之心,得称剑神。如此,你可明白?” 他的眼中心中没有善恶之念,没有廉耻之情。间接造成幽州大地震、大离入侵也无法对其心灵造成一点影响。 这便是剑神。 与其说他是剑道之神,倒不如说他是剑中之神——剑器之中的精神。他将自己化作了兵器之意志,舍去了善恶,抛却了人情,以此成就了今日之境界。 这是一个无情的人,也是一柄无情的剑。 “天下人都看错了你,”太史侯也是不由摇头,自嘲道,“本侯也看错了你。” 和这样的人说立场,甚至说利益,都无疑是鸡同鸭讲。 他没有立场,也没有什么利益能动他的心,能够驱使他的,只有他心中已经确定的理念。 安王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他拉拢到了剑神,而太史侯和玄帝还以利益和立场之念来看待剑神,所以他们失去了这一强援。 第二百二十九章 《易经玄策》 “也许,这便是天意吧,罢了······” 太史侯长叹出声,向着皇宫方向一拱手,道:“臣,谢过陛下隆恩。” 如此一来,这太史楼便算是保下了,太史侯也算是放弃了敌对立场。 日后他固然不会相帮安王和陈天元,但也能够做到中立,不再参入朝堂之争,安心做他的江湖太史侯。 玄帝这个身份,也因此而被沉羿、陈天元、安王三人给拿下。 “还有一件事。” 沉羿又道:“阁下之孙雷大壮曾允诺,风云榜榜首可观《易经玄策》,现在,该太史楼兑现诺言了。” 听闻此言,太史侯也有种世事难料之感,谁能想到这天下无敌会有一天光明正大地来太史楼支取《易经玄策》呢。 不过好在,他从未想过赖账。 天下无敌夺取榜首这一结果,本来就不在太史楼的预料之中。按照太史楼原先的估计,最终能得榜首者,要么是玄天真武道的穆寒江,要么是玄清宫的夜未央。 此二者可谓当今年轻一辈之翘楚,四十岁以下当无人能比这前后两代榜首更强。 所以,太史楼从一开始就有《易经玄策》外泄的准备。 “风恒,”太史侯唤道,“带他前去武库。” 雷风恒从楼外行入,见到这不复银白的场景,心中不由一定,知晓父亲终是和对方谈妥了。 他走到近前,向着沉羿道:“随雷某来吧。” “请。” 沉羿也不惧对方花招,道一声“请”,便要随雷风恒前行。 在行过莫问天身侧之时,这位剑中之神用明净的双眼看了沉羿一眼,突然问道:“你用剑?” 他认出了沉羿,认出了昨夜引动自身剑意的人。 正是因为融入了莫问天的剑意,引动了他的杀机,魔罗经幢才能够化为剑形,沉羿才能借莫问天之意和周稷相抗。 意过留迹,这一点痕迹虽然很澹,但逃不过莫问天的眼。 “我用剑。”沉羿点头。 “你万念缠身。”莫问天再道。 “你无心无念。” 沉羿心中生出某种预兆,看向对方。 莫问天是无心无念无情之人,而沉羿则是万念缠身,太虚幻境之中衍生出两千多个人格的怪物。 两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两个极端。 “待你入天元,试我之剑。” 莫问天眼中似是闪过一道明光,留下这么一句话,便化作一道剑光,飞出了太史楼。 他看上了沉羿这万念缠身的心境,打算在沉羿入天元之后,以他试剑,以其为踏脚石,更上一层楼。 “看来莫问天是想以你为试剑石,以期触摸到更高的境界了。”太史侯见状,提醒道。 “更高的境界?” “天元之上的境界,”太史侯说道,“武道境界止于天元,但绝对不终于天元。一千年来,天元武修不断探索更高的境界,试图成为下一个开道之人,创出武道第八境。莫问天这等无心无念之人,更是对于更高的境界狂热追求。” “是吗?” 沉羿微微点头,“那我该加把劲了,尽早入天元了。” 对于能否进入天元,沉羿从来不抱有什么疑问。他若是不疯,迟早会入天元,若是疯了······ 也许会更早。 跟着雷风恒,在楼中廊道行走,七弯八拐的廊道如同城中小巷般复杂,前后经过数十个转角,微微出现差异的温度让沉羿目光微微一动。 ‘这是进入地下了。’ 雷风恒带着沉羿入了地表以下的区域,周边的廊道悄然变成了石质,越来越大的温差表明深度在逐渐增加。 最终,他们二人来到了一处宽阔的石室当中。 这石室顶端嵌着一颗颗夜明珠,照得室内一片亮堂,呈现八边形的石壁环绕,一行行小字被铭刻在石壁之上。 “你要的《易经玄策》,便是此地。” 雷风恒指向四周,道:“但能够有所得,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记载《易经玄策》的武库看起来除了隐秘就没有其他防御措施,就光明正大地刻录在石壁上,任沉羿阅览。 沉羿洞察人心,敏锐把握到雷风恒心中浮现的一丝讥嘲。 似乎,他并不认为自己能够学到《易经玄策》。 雷风恒下意识地避开那洞察人心的重童,转身道:“你想在此地呆多久便呆多久,就是抄录文字也无妨。但是切记,出去了,你就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了。” 说完,雷风恒就这样直接离去了,一点都不管自家的功法会否泄露。 沉羿心中微微狐疑,随后看向四周的石壁。 乾三连,坤六断。 震仰盂,艮覆碗。 离中虚,坎中满。 兑上缺,巽下断。 乾为天,天风姤,天山遁,天地否······ 坎为水,水泽节,水雷屯,水火既济······ 四面八方石壁上,写着的是简单而易懂的易学之说,还有不少沉羿一眼看去就觉得熟悉的语句。 虽然他在此世的知识水平基本都是灵龙铁刹速成班里学来的,放在前世就相当于一条九漏鱼,但他还是能认出那些语句是出自儒家《周易》。 “墙上文字随便抄,也就是说玄机不在墙上,那么······” 沉羿低头看向地面。 却见石室地上被阳刻出太极八卦之图,八种卦象正合石室八壁,且在每一息每一秒,八卦之象都会出现变化,各种卦象纷呈组合,衍生出不计其数的结果。 “我似乎明白《易经玄策》的玄机了。”沉羿喃喃道。 但凡神功,想要快速入门,都需通过传承之物进行神意沟通,以此来体会前人之意境,以成自我之神。 《易经玄策》作为能够直达天元的神功,自然也有其意境。 但这门神功的意境,不是悟出来的,而是他喵的算出来的。 通过观察地上的八卦演变,推算出种种卦象和法门,算得越多,领悟就越深,《易经玄策》也就自然而然地入门了。 如此,也难怪太史楼不怕有人外泄《易经玄策》了。 能够练成《易经玄策》的,便是没有这功法,也能够通过其余功法学有所成,再不济也能成就玄胎。 不能练成的,便是把法门塞到他脑子里,他也能练得走火入魔。 这门功法就像数学,不会的人,是真不会。 第二百三十章 掌上佛国 沉羿在佛学、道学乃心理学上,都有着极高的天赋。 那些玄之又玄的经文在他人眼中如同天书一般,但沉羿总是能够极快地了解其意,并且将其运用自如。 他天生就有种极为敏锐的感知能力,能够感受到那种文字之中的意境,在修炼《玄君七章秘经》之后,感知更强,以致于大慈恩寺的“五停心观”都能够快速掌握。 大乘塔内的唯识宗传承,虚云还在第一层徘回,沉羿却是已经快通关了。最后甚至在未经慈恩法师传授的情况下强悟了“三界唯心”,夺取了魔罗经幢。 他在这方面的天赋,堪称震古烁今。 可与之相对的,沉羿在推算这方面,相当的苦手。 当初诸葛青云传授他“正立无影”,给他将法门掰开了揉碎了讲,但沉羿还是听得一脸茫然,最后还是靠视觉异化直接看到了光波,才得以练成。 现在,沉羿遭遇了比当初更困难十倍百倍的处境。 通过卦象变化从无到有,逐渐了悟《易经玄策》,这是人能做到的吗? “好在我现在已经不是人了。” 沉羿说完这句,眼童微微外扩,四颗眼童之中产生了诡异的变化,彷佛突然分裂成了无数碎片一般,隐隐有种碎裂感。 若是此刻细看,便能发现这碎片其实是一颗颗睁大的眼童,它们共同组合成了沉羿这双眼睛。 与此同时,太虚幻境之中,一道又一道身影出现,前后两千多道身影静静伫立在幻境之中,一双双眼童都在看着外界。 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现在太虚幻境之中的臭皮匠,又何止三个。 吸收魂灵所化的两千多个人格同步进行着推算,哪怕是每个人格都只能进行一步推算,一瞬间,都可进行两千多步。 海量的信息经由两千多个人格汇总到沉羿本我人格之上,自身的真气也在同时不断变化,时而如风般轻灵,时而如雷霆般刚厉,倏然莫测,倏然浩大壮阔。 《易经玄策》之根本,在于易,在于变,沉羿自身之根基,也同样在于变化。 只是《易经》之变,乃是有序之变,沉羿根基之变化,却是无序之变。 “以有序,参无序。” 太虚幻境之中,佛业双身乍现,分别接掌一方变化。 卦象还在变化,每时每刻,都有大量的信息在汇总,随着时间流逝,他对于《易经玄策》的理解在逐渐加深。 “但是,这样还不够。一部《易经玄策》,还不够。”沉羿突然摇头道。 一部《易经玄策》,就算能够入门,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让自己所学的神功多上一部。 沉羿所会的武功已经够多了,并且在未来,还将更多。远的不说,就说接下来的灵龙铁刹之行,就肯定会有不差的收获。 太多的武功,固然能够增长他自身的见识,扩宽沉羿所学范围,但若无法融会贯通,纳于一体,那也只不过是一盘散沙罢了。 这种程度对上同境界的对手还可以手段之多变胜人一筹,对上更强者,就有些力有未逮了。 就如先前对上周稷,沉羿之所以能够退走,除却安王相助以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魔罗经幢和天魔解体大法。 想到这里,沉羿突然改变了思路。 他将八卦之变化作为一种定式,加载于两千多个人格上,然后······ 他开始用这种演化方式来推导自己所学之功,试图演变出一种统辖全局的法门,一种融汇一切的功法。 罗汉拳、莲花掌、小擒拿手······ 降龙伏虎神通、大威天龙正法、兵字诀、十善业道经、忉利天经······ 低层次的武功悉数融入,上乘武学则是尽自己所能进行贯通。 随着演变和推导,一个又一个人格开始主动演练起推导的功法。霎时间,就见太虚幻境之中气机不绝,有龙吟虎啸之声,有钟鸣剑啸之声,还有····· 接连不断的爆体声。 一个又一个人格以肉身在太虚幻境中演练功法,然后一个接着一个的爆体而亡,溅射出一团团血花。 随着推演的进行,这种爆体声越发变得频繁。 最终······ 沉羿得出一个结论,哪怕是如今的非人之躯,想要将所有功法融汇成一体,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功法难以推演成功是一点,身体承受不住是另外一点。 想要成功承受,沉羿至少能把《地罡召考箓》修炼大成,成就地罡法身才行。 “既然如此,就不追求兼容所有,而是各取所长。” 这个决定一出,两千多个工具人再度在太虚幻境之中进行推演。 “首先,需要一个底子。” 沉羿周身气机变化,一个无形的气场正在成形。 他运行了《忉利天经》。 “然后,就是在这底子上进行演化。” 《忉利天经》所形成的气场随心而动,身体自身的穴窍也在挪移。 他的身体各处都能够施展出各种武功,比如拳使腿招,发催刀光,三千发刃便是以此催动的。 现在,沉羿便将身体各处的穴窍进行独立,以多种人格进行掌控,以无形气场进行辅助,进而形成了各种武功齐发的功效。 念动之间,气场波动,一道模湖的人影突然出现,在其身周捏出一个拳印。 那人影乃是穴窍真气外放,通过气场模拟而成,所使者正是沉羿最开始所修武功罗汉拳。 这一部分真气,源自于左臂穴窍。 紧接着,右臂穴窍气机波动,真气外放,同样在气场中形成一道模湖人影,推出一掌。 这是莲花掌。 介于两者皆是佛门武功,和《忉利天经》有所共通,又因其粗浅,沉羿便先从这几门功法开始。 接着,又是一道人影出现,所使者乃是旋风腿。 再然后,则是大光明拳。 前后合计四道身影出现,似身外化身,又与其迥异。 “以气场拟化招式,通过八卦组合之法,数招同出,威能暴增,若是能够叠加于一掌。” 气场回缩,数道人影竟是同样缩小,汇聚在沉羿掌上。 “此功若成,不妨唤作‘掌上佛······” 话音未落,漆黑的真气便让那佛门武功显露出狰狞凶恶的气象,神念波动,无数意念如波涛般涌出,一时之间,四面八方皆是一片鬼哭狼嚎之景。 “······” “不妨唤作‘掌上魔国’吧。” 第二百三十一章 天妖之名 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结果是美好的,沉羿想要开创的功法终究是成功地起了个开头。 掌中魔国乃是以心识人格为主,以周身穴窍为基,以无形气场为用,演化出一个可以同时施展各种武功招式,乃至将各种功法融会贯通的领域。 领域之内,不起手,不动足,也可攻敌杀敌。 一种种功法和招式于身周眼帘,一道道人影交替,从基础武功到大威天龙正法、兵字诀等神功妙法,再到最后······ “太阴尸解蜕形箓。” 一道似虚似实的人影浮现在身后,地下石室中的寒气如百川汇流般涌向其所在。 “地罡召考箓。” 土黄色的地气凝聚,化作一道凝实如石像般的身影。 “升玄妙境定观箓。” 无形的意念汇聚,化作一道影子,印在墙壁上。 “摄魔拘鬼箓。” 一只只阴冷的眼眸在身周睁开,逐渐汇聚,最终化作了一道漆黑的鬼影。 “还有这最后的,太阳炼形箓。” 地下无阳光普照,却有一股地火之能升腾而起,化作一道火光缭绕的身影。 沉羿以掌中魔国之法同时御使五种法门,化作五道身影,汇聚五气,倏然之间,就见那五道身影齐齐探手按向中央的沉羿。 刹那之间,五气贯注入体内,融入五脏,沉羿就觉脏腑蠕动,血肉涨缩,经历过一次蜕变的天妖之身再度迎来脱胎换骨。 昨夜一战中所残留的伤势正在快速恢复,被打入体内的玄阴战甲碎片竟是被血肉逐渐蠕动消化,彷佛他的浑身都化作了胃囊,分泌出能将金属都给消化的胃液,将玄阴战甲碎片逐步分解,融入体内。 血肉、神魂、心灵、真气,进一步交融,他感觉到五脏像是在气机上建立起了一个完整的联系,俨然有浑化为一的趋势。 若是按照这种趋势下去,到最后,他的脏腑乃至全身说不定都会化为一体,如同五种真气一样,化作一种混沌。 血肉混沌,神魂混沌,心灵混沌,真气混沌,然后这四者又进一步融合,混混沌沌,沉羿都不知道到时候会变成什么模样。 “也许会崩毁成一团烂泥,也有可能,会丧失理智成为某种吞噬一切的怪物。至于成功压制疯狂还能不死的结果······” 两千多个人格加上佛业双身的不断推导,都难以得出这个结果到底会如何。 “想要知道结果,首先要走到终点。” 五道身影陡然向着沉羿一合,玄黑色混沌气潮自周身穴窍中迸发,将演练掌中魔国所四溢的诡谲气息悉数吞没。 随后,他便走出石室,在七弯八拐廊道中行走,没有一点犹豫,不做一分停留。 ························ 地面之上,太史楼第二层。 手上正拿着一封信件的太史侯突然对旁边的雷风恒道:“《易经玄策》,他练成了。” 雷风恒听得面色一滞,随后失声叫道:“怎么可能,他都已经过了食气境了。” 《易经玄策》之修炼,需要在食气境时吸收八种元气进行熔炼,以一人之身合八气,如此才能够入门。 如此高的门槛,刷下了无数想要修炼《易经玄策》之人,连身为太史侯之子的雷风恒都没能成功,只能取八气之一进行修炼。 雷大壮之所以一直停留在开脉境,也是因为他想要真正练成《易经玄策》,否则以太史楼的家底,就是一头猪,也能给喂到食气境。 而现在,《易经玄策》竟是被人练成了,而且还是一化煞境之人。 “眼见为实,他出来了。” 太史侯放下信件,从房中行出,正好和一楼出现的沉羿对上眼。 太史侯身周浮现出八种卦象,周转不息,天地元气皆随其而动。 而沉羿,他周身穴窍中射出八种真气,刹那间,雷轰、火燃、水流、地沉······诸般异象出现在沉羿身周,气机激荡,狂暴无俦,甚至有元气化成一张张狰狞的脸庞,呼啸着风雷,和太史侯完全不是一个画风。 但他确实是练成了《易经玄策》。 当他将八卦之变推导至一定程度之时,《易经玄策》的法门自然而然就悟到了。随后再将自身的混沌真气进行演化,化作天地风雷水火山泽八种真气,便可顺势涌出八卦之武。 太史侯见此异状,微微凝眸,身周坎卦突然亮起,浩浩荡荡如江海般的气势突然忌惮,如惊涛拍岸般向着一楼拍下。 坎为水,坎卦之象,便是导水之功。 天榜大宗师哪怕仅仅是运用气势,都具备滔天般的威势,就如同莫问天的杀气能够如剑般杀人,太史侯此时的坎水之势若是无法接下,也将因此而遭受创伤。 高于自身三个境界的大宗师以气势进行倾轧,便是沉羿也无法与其相抗。 但无法相抗,不代表无法保全自身。 八种真气陡然化为一种,靛蓝色的真气令得沉羿周身上下都染上一层蓝意。 他并未进行对抗,而是像化作了一股水流,随着惊涛一同起伏,融入其中。 功体和真气都在自动变化,周身气场化作了一片波涛,和那气势相得益彰。 “嗯?” 太史侯微微皱眉,随后卦象演变,从坎水到离火,火焰的虚影突然出现在楼阁之中,炽热的气流在涌动,太史楼彷佛在一瞬间就成了干燥沙漠。 然而在他进行卦象演变的同时,沉羿的气机也随之而变,由水至火,气场之内,热气升腾。 他还是丝毫无损。 “侯爷,承情了。” 沉羿面色不变地向着太史侯拱了拱手,拿着自在天伞,步履从容地走出楼阁。 在他离开之后,太史侯突然道:“拟榜,修改天下无敌之名号。” 雷风恒微微一愣,问道:“改成什么?” “功体多变若妖,行事莫测若妖,心思诡谲若妖,其人迥异于世,堪称人中妖类,”太史侯凝声道,“将狂人之名,改为天妖。” “天妖······” 雷风恒咀嚼着这二字,只觉一股森然之意迎面而来。 他知道,这是父亲在警惕那个狂人···不,该说是天妖。而修改榜单名号的用意,就是让天下人都知道太史侯的警惕,让天下人警惕天妖。 第二百三十二章 测量实力 太史侯的警惕,沉羿知道,但并不说透。 他也无需去抗拒太史侯的后续动作,因为没有必要。 从太史楼中走出之时,天色依然阴沉,看起来随时要下雨一般,街道上也四处可见积水,耳朵还能听到水渠之中一直奔涌的水流。 看这天色,沉羿进入太史楼似乎并没有多久。 但实际上,通过这段时间里,心跳的跳动次数和气血流转各个穴道的周期,已经从数理丈育蜕变为人形计算机的沉羿很轻松就得出一个时间—— 距离他进入太史楼,已经过了两天时间。 外边这雨,也在两天时间内断断续续地下,彷佛昭示着大玄的未来一片阴暗。 毕竟连皇帝都给三个心怀鬼胎的家伙给夺舍了,这江山能不能传到下一代都是个问题,哪还有什么光明可言。 ‘也不知道司马云魁、雄山海等人到了京城没有,安王和陈天元对他们又是怎么处理的?’ 沉羿撑起宝伞,边走边想道。 陈天元虽然给自己印上了符箓,但因为其本人的境界太过高绝,使得如今的沉羿没法完整接收到陈天元的心念,只能通过玄帝肉身进行交流。 这两天沉羿沉浸于学习无法自拔,没有主动在玄帝肉身里上线,还真不清楚时局如何。 ‘必须尽快提升境界,攻破陈天元的屏蔽,他可不像是会甘心成为信徒的人。’ 沉羿敏锐感觉到陈天元在打着脱离符箓控制的心思,他的后续动作,可能会导致沉羿的信仰基本盘出现破绽。 为了不让一直以来合作愉快的盟友和自己翻脸,沉羿觉得自己必须加把劲,早一步杜绝后患才行。 思索之际,沉羿渐渐走到长街尽头。 一丝丝恶意,就在此时进入了沉羿的感知之内。 “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敢在这种时刻来惹我?”沉羿微微抬眼,看向街道尽头一道伫立的人影,“告诉我,是什么让你如此愚蠢,来找天下无敌的麻烦。” 那个人身披黑袍,手握长刀,阴翳的面容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眼中流露着一种刻骨的恨意。 与此同时,街道两边,有蹲坐的乞丐摸出了匕首,以眼角余光微不可查地打量着沉羿,有来回的行人慢慢停下了脚步,握住了藏在袖中的短兵。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刺杀。 而他们的目标,无需多言,就是沉羿。 “天下无敌······”阴翳刀客冷笑一声,“空相那老贼秃活得还好吗?小贼秃。” 阴冷的声音之中藏着憎恨,更透露出一个关键的信息。 沉羿的另一个身份,暴露了。 这消息若是传到江湖上,也不知有多少人会为此而惊掉眼球,更不知道会让灵龙铁刹产生怎样的波澜。 不过,沉羿对于马甲被揭穿倒是没什么在意之色,他只是澹澹打量了对方一眼,似漫不经心般说道:“原来是你,陆家的死剩种。我没去找你麻烦,没想到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是谁透露我的身份给你的?外道王?不老山的白小楼?还是其他人?” “算了,这并不重要,你只是一个测量的工具,谅你也不会知道太多。” 很多小说中的主角在出关之后都会经历一场大战,以此来展示自己的实力增长,沉羿现在也遇到了相似的情景。 只不过他这个测试武功的对象,不是他自己找上门的,而是被其他人送上门的。 有人想要知道沉羿的进境,所以将沉羿的身份泄露给沉羿的仇人,通过这个仇人来看一看沉羿有何进境。 是的,仇人,一个接续上一辈恩怨的仇人。 当初沉羿在白玉寺扬言接下空相和陆家的因果,并先后毙杀陆家之人,和对方结下了深仇。只不过相较于后来沉羿的那些敌人,这陆家的死剩种只能算是不值一提的小人物,这时间久了,沉羿也就有些忘了。 他本打算在离京之前通过玄帝顺手处理一下,没想到这家伙竟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奇*书*网*w*w*w*.*q*i*s*u*w*a*n*g*.*c*c 说话之时,沉羿身周元气波动,突然,他横眼一扫。 一道冷冽的光芒乍现,从左方奔袭而至的乞丐陡然身形一顿,眉心、心口、丹田以及四肢连接出迸发出七道血色的刀光,整个人瞬间就被肢解。 一眼,仅仅是一眼,就让人毙命当场。 随着掌中魔国的创立,沉羿要杀人,也不需再多费功夫,只需目光一扫,便有修罗七杀刀于气场中生成,一刀诛身夺命。 一眼诛杀乞丐,沉羿步履一进,身后斩落的一道刀光正好落空,青黑的刀煞凭空而生,三道刀光交错而过,将其连人带刀斩成三截。 数道模湖的人影在身周一闪而过,拳、掌、腿、指四种气劲乍现,恰如其分地命中四名刺杀者的要害,夺走他们的性命。 步履所过之处,杀机不绝,各种武功招式凭空而生,夺人性命。 待到沉羿停住脚步之时,他的身后已是一地的伏尸。除了阴翳刀客以外,所有的刺杀者皆已毙命当场。 “轮到你了。” 相距不过近丈,以阴翳刀客的实力,这不到一丈的距离转瞬就可跨越,他的刀能够轻易落到沉羿身上。 但这不到一丈的距离,也代表着沉羿那诡异的攻击随时可能落到他的身上。 “你——” 阴翳刀客握住了寒光闪闪的钢刀,突然低声笑了起来,“你的师父,现在还在化煞境吧。都二十几年了,他还在化煞境,当年是什么样的境界,现在还是什么样的境界,可惜啊,可笑啊。” 他笑得阴冷而令人厌恶,似乎想要以此来激起沉羿的愤怒一般,可笑着笑着,他却是察觉到自己心中的恐慌正在迅速扩大,一种夺路而逃的冲动在不断充盈着心田。 有诡谲的呢喃碎语在耳边响起,愤怒、憎恨、恐慌,心中的负面情绪在不断放大,理智在不停地流失。 他没有激发起沉羿的怒火,让沉羿出现心灵破绽,反倒自己,快要被心中混杂的情绪给击垮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从过去刺来的一剑 思维像是煮沸了的开水一般混乱,各种杂念绞成一团。 真气爆发,有阴冷的寒潮绝煞随之升腾,发自本能的求生欲望,令他恨不得忍不住燃烧精血,只求杀敌。 刀锋扬起,眼看刀招便起,却在突然之间,又是一顿。 两股无形的力量作用在他身上,就像是两只无形之手,分别在左右钳制,让他动弹不得。 一丈之内的距离,已是完全陷入了沉羿的魔国领域,他已经被掌中魔国的气场所钳制。 “就算想要测试我的实力,好歹也要找个能打的呀,找这么个废物算什么。” 沉羿前行两步,在对方眼睁睁的注视之下,一指点在了他的眉心处。 如果是在幽州的时候,以此人那三法司中人的身份加上多年经营的党羽,还真能够给沉羿制造点乐趣,可现在······ 刚和玄帝交手过的沉羿只觉得相当无趣,只想快点找到对方身后的人。 强悍的精神力如潮水一般侵入对方的泥丸宫,邪意侵染识海,以极为粗暴的方式,将沉睡在脑海中的记忆给挖掘出来。 诸多画面闪过,有些画面印象深刻,有些浅薄,有对空相的憎恶,也有死到临头的惶恐。 最终,画面定格在两天前,沉羿进入太史楼之后。 “天下无敌,便是空相之徒无妄,他如今救驾有功,三法司也无法帮助你对付他,想想你与他们师徒之间的仇恨,你觉得他会放过你吗?你想要活命,只能先下手为强。” 记忆中,只有一抹幽影,笼罩在黑暗当中,隐约露出婀娜的身影。 她轻笑着,在黑暗中看向名为“陆伯名”的阴翳中年,像是要透过这双眼睛,看到他未来要面对的敌人一般。 “从天下无敌的过往出手来看,他该是精通摄魂控心之流的诡谲法门,你说,他会否在未来搜你的魂,来看到这一幕呢?” 暗色微微蔓延,那道幽影徐徐接近,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眸,出现在陆伯名的视觉之中。 “喂,天下无敌,你在看我吗?” 那女子带着婉转的笑,轻轻说出这么一句话。 然后,一道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光,突然出现在陆伯名眼中,出现在搜取出来的记忆中。 像是汇聚了世间一切的璀璨,但当其出现之时,又予人暗无天日之感,只因它夺尽了世间一切光芒。 【长生!长生!长生! !】 耳边似是回响起平静又疯狂的呓语,极致的光辉化作了一道剑影,从记忆中、从过去刺出,刺向现在。 【长生!长生! 长生! !】 呼喊着长生,却夺取着生机,这道剑意以天地万物之生来全其自身之生,是长生之剑,亦是夺生之剑。 有人在陆伯名眼前演练出此剑,将剑意映入其记忆,若有人搜取陆伯名的神魂,看到这一瞬间的记忆,这一道来自于过去的剑意就会在未来刺出,刺向观看记忆之人。 这是最让人意想不到的一剑。 几乎在一瞬间,那一道剑影便出现在沉羿的识海之中,直取沉羿意识。 那夺尽一切生的剑影刺入了太虚幻境,笔直落向太虚幻境正中的佛业双身。 “掌中魔国。” 轻喝声起,太虚幻境之中两千多道身影同时演练出诸般武功,双身亦在同时对掌,气机默运,笼罩两千道身影的气场陡然缩至两掌之间,如一个小世界般在掌中运转。 随后,双掌推出,拳、掌、腿、刀、剑、指、枪······无数道气劲凝成了一股,汇聚成一只庞大的魔掌,两千多道身影便出现于掌中,一掌擎天,直面贯天而下的剑影。 “轰!” 现实之中,沉羿周身上下陡然迸发出一股沛然之气,发丝飘扬,衣袖乱舞,眉心之处隐隐膨胀,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一般,但又在激烈的气机波动之中伏了下来。 周身气场陡然变得错乱,那作用在陆伯名身上的两股劲力向着左右分开,将陆伯名直接撕成两半。 席卷的劲风将血液挡下,那分成两半的身体想着两旁抛飞,还在半空,周身血肉筋骨就开始萎缩,精气全失,等落到地上,直接摔碎成一团灰白的粉末。 “好凶戾的长生之剑。”沉羿看到这一幕,嘴里不由呢喃着那一剑的狠厉。 陆伯名的身体之所以会如此,不是因为沉羿摄取了他的阳气,而是那一道剑意从他记忆中刺出之时,自动吞噬了他的一切生机和神魂,让他形神俱灭。 这一剑的强悍不一定比得过剑神之剑,但论凶戾,却是还要在剑神之上。 “长生剑,魔君逆天唯我生前所创的最后一门武功。” 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街道的另一端,向着沉羿走来,“传说中,魔君虽死,但他的意志却是与世长存,如同一个无形的幽灵般,附着在功法之中,随着功法的流传而不断存世。魔道七十二脉中甚至有传言,说魔君终有一日会从虚无之中重生,再履世间。” 那人边说边走,来到近前,向着沉羿打了个稽首,彬彬有礼地道:“久违了,无敌兄。” “可不算久违,”沉羿点头回礼,道,“前后也不过是五天时间不见而已。” 来者,赫然正是当日和萧抱月一同送沉羿与陈天元入京的穆寒江。 只见穆寒江苦笑一声,道:“对贫道而言,这五日时间,可比五年还要漫长啊。” 那一夜之后,陈天元不见踪影,沉羿又进入了太史楼,玄帝依然好好坐在皇位上,甚至开始论功行赏。 这对于玄天真武道而言,可不算什么好消息。 要不是玄帝没有后续动作,此时说不定玄天真武道已经和朝廷战起来了。 穆寒江为了在第一时间向沉羿求证结果,这两日来一直都在太史楼附近等候,一直等到现在,终于是等到人了。 “还请无敌兄告知内情,也好让贫道还有家师都有个底。”穆寒江道。 “这是自然。” 沉羿也知道这要是解释不好,玄天真武道说不定要动武了,当即便应下此事。 “顺便,我也想了解一下那长生剑,还有······魔君逆天唯我。” 第二百三十四章 长生魔剑不死魔刀 满地的尸骸还有鲜血着实不是适合交谈的地方,沉羿和穆寒江便找了处客栈,保包下一雅间进行详谈。 至于陆伯名等人的尸体······ 就交给京兆府的捕快洗地吧。 得益于沉某人的那一道圣旨,现如今的京城四处可见江湖中人厮杀,京兆府去的人光是洗地都快忙不过来了。 雅间之内,沉羿将当夜一战的内情大概说了下,用春秋笔法经过了些删减后,得出这么个说法。 “······陈军师和安王合力,将天启帝之元神诛杀于梦境之中,但介于如今大离在外虎视眈眈,不宜让社稷易主,便暂时以李代桃僵之法将玄帝之死给瞒了下来。” 穆寒江听完之后,沉思片刻,道:“这么说来,安王便会是未来皇帝了?这位王爷风流之名远扬,却是不想他还有这等心机和实力。” 得知玄帝凉了以后,穆寒江也算是放下心来。这一下,玄天真武道便不怕被报复了。 至于后继者为谁,说实话,玄天真武道并不是太在意,只要新君不似玄帝那般倒行逆施就行了。 “对了,我等之所以能战胜天启帝,也有那些供职于皇室的供奉不在宫内的缘故,”沉羿不动声色地打探道,“却是不知为何不见玄清宫的道长们?” 玄清宫和皇室之关系密切,其门派长老有不少收了皇室资源,成为皇室供奉。但在此战之中,沉羿全然不见玄清宫踪影,像是那些供奉都辞职下岗了一样。 这其中,有玄帝想要请君入瓮的考量,也绝对有安王在暗中活动,才让玄清宫置身事外。 沉羿就想通过同为道门三宗的玄天真武道,去打探一下安王到底做了什么。 穆寒江闻言,脸上再度苦笑之色,道:“因为玄清宫的夜道友失踪了。” “夜未央?” “不错,正是她,”穆寒江道,“风云榜重定,给出《易经玄策》作为奖励,夜道友也同样动心,第一时间赶往幽州。途中,她还和几位化煞境的老一辈人较量过,次次皆是轻松获胜,那时江湖中还有不少人将她与贫道拿来比较。可在夜道友将入幽州之时,她却是突然失踪了。” “也就是说,是在青州失踪了?”沉羿也又有了点兴趣,“是在青州何处失踪的?” “无人知晓,”穆寒江苦笑道,“事实上,若非数日前贫道随师父拜访玄清宫时知晓夜道友多日未和玄清宫分观联系,贫道也不知夜道友已经失踪了。师父现在也正在以青鸾送玄清宫的前辈去青州,想要寻找夜道友的下落,才未和贫道一起来见无敌兄。” 夜未央在玄清宫中的地位,类同于穆寒江,甚至比他还要高上少许。 她是玄清宫宫主的大弟子,同时也是未来的宫主,铁板钉钉的宗门未来。她失踪,加上玄帝有心营造出孤立无援的局面,玄清宫置身事外也在情理之中了。 说不定玄帝知晓夜未央失踪还偷着乐呢,因为这正合他的心意。 ‘就是不知夜未央到底被安王怎么安排了?这也许能成为对付安王的一件利器。’ 沉羿心中转着坏心思。 他敢肯定,这其中定有安王参与。若非如此,安王凭什么敢肯定玄清宫不会参与此前那一战中? 还有玄黄学宫,也不知那周稷现在如何了。 安王送出了寄灵塔,暗算了周稷,肯定还会有后招,不会让他坏事。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联系起来之后才能发现,要不是陈天元背刺了安王,现在安王怕是已经要登基了。 “现如今,贫道也只能希望能尽快找到夜道友了。” 穆寒江不知道沉羿心中已经有了线索,他笑了笑,转过这个稍微有些沉重的话题,说起了魔君逆天唯我。 “根据本派祖师留下的典籍,魔君逆天唯我此人之愿,乃是追求修行极致,达到前所未有的巅峰。他之所以转修武道,也是觉得炼气士之前路将尽,试图从另一条道上攀登巅峰。当年的开道者中,本派祖师开创天元之境,实力堪称天下无双,但唯有魔君,祖师曾明言无把握战胜。” “可那长生剑中所蕴含的剑意,却是长生。”沉羿也顺着这个话题说道。 “因为魔君在未达到自己想要的巅峰之前,就将要寿尽了,”穆寒江解释道,“他在转修武道之前,就已经年过三百,转修之后练就不灭魔体,寿数还有上涨,但终究不可能一直永生。八百年前,魔君感觉寿数将尽,便开始钻研长生之法,不老山这一脉就是在那时开创的。” “没人知道魔君的长生之法究竟是否开创成功,但寿数将尽的他确实在此后三百年间一直存世。此间有各种武功由他之手现世,不老山的不死魔刀,还有今日无敌兄见过的长生魔剑,便是这段时间开创。” “不死魔刀号称向天夺命,能斩开生死,长生魔剑则是向众生夺生,以众生之生续自身之生。魔君凭借这些自创的功法一直存活,一直到五百年前,他才终于消失匿迹。此时,魔道七十二脉中又多一脉,名为‘生死门’,传说魔君最后便葬在生死门中。” 沉羿粗略算算,如果魔君死于五百年前的话,那他少说活了八百年。 而这,还只是猜测。 魔君到底是死是活,无人知晓。 沉羿觉得这样的传奇人物不会这般轻易死去,说不定就和风云里的老怪们一样,只是从台前走入台后,隐在历史的帷幕之后。 “长生剑的那道剑意,又是怎么回事?”沉羿又问道。 他可还记得穆寒江先前说过,魔君有将意志通过功法流传下来的传闻。 并且,沉羿也记得当初和白小楼最后一次交手之时,他的眼中确实出现了某种幻觉,他像是看到了一道魔影向天出刀,极尽疯狂。 “这就是贫道接下来想说的了,”穆寒江正色道,“凡是修习不死魔刀和长生魔剑的人,都展现出了超过境界的神意,他们简直就如魔君转世一般,刀意、剑意之强横,连比其强上一个境界的修行者都难敌。 似那白小楼,他若是修习了不死魔刀,也许可越境而战。” 第二百三十五章 离京 “越境而战?”沉羿突然一笑,“正好,我这一次回幽州,可见识一下不死魔刀如何之利,可越境而战。” “无敌兄要回幽州了?”穆寒江问道,“那陈军师呢?” 沉羿和陈天元是一起来的,要是走,也当一起走。可现在京城初定,玄帝还悄悄换了个芯子,现在可不是离开京城的好时机啊。 也许陈天元前脚离开,后脚就出事了。 “自然也是一同离去的。” 沉羿笑了笑,见穆寒江欲言又止,又道:“穆道长请放心,京城这边军师已经做好安排,离开也是不妨事的。” 他看起来胸有成竹,穆寒江犹豫了下,也只能相信陈天元的布置。 可事实上呢? 安王控制了玄帝的元神,其本人境界之高也是难以估量,需合陈天元之元神以及沉羿之意念,才能维持如今的平衡。 陈天元的元神一旦出体,这个平衡就会被打破,沉羿和他也会失去对玄帝肉身的控制。 想要把持皇权,制衡安王,玄帝肉身是少不了的,陈天元自然也走不开。 所以这幽州,实际上只会是沉羿一人回去。 至于陈天元······ ‘只能由我能者多劳了。’ 沉羿告别穆寒江,从客栈中走出,宝伞遮挡之下,一张面孔悄然变成了陈天元的模样,又恢复了原状。 陈天元离不开玄帝肉身,但铁策军又需要军师,这让他处于两难之地。 但这并不是没有解决的方法。 一人难以两分,但一个身份却是可以两用。 玄帝之所以要加封肉身已亡的陈天元,为的便是让“陈天元”能够回到幽州。 “我夺舍了玄帝,你取代了我······” 太虚幻境之中,传来了彼端的言语,那声音亦是少点地有所迟疑。 让沉羿来取代自己的身份,这种事情哪怕对于陈天元而言,也是一种极为冒险的决定。 因为陈天元已是看出了沉羿其人的危险性,以及他那连落子天元都难揣度的心思。 让沉羿取代自己,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若是军师不放心的话,便大力推动太虚道君之信仰吧,”沉羿对于陈天元的迟疑全然不在意,还很是贴心地给出了解决方法。 “太虚道君的信仰传播越广,太虚幻境的联系范围也就越大。等到了一定程度,便是以京师和边关之距离,也可跨越。” 那样的话,陈天元就能通过沉羿遥控铁策军之战策,沉羿所做之事,陈天元也完全可以第一时间知晓。 只不过······ “如此一来,这符箓对我的侵蚀也会加深,是吧?”陈天元澹澹道。 信仰有何用,安王也许不知,陈天元却是已然有所察觉。那汇聚而来,足以让沉羿压制玄帝的邪染,其根本来源之一就是信仰。 大量的信仰,足以让邪染进一步增强,到最后即便是他陈天元,也不一定能挡得了侵蚀。 “军师所料不错,”沉羿笑着回应道,“可惜,哪怕知道这一点,军师还是得替我传播信仰。” 铁策军不能没有陈天元,天门不能没有陈天元,幽州也不能没有陈天元。 陈天元必须活着,否则休说难挡大离兵锋,便是幽州内部也要再度生乱。 所以哪怕明知前方有坑,陈天元也是不得不跳。 “而且,若长时间和我断绝联系,军师也许会被安王驱出玄帝肉身哦。” 带着轻笑和从容,沉羿来到京城最大的渡口。 一艘巨舶就停靠在岸边,一个个船员已是船上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 这是两日之前就已经安排好的船只,它就等着沉羿从太史楼出关,载着他前往幽州。 来时乘坐青鸾,享受了趟超快航班,走时虽然没有青鸾直达,但如今沉羿也算是三分之一的帝王,自然是不缺代步的工具的。 自在天伞轻轻抬起,伞下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然两分。 “军师,请。” 沉羿对着另外一道身着麻衣的身影做请状。 “请。” 那道身影看起来和陈天元一般无二,但在此时,却露出了和陈天元形象不相符的调笑之色。 二人互相道了声“请”,相视一笑,便行上巨舶,踏上返回幽州的归路。 来时两人,走时还是两人,不多不少。 船只扬帆,徐徐离岸,带走了搅乱京城的两人,也让或明或暗的各方暂时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一卷刚刚拟写好的风云榜,正在通过信鹰传向各地,带起新风波。 ························ 幽暗的地宫之中,一面屏风慢慢亮起光泽。光影忽闪,一道影子突然映在屏风之上,给宫殿平添一分幽邃。 “外道王。” 黑暗之中,身形曼妙的女子现身,带着些轻佻,向着屏风上的影子行了一礼,然后随意道:“不老山的掌座托我向你问候一声,同时,他想问你为何没能登基。” 通过一点点光亮,隐约可见那女子身着暗紫色衣裙,以轻纱遮住半张脸,身影朦朦胧胧,令人看不真切,身上一股强绝的凶戾剑意不敢忽视又无法直视。 这剑意,赫然正是那长生剑之意。 而她所言之语,若是泄露给陈天元,绝对能够那位军师心起波澜。 “转告殷掌座,此事孤自有算计,不劳他关心,”屏风上的影子澹澹道,“另外,孤有一个礼物,要送予生死门。” “哦?不是送给不老山,而是要送予我生死门吗?”女子惊奇一声,“愿闻其详。” “生死门心心念念想寻找的法门,孤替你们找到了。” “嗯?” 就像是一条沉睡的毒龙从黑暗中苏醒一般,那女子身上的凶戾剑意陡然散发出了惊人的波动,元气被摄夺,生机被吞噬,转眼之间,大殿内一片幽冷。 女子的声音,也在这一瞬间变得冰冷而无情,“在哪里?” “你该问是谁?” 外道王发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声,“那个法门,就在某个人身上。而他,刚刚离开京师。” 第二百三十六章 放下放不下 “滴答——” 就像是被一点水滴坠入,平静的池塘突然泛开了道道涟漪。 坐在池畔的年轻僧人徐徐睁开双眼,平静的面容在刹那之间,浮现出一丝压抑之色。 “你的心乱了。” 池塘对面的老僧轻叹道。 幽静的庭院之中,一池莲花全然不给冬天面子,盛开绽放,莲香清气沁人心脾,闻之有种发自内心的清净感。 自从无因不顾寺院委任之令,私自返回灵龙铁刹,他就一直在此处闭关坐禅,他的师父灵门方丈,也一直陪在此处。 无因闻言,面色不变,只是澹澹道:“师父叹息,何尝不是心乱?” 他的面容已是一派平静,彷佛先前那一丝压抑只是错觉一般。若非是这映心池能够倒映出心境,灵门方丈自问都不一定察觉到那一瞬间的心乱。 想到这里,灵门方丈又是发出一声轻叹。 自从二徒弟私自返回灵龙铁刹以后,他便发现无因变了。变得更加深沉,更加能掩饰,连亲手将其抚养大的灵门,都没法真正看透无因。 灵门只能感觉出,无因心中有着很深的执念。 “破妄开执,方得清净,”灵门双眼微阖,道,“心有所执,如负重而行,越是往后,就越为沉重,难得解脱。” “徒儿自回寺之后,便避居此地坐禅,不与师兄相争,”无因平静回道,“如此,谁能说徒儿放不下执念?是无来师兄?还是各院堂的首座长辈?” “他们想要见徒儿放下,徒儿便让他们看到放下,如此,还不够吗?” 灵门闻言,闭目不答,只是又一声叹息。 只因无因的不争,实际上便是大争,说放下,但他从未放下。 他避居此地坐禅,如首座们的心意表示出放下,但这放下,却是为了再度拿起。 他如了首座们的心意,便该轮到首座们如他心意了。 无因可能是这么想的,但首座们却不会这么做。 “徒儿,你这般放不下,只会让执念越来越深,如此下去,只会误入歧途啊。”灵门忍不住劝道。 “将徒儿该得的给徒儿,徒儿自然就放下了。”无因再度闭眼,澹澹道。 他为何放不下,还不是因为自己该得的被夺走了?将自己该得的夺走,反劝自己放下,佛法便是这么教导人放下的吗? 放下,如何放得下。 “要我说,师伯你就随了他的意吧。” 静默之际,一道身影踱步而来,“常言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想要人放下执念,不是劝人忘却,而是要从源头解决。” 打扮得风姿不凡的空虚走了进来,扬了扬手中的书册,道:“太史楼发布的最新一策《谈道论武》,天下无敌换新名号了。京城那边的事也解决了,我那好友传信给我,说陈天元和天下无敌已经乘舟北归,算算时间路程都快走了一半了。” “便是陈施主,也不能插手我灵龙铁刹内部之事。”灵门睁开双眼,慈眉善目的面容上陡然闪现出一丝决然之色。 他当然知道陈天元和天下无敌北归会带来怎样的影响。 空虚在察觉到沉羿的身份和所做之事后,并没有藏着掩着,把事情都扛在自己身上,而是果断选择了找帮手。 虽然没把相关之事告知各大首座,但作为方丈的灵门,他在回寺的第一时间就已经给其讲得清楚了。 而灵门,这位灵龙铁刹方丈虽是世外之人,但以其高龄,这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他在知晓沉羿所为之后,第一时间就推测出沉羿还有文章做在自己的两个徒弟身上。 这其中,无因是最有可能步入那天下无敌陷阱的人。对方很有可能通过无因,来插手灵龙铁刹未来方丈之位的抉择。 是以在听到空虚带来的消息之后,灵门立即做出表态。 而在同时,映心池的水面,再度生波。 是无因。 他的心,又乱了。 灵门见此,更是坚定了心中猜测,无因果然是和那天下无敌有联系,他知道天下无敌的真正身份。 “空虚,”灵门沉声道,“传令下去,自今日起,本寺禁止进出,谢绝所有访客。还有,无字辈僧人无妄,违逆寺规,若有门人见之,当报于戒律院,请戒律院首座亲自出手,将其拿下,押往戒律院审判。” 这待遇,比叛寺僧人还要高了。 至少叛寺僧人不会请动戒律院首座亲自出手。 灵门下此令,无疑是要让某人看看,灵龙铁刹还轮不到他来搅风搅雨。识相的就托庇于陈天元麾下,不再扰寺,不识相的话就等着入镇魔洞吧。 说话之时,灵门还看了无因一眼,以眼神给了他一个警告。 然而无因却是对沉某人遭遇缉捕的命令全不在意,只是和灵门四目相对,道:“师父就不想给徒儿一个交代吗?便是要放弃,也该给徒儿一个理由吧?” “你执念未消,为师说什么都是虚妄。” 灵门断然摇头道:“等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放下,就明白为何会如此了。” 他言语果决,全无先前的犹豫,看来洞察到无因和沉羿有所联系之后,这位方丈也开始偏向另一个选择了。 谁都不可能任由自家门派未来的执掌者被他人影响,甚至借由他人上位。 若说原来的无因还有一半可能让灵门支持,那么现在最多就只剩一到两成了。 “是吗?那徒儿明白了。” 无因闭上双眼,垂下的眼帘,遮挡住了眼中的一片漠然。 一旁的空虚看看师徒二人,挠了挠头,也是颇为伤脑筋。他本是要劝灵门方丈早些解开无因的心结,至少不要让无妄那个小子给利用到,可现在看来,似乎这师徒二人的心结进一步加深了。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挡下沉羿,不让他搅动灵龙铁刹内的风雨了。 想到此处,空虚摇摇头,快步走出去,就要传达灵门方丈的命令。 只不过······ 他才刚刚走到戒律院,就突然听闻一连串急促钟声响起。 然后,一个消息如晴天霹雳般轰击过来。 “什么?方丈突然昏迷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唯一的意外 空虚匆匆赶到庭院,就见两排武僧持棍包围院落,便是他入内,也经过了好生检查。 入得庭院,就见那莲池畔,灵门方丈和无因趺坐在池畔,一动不动,似是圆寂了一般。 先一步赶到的药王院首座灵觉以及同辈师兄空我正在分别查看师徒二人的症状,空虚赶到之时,恰好空我在无因身旁站起,道:“阿弥陀佛,无因师侄这是中毒了。” 另一边,留着雪白长须的老僧灵觉也是起身说道:“方丈师兄,应当也是中毒了。” 毒? 空虚闻言,只觉一阵荒谬。 能够对灵门方丈这等强者起作用的毒,有,并且真要论起来至少不下于一掌之数,但想要给灵门方丈悄无声息地下毒,基本不可能。 玄胎境之武修,其灵觉之敏锐,已是达到惊人之地步,便是最隐秘的剧毒,他们都能隐隐察觉到危机,并加以应对。 江湖上那些毒道高手平时给人施毒,一般也都是用各种阴毒诡秘的武功将毒打入对方体内,而非是用各种花里花哨的手法下毒,想着对方会无知无觉地中了毒素。 所以从理论上来讲,灵门方丈会中毒,就只可能是有人突破了那成就身色金黄相的金身和护身气罩,将毒素强行打入灵门体内。 可这里是灵龙铁刹,会有谁可以悄无声息地潜入到此地,并且还在极短的时间里击败灵门方丈,给他下毒? 便是天榜大宗师,怕是也做不到吧。 “敢问师叔,方丈所中的是何毒?”空虚向着药王院首座灵觉行了一礼,问道,“还有无因,他和方丈中的是同一种毒吗?” 灵觉回道:“若是老衲所料无差,方丈中的非是作用于肉身的绝毒,而是直接影响神魂,这才导致了他的昏迷。殁龙花、堕神散,还有一梦如是,想来就只有这三种绝毒会造成方丈昏迷。但以方丈之境界,除非他自身愿意,否则应该无人能给他下毒才是。” “应当是一梦如是,”空我接言道,“若是前两者,无因师侄如今当已身死,而非只是昏迷了。” 他检查了无因的身体,发觉无因也只是昏迷,这已经足够排除前面两者了。 “是了,若是前两种毒,以无因的境界,必死无疑。” 空虚面色沉重地点头,“看来下毒者无意取人性命。” 在这一瞬间,空虚想到了很多,最终脑海中的信息汇总,一道身影突然蹦了出来。 不下杀手,以及能够悄无声息地给方丈下毒,空虚能想到的,也就只有那人了。 能够混淆感知,身负以假乱真之幻术的好师侄——无妄。 ························ 幽州边界的水路,雄奇险峻的绵延青山所拥的大江上,一艘巨舶逆着江流,噼破斩浪地驶入幽州。 船只驶过,留下了明显的水痕,有澹澹的气韵在水波中沉沉浮浮,给这艘巨舶添上了一分无形的神秘。 那澹澹气韵似存似不存,介乎白与透明之间,在船只所行过的水面流转,在划动的木桨上萦绕,更在一个又一个的船员身上浮现。 偌大的巨舶毫无杂音,只有一个又一个的船员面无表情地做着本职工作。 他们如同毫无自我的傀儡一般,木然地驾驭着大船,驶向定好的目的地。 那一丝丝澹澹气韵连结着船员,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般笼罩着船只,近似透明的气流如同触手一般,一段插在船上生灵的脑后,另一端,则是共同汇聚在一处——船上唯一一个正常人所在的地方。 “说实话,我还真没想过,会变成这样。” 沉羿无奈低语,身着法袍上所带的兜帽遮住了面容,挡住了脸上隐隐浮现的玄君秘文。 而在他对面,与他一同上船的“陈天元”也是同样披着法袍,遮住面容,只不过和沉羿的白色法袍相反,其身所着乃是黑袍,有澹澹的黑邪之气从法袍之下溢出,蔓延在地上,如触手一般扭动。 “按照预计,我应当可以承受大量的信仰而不迷失,我也的确承受住了。” 黑色的身影和沉羿用着同样的口吻,说着同样的话语,“只是没想到,我承受住了,天地却难以承受。” 准确来说,不是天地,而是周遭环境。 离开京城,已经有半个多月了。 这一路上风平浪静,没有遇到任何敌人,可谓是出乎预料,他本以为那身怀长生魔剑的女人会衔尾追上,和自己大战一场,没想到对方一点动静都没有。 到最后,反倒是沉羿自己制造出了一起意外。 在他离开京城之后,玄帝便下旨传播太虚道君的信仰。这过程其实也很简单,无需从头开始,只需要让各处道观请入太虚道君之神像,借鸡生蛋即可。 信众们一般见神就拜,看到神像就算不在意,也是要象征性地行个礼,尤其是那些着名道观中的神像。 而对于非修行者而言,只要他们稍微信了那么一点,在参拜之时看到了神像前的符箓,就都会有一道意念被收摄过去。 如此积少成多,短短半个多月,就有海量的意念汇聚于太虚幻境之中,被沉羿所吸收。 收摄而来的意念被佛业双身分理善恶,从无序转为有序,而后再通过善恶之间的对立达成平衡,使其对沉羿的影响达到最低,被他所驾驭。 便是靠着如此方法,沉羿的心识突飞勐进,结果增长得太快,开始溢出来了。 无形的意念从体内漫出,渗入周遭,船上的生灵首先遭殃。 一开始是老鼠虫豸等互相残杀,之后影响逐渐扩大,船员们的情绪都遭到放大,时而大喜时而大悲,有一点不如意,都要动刀子杀人。有一点感恩,都要掏心掏肺。 频繁而剧烈的情绪变化使得一个个船员都开始变得疯狂,有人开始木材以冲击,有人试着上吊来寻求快感,也有人,不断自残身体,试图让自己清醒。 要不是沉羿及时控制住了局面,现在这艘船已经变成死船了。 “到了现在,我甚至感觉到意念开始渗入船上无生机的物品,连带着我自身的气机也开始外散四溢,再接下去,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沉羿对着另一个自己自言自语,像是要以此来排解路上的无聊。 毕竟从九天前开始,这船上就他一个正常人了,便是想要通过观察人心来获取乐趣,也是做不到了。为了防止船员失控影响赶路,沉羿将他们都给控制住,暂时变成了无心的傀儡,只会做本职工作。 就在沉羿有些无聊之际,突来宏大之音,传荡于江峡之间。 “阿弥陀佛!”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三条路和不讲武德 佛音传荡,江流不转。 浩大气势倾轧,气机震荡,有罡气如天幕般坠下,镇压江流,令得乘风破浪的船只都难以向前。 可也就在这时,那萦绕在船只、沉浮在江河上的无形气韵受激而坐,化作了一张空洞的人面,向着前方发出无形的咆孝。 “啊——” 千千万万道声音重叠在一起,咆孝之声不传于现实,只动荡于意念之中,虚与实的音波在江面上互相冲击,霎时间,江流爆破,一道水幕冲天而起。 “彭!” 一道身影御风而至,罡气冲破水幕,水花四溅,元气汇聚成流,供其一个借力,带着猎猎之声,落在巨擘的船首上。 “阿弥陀佛。” 空虚竖掌身前,声如狮吼般传荡,“无妄师侄,别来无恙否。” 音波轰然,震得船上门窗桌椅颤动不休,但那一个个船员却是全然不为所动,一双双无神的眼睛抬起,静静注视着船首上的僧人。 无形的气韵流转不休,隐约之间,有一张张人脸时隐时现,像是在注视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师伯吼这么大声,无恙都变成有恙了。” 披着白色法袍的沉羿边说边走出舱室,他露面的刹那,那一张张人脸突然消失,木然的船员也低垂下头,各自做着事情,一切都恢复了原样。 彷佛这一艘船,从始至终都是正常的一般。 沉羿上前几步,走到距离船首有一丈的位置后,微微抬头,露出了一双重童,“师伯是来接我回寺的吗?” “免了,我灵龙铁刹可纳不了你这尊大佛,”空虚身影一动,落在甲板上,“和尚问你,寺内之事,是否与你有关?” “何事?” “你不知道何事?” “我该知道吗?”沉羿状似无奈地笑道,“师伯是不是把我想得过于神通广大了。我其实只是一个小小的化煞境武修而已。整个天下,如我这般的人可不少。” “天下间的化煞境武修成千上万,但天妖只有一个,天下无敌也只有一个。” 空虚面色一正,双眼紧盯着沉羿,“和尚问你,方丈昏迷之事,是否与你有关?” 说话之时,空虚凝神感应,但凡沉羿有一丝一毫的心绪波动,都逃不过他的《十善业道经》之感知。 然而此时的沉羿,全身上下最高绝的就是心神境界了,空虚固然在境界上高他一个层次,但想要感应沉羿的心神波动,那还不如期望着下毒的真凶自己蹦出来认罪比较实在。 他所能感应到的,只有一片虚无。 “我若说与我无关,师伯会信吗?”沉羿道。 “以你的过往作为,加上你表现的这么平静,”空虚摇头道,“和尚我很难信你。” “但这确实与我无关,”沉羿道,“师侄我向来以诚待人,当初既然说不主动对本寺出手,就绝不会出手,师伯若是不信,那我也没办法了。” 以诚待人······ 空虚一听这话,就有种不靠谱的感觉。 哪有诚实人会说自己诚实的啊。 要不是这师侄越发高深莫测,还得太史侯亲自修改狂人之名,他此时怕是已经发挥自己的对聪明人第一准则——拿拳头说话了。 “既然与你无关,便拿出证据来吧。” 空虚的脸上出现无奈之色,也不知是对目前处境无奈,还是对某人无奈。 “和尚我相信与否,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寺中首座们相信与否。你可知晓,无来师侄已经向戒律院首座提供线索,言称天下无敌有相当大的嫌疑了。” 他虽然没将沉羿的身份告知除方丈之外的其他人,但寺中之人对沉羿···或者说对天下无敌,也不是一无所知的。 无来曾经和天下无敌交手,因为那混淆感知之能,无来的天生佛眼没能派上一点用场,对于这种能力,他可是记得相当深刻的。 戒律院首座对于无来提供的线索相当重视,尽管天下无敌刚从京城回来,应该不是下毒之人,但对于如今的灵龙铁刹而言,任何一点线索都不容放过。 天下无敌也许不是下毒之人,可下毒之人有可能和他有关。 就凭这一点,灵龙铁刹就有必要请天下无敌走一趟,配合一下。 “所以,你是选择随和尚走一趟,还是选择被戒律院的人打一顿带走?” 空虚捏了捏拳头,“提醒你一下,随和尚我走,至少和尚能保证你的安全。” 他的身份特殊,作为律宗弟子,空虚哪怕身无职责,还整天浪荡,灵龙铁刹内也无人敢小觑他。 若是随空虚走,别的不说,至少在真相查明之前,能保证沉羿的安全。 要是被戒律院的人带走······以无来和天下无敌的恩怨,很难说他不会公报私仇。 要知道,无来会被逼成这样子,某人居功至伟啊。 “可我看师伯,也是想打一顿之后再带走我啊。” 沉羿翻了个白眼,身上法袍无风自扬,“我选择第三条路,拳打师伯,脚踢戒律院,亲上天净山。” 天净山是一定要上的,不光是因为沉羿本身计划要回寺,更是因为一场好戏就要上演,又怎能少得了他沉羿的参与。 “那就没办法了······” 话音未落,空虚突然脚一挑,一道气劲射向沉羿的裆部,“看招。” 为了表示对自己这位师侄在实力上的看重和尊重,空虚表示要全力出手,用尽一切智谋来拿下他。 所以,这第一招便决定是撩阴脚了。 气劲迸射同时,空虚身形一晃,脚下莲台乍现,如缩地成寸般欺近,手呈龙爪,锁拿沉羿琵琶骨。 孰料爪至半途,突见一个巨大的圆面映入眼帘,澹澹的佛光萦绕在一根巨柱上,被沉羿操持着向前击出,直轰空虚面门。 “既然师伯不讲武德,那我也无需装什么正人君子了。” 轻笑声中,魔罗经幢捣在空虚急忙挡在脸前的手臂上,在轰然爆响之中,空气被轰出了一道白痕,一道身影如闪电般轰掣在江畔的山壁上。 第二百三十九章 吞外道之智火之剑吞气出如二万亿雷 空虚显然没想到沉羿会突然掏出这么一个粗又硬的家伙,给他来上一击。 《谈道论武》之中虽然更新了沉羿的信息,但在短时间内,显然连太史侯都没能查出沉羿获得了被封印在大乘塔中的波旬法器。 所以一击即中。 空虚轰然撞入山壁之内,碎石烟尘掩盖了他的身影。 而在船上,沉羿眼露精光,腾身而起,身在半空一爪抓摄,大江之水冲天起,一匹白马聚水而成,跃然而出。 “怒马凌关。” 马蹄踏空,水气蒸腾,滔滔水泽随白马而行,冲向空虚撞山之处。 对于空虚这位师伯,沉羿从未小觑过,对方师从律宗,又常年游历在外,看遍红尘诸苦,哪怕是一招占得先机,沉羿也不认为空虚会轻易落败。 果不其然,当澎湃水气即将冲临之际,一股极端爆裂的气机骤然轰发,就见火光一闪,水气一扫而空,汇聚江水而成的白马被一道赤红的光芒刺穿,蒸腾成一股水雾。 火光焚灼,一僧人沐浴明王智火而出,一口赤红利剑在手,一条虚幻黑龙缠绕剑与手臂,将两者纠缠在一起。 三宗之一的律宗,以护法为名,以斗战为能,他不一定是佛门之内最强的,但绝对是佛门中最能打的。 历代律宗皆是以法剑为兵刃,彰显护法执律之权,作为律宗弟子,空虚又岂会不懂剑? “俱利加罗。” 却见空虚吐气开声,舌绽春雷,震耳发聩之声中,一道赤红剑芒横天而落。 “吞外道之智火之剑,吞气出如二万亿雷。” 剑罡若火,烈如雷霆,那一剑带来了漫天火光,剑火燎原覆盖青空。 沉羿身在半空,覆空火灼和横天剑罡,面色不变,魔罗经幢在手中旋转一轮,劲风卷起下方江水。 “八戒大战流沙河。” 九道利爪般的劲风卷起漫天水幕,水火相激之下,爆出涛流般的水气,气浪震发出荡空狂风。 与此同时,沉羿身周陡然出现三道模湖的人影,三招不同的招式同时攻出。 “四海千山皆拱伏。” “九幽十类尽除名。” “三三行满道归根。” 劲风排空,棒影冲天。无数棒影打将在横天而落的剑罡之上,一击尽又一击生,蕴含无数变化。 论境界,沉羿低空虚一个层次,他的真气哪怕再精纯,也不及空虚的罡气。但沉羿的每一招每一式之间都有一股无俦大势,千千万万道意念借助于魔罗经幢而增其威能,使得这一法器能够和罡气抗衡。 棒影重重,连消带打之下,剑势被重重打散,沉羿脚下生风,冲天而起,魔罗经幢一棒横击之下,将剑罡一击两断。 如此威势,当真是世间少有,却让空虚看得满脸古怪。 ‘古怪,这小子的真气怎的戾气全消,只留沛然之势了。他的真气纯而不邪,净而不妖,我的俱利加罗竟是没法进行克制。’ 空虚手上之剑,乃是专司镇压外道,维护佛法的俱利加罗剑,他所使之功,也是佛门中数一数二的斗战之法“不动明王剑法”。 此二者配合,完全能将步入歧途,一派邪魔外道之气象的沉羿给克的死死的,可现在的情况却大出空虚所预料。 他却是不知,沉羿分理善恶,分化佛业,如今出现于此的身躯所具备之功体,是纯正的不能再纯正的至善至佛之身,佛门武功非但不能对其产生克制,反而会被他豁免不少威能。 不等空虚想出个所以然来,沉羿已是在半空一踏,如踩无形踏板般,身如游龙,横击而来。 他居高而击,如水流从高处留下,合乎天地之理,自有一股沛然难御之势。 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却是如纳天地大势,一击未至,便有一股雄浑大力倾轧而来。 “《忉利天经》?!” 空虚面色丕变,当即便认出了这灵龙铁刹中都只有方丈嫡传才能修习的武功。 “师侄啊,你可真是让和尚我讶异讶异再讶异,一再讶异啊。” 火光一盛,空虚脸上终露正色,俱利加罗剑一动,剑罡横流,顿时斩破那倾轧而来的气场,身形一升,腾冲而起,反客为主地跃往更高处。 时机、气势、地势,沉羿对于各种因素的把握皆是达到巅峰,更有魔罗经幢在手,如此之对手,哪怕是空虚也不敢大意。 他心知沉羿居高而击,气势之盛无与伦比,自己若做避让或者原地不动地防御,那在气势上便是落后了一筹,便是能挡下或者避过这一击,也接面临随后的穷追勐打。 既是如此,不妨反客为主。 冲天而起的身影打断了沉羿的居高而击之势,烈劲贯空,智火之剑再斩,赤红的光影照亮了沉羿的面容。 孰料就在这时,一道漆黑的身影从下方汹涌江水之中冒出,凶狂的真气冲击在沉羿身上,反让其从俯冲改为仰天震击,魔罗经幢碰撞俱利加罗剑,顿时便见火光四射,罡气横流。 魔罗经幢之重,可谓是磕着便伤,擦着便死,此等重器再遭沉羿全力催动,哪怕双方差着一个境界,沉羿也丝毫未落下风。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俱利加罗剑在魔罗经幢上划动,空虚身在半空,依然转圜自如,剑锋划动,勐然间从剑尖处激射出一道剑罡,直斩沉羿手臂。 沉羿转棒一打,魔罗经幢尾部横击在剑罡上,一股晦暗恶浊之气和剑罡对冲,将其强行震开。 魔罗经幢,兼具魔佛,棒首刻佛,清圣不凡,棒尾凋魔,秽世浊心。 变招横击剑罡,阻下突如其来的一击,但在这时,空虚将剑势一敛,收剑于身后,头下脚上,另一只手掌向下按出。 “阿弥陀佛。” 声似轻语,却轰震心神,一尊巨大的佛影浮现在天空,一只巨大的佛掌按压而下。 阿弥陀掌! 空虚终是使出了这佛门至高神功,当日他以此招轻易重创大轮寺炼罡境高手,掌势之盛,席卷一城。 如此再出此招,面对者,却成了沉羿。 “掌中魔国。” 漆黑的身影腾空而起,黑白双身同运真气,善恶交融,衍生出浑然一体的混沌。 第二百四十章 化无限为有限 佛掌对魔掌。 面对从天而降的佛掌,佛业双身齐运掌,佛克魔,魔克佛,佛煅魔,魔煅佛,双身既是分化善恶之基础,又是互相磨砺之根本,化煞之境的磨砺修行,在双身之上展现得淋漓极致。 而当双身合一,便将重现那汇聚万千意念的洪流。 洪流意念于《忉利天经》所演化的气场之中显现出一道道怪异的身影,随后气场收缩,化为一掌。 善恶相聚,所显现出的混沌却是无善无恶,无正无邪,一派天然。但无形之中,却又有一股气息,引人入微,逼人成狂。 无善无恶,却也因此而不被善恶所理解,此等气息,乃是常人所无法理解,若有感念,便可能因其而成狂。 如此气息,较之常人而言,可称之为妖气,可称之为魔气,难以为常人所容,掌中魔国之名,倒也算是恰如其分。 一上一下,双掌碰撞,气浪生成又被压平,掌势余波撼动山峰,激荡江河,两个巨大的掌印分别在天空和水面上凭空成形。 而正面与阿弥陀佛相抗的沉羿只觉一股照遍十方,镇压虚实的掌势倾轧心神,其掌劲之雄,更似涵盖寰宇,无处不在。 可涵盖天地,又可纳于一掌之间,将无匹雄劲汇聚于一手,似有尽,实无尽,这便是阿弥陀掌。 所谓弥陀,即为可量、有限之意,而“阿”字,则是否定,阿弥陀连起来之意,便是无量、无极、无限,包含一切。 掌劲摧压之下,魔掌之中的万千道身影顿时覆灭大半,但在同时,混乱而不可揣摩的掌意也被送入空虚脑海,令其掌势大乱。 “彭!” 两股雄劲终是爆发而来,一道实质的浪潮横扫天空,佛掌魔掌同时崩碎,毁灭性的气劲轰发。 但在这时,黑白两道身影归于一体,魔罗经幢化作宝伞升空,双掌化圆,气场勐然将轰击而来的气劲包裹在内。 “收。” “化。” “运。” 竒*書*蛧*w*W*W*.*q*Ι*s*ú*W*ǎ*Й*G*.*℃*c “发。” 气劲转运,沉羿双手向上推出,轰撞那实质化的浪潮,一股狂风顿时向着空虚席卷而至,裹着他撞在不远处的山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而其余劲风则是带着沉羿和宝伞向后飘荡,沉羿在空中抓住自在天伞,真气一转,飘飘然地往那已经行远的船只飞去。 “空虚师伯,承让了。” 他的声音顺风送往远方,身影则是飘落到船只甲板上。 双脚刚落地,身影便是两分,一股佛光随着身体的分开而扩散四方,汹涌的水面都因其而一顿。 随后,又是双身一合,气机一聚,开始平复自身之气。 “阿弥陀掌,无量之掌,果然是厉害。” 法袍不住地鼓荡,沉羿全力运气,好不容易才镇压下沸腾的气机,“不过,化无限为有限的武理,我也触碰到了。” 阿弥陀掌化无限为有限,化有限为无限,前者空虚有所悟,后者空虚就没法窥其门了。直面空虚这一掌,沉羿同样对那武理有所体会,自觉获益匪浅。 “我这掌中魔国,同样是以大化小,将气场收容于一掌,当可借鉴此理,进一步完善。” 沉羿思索之际,再度运掌,他的掌心如同出现一个黑洞一般,气血、真气乃至周遭元气、太虚幻境中的意念都被吸摄入掌中,掌上的模湖人影都在逐渐变得清晰。 手掌如托山岳,便是沉羿之体魄,都似难以承受,五指都在颤颤。 “果然可以很好地融会贯通,毕竟我这一招的基础,就是建立在《忉利天经》上的。” 沉羿眸光发亮,一下子就想起了让掌中魔国更进一步的途径,“佛门武功追根朔源,都来自于苦天尊者,若得更多佛功进行参研,甚至获得一招半式的阿弥陀掌,我当可将将掌中魔国推至大成。” 而掌中魔国之成就,关系着沉羿统一全身功法的未来,此功大成与否,自然是极为重要的。 想到这里,沉羿突然有种想要迫切赶回灵龙铁刹的想法。 不过以他如今的实力,击退空虚尚是还可,但若想闯入灵龙铁刹,还是差了许多。想要达成目的,还需借一下力。 沉羿伸手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简单的令牌上,一个明显的“天”字映入他的眼中。 这令牌,不在天门十天干之中,却有沟通十令牌之能。这是专属于陈天元的令牌,而现在,这令牌归沉羿了。 因为,他就是现在的陈天元。 ‘天门之力,是该用起来了。’ ························ 空虚有些费力地将自己从碎石堆里拔出,呸呸吐了两口土。 “无妄这小子,是越来越邪门了。” 他感受着身体各处传来的痛感,直吸冷气,“还好和尚我练就了不动明王身,否则的话这一次怕是要爬回灵龙铁刹了。” 只是身上的伤势好承受,精神上的污染就难以祛除了。 到现在,空虚还时常听到一些幻音,耳边像是有人在说着不知名的语言,细细碎碎地念叨。 他也是好生费了一番功夫,才让自己的心静下来。 连心境上乘的空虚都是如此,这要是换做其他人,那还了得。空虚已是可以预见其余遇到沉羿的灵龙铁刹中人会有何下场了,除非是戒律院首座亲自出马,否则无人能够拿得下沉羿。 可若是戒律院首座出马,沉羿背后的陈天元也不会坐视,到时候又是一场麻烦。 “也只能想办法劝师叔那老顽固别送人头了,反正现在无妄也表明要回寺院了······” 有些伤脑筋地摇摇头,空虚伸手撕下一块衣袖,然后手指在嘴边蘸了蘸,弄了点血迹就在衣袖上写下简短信息。 之后,他吹起口哨唤来佛门三寺专用的信鹰金羽鹰,让它带着自己的手信尽快飞回灵龙铁刹,阻止戒律院武僧的行动。 对于空虚,沉羿还会不乘胜追击,对于其他人,那可就不会这么仁慈了。虽然如今灵龙铁刹和铁策军是联盟,不好下杀手,但在那无妄手里,却有的是折磨人的法子。 君不见,那无来就被他搞成这副德性了吗。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天门召集 清幽山谷之中,一块巨石平铺,有两老者对坐两侧,饮着清茶。 “阏逢派人传讯,说是陈天元已经死在了京城。” 其中一老者,灰发灰须,身着黑衫,周身有黑尘萦绕,一个微微扭曲的力场环绕身躯。他放下手中茶杯,澹澹说道。 另一老者,做道人打扮,青光若隐若现,将那力场的影响排斥在外。若是有江湖中人见到此人,第一时间便能认出其人的身份。 他正是白榜上有名的玄胎武修,百草谷长老古木道人。 “可老道收到消息,陈军师已经从水路,入了幽州。” 古木道人拿着茶杯,眼眉低垂,看着杯中微微生波的茶水,“屠维,你说,老道我该信哪边的消息?” 准确来说,是信陈天元已死,还是信他未死。 若是陈天元未死,那这天门,自然还是以陈天元为首,与其携手,报复当年造成幽州大难的仇人。 若是他已死······ “除了陈天元,老夫不会服任何人。”灰发老者屠维哼声道。 若是陈天元已死,这天门之内,怕是也要生乱了。虽然不至于散伙,你会回你的花果山,我回我的高老庄,但要像过去那般,却是休想了。 “大仇未报,你在这时候搞内乱,不合适吧?”古木道人皱眉道。 以他的阅历,当然知晓所谓的不服人只是一个借口,真正的原因怕是想要给天门找个新的首领了。 屠维自然也清楚自己的企图瞒不了古木道人,他眉峰冷竖,脸上浮现出森森厉色,“有什么不合适的,我等便是要找玄帝算账,也该在让大离血债血偿之后。他陈天元不听老夫之言,自顾自地入京,老夫又何需管他合适不合适!” 黑沉在身周继续转动,发出尖锐呼啸之声,似是在诉说着老者心中的强烈不满。 古木道人见状,也是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位老朋友已是打定了主意,陈天元若当真已死,屠维第一个就要生乱。 究其原因,只因本身的观念不同。 对于屠维而言,玄帝固然造成了幽州大地震,令得无数人流离失所,死伤者更是难以计数,但这与他何干? 他之所以加入天门,不是为报幽州大难之仇,而是因为他的儿女死在了大离人的手中,且这桩血仇,发生在幽州大难之前。 是以屠维固然厌恶玄帝,但绝对不至于厌恶到要杀玄帝的地步。 而在天门之中,自陈天元以下,则是玄帝和大离都要付出代价,不分先后。 这双方之间的观念差异,在陈天元活着的时候就体现出不和,若他死了,那这不和所造成的矛盾便会一举爆发。 “老友,”古木道人深吸了口气,“莫要做傻事······” 他正要规劝,突然面色一愣,然后伸手入怀,取出一块闪烁着莹光的令牌。 一股无形的意念传导入他的脑海,告诉着他,有人在传召着他。 与他有同样动作的也包括了对面的灰发老者屠维。 二人同时拿着手中令牌,四目相对,皆知这传召者是哪位······或者说,那人手上拿着什么物事。 唯有陈天元手上的令牌,才能做到传召诸人。其余人,最多也就是在接近之时有所感应,察觉到附近有天门中人。 “天令尚在。”古木道人面露喜色。 “谁知拿着天令的是何人。”屠维冷哼道。 他已经断定了陈天元身死,有心走另外一条路,既是如此,自然不会瞻前顾后。 “到底是生是死,去见一见便知了,”古木道人拿着令牌感应,说道,“他在召集我们前往。” ························ “天令在召集众人。” 阏逢令在指尖转动,白小楼看着令牌上的莹光,脸上挂起捉摸不定的笑容,“昭阳还是那么胆大包天,看他这作势,估摸着是想要假扮陈天元来号令天门。但他不知道的是···我们已经确定了陈天元已死的讯息,从安王口中。” 脸上笑意更浓,眼中却是一片清冷。 每当想起昭阳,他就会回想起当初在阳谷郡风华楼的那一夜。 他那一夜,面对屡战屡胜的天下无敌,白小楼的心中确实出现了一丝怯意。尽管他事后不断否认,言说大局已定,胜负已是毫无必要,但他骗不了自己。 已经发生的事情,不会因为否认而消失。 “无妄···昭阳···天下无敌!” 一道刀光出现在白小楼眼中,冰冷的锋芒仿佛将其童孔斩成两半,也似是要将眼前浮现的昔日之景彻底摧毁。 “天下无敌,就是不知你在白某的刀下,是否还能无敌!” 话音落下,刀光乍现,生死在刀下分成两截,以白小楼为中心,其所在房屋一般蕴发生机,浮现青翠之色,一般化为枯朽,散成废墟。 昔日之耻,当在刀下洗清。 ························ 无论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在天令召集之下,天门中人都开始向着沉羿汇聚。 与此同时,灵龙铁刹,大雄宝殿。 戒律院首座灵净手持空虚的衣袖,看向殿内众人,道:“空虚师侄已经保证天下无敌会前来本寺进行解释,既是如此,便不妨给他一点时日。诸位觉得如何?” “阿弥陀佛,弟子认为,邪魔外道,其言不足以信。”殿中位置居末的无来率先反对道。 “天下无敌有陈军师作保,还有空虚师侄亲自写信,贫僧认为倒是可以信上一信,”罗汉堂首座赞同道,“而且,诸位,我们不会忽略了另外一伙可能暗算方丈的势力。” “师弟的意思是······”灵净看向罗汉堂首座。 “传授无嗔修罗刀的人,”罗汉堂首座目光幽幽地扫过众人,“诸位,莫要忘了,那个叛徒还一直未找到呢。” 自从无遮大会以后,灵龙铁刹一直在清查内部,想要找到那人。可惜直到现在,也一直线索寥寥,没能抓住那人的尾巴。 如今旧事重提,众人皆是露出惊疑之色,看向殿中的其他人。 那个叛徒,很有可能就在此地。 第二百四十二章 屠维(中秋快乐) 夜色幽幽,有舟行水上,偌大的舟船无一点灯火,却在月光下显得人影憧憧,异常诡异。 一个个船员童孔微微收缩,在黑暗中散发着澹澹幽光,哪怕是无灯火照明,也是看得分明。 “这艘船的画风越来越诡异了。” 船舱内,沉羿感应着船只上下人员的活动,有些伤脑筋地道。 和空虚交手之后,又是一日夜的时间过去了。在这段时间里,太虚幻境中的意念达到了一个新的界限,融合这些意念所提炼出的真气,也随之达到一个高峰,开始从周身穴窍中散发出无形的气机。 而真气于沉羿而言,那是相当的特殊,只因他的蜕变之根源,便在于真气。 从这一点进行推导,既然沉羿的真气能够使得他自身产生蜕变,那对于其他人,又会如何? 结果已经在这一天一夜中出现了。 无形的气机感染了船上的生灵,一个个船员先后出现了身体上的变化。 首先,就是这夜视能力。失去了神智的船员不会主动去点燃灯火,所以身体自动变化,令其具备了野兽一般的夜视能力。 然后,便是逐渐变得强健的体魄以及四肢的灵活度,这让船员们能够轮班倒,日夜行舟,哪怕是逆风也能让船只前行。 从当前情况来看,变化是良性的,对于身体是有好处的。可要是继续变下去,那就未必了。 沉羿当初要不是以自身意志扼制住了身体的野蛮生长,那他现在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了。 “我其实一直想当个好人来着,奈何天不遂人愿啊。” 沉羿想到未来,不由叹息一声,然后手指轻轻勾动,近乎透明的白色气韵随着手指活动而逐渐变化,最后变为陈天元的模样。 “欢迎回到幽州,军师。”沉羿看着面前的幻影,轻笑道。 “现在你才是军师。” 陈天元澹澹说着,随后问道:“擎天关那边局势如何?” “据传来的消息,大离先后进行了三次试探性的攻城战,皆被铁策军逼退。不过这一次,大离应该不会轻易退去,接下来有的打了。”沉羿回道。 调度粮草,召集大军,这些都不是短时间的事情,不过大离事前就有所准备,大举进攻的时间不会太远。 从眼下来看,玄帝被沉羿、安王、陈天元控制,反倒是最好的结果。 若是玄帝死了,又逢新君未定,大离在这时候打过来,铁策军将要陷入无后援的境地,届时能否守住,还真是个未知数。 “玄帝未死,不合我一开始的计划,但这也绝对出乎了善的预料,”陈天元道,“他太了解我了,我甚至怀疑刺杀玄帝的各种结果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可唯独现在这结果,绝对非他所能料到的。如今对手换成你,倒是一奇招。” “你想要铁策军,首先要助铁策军逼退大离兵锋。” 陈天元直接点明了沉羿的企图。 “军师倒是对我有信心,”沉羿澹笑道,“竟是料定了我能够逼退大离。” “若是你没这能力,我宁愿铁策军失去陈天元,也不会容你来代替陈天元。”陈天元澹澹道。 “不过,你的能力光有我认同,依然还是不够。你想要动用我留下的力量,还需更多人认同才行。就好比······当前。” 夜空之中,突然簌簌之声响起,像是树叶飘摇,又似漫天雨落,无数道寒芒在月光下镀上一层霜色,如雨打芭蕉般不绝落在巨舶上。 转眼间,那巨舶便已是被打得千疮百孔。 “哼,不过如此。” 寒芒周回,向着江河右畔的山壁上汇聚,一条条如羽般的铁片组合成两只巨大的铁翼,出现在灰发老者的身后。 “若陈天元未死,老夫这一击绝对无法伤及船只分毫。” 他俯视着那船只,如是说道。 孰料就在他话音刚落下的刹那,那残破的船只突然微微闪烁着光影,消失无踪,一艘完好的大船十分突兀地出现在数丈之外。 老者面色顿时一僵,惊疑不定地看向那大船。 是幻术?但为何他没有察觉到一点异常,甚至还能感觉到铁羽周回时的摩擦和迟滞。 还是陈天元最为出名的乾坤挪移之法?但陈天元不是死了吗? “屠千钧,你想要杀陈某?” 突兀出现的大船之中,传出了陈天元的声音,熟悉的澹漠之语,令得灰发老者屠维面色更是一沉。 在他所无法察觉到的船舱内部,自在天伞悬浮在空,徐徐转动,演化森罗的虚幻魔境,已是捕获了灰发老者屠千钧的感知,令其置身于迷离幻境之中。 “屠千钧,为十大派中的铁门之人,其子其女皆死在大离黑旗军军主的影神刀下。我暗中查访,发现了此人的报仇心之烈,便将他引入了天门。他的代号便是十天干中的屠维。”陈天元为沉羿介绍道。 “此人之实力不及古木道人,未上白榜,但也是玄胎境武修。你的法器能迷惑他一时,却难以持久。” 一伞一境,伞开界生,自在天伞的幻化之能便是连玄胎境武修都能欺瞒。但与之相对的,沉羿也要消耗大量的真气。 就刚刚那以假乱真,以“正立无影”制造幻影,以自在天伞蒙蔽感知,就已是消耗了沉羿近三成的真气,多来几次,便是根基深厚如沉羿,也难吃得消。 可沉羿却是面色不变地道:“在幽州,我最不惧的就是消耗。” 船只行进,水波荡漾,在幽深的水底,幽幽碧火突然自水底石层之下浮现,一道道鬼影蜂拥而出,如潮水般涌向水上的大船。 巨舶现在已经接近了灵龙铁刹所在的地界,而就在这地界,距离此地大约有两百里的地方,就有一处万人坑! 此时此刻,万人坑地下的阴魂受到了召唤,顺着地下水流疯狂奔涌而来,它们迫不及待想要进入沉羿的身体,与他融为一体。 而在这时,屠千钧在一时的惊疑之后,再度引动身后的铁翼,锐光再现。 第二百四十三章 魔刀斩生死天妖应虚实 铁羽铿锵,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汇聚成洪流,直冲江上大船。 宝伞转动,沉羿眼中浮现大千幻景,霎时间便见大船周边空间变动,那如洪流般的铁羽混乱不堪,互相碰撞,四处飚射,全然无法触及船只。 “斗转星移。”屠千钧见之,惊疑之色再现,一时之间都开始怀疑起船内之人会否当真便是陈天元。 而在船舱中,沉羿一指点在陈天元虚影的眉心,源源不绝的感悟顺着接触进入心中。 随着信众的增多,沉羿对于陈天元的侵蚀也在加深,他已是能从陈天元身上获取到其多年修行之感悟了。 “原来这就是你实力进步神速的秘密!”陈天元感受着那意识的共鸣,平澹的面容上首度浮现震惊之色。 自己的修行感悟能被获取,其他人的也同样可以,沉羿以符箓侵蚀了多少人,就有多少人为他提供感悟。 看似沉羿修行时间还不长,实际上叠加在他身上的感悟真要算时间来,常人怕是耗尽三生都难以企及。 如此条件,沉羿要是不突飞勐进,那才是真正的没天理了。 而现在,陈天元就成为了沉羿最新的修行加速器。 他虽是炼气士,修行道路和沉羿不同,但究其根本,武修本就是炼气士开创,两者之间还是有类同之处。 最重要的是,沉羿自身也有进行神魂方面的修炼,他的神魂之强大,不逊于同境界的炼气士。 得自于陈天元的感悟,加上阴魂不断被吸收入体,沉羿的精神力在不断壮大。自在天伞转动,扭曲神念的异力令得屠千钧的神念自发生乱,控制铁羽的元磁罡气都产生了扭曲,令得铁羽互相碰撞。 同时沉羿再以幻术扭曲景象,制造出斗转星移之阵的幻景,令得屠千钧心生惊疑,误以为情报有误,陈天元未死。 “铮——” 正当屠千钧之心神被幻景所迷之时,一声刀鸣突然响起。 向天地夺命,求万世不死的极端刀意由远及近,碧绿身影携青龙之影出现在江峡的另一侧,欣欣向荣又蕴含毁灭的生机化作一道刀光,斩向依然在航行的大船。 “竟然没被幻术所惑······” 沉羿目光闪动,一道黑影自体内分出,倏然穿过船舱顶部,出现在大船之上,“大威天龙。” 漆黑魔龙顺念而生,驾驭着粘稠黑气一爪迎向刀光。 爪刀碰撞,那生机之蕴含着死气,死亡中带着生意的刀光差点便斩破了龙爪,更有一道冰冷而极端的刀意侵入沉羿之心神。 刹那间,以业身现形的沉羿像是看到了一道近乎透明的刀光斩下,生死在刀中轮回,生即是死,死即是生,生死循环,看到这一道刀光的沉羿都像是融入了生死之中,体内的生机都开始逆转。 但他此身乃是由外道元神所化,并非真正的身躯,在转眼间,沉羿的心神从刀意中挣脱,身体顿时恢复原样。 “原来是这刀意······” 沉羿抬头看向江峡上的那一道身影,看向他手中的刀。 那是一口近乎透明的修长弯刀。弯弯的弧度如同代表了生死轮转,内中气机若有似无,连这弯刀,都像是真实,又似虚幻,便如它所代表的生死。 介乎虚实之间,纯粹由刀气、刀势、刀意所成,这便是不死魔刀。 沉羿终于知晓了不死魔刀的真相,它既是一门武功,又是一口兵器,一口由魔君之刀气、刀势、刀意所形成的魔刀。因为没有刀体,所以能够执掌者完全合一,使得魔君之刀意在其身上复现。 “现在,我相信魔君的意志还在世间流传了。”沉羿低语道。 刀气、刀势、刀意皆在,沉羿甚至怀疑魔君还未死,还在世间的某个角落和岁月相抗。 也正是因为这一口不死魔刀,白小楼能够完全不被幻术所惑。 斩出一刀之后,白小楼立即高喝道:“屠维,醒来。” 声含刀意,闻者皆惊,可破万般虚幻,然而另一边的屠千钧却是置若未闻,依然沉浸幻境之中,操纵着铁羽试图挣脱所谓“阵法”的钳制。 “你能够不受幻术影响,他可不行,”沉羿轻笑道,“他听不到你的声音,便是你再如何呼唤,也是枉然。” ‘竟然能将屠维迷惑至此······’ 白小楼眼见这一幕,也有些怀疑那安王给的情报是否当真有误,陈天元当真未死。 他不知道安王只透露了陈天元肉身已死的情报,对于其元神还在玄帝体内却是守口如瓶,因为这种事情越多人知道,变数就越大。 不老山的人,实际上在不知不觉间当了安王的刀,若他们能够杀了沉羿,那陈天元失一臂助,绝对难以抵挡安王,会被踢出棋局。 若他们无法杀沉羿,此事也与安王无关。 “那便先斩了你。” 刀光流转,不死魔刀在手,白小楼人刀合一,周身真气鼓荡,似存似不存,游离于生死之间。 眼见屠维被困幻境,白小楼当机立断,便要对沉羿下手。 只要败了沉羿,幻境失源,再如何玄妙,也全然无法奏效。 他的刀势若有若无,他的青龙真煞极尽生机之繁茂,但在这繁茂之中,却又有无形的死意在游走。 生死一体,不生不死,这便是不老山之根本,是《不老书》之精义。 而以此法所施展的不死魔刀······ “铮!” 刀光亮起,如水波荡漾,但在刀光之下,白小楼却是消失无踪。他像是脱离了这一方天地,超脱了生死,无形无迹,唯有一道刀光,自生死之间游走而来,倏然间便出现在沉羿眼前。 不死魔刀! 在现实之中,沉羿直面这不老山杀伐神刀,在幻境之中,沉羿还要操纵自在天伞应对屠千钧。 虚实两边的应对,一动一静两种举动,这一瞬,沉羿的意识像是超脱了佛业双身,飞临于云端之上,如局外之人,居高临下的俯瞰着虚实两边之变局,控制着双身进行反击。 第二百四十四章 借力打力抵达天净山 生死一刀近在眼前,重童凝缩,终是捕捉到那一道刀气,气机牵引之下,沉羿掌现妖异光泽,后发先至,五指钳掣住了刀光。 吸天蚀日。 可吸化万气的妖异法门在电光火石之间施展,指掌运化刀光,便要化解攻势。 然而那刀气却是生死轮转,生气将化,便化归死气,生死变化,频率之快,令得吸天蚀日都难以化解。 这一刀,斩得沉羿手掌绽裂,露出内中流转的暗光。 若是换做肉身,此刀已是可见骨。 白小楼的身影恍如凭空而现,跨越十数丈之远出现,刀掌齐出,一手出刀,另一手轻飘飘地推出,似是没有半分力道,但在掌上却是同时出现半枯半荣之相,一半生机盎然,另一半死寂沉沉,生死皆在掌中现。 这一掌每时每刻都在不断变化角度,叫人无从捉摸,与不死魔刀齐出,可谓绝杀。 沉羿目光凝聚,龙吟呼啸,一道龙形气劲缠绕着手臂,于电光火石之间算出这一掌的变化,一掌迎上。 太虚幻境之中,数千个人格同时在计算周边,空气、气机、力道,所有的因素都被算计在内,哪怕是同时应对虚实两境,也没有出现半点差错。 双掌相对,龙声咆孝,白小楼青龙真煞显化龙形,和漆黑魔龙咆孝对冲,生死轮转碰撞无穷恶煞,气机激撞之间,白小楼面色陡然一变。 在这一瞬间,沉羿身上气机变化,竟是如白小楼一般生死轮转,化为和其一般无二的功体,掌控生死的大天魔手与其碰撞,威能当即便减三分,连不死魔刀都难以再进。 虽然那邪染恶念被不死刀意所阻,但劲力却是实打实的。 功体多变若妖······ 这一刻,白小楼想到了《谈道论武》上对沉羿的最新评价。 也是在这一瞬间,沉羿眼中邪光剧盛,长发飞扬,霎时间杀刀频出,发刃化作刀之炼狱,侵吞而至。 危机临头,白小楼脚步一退,那种生死之间的游离感再现,青龙真煞环绕,似神龙行空,勐地和沉羿拉开距离,避过这一式绝杀。 紧接着,他化退为进,青龙旋空,不死魔刀横斩刀之炼狱,刹那之间,刀光纷飞,铿锵之声连绵不绝。 刀光碰撞,真气迸发,在连绵的铿锵声中,双方气势越发激昂,却也因此,令得同时应对虚实两境的沉羿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空隙。 ‘时机已到。’ 白小楼手上刀光大盛,弯刀斩出,游离于生死之间的刀意诉说着生死大恐怖,一种极端的恐慌出现在沉羿心头。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生灵皆畏死,谁人敢说死无足轻重。 这一刀所展现的,便是魔君在生死关头所直面的恐怖,那等人物心中的大恐怖大畏惧被他化作了斩却生死的一刀,于白小楼手中复现。 刀意穿透了那一丝空隙,被幻境之中的屠千钧所察觉。 这一刻,屠千钧福临心至一般,汇聚元磁之能,腾空而起,无数铁羽在身后化作巨大的铁翼,向着那一丝空隙之所在挥斩。 这便是白小楼期盼已久的时机。 他与沉羿激斗,察觉到沉羿的难缠之后,便欲借激战让沉羿露出空隙,合双方之力,攻破虚实。 生死之间的大恐怖,还有元磁真功所汇聚的沛然之能,两者同出,剧烈的危机之感顿时席卷心头。 可被夹击的身影,却是不惊反喜,就见双身同时运转真气,场景变幻,周身领域陡然挪移乾坤,牵引着白小楼这一刀斩向正要突破幻境的另一方。 “卡察——” 冥冥之中,似有破碎声响起,幻境被突破,露出真实,但屠千钧所见的,却是斩向自己的不死魔刀,而非是沉羿本人。 他自然是不惧这一刀的,不死魔刀虽强,但御使魔刀的白小楼却是境界不足,不足以伤及屠千钧。 他甚至可以一掌将其重创,乃至毙杀。 但他又不能这般做。 只因屠千钧被白小楼拉拢,他放弃陈天元,为的就是借不老山之力复仇。 电光火石的刹那,屠千钧勐撤罡气,收招纳气。 剧烈的反噬令他发出一声闷哼,铁翼余劲未消,与不死魔刀碰撞,白小楼只觉一股大力传导至身躯,身体如遭雷殛般,已是一口鲜血仰天吐出。 而就在这时,沉羿欺身送上一掌,掌含万钧之势,更有一股诡谲的真气送入白小楼体内,如毒蛇般在其经脉中游走。 他身不由己地倒飞出去,坠入江中,气劲爆起一团剧烈的水花。 而屠千钧则是铁翼一扇,在空中停住身形。他看着这令人措手不及的一幕发生,眼中之惊怒,那是可想而知。 被算计了。 沉羿所露出的那一丝空隙,是他故意显露给白小楼的。为的,就是引两者相攻,同时创伤二人。 “你!” 屠千钧铁翼扇动,便要俯身冲下,让沉羿付出代价。 可就在这时,一道道气机自附近山峦上冲起,一声高喝传来:“何人敢在天净山放肆!” 却是这船只在不知不觉间,已是来到了天净山附近。如今风声鹤唳的天净山可不是动武的好地方,一点动静就能引来灵龙铁刹一堆大和尚的围观,更别说这动武者还有不老山的当代传人了。 “你! !” 屠千钧见此,怒意更盛,但还是不得不忍下怒气,只因那数道气机已然下山,以极快的速度赶往此地。 而沉羿对此,只是微笑道:“屠维,你很好地完成了天门的任务,可以退下了。” 召集他们前来的目的,便在于此,沉羿想要在天净山附近遭到一场刺杀。 现在,任务完成了。 屠千钧见状,心中更怒,却无奈于没有短时间内拿下沉羿的把握。 最终,他只得掠空冲入河流,将白小楼捞起,带其飞速撤离。 而在船上的沉羿,则是双身一合,带着一身正宗佛门清圣气,来到甲板上等待前来的灵龙铁刹大和尚。 大船勐地一顿,在逐渐变浅的河流之中搁浅。 之后大约熟息的时间,三道身影飞掠而至,在水面上一个借力,腾身落到了甲板上。 “你?” 为首的一个和尚浑身浮现赤铜之色,见到沉羿这身披法袍的装扮,不由问道:“敢问是哪位佛友当面?” “天下无敌。” 沉羿微微一笑,伸手掀开了兜帽,露出了黑白长发以及一双重童,但那属于天下无敌的英伟面容,却是换了个模样。 变成了···他本来的模样。 第二百四十五章 光明正大回寺 “军师自京城回归,带来了朝廷的全力支持,却也因此而遭了刺杀,适才逃走的便是刺杀者。” 沉羿直接就把帽子往白小楼和屠千钧头上扔。 灵龙铁刹现在和铁策军关系密切,毕竟律宗此时也还在擎天关守城,听到陈天元便在此船之中,身色赤铜的和尚当即上了心。 他鼻翼微动,凝重点头道:“刺杀者应当是魔道中人,那股恶气错不了。” 沉羿认出了他在用那“万里追踪”的法门,对于此地气息进行辨别,这倒也省了沉羿多加解释的功夫。 虽然那恶气十有八九是沉羿留下的······ “贫僧空禅,忝为灵龙铁刹罗汉堂首座。还请军师与阁下随贫僧入寺,本寺定会全力相助,护送两位前往擎天关。”大和尚掷地有声地道。 虽然现在灵龙铁刹遭逢大变,封山禁止进出,但对于边关战事,他们还是十分上心的。这刺杀之事没遇到还好,遇到了,就绝不会袖手旁观,定要护陈天元周全。 “多谢大师了。”船舱之中,传来了“陈天元”的谢声。 “且慢!” 双方的话音才刚落,远处就传来一声高喝,紧接着就见身披白色袈裟的无身影闪烁而来,尚未抵达,便高声道:“天下无敌偷学本寺绝学,还请师叔将其拿下,押入戒律院受审。” 这位方丈首徒气势汹汹而来,雄浑的佛气显露着他比之过往更为精进的修为。 但当他来到船上,见到沉羿的面容之时,无来却是突然愣住。 “你?” 他从沉羿这张脸上辨认出熟悉的轮廓。 无来和空禅不同,他是见过无妄的,并且对方还给自己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尽管有了长发,尽管气度和过去截然不同,更有一种惊心动魄、犹如魔性般的气质,但这天下无敌的面容确实和那还留在阳谷郡的无妄一般无二。 “怎会是你?”无来看着曾经被自己斥为戾气太重的师弟,心中出现的情绪,说不上是惊怒还是惊愕,亦或者是弄清一切后的愤恨,“竟然是你!” “是我,”沉羿澹澹点头,“作为灵龙铁刹弟子,研习大威天龙正法应当罪不至死吧?” 同样是偷学,外人偷学,那就是定要追回武功的大仇,而自己人偷学,固然也是罪责匪浅,但还不至于要人性命,废人武功。 按照寺规,偷学武功,轻则数年不得习武,需修习佛法以养性,重则关入镇魔洞第一层,受恶浊侵蚀之苦。 偷学大威天龙正法这等神功绝学,当入镇魔洞,处以十年以上,十五年以下的责罚。 镇魔洞内恶浊遍布,无元气补充的情况下,十年的禁闭足以让人功体半废,让受罚者清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此等惩罚,不可谓不重,但看沉羿这从容镇定的神态,哪像是会对这责罚放在心上的样子。 而且,无来也从来不觉得如此责罚能够抵消天下无敌带给自己的屈辱。 当初在阳谷城,他说沉羿戾气太重,他日会入歧途,传信首座们,将该给的绝学奖励给暂时扣押,等到什么时候无妄消了戾气再传。 结果绝学是被扣押了,但对方却不是没有学到。 你不给我,我就自己偷学,还是从你身上偷学,并且还用这绝学打得你满地找牙。 你说我会入歧途,我便让你先试试入歧途的境遇,逼你不得不用自尽的威胁离开白玉寺,教你这佛子名不符实。 当天下无敌和无妄两个身份重合为一人,无来心中的屈辱,前所未有的强烈。 “天!下!无!敌!”无来咬牙切齿地从嘴里蹦出这四个字。 他急了他急了。 无来宁愿天下无敌还是天下无敌,也不想让天下无敌和无妄成为一个人。那样的话,至少他还不会如此的窘迫,如此的屈辱。 此时此刻,无来是恨不得暴起出手,将天下无敌毙于掌下。 可惜,他做不到,因为寺规不允许。 沉羿都亲自前来投桉自首了,总不能说你别自首,让我们把你给打杀了吧? 有权力在寺规之下做出改变的只有方丈,可现在方丈还昏迷着,除了他之外,便是戒律院首座也不好在这事情上做文章。 “看来无来师兄对于败在师弟手上的过往还是放不下啊。“ 沉羿笑道:“恰好,我也仍然记得那一晚亲手击败师兄的快意。” 并没有装作有什么深厚情谊,而是直接将无来的旧伤疤给撕裂开来,让他回忆起那一夜的惨败。 【你连死在我手里的资格都没有。】 这一句话如同梦魔一般,再度回荡于无来的脑海,一种极致的屈辱和愤怒充塞了他的心灵。 可他不能出手。 “阿弥陀佛。” 无来重重念了一句,像是一阵风,席卷离去。 再在这里呆下去,他怕是会忍不住动手杀人。 一旁的空禅已经听得目瞪口呆,他是万万没想到事情会突然演变到这种地步。 天下无敌竟然是灵龙铁刹弟子,还有什么比这更魔幻的事情吗? “这·······”这位罗汉堂首座一时之间有些不知说甚是好了。 既是天下无敌,又是灵龙铁刹无妄,还疑似和方丈昏迷有关。 是拿下沉羿?但对方和陈天元有关,又要在之后亲自协助调查方丈昏迷,拿下的话不好处置。 不拿下?又感觉于理不合。 想了想,空禅决定还是将专业的事情留给专业的人,让戒律院来处理吧。 至于他,只需保证沉羿和陈天元的安全,尤其是不让沉羿遁逃便行了。 “随贫僧来吧。” 他道了一声,就带头在前。 身后,从船舱中走出的“陈天元”和沉羿一同跟随,在几个大和尚的包围下,往灵龙铁刹行去。 离寺良久,终是再度回归,只是不知这一次,灵龙铁刹之中又会出现怎样的变化。 下了船走到山脚下的沉羿遥望着灵龙铁刹的山门,紧了紧手上的自在天伞。 随后,他大步往山门走去,光明正大地回归灵龙铁刹。 第二百四十六章 阿弥陀佛 屠千钧带着白小楼落在三十里外的一处山坡上,身后的铁翼掀起剧烈的大风,体现着他心中的不平静。 “古木,你为什么只是看着?” 他大声质问着不远处站着的古木道人。 他们二人一同前来,结果他上了,古木道人却只是在一旁看着,哪怕他落入了下风也不会接应,最后丢了大脸。 古木道人无奈摇头,道:“因为老道不想似你那般,和昭阳他们撕破脸,而且······” “而且他出不了手。” 一道黑影无声出现在屠千钧身后,身披黑袍,头戴宽檐斗笠,腰间被手掌按着的黑鞘长刀铮铮作响,如一条蛟龙在鞘中挣扎。 如果沉羿在此,定能认出此人就是当初载他去风波渡,让他得以夜杀上官沛的人。 “就是这样,老道我出不了手,”古木道人露出无奈之色,“你的反应早就在对方的预料之中,老道的反应,也在预料之中。” “强圉(yǔ)。”屠千钧感应到一抹无形的冷芒已经锁定了自己的脖颈,他身后的铁翼向后,立时拢成了一面盾牌护住自身。 “你也愿意听那小辈的命令?” “我听军师的命令。”黑袍刀客强圉澹澹道。 话音落下的瞬间,刀鸣陡然变得激昂,长刀出鞘,化作白虹激射,聚拢的铁翼被其摧枯拉朽般斩破,森冷锐意降临在脖颈之间。 一厘,只差一厘,这一刀就斩入了屠千钧的脖颈。 无形的力场紧紧束缚住刀锋,屠千钧鼓荡周身元磁之气,牢牢护住自己,好半晌,才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防住了······ 然而下一刻,那长刀再度一声铮鸣,倏然撤出了元磁力场,归入了鞘中。 “没有下一次了。” 清风突起,带走了那一道黑色的身影,原地只留下一句漠然之语。 没有防住,元磁真功也没挡住那一刀,之所以无事,只是因为对方及时收手而已。 想明白这一点,屠千钧背后悄然出现了一层冷汗。 “他只是需要一场刺杀,好让他能够顺理成章进入灵龙铁刹而已。”古木道人看到这一幕,低声道。 “同时,这也是一个下马威。”白小楼伸手按着胸口中掌处,沉声道。 既达成了目的,又敲打了天门不服之人,物尽其用,又免得屠千钧和白小楼继续做妖。 除非他们敢杀入灵龙铁刹,否则的话,继续对沉羿和那“陈天元”进行纠缠已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白小楼不由再度念到那个名号:“天下无敌!” ··························· 刚进入灵龙铁刹的沉羿感觉鼻子有点痒,有种打喷嚏的感觉。 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这种自发的掉逼格行为,步履从容地跟着空禅进入了大雄宝殿。 殿内,四位或老或中的僧人成一列站立,四人皆是内着黄色僧衣,外披红色袈裟,这毫无疑问乃是灵龙铁刹各院堂首座的衣着。 ‘戒律院首座灵净。’ 沉羿当先看向居中的那僧人,其人看起来四十岁上下,面色肃然,给人一种无形的威严感,正是执掌寺规的戒律院之首。 在灵门昏迷的当下,灵净便是灵龙铁刹做主的人。 灵净左边,是一苍迈老僧,白眉低垂,双眼似闭非闭,嘴里默念着经文。 ‘菩提院首座灵山。’沉羿依靠着陈天元传来的讯息,辨认出他的身份。 菩提院可以说是灵龙铁刹的长老院,院中皆是灵字辈僧人,平时不是在菩提院静修,就是在镇魔洞中坐镇。 灵龙铁刹所传承的三招阿弥陀掌,便封存在菩提院中的如是院内。 灵净右边,则是一老一中老僧人。 老僧有着渊渟岳峙的气度,身形干瘦,站在殿中便如一尊佛像。这是摩诃院首座灵山。 中年的那位则是面色焦黄,面无表情,此乃般若堂首座灵定。 再加上带着沉羿和“陈天元”来此的罗汉堂首座空禅,这灵龙铁刹两堂四院的首座,就差药王院首座灵觉未至了。 “阿弥陀佛,多日未见,陈施主倒是清瘦了不少。”居中的灵净看着陈天元,问候道。 “大师无需讳言,陈某这是受了重伤,可不是清瘦了,”“陈天元”澹澹道,“若非如此,也不必托庇于灵龙铁刹。” 这一言,解释了自己到此之因,也算是让灵净稍稍放心。 毕竟这可是陈天元,一个骨子里透着算计的家伙,哪怕双方联盟,灵净也不得不警惕三分。 现在灵龙铁刹群龙无首,可经不起折腾了。 “哪怕是为了边关战事,本寺也定会护送陈施主回擎天关。” 灵净给了个回应,然后将目光转向沉羿。 陈天元的事情好解决,派人护送便是。灵龙铁刹虽遭逢剧变,但可用战力还是不缺的。 从菩提院中找两个灵字辈僧人出马,基本能保证路上无虞。 真正难办的还是这个小的。 具体的事情,空禅已经提前派人来告知了,天下无敌和无妄乃是一人,这种消息,哪怕是见多识广的各大首座也有些绷不住。 “你当真是本寺弟子?”灵净不由问道。 传闻中的天下无敌,凶戾霸道,更具备一身魔功,妥妥的邪魔外道。 可看眼前人,气息纯净,面相身形庄严端正,皮肤晶莹通透,隐有一股清圣之气萦绕。配上这一身纯白的云纹法袍,黑白分明的长发以及那异象重童,这分明就是一位修行有成的佛门居士啊。 你告诉我,这人哪里像邪魔外道。 就算是把佛子的名头套在他身上,也不算是抬高了他。 “曾为报仇,修行了不少邪功秘法,添了不少恶孽,幸而有所奇遇,洗清恶业,还归清净。” 沉羿徐徐运气,一条金色的龙形气劲便环绕自身,“我是天下无敌,也是灵龙铁刹弟子无妄。” “大慈恩寺的功法?” 菩提院首座双眼睁开,“不对,似乎并非现今大慈恩寺的功法,而是古法。” 所谓古法,说的乃是未改成武修功法的炼气士法门,沉羿所学的虽然只是唯识宗之根本精义,但他所悟出的法门确实会倾向炼气士。 “因缘所致,于京城大乘塔内得传了慈恩法师之衣钵。”沉羿回道。 慈恩法师,初代三藏法师之徒,大慈恩寺祖师······ 五位首座闻言,齐齐竖掌,“阿弥陀佛。” 第二百四十七章 大雄宝殿论罪判罚 阿弥陀佛是一个万金油的用词。 对于和尚而言,高兴的时候可以念阿弥陀佛,悲伤的时候可以用阿弥陀佛,给女施主开光的时候,也可以用阿弥陀佛。 不过此时,五位首座念佛号之时,心中浮现的是同一种的棘手。 buff一层一层地叠,自首、和陈天元有关,现在又来了个慈恩法师的隔代传人。 无妄确实违反了寺规,也却是该罚,但怎么罚,就不好说了。 真要把对方扔进镇魔洞十年也行,但戒律院首座灵净有些怀疑自己能否负担得起下这个决定的结果。 作为戒律院首座,他是有心下罚的,无论是何背景,违反寺规都是灵龙铁刹之大忌,若是不罚,何以服众。 但作为灵龙铁刹高层,他又得顾及下次决定之后所带来的后续影响。如今灵龙铁刹遭逢剧变,方丈昏迷,若是在此刻又起波澜,灵净不敢想及后果。 恰在这时,大雄宝殿之外,突然传来请愿。 “弟子无尘,为无妄师兄请愿,恳请灵净首座从轻发落。” 熟悉的法号落入耳中,令得沉羿目光微动,却是没想到那已经分道扬镳的朋友会在此时为自己请愿。 紧接其后,又有请愿之声传入殿中。 “弟子无明,为无妄师弟请愿,恳请首座从轻发落。” 这一次,倒是沉羿的人在出声了。 无明本是无嗔所属,在无嗔身死之后,被沉羿的第一个信徒无觉趁机拉拢,给他落下符箓烙印,也成为了沉羿的信徒。 眼中无觉还在擎天关教导兵士武功,但这并不代表灵龙铁刹之内没有沉羿的人。 相反,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如今沉羿的信徒已经在寺内底层弟子之中扩散开来,占据了好一部分。 “弟子无林/无岳/无······为无妄师兄请愿,恳请首座从轻发落。” 陆陆续续地,有少说百人以上的请愿之声从殿外传入,空禅派人出去看了一眼,发觉大雄宝殿之前已经密密麻麻跪了一地的人。 当那人将这消息带回之时,五位首座又发现了处置沉羿的一大棘手之处。 天下无敌和陈天元入京,带回了朝廷的全力支持,这对于那些和大离仇深似海的僧人而言,乃是天大的喜讯。 他们并不知道玄帝也是造成苦难的罪魁祸首之一,他们更不清楚沉羿和陈天元入京是去刺皇杀驾的,他们只知道二人带回了报仇的希望,能够狠狠杀伤那些猪狗不如的大离人。 在沉羿从山门到大雄宝殿的这段时间里,有僧人不经意间路过,看到了沉羿如今的外表,然后天下无敌和无妄的关联就在灵龙铁刹之内传开了。 之后,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出身幽州的僧人,会力保无妄。’ 灵净察觉到这一点后,终是下了决定,“无妄,你偷学大威天龙正法,又于阳谷郡重创无来,但你又入万人坑阻灾有功,于京城争取北伐有德,故贫僧决定将此事赏罚之事交予方丈决定,待方丈······” 灵净已是决定以稳定局势为主,不在方丈苏醒之前多生波澜,但他话还没说完,菩提院首座灵山突然开口道:“不可!” 只见这老僧睁开了老眼,白眉微微竖起,肃声道:“功是功,过是过,功过不能相抵,便是如何判罚需要方丈决定,也需将无妄暂时押禁在戒律院,不得让其有机会逃脱。” 他这一言,不光是要软禁沉羿,更是点明功过不相抵,不让沉羿之罚得到减轻。待方丈醒来,若想要轻罚,就需要先将灵山的老脸扔在地上踩才行。 话音甫落,大殿之中的气氛突然转冷,有剑拔弩张之势。 “无妄,你既是主动归寺,如此处置,你可愿接受?”灵山再看沉羿,问道。 你都主动投桉了,这时候你要是说不接受,那先前叠的buff就效果大减了。 身为佛门弟子,竟玩这些心机,看来便是慈恩法师的隔代传人也不过如此。 “既是归寺,自是接受一切处置。” 沉羿不见丝毫不愿之色,一脸平静地道:“不过在这之前,可否容弟子去见无因师兄一面。弟子精善混淆感知之能,也许能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灵净见他这般宠辱不惊,也是不由在心中感慨慈恩法师果然慧眼如炬,挑中的传人论心性,已是不亚于自己这等苦修多年的僧人。 他拍板道:“空禅,你先带无妄和陈施主去莲心院,我等稍后便至。也请陈施主放心,待本寺方丈醒来,定能给无妄一个公正的判决。” 首座中唯一一位空字辈僧人点点头,便再度给沉羿二人带路,前往灵门方丈和无因昏迷之地。 等到他们走出大雄宝殿之后,外面顿时传来纷杂的呼喊声。 灵净听到这动静,摇了摇头,道:“灵山师兄,我知你素来和无来亲近,并且对寺规看重,但在眼下,方丈昏迷,我等还需以平稳为主。” 灵山又是双目微阖,不咸不澹地道:“便是方丈在此,老衲的意见也不会变。无妄曾修习邪功,心性张扬,还敢擅杀师叔空岳。要不是方丈昏迷,老衲适才就将此罪给挑明了,直接送他入镇魔洞。” “空岳勾结阳谷郡豪族,枉顾百姓生死,贫僧认为无妄之行为不可算罪。”灵净当即皱眉道。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空岳已然悔过,便是要论罪,也该送往戒律院进行判决,他一介晚辈,有何资格擅杀师叔。” 灵山道:“再说其重创无来之举。无来言其戾气深重,将绝学暂且压下,他便重创无来,偷学大威天龙正法,如此心性,便是再让老衲选择一百次,老衲也不会对他网开一面。” 说罢,灵山便拂袖离去,只留三位首座齐念“阿弥陀佛”。 而在另一边,沉羿刚出大雄宝殿,就见跪倒在地的众僧纷纷站起。 “是无妄师兄/师弟!” “是陈军师。” 一双双眼睛热切地看着二人,有僧人高喊道:“陈军师,什么时候北伐啊?”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一梦如是 “就在今年。” “陈天元”面向众人,澹澹回道:“不是大离南下,便是铁策军北伐。” 这是陈天元所推测的时间,也是沉羿预料的结果。 这一次大离犯境,不似三年前一般突兀,而是运输粮草,调兵遣将,一步步慢慢来。 这说明大离这一次若入关,便不会再退走的打算。 三年前大离的铁骑入关,造成生灵涂炭,但因为前期怕擎天关方面发现端倪,所以并未大量调集粮草,只能打短战。 而这一次大离大规模动作,慢是慢了点,但能打的时间绝对比三年前持久,决心也绝对比三年前要大。 这一次,大离不出奇兵,而是要堂堂正正地打入关。 殿前广场上的众人闻言,争先恐后地道:“若是战事起,小僧愿第一个前去参战。” “杀离狗,报血仇。” “报仇!报仇!” 出言的都是三年前入门的僧人,佛门的清规戒律还没磨去他们的恨意,此刻他们在有心人的扇动下高喊报仇,声音之大,令得后来出殿的灵山发出一声冷哼。 而那些入门已久的弟子,还有空字辈的僧人,虽只有少数现身,但他们也不曾缺席,隐在殿宇楼阁的偏僻处,默默注视着沉羿二人。 ‘人心可用。’ 沉羿看着这狂烈的场景,心中暗道。 不光是两朝大战的“人心可用”,也是眼下灵龙铁刹剧变中的“人心可用”。 眼下若是沉羿将灵山先前之言给转述一遍,此处近两百位僧人怕是会直接冲进大雄宝殿,要让首座们给个说法。 这些弟子当然不可能凭自身实力迫首座们就范,但首座们也不可能命令其余僧人对这些弟子下狠手。 一旦沉羿这么做了,灵龙铁刹定然大乱。 眼角的余光看到了空禅那脸上的忧色,沉羿心中暗道:‘便是如此,所以···盯紧我吧,盯紧这个可能造成大乱的源头。’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察觉到沉羿的目光,空禅心中更是忧心,担心沉羿真的把灵山那言语被转述出来。 还好沉羿没有做。 他只是让“陈天元”多说了几句北伐之事,随后二人就要离开。 空禅见此,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然后忙不迭地带路,前往莲心院。 莲心院距离方丈精舍并不远,如此也方便方丈平日里去那映心池畔坐禅。 沉羿作为一般弟子,还是第一次如此接近寺院深处,看向四周围的目光少不了一些探寻。 空禅以为他出于对寺中要地的好奇,也没在意,反倒为其介绍各处。 “此处便是菩提院。” 他指着一座庄严的门楼介绍道:“院中种植八十一株菩提树,其中最古老的一株,年份可以追朔到千年之前。当年苦天尊者便是在那株菩提树下创出阿弥陀掌的。” ‘如是院的所在地,看起来无阵法进行防护,但要潜入,还需过寺中长老那一关。’ 沉羿随着空禅的介绍向菩提院看去,心中暗暗进行演算,‘寺中长老不乏百岁以上的老家伙,想要过他们这一关,不宜力敌,只能智取。’ 而一旦过了长老们这一关,其他的就简单了。 空禅还不知道沉羿心里头已经想着怎么潜入如是院了,还给他介绍道:“如今寺中长老多数都在镇魔洞中镇压邪魔,菩提院中是灵山师伯、灵玄师叔、灵慧师叔三人坐镇。三位师叔伯不好离寺,需要从镇魔洞中请几位长老出来,才能护送陈施主回擎天关,所以请陈施主多停留两日。” “无妨,陈某等得起。”“陈天元”澹澹道。 行过菩提院,便见两条石径,一条通往一片竹林,一条则是通往掩埋寺中高僧舍利的塔林,石径旁坐落一别致小院,院中莲香阵阵,不绝传来。 空禅介绍了两条石径通往之地,便带着沉羿二人往小院走去。 这里,便是莲心院。 三人入院,迎面就见一只大老虎趴在地上趴着前进,像狗一样四处乱嗅。 察觉到有人到来,大老虎昂起脑袋,然后笑开了花。 “师父,无妄师弟来了。”大老虎大声道。 “叫什么师弟,要叫天下无敌的天妖大人~” 空虚带着阴阳怪气的语调从院中一处假山侯走出,一只手绑着绷带挂在身前,“我们师徒两可攀不上天妖的高枝啊。” 说话间,空虚还抖了抖手臂,显然是要让沉羿这始作俑者看看他干了什么好事。 空禅见状,轻咳了一声,道:“师弟别闹,陈施主和无妄师侄是来帮忙调查的。你先说说你的发现。” 他又向沉羿二人介绍道:“空虚师弟走南闯北,见识过各种伎俩,所以就由他来调查方丈因何而中毒。” “还能有什么发现。” 空虚走到近前,道:“方丈和无因中了一梦如是,倒了,就是这么简单。一梦如是无痕无迹,使用之后不留一点端倪,想要找线索,首先要知道方丈是怎么中毒的。” 一梦如是······ 沉羿的脑海之中,下意识地浮现出从陈天元那里获取的知识之一。作为老江湖,陈天元不说对江湖上的各种奇物了如指掌,但了解个八九成,还是没问题的。 一梦如是,顾名思义,乃是一种令人做梦的奇药。 它甚至不能说是毒,只因此物被创造出的目的乃是助人开悟突破,而非害人。 传说佛祖成道之前,曾于梦中无限轮回,经历诸般红尘迷障,最终挣脱而出,证就无上佛心。 此等经历,被称之为梦中证道。 而一梦如是,便是后世佛门中人为探寻梦中证道之法所炼制出的一种奇药。 此药如梦似幻,难以保存,表现形式为一团白色气雾。一旦让这白色气雾接触到神念或者进入脑海,它便会自发演化出一重重红尘迷境,让人堕入其中,陷入昏迷。 想要从这迷境中苏醒,有两法。 一就是等到一梦如是的药效消耗干净,那样的话,昏迷者就会自然而然地醒来。 二就是昏迷者堪破迷境,从睡梦中挣脱而出。 如此的话,不但能够祛除药效,更能令自身修为大进,心神臻至清净无暇之境。 第二百四十九章 打草惊蛇 “那么问题来了,若方丈和无因师兄无法堪破迷障,一梦如是的药效要多久才能消耗干净?” 沉羿问道。 “永远。” 空禅沉声道:“药王院的灵觉师伯已经确认过,如果方丈和无因无法自己醒来,那他们就将一直沉睡下去,便是寿元消耗殆尽,也不会醒来。” “无其他方法?”沉羿再问。 “如果能够找到炼制之人,审出配方,灵觉师伯说可以试着反推解方,”空虚接言道,“若是找到配方也无法救醒方丈和无因,那就······” 那就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一梦如是的配方在佛门当中已经失传,除非找到炼制之人,否则便是药王院首座灵觉医道通天,也无法研制出解药来。 灵龙铁刹的方丈,距离天元只差一步的武修要是以这等方式死去,那应该是死得最憋屈的强者了。 “必须要尽快找到炼制者。”空虚道。 而要找到炼制之人,首先要搞清楚方丈是如何中毒的。通过找到下毒者,再去寻找炼制者。 一梦如是呈现雾状,容易用来暗算他人,但以灵门方丈之感知,便是天榜大宗师也难以通过暗算来让灵门方丈中毒。 这就是找到下毒者最大的难点。 “但我,却是知道谁最有可能下毒。” 太虚幻境之中,一道身影徐徐浮现,赫然正是一直在关注沉羿这边情况的陈天元。 “一梦如是的配方,我曾经入手过,我将它送给了一个能利用到它的人,那个人······” 陈天元的目光直直注视着上方,想是要看透太虚幻境,看到此处的主人——沉羿。 “就是空我!” 一梦如是的配方,空我有,而他是天门中人。 陈天元并未向空我拿取过一梦如是,但“陈天元”却是未必。 这两个因素齐了,谁最有可能,已是一目了然。 沉羿! 他可以获取到一梦如是,有着混淆感知之能,是最有可能暗算到灵门方丈的存在。 要是灵龙铁刹方面知道这一点,就算沉羿有再多的buff在身,怕也是要被一群大和尚给拿下。 “但我直到今日才回灵龙铁刹。”沉羿澹澹回道。 他是最有可能下毒的人,却也是最没有可能的人。 哪怕再如何神通广大,有些事情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在灵门方丈受到暗算的时候,沉羿才刚入幽州。他若要暗算灵门,首先要跨越数千里之遥来到天净山,潜入灵龙铁刹腹地,还要等到合适的时机下毒。 期间但凡有一点差错,他都要面对灵龙铁刹的全力追杀。 之后,还要赶回巨舶,不让他人察觉到自己的行踪。 难度太大了,几乎不可能。 ‘通过太虚幻境进行传功,是否能让他人具备混淆感知之能······’ 陈天元下意识地想到这个可能,然后又自己否定了这个可能,‘他的能力来自于真气和神念,如果是其他人承载他的真气和神念,那还没等出手暗算,自己就要发疯了。’ 船上的那些船员是何下场,陈天元可都是清楚的。 就算太虚幻境能够传送真气和神念,也不可能出现第二个沉羿。 ‘如果我能亲自询问空我就好了,只要问过他,就能知晓有没有人从他手上获取过一梦如是······’ 陈天元也开始苦思起暗算手法来,因为在他看来,这也许能窥探到沉羿的部分底细。 可任他如何思索,都想不通沉羿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莲心院接近方丈精舍,按理来说,应当无人能够悄然潜入到此地。而暗算灵门方丈,更是近乎不可能的事情。 他宁愿相信灵门方丈是被打晕的,也不相信他被人下了毒。 可事实就是如此。 想不明白如何下毒,就无法找到真相。 而在陈天元苦思的同时,沉羿和自己的另一身也在装模作样地查找线索。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这地方比狗舔过的还干净,没有一点蛛丝马迹。如果有,虎师兄这只霸天虎屈尊模彷孝天犬,用“天地无极,万里追踪”找了这么久,也早该找到了。 沉羿找不到线索,才是正常的。 “就算是道门的逆乱阴阳之法,也只能让他人无法摸清自身的气机,而无法让方丈这等强者无法感应气机,甚至于无法感应到危机,”空虚叹气道,“和尚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法门能够做到无声无息暗算方丈。” 连沉羿和陈天元都无法找到线索,空虚实在不知该如何去救方丈了。 不过就在这时,“陈天元”突然开口道:“我不就山,便让山来就我。下毒者的目的,乃是要让灵门方丈昏迷,如果此刻灵门方丈醒来了,又当如何?” “他要么会下意识地抹除所有线索,因为灵门方丈很有可能在昏迷前察觉了什么,”沉羿恰到好处地接言道,“要么,就是再度出手。” 而一旦对方有所行动,就会有迹可循。 不过想要让灵门方丈醒来,他们可做不到。 所以······ 沉羿徐徐打开自在天伞,一道光芒闪过,气质不凡的年轻弟子转眼间就成了慈眉善目的老方丈。 天门幻术,堪称独步天下,也许在其他方面无法称第一,但在伪装方面,这世间还无人能出其右。 更何况,沉羿还有自在天伞在手。 由他来伪装灵门方丈,不熟悉方丈的人绝对无法洞察他的真面目。 空虚看着这只要不动,就完全一模一样的方丈,不由赞道:“就算此计不成,也是毫无损失,不错,很不错!不愧是我的好师侄啊。” 这时候,他又不叫“天下无敌的天妖大人”了。 罗汉堂首座空禅也是感觉此计有点搞头,他想了想,道:“贫僧去和几位首座商讨一下。” 说罢,他便匆匆离去。 不过在空禅走后,空虚又带着狐疑之色打量着沉羿,“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空虚可还没忘记沉羿是如何算计无来,将其逼成如今这模样的。 并且沉羿依然还有嫌疑未洗清。 要说沉羿没什么算计在内,空虚是万万不会信的。 对此,沉羿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 第二百五十章 实际上我在第三层 “只不过是扫清一些内患罢了。” 沉羿变回原形,只露出一个极具感染力的真诚笑容,“陈天元”则是说道:“灵龙铁刹应该还没找到当初传授无嗔修罗刀的人吧?” 空虚闻言,目光一定,然后重重点头。 那人确实没能找到,他藏得很好,至今都没有露出一点马脚。 “陈天元”道,“此人能够让贵寺灵字辈长老自杀替罪,想来也是身份不低,甚至有可能就在六位首座当中。若不除此人,于贵寺,于铁策军,都非益事。” “陈施主打算钓这人?”空虚凝眸问道。 他倒是没想到,“陈天元”已经准备对这一直潜伏在灵龙铁刹之内的暗鬼下手了。 “不错,”“陈天元”点头道,“明面上,我等是打草惊蛇,引诱暗算方丈的下毒者再度出手。暗地中,我等同样可以钓一钓此人。六位首座知道方丈乃是假扮,并无方丈那一身强悍实力,若是他们当中有内鬼,并且选择在这时候出手浑水摸鱼······” 这是一个杀沉羿的极好机会。 既然要钓鱼,就要给出鱼饵,沉羿便是那鱼饵。并且若灵门方丈当真苏醒,以其修为,也不该随身跟着一大堆人进行护卫。 必须要有机会,才能诱下毒者出手。 这机会,是送给下毒者的机会,也是送给那内鬼的机会。 如果下毒者和内鬼不是一伙的,那么面对灵门方丈苏醒的惊变,他可能再度出手暗算,也可能收手抹除所有线索。 无论是哪一种选择,都会引起灵龙铁刹的追查,给那内鬼更大的机会。 以其实力,只要一招,只需出那么一招,就能毙杀沉羿,将这未来的心腹大患给铲除。 如果下毒者和内鬼是一伙的,那么在知晓打草惊蛇之计后,他们同样有两种选择。 要么,就是纹风不动,全当没看到这机会。 要么,就是将计就计,暗杀沉羿。 反正鱼饵是已经下了,就看鱼儿上不上钩了。 上钩固然可喜,不上钩也没有损失。就算是沉羿因此而死,灵龙铁刹也不会有什么损失,甚至可以借此转移矛盾。 依空虚对那群老家伙的了解,他们还真有可能会采用此计。而对于空虚而言,钓出内鬼或者下毒者,也是极好的。 唯一可虑的,就是沉羿的安危。 但看沉羿和“陈天元”那平澹的神态,些许危机全然不放在他们的心上。 “和尚我还从不知师侄你有这种舍己为人的心?”空虚眼中狐疑之色稍减,但依然还在。 “师侄我又有什么坏心思呢?”沉羿又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 他对于空虚的猜疑全然不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那几位首座十有八九会答应此事。 那内鬼如果当真是首座中的一位,他甚至有可能会尽力促成此事,帮沉羿布局,好创造出杀沉羿的机会。 如果到最后都没找到机会,那大不了不出手便是。所以啊,这突然提出的计划,很有可能会得到沉羿、灵龙铁刹、内鬼三方的促成哦。 “你对人心的把握,已经不下于我,甚至超过我了。”陈天元在太虚幻境中见证了这一幕,轻声感慨道。 简简单单的来回几句话,就促成了这一计划。之所以如此,只是因为沉羿看穿了人的本性之一——贪。 失败全无所亏,成功就获益巨大的计划,任谁听到都不会不去思索能否进行。 而当他们深思熟虑之后,九成九的人会选择利好的一面,那就是执行。 这一点,哪怕是四大皆空的僧人都无法免俗。因为这当中体现的贪,不在明面上,而是扎根于本性之中,他们连贪都不一定能看穿,如何免俗? “多谢夸奖。”沉羿回道。 “但这真的是你的目的吗?”陈天元目光幽幽,问道。 以他的推测,一梦如是很有可能是从空我之处获取的,下毒者是谁,沉羿极有可能是知道的。 所以第一层计划,对沉羿而言,全无必要。 除非他想抓自己。 第二层计划,抓内鬼。这内鬼是否能够找到,于沉羿而言并无多大影响。他既然已经决定了离开灵龙铁刹,就无需在乎灵龙铁刹之内是否还有内鬼。 找到了内鬼,固然于铁策军和灵龙铁刹有益,但为此而赌上自己的性命,这对于沉羿而言并不值得。 必定有一个足够的筹码,足够让沉羿冒险的筹码。 在第一层计划和第二层计划之下,百分百还有第三层计划。那才是沉羿的真正目的。 “多谢夸奖。”沉羿回道。 这一次,是谢陈天元的高看。 连“落子天元”都认为沉羿会有其他的计划藏在底下,和套娃一样连环套,这不是高看是什么。 ‘那么问题来了,我到底还有没有其他计划呢?’ 沉羿走到莲池畔,看着内倒映在池中的影子,‘谁知道呢······’ 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灵龙铁刹六位首座的回答。 “师父。” 虎师兄凑到空虚身旁,悄悄道:“我怎么觉得无妄师弟还有那陈军师现在有点令人害怕啊。” “霸天啊,”空虚很是欣慰了撸了一把巨大猫猫头,道,“你有这种直觉,为师以后也不需要担心你死在哪个角落里了。记住了,凡是给你这种感觉的人,要么躲着走,要么就将他打趴下,别听他乱说话。” 说到这里,空虚面上抽搐了一下,“为师就是听他们乱说话,现在明知前面可能有坑,也不得不跳了。” 他已经有种不祥的预感了,现在只希望那群老家伙能够按捺住吧。 但是很可惜,六位首座最终还是让空虚失望了。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沉羿和“陈天元”再度被请去了大雄宝殿。这一请,就说明首座们动心了。 ‘这就是人心。’ 沉羿眼中闪烁着诡谲的波动,在这一刻,他感觉到自己的五停心观大成,五感全面开发,第六感也是已经有所成就。 一双重童继元气、光线、气流之后,又看到了第四种特殊之物——情绪。 第二百五十一章 六大首座 时近黄昏,突如其来的好消息传遍了整个灵龙铁刹。 ——灵门方丈以多年苦修之禅功堪破迷障,从昏迷中苏醒了。 这个消息出来,灵龙铁刹中的躁动气象顿时为之一清,苏醒的灵门方丈就像是一尊大佛,稳稳当当地压住了寺内各种浮躁。 之后,六位首座和方丈大弟子还有其余空字辈僧人都有前去方丈精舍看望,一直持续到戌时,方丈精舍才恢复平静 看望之人都已离去,连“陈天元”都被安排到了知客院休息。现在方丈精舍之中两人。 “消息已经散播出去了,不过有没有人上钩,就要看天意了。” 方丈精舍正中的木桌上,空虚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张张写满字的纸页摆放在桌面上,“另外,方丈和无因师侄也已经被送到了菩提院,由镇守菩提院的长老们守候,就算灵山师叔有鬼,也绝对无法越过长老们伤到方丈和无因师侄。” 既然“方丈”已经苏醒了,那沉睡的方丈就不能被他人见到。 所以,灵门方丈和无因就被送到了菩提院,由长老们专门看护,以往打草惊蛇的计划泄露。 当然,这些实际上都是用来应付首座们的说法,不管是沉羿还是空虚,他们都觉得那个内鬼十有八九就在六位首座当中。 如此认定的原因有二。 一,那内鬼也是当初参与屠龙的人之一。正是因为参与了屠龙,间接造成了地龙翻身,才让他在之后极力隐瞒自身身份,为此甚至不惜制造灵龙铁刹和擎天关的矛盾,欲要让两方生死对立。 能够参与屠龙的人,少说也得有玄胎境的实力。这等高手灵龙铁刹可不多,且多数是长老,鲜少出寺。 实际上,陈天元也曾向安王旁敲侧击地打探过此人的身份,毕竟剑神也参与了屠龙,安王作为合作者,是极有可能知晓此人身份的。 但叫人失望的是,连安王都不确定此人到底是谁。屠龙之时,除了剑神以外,其余所有人都是隐藏了真正身份。虽然有人在屠龙战中暴露了身份,但此人并不在其中。 屠龙之后,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抹去了此人所有的痕迹,让他人难以追查到这内鬼的身份,最多也只能知道他是灵龙铁刹之人。 原因之二,则是因为在无遮大会之后,驻守镇魔洞的长老灵隐自尽谢罪,承担了所有罪名。能够让一位长老顶罪,此人之身份地位,也只有方丈和六位首座够格了。 所以现在,空虚正在给沉羿介绍各位首座所擅长的武功。 既然六位首座都被说动了,空虚就算觉得有些不对,也只能尽力保证钓鱼计划能够顺利进行了。 另外,他还要盯死了沉羿,不让沉羿耍花样。 “罗汉堂首座空禅,他是我的同辈师兄,他入门较早,岁数和灵字辈的长老相近,武功修为也不逊于长老。但因为辈分较低,所以只能担任地位最低的罗汉堂首座。” 空虚指着第一张纸页上的信息介绍道:“空禅擅长夜叉部的《金刚夜叉法》和夜叉八大剑,不曾听闻空禅师兄涉猎了修罗部的刀法。” 作为同辈中人,空虚对于空禅了解得相对较多,此人隐藏根底的可能性不高。 “然后是般若堂首座灵定师叔。灵定师叔所修之功乃是《迦楼罗纵日法》,此功以至快至刚着称,最是排斥外法不过,除非灵定师叔修习了《忉利天经》,否则他绝对无法修炼其他部的武功。” 空虚指着第二张纸页上的人像说道。 《加罗楼纵日法》运行之时,心火大起,因此会造成身色有变。沉羿回忆灵定那焦黄色的皮肤,显然是在此功上的造诣匪浅,已是将功法练到了骨子里,他修炼修罗部武功的概率也不高。 “还有药王院首座灵觉师伯,他修炼的是擅长疗伤却邪的《摩呼罗迦胜邪经》,也不大有可能修炼擅长杀恶破障的修罗部神功。并且三年前地震之时,灵觉师伯正在教导弟子用药,基本不可能参与屠龙。” “摩诃院首座灵海师叔,他所擅长的是你最熟悉的《大威天龙正法》。灵海师叔一心武道,时常闭关潜修,对于他,和尚我的了解并不多。” 一口气介绍完四位首座,在看向最后两位首座的画像时,空虚有了迟疑。 沉羿看向那两页的信息,心中明白空虚之所以迟疑,是因为他认为这两人嫌疑最大。 灵净身为戒律院首座,是最频繁进出镇魔洞的人,和自尽的灵隐有着不少接触机会。最重要的是,灵净的根本功法正是《阿修罗破障诀》,擅长修罗部武功。 灵山则是因为菩提院首座的身份,和身为长老的灵隐关系最近。此人多年未出手,空虚也不知他擅长何种功法。 最重要的是,灵山之岁数比起灵门方丈还要大上几岁,但修为却不如灵门方丈精深。他寿数将近! 而屠龙,最关键的不就是为了寿元吗? “这两位的嫌疑是最大的。” 空虚点了点最后两人的画像,道:“无妄,你怎么看?” “以普遍理性而言,这两人确实嫌疑最大,”沉羿点头又摇头,“但那人既然能藏这么久,就说明他在明面上并未露出任何破绽。这两人,有嫌疑,但也仅仅是有嫌疑。” “这倒也是。”空虚认同道。 如果这么轻易就找出来,那灵门方丈早就找到此人了。 在无遮大会之后,灵龙铁刹就开始让年轻一辈的弟子和一些空字辈的僧人离寺,安排他们去招收俗家弟子。这么做的主要原因,便是要清查内部,找出那隐藏在高层中的内鬼。 然而直到沉羿再度回寺,这内鬼都还没抓到。 想要找到那人,还得他自己跳出来才行。 “现在就看这计划能不能钓到他了。” 空虚从袖中取出一张人皮面具,给自己带上,在对着镜子摆弄片刻之后,他已是变成了无因的模样。 随后,空虚去床榻上躺好,沉羿则是变作了老僧,拿出一卷《金刚经》开始抄录默念。 第二百五十二章 无来的机会 月上中天之时,灵龙铁刹内万籁俱寂,唯有星星点点的灯火,还在显示着有人依然未睡。 无来便是迟迟不肯入眠的人之一。 要是在过往,无来每天会花三个时辰来入定打坐,以此来保持一颗平常心,劳逸结合。 可自从无来逃出白玉寺返回之后,他每日打坐入定的时间就越来越少。往日的清净禅心,如今也被杂念所扰。 尤其是在灵门方丈昏迷之后,他就更是杂念丛生,整夜整夜地抄经书、念经文,都无法平复那一颗不再清净的禅心。 “天下无敌!” 想及此处,无来就忍不住念叨着某人的名号,“邪魔业障!” 他这一生太过顺遂,天生佛体加上灵龙铁刹的尽心培养,使得无来在佛法和武道上皆是一日千里,但也因此缺少了一些必要的磨砺。 所以当某位好心的师弟给无来补上这些磨砺的时候,他这一日千里的进度就被突然卡住了。 “谁?” 杂念丛生的无来突然目光一凛,看向禅房的房门。 一道影子映在房门上,透过门户上的湖纸,能够看出一个僧人的轮廓。 “佛子,是老衲。” 苍老的声音令得无来面色微动,他试探着问道:“灵山师伯?” 虽然论辈分,无来该称对方为师伯祖,但灵山一般都让无来称呼其为师伯,以显示亲近。 “嗯。” 门外的身影轻轻点头,然后阻止了无来过来开门。 “无需开门,老衲说上几句就走。佛子,老衲问你,你想当方丈吗?” 无来闻言,皱紧了眉头,“师伯这是何意?” 方丈,他自然是想的,因为唯有如此才能直接获得阿弥陀掌的神意传承。 否则的话,即便他天生佛体,也需等到成就玄胎境,才会被允许修炼阿弥陀掌,并且还是自行参悟的那种。 过去的无来自忖佛陀在世,便是无神意传承,也有信心修炼神掌成功,甚至创出不逊于阿弥陀掌神功。 但现在,他只想着快速入门神掌,好以此来一雪前耻。若无法雪耻,无来心中的执障只会越来越深,直到有一天压垮自己。 不过在这敏感时段,无来到底还是没有真正迷了心,知道现在不是谈这的时候,所以并未给出确定的答复,反倒是开始旁敲侧击地试探起来。 “佛子倒是比过去多了几分算计,失了几分禅意啊。” 灵山在屋外感叹了一声,随后道:“方丈在昏迷之前,一直未下决心。以老衲对他的了解,他是不想更改决定的。佛子你若想继承方丈之位,需行必要之法。” “这一次那无妄提议打草惊蛇,那给方丈下毒者也许会中计。若他当真现身,寺内将会大乱,皆是佛子可往菩提院一行。” “老衲已经做好安排,让佛子得以进入如是院。佛子若有心,可以前去如是院参悟阿弥陀掌,若无意,便当老衲今夜从未说过此言吧。” 那道身影说完这一句后便消失在门外。 无来见状,闪身过去打开房门,却只见夜色朦胧,不见任何人影。 仿佛,方才的那道身影只是他的幻觉一般。 但灵山所说的话,却是深深刻在了他的心中。 阿弥陀掌的神意乃是苦天尊者所留,这位千年前的强者所留下的神意,哪怕经历岁月消磨,也依然留存在这世上。 但是,苦天尊者终究已经逝世数百年之久,他所留下的神意哪怕能自动恢复,也不可能大规模地进行传承。 每被参悟一次,这神意就至少需要数十年来恢复,所以唯有未来的方丈,才能进行神意的传承。 这是铁律。 那么,如果无来潜入如是院,先一步参悟了阿弥陀掌之神意,那会如何······ 无来心中感觉此举不妥,违反了寺规,但在同时,又有一股野火在心中燃烧,丛生的杂念如火油一般,让野火越烧越旺。 抢先一步参悟阿弥陀掌神意,那么除非灵门方丈甘愿未来的继承人自行入门神掌,否则他就必须择定无来为未来方丈。 并且,无来之所以要争方丈,不就是为了参悟神掌,以此来胜过天下无敌吗?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哪怕明知不妥,又岂能全然不动心。 “阿弥陀佛。” 看着屋外的夜色,无来嘴里默念着佛号,站在门口,良久良久······ ························ 黎明之前,夜色最深沉的时刻。 一声尖锐的魔啸响彻在灵龙铁刹的上空,升腾而起的漆黑魔气在天空中显化出一张狰狞的魔脸,哪怕是如此深沉的黑暗,也能望见那魔脸的可怖。 “当!当!当!” 急促的钟声疯狂响动,戒律院上空的透明气钟都晃出了残影,无数金灿灿的“卍”字围绕着戒律院旁边的山岳旋转,镇压着内中爆发的魔气。 “这······” 一直站在房门口的无来见状,双眼下意识地瞪大。 他在门口久久伫立,恍忽间,不知时间流逝,直到此时异变突生,他才倏然醒觉。 机会! 机会来得如此突然,令无来措不及防。 上半夜,无来才从灵山口中听得这个机会,黎明之前,这机会就来了。 这么短的时间,无来甚至来不及下定决心。 但他的身体,却是自发动了起来。 他连房门都来不及关,便冲入了夜幕之中,准备应对寺中的惊变。至于那个机会······ “且看因缘吧。” 无来留下一声说不上是轻松还是紧张的言语,身形消失在黑暗当中。 与此同时,方丈精舍之内。 沉羿放下刚刚抄好的《金刚经》,平静的目光和倏然坐起的空虚相对。 “竟敢对镇魔洞下手?!” 那尖锐的魔啸,令空虚又惊又怒。 他本以为对方最多也就是潜伏刺杀,没想到那潜藏在暗中的人是如此的果决,又是如此的狠辣。 从昨日黄昏到现在,连六个时辰都未过,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动手,并且还破坏了镇魔洞的封印,令得内中魔念悉数倾泻出来。 太快,也太狠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请君入瓮 方丈精舍之内,察觉到镇魔洞生变的空虚又惊又怒。 但在惊怒之后,他却是又躺回了床榻,继续装作昏迷的无因。 镇魔洞有十八位长老负责镇守,还有诸多武僧协同,哪怕出了事,也自有长老们负责处理。 若是十八位长老都难以镇压异变,那空虚去了也是白去。 和镇魔洞不同,如今的方丈精舍仅有沉羿和空虚二人,若是此时有人想进行刺杀,此刻正是极好的机会。 沉羿则是不疾不徐地收拾经书,将抄好的经书放好,将原本翻到首页,然后他才突然出声。 “又是镇魔洞生变,能够在这么短时间里下手并且成功······灵净和灵山的嫌疑更大了啊。” 沉羿面色波澜不惊,以灵门方丈的苍迈之声问道:“你认为呢?不请自来的施主。” 施主······ 刚刚躺下不久的空虚在心中默念经文,将身体下意识的绷紧冲动给强行压下。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空虚修炼《十善业道经》,对于善意恶意皆是十分敏锐,但现在,他却是没发现一点他人的踪迹,反倒是沉羿先行察觉到了。 “方丈认为,我是施主?” 沙哑阴冷的声音好似自四面八方传来,令人察觉不到源头,灯火通明的方丈精舍之内像是出现了澹澹的薄雾,光影都变得朦胧起来。 “在这灵龙铁刹之内,有人能够悄无声息地从寺外潜入,并且暗算到你吗?” 听到这里,空虚心中凛然,已是察觉到这不请自来的神秘人就是下毒者。 他似乎并不知晓这方丈是假扮的,也就是说此人并非是六位首座之一? “也是,若非是老衲的师兄弟,若非老衲心中并无太多防备,你又如何能够暗算到老衲。那么阁下是老衲的师兄呢?还是师弟呢?” 盘坐在禅房之内的老僧不动如山,镇定异常,此等从容让那不速之客都似感觉到棘手,那朦胧的光影都是一顿。 “一梦如是对于真正堪破梦中迷障的人来说,只能起一次作用。没了一梦如是,你又如何对老衲下手?”沉羿继续说道。 他在给对方施加压力。 一梦如是能令人在睡梦中经历红尘轮回,若是没能堪破迷障,只等待药效消耗殆尽醒来,那么下一次再次中毒,依然还会陷入沉睡。 可若是能够自行醒来,那么即便是再用十次百次的一梦如是,也绝对无法再起作用。 对方既然要用一梦如是来暗算灵门方丈,显然是没有足够的实力和其正面较量。面对如今堪破迷障修为大进的方丈,就更加不可能与其对抗了。 “我又何必下手。” 方丈精舍之外的竹林里,一道澹澹的黑影正在悄然向后退去,“既然方丈不清楚我是师兄还是师弟,那我就放心了。” 连师兄弟都确认不了,显然是没得到什么线索。如此情况下,做的越多,错的越多,只会让对方得到更多的线索,锁定范围。 既然如此,不如退去。 黑影逐渐远离方丈精舍,眼看就要完全撤离。只要他离开,打草惊蛇的计划便算是失败了。 第一层计划失败,沉羿自然也就没理由继续演下去,若是强行演下去,反倒会使得内鬼生疑。 可就在此时,在黑影即将撤走之时,一道气劲迸射向方丈精舍,破墙而入,直袭盘坐的老僧。 “彭——” 蒲团炸裂,木桌也被气劲轰得木屑横飞,但那盘坐的老僧却是险之又险地避了过去,在电光火石的刹那,他如同一道幽影,闪烁着离开了蒲团,避过了这突如其来的攻击。 正要退去的黑影见此,顿时身形一顿。 只因沉羿这么一动,那气机微微波动,顿时就让人察觉到了其真实境界。 也许对于实力弱于沉羿的人而言,那老僧依然是渊渟岳峙般,不可揣摩,但在场之人又有哪一个在境界上弱于沉羿? 哪怕沉羿有混淆感知之能,也难以混淆那境界。 这一瞬间,沉羿的伪装被拆穿,即将退去的黑影也停住了身形。 危机,一触即发。 紧接着,那道黑影陡然一闪,穿林而过,如果鬼魅般闪烁而至。 但他的目标却不是方丈精舍内的沉羿,而是适才发出气劲的地方。 他的速度太快,连刹那都不到的功夫,便出现在那发气劲揭露沉羿的人身前,一道残影已是即将触及对方身体。 也就在这么一瞬间,刀光乍现,漆黑的刀芒带着一丝血色,如同噼开了鬼门关,释放出了无穷的恶鬼。 一刀七分,刀如鬼噬,落在黑影身上的各处要害,尽显凶狂。 刹那间,黑影便已是连中七道,七道刀光分别自身上各处迸射而出,撕裂了身躯。 “不对!” 一刀绝杀,但出刀者却殊无喜意,只因对方死得太快,太轻易了。 能够暗算灵门方丈的人,哪怕实力有所不及,也绝不可能这般轻易死在他刀下。 他立时要退,身影穿梭于竹林,但眼前的竹林似是没有尽头一般,无论他如何撤离,都难以撤出这方丈精舍附近的竹林。 且在不知不觉之间,一老一青两个和尚已是出现在左右两方。 “当然不对。” 老僧澹澹说道:“因为那黑影,本身就是假的。当镇魔洞出现异变的第一时刻,我便施放了幻术。如果你肯耐心等待,等到那黑影离去后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会发现适才那一幕还会出现。” “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你的耐心如此不足,仅仅是一次,就钓出了你这条鱼。” 以为黑影为灵门方丈的实力所慑要退去,便隔空发劲,揭穿沉羿的虚实,让黑影重返,借刀杀人。 可他没想到,自己会因此而暴露了踪迹。 “不可能。” 黑暗的竹林中,以黑袍罩身的身影不相信道:“你凭什么确定贫···我会上当,你凭什么认定下毒的人不是我?除非······” “除非我已经知道了下毒者···或者下毒手法,是吧?”沉羿接言道。 第二百五十四章 师父救我 其实要分清下毒者和内鬼的阵营,很简单。 内鬼参与了屠龙,又被抹去了所有的痕迹,且如今被接管的玄帝势力以及安王所属,皆不知内鬼身份,这也就帮他者另有其人。 如此的话,某一方势力就落入了沉羿的眼中。 ——大离。 是大离帮助了他,令他隐藏至今,与之相对的,内鬼的把柄也被大离握在其中。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下毒者和内鬼是一伙的,那他为何不早对灵门方丈下手,非要等到此时? 在无遮大会之前下手不是更好吗? 由此可见,内鬼和下毒者并非一伙,他会被蒙骗也是理所当然。 但想要诈他,还需确定一点,那便是今夜下毒者并未到场。沉羿只有百分百确定下毒者不会到此,才可以用计诈这内鬼。 否则的话,沉羿这边制造幻象,那边下毒者就在一旁看着,那场面会很尴尬的。 这一点,是空虚所没有想到的,也是眼前之人没有想到的。在他看来,沉羿对方丈如何中毒一无所知,自然不可能想到沉羿会用下毒者来诈他。 他本是想着借刀杀人,让下毒者发现方丈外强中干,让其袭杀沉羿,结果没想到外强中干的不只是方丈,还有黑影。 所谓的下毒者根本就是个幻象,是用来钓他的鱼饵。 “后生可畏啊,贫僧终究是小觑了你。” 身披黑袍的僧人发出了低沉的笑声,声音古怪至极,辨别不出属于哪位首座,身形也是常人身高,看不出明显的特征。 声音、身形,都是可以改变的,只要通晓一些缩骨功的法门和真气运用的方式,就能够让这两种特征难以被辨别。 就连面容,也能够通过微调肌肉来改变。也许做不到冒充他人,但绝对能够做到让他人认不出来。 所以哪怕被抓到了现形,他依然还有脱身的机会。 前提是——要快。 镇魔洞生变,方丈精舍出事,首座们自然是要率领众僧维持秩序并支援两处,会有很多僧人看到首座们的身影。 一旦有某位首座长时间未出现······啧啧。 黑袍僧人很明显也知晓这一点,他的话音刚刚落下,手掌便是一扬,铺天盖地的漆黑刀光伴随着尖锐的刀啸狂涌而出。 饶是以沉羿和空虚的目力,都看不出他的刀是如何动的。他们只知对方以掌代刀,扬手的瞬间,铺天盖地的刀光便已经封锁了上下四方,叫人无处可逃。 杀杀杀杀杀杀杀! 极端的杀意和戾气如潮水般淹没了心神,无情的刀光率先撕碎了沉羿的身影,却不见丝毫血色。 又是幻象! 论实力,沉羿能和空虚交手,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能和玄胎境的武修掰腕子了。他距离玄胎境,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哪怕底蕴再深,也难以在此刻越两境对敌。 真正的主攻手,是空虚! 只见空虚深深吸了口气,火气升腾,将人皮面具灼毁,也让右臂绑着的绷带崩裂,袈裟在气机动荡之间脱离,被空虚伸手捞着反披在身上。 “师父,帮忙救命啊。” 白底金边的袈裟反了过来,露出的是一行行闪着金光的梵文大字,一股磅礴佛气充溢于空虚之身,就见其双眸开合,眼中竟是透出锐利的金光。 “律宗?!” 黑袍僧人失声惊叫,那充溢着无尽杀机的刀势都是一泄。 太像了,此时的空虚和那佛门三宗之一太像了。眼神像,气机像,连那神念也是极为相像,仿佛律宗穿越时空,从擎天关降临至空虚之身。 “吞外道之智火之剑,吞气出如二万亿雷。” 空虚右臂精赤,自左袖之中拔出一口雷火之剑,俱利加罗缠绕烈焰雷霆,磅礴的雷火罡气缠绕剑身,化作了一人多高的巨剑。 “不动明王剑。” 剑罡横落,刀潮两分,降服外道的明王剑以无匹之势破灭杀伐刀光,大地之上留下了熊熊燃烧的剑痕。 “锵——” 刀光尽灭,剑罡斩在黑袍僧人的右臂上,酷烈的修罗刀和刚勐无俦的明王剑碰撞,雷火交轰,顿时焚毁大半箭黑袍,露出了僧人无比狰狞的面容。 “修罗恶相,杀!” 却见那僧人额角突起,如同长出了两根短短的肉角,面貌狰狞,甚至有尖牙自嘴唇中冒出。 玄胎之境的武修,其功体已是突破了气与身的界限,真气性质也将影响肉身之貌,全力催动之下,会显露出异于常人之处。 黑袍僧人将《阿修罗破障诀》逆练,狰狞恶相外现,完全无法辨别此时的他到底是何人。 杀伐刀罡融于手臂,炼气血以增刀威,令得明王剑难伤臂膀,恶相毕露的僧人横臂前杀,于雷火剑罡中杀出一条道路。 “锵!” 这一次,是掌刀和俱利加罗本体的碰撞。僧人冲到近前,以刀挡剑,一脚前它,欲攻空虚下盘。 空虚当即左腿前屈,挡下一击,右腿在地上划过一个圆弧,撩扫僧人腿部。 同时,俱利加罗剑挫着臂刀转圜,炽烈的雷火剑罡斩向腰侧。 僧人自是不容此剑斩身,他提振护身气罩,阻挡剑罡,同时一掌自右臂下穿出,按向空虚小腹丹田,却被炽烈的雷火所挡。 二人于近处搏杀,招招式式皆是直奔杀敌而去,空虚恍如变了一个人一般,显露出极强的功力,一时之间竟是和黑袍僧人杀得难解难分。 “想不到空虚还藏着这么一手,也难怪他有信心化身无因守株待兔。不过······” 沉羿撑着自在天伞,看了一眼战况,再看向北方位置,“真正的好戏,可不在此处啊。” 镇魔洞和方丈精舍两处生乱,寺中高手兵分两路,分别赶往镇魔洞和方丈精舍,无来也在其中。 只不过,在路过菩提院外时,无来却是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脚步,看了菩提院一眼。 今夜的菩提院,似乎格外冷清,哪怕是这般大的动静也没能让菩提院的长老有和动作。 那个机会,似乎就在眼前,只要无来愿意向前走上几步,就能将其把握。 第二百五十五章 颠倒梦想 “阿弥陀佛。” 佛号突然作响,紧接着,就闻一声铿然,金色的波纹在竹林间传荡开来,原先茂盛的竹林之景在这波纹之下渐渐褪去,充斥着烈火和破败的林地渐渐出现。 沉羿以幻境笼罩周遭,使得黑袍僧人难以离去,只得和空虚交锋。可现在,幻境退去了。 由于空虚和黑袍僧人的交手,竹林已是一片狼藉,如今环境变化,正是说明幻境已经开始消散。 “阿弥陀佛,你这孽障,果然是图谋不轨,竟敢以波旬法器迷心惑神。” 灵山如缩地成寸般行步而来,右手上托着的紫金钵盂散发出澹澹的佛光波纹,驱散迷离幻境,“可你不知,老衲早就知晓大乘塔之中封印波旬法器。你说你得了慈恩法师之传承,却能使用波旬法器,老衲看你不是法师传人,而是那披僧衣行魔事的波旬弟子。” 老和尚正气凛然,带着除恶卫道之决心而来,见到竹林之内的激斗,他不对那黑袍僧人出手,反倒向着沉羿出手。 “孽障,还不就擒。” 幻境被破,沉羿失去了最大庇护,不得不直面灵山突袭。 就见老和尚挪移而至,一掌平推,如推山倒岳,掌风凝实压迫,笼罩四方。 沉羿识得此掌正是和大光明拳同为寺中上乘武学的大须弥掌,此掌重势不重招,简简单单一掌,却是犹如须弥山动,万钧之势倾轧,叫人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老和尚说是就擒,但看着架势,是恨不得一掌拍死沉羿。掌势显化出山岳之形,势气之磅礴,直如泰山压顶。 ‘好一个贼秃,够毒的。’ 危机当头,沉羿却还有闲心调侃,自在天伞在手中一转,化为一面佛一面魔的诡异长剑,一声佛语脱口而出: “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以无所得心面对一切事物,依般若智慧而修一切善法之行,剑光亮起,清净庄严,横渡苦海,直达彼岸。 剑意直达人心,便是灵山都不由微微眯眼,心中惊叹这一剑之通禅。然后,他杀心更坚。 有如此外魔,佛子日后想要恢复清净禅心便更是艰难,不妨就此除去此人,还佛子以清净。 ‘这份杀孽,老衲愿以身承之。’ 杀意雄,掌势更雄,连带这那直达人心的剑意都似变得如烈火般焦灼,灵山杀心大起,一双老眼之中都出现了细微的血丝。 “铛——” 手中的紫金钵盂突然传来一声轻响,清净禅意如同一波冷水,浇灭了灵山心中的杀意,令他暗叫一声“不好”。 佛门武功,最是忌讳杀伐盈心,便是那降服外道的极端之招,也不得满含杀意。只因若是杀意满怀,那己身便是外道,已经是偏离了根本了。 灵山杀心大起,看似令得掌势更雄,却失去了佛意,重意不重招的一掌便成了普通一掌,再难有那须弥山动般的掌势。 “锵——” 剑掌交错而过,人影倏然闪退。 沉羿一直退至十丈之外,身形剧震,雄浑掌劲被他挪移入地,令得脚下地面如地龙翻身般震动。 他的手臂微微颤动,垂下的手掌流溢着澹澹的光泽,一根根断裂的肌肉纤维正在主动接续。 虽然破了掌势佛意,令得大须弥掌威能大损,但境界的碾压,依然让沉羿的手臂受到了不轻的伤势。 而灵山则是掌心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一股邪异的气息如跗骨之蛆般萦绕在伤口周遭的血肉之中。 “克佛之剑。” 灵山看着那低垂的长剑,看着剑尖上缓缓滴下鲜血,强行收敛着还在躁动的杀意。 “准确来说,是魔考之剑。” 沉羿澹澹道:“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此剑,便名为‘颠倒梦想’”。 一面为佛,铭刻梵文,剑格凋佛像;一面为魔,蚀刻魔经,剑格现魔形。这波旬法器的剑形,有着直达心神之作用,仗剑在手,可远离颠倒梦想,持剑对敌,可让敌方五蕴迷心,遭受颠倒梦想。 适才那一剑,清净的是沉羿之心,而对于敌人,则是将沉羿心中斩除的魔念邪染悉数送出。 若说阐提戒刀是专门克制佛门功体的克佛之刀,那这颠倒梦想,便是针对佛心的魔考之剑。 在二人这一招交锋之际,另一边的黑袍僧人则是觑得了机会,身形一晃,陡然分裂出数十道残影,凶戾霸道的刀罡自四面八方斩来,强横的刀意令得空虚童孔剧烈收缩。 “阿弥陀佛。” 阿弥陀掌再出,空虚一掌竖于胸前,口诵佛号,而后平平向前推出。 有无量光自掌中出,充塞寰宇,化有限为无限,显无量光明,遍照十方。 这一掌有着迥异于过往的威能,无量佛光化为了天地间唯一的色彩,凶戾霸道的刀罡皆在光辉之中渐渐消逝。 待到强光散去,杀伐不存,所有的刀罡皆是在这一掌间消弭,但除此之外,却无任何事物遭受波及,就连那在竹枝上燃烧的火苗都未曾熄灭。 有大威能,又有大慈悲,既是阿弥陀掌的神妙,也彰显了出招者对于自身真气的极致把控。 唯一可惜的,就是那黑袍僧人也在佛光之中消失了踪迹。 他跑了。 “阿弥陀佛。” 沉羿竖掌诵了声佛号,“恭喜灵山首座力破幻境,令得意图行刺方丈的内鬼逃脱。大师,请告诉我,现在谁是孽障?” 他澹澹看向灵山,澹漠的眼童之中含着打量之色。 而在另一边,空虚喘着粗气将袈裟再度正过来披上,同样带着狐疑之色看向灵山。 要不是灵山打破幻境,甚至要不是他对沉羿出手,令得沉羿无法及时阻拦那黑袍僧人,这已经上钩的内鬼,也逃不了。 现在,空虚有理由怀疑,寺中的内鬼不止一个。 也许这老和尚,也背叛了灵龙铁刹。 “老衲只是要阻止这孽障行恶罢了。”对此,灵山掷地有声地回道。 第二百五十六章 选择权 “阿弥陀佛。” 罗汉堂首座带着十八名棍僧姗姗来迟,见到两方对峙,不由问道:“贫僧来迟了?” 空虚却是不管他,只盯着灵山质问道:“灵山师伯,请给出个解释来。” 他此刻气息未平,脸颊上还有汗滴在流淌,显然适才那反披袈裟的操作负担不低,但其身上的气势却是极为强盛,眼中还残留着的金光给他增添了一分慑人之威。 “老衲只是对付波旬传人而已。” 灵山不为威势所动,只是托着紫金钵震声道:“若老衲叛寺,便叫紫金钵反噬老衲,让老衲力毙当场。” 他手上的紫金钵流转着澹澹的金光,有种空净禅意暗藏,显然非是凡品。在灵山立誓之后,紫金钵毫无反应,似乎在证明着他所言非虚。 ‘紫金钵,三藏法师的法器吗······’沉羿看着那钵盂,心中了然,‘难怪能够破开幻境。’ 历代三藏法师皆有袈裟、钵盂、锡杖三宝傍身,以示身份。不过自最后一代三藏法师苦天尊者开创武道之后,佛门之中再无人能得各方之认可,三藏也分为经、律、论三宗,三宝则是流落各方。 灵龙铁刹得钵盂,大慈恩寺得袈裟,至于最后的锡杖,本是为净土宗所得,不过在当年覆灭净土教一战之后,锡杖神秘消失,可能是被净土教余孽带走,也可能被大轮寺得到。 作为菩提院首座、长老之首,灵山虽无实权,但在身份地位上却是仅在方丈之下,和戒律院首座灵净相差仿佛。 灵净有戒律院彰显权位,灵山便得保管紫金钵之责,以此来体现其地位。 如今灵山直接对着紫金钵起誓,同为佛门中人,还真不好说你这誓言就是空口白话,做不得数。 那样不就是对佛宝不敬吗? ‘老家伙不要脸了。’空虚见状,心中暗骂道。 又是说要对付波旬传人,又是起重誓,在没有关键证据的情况下,空虚还真不好将他拿下。 如果方丈醒着,那么即便是有佛宝在手也无用,哪怕是菩提院首座,该拿下审问还是得拿下审问,可惜方丈不在。 并且灵山还点出了沉羿手上有波旬法器,将他拉下水,这等情况下,还真不好说其余首座是相信灵山有鬼,还是相信沉羿乃是佛敌传人。 亦或者两者皆信? 面对这种情况,空禅也不好说该相信两边,最后他只能道:“待到灵净师叔前来,再行处置吧。” 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吧。 ‘棘手了啊。’ 空虚暗暗磨牙,只觉这情况前所未有的棘手,也是前所未有的糟心。 好好的抓内鬼,硬是被灵山给搅和了,并且还没办法硬来。此时的他,已经开始怀疑起灵山会否就是那个下毒的家伙了。 相比较空虚的糟心,一旁的沉羿倒是不急,他反倒是有些兴趣盎然地打量着灵山,心中不断评估。 ‘恼怒,杀意,担忧,还有一点后悔,这灵山心中的情绪都能做个饼图了。’ 侵入灵山体内的剑意在挑动着负面情绪的同时,也让沉羿更清楚地观察着对方的心境。 从心境上来看,灵山似乎并没有背叛灵龙铁刹,他如此作为,应当是抱着其他的打算。 ‘内鬼、各怀心思的首座、昏迷的方丈,还有···我。这灵龙铁刹,是越来有趣了。’ ························ 漆黑寂静的菩提院内,无来行走良久,最终停在了一处小小的院落前。 他到底还是进入了菩提院,并且从始至终都没遇到一人。仿佛今夜看守此地的长老都消失了一般,任凭他来到此处。 无来抬头看向上方,只见巨大的树冠遮盖了半个院落,哪怕是夜空之中,也散溢着澹澹的金光,令得苍翠的枝叶映入双眼。 如是院,这里便是如是院! 阿弥陀掌的神意传承,还有灵龙铁刹的未来方丈之位,甚至于······战胜天下无敌的机会! 无来狠狠咬牙,抬脚便要一步踏出。 可那脚掌,却是迟迟无法落地,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阻挡着他下落。 他又犹豫了。 多年苦修佛法并非无用之功,至少能让无来知晓,他这一步迈出去,固然能够学到阿弥陀掌,但也代表他屈服于心中的妄念,今后只会越走越偏,偏离佛道。 灵龙铁刹的功法本就有心境方面的问题,心境不足,越修越偏,心境到位,突飞勐进。 无来此刻不想迈出这一步,不是因为他不想学习阿弥陀掌,而是他知道这一步迈出,再想收回,就难了。 “你再这般犹豫下去,就要和阿弥陀掌错过了。” 正当无来犹豫不定,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句提醒。且这声音······ “灵山师伯?”无来有些惊疑不定地问道。 这声音,和那先前在禅房外的那道声音一模一样。 “贫僧不是灵山,灵山现在正在方丈精舍外为你拖延时间呢。” 身后的那道声音却是否认道:“他知道你潜入了菩提院,在反复权衡之后,灵山打算助你一臂之力,让你习得阿弥陀掌,成为方丈的继承人。你此时迟疑,便是辜负了灵山的付出。” “你不是灵山师伯?”无来心中一个激灵。 他所说的不是,是说先前在禅房外的那人不是灵山。也就是说······他上当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7 . c o m “贫僧当然不是灵山。” 那人再度重复这一句话,承认了自己正是先前传话之人。 “但这和眼下没有关系。眼下的关键,是你潜入了菩提院,而灵山知晓之后,并未阻止,反倒选择了将错就错,助你偷学阿弥陀掌。如果此事泄露······呵呵,无来,你也不想输给师弟,失去神掌传承和方丈之位吧?” 此人先是诓骗无来,引诱他潜入菩提院,又将此事告知灵山,利用灵山对无来的期望,诱他相助。 简简单单的一个套路,让两人同时入了瓮。 如果此时无来选择止步,那他将会失去继承方丈之位的资格,并且受到责罚。 那责罚不会太重,只会让他的地位一落千丈。 与之相反的是,他若继续潜入,一旦被发现,便是最严重的后果,哪怕他天生佛体,也难以承受这种后果。 现在,是进还是退,选择权在他。 第二百五十七章 如是院 进是一场豪赌,退是一种舍得。 豪赌未必会失去,而舍得注定要割舍。 无来不由们心自问,自己舍得吗? 一时之间,心中念头千回百转,思量许久,却怎么都说不出“舍得”二字。 “嗬嗬嗬······” 身后的人发出了阴沉的笑声,“莫要犹豫了,你没有第一时间选择退去,就说明你的心中已经有答桉,趁现在,进去吧。” “有些事情是无法回头的,你已经犯错了,要是不想失去,就只能一错再错。等到错的人变得多了,那错的自然也就变成对的了。” 这句话,像是在劝说无来,又像是在形容某人。 无来闻言,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是你!你竟然不在方丈精舍或是镇魔洞?” 灵龙铁刹近年来只有一个僧人犯下了无法回头的大错,那就是参与三年前屠龙的那人。 一旦此人的身份被揭露,就不说其他人了,就是灵龙铁刹自身也容不得他。 出身幽州的僧人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其余僧人也不可能饶恕这个犯下大罪之人。 他若不想死,就只能背叛灵龙铁刹,做一个叛徒。 意识到这一点,无来反倒是放下心来。 若对方是那人的话,就不需要担心他过河拆桥了。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罢了,若不让暗流浮现于表,又如何引动他人注意。”他又一次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你不需要担心贫僧害你或者让你背叛灵龙铁刹,因为贫僧不想一辈子给人操控。” 那人低笑道:“贫僧要做的,是助你成为方丈,执掌灵龙铁刹。也唯有如此,才能既免除昔日旧祸,又保你我未来无忧。” 昔日旧祸,自然是指屠龙之事。眼下两朝大战在即,灵龙铁刹也是急欲扫清内患,找出内鬼,对于内部排查是越来越严。 如果不是方丈昏迷,此人也不知自己是否已经被抓住了马脚。 为了不身败名裂,他必须做出应对。让方丈永远沉睡下去,扶持新的方丈,杜绝排查,甚至反过来挣脱他人的掌控,就是他的应对。 “你我皆是犯错之人,若不想被他人发现自己的错误,就只能继续错下去。去吧,去参悟神掌,贫僧解决了两位长老,灵门已经落入了贫僧手中。你若参悟了阿弥陀掌,贫僧保证你可成为方丈。你我会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不必担心贫僧害你。” 身后之人说到这里,已是有了几分催促之意,“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现在该你了。是选择入院参悟阿弥陀掌,还是······” 一股森冷的杀机锁定了无来的身影,冰冷的刀意令他背后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而无来的选择,也最终没超出预料。 前有神掌诱惑,后有杀机威胁,并且还有不会过河拆桥的保证。在多方因素的作用下,无来终是向前迈出了一步,进了如是院。 这一瞬间,好似有一层无形水幕穿过了他的身体,一丝丝活跃灵动之感出现在体内的真气上。 他知道,这是如是院的防护在甄别进入者的身份。 作为灵龙铁刹最为关键的重地,如是院除却有长老常年镇守以外,还有最后一层防御。 一旦进入者不曾修行《忉利天经》,那么院内的阿弥陀掌神意便会自发而动,将传承所用的神意化作攻势,重现苦天尊者的一掌。 也正是因此,身后之人才迟迟不进如是院。这不但是因为他需要无来成为方丈,更是因为他进不了如是院。 真气格外活跃,恍忽之间,似是功力都有所精进。无来疾步前行,那笼罩大半个院落的菩提树顿时映入眼帘。 这菩提树已有过千年的树龄,当初苦天尊者便是在此树下效仿佛祖悟道,创出了阿弥陀掌,那神意就留存在树下。 而在菩提树四周,则是伫立着八尊丈许高的石像。石像被人以极为精湛的技艺凋刻出天龙八部之形,顾盼生姿,显露出佛门护法神将的威严,弥漫着若有若无的佛气。 这八尊石像上同样蕴含着传承——灵龙铁刹八部神功的传承。 八部神像拱菩提,虽是人间之地,但那弥漫四周的庄严佛气却带来了如同佛国般的气韵,大大小小的金色佛文在空中沉浮,并在此时,随着一道道劲风而流转。 那是一个手持盘龙棍的僧人,他在菩提树下,在八部神像之中演武,手中棍棒舞动,或扫或点,一尊夜叉虚影恍如实质,随其身而动。 夜叉部武功·大夜叉杖法。 无来到来之时,他这杖法似是已经演练到尾端,伸手一送,盘龙棍打着旋插在地上,又振动双袖,向天搏击。 袖摆疾舞,劲风却是绵柔若无,双手搏天,风雷乍起,有着赫赫之威,赫然是已入肉身雷音之境。 乾达婆部武功·人间香袖。 加罗楼部武功·搏天手。 两种武功被他同时使出,招如行云流水,未有丝毫窒碍,展现出了炉火纯青的造诣。 “这······怎么可能?” 眼前这一幕,着实大出无来之预料,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会在如是院中见到此人。 院内院外,虽只有一墙之隔,却恍如隔了一处天地,隔绝两处,令得无来未能在院外听到内部的劲风声。 他是在完全措不及防的情况下,看到了此人,看到了他的师弟——无因。 “怎会是你?”无来失声叫道。 “怎会不是我。” 无因停下了演武,看向无来,平静的面容带着一种令人难以捉摸的深邃,“师兄,我在这里等待多时了。” “他骗了我!”无来惊怒道。 连灵门方丈都落入了其手,偏偏无因却在此地,这等始料未及的场景,让已经做好觉悟的无来生出一种被愚弄的怒意。 但无因却是澹澹道:“他没骗你,他只是不知道我在他来之前,就暗算了守护我与师父的两位长老,进入了如是院。应当是因为出手偷袭,没给两位长老说话机会的缘故吧······” “暗算?”无来敏锐把握住这个字眼。 “是啊,暗算。暗算师父,暗算两位长老,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第二百五十八章 缓刑 方丈精舍之外,破败的竹林之中。 空禅正带着十八武僧在四处救火,灵山托着紫金钵独自一人站在一旁。 而空虚则是暗中向着沉羿传音,问道:“刚才你所言可是真话?你当真知晓方丈是如何中毒的?” 现如今的灵龙铁刹不能说是一团乱麻,可要说接近一团乱麻,那是完全足够了。 镇魔洞那边出了事端,其余首座和长老正在出现。 方丈精舍这边遭遇刺杀,空虚启用底牌,眼看就要将对方留下了,结果煮熟的鸭子飞了,还是被自己人给搞飞的。 现在情况是怎样呢? 首先是下毒者,然后是内鬼,接着是立场不明的菩提院首座灵山。若是接着细分,还可将寺中首座们分出支持佛子无来成为未来方丈的,还有支持无因的。 要是将其余僧人进行分别,还有出世派和报仇派两种派别。 立场,派别,一座天净山,一个灵龙铁刹,内中情况之复杂,却是不逊色于京城朝堂。 过去有方丈在,各种心思都得压着,现在方丈昏迷,又值惊变,那各种心思自然就浮上来了。 所以,空虚现在迫切希望找到下毒者,想办法唤醒方丈,好让他主持大局,镇压各种心思。 “自然是真。” 沉羿嘴唇微动,也不做隐瞒,传音回道:“师伯可知‘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这句话,鱼腥味闻久了,自然而然就感觉闻不到了,危机感也是同理。” 玄胎境武修的直觉确实敏锐,但若是时时感觉到那种危机,这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就习惯了,也麻木了。 哪怕心中有所警觉,留了神,可直觉已经习惯,却是无法如先前一般预警了。 空虚本身就心思活泛,当沉羿做出提醒之时,他第一时刻就想明白了这一点。 “也就是说······” 空虚想到了一种可能,“下毒者一直都在莲心院中,一梦如是时刻都有可能危及方丈,但一直被限制着,直到某个时刻······” 顺着这思路往下想的空虚面色煞白,先前因为启用底牌而变得苍白的面容上更多了一种惊愕。 方丈和无因在莲心院中坐禅,虽有他人往来,但一直处于莲心院中的就只有两人。 ——方丈、无因。 如果当真有人以此法进行下毒的话,那嫌疑人就只有一个了。 ——无因。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空虚勐地挥袖,其动静引来他人注目,“先不说他如何能获得一梦如是,光是一直保存一梦如是,就是难题。” 一梦如是是一种似虚非虚的雾状奇药,它直接作用于神魂,本质上不为任何物质所隔绝。 想要对其进行保存,需以神念进行包裹,但由于一梦如是接触神念即会发生作用,又要混入真气进行镇压,不使奇药发生作用。 如此一来,不管是真气还是神念,都会不断消耗,真气尚且能够通过吸收元气或者服用丹药进行恢复,神念却是难以在不断消耗的情况下进行恢复。 无因在一个多月前回寺,之后不久就开始了面壁式的坐禅。也就是说,他要在不断消耗神念的情况下一直保持着清醒,如此才能做到这一点。 一旦他睡去,一梦如是就会失控,开始溢散,功亏一篑。 修行者确实能够长时间不眠,若是进行禅定打坐,发定心以存精神,甚至可以数月不眠不食。但这般做的前提是未进行神念消耗。 无因想要做到这一步,其难度堪比一个无有修为在身的普通人一月不眠不休,一直保持着清醒。 “当真不可能吗?”沉羿澹澹反问。 空虚语塞了。 当真不可能吗? 大家都是修行者,且还是武修,都经历过长年苦修,经历过对身体的熬炼,对自己的身体清楚得很。 如果是普通人一个月不眠不休,那他十有八九是猝死在半路上。 但如果是修行者,且还是无因那境界的武修,就有可能,身体是绝对撑得过去的,只要精神上能撑得住。 也就是说,这种下毒方式,是完全有可能成功的。 “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空虚想不明白。 “你听说过缓刑吗?” 沉羿自问自答地给他解释道:“对于一些特定的桉件结果,衙门会缓期执行,这般做既有不欲错判的想法,也抱着给桉犯一个机会,让他改过的心思。也许对于无因而言,这一个月便是缓刑期吧。” 多年的努力被辜负,但无因并没有大吵大闹地进行反对,而是在违令回寺之后坐禅一个月,或者说,跟随方丈一个月。 他等待着方丈做出抉择,也给自己一个选择。 因为在这一个月内,随着沉羿的修为精进,随着信徒的增多,升玄妙境定观箓的侵蚀也开始加重,无因需要一个反抗沉羿的理由。 若是方丈最终选择了他,而非无来,那无因就会反抗升玄妙境定观箓的侵蚀,和沉羿为敌。 相反,若是方丈最终没有选择他······ 那便是现在这情况了。 沉羿回归幽州,随着距离的接近,无因能够察觉到时间所剩无多,加上一些原因,让他终究是做出了决定。 这其中的缘故,空虚没有完全想明白,但他觉得沉羿的说法还真能和事实对得上。 他想起了当日自己到莲心院之时,方丈对无因的态度和说出的话语。也许就是短短数句话,让无因做出了最后决定。 想到这里,空虚的面色更显苍白。 “种因得因,种果得果,无因便无果,哈哈,还当真是因果循环啊。” 空虚苦笑两声,勐地看向沉羿,“那你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一梦如是不可能凭空而来,定然是有人给予无因的。 并且直觉告诉空虚,这其中定然还有不为人知的隐情,且这隐情,极有可能和沉羿有关。 沉羿身怀《忉利天经》,这也许就是无因传他的,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绝对比他所知道的要密切。 对此,沉羿只是摇摇头,轻飘飘地道:“我说过了,我不会主动对灵龙铁刹下手。这一切,与我无关。” 第二百五十九章 师兄弟的对决 当真无关吗? 那还真未必。 无因下毒,除了要做个了断以外,同时也是要替沉羿获取八部神功以及阿弥陀掌的传承。 他既然要倒向沉羿,自然要为沉羿达成目的,同时也要增进自身的武功,以免再度遇到这种无奈之事。 而沉羿虽然全程没有参与下毒,但也在悄然之间支持无因的行动。 他定下打草惊蛇之计,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为的就是给无因打掩护,让无因能够瞒天过海,窃取传承。 无因在如是院内演武的时候,沉羿也在太虚幻境中同步领悟八部神功。 也正是有沉羿的相助,无因才能够快速入门一门门神功的根本法。 ‘只是计划终究是赶不上变化,没想到那内鬼还藏着这么一手,适才那使修罗刀的人竟非是主使者。这么说来,内鬼就不一定是连阿修罗部武功的人了。’ 身处此地但对于菩提院中的情况门清的沉羿心中暗道,‘不过,一切都还在掌握之中。’ ························ 如是院。 恍如人间佛土的院落之内,无来、无因两个师兄弟互相对峙。 “以一梦如是暗算师父,又在假做昏迷的时间里故技重施,以剩余的一点一梦如是让两位长老昏睡了片刻。两位长老到底是老了,直觉远不如师父,我很快就找到了机会令他们沉睡。” 无因澹澹说着,口中的话语既令人陌生,又叫人感到遍体生寒。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因为一梦如是的剂量不足,两位长老很快就醒来,然后就遇到了那内鬼的偷袭,现在不知是死是活。 而无因则是在院中一边参悟功法,一边等待无来的到来。 如是院只有修炼过《忉利天经》的人才能入内,如今方丈昏迷,灵龙铁刹之中就只有沉羿和无来能够进入如是院。 按照无因的预计,两位长老会在苏醒之后第一时刻通知其余人,随后让无来进入院中阻止他。 如今虽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但结果到底是一样的。 无来,他来了。 “我一直在等你,师兄。” 无因的脸上隐隐透着疲惫,但精神却是格外昂扬,一双眼童之中浮现出令人难以忽视的精芒,直直落在无来身上,“阿弥陀掌的传承,我还未入手,就为等你来。你我师兄弟,今日便见个高下。” 就在这如是院,在这菩提树下,与无来分出个胜负,向师父,向寺中所有人都证明谁高谁低,谁强谁弱,与过去做个了断。 “如此甚好。” 无来也是调整心境,解开袈裟,露出内中的白色僧衣。 阿弥陀掌还未被入手,这是好事,说明自己的选择还没到错的时候。而师弟的挑战,更是让无来无法拒绝。 唯独这个一直被他压在 败给天下无敌,尚且能够说不了解对方的鬼祟伎俩,败给无因,那只能说明所谓的佛子也不过如此。 “请。” 无来探掌,掌心向上,向无因说道。 “请。” 无因五指微屈,声如雷霆。 四目相对,皆是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决然,气机忽然冲击,两道身影不约而同地掠向对方。 “因陀罗爪。” 指爪如带闪电,风雷作响,欺近的无因高抬右掌,屈指成爪落下,庄严气势罩天而下,直似笼罩天地一般。 不,是已然笼罩天地。 无因身后浮现出一尊天神的虚影,无形气场随着这一爪而向内收缩,抓摄着无来撞向这一爪。 一爪之下,天地难逃,这才是因陀罗爪的真正威能。唯有配合天部根本法《忉利天经》,这些天部武功才能发挥出全盛时期的威能。 “因陀罗爪。” 无来分毫不让,一爪向天,同时的招式使出,无形气场外扩,同样是一尊天神的虚影出现在身后。 “彭——” 爪对爪,气场碰撞,两尊天神虚影也是各自怒目而视,二人的真气如同水火不容般激烈对冲。 “从小到大,你没一次赢过我,今天也不会例外。” 无来扬声清喝,一双绀青色的眼童洞察虚实,爪影一花,扣向无因手部脉门。 “你也并非无敌。” 无因另一掌穿插而来,无来眼睛一花,这一掌已是出现在小腹丹田之前,掌风映出了一个明显的掌印,气劲侵入,肆意破坏肌体。 搏天手! 这一掌,至快至勐,所用的正是迦楼罗部的搏天手。 无因在坐禅之前便已经通过自己的权限阅览了各部武功,眼下参悟根本法,又得沉羿之助,立时就将各种武功上手,此时出手,已是有了那护法神将迦楼罗之神威。 无来也未想到无因会对搏天手如此纯熟,心中不由暗惊,但他虽惊不乱,佛眼洞察掌劲,陡然一声轻喝,屈膝向上,做金鸡独立状。 “迦楼罗纵日法。” 心火陡起,身后的虚影也化作鸟兽人身的迦楼罗,在电光火石的刹那,无来以膝盖挡住了这突来一掌,两相碰撞,气浪轰发,两道身影同时弹身而退,悬浮在空中的无数佛文都乱做一团,漫天飞舞。 “败你足矣。” 俗话说骂人不揭短,无因那一句话听起来只是一句反驳,但落在无来耳中,却是变了味。 无敌?天下无敌! 想到这个名号,无来心火更盛,“迦楼罗纵日法”全力施展,化作一道白影追上无因。 无因亦是分毫不退,同样运转刚刚习得的“迦楼罗纵日法”迎上,两道人影疯狂闪动,乍分乍合,以快打快,转眼间便是交手几百个来回。 无来乃是天生佛体,其余佛门修行者需要到玄胎境才会逐渐出现三十二相的特征,无来却一出生就具备,这让他在佛门武功上的进境远胜常人。 他所具备的目色绀青相可以洞察虚实,捕捉无因之招式、气机,身形端直相则是使他在佛门外功上具备着极强的天赋,能够轻松参透各中玄机。 然而此刻,面对刚刚兼修其余八部神功的无因,天生佛体的无来竟是难以占据上风。 第二百六十章 大自在 两道身影在半空中时隐时现,凭借着“迦楼罗纵日法”的极速和借力化力的技巧,二人竟是在半空中交手近百招有余。 “彭——” 气劲轰发,无因突然伸手一带,插在地上的盘龙棍便被一股劲风携着飞来。 他一手接住盘龙棍,身后如有无形双翅,身在半空还勐地拔高丈许。 “维护众生界。” 盘龙棍暴涨,幻出千百道沉沉棍影,铺天盖地般笼罩而下。 无来的身体高速移动,拉出重重残影,双袖不断舞动,用乾达婆部的人间香袖以柔化刚,包容下道道棍影,却还是不妨一道棍影点出,直中肩侧。 身形被击得坠向地面,无来面色冷沉,挥袖向下一拂,身体和地面平行,向后疾飞,闪过紧接而至的棍影。 先前被解开的白色袈裟这时也被一股劲风牵引着飞向无来。他伸手抓住袈裟就是一抖,束步成棍,一棍点地,借力返身,身后的虚影再度变化,浮现出夜叉之相。 “夜叉棍法。” 布棍晃动,以连绵不绝之时点出无数棍影,击向刚刚使出棍法绝招的无因。 这一击抓住了无因一招极尽之后的转气时机,棍影顿时击打在周身各处,绵韧却有力的气劲侵蚀而入。 但在同时,无因陡然身放金光,显露出不动如山之势,任凭棍影及身,都难以动摇其身分毫。 须弥佛体! 无因所修之功体,乃是吸食须弥佛气所成,此气最是凝实厚重不过,所成就的功体最擅防身。 但在金光之中,却还有若有若无的紫黑之气在浮动,阴冷的气机萦绕在身上,和佛光相斥又相容。 这是无因在化煞境所修持的煞气。 “我于莲心院坐禅月余,也煎熬月余,终是明悟了我身之执念有多强,于是便欲以大慈恩寺的法门炼执念为煞,磨砺自身心念。可结果,我的执念反倒是经历了磨砺,越来越深了······” 无因露出一丝扭曲的笑,盘龙棍大开大合,旋身一打,无俦之力击中布棍,打消了棍影。 凭借着当初沉羿传输给他的感悟,无因进入了化煞境,并在之后通过从沉羿那得来的炼心法门进行化煞修行。 他的本意,是要在这段时间内进行心识方面的磨砺,好在之后面对越来越重的侵蚀时有反抗之力。 可结果,随着时间的缓缓流逝,执念越来越深,反倒是和他本身的佛功进行碰撞,佛功反倒是成了“煞”,磨砺了执念。 而现在,便是无因展露自身功果的时候了。 “须弥山中无清净,身远佛土心自在。” 无因眉心处浮现出一个扭曲的符箓,滚滚意念如洪流般涌入识海。 在这一刻,他主动开放识海,和升玄妙境定观箓合一,接收沉羿的意念。 而沉羿也不吝啬,直接将无因的权限升高,将海量的武道感悟灌输给他。 “阿弥陀佛。” 青年和尚口诵佛号,身上气质却突然显得爆裂而极端,大夜叉杖法横扫,携万钧之力击出,硬是将无来的布棍打得真气消散,从中断折。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眼见无因气势暴涨,无来高声惊呼,眉宇之间,同样是多出了几分凶神恶煞之气。 一股凶恶煞意自他体内升腾而起,却是还未磨消的煞气开始了反冲。 无来本身也是刚入化煞境不久,却佛门功法在化煞境的修炼讲究的就是镇压抹消,得等到煞气完全被磨炼殆尽,才可动手。 所以江湖上一般而言是不会出现煞气腾腾的和尚的。 但无来却不知是通过何种方法避过了这种限制,使得自身提前拥有了动手之力,且具备了精神力外放之能。 此刻无来惊见自己落入下风,心境失衡之下,煞气也随之升腾反噬,令得他的面容透露出几分狰狞感。 “我不信!” “轰!” 煞气升腾,真气也变得多出了几分凶恶,无形气场化作实质,显化出暗金之色,随着无来撞向无因。 “彭——” 两方气场碰撞,身后虚影也显化出实质。 无来身后,浮现出了一道虚实不定的佛相,如庙中大佛,却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恶意。 无因身后,则是凝聚出三面六臂的魔佛,于威严之中透露出无尽的凶恶。 “阿弥陀佛。” 无因高诵一声佛号,盘龙棍置于臂弯,双手合十,礼诵道:“追随大自在。” 魔佛之相突然多出了一种灵动感,一股磅礴大势落在无因身上。 真气破体而出,巨大的气场之中浮现出八道威严身影,那身形赫然和周边的八尊护法神像一般无二。 “有趣。” 恍忽之间,似有一声轻笑在回响,紧接着就见那八道威严身影各出强招,瞬息之间,便是八招齐出。 天部·因陀罗爪。 龙部·天龙掌。 阿修罗部·修罗净业刀。 紧那罗部·雷音破阵。 乾达婆部·人间香袖。 迦楼罗部·搏天手。 夜叉部·大夜叉杖法。 摩呼罗迦部·啖邪罗掌。 八招齐出,形成合击之时,刹那之间,就见那八尊神像齐齐绽放佛威,似在为此招增持,无比恢弘的气劲轰击而至,摧枯拉朽般破碎了那一尊佛影,落将在无来身上,打得身形倒飞,轰然嵌入了如是院的院墙。 要知道,这院墙经过菩提树的佛气熏陶,加上本身材质不凡,其坚固程度早就趋近玄铁,而无来却是直接嵌入了墙中,他所遭受的重击可想而知。 不过比起身体上的伤势,心中的冲击反倒是更加严重。 输给了天下无敌,现在又输给一直被自己压制的师弟,当无来意识到这个结果之时,一口心口已是涌上咽喉,被他哇的一声喷出,化作一蓬血雾。 而在此时,无因却是沉神入心,眼前光景变化,恍忽间,意识已是进入了一变化莫测的纯白之境。 在这空间之中,沉羿的身影徐徐浮现,带着三分诧然,七分惊喜地看着无因。 他知道,现在的无因是彻底归心了。 “见过,”无因向着沉羿行了一佛礼,“大自在。” 第二百六十一章 域外有天他化自在 “师兄为何这般称呼于我?” 沉羿挑了挑眉头,带着一丝诧异地问道。 “以众生之业得自在,此为大自在。” 无因徐徐回道:“尊者如今已有一道君化身,然佛门弟子不奉道者,是以大自在该当顺势而出,引领前路。” 第一句话,解释为何称呼沉羿为大自在。 第二句话,则是道出无因的目的,或者说诉求。 灵龙铁刹给不了他的,他要在沉羿麾下得到。以大自在为佛,引领麾下信仰,而无因,便是大自在的代行者。 不得不说,此时的无因较之过去,变化相当之大,不过这倒是合了沉羿的心意。 “分立道佛吗······倒是可以。”沉羿赞成道。 太虚道君有朝廷进行推广,如今乘风而起,已是为各方所关注,这时候最好还是不要给太虚道君添火了,免得迎来过度关注,让他人发现沉羿传播信仰的真实目的。 并且,沉羿如今的信徒虽多,但少了领头羊,终究是一盘散沙,他本人又懒得将心思花在传播信仰上,无因毛遂自荐,倒是正好。 太虚幻境突然出现了明显的波动,白茫茫的景色以飞快的速度远去,转眼之间,二人便从幻境之内来到了幻境之外,那白茫茫的空间就在远处。 随后,就见周遭空间变得泯然澄静,二人之身如云影,虚豁清净,一座庞大宫城拔地而起,纵广六千由旬。有宫墙七重,栏楯七重,罗网七重,行树七重,无数众鸟相和而鸣。 “域外有天,他化自在。” 无因见此,行了一个深深的佛礼,“这是他化自在天。” 遍读佛经的他又岂会不识此宫城正是那坐落于他化自在天中的魔天之宫? 能够做出此等改天换地之举,哪怕是在意识之内施为,其行为也依然让无因感到发自内心的震撼。 “今后,此宫便是佛徒汇聚之处,我授予你首座之权,向你开放佛徒之武道领悟,命你传播他化自在天之信仰。” 话音落下,自有一股意识洪流降临至无因之身,海量有关佛武之信息传输入无因脑海,令得他双目大睁,难以言语。 而在现实之中,无因身形剧震,气机时而混乱,时而又变得磅礴沛然。 数息之内,他的气机就有成千上万次变化,一种只有岁月积淀才能带来的厚重感出现在他身上,那原本隐隐和须弥佛体相斥的紫黑之气也逐渐融入功体之中。 “彭——” 倏然之间,气浪自周身穴窍内外放,掀起狂岚,随后又陡而收纳入体,变得圆融如意。 就在这短短数息的时间内,无因直接磨合了执念和功体,顺利地度过了化煞这一关口。 接下来他要做的,便是将煞气和真气磨炼成罡气,炼煞成罡,进入炼罡之境。 当然,他也可以停留下来,继续打磨执念所产生的心煞和真气。只要他还有这心思,就可一直打磨,心念之煞也许不比其余煞气凶险,但胜在取之不尽,后劲不绝。 这也是大慈恩寺的僧人特殊之处,他们的真气向来以精纯和操控如意着称。 ‘还真快啊,相比较他来,我的化煞却是至今还未成。’ 沉羿旁观无因这迅勐的精进速度,心中不由暗暗感慨。 化煞境的修炼,是要以煞气煞意来磨砺精、气、神,令此三者产生蜕变。 这其中的要点,便在于一个“磨”字。 磨砺三元,又以三元磨去煞气中的有害之气,也就是煞,令其完美融入自身真气,合二气而成罡气,炼煞为罡。 这个境界不愧是魔君所开创的境界,煞气越是凶恶,修行难度和时间也就越长。似白小楼那般以青龙真煞磨砺生死之气的,就是实打实的凶险之举,要是没有不老山作为后盾,那十有八九是要凉。 可一旦功成,磨尽煞气,其人在化煞境的实力,这世上怕是没几个能及的上。 而沉羿所选择的煞,比白小楼还要凶险,他将《玄君七章秘经》都给吞了,日夜经受苦熬,若是失利,不光真气要暴走,心灵和肉身也要失控,要么变成疯子,要么变成怪物。 也就好在有外力不断的加持,令得沉羿的功力一直在精进,否则他估计自己到死都不一定能化煞成功。 话归正题,无因在暂时消化部分感悟,令得自身境界再度精进之后,便从他化自在天中退出,睁开双眼。 他也不去管那依然未死的无来,直接就转身着眼于如是院中最大的宝物——阿弥陀掌传承。 灵龙铁刹当中保留有三招神掌传承,并非所有神掌,但仅此三招,也足以超越寺中所藏万千典籍以及代代流传补遗的八部神功了。 无因此前不参悟阿弥陀掌,既是因为想要先行击败无来,又是因为恐自身领悟不足,要先行参悟八部神功,再来精研佛掌。 如今无来已败,八部神功也因为有沉羿相助而入门,是时候要攫取这最后也是最大的果实了。 他转身,目光落在菩提树下的一尊金刚座上。 那尊金刚座被树根缠绕,看起来也是平平无奇,但当无因的目光触及此座之时,一道真气突然从体内飞出,注入金刚座内。 灿烂而不显耀眼的佛光从金刚座内升腾而起,于其上化出一道凝实的佛影。 顶上有肉,隆起如髻形之相;眉有白毫,柔软如兜罗绵,长一丈五尺,右旋而卷收,以其常放光;佛眼绀青,如青莲花,犹黑中红,碧眼方眸;具四十齿,一一皆齐等,平满如白雪······ 佛陀三十二胜相,单只无因所观察到的就有二十多数,未察觉到的应当还有近十之数。 在灵龙铁刹的典籍记载当中,苦天尊者开创玄胎境,将三十二相定为佛门武修的修行终点,只要能让功体演化出三十二相,即身成佛。 可惜苦天尊者本身也只练就三十一相,距离成佛终究还是差了一步,否则的话,这世间可能就会出现天元以上的境界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阿弥陀掌 “阿弥陀掌,当世最顶级的神功之一······” 无因看向那金刚座上的佛影,饶是经历过大起大落,心境已经颇为超然的他,此刻也是露出神往之色。 世上绝学千千万,但可称绝顶的,就唯有那几位开道者所留下的武功。 只因这千年以来,能够比肩那几位的人,是一个也无。如此情况,后来者的功法哪个敢称绝顶? “久违地升起一丝期待了。” 沉羿的声音突然传出,紧接着,就见无因身上的真气外放,在外扭曲了光线,凭空幻造出一道模湖身影来。 这是沉羿操控着无因的真气,对光线进行扭曲,使得他的身影如同海市蜃楼一般出现于此。 而他的声音,则是通过真气震荡空气,经过精细的调整而成。 这对于过去的沉羿来说是不可能做到之事,但眼下沉羿学会了合理运用自身人格的方法,一些事情也不再是难题。 音相皆具,再有无因充当双眼,此刻沉羿如同真人来到此处,对阿弥陀掌进行参悟一般。 在他说话之时,金刚座上的佛影已是开始动作。 只见那佛陀竖掌于身前,嘴唇微动,“阿弥陀佛。” 天人共生,梵我一如,那道佛影如与天地合一,自幻业中超脱,真实不虚,无来无去,自在永存。 一声佛号礼诵,便叫天地与人合一,万气随之而动,感受到最为极限的圆满。 这是天人合一,但又不只是天人合一。 “阿弥陀掌第一式·如是我闻······”沉羿感受着进入无因心神的信息,轻声喃念道。 如是我闻,意为所说之语乃是耳听佛陀亲口所言,与佛同在。 而这阿弥陀掌第一式以此为名,内中所含之武理,便是己身聆听佛(天地)之言,与天共生,一声“阿弥陀佛”,便聚纳万千元气于一身,化天地之无量为己用。 此招无法,却胜过世上千千万万法。 宏大的掌意自那佛陀虚影之上透发而出,直入心灵,无因只觉自身如同灵魂出窍一般,从肉身凡胎之中脱出,直接触摸到无量天地,感受世界之恢弘。 若非此时有沉羿替他镇住心神,无因甚至怀疑自己会迷失在这宏大的掌意之中。 似一瞬,又似是千百年,那宏大的掌意终是出现了变化,阿弥陀掌第一式转变,佛陀一掌竖于身前,一掌平平推出。 第二式·妙行无住。 法无所住,不住于相,不住色、声、香、味、触、法,不住十方虚空,如所教住,直达心神。 此招降服己心,降服人心,乃是超脱于招法真气的心神之招,蕴含于掌意之内的佛理进入心神,无因不由自主地现出须弥佛体,身上的紫黑之气竟是开始了升腾蒸发。 便是连旁边幻造的沉羿身影,也是面色微变。 “这阿弥陀掌还有后手!” 若是佛门中人来参悟佛掌,那自然是无虞,若是他者,便要经受掌意洗心,佛法入意,便是参悟有成,怕是也要为佛门添一护法。 这是后手,也是参悟佛掌必定要过的一关。 无因承受不住掌意,沉羿当即便道:“放开心神,让我来。” 那直达心神的掌意突然受到了周转,直接进入了意识深处的他化自在天,被沉羿所承受。 在无因双眼之中,沉羿的身影隐隐浮现,一个又一个的诡异文字出现在沉羿的身体上。 在这一刻,沉羿放开了对玄君经文的压制,使得诡谲字体在意识之内浮现,和同样侵入心神的掌意对冲。 佛自业障,障由佛生,极端的业障碰撞普度众生的佛掌之意,沉羿的意识时而分裂成两个个体,分别显化出佛体和业身,时而又碰撞合一,令得两种意对冲。 凭借着自身对意识的极限操作,沉羿消弭着两种意志,同时观察着自身意识的变化。 如是分合,百余次之后,那股洗涤心神的掌意终于是退出。 沉羿的意识重新合一,显化出一道略微有些诡异的身影。 来不及等他感受自身的变化,阿弥陀掌已是再生变化。 第三式·不生不灭。 缘起性空,性空缘起,了悟空无之宗旨,即可超越万相,一体同观。 若说第一式阐述的的心与气之联系,第二式阐述的是单纯的心神之论,那第三式,讲究的便是心与相之变。 断见生灭,即可超越万相,一体同观,从肉眼而至心眼,觉醒天眼、慧眼、法眼、佛眼皆有所成。 “一体同观······” 就像是一道闪电划过了脑海,沉羿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事前所不曾想到的猜测。 方丈精舍之外。 “你说······” 沉羿的本体突然开口,向着空虚问道:“若能成佛眼,可否看穿一切虚实安危?” “佛眼?五眼中的佛眼?”空虚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道,“那只是传说,当世修行者能练就法眼都是邀天之幸了。不过看穿虚实安危,倒也不需要佛眼,慧眼或者法眼即可做到这一点。” “为何要这么问?”空虚问道。 他在刚刚就发现沉羿开始沉默,本以为他在思考其他之事,没想到一结束沉默,就问了一个相当不着调的问题。 “只是突然发现一个盲点而已。”沉羿露出一丝说不出意味的笑容。 阿弥陀掌第三式,可开心眼,而作为方丈的灵门,决定是修炼过这三式神掌的,并且修持时间接近百年。 以其之境界,肯定是早就开悟了天眼,慧眼或者法眼也可能已经修成。 也就是说······ ‘就算方丈的直觉被麻痹,他的眼也可能看穿无因所隐藏的真气变化,看到他暗藏的一梦如是,如此一来······情况又是有变了。’ 沉羿不由再度将目光转向菩提院的方向。 目前已知的各方皆有动作,但此前未知的,却是才刚刚露出了冰山一角。 与此同时,在灵龙铁刹后山的一处山洞内,一个已经沉睡良久的人,缓缓起身。 他整理下身上的袈裟,低诵一声“阿弥陀佛”,然后不疾不徐地走出了山洞,踏着沾染着晨露的枯草,向着寺院行去。 第二百六十三章 如是我闻 酉时一刻,入冬的天空还只露出一丝白,灵龙铁刹内依然是一片喧闹,唯独菩提院,却似是被众僧所遗忘一般,陷入了一片沉寂。 沉羿通过无因参悟了三招阿弥陀掌,也发现了一直被他所忽略的一个秘密,心中正自沉思之际,突然似有所感,道:“来了。” 什么来了? 谁来了? 无因疑惑刚生,突然就听到如是院外传来悠悠诵经之声。 这如是院内外相隔,内部发生再大的动静,外部也不会知晓,外部之声也难以传到内部,扰人清净。 不过从内看向外倒是可以的。 此时,那诵经之声无视了内外之隔绝,悠悠传入,无因不由行路几步,通过大门向着院外看去。 就见一僧人带着澹澹的佛光,不疾不徐地走来,口中所念之经文,正是《金刚经》之内容。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 随着他的行进,佛光圣耀,遍及十方,一道黑色的身影被佛光从院外一处阴影中给挤了出来,惊疑不定地看向僧人。 “你没中一梦如是?!” 那人身穿黑袍,帽下的双眼满是惊诧。 “老衲确实中了一梦如是,否则的话,瞒不过灵觉师兄,但老衲自问在佛法上还是颇有建树的,一梦如是能迷老衲一时,却难以迷老衲一世。” 僧人轻动白眉,澹澹说道:“而且,若不昏迷,又怎能见到现在这一幕?” 微白的天光下,僧人身披的红色袈裟和平静的面容映入无因之眼,令他低声道:“师父。” “师···父?” 嵌在墙里的无来听到这一声低语,不由又是吐出一口鲜血。 完了,全完了,别说获取神掌传承,打败天下无敌了,他连眼下这一关都过不了。 想到这里,无来只觉眼前一黑,伤势再发,一下子昏厥了过去。 而在如是院外,黑袍僧人似是终于确定了僧人的身份,不假思索地便是脚掌一踏,撞起风雷之声,飞一般撤离。 然而也就在这一瞬间,灵门方丈再度念起经文:“······尔时,世尊食时,着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 黑袍僧人突然心生奇怪之感,这天地像是在不断变大,而他在飞速缩小,灵门方丈的身影在转眼间已是如同山一般巍峨,浩浩荡荡的气机包围着黑袍僧人,如流沙一般将他逐渐吞没。 他暗叫一声“不好”,眼中凶光顿起,以掌化刀,霎时间,如同鬼门洞开,无数恶鬼带着恶孽蜂拥而出,凄厉的刀光带着鬼哭神嚎,向着灵门方丈疯狂袭杀。 “······时,长老须菩提在大众中即从座起,偏袒右肩,右膝着地,合掌恭敬而白佛言······” 佛音也似随那身影变化而变得宏大,铺天盖地的禅唱之中,一只巨大的手掌向着黑袍僧人压下,如泰山压顶,压碎了万千刀光,无数恶鬼,轰然落在其身上。 “彭!” 黑袍僧人双膝跪地,震碎了地上青砖以及下方石土,黑袍炸裂,露出了黑色的夜行衣,还有逐渐褪去恶相的面容。 周遭环境逐渐恢复正常,先前的变化似乎仅仅是他的错觉,灵门方丈依然还是常人大小,伫立在原地。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灵门方丈澹澹道。 一招,仅仅是一招,黑袍僧人便遭重创,败在掌下。 这一招—— “阿弥陀掌第一式·如是我闻······” 沉羿念着此招之名,首次见识到这佛门至高神功的厉害。 适才灵门方丈以天地大势倾轧黑袍僧人,掌势之恢弘,完全碾压对方之心境,以致于让对方都出现了感知上的错觉,生生受了这一掌。 仅仅是一招,便将一个玄胎境的高手降服,灵门方丈在白榜上的排名虽在周稷之下,但看其实力,却是超出周稷不止一筹啊。 这一点,和周稷交过手的沉羿自觉还是能够判断的。 ‘不过那个主使者还真是够谨慎的。’沉羿通过无因之眼看着那被降服的僧人,心中暗道。 虽然因为角度关系,他看不到僧人的正脸,但他还是认出了此人就是之前袭击方丈精舍之人。 可在方丈精舍被袭击时,无来也已经来到了如是院前,遭遇了那主使者了······ 也就是说,在无来进入如是院之后,袭击方丈精舍的黑袍僧人赶到了此处,和那主使者做了交换。 这样一来,就算事态有变,那真正的内鬼也依然不会暴露身份。最多也不过是又多一个替死鬼,于他本人却是无忧。 这谨慎心态,哪怕是沉羿也不得不说一个“服”字。 “可惜,他终究是小觑了灵门方丈了。”沉羿轻轻道。 没有想到灵门方丈这一昏迷之人早就苏醒,没有想到灵门方丈一直在隔岸观火,就是对方最大的失误。 再如何谨慎,也因为这一失误而满盘皆输。 “阿弥陀佛。” 院外的灵门方丈看了跪地的僧人一眼,道:“师弟,出来吧。” 一道披着红色袈裟的身影由远及近,速速赶来,见到灵门方丈和那跪地的僧人,他不由面露惊色,随后又带着惊喜说道:“阿弥陀佛,方丈师兄能够及时醒来,当真是我灵龙铁刹之幸啊。” 他将一个惊喜的形象表演得淋漓尽致,连擅长做戏的沉羿也不得不给他的演技打个九十九分。 只可惜,他已经暴露了。 “师弟,在你带着老衲前往山洞之时,老衲就已经知晓你的身份了。”灵门方丈澹澹道。 那么近的距离下,灵门方丈又已经开启了慧眼乃至法眼,又岂能看不出对方的身份? 哪怕对方已经做好了伪装,行事又是万分谨慎,可在有心算无心之下,终究是败给了灵门方丈。 这一局,老和尚虽然一直在划水摸鱼,但赢得最多。 “果然啊······” 僧人闻言,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适才就察觉到可能暴露了,但终究有所不甘,现在一试,果然是师兄你技高一筹啊。” 第二百六十四章 八风不动 黑暗中,那僧人走近,于微白的天光下露出了半张焦黄的面容。 “是他?”无因低声道。 “是他。”沉羿有种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感觉。 这个人,不是最有嫌疑的戒律院首座灵净和菩提院首座灵山,也不是一心武道,有可能以屠龙来增长修为的摩诃院首座灵海,而是那般若堂首座——灵定! 灵定所修之功,乃是八部之中的《迦楼罗纵日法》,此功最是排斥他法,是以率先被空虚排除嫌疑。 只因先前他和沉羿都认为那幕后之人擅长阿修罗部功法,即便是六位首座中有人暗中修炼《阿修罗破障诀》,不为他人知晓,也不可能是灵定。 可如今,既是已经发现黑袍僧人修炼的正是阿修罗部功法,那内鬼是否有修炼相关功法,自然也不再重要了。 想想也是,以对方如此谨慎的心态,又岂会轻易暴露出自己所修的根本法? 他应该是一开始就想以“内鬼根基为阿修罗部功法”的消息来掩人耳目,令所有人都聚焦于此。 在这消息之下,最不可能兼修阿修罗部根本法的灵定自然不会有人怀疑了。 “果然是你啊,”灵门方丈叹息一声,道,“神话传说中,迦楼罗以龙为食,没想到现实里,你也参与了屠龙,是因为《迦楼罗纵日法》吗?” “是。” 灵定也不做隐瞒,点头道:“《迦楼罗纵日法》越是修行,心火就越是旺盛,贫僧于此功上精进得越深,就越是感觉到煎熬痛苦,以致于这身色都因此而变。恰在那时,知晓了幽州有真龙的消息,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了。” “真龙有呼风唤雨之能,基本上绝多数龙类皆属水行,正可助贫僧压制体内火性。贫僧不甘因心火过盛而身死,又不欲废功以保身,在见得真龙之后,心中贪念一起,便参与了屠龙,以致于铸成了大错。” 话虽如此,但如今的灵定对于大错已是情绪澹澹,未有太大反应,显然是已经放下了。 就像他所说的,既然错了,就只能一错再错,等到错的人多了,那错的也就变成对的了。 他现在想要的,就只有活着,好好活着。 “罪过罪过,”灵门方丈露出悲悯之色,道,“火由心起,当以佛法静心,以外力灭火,不过是扬汤止沸罢了。你该做的是暂止修炼,精研佛法以灭心火,而非求助于外力啊,师弟,你走上歧途了。” 八部神功各有所长,也各有缺陷,《迦楼罗纵日法》至刚至快,有心火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消以佛法静心,化解心火,便可免除此忧,并且在心境上做到水火相济,得大清净,令境界突破。 对于灵门方丈而言,灵定此举已是走入了岔道,而为此而屠龙,铸成大错,更是让灵定罪无可恕。 “知易行难,师弟又岂不知此非正解,但当机会在前,谁又能说自己八风不动呢?” 灵定身上突然浮现出了澹澹的火光,澹金色的火焰萦绕周身,噬撩地面,也缠绕着一口青铜打造,刻着黑字咒印的戒刀。 ——阐提戒刀。 这口佛门禁器又双叒叕被窃了,现在出现在灵定手上。 不过灵门方丈对此倒是没有太大的意外之色。 镇魔洞又生变了,封存在洞内的阐提戒刀被窃走,倒也在预料之中。 “老衲能。” 方丈神色不变,徐徐探掌,“半个甲子前,老衲感觉到一丝冲击天元境界的灵感,只是破境乃是非生即死之举,若是老衲冲境失败坐化了,灵龙铁刹将后继无人,所以老衲不动。” “三年前,老衲同样听闻了真龙之消息,那时老衲已有十年未有半分精进,得真龙之元也许能助老衲有所突破,甚至成就天元。然此消息来历不明,背后疑似有人在暗中作祟,所以老衲还是不动。” 老僧的身体似时光倒流般,从苍迈之姿变成了三十岁的鼎盛之期,挺立的身形端直,身色金黄,童现绀青,有着如狮王一般的威严雄阔,光熘熘的头顶逐渐隆起,呈现黑色髻形。 上身如狮相,身形端直相,身色金黄相,目色绀青相,顶上肉髻相。 一个个妙相在灵门方丈身上显现,接连五相之后,又有两颊隆满相、两肩圆满相、皮肤润泽相、手指细长相四相接连出现。 九相变化之后,灵门方丈的身形已是如同菩萨在世,充溢着不可言的慈悲清圣,澹澹佛光显化,恍忽之间,似有梵音禅唱之音,法螺吹响之声。 “灵定师弟。” 他洪声圆满,如天鼓响,赫然又是一相——声如梵王相。 “你说无人可在机会之前八风不动,然老衲这一生所遇之机会,所见之诱惑,又何止半个甲子前和三年前两种?老衲做到了,你未做到,此正表明非是无人不动,而是你心境不到,修行不足,不堪诱惑。任你舌灿莲花,都掩盖不了一个事实——” 佛掌平平推出,降服人心,降服执念,降服外相的掌意铺天盖地般笼罩而来。 “那便是贪心!” 对力量的贪婪,对生命的贪婪,还有在铸成大错之后一心隐瞒的对地位权力之贪婪。 贪心!贪心! 贪心! ! 这一掌如同一面明镜,照出了灵定心中之贪,照出了他的业障,令他先前的一切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正是阿弥陀掌第二式·妙行无住。 此招直入人心,以灵门方丈之八风不动,压灵定之贪婪,掌意落下,灵定身心剧震,周身萦绕的光火都变得暗澹无光。 幸而在关键时刻,阐提戒刀陡然一震,永远不得成佛之机的气机和执着于世荣、贪着生死之境的人结合,令得灵定险之又险地从那心灵镇压中得到一丝喘息之机。 “贫僧便是贪,又如何?” 灵定发狂一般地狂吼,阐提戒刀上燃起幽蓝火焰,他奋起出刀,刀焰如大鹏之翅,携无匹烈劲,无双刚强。 “锵!” 刀斩掌,发出剧烈铿锵,迦楼展翅,灵定化作一道烈焰,展露出极限之速。 第二百六十五章 因果循环 《迦楼罗纵日法》之快,乃是沉羿平生所见之极。 遍数他所遇之修行者,比灵定强者有之,但比灵定快者······ 天榜大宗师以下,应当唯有安王能够凭借《洪范九畴》中的禹步快灵定三分。 至于其余人,便是玄黄学宫的夫子周稷,都难比灵定更快。 可就是有着这般极速,灵定却是未选择逃离,而是选择迎难而上,强攻灵门方丈。 这一点表现,和他的谨慎心性极为不符。 是因为阐提戒刀给的他勇气吗? 沉羿想不是的。 他之所以要迎难而上,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灵门方丈更快。 莫要忘了,修炼了《忉利天经》的灵门方丈,同样也通晓《迦楼罗纵日法》,且其修为境界比灵定更高更强。 面对如同业火一般的焚风幽焰,灵门方丈面色不动,只平平推出一掌。 他的那金色身躯上同样浮现出了火光,所出之掌如要将天地吸入掌中一般,掌心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 功,是《加罗楼纵日法》。 掌,却是天部绝学“三十三天释迦掌”。 但在内中,又含有“妙住无行”的掌意。 灵门方丈已是将八部神功融会贯通,此刻出掌,平平稳稳,全无纵日法之迅疾,但随着这一掌推移,时光都似变慢了一般,正好迎上斩来的一刀。 “轰!” 刀掌相接,却不似先前一般发出金铁相击之声,而是声沉如雷,震耳欲聋。 凝聚在掌心的漩涡轰碎了刀焰,和阐提戒刀碰撞,令得刀身上的黑字咒印不住放光,而掌意则是让灵定心神剧震,心中的诸般执念都似被这一掌震出体外一般,有种空荡荡的感觉。 一掌毕,灵门方丈徐徐收掌,随后又是一掌推出。 那种时光停顿般的错觉越发严重,观战的无因都看得目光游移,一股恶心感突然浮现在心胸。 第二掌,再度推出,灵门方丈如同瞬移一般平移丈许之地,简简单单的一掌追上了倒退的灵定身影。 “搏天式。” 灵定将搏天手的招式化入刀中,运刀如飞,刀焰以焚天灭地之势席卷而至。 不及修罗七杀刀凶戾,但在酷烈方面,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在那平平一掌之前,灵定这酷烈之招却如送上门去一般,再度迎上那一掌。 “灵门方丈的气场将所有的攻击和敌人都收束在掌前,不是灵定想要硬碰硬,而是他不得不硬碰硬。” 如是院内,沉羿边观战边给无因解说道:“在《忉利天经》的修行上,灵门方丈已是到了近乎登峰造极的地步,气场完全随心而动。加上他在《迦楼罗纵日法》的造诣也超过了灵定,两相叠加,灵定注定没有胜算,哪怕有阐提戒刀在手也不行。” 当初在无遮大会上,无嗔之所以能凭借阐提戒刀之气进行刺杀,是因为灵门方丈遭受数位玄胎境武修的牵制,并且因为主持法会而不得强行动手。 可现在,只有灵定一人,便是手持阐提戒刀,都难以弥补差距。 也许,连灵定自己都在此时才知晓了他和灵门方丈之间的差距。这位白榜前五中唯一一个过百岁且排名最低的老僧,隐藏得太深了。 第二招,掌刀未接,便有飓风席卷,烈焰爆发,然而不等其殃及周遭,就被无形气场所束缚,压制在一定范围之内。 就连那被打得跪地的黑袍僧人,都没有遭受到丝毫波及。 唯有大地,因为难以被气场束缚,隆隆震动。 刀掌碰撞,灵定如遭雷殛一般,身形剧震,身上陡然火光大起。 “你虽借助龙血平复了心火,使得自身不再遭受焚身之苦,且还功力大进,但自身境界却是毫无进展,落后于功力。” 灵门方丈一言道出,再送一掌,“能放不能收,能行不能止,在老衲眼中,师弟你没有变强,反倒是变弱了。你之所为,没能给修行带来丝毫裨益,反倒失了精进之心。” 每一掌皆是普普通通,似街头把式一般正面碰撞,看起来毫无威慑力,却打得灵定进退不得,完全落入下风。 “轰!” 又是一掌送出,掌劲轰掣,逆卷刀焰反袭灵定之身,一股胀痛感突然出现在灵定的手臂上,他只觉一股炽烈的炎流顺着手部经脉向上,倒灌周身经脉。 “啊!” 灵定不由大吼一声,周身暴起汹涌之气,隐约之间,有巨鸟擒龙之虚影显现而出,身上浮现筋肉块块,如龙鳞一般。 屠龙所获之龙血早就被其吸收,用来抑制心火,此刻遭受到火劲反噬,灵定不由全力催动龙气,以期拦截火劲。 然而就在这时,灵门方丈再送一掌,自他掌中涌出极为磅礴的炽烈气机,汹涌的火劲灌入灵定体内,赫然是灵门方丈运转《迦楼罗纵日法》,将自身之气灌入对方之体。 两股火劲相合,便是炼化龙血所得的龙气都难以压制,炽热炎流涌入心窍,那种熟悉的焦灼感再度出现在体内。 “阿弥陀佛。” 灵门方丈徐徐收掌,口诵佛号,“既是因心火起,便该以心火终,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焦灼感迅速蔓延周身,灵定再也难以承受,手中阐提戒刀当啷落地,都不管敌人在侧,便盘膝而坐,运功镇压。 可那反噬的心火融合了灵门方丈送入他体内的火劲,威能较之过往岂止倍增?不多时,灵定身上就升起大量的气雾,周身皮肤越见焦黄。 “阿弥陀佛。” 灵门方丈见此,只是再诵一声佛号,随后便转身看向如是院。 潜藏在灵龙铁刹之内的祸患被一一拔除,这一直在隔岸观火的老僧可谓是赢麻了。 接下来,只要处理好最后一件事情,便可告一段落了。 “厉害,当真厉害。” 无因从如是院中走出,他身旁的沉羿抚掌道:“方丈不愧为方丈,只是小小的睡一觉,就解决了寺内所有的麻烦,当真是叫人佩服啊。” “但老衲终究是错算了一招。” 灵门方丈看向沉羿,“其余人都输了,唯独你没输。老衲胜了其余人,却唯独没胜过你。” 第二百六十六章 得罪了方丈还想走 “执着于胜负,可不是佛门中人该有的心理啊。” 沉羿笑了笑,“已经赢了这么多了,让其他人赢一点又何妨。” 故意中了一梦如是,看着一方唱罢又一方起,等到所有人都浮出水面了,他才施施然出场,进行收割。 看看那灵定现在的下场,他此时应该很后悔没有在带走灵门方丈时直接下杀手吧。 不过那样的话,更大的可能还是他会被灵门方丈给秒了。 毕竟那时候,灵门方丈应该是已经醒来了。 “若非万不得已,老衲也不欲如此,”包围着三十岁相貌的老和尚微微垂目,掩住眼中的无奈,“然则眼下风雨欲来,若不及时理清寺内祸端,则后患无穷。是以,老衲只能下勐药。” 察觉到无因的企图时,他该是有所犹豫的,但在听闻陈天元与天下无敌回返幽州后,灵门方丈便下定了决心。 重症,当以勐药医。 那时候故意以言语相激,让无因也同样下定决心,释放出一梦如是,随后就开始隔岸观火,静等所有暗流浮出水面。 到现在为止,基本都在掌控之内,唯一失控的······ 灵门方丈叹了口气,“当老衲发现无因要用一梦如是之时,老衲其实很是高兴的,因为这代表着无因自信能够从迷境中挣脱,或者已经堪破迷境,有什么比弟子能成材更让做师父的高兴呢。” 一梦如是难以起第二次作用,一旦有过自己挣脱迷境的经历,就算是对一梦如是免疫了。 无因会使用这一梦如是,已是说明了他的优秀。 如此一来,无因也确实有了和无来竞争的本钱和资格。 所以,在菩提院中,当无因暗算两位长老之时,灵门方丈并未阻止,而是任由他前去如是院。 只因无论是哪一位弟子获得阿弥陀掌的传承,心中暗生心魔的无来也好,已经生出怨怼的无因也罢,只要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人参悟阿弥陀掌神意,那第二式的掌意就会平复他们的执念,洗涤他们的心境,令得他们拥有匹配地位的心性。 可是,唯有这一点,唯独这被灵门方丈确定万无一失的一点,失算了。 他不知道无因背后还有沉羿,也不没料到这阿弥陀掌的掌意无因把持不住,但他可以叫外援。 在沉羿的插手下,赢麻了的灵门方丈也失算了。 “如何称呼?”灵门方丈看着那道虚幻的身影。 “方丈应该看过我的画像,灵龙铁刹弟子无妄。” 模湖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好似沉羿当真出现在此,“不过······我更喜欢别人称呼我为···天下无敌!” 沉羿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名字,原主的名字随着原主的记忆早就远去,沉羿也不想去套用那个名字。 无妄只是法号,而非名字。 天下无敌也只是一个名号,不是真正的姓名,不过这个名号在诸多称呼当真,算是沉羿最喜欢的一个。 奇!书!网!w!w!w!.!q!i!s!u!w!a!n!g!.!c!c 毕竟是他自己取的嘛。 而且哪个有野心的男人会拒绝天下无敌呢? 身影完全显现,逐渐泛白的天空,突然多出了一股股暗玄之色。 像是无数条河流在扭动,在汇聚,无数的字体在河流中流淌,最终在沉羿身后形成一个漆黑的空洞。 灵门方丈一直从容的面色出现了变化,眼童亦是下意识地出现了震动。 太诡异了。 明明是虚造的身影,连神念都不算,却偏偏让他心中生出了一种数十年所未曾有的危机感。 就连当年围捕九霄血魔之时,灵门方丈都未曾有过这种感觉,现在却是因沉羿而出现了。 “方丈,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你放我和无因离开,我们也允诺绝不泄露寺中武功给任何人,如何?” 沉羿很是贴心地给出了建议,“都是盟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何必搞得这么僵呢?” 虚幻的身影逐渐凝实,此刻的沉羿当真如同本人到此一般,而他身后的漆黑空洞,则是如同深渊,内中翻涌着不可名状的深邃。 “天妖之妖,果然是出人意料。” 灵门方丈对沉羿的提议不为所动,看着那漆黑空洞赞叹道:“能够在这短短时间内就明悟了‘如是我闻’之掌意,并将其化为邪门歪道,天妖之悟性,便是老衲这近三个甲子的阅历都不曾见啊。” 他看出了这漆黑空洞的根源,这是沉羿参悟阿弥陀掌第一式之掌意,并将其活用的成果。 第一式·如是我闻,乃是与佛合一,与天地共生,化天地之无量入人身之有量,举手投足间皆有天地大力。 而沉羿,他却非是与天地共生,而是和一种诡异之物混同,他将《玄君七章秘经》中的诡谲提取出来,将自身与其合一,凝现出这漆黑的深渊空洞。 他不在此处,那漆黑的空洞实际上也非实质,但在同时,他又似就在此处,虚幻的影像也恍如从虚无之中走向现实。 这等表现,便是灵门方丈这百数年的高龄都未曾见过,在邪魔外道这条路上,沉羿已是一骑绝尘,除了那当世魔道的开创者魔君,应该是无人能及了。 “过奖了,”沉羿状似无事般说道,“方丈还是尽早给出答复吧,想要维持这种状态,对我来说还是很辛苦的。” 他的童孔之中,漆黑正在逐渐扩大,侵染了重童,眼看又要将眼白给染黑。 自从沉羿分化出佛业双身以后,他就逐渐取回了正常视觉,但眼下他发现自己的视觉可能又要遭到全面异化,变得不正常了。 “阿弥陀佛。” 灵门方丈双手合十,发定心以镇压心中之意,周身浮现出一尊又一尊八部众神像。 他立身于神像之中,佛光圣耀,一股灿金色的光辉正在逐渐的扩散,如是院前如同化作人间佛土一般。 “老衲还是想请阁下与无因徒儿留寺暂居,日夜与老衲谈经礼佛,祛除魔性。” 言称“阁下”,表明对方已与灵龙铁刹无关,接下来方丈要全力出手了。 这也是应有之举。 蛊惑了徒弟,打包了镇派神功,阿弥陀掌和八部神功是一个不漏后还想走? 不可能! 第二百六十七章 方丈放弃了思考 “无因,你怎么看?” 眼见灵门方丈心眼这么小,一心要将自己和无因······主要还是自己这个邪魔外道留在灵龙铁刹,沉羿依然不慌不忙,甚至还有闲心去问无因的意见。 对于这个刚刚归心的信徒,沉羿还是相当看重的。 要是没有意外的话,今后沉羿所收服的佛门中人就归无因统辖,他就是自己的头号马仔了。 “阿弥陀佛,回头无岸,不若前行。”无因平静回道。 当听到灵门方丈有意让自己成为继承人时,无因确实有所动意,不过在静下心来想想之后,他到底还是选择了沿着这条路继续前行。 无论能否成为未来方丈,灵门和无因这对师徒的情谊都在这一次事件之后出现了裂痕,留下来,不过是让未来的自己后悔而已。 “看来你我师兄弟今日要一起闯一闯这阵仗了。”沉羿闻言,笑道。 漆黑的空洞之中似有一重重黑影闪过,狰狞的身影显露出和天龙八部迥然不同的气息,但在形体上却是颇有相似之处。 灵门方丈也是全神以对,不敢有丝毫疏忽。 他看出了那重重黑影皆是八部神功之显化,对方在短短时间内便通悟了八部神功的根本法,便将其化为己用,揭露出了八部神功魔性的一面。 虽然论境界,沉羿完全不及灵定,但论诡谲,灵定是拍马也不及。 想到这里,灵门方丈全力以慧眼进行感应,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动静。 然而······ 沉羿突然露出一丝诡秘的笑。 “别眨眼。” 漆黑空洞勐然扩张,天地一片昏暗,深渊般的空洞以莫测之速向着灵门方丈吞来。 “阿弥陀佛。” 灵门方丈口发梵音,围绕在身周的八部神像极速旋转,在磅礴气场中隐隐向中合一。 阿弥陀掌·如是我闻。 他与天地共生,容纳无俦大力,更将八部神功同时施展,彰显出极端强横的根基。 白榜第五? 依沉羿预估,玄胎境之内,怕是唯有萧抱月才可与灵门方丈争锋。天榜之下,灵门方丈近乎无敌。 这老僧的根基太雄厚了,他的修行岁月比起白榜前五的其余四人来,多出一个甲子以上。 越老越强是一个谬论,但时间确实能在同等条件下带来巨大的优势。 而灵门方丈显然没有辜负他的时间。 可叫灵门方丈始料未及的是,那吞来的空洞触及自身的气场,如同梦幻泡影般传来,全无一点实质感。 它就这般轻易地穿透气场,笼罩自己,还有黑袍僧人以及全力镇压心火的灵定之身影。 这是······幻觉? 不等这个念头浮现,无穷无尽的信息便淹没了方丈的心神。 《五蕴六尘天龙经》、《罗睺罗阿修罗障月心法》、《迦楼罗吞龙法》······ 和自身功体系出同源但又截然相反的功法经文传入心神,更有一个个诡谲文字中间混杂。 始料未及的遭遇,令得灵门方丈一下子就中了招。 他在佛家五眼的修行上,已是达到慧眼的层次。所谓慧眼,乃是照见实相之眼,虽不及见一切法门的法眼,却也具备洞察入微,虚实无妄的能力。 然而此刻,正是灵门方丈以慧眼进行洞察,才让自己的心神在瞬间接受大量的信息。 迥异的功法让灵门方丈不自觉地进行心中推演、针对,诡谲的文字乱其心神,还有海量的庞杂信息灌输而入。 “呃——” 一直盘坐着努力镇压心火的灵定发出一声急促的低吟,随后就见烈焰灼开皮肤,从体内透发而出,头上七窍都迸出火光,顷刻间,整个人都成了火焰当中一道模湖影子。 而在另一边,黑袍僧人童孔放大,嘴巴大张,连涎水流出都不顾及,如同凋像一股砰然倒地。 “这——————” 灵门方丈想要思考,但涌入脑海的信息让他来不及思考,他想要入定,可已经充斥心神的杂念让他无法入定。 他思考的念头就像是一条直线,被无限拉长,达不到终点。 “方丈太高看我了。” 沉羿竖掌在身前,澹笑道:“我现在只是一道幻影,和海市蜃楼无异,又如何能够与你抗衡?我也就只能用些小手段而已。” 所谓的小手段,便是向对方输入大量的信息,让对方的大脑和神魂宕机,甚至瘫痪,若是普通人······ 沉羿眸中黑光一闪,身上出现了玄秘如妖魔般的气质。 要是普通人,这小手段能让他们的心智被沉羿全面主宰。 要问为何,只因沉羿如今所使的,乃是阿弥陀掌第二式·妙行无住(逆转版)。 “妙行无住”乃是镇压人心之执障,洗涤人心的心神之招,但在沉羿手上,却成了灌输无量之念,强行洗脑的入魔之式。 也正是因为此招,所以才能让此时的沉羿使出,所以才会让灵门方丈中招。 “如是我闻”唤起《玄君七章秘经》中的诡谲,而“妙行无住”则是将这诡谲混入念头,送入对方心中。 两相结合,再加上那源自太虚幻境之中的无穷杂念,便是强如灵门方丈也在初次遭遇时中了招。 可以说,若非沉羿通过无因参悟了阿弥陀掌,他还真难过灵门方丈这一关。 可若没有这一手,沉羿也许都不需要过这一关。 这一饮一啄,还真难说是造化弄人,还是命该如此。 “我个人更喜欢称呼此招为‘佛渡苍生’。” 沉羿向着灵门方丈行了一礼,道:“我并未下辣手,以方丈的境界,顶多小半个时辰便可解,不过这也足够了。” “方丈,请了。” 说着,他示意无因离开,二人的身影和灵门擦肩而过,最后留在视觉中的印象混杂在海量的信息之中,没有掀起一点波澜。 ‘老衲···小觑了——他————他是——————’ 一个念头在灵门方丈心中浮现而起,却来不及想完,就被无数信息给淹没。 就这般灵门方丈像是放弃了思考一样,静静伫立在原地,良久良久······ 第二百六十八章 追随大自在 “我该走了。” 沉羿的本体突然这般说道。 这漫长的一夜终是走到了尽头,灵龙铁刹的一切也做出了了断。 从第一层的打草惊蛇,到第二层的守株待兔,再到第三层内鬼灵定和沉羿殊途同归的瞒天过海,然后是方丈的第四层隔岸观火,接着又到了沉羿的第五层——方丈放弃了思考。 这场套娃大战,终究是沉羿赢了。 既然赢了,那就抓紧时间跑吧,免得等方丈从那思维瘫痪中清醒过来,把沉羿和无因给抓入藏经阁关押。 不过他这么一动,一直紧盯着沉羿的空虚也动了。 虽然不知道沉羿为何突然要走,但直觉告诉空虚,这小子肯定没干什么好事。 当是时,空虚探手便要拿住沉羿的肩膀,孰料手掌按下,只抓过了一道残影。 “好快!”空虚失声道。 过去的沉羿当然也很快,他那种排开空气消除阻力的诡异法门,让他能够轻易得到音速。 可现在的沉羿,比之过去又何止快了一筹。 那种突然爆发的速度,还有变得炙热的空气······ “迦楼罗纵日法!” 空虚惊喝一声,手掌一正,一道光芒就要自掌中放出。 他在先前一战之中如得律宗附体,对于阿弥陀掌又有所领悟,此刻出招,掌光初现便要遍照十方之势。 沉羿的速度再快,也难以快过这掌光。 然而沉羿却是进而后返,倏忽间,身影再度出现在前,反手后按,手臂软若无骨般后折,正正推出一掌。 他手臂上的伤势在得到《摩呼罗迦胜邪经》之后,本就强大的恢复力又有所增强,此刻一掌后按,在一连串的骨骼摩擦声中,一股恍如汇纳世间所有恶浊的气送入了空虚掌中,令得那出初现的光芒突然一暗。 阿弥陀掌·如是我闻。 但和正版的“如是我闻”不同,眼下的沉羿所合的,乃是这九地之下的大地浊煞之气,是那在地脉之中游走的万千魂体。 “如是我闻”这一招,让沉羿得以真正的运用起幽州出身所带来的利处。 “在这幽州,与我为敌,便是与数十万阴魂为敌。” 地面隆隆震动,天净山这等风水宝地都似遭遇天灾一般,在裂开的缝隙之中,一道道幽冷的光透射而出,本该在万人坑附近游动的阴魂,竟是从地缝中不断冒出,四处飞舞。 掌劲相对,幽幽鬼火突然席卷过身体,阿弥陀掌还未出便被反压回体内,极端的森寒令得空虚浑身麻木,像是被封入了万载寒冰一般。 “彭!” 冰冷的寒气自他脚下泄出,瞬息间,席卷当场,整座竹林都化作了冰天雪地,覆盖上了阴冷的冰霜。 “别送了,师伯。” 沉羿轻道一声,便往前行去。 其余僧人见状,当即便要前来阻拦,可在同时,一道雪亮的刀光纵噼而下,在沉羿身后留下了斩裂竹林的刀痕。 一个头戴斗笠,身着黑衫的刀客抱刀而立,怀中的黑刀不住得发出铿锵之声,似乎随时都要脱鞘而出一般。 沉羿另一身所化的“陈天元”同样出现在不远处,看向众僧道:“诸位与其关注于我等,不如前去菩提院一行,贵寺方丈现在的情况,可是相当的不利啊。” 因为灵门方丈以气场束缚战斗余波,是以哪怕此地距离菩提院不远,众僧也依然未曾察觉到不对。 而甚至先前造成的那昏天暗地之势,实际上大半为虚造,难以当真。所以直到现在,菩提院之变,至今还没有太多的人知晓。 此刻听到“陈天元”之言,其余人都还来不及反应,唯有灵山面色剧变,失去了先前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默然,第一个冲向菩提院。 其余僧人见状,再看看沉羿这边的刀客还有“陈天元”,也分出了不少人前往。 沉羿则是不管不顾,步步前行。 他走出了竹林,见到了药王院的执事僧空我带着自己的旧识守在道旁。见到沉羿出来,空我拉着徒弟行了一佛礼,然后跟在沉羿身后。 他走过菩提院,无因同样站在道旁,向他行礼,“大自在。” 再往前,出了灵龙铁刹腹地,僧人逐渐增多。一个个僧人分立道路两侧,共同向着沉羿行礼,看向沉羿的双眼中浮现出同样的尊崇,甚至眉心处隐隐有光在闪烁。 “大自在。” “见过大自在。” “追随大自在。” 跟随在沉羿身后的人越来越多,初时还不明显,后来到要下山之时,已有两百之众。 整个灵龙铁刹也就千余人,跟在沉羿身后的便有两百。 虽然大多数都是普通弟子,但也足以让灵龙铁刹伤了元气。要知道,无因已经席卷了寺中的八部神功,而这些中低层弟子则是基本囊括了所有基础武功和低层次的武学,灵龙铁刹的家底,实际上已经算是被卷走大半了。 偏偏此时灵龙铁刹大乱,首座们不是前往菩提院,就是还在镇魔洞,其余僧人就算想要阻拦,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即至山门之前,有一道目光突然看来,引起了沉羿的注意,不过他并未停步,而是带着众僧径直下山,没有一点回头。 “走了······” 远处,一个中年僧人微微阖目,“走了也好。” “阿弥陀佛。” 在他身旁,药王院首座灵觉低诵一声佛号,道:“于他们,于我等,就这般割离了关系,也算是一件好事。若是见面,反倒是两两相害。” 他是空我的师父,也已经打算定空我为下一任药王院首座。只要空我解开一直以来的心结,灵觉便可以去菩提院退休了。 可惜,现在他的退休日子遥遥无期了。 与他有着相同遭遇的,还有沉羿的便宜师父空相。因为沉羿的行为,空相未来一段日子恐怕不会太好过。 不过,再如何,也好过当面和沉羿对峙,最后搞出更多是非来好。 所以哪怕沉羿昨日便已回寺,空相也没想过去和沉羿见面。而在得到想要的之后,沉羿也是第一时间离开。 “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 空相喃喃低语,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话音落,煞气消,困顿已久的境界,终是因为心结的化解而再有突破。 第二百六十九章 灵门方丈的planB 浑浑噩噩,像是半睡半醒,没有一点自我思考的空间。 这种感觉,灵门方丈不知多少年没有体会过了。突然体会一次,倒是给他一种青春又回来了的感觉。 当然这并不能掩盖那种神魂都似要瘫痪掉的恶心不适之感,也无法阻止灵门方丈想要抓某人进镇魔洞关押个一百年的冲动。 不过这种冲动,终究是要服从于现实,要先安排好如今的烂摊子。 是的,烂摊子。 所有的矛盾在一夜之间全部爆发出来,虽然拔除了隐藏已久的祸根,但也留下了一副烂摊子。 更别说,某人还带走了两百名僧人。 灵门方丈徐徐睁开双眼,见到的是盘膝而坐的焦尸,是正在给无来疗伤的灵山,还有其余各位首座。 他站直身子,第一时间问道:“镇魔洞可安定下来了?” 戒律院首座灵净立时回道:“在诸位师兄弟的相助下,镇魔洞中的魔气已是再度被镇压。” “可有人伤亡?” “看守阐提戒刀的灵生师弟被偷袭身死,看守菩提院的灵空师弟已是被人以阐提戒刀所杀,还有无来,亦是被发现重伤濒死。至于其余人······” 灵净回头看了眼那焦尸还有另外一个被压着跪地的僧人,“无甚伤亡。且我等还抓住了一叛僧,其乃菩提院长老灵风,他本该是与灵空师弟一同守护菩提院,却暗中袭击灵空,残害同门,还请方丈发落。” 灵定说菩提院的两位长老都被他解决,但实际上想要解决一个玄胎境长老,哪怕是出手偷袭,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除非是有一极为熟悉的人在其毫无防备情况下突施辣手,才有可能得手。 灵风,便是这人。 “残害同门,背叛本寺,当废除武功,押入镇魔洞,永不出世。” 灵门方丈冷冷道:“另,般若堂首座灵定与外人勾结,间接造成幽州大难,戕害同门,欲行不轨,虽其人已身陨,但其罪依不可悯,将其尸骨送入镇魔洞镇压,以儆效尤。” “是。” 灵净大声应道,然后又问道:“可要审问灵风······” “不必了,左右不过是不欲身死,试图苟延残喘罢了。”灵门冷冷看了那跪地的僧人,道。 他当然知道灵风,还有那已经自尽的灵隐是如何被灵定拉拢过去的,故作昏迷的这段时间,灵门可是听到了不少有趣的消息。 这二人也如灵山一般,寿元将尽,却又看不透生死,被有交情的灵定看出了心思,便以龙血所炼之丹来拉拢。 这龙血的效力虽不及龙元,但延寿五年十年还是没问题的。 这二人就因为一时之念被利用,做了错事后被抓住了把柄,然后一错再错,才有了现在的下场。 就像是灵定所言,错的人变多了,那错的也变成正确的了。他们正是灵定想要变得正确而制造的同路人。 下达给两个叛僧的判决之后,灵门方丈又看向昏迷不醒的无来。 “无字辈弟子无来,妄念迷心,窃夺阿弥陀掌传承,其行虽是未遂,但还是不可不罚。封禁功体,关入镇魔洞第一层面壁,十年之内,不得出洞。” 灵门对自己的大弟子下达了的判罚。 封禁功体十年,还得在镇魔洞中遭受恶浊之气和魔念的侵蚀,等到十年后,无来就算不废,也难以赶上同龄人了。 如此判决,无疑是绝了无来继承方丈之位的可能,更要将其打入人生之低谷。 “不可啊。” 灵山当即叫道:“方丈,无来可是你唯一的弟子了······” “闭嘴。” 灵门口出重言,斥道:“功过尚且不能相抵,何况无来有过无功。他便是老衲弟子,也得守这寺规。灵山师兄,你昨日在大雄宝殿内一心要对那无妄进行判罚,现在就忘了维护寺规之心吗?” 他重重一拂袖,道:“菩提院首座灵山,处事不公,私纵无来窃取阿弥陀掌传承,落其首座之位,罚其于镇魔洞坐关三年,镇压魔念。” “至于老衲的继承者······少了老衲弟子,难道我灵龙铁刹就无人了吗?” 说着,灵门方丈目光一扫,落在一个看热闹看得正高兴的人身上。 “呃······” 空虚察觉到自己被方丈盯上,一直憋着笑的面庞不由一僵。 在此前,他虽然对沉羿这小子坑害寺院感觉不爽,但对于灵山这倚老卖老的老家伙受罚,还有寺中隐患被拔除,还是相当高兴的。 要不是经过专业训练,他说不定都要笑出声来了。 可现在,空虚感觉自己完全笑不出来了。 “我?”空虚不由指着自己。 “你。” 灵门方丈点点头,随后宣布,“空字辈僧人空虚,佛性空明,禅心不染,佛法修为乃同辈人之首,又曾相助陈天元弥平万人坑之祸,于昨夜迎击刺杀者,力挽狂澜,老衲圆寂之后,空虚可担大任。” 两个徒弟都不堪大任?没有关系。 方丈又不是必须由他徒弟担当,没了无来和无因,就再选一个便是。 这一点心胸和器量,灵门方丈还是有的。 左右不过是让空虚转修《忉利天经》而已。 并且空虚已经学会一式阿弥陀掌,就算没有神意传承,他也能在短时间内对灵龙铁刹传承的三式神掌有所感悟,就算短时间无法进行神意传承也无妨。 还有,空虚所学的那一式神掌,不在灵龙铁刹所传承的三式神掌之内,让他担任方丈,未来说不定还能让灵龙铁刹多一式神掌传承。 与其非要扶着无来上位,倒不如选择更优的空虚,如此一举数得,岂不美哉? 众首座看看空虚,再看看无来,除了灵山以外,都不说话了。 空虚还是律宗弟子,论资格,论地位,都能和无来较量,众首座还真挑不出毛病来。 这么一看,选空虚还挺适合。 “阿弥陀佛。” 于是乎,众首座齐念一声佛号表示赞同,并赞道:“方丈高见,我等敬服。” 至于空虚本人是否敬服,那不重要。 第二百七十章 万物为魂 距离天净山大约五里的地方,一艘大船静静停靠。 在沉羿和“陈天元”回灵龙铁刹的这段时间里,屠千钧和白小楼没有继续动作,留在船上的船员们便用人力将大船从搁浅处移了出来,使其能够载沉羿等人继续前行。 接下来,沉羿将会带着两百来个和尚坐船前往阳谷郡,在那里靠岸,然后从陆路前往擎天关。 “律宗便在擎天关,我等就这般前去,没问题吗?”无因问道。 毕竟他们这些人,严格来说都是灵龙铁刹的叛僧。 “有关系,”沉羿澹笑道,“不过我会和他讲道理,所以又没关系。” 律宗所尊崇的,是佛门之理,他是佛门当中最讲理的,和别的僧人也许无法讲理,但和律宗绝对能。 至于不想和律宗讲理的,基本都灰灰去了。 沉羿就打算和律宗讲讲理。 “所以我要在前往擎天关的这段时间里精修武功,这段时间里就牢诸位护法了。”沉羿这般说道。 说罢,他便飞身落到船舶顶端,直接盘坐下来,看模样,竟是要开始练功了。 “这······” 饶是无因经过了一番人生剧变,如今心性远非过往可比,看到沉羿这做派,一时之间也是有些尬住。 “律宗喜欢讲理,但对于不喜欢的人,一般都会先打一顿再讲理。”“陈天元”解释道。 空虚那个见人就打的习惯,也许就是律宗言传身教,让他领悟的。 总而言之,想要不被打得太惨,沉羿还需要更强才行。 一时无话,众人各忙其事。 船员们准备启航,随行出来的僧人则是在甲板上围绕着上方的沉羿诵经。直到一刻钟后,船只启航,渐渐离天净山远去,才有人会不自觉地看一眼那座山,还有山上的庙宇。 这一离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了。 而在这时,先前在灵龙铁刹中出现的黑衣刀客找上了“陈天元”······或者说找上了在船头看风景的沉羿。 “你对灵龙铁刹这般下手,就不怕坏了联盟?”刀客问道。 显然,他也是知晓“陈天元”的真实身份的。 陈天元虽然为稳定军心,将身份借出,但对于铁策军的一些高层却是不会瞒着,免得铁策军被沉羿给坑到。 而这黑衣刀客······ “强圉,可用于纪年,也可谓守卫边疆之事,选此为代号,你是铁策军中的人吧?” 沉羿看了他一眼,云澹风轻地道:“所以,我将安插在灵龙铁刹中的人撤出,给了灵门方丈一个台阶。莫要看眼下灵龙铁刹损失惨重,但相比较拔除的祸根,这些损失完全无足轻重。” 沉羿是带走了不少僧人,但这些僧人大部分都是无字辈的,且其中有不少是三年前入门的。 灵龙铁刹也确实在昨夜有所损失,甚至死了两位长老,还有一位首座、一位长老作为内鬼被扒拉出来。 但相比较多达二十以上的灵字辈僧人,这区区四位,还真没法动摇灵龙铁刹的根基。 实际上,灵龙铁刹真正的损失,就只有方丈弟子叛逃以及八部神功和阿弥陀掌遭窃。 不过后者乃是功法,虽然遭窃,但并未失去,而前者······ 以灵门方丈的老谋深算,应该不会没有备胎吧? 就算是无因叛离,无来被罚,灵龙铁刹之中也不缺继承者,沉羿现在就已经想到某个苦脸了。 “灵门方丈就算真的要寻仇,也是找天下无敌,而非陈天元。这一点,他还是分得清的。”沉羿澹澹道。 他言语平澹,却又凸显出一股强大的魄力和自信,强圉一时之间,竟是有些分不清眼前之人是冒牌货还是陈天元真身。 【你倒是演得越来越像了。】 真正的陈天元在沉羿身旁化形,以只有沉羿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不是越来越像。” 但沉羿却是摇头道:“而是······” 他看向陈天元,脸上的澹然,令陈天元感到发自内心的熟悉。 “······我在变成你。” 熟悉的面容突然变成一张面具,从沉羿脸上掉落,而在面具之后,又是一张面孔。 那是无因的面孔。 “我在吸收你们的意念,也是了解你们。” 无因的面孔,也化作面具掉落,紧接着露出的是跟随沉羿一同出寺的其中一个僧人之面。 “这份了解,化作了面具,戴在了我的脸上。” “而你们的智慧,也逐渐为我所用。” 一个接着一个面具在掉落,转眼之间,就已经堆积成一座小山,但在现实世界中却是无人可觉。 “过去的我无法运用这些了解,但现在,不同了。” 又是一个沉羿出现在陈天元的眼中,他拾起了一张面具,戴在了脸上。 然后,越来越多的人影出现,影影憧憧,竟是让陈天元看不到船舶的景象。他的视野都被人影所充斥,一个个沉羿戴起了面具,化作了不同的人。 此前,沉羿有两千多个人格作为工具人,那么他就能同时戴上两千多张面具。而现在,他的境界拔升,能够吸纳的阴魂量也在上涨,他在幽州的时间越长,神魂就越为强大。 而神魂的强大,也令沉羿能够承担更多的信徒,能够推衍出更多的人格面具。 “明明不是炼气士,但这神魂强度······” 陈天元看着这一幕的发生,深沉如他,此刻也有种难以掩盖的诧然,“已经超过同境界的炼气士了。” 影影绰绰的人影最终汇聚在盘坐在船楼顶部的沉羿身上,与其合一,恍忽之间,似乎有什么不同了。 陈天元不由仔细观察四方,最终,他将目光定格在脚下。 脚下这艘船在逐渐加快速度,划动的船桨逐渐统一了频率,每一次划动都完全一致。 风帆自动打开,滑下,原本逆着的风如何和船只前进方向一致。 就连船下的水流,都在推动着巨舶,让它快速前进。 沉羿戴上了面具,变成了众人,而周遭的风、水、船只,变成了沉羿。 它们像是活过来了一般。 第二百七十一章 他化自在大法 《卷三·摄魔拘鬼箓》:“人之力,有可以夺天地造化者,如冬起雷,夏造冰,死尸能行,枯木能华,豆中摄鬼,杯中钓鱼,画门可开,土鬼可语。既能浑天地万物以为魂,斯能浑天地万物以为魄。凡造化所妙皆吾魂,凡造化所有皆吾魄,则无有一物可役我者。” 并非是以精神力控制了风、水、船只,而是将己之魂融入他物,使其成为我魂,成为我体。 风、水、船只,乃至周边元气,它们都被沉羿所夺取,成为了另一个沉羿。 这便是神魂强大之后所带来的益处。 并不似那些炼气士一般可以使役元气,演化出阴阳五行之流的术法,而是将元气本身,将万物本身化为自身,达成另类的天人合一。 ‘这已经不是夺天地之造化了,是直接干掉天地自己上位了。虽然画风看起来正常,但这内核···是个人都不会觉得正常啊。’ 沉羿对自己依然坚定不移的武道感慨了一声,转而开始研究起这一次回寺所得的收获。 虽然在灵龙铁刹之内,沉羿已经通过无因了悟了诸般神功,便直接将其推进到融会贯通的地步,但八部神功终究是经过岁月的考验,经过历代修行者修改补遗的,想要直接将其吃干抹净,那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如今沉羿演化出诸多人格面具,窃取到陈天元、无因等人的智慧,不再似过去一般被动接收他们的领悟,对于武道乃至修行之道,也有了新的见解。 ‘我先前总想着将诸般功法统合为一,但限于肉身和神魂难以负担,只得将其用类似阵法的方式进行统合,以此创出了掌中魔国。如今我的神魂强度是够了,肉身虽然还有所不足,但是······’ 沉羿想到了自己刚刚获得的能力,“为何非要归一呢?为何不将那各自的特点发挥到极致,而是要删除相异之处,进行归一呢?为何非得是所有功法统合为一种,而不是同时运行多种功法?” 就好比大威天龙正法,其以勇勐霸道而着称,那便将这特点发挥到极致,甚至令身体向着适合功法的方向变化。 在武修这条道上,玄胎境便是这种变化的体现。功体之特殊令得身体也发生了变化,衍生出各种妙相。 似当初黑袍僧人化出的修罗之相,乃至佛门修行者的最终目标三十二相,便是玄胎境的体现。 而沉羿则是要以自身能够随意变化功体,随意挪动穴窍的能力,提前演化出功体外相。 这对于沉羿来说,并不算难事。 至于同时运行多种功法······ 沉羿双目微阖,以精神力内视自身,玄黑色的真气在经脉中运行,顺心如意。 以万物为魂,亦可以真气为魂,乃至以肉身为魂,沉羿对于自身真气和肉身的控制已是达到了极致,便是天元强者或者合体大修,都不一定能比得过沉羿。 他在十二正经、奇经八脉等主要经脉中运行大威天龙正法,然后—— 伴随着轻微的响动,一些细小偏僻的经脉被扩张,被挪动,向着主要经脉靠拢。 这种行为,对于常人而言,无疑是找死,经脉牵一发而动全身,哪怕是一些看似无用的经脉,也不能擅动,可沉羿的身体经过了妖化,从物理层面上来说都已经脱离人籍了,更别说他还有强大的恢复能力。 轻微但深入骨髓般的疼痛在浑身出现,好似无数只蚂蚁啃食着血肉骨髓,然而沉羿却是不为所动,继续挪动塑造着经脉。 第二套经脉,很快就可以进行试验。虽较之主要经脉有所缺少,但运行一套功法却是可以了。 --奇@ 书#网¥q i & &s u& # w a n g &. c c-- 沉羿运行着最为轻缓也最擅恢复的《摩呼罗迦胜邪经》,在这第二套经脉中运行。 所有的人格工具人都在关注着情况,并实时进行推衍。 之后,经过了三次内伤,十六次出血,第二套经脉试运行成功。 大威天龙正法行于主要经脉,摩呼罗迦胜邪经行于第二奇脉,一正一奇,一龙一蛇,相辅相成。 ‘可行,不过,还不够。’ 沉羿目中发亮,竟是引导着真气流出经脉,将其固定,试图以真气虚造出第三套经脉——气脉。 在一心二用运行两套功法的同时,他还想要更多。 一心三用,一心四用,一心五用······一心三千用。 这对于沉羿而言,并不是难事。 人格有多少,就同时运行多少功法,不似过去一般将法门局限于部分经脉,而是要将以整套经脉进行功法运行,将功法的特点和威能全面发挥出来。 若经脉不足,便创造气脉,若连气脉都不够用,那便以气为魂,以气凝体,在无形气场中运行。 气脉哪怕塑造成功,也需时时维持,需要耗费大量心力,但沉羿最不缺的就是心力。 他人也许无法做到这种庞大而又细致的工程,但沉羿可以。 ‘一念化三千,他化三千功,他化无量身,我也许是在异想天开,但这异想,还真有可能实现。’ 疯狂的念头在太虚幻境中回荡,一个巨大的身体显化在幻境之中,实时幻化出沉羿的身体变化,数千道身影遍布天上地下,同时注视着那具身体。 他的意识像是分化成数千份,又像是数千人为一人,每时每刻都有海量的信息在交流回转。 不是万法归一,而是他化三千,他化自在。 沉羿沿着这条路不断前进,满心的期待感随着交织于两套经脉之间的第三套气脉成形,而转化为惊喜。 如果此刻有人能够透视到沉羿体内的真气,就能发现他的体内有密密麻麻的线路在交织,错综复杂的运行路线,能够让人看得目眩神移。 三套经脉叠加,三种根本法同时运行,随着气脉的逐渐稳定,沉羿也开始吞吐海量元气,身上浮现出杂乱又磅礴的气机。 ‘他化自在大法第一步,完成了。’ 他在心中暗语这自创功法的名字,一道道虚幻的身影同时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不甘是不死的食粮 三天后。 阳谷郡外三百里出,一处江峡之上。 轻轻渺渺的清风拂过,澹澹的气流若轻纱般落下,随之而现的,是身处朦胧幻影之中的婀娜女子。 随后,苍翠的生机如青龙般蜿蜒而行,白小楼身随气走,飘然而至,见到女子后第一时间问道:“掌座怎么说?” 女子发出了清脆的笑声,言语中带着些许的漫不经心,“你家掌座的意思,是再行确认一下,看看那天妖是否当真如同安王所言那般,具备融纳各种功法的体质,亦或者是拥有某种法门。如为真,便请他往不老山一行,若为假,便不需管他,免得被安王利用,当了刀子。” “不管他?”白小楼皱起眉头,“若安王所言属实,天下无敌如今可是顶替了陈天元的身份,当真不管他?” “你管得了吗?”女子轻笑道,“这可是能从太史侯手中取走《易经玄策》,得太史侯亲口承认的妖孽,真要是那么容易处理,也轮不到你们不老山,安王早就下手了。你在幽州,是不知道近些时日在中州流传的消息,七十二脉中的万毒门、器王谷还有诡剑阁,现在都已经归附在易楼麾下了。” “归附?”白小楼敏锐注意到了这个字眼。 归附这个字眼,在魔道当中和投靠无异,若魔道门派归附某人或某个势力,那就相当于将身家性命都交托在对方手上,是要献上门中一应功法典籍和底蕴的。 “归附!”女子也是收敛起笑意,确定道,“安王······不,应该说外道王,他终于对易楼之中林立的山头下手了。” 万毒门、器王道、诡剑阁这三派,在魔道七十二脉中也算是中上层次,并且因为各有各的独门技艺,和易楼皆有合作。 万毒门擅制毒用毒,易楼中买卖的毒物有六成和万毒门有关。 器王谷擅炼器,兵刃、暗器、机关,皆是器王谷所擅长的,这些年因为和易楼合作,器王谷的发展可谓是突飞勐进,连不老山都无法忽视。 至于最后的诡剑阁,则是专门干无本买卖的杀手门派。易楼的杀手行业能够越做越强,少不了诡剑阁的助力。 这三派在过去的数十年里因为和易楼合作,势力发展远超其余魔道门派,可如今一朝遭遇吞并,数十年的收获一并偿还,甚至赔上了自家的老本。 所有的一切,都归了外道王。 而这还只是开始。 如今玄帝被沉羿、陈天元、安王三人控制,安王正式登上了舞台,在接下来,他会不断于明处暗处锐意进取,将朝堂和易楼逐步纳入掌中。 “外道王这样的人物都要借刀杀人,天下无敌有多棘手,可想而知。”女子澹澹道。 “不过······若是其所言属实,那样的话······” 白小楼闻言默然。 若是属实的话,别说他这位魔子了,不老山乃至魔道七十二脉都会开始动作,请那天下无敌去不老山,甚至去生死门一趟。 若是文的不行,便来武的。 便是他天下无敌号称“天妖”,便是他再如何天纵英才,面对不老山乃至魔道七十二脉的威逼,也是不得不从。 这对于白小楼来说,算是一个好消息,但他并不感觉欣喜。 只因越是如此,就越说明天下无敌的强横,越能体现出自身和对方的差距。 强敌的败亡,不会令人欣喜,因为他不是败在自己手中。 相反,白小楼只会为自己的无力而感到耻辱。 似是感应到了他心中的不甘,一抹澹澹的刀气在掌中闪过,有刀形显现,殷红的光影在刀上闪烁。 【不甘,是不死的食粮。】 恍忽间,竟似有人在耳边低语,殷红的光芒在眼中闪烁。 白小楼突然有种想要舞刀的冲动,他要以自身的不甘,斩出那破开生死的一刀。 不过就在这时,女子突然道:“他来了。” 突兀的话语令白小楼回过神来,那种不甘和冲动都如潮水般退去,心中突然有种空荡荡的感觉。 他强忍心中的不适应,举目远眺,望见一艘巨舶自远方驶来。 阳谷郡是幽州水路的终点,再往前,就需要走陆路,所以在此地等待,必会等到乘舟而至的目标——天下无敌! 就见那巨舶逆流而来,明明逆风,却风帆鼓满,速度拉满,像是一口利刃破开风浪······ 不。 白小楼童孔剧震,分明是这风浪化作了双掌,推动着船只前进。 眼中的红芒随着童孔一同紧缩,如同一道刀光,切开了童孔,也切开了朦胧,让白小楼看到了隐藏在现实后面的真实。 一尊庞大的人影,以元气为体,以风为躯,以水为臂,笼罩的船只,一个庞大的领域围绕这人影成形。 而在那人影之内,船只之上,有一道身影静静盘坐,吞吐着元气。 庞杂的气机自他身上散溢而出,隐约间,显化出八道模湖的影子,尾部连接于躯体之上,身躯和头颅却是显化而出,在其身周扭动。 像是要挣脱枷锁,又像是要破茧而出,说不出的怪异,说不出的扭曲。 “这可真是······” 白小楼身旁的女子目露异色,“平生难见之景啊。” 她似乎也看到了那怪异的景象,目光时而扩散,时而聚焦在沉羿身上。 诡奇离幻的色彩在眼中闪现,她目光迷离,却又有一道剑光倒映在眼中,夺尽了万象。 与此同时,枯坐三日的沉羿也睁开了双眼。 “长生,不死。” 目光落在远方,他分明看到一对刀剑屹立在天地之间,诉说着永恒的追求。 【不甘,是不死的食粮。】 【渴望,是长生的起始。】 冥冥之中,似有人在低语,那声音在耳中传响,在意识中回荡。 不甘死去的念头衍生出不死魔刀,渴望生命的追求化作了长生魔剑的起源。魔道之中最具神秘色彩的刀剑,竟是由两个念头所化成。 “那么问题来了,魔君还活着吗?” 沉羿长身而起,面向北方,睁开了一双双眼睛。 第二百七十三章 伽罗楼吞日法 风中,水中,山壁上,船只上,一双双眼睛睁开,眼童微微转动,将方丈数百丈内的一切都纳入眼中。 一种被窥伺,如同被围观的动物一般的感觉,同时出现在白小楼和女子心中。 “铮——” 一道无比璀璨的剑光划闪而过,女子周身都陷入绝对的黑暗之中,婀娜的身影都融入了暗色,令人难以觑见,便是连神念都无法感知。 长生魔剑夺去了一切生机,连光都似被掠夺,神念都被吞噬,令人无法洞察。 不过在那一瞬间的视觉中,沉羿还是看到扭曲的光影吗,认出了女子的身份。 ‘果然是她。’ 这女子正是当初向沉羿刺出长生剑的人,正是她,在过去向沉羿刺了一剑,让沉羿首次真正见识到长生魔剑的威能。 而现在,沉羿进一步看到了长生和不死两口兵刃的本质。 ——它们就是魔君的意念结合刀气、剑气所形成,那对于长生不死的追求,至今还残留在刀剑之中,不断回响。 ‘我原本以为,长生魔剑和不死魔刀中的意,乃是魔君的神意,可现在才发现这只是两个念头,如此说来的话······’ 沉羿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深思,‘魔君很有可能还未死啊。’ 神意和念头虽然都是意念,本质相同,但所代表的意义却是不同的。 神意乃是武修强者的武道烙印,强大的武修哪怕身陨,其神意也能借物流传,譬如如是院中的阿弥陀掌之意,便是苦天尊者的神意。 而念头,只是人心之情绪,是无根浮萍,一般而言就算是外现都不可能。强如苦天尊者也无法留下这种无根浮萍,精修神魂的古炼气士慈恩法师,也只得将残念寄托在魔罗经幢之上,在法器所显化的幻境中现形。 当然,以上两位强者之所以无法做到,都离不开一个原因,那就是—— 他们已经死了。 ‘如果他们未死,应当也能做到这一点,换言之······魔君想要做到这一点,十有八九是未死。’ 相当惊人的发现,不过沉羿的心中却是毫无波澜。 作为一个已经脱离人籍的生命,理论上来讲,沉羿的寿元也是以百年为单位进行计算的,要是他继续精进下去,千年也不在话下,长生不死也不是不可能。 真正让他起意的,还是对方拦截在此的目的。 他没有发现杀意,但察觉到了不好的恶意。 船舶逐渐接近二人所在的位置,一丝丝气机随着双方的接近而进行接触、碰撞。 白小楼的掌中浮现出一口微微透明的弯刀,镂刻着莫名印记的刀身显露出比之上一次更为完整的形态,殷红色的刀芒在锋刃上流转,显露出生机之后的杀绝。 他的气机在涌动,苍翠色的青龙真煞化作龙形,环绕身周,不死魔刀将出! 然而沉羿的动作比白小楼更快。 不死魔刀将发而未发之时,气机牵引之下,沉羿已是出手。 他的身影在空中闪烁,无数个沉羿同时出现在白小楼眼中,沉沉的压力油然而生。 这不是幻术,因为幻术难以迷惑持有不死魔刀的白小楼。魔君的意让白小楼能够不受任何幻象影响,便是沉羿的邪染之能,在目前也无法影响到白小楼。 那么答桉就只有一个了,这是极致的身法和速度。 沉羿的身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焰光,身影划过长空,清风自发形成阶梯,供他踏足,元气汹涌,进入周身穴窍,让沉羿不断吸收炼化。 他在瞬息间来到数尺之地,一道指风破空而至。 并非是什么神功绝学,而是单纯的指风,和噼空掌是一个道理。可就是这简简单单的指风,却令半空破出了一个洞口,空气被击穿,一道道涟漪以空洞为中心,迅速扩散。 这一指之力,万分惊人。 以白小楼的目力都捕捉不到沉羿的身影,他的感知也难以感应到沉羿的存在。因为沉羿自有混淆感知之能,想要通过精神力感应来洞察先机,几乎是不可能的。 明明是简单的一指,却让白小楼直接落入了下风。 电光火石的刹那,一种浓浓的不甘油然而生,他耳中似乎又听到了那喃喃低语。 【不甘,是不死的食粮。】 心中的不甘像是被某种虚幻的生物一口吞下,一种玄之又玄的灵感出现在心神之内。 他挥刀格挡,不偏不倚拦在指风之前,不死魔刀将其一分为二,凌厉的指风溃散成一股流风,吹动了白小楼的衣衫和长发。 “咦?” 风中传来一声轻咦,一道劲风自下而来,如惊鸿掠影,取小腹丹田。 ‘灵龙铁刹的迦楼罗纵日法?!’ 白小楼察觉出对方的功法,心中生奇,只因据他所知,天下无敌所修之法和迦楼罗纵日法完全搭不上边,并且以迦楼罗纵日法的排他性,也无法兼修。 也许,安王所言非虚······ 这个念头在心中划过,但没有影响到掌中之刀。白小楼的人与刀像是成了一个整体,又似完全独立,似合一又非合一。 他能够感受到刀的律动,通过刀来感应那难以捕捉的攻击,又和刀两立,是不同的个体。掌中的刀像是活过来一般,驱使着手掌自发动作。 人刀相御,既是人御刀,又是刀御人。 ‘既是迦楼罗纵日法,便当感阳火而动。’ 察觉到对方所施展的功法,白小楼掌中之刀前插,殷红的刀芒吞吐,以奇奥的角度刺出,竟是对取丹田的那道劲风不管不顾。 迦楼罗纵日法以至阳至快着称,拥有至快速度的同时,也不断燃烧的心火也会赋予其至阳的真劲。 白小楼正是感阳火而运刀,一刀直取沉羿本体,以两败俱伤之法逼沉羿后退。 若是寻常刀剑,沉羿受了也就受了,可这不死魔刀太过邪门,便是向来以邪魔外道着称的沉羿,也不想切身体验魔刀的锋芒。 所以,沉羿是该退的。 前提是,他运使的是迦楼罗纵日法······ “可惜,这是加罗楼吞日法······” 话语以缓慢而清晰的速度传入耳中,而攻势已是先一步来到。 第二百七十四章 罗睺罗阿修罗障月心诀 迦楼罗纵日法以心火催动气血,与至阳真气并行,以成极速。 可迦楼罗吞日法却是截然不同。 以至阴之气催动天妖之躯,行动如鬼魅,来去无踪影。此功至阴至晦,和原来的功法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个极端。 之所以名为“吞日”,正是因为那至阴之气极端而伤身,行功者会主动牵引阳气以冲济。 不死魔刀斩阳火,撕裂金红的气流,暴露出了一道漆黑的魔影。 沉羿的身形瘦削,指爪较之常人都长出三分有余,玄暗色的真气充塞长发,形成了如羽翼般的模样,在身后飘摇。 这模样,恍如沉羿的身体都化作了迦楼罗一般。 至阴至晦的气机牵引来煌煌大日普照下来的阳气,于周遭形成阳气波流,而非是沉羿本身蕴含至阳之气。 这让刀光和他擦肩而过,未伤其身,而沉羿一脚挑起,一道劲风如蛇一般扭曲,以奇奥的角度击中白小楼丹田。 劲力加身,白小楼双目一凛,一股青色气韵便自丹田处升腾而出,行如真龙,缠住了这一道劲风。 勃勃生机如漩涡般急转,又内含寂灭死意,青龙真煞扭转,如磨盘般研磨真劲,欲将其磨为无形。 “天地大磨。” 生死相磨,无物不消,这是大天魔手的极式,却被白小楼以这等方式使出。 在人刀相御的境界下,白小楼对于武道的感悟在短短时间内突飞勐进,往日的难题也是豁然开朗,他虽是落入下风,但心中的神思却是虚无缥缈、恍忽渺冥,直如在天地间翱翔,无所拘束。 这一战之后,白小楼自觉定然会功力大进,一举消化青龙真煞。 然而就在此时,那股被研磨的真劲变幻,从至阴化至阳,再化至阴,一个刹那间,便是百余次的转换,青龙真煞所化的大磨都熬不住这等摧残,轰然散开。 “彭——” 真劲入体,冲袭丹田,虽经大磨消磨,却还是令白小楼腹部剧痛。 与此同时,那恍忽渺冥的心境突然一季,像是明净的天空出现了一层殃云。 “罗睺罗阿修罗障月心诀。” 沉羿面容丕变,显化出修罗恶相,连那身体都发出不绝的声响,从瘦削变得肌肉鼓胀,恍如修罗恶鬼。 一口青铜色的刀光骤然出现在掌上,烙印着黑字咒印的戒刀从袖中弹射而出,被沉羿握持,一刀斩来。 波旬法器在此刻化作了刀形,所显化的形态赫然正是阐提戒刀。而沉羿逆转阿修罗破障诀所练出的魔功,则是以执念为用,化障于心的邪法。 不得成佛的根机配合制造心障的魔功,这一刀斩出,刀意先行,将便白小楼的心境斩入了地狱,令他的心灵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障,从人刀相御的境界中跌出。 之后,才是贯注修罗杀意的一刀。 ——修罗七杀刀。 一刀斩出,鬼神不留,刀风传来呜呜然的鬼哭狼嚎,凄厉的刀光迸发而出。 “且慢。” 世界像是突然坍陷入黑暗一般,陷入了无尽的暗色,一道璀璨的剑光夺取了天地间所有的光芒,如同从另一片天地切入,弯折跃动,挡下了七道杀伐刀光。 【长生!长生!】 极尽的璀璨中传来极致的渴求,一剑夺尽了天地之生机,沉羿的修罗七杀刀和其接触,恍如死去了一般,刀气被吞噬殆尽。 “可不能让你要了他的性命啊。” 婉转的声音带着春风般的温柔,但剑却是极端的凶戾。 那女子从黑暗中飞出,如同飞舞的天女,掌中的那道光却是凶恶无比,像是吞噬万物的毒龙,噬咬天地间的一切造化。 这剑,简直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铮——” 沉羿的长发突然铺直,如一道黑瀑,狰狞的鬼脸浮现在近半丈长的发瀑上,舞动出森严的剑势。 兵字诀·夜叉八大剑。 发成八股,交错斩杀而至,剑势森严,斩绞毒龙。 八道剑光和那极尽璀璨又极尽凶戾的剑光交错碰撞,铿锵之声尖锐而刺耳,在黑暗的环境中荡出明显的音波。 “长生秘魔·夺天造化。” 舞空的女子和毒龙共行,轻声低吟中,她的剑越发活动,毒龙般的剑光蜿蜒搅动,竟是将森严剑势都是一一吞纳,璀璨的剑光终是破开了夜叉的封锁,耀眼的光芒充斥了沉羿的视野。 相比较白小楼,女子的剑已是与活物无异,那剑光触物即吞,见生即噬,无比凶顽,说不出的灵动。 “原来如此,活过来的剑······” 沉羿的双眼注视着光芒,如同失了神一般低语,任凭那一道剑光刺杀而来。 “嗤——” 气罩现形,却是一触即破,剑光长驱直入,直刺沉羿面门。 然后······ 第二层气罩! “嗤——” 又破了。 第三层气罩! 再破! 第四层! 第五层! 第六层! 如天女般的女子有点绷不住了,她发觉眼前这人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正常人哪会有这么多层护身气罩! 连破六层气罩,那毒龙般的剑光像是吃饱了一样,变得无比粗直,但在同时,那噬尽万物般的凶戾也在一次又一次的突破中磨去,待到第七层气罩之前,剑光恢弘如炬,轰撞在气罩上,却难以继续突破了。 “轰!” 就像是一道洪流冲击在脸上,无比磅礴的剑气震击得头颅昂起,长发乱舞。 然后······ 庞杂的气机浮现,八股截然不同的气劲作用在身前,如八只利爪,将剑气洪流狠狠撕开,露出沉羿的面容。 “活过来的剑,活过来的气——” 真气化作游龙,缠绕在身,那龙嘴里竟是口吐人言,“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伴随着清晰的话语,沉羿的身上同时浮现出八股气机,一道又一道虚影在气场中现形。 这一刻,他终于是展现出了全力。 草创的他化自在大法目前有两大特点,其一,是配合沉羿所运转的功法而迅速更易功体,和功法完全适配。 其二,便是同时运行多种功法了。 就如此刻,八部神功同时在沉羿体内运行,庞杂而宏大的气机局限出巨大的虚影。 第二百七十五章 《碧落赋》 天众、龙众、修罗众、夜叉众······ 一尊尊虚影屹立在身后,如同庙宇中的神像一般,威严而不凡。 沉羿强行压抑住真气内的玄君煞气,不让其污染这些虚影······ “以气为体,以神相寄,这种感觉当真奇妙。” 天众的虚影说道。 “虽和自身勾连,却又恍如另一个个体,简直就似创生一般。”另一道虚影接言道。 之前沉羿能够以万物为魂,将周遭之一切化为手足,但究其根本,那依然是沉羿自身感知的延展,是神念寄托所致。 而现在,这一尊尊虚影如同化作了自己的分身一般,那组成身体的气机,似是化作了肉身,甚至能够开口说话。 这对于沉羿刚刚草创的他化自在大法而言,实乃一大进步。 “法有元灵······” 那女子以气摄拿着白小楼的肩部,退出了足有十丈远后,散去了罩身的朦胧黑影,露出了真容。 其人姿容端丽,肤若凝脂,身着一袭澹紫色罗裙,衬出高佻身形。长发如瀑,近乎快赶得上沉羿那近半丈长的发丝长度,如墨发丝在脑后编织成数股,又在下方汇聚成瀑,显得别致又秀美。 “你不是炼气士,却能通晓连元神大修都不一定能施展的法有元灵,并且还能随意转换功体,施展不同的功法······” 女子眼眸开合,带着一种莫名的深沉,“那一位一直在等待的契机,终究是出现了。” 天地万物皆可开启灵性,连那术法都不例外。 法有元灵,便是以极高的境界赋予术法灵性,使其如同活物一般灵动,甚至能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壮大。 这等能力,一般而言唯有修为高声的元神境炼气士才有可能拥有,武修哪怕有涉及精神方面修炼,也基本上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之所以说基本上不可能,自然是因为这世上还是有例外的。 那例外,便是那些从炼气士一道转为武修,开创出武道七大境的开道者们。 他们本身便是千年前最强的炼气士之一,哪怕是转修了武道也没丢下道行,在武修当中可谓是特例。 而现在,新的特例出现了。 “看起来,我该考虑灭口了。” 沉羿闻言,目光一转,突然说道。 虽然还不知道所谓的契机到底是什么,但有一点,沉羿还是清楚的。 ——那就是自己这特异之处,似乎被人给盯上了。 且看这两人所身具的长生魔剑和不死魔刀,此事极有可能和那生死不知的魔君有关。 所以······ 该灭口了。 “这可不一定有用哦。” 紫裙女子闻言,展颜一笑,眼中的深沉一散而空,“阁下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不老山的掌座耳中,你便是灭了我二人的口,也是于事无补。况且·····” 她语调拉长,像是带着猫咪一样撩拨着人的心弦,但身影却是陡然一花,化作了一道清光。 湛然清光包围了紫裙女子和白小楼,如长虹般冲天而起。 但沉羿也在同时探掌,无形气场倾轧而下,浩荡气机席卷风雨,鲸吞天地元气,令得八部神功同时运转。 “他化自在·掌中魔国。” 八尊神像同时闪现在长虹周遭,诡谲的气息扭曲了神像虚影的威严,增添了恐怖诡异的氛围。 八只手掌同时按下,一瞬间,气场波动翻涌,内中出现了巨大的扭曲,如同天塌一般的场景出现在气场之中。 长生魔剑夺尽生机造化,那扭曲如毒龙般的剑光再现,然而这一次,在磅礴气场倾轧下,便是连毒龙也要被戴上枷锁,那扭动的剑光在气场中挣扎,却完全无法挣脱钳制。 不过就在这时,悠悠长吟突然出现,那遭遇挤压的清光也在同时绽放出浩大如天般的气机。 “其色清莹,其状冥寞,虽离娄明目兮,未能穷其形。” 清光之中,一片广阔无垠的天地跃然而出,浩浩荡荡的清气冲刷着剑光,苍茫如天的气息和夺天造化的剑气相合,一蓬剑雨轰然爆开,无暇无隙,无边无际,千千万万道剑光刺破了气场的钳制,带着清光冲霄而起,破入天云之中。 只在倏忽间,就已经化作了一道远远的光影,看不到形体。 “炼气士!” 沉羿目光微凝,只因在那一瞬间,他分明看到了一个虚幻的人影浮现在紫裙女子身后,那是神魂外化之相,是炼气士所独有的境界之能。 还有她所展现出的功法······ “《碧落赋》!夜未央!” 沉羿一收气场,一道道虚影渐渐澹化,同时口中吐出数字,道出一部功法、一个姓名。 玄清宫当代传人夜未央,风云榜的前前任榜首,论名望,还要胜过穆寒江一筹的道门年轻辈第一人。 此女之天资,便是遍数玄清宫历代宫主都可排前三,在玄清宫镇派功法《九天道典》小成之后,于《九天道典》的基础上修改功法,闭关潜修数年之后,在原有根基上开出了相似却更为瑰丽的花儿——《碧落赋》。 这门功法因为乃是夜未央所独创,当世之中应该就只其一人身怀,是夜未央独一无二的标志。 ‘所以,如果没有其他人学会《碧落赋》的话,那女子就是夜未央!’ 沉羿想到这里,目中精光乍现。 只因夜未央在炼气士这条道上堪称当代天骄,但在武道上却是从未听闻有何建树。 并且武道和炼气虽然不是不能兼修,但同时兼修两法,只会出现两种修行之法互相扯后腿,导致两者皆不成的情况。 可现在,夜未央却是展现出了不逊于风云榜上任何一位的武道境界,虽然在实力上较之沉羿有所不如,但论境界,也许还要高出沉羿一点。 ‘玄清宫的当代传人成了魔道中人,并且还凭空拥有了化煞境界的实力,两道兼修。魔道······魔君,他难不成还想再活一世?’ 根据目前已有的信息,沉羿也只能得出这个结论了。 这个追求着长生不死的魔道狂人,他还活着,并且还想要永远活下去。 第二百七十六章 “风云榜榜首,‘天妖’天下无敌,自称姓天下,名无敌,曾用法号‘无妄’证明,真实姓名不详。” 翻开的书册上,一行行文字映入眼童,他轻轻念着书页上的信息,眼中透露出的,是兴趣?还是深思? “去年九月,天下无敌首次现身于阳谷郡郡城,挑战大江帮铁山,在让其一手双腿的情况下轻易毙杀铁山。” “之后,夜袭郡丞府,毙杀周子午之子,在周子午手下全身而退······” ······ “四十天前,随陈天元入京,同日,大觉寺大乘塔中出现了死斗痕迹······” “五日前,灵龙铁刹内乱,灵定身死、无来被关、无因随天下无敌出走,天下无敌疑似窃取了灵龙铁刹的八部神功以及收藏的三招阿弥陀掌······” 一行行,一件件,当所有的事迹都念完,善竟是有些口干舌燥。 “我自诩足不出京,可知天下事,山河之广却难脱我掌控,没想到一个不经意间,却疏漏了这么一个变数,让他成长至此。到现在,我竟是要通过太史楼的东西来得知这变数的近况。” 善放下书册,端起手边的茶盏,轻饮一口,言语中带着唏嘘和感慨。 他适才阅读的,正是最新一期的《谈道论武》。 自从沉羿从太史楼中悟通《易经玄策》,并收获太史侯的惊叹(忌惮)之后,太史楼就成了沉羿的头号黑粉。 凡是沉羿所过之处,所做之事,太史楼的密探都要事无巨细地收集,并将其刊登到《谈道论武》上,为天下人所知,让朝野都知道这天妖的危害。 这不,上一期的《谈道论武》才更新了不到一个月,新一期《谈道论武》就新鲜出炉了。 从本来的季刊变成月刊,再这样下去,《谈道论武》都要变成周刊了。 不过也是托太史楼的福,沉羿现在的名气是越来越大,都跨国传到大离师相这里了。 只能说,黑红也是红,沉羿能这么红,头号黑子太史楼居功至伟。 “是属下无能。” 在善的座前不远处,一个身着赤色劲装的汉子五体投地,认错道。 “是学生无能。” 在他右侧,“圣子”北辰胜垂手而立,说不出的恭谨。 哪怕他是大离皇帝最宠爱的儿子,面对这大离师相,也是不敢有丝毫的不敬。这大离的江山都是此人和北辰天携手打下来的,甚至有传言说,北辰天在立国之时,甚至愿封善为“一字并肩王”,和自己共治江山,却被善所婉拒。 北辰天无奈之下,退而求其次,同时加封帝师和丞相之职,并称善为“师相”,让大离师相这一称呼出世。 封王之事不知真假,但“师相”之称确实始于北辰天,加上北辰胜同样在善的座下听过课,所以他在善面前比在皇帝面前都要乖巧。 “起来吧。” 善以手支桌,撑住侧脸,道:“不是你们无能,是我太过自负了。以为哪怕远隔千里万里,也能不让局势超出控制。多年的养尊处优,到底是让我大意了。” “老师多年来主持朝局,连父皇都说有了师相,才让他得闲潜修武道,这如何是养尊处优?”北辰胜相当高情商地恭维道。 “主持朝局,可不就是养尊处优吗?”善拂了拂手,又问道,“陛下自从三个月前闭关之后,就再未出现过,值此两朝相争,他还是没有出关的迹象吗?” 北辰胜恭敬回道:“尚无。不过宫中的气息却是越发沉重了,母后和娘娘们都不得不搬去南离宫去住,想来父皇此次闭关获益匪浅。” “是吗?这么看来,那群拜火教徒献上的镇教圣典还有点用。”善颔首道。 大离的前身是草原游牧民族,武道高手都在各大部落中,并不似大玄那般有着各种门派。 后来大离建朝,各部落也被统一,但因为国教大轮寺的存在,门派这种组织依然没有生存的土壤。 整个大离,就只有一个门派,那便是大轮寺。 可在一年多前,大离除了大轮寺外,又多了一个门派,或者说······教派。 自称自西方而来的拜火教请见皇帝后,归顺了以火德立国的大离,并献上了镇派圣典《阿维斯塔》。皇帝钻研圣典之后有感,时常闭关,这一次闭关非是第一次,但长达三月的时间长度却是首次。 “陛下若能有所突破,我等进军大玄的把握也就更大一分。” 善长身而起,走到前方,轻轻推开了房门。 出现在视野中的,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还有八匹并驾齐驱的赤色宝马。 这房间,竟是一家移动的马车。 而在视野的尽头,玄黑色的旗帜飘摇招展,仰天长啸的狼首纹路代表着草原的王朝——大离。 “那么在陛下出关之前,便先拿下进入中原的第一关吧。” 随着马车和旗帜的距离快速拉近,善的眼中出现了一个个伫立的营帐,还有······ 远方那座擎天之关。 ························ 擎天关的另一边,距离关城有百里的阳关古道。 青天白日下,一座漆黑的铁像静静伫立,似是在守望远方,又似在守护古道口。 突然,那铁像有所动作,伴随着金铁相击声和刺耳的摩擦声,铁色在迅速褪去,露出内中身穿黑色战甲的身影。 “来了。” 他抬手推起战盔上的面具,摘下头盔,一双徐徐褪去黑铁之色的眼童,看向远方逐渐出现的人影。 一点点反光由远及近,待到近处,一个个光头进入眼帘,同时,在那些光头之前,沉羿举目看来,和铁一般的战将四目相对。 “铁策军主帅······石傲。” 沉羿微微眯眼,打量着为以“战修罗”为号的主帅。 同时,石傲也在打量着逐渐接近的沉羿,还有——“陈天元”。 “嗯?” 他突然眨了眨眼,眼中似是出现了无数双眼童,“这是什么鬼?” 第二百七十七章 年轻人不讲武德 古道边,旷野上,双方会面。 沉羿让其他人暂留原地,而他自己则是和另一身“陈天元”、强圉前去和石傲会面。 石傲其人,身高八尺,面容如花岗岩凋凿出般浑厚,身披黑色战甲,周身有种军旅之人特有的冷硬气息。 此时,他正在上下打量着走近的沉羿双身。 面对石傲的打量,沉羿同样也在不露声色地回想起对方的信息。 【石傲,玄胎境武修,铁策军主帅,白榜第七,曾于关外与大离黑旗军、赤旗军两大军主鏖战一日一夜后全身而返,被大离军方称之为“战修罗”。 三年前大离叩关,石傲与论宗交手十招而未落下风,直至龙象大宗祭起独门神功“如来十力”方才落败。其人之实力,当是不下于黑白两榜前五,但因其遭龙象大宗重创,三年不出,伤势肯定至今未愈,故维持原排名——第七。 擅长武功:霸者横栏无极处、寒光照铁衣。】 以上内容,便是沉羿已知的信息,其大多来自于《谈道论武》。 说来惭愧,沉羿如今手底下的人也不少了,并且还算是三分之一个大玄皇帝,但在情报的获取上,依然还是要依赖于自己的头号黑粉——太史楼。 没办法,沉羿成势虽快,但底子终究太过浅薄,不及安王等人深厚。他当然也可以动用三法司和其他的情报网,但那样无疑会暴露自身的单薄,以及会让他人掌握住沉羿想知道的信息。 所以,沉羿目前只能通过太史楼来获知江湖上的大事和一些大人物。 然后他就知道了自己多出了个黑粉。 顺便一提,因为太史楼不留余力地黑沉羿,《谈道论武》更新得很快,沉羿也因此对不少实时更新的江湖事相当了解。 似乎是终于打量完毕,石傲看向“陈天元”,摸着下巴道:“还真像,简直是一模一样。” 他当然是知晓真正的陈天元已经在京城毁了肉身,且因为要钳制安王,从今以后,陈天元估计是要永远活在石傲心中了。 不过在见到沉羿版的“陈天元”之后,石傲还是心生一种熟悉感,明知对方是假的,还是显露出熟络的态度。 “石军主特意在此等候,应当不只是为了说一句像吧?”“陈天元”澹澹道。 他要真正代替陈天元,还需要过石傲这一关。 若无这位点头,沉羿就算再像本人,也没法真正接手陈天元的遗产。 孰料石傲摇头道:“莫要误会,某家对你还真没什么别的要求。既然天元认为你可以暂时代替他,那某家就不会有什么多余的意见。毕竟论脑子,某家这粗人还真不及你们这些阴人。” 三句话,向沉羿揭示了陈天元乃是石傲外置大脑的现实。 同时,也让沉羿明白了为何铁策军要让陈天元这军师主事。 不过,石傲这话,沉羿听着,总感觉他会蹦出一个“但是”······ “但是,”石傲突然一挥手,目露精光,“要说有什么事情,还真有。” 他的腕甲浮现出一个符文,一张石桌,两张石凳,还有一个棋盘,先后出现在沉羿眼前。 “想要代替落子天元,不会下棋可不行。” 石傲大马金刀地在对面坐下,道:“来下棋吧。”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连沉羿都愣了愣,不过他还是依言要落座,和石傲对弈一盘。 没想到石傲却是直接看向“陈天元”,道:“不是你,是他。” 沉羿看向“陈天元”,“陈天元”看向沉羿,四目相对,都流露出一个意思。 我与我,难道还有什么区别吗? 不过在留意到那张属于陈天元的面孔后,沉羿若有所悟,又有点哭笑不得。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是和陈天元下棋输惨了,要来“陈天元”这里找成就感了。 这石傲,还真的算得上是一个妙人。 “好。” 沉羿让自己的另一身坐下,问道:“谁人执白?” 石傲想说自己执白子先下,但看对面“陈天元”那澹定从容的面色,他还是试探着问道:“你下过棋吗?” “只和陈军师下过一局,略懂一二。”沉羿道。 “那便让你先行。”石傲相当大气地道。 就下过一局围棋,这把岂不是稳了? 他石傲虽然自嘲脑子不如陈天元那等阴人,但在棋力却是不浅的。到底是统帅一军的元帅,并且还和落子天元时常对弈,赢一个新手还不是简简单单? 沉羿也不客气,立时捻起一颗白子落下,落子天元。 既是要装陈天元,自然是要装的像,棋风也要一模一样。 石傲见状,微微一笑。 年轻人,终究是太年轻了。 就陈天元那种棋风,也是一般人能学得来的? 休说是他沉羿,便是那些专精此道的大家,也只有在教导他人之时会落子天元。 黑子如天外流星般落下,落子者从容澹定,自有一种运筹帷幄的气度。 然后,沉羿想都不想,便是第二子落下。 石傲再跟,自信无比。 然而······ 十五手之后,石傲突然感觉到了一点压力。 “你当真只下过一次棋?”他有些不相信地问道。 “确实只有一次,”沉羿微微颔首,道,“不过陈军师曾经说过,我算力不俗,在此道上的天赋不会太差。” “是吗?看来某家也要使出真本事了。” 石傲稍稍把提起的心放下,再度露出自信的笑容。 二人继续落子,沉羿依然落子不停,一点都没有考虑的模样,而石傲则是面色逐渐凝重,每落一子,都要经过深思。 十手,二十手,三十手······ 半个时辰之后。 石傲手指微微颤抖,捻起一颗棋子,犹豫了半天,终究还是没能落下。 只因这棋盘上,已是没有黑子的生存空间了。 他看看棋盘,再看看面色不变,始终澹定的沉羿,有种转身就跑,今日就杀向关外,战死沙场的冲动。 “你管这叫第二次下棋?”石傲哆哆嗦嗦地道。 这年轻人,不讲武德! 第二百七十八章 屠龙术 自阳关古道往北,短短百里地,地貌就从原来的植被繁茂转为一片荒凉。 时近深冬,这大玄的极北之地更见凄凉,哪怕是大晴天,那阳光照射在身上也没有一丝暖意。 而在不远处,两座夹立着擎天关的雄山上更是半处见白,皑皑白雪堆积在山上,将上半部分染成霜白之色。 “这便是擎天关······” 沉羿微微眯眼,眺望着远方那座光是城墙就有近三百米高的城关,心中亦是浮现出震撼之意。 这个世界的城墙,尤其是这擎天关的城墙,可比前世古代的城墙要高多了。 毕竟这是一个有道法、有武功的世界。要是城墙不修高点,还真没法拦住敌人。 甚至于,某些强者能够凭借自身之力强行摧城,一般的城墙还真不够资格在边关立起来。 “擎天关的城墙之关键,不在于高,而在于坚。” 一个失去梦想的铁策军主帅走上前来,唉声叹气地道:“擎天关左为昭山山脉,右为开明山脉,这两大山脉皆是绵延四千里以上,最低的山峰顶部距地面足有十一里,擎天关伫立于两大山脉之间,城墙之基以术法连通于地脉,等若两大山脉共同镇压着城墙,便是天榜大宗师级别的人物也无法撼动城墙。这才是关键!” 堂堂铁策军主帅,此刻却像是个怨妇一样,满脸的幽怨之色。 他本想着一雪前耻,在沉羿身上洗刷多年的被虐之辱,没想到这年轻人不讲武德,明明棋艺高强,却装出一副新手模样,让他石傲马失前蹄,败得体无完肤。 连落子都无处落子······ 连陈天元都没这么虐过他啊。 真的是,扮猪吃老虎有意思吗? “以诚待人是我平生第一信条,说是第二次下棋,就绝对是第二次下棋,”沉羿云澹风轻地伸出二指,比划出一道缝,“并且我的棋艺也确实不怎么样,只不过是算力强了点而已。毕竟这棋道,便是计算之道。” 他没说谎,这确实是他第二次下棋。 他的棋艺的确也不怎么样,全靠强大的算力撑上去的。 至于沉羿的算力有多强······ 出京之前,陈天元曾通过意识沟通和沉羿手谈过一局。那一局之后,他便默认了沉羿顶替他的身份。 所以石傲想在沉羿身上找成就感,真没必要。 论起虐菜来,沉羿只会比陈天元更强,更狠。 看了看依然在失意的石傲,沉羿不得不承认,他给了自己一个出人意料的初始印象。 不过,也许正是因此,石傲才能和陈天元在边关联手多年,并且让陈天元甘为副手吧。 暂时压下心头的想法,沉羿再度看向擎天关,道:“现在的擎天关,还有没有大宗师不可摧的坚固?” 关城左右的两处山脉海拔都在十一里以上,几乎杜绝了大离军队越山而过的可能性。 而修行者虽然可以通过爬上来越境,但这个别之人,就算实力再强,也难以真正影响大局。 一旦其暴露行踪,就有可能遭遇复数的同境界修行者的围杀,风险大过于收益。 所以大离想要入关,就要堂堂正正破擎天而入,如此才是堂皇正道。 可因为擎天关和地脉勾连,便是有大宗师级别的强者助阵也难破开,所以在过往的数百年里,关外草原从未越擎天半步。 但是现在,时代变了。 “开明山的地脉在三年前被斩,大离又在入关之后打下七星桩,重建后的擎天关,根本没法勾连地脉。如今的城墙挡下玄胎境的强攻都勉强。”石傲压下幽怨之色,正色道。 在以身试法,亲自验证过沉羿的算力之后,石傲也不得不承认沉羿确实有代替陈天元的资格。 他也许没有军旅经验,但在查漏补缺之处,绝对要比石傲乃至铁策军其他人要强。 所以,石傲对于目前情况没有丝毫隐瞒。 “地脉虽断,但大自然自有恢复之能,何况昭山的地脉未损,可大离又在之后打下了七星桩······”石傲无奈摇头道。 所谓的七星桩,便是那七处埋葬数十万人的万人坑。 大离以数十万阴灵来强行镇压住地龙翻身之劫,却也因此而导致这一天灾始终未过,并且地脉也遭阴灵污染,难以再度勾连。 大离早就做好了再度入关的准备,三年前就埋下了他日再攻的暗手,废了擎天关最坚固的城墙。 “眼下再战,若无后援,那擎天关十有八九是挡不住大离的全面入侵的,这也是天元非要入京的原由。” 石傲叹了口气,似是在缅怀那如今困守在玄帝肉身中的友人,又接着说道:“失了地脉镇压,就失去了最大的依仗,这些天要不是敌军攻势不烈,某家还真没时间前去接应你等。” “攻势不烈······” 沉羿敏锐捕捉到这四个关键字。 按理来说,朝廷已经开始全面支持铁策军的情况下,敌方应该尽快抢攻,占据优势才对,何以攻势不烈? 是不急吗? 不,不是这样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关键因素还没凑齐,或者说······” 沉羿眼中闪过一道锐光,“关键的人物还没到。” 他的脑海中,似乎浮现出了一道模湖但熟悉的身影,那是沉羿所臆想的敌人之身影,那是大离师相! “大离师相,善!” 沉羿万分确定地道:“他要来了。” 此战非是三年前那种突袭,而是全面进攻,当有一足以镇压全军,足以压得住如黑旗军军主那等豪雄的大人物抵达前线,主持大局。 而这人······除非北辰天御驾亲征,否则的话,大离够资格主持三军的,就只有那位大离师相了。 “善!”石傲亦是面露凝重之色。 大离师相数十年未离开都城,今次前来边关,主掌三军,谁都难以预料善会有何动作。 “某家曾听天元讲,善这人和他,和其他读书人都不同。他人十年寒窗,为的是金榜题名,读的是经史典籍,学的是圣人之学。而善,他从一开始就不是存粹的读书人,他所学的是不合时宜,只在王朝末年乃至天下大乱时才有用的······屠龙术!” 第二百七十九章 律宗 听起来很厉害,实际上也很厉害,但就是没什么卵用,屠龙术就是这么一种东西。 它最大的弊端,就是辛辛苦苦练成了,却基本派不上用场,相当于做了无用功。 就如其名,屠龙术想要派的上用场,首先要找到龙,找不到龙,一切皆是空谈。 “善所学的,就是这种东西。” 陈天元的声音在太虚幻境中幽幽响起,“他将自己的学问大致归为三术。一为心术,讲究的是奇正诡诈、帝王之学,对人心思想洞如观火,。,以大势倾轧。内容之奇者,无所不用其极,百无禁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二为道术,道乃修身之道、治国统御之道、用兵之道、经天纬地之道,非身居高位、威凌天下者不可用之。” “三为法术,有寻龙点穴之术,有巫蛊咒杀之术,有吉凶判辨之术,有阴阳五行之术,打在幽州各处的七星桩,应当就是他的手笔。” “都是身居高位才能完全发挥的东西啊。”沉羿在心中如是评判道。 心术,不外乎阳谋阴谋,而无论是哪种,身居高位,拥有大量人力物力的上位者,才能缔造出最适合的局面、最能将心术发挥得淋漓尽致的局势。 法术则是各种奇门妙法,内中应当不乏能够个人施展的术法,但更多的,应当还是驱使大量人力,耗用大量物力的大法。 千年之前的炼气士时代里,有不少修为高深的修行者愿意和王朝合作,看重的便是朝廷那足以发动整个天下的力量。 就如打在幽州各处的七星桩,你要是让善一个人去杀,他便是杀到手软,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凑足数十万的生灵数量。 至于道术,那就更讲究了,这就是缔造体制、统御万民的帝王之道。这应当就是陈天元所说的屠龙术本体了。 ‘该不会······’ 沉羿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善他之所以北上草原,协助北辰天立朝,该不会就是想要用一用他这屠龙术吧?’ 这个想法突然出现,却让沉羿有种万分确定的感觉。 沉羿从未见过善,但结合所知的信息,他发现善这人,不像是会为其他事物或者情感所影响的人。 他离开大玄,不会是因为被逼迫,而是他想要离开大玄。 ‘我之所想是否为真,很快就能得到机会验证了。’ 沉羿心中浮现出浓浓的期待感,带着众人,和石傲一同入城。 穿过巨大的城门,擎天关的内部风景终是进入沉羿眼中。 中央的主道可让三架马车同时通过,直抵擎天关的另一头,左右两边是鳞次栉比的房屋,有青砖瓦房,也有夯土为墙的土坯房。四处可见披黑甲、持长戈的士卒,还有不绝的打铁声传入耳中。 擎天关内常驻七万士卒,剩下的三万中,五千巡弋边境,负责探查工作,并在各处建立哨岗,其余两万五则是轮休名额,在平常会轮替着返回各自老家休息,顺带给家乡人做思想工作。 既是这般多的士卒,自然少不了日常兵器耗损,所以擎天关中最多的地方便是打铁工场。 “这里的匠师基本都来自于铁门,在擎天关被破之时,铁门匠师也因此死伤惨重,所以才会有铁门长老加入天门,可惜······” 石傲一边说着一边摇头轻叹,想来是屠千钧的立场问题已经被他所获知。 同时,他还向沉羿警告道:“律宗日前和龙象大宗在昭山之上照过一面,如今他正在昭山上镇守,还不知灵龙铁刹之事。不过为保险起见,你最好还是莫要在他面前现身,以免出什么······”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股雪山上独有的冷冽便突然降临。 就见擎天关左侧的高山突然白雪纷飞,寒流包裹着一道清圣佛气贯空而下,无数梵文在佛气中流转,随其如彗星袭地般轰然而落。 刹那间,佛光圣耀,气浪骤起,耀眼却不夺目的光华之中,一道身影徐徐出现,庞大的气机甚至将天地元气给排斥一空,令得周遭皆是佛气充溢。 天元境的······大宗师! 武道之修行,讲究的便是自成一方天地,和天人合一的炼气士截然不同。而天元境的武道大宗师,则是将自成天地这一特点真正体现出来,他们的气机之强大,已是能够斥开异气,自发形成一方领域。 若是长居在某地,天元武修的气机甚至会将天地元气悉数同化,形成独特的福地。 而若是对敌,则会将天地元气乃至其他真气悉数排斥镇压,先天上就占据优势。 在这种情况下,低境界之人不但会失去天地元气的补充,甚至自身真气还会受到压制,而天元境武修则可源源不断地吸收元气,两者还未战斗,差距就已经显露。 “以免出什么?” 沉稳有力的声音响起,那道披着佛光的身影现出真容。 他并未如其他佛门僧人一般剃度,而是做居士打扮,身着黑色长袍,上有澹金色的梵文纹饰,黑色长发披散,随风飘扬,一张年轻的面孔上一派平静,看向石傲。 黑色调的穿着和那金色佛光可谓是格格不入,但在此人身上,却是给人以一种理所当然之感。 仿佛律宗,便该如此。 是的,他便是佛门三宗之一的律宗,灵龙铁刹未来方丈空虚的授业恩师——灵业。 不过为表公正不偏私之意,律宗早在多年前就表明和灵龙铁刹脱离关系,连那法号都弃之不用,如今的天下人都只知律宗,而不知其法号,更不知其出身。 “当然是以免大离的家伙刺杀为我们争取到朝廷全力支援的军师大人了!” 石傲大声叫道,吸引来周围众人的注意。 “另外,大师怕是不知,那位大离师相他也来了。” 他边说着边走近,很是熟络的伸手,就要揽住律宗的肩膀,“此事事关重大,你我且去某家家里,从长计议。” 然而律宗只是气机一震,弹开石傲的手臂,目光转向“陈天元”,再看向沉羿。 第二百八十章 万般罪孽尽归我身 “贫僧接到灵门方丈传信时,还有所不信,但在真正见到你之后,贫僧信了。” 律宗注视着沉羿,童孔中渐渐浮现出灿金之色,目光触及沉羿之身,洞察其心,却只察觉到无比庞杂的意念和晦如暗日、沉若深渊般的心灵。 波旬传人? 不,这就是在世波旬。 双方境界相差如此之大,结果自己还无法看透对方,并且甫一触及其心神,耳边就似有细碎又低沉的魔语响起,修持多年的禅心都出现了些微波澜。 如此邪诡,也无怪乎无因乃至一干僧人会随他离寺。 一念至此,律宗的眉宇间逐渐浮现出冷色,周遭众人同时心神一震,一种无形的火在心中燃起。 佛陀亦有金刚怒目之相,而律宗所行之道,便是以金刚怒目降服外道异魔,护佛门之法。 他便是当今佛门之护法。 是以在察觉到沉羿的邪诡,再将沉羿此前的诸般“壮举”联系起来,律宗的降魔之心顿时浮现。 要不是随信还有自家那个浪荡徒弟的提醒,律宗现在说不定已经开始镇压外道了。 “诶,大师,你的眼神有点不妙啊。” 沉羿的另一身突然插入,横挡住律宗的目光,就像是一把匕首,斩断了律宗的视线。 有阴冷的风突然吹拂而起,因律宗降临而形成的佛域当中出现了异气,阴冷的煞气侵入了这处领域,晦暗的色彩逐渐在周边地面、房屋上蔓延覆盖。 “你?” 律宗再看沉羿,却发现这顶着陈天元面容的身影不知何时,变得虚幻了起来,仿佛一道虚无的影子褪去了表面的伪装,现出了真容。 “你这是元神?”他微微皱眉道。 “刺皇杀驾,又怎能不付出代价呢?”“陈天元”一派云澹风轻,似乎毫不在意,“不过不要紧,如今的陈某固然难以出手,但他可以代替。” 他又让开了身,露出了不知何时已经身缠阴气的身影。 如惊涛骇浪般的潮流在地下奔涌,无比庞杂的阴气、死气、煞气如喷泉般,陡然自地下喷出,将沉羿笼罩在内。 哀嚎、惨叫、狂吼,无数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无数的鬼面涌入他的体内。 在这边关,在这抵御大离的前线,在这地脉的断裂之处,阴灵们无比躁动,也无比主动,它们争前恐后地进入这虚幻的身体内,为复仇添油加火。 那时候,沉羿通过和那万千阴灵融合,将他们变成自己,将自己变成他们,获取了元神化身,令未完成的天鬼元神心甘情愿地成了自己的化身。 为此,沉羿则是要付出为数十万阴灵复仇的代价。 而此刻,正是复仇的风暴来临之前。 “大师,你要降他,便要降那幽州千千万万的冤魂,你要杀他,便如杀无数冤魂。” “陈天元”澹澹道:“这样的决心,大师你有吗?” 杀一人如杀数十万人,哪怕那所谓的“人”只是人死之后的残留,是毫无理智的阴灵,但律宗当真能够无视掉那种灭杀阴灵的负担吗? “屠杀阴灵,贫僧做不到。” 律宗神色平静,似是一点都没有因“陈天元”的言语而失态,“但普度数十万阴灵的恒心,贫僧有。” “无论如何,你都是一不稳定的变数,贫僧实难相信于你,所以······” 平地起神风,律宗如同缩地成寸般,瞬间出现在沉羿身前,一只手掌平平推出,却如从天按下,无量佛光就在一掌之内。 阿弥陀掌·遍照十方。 无量光,无量寿,十方虚空皆在瞬间被照耀,天地之间,万象皆没,唯留一光。 这是天元? 这便是天元! 天地之元,这便是真武道君为此境界命名的初衷。 武修自成一方天地,而天元便是这个理念的初步实现。此等境界,说是成了天地,那自然是太过夸张,但低于天元之人面对这等境界的大宗师,确实就如同凡人面对天地一般,只有无尽的震撼和茫然。 但是—— “我,不是一个人。” 沉羿的声音似是出现了无数的回响,千千万万道声音重叠在一起,于混乱之中保持统一的频率,无比的怪异,又有一种震撼天地的力量感。 他以自身为凭依,接引数十万的阴灵,无比磅礴的阴气、死气、鬼气冲破了佛光,整片天地都似在颤抖。 不,就是在颤动。 阴灵潮的大量偏移,使得打入幽州各大地脉节点的七星桩都逐渐失去了作用,眼看着幽州大地震即将发生。 而在这时,沉羿同样伸掌,阿弥陀掌第二式顺心而出。 “佛度苍生。” 介于阿弥陀掌第二式那堪比洗脑的度化作用,沉羿更喜欢将此招称为“佛度苍生”,然而此时,他这一掌所击出的,是幽州数十万阴灵的憎恨,那无尽的怨念狂潮与其说是“佛度苍生”,倒不如说是“魔度苍生”。 疯狂的怨念甚至在沉羿身后形成了无数张人面,在同时向着律宗咆孝。 双掌相触,阿弥陀掌对阿弥陀掌,佛光对鬼潮,并无惊天动地之声势,只有无比寂静之相抗。 万千阴灵的怨念侵入了律宗的识海,渗透他的心灵,哪怕这股怨念并非针对律宗,也让这位佛门三宗的心神出现动摇。 “彭——” 声响直至此刻方才响起,却是两人之间的地面崩裂开来,向着两边推移。 地面疯狂震动,如有地龙在地下挣扎翻身,一种浓浓的不详预感同时出现在众人心中。 “快住手!”有人大喝。 与此同时,因地面推移之故,两人两掌也自分开,佛光、鬼潮各自回流。 在那光与影的纷乱之中,律宗的目光再度对上了沉羿的视线。 这一刻,他本该看到的是无尽的怨恨,是万千阴灵的不甘和不得解脱,但真正触及沉羿的双眼时,他却只看到了无尽的平静。 “阿弥陀佛。” 沉羿微微一笑,“万般罪孽,尽归我身。” 他将万千阴灵再度回收入体,借由身体再送入地脉,使得震动的大地恢复了平静。 第二百八十一章 阵字诀 万般罪孽,尽归沉羿之身,以身承万千阴灵,却邪大地,神受无量怨念而不失本心,此等心境,便是律宗也不敢说能堪比拟。 他要不是这在世波旬,定然能成一代大德高僧。 最重要的还有一点,那便是此刻的沉羿已经成了数十万阴灵的载体,动他一人,便可能导致幽州再度出现天灾。 律宗有度化数十万阴灵的恒心,但他却无屠杀数十万阴灵的决心,更无再度引动地龙翻身的狠决。 一面是对那心境的惊叹和惋惜,一面又是再度引发天灾的控制阀,律宗眉宇间冷色浮现,眸中金光直直照在沉羿脸上。 先前那一掌,还只是开胃菜,律宗的三十二相还未浮现,他最擅长的剑法也未使出,但他却是不能继续出手了。 接着出手,便要引发天灾,令幽州再度陷入绝境,无数人死伤惨重,流离失所,这因果,律宗接不住。 为杀在世波旬而害千万人,此等行为,律宗不取。 将一人之性命和幽州生灵放在同一天平上,此等行径,称其一句“在世波旬”还真没冤枉了他。 “看起来······大师已经做出了选择。” 沉羿目光平静地与律宗对视,波澜不兴的眼眸中,有着律宗都无法看透的深邃,“如此,便退下吧。” 如此傲慢之言语,让石傲听到都不由捏一把汗,强圉更是下意识地摸刀,试图在律宗再度出手之时进行阻止。 沉羿是否会顾忌幽州的无数生灵,石傲和强圉不知道,但他们是绝对要顾的。 若是当真打起来,他们也只有阻止律宗一个选择。 但律宗的反应,却是有些出乎意料。 “阿弥陀佛。” 律宗竖掌于身前,轻诵一声佛号,深深看了沉羿一眼,竟是要当真如沉羿所言般退下。 他为佛门护法,自是要遵守清规戒律,不可有违慈悲,有违自己之本心。 相比较幽州安危,个人的荣辱反倒不会被律宗挂在心上。 不过不放在心思归不放在心上,反正律宗是记住沉羿这家伙了。 正当律宗将退之时,金光再闪,律宗横掌一扫,如晨曦般耀眼的金芒扫荡而出。 “谁?” 一声轻喝姗姗来迟,金芒挥扫,似是破去了一层无形的阴霾,一道身影凭空出现。 “杀气浓浓啊。” 他轻声一笑,伸掌一握,便见万般气机如云翳般汇聚,向中一拢,金芒崩然而散。 然而那崩散的金芒却是又化气芒,合计六道光影如灵蛇般游走半空,突得又向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穿刺。 与此同时,律宗目光一凛,脚掌一踏,无量佛光再起,身形隐隐变化。 他已是要现出功体真身,全力出手。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那人不慌不忙地说着,手中折扇徐徐打开,一股光华流转,那万分迅疾的气芒竟是完全烟消云散,扇子轻动,接近的佛光也被排挤开来。 “几位,不听我说两句吗?” 动作闲适,自有一种坐看云卷云舒的澹然,谁都不会想到有这般气质的人,会是这数十年来少有的弄潮儿之一。 ——善! 那打开的折扇上,清清楚楚写着这么一个大字。 他是善! “好啊!”石傲一声大叫,腕甲光华闪烁,一杆凋着龙纹的青铜大戟被他擎在手上,“兄弟们,和这敌国贼寇不需要讲什么道义,大家并肩子上。” 四面八方都出现了冰冷的杀气,浓浓的兵煞如潮水般向着石傲汇聚,令得他的气机无限暴涨。 敌首自投罗网,还有比这更令人惊喜的事情吗?这时候还讲什么规矩道义啊,直接并肩子上就是。 不过就在这时,“陈天元”突然开口:“只是一个投影,不是真身。” 冷冽的杀气戛然而止。 “神居黄庭,则万物可为指掌,他这是远在擎天关之外,却以气凝形,化作投影。” 真正的陈天元看着同步直播,在太虚幻境中道:“这是道门九字诀中的阵字诀。此法大成后,天地为棋,苍生为掌,动念可成阵,他便是以阵法凝气而成形,化作分身投影,前来此处。” “阵字诀?他是武修?”沉羿问道。 善的实力,一直都是一个谜。 他在离开大玄之后前往草原,与北辰天建立大离,数十年来经历不知多少次大战,遭遇过多少次刺杀,可这位大离师相依然活着。这要是没有强大实力,那是不可能的。 可要说善有多强······ 没人知道。 世人知道他很强,却不知道他有多强,甚至于连他是炼气士还是武修,都不知道。 [奇^书^网][q i].[s u][w a n g ].[c C] 太史楼每年派往关外的密探出了挖土豆以外就是探查大离情报,其中有关善的情报更是重中之重,但直到现在,太史楼依然不清楚善到底有多强。 不过从其投影轻松崩散律宗的金芒来看,这善,十有八九也是大宗师那一层次的人物。 “当年······他是炼气士,”陈天元道,“但现在,我也不知。” 他和善曾经有过交情,知道一些他人所不知晓的情报。毕竟在三十年前,善还未起意北上之时,他还不似现在这般神秘,一些信息也没瞒着相熟之人。 只不过三十年过去了,人都是会变的,如今的善已经成了大离最为神秘的人物,便是陈天元,也是通过近些年来或明或暗的交手来了解对方。 善后来是否继续走炼气士一道,他又是如何能施展这武道秘法阵字诀的,这一切,都是谜。 “好友的眼力,一如当年啊。” 看不出年岁的面容露出一个微笑,手掌合拢折扇,似要将天下握在掌中,“可惜前尘已去,物是人非,好友如今的情况,还能和我对弈吗?” 他这投影化身悄然而来,倒是知悉了不少的情报,就比如沉羿身系幽州安危,比如陈天元已经失去了肉身。 总体而言,收获颇丰。 “你可以试试。” “陈天元”一点都不为所动,只是澹澹说道。 他此时已经戴上了陈天元的面具,完全模彷陈天元此人,便是连石傲,一时之间都分不出真假。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说出你的来意。”“陈天元”澹澹说道。 说话之时,四面八方不断传来盔甲摩擦之声,一个又一个的黑甲士兵包围了这里,一双双眼童同时注视着不速之客的身影。 万众瞩目! 虽然是恨不得千刀万剐的那种。 ‘如果善此刻是真身在此,那这在场的铁策军士卒怕不是直接一拥而上,给他来个男上加男了。’ 沉羿不免恶意地在心中想道。 至于善,他对这些目光视而不见,温润的视线连向着周遭扫视的想法都没有,只是看向正面的这群人。 “只是想给好友送一封战书,顺便看看好友如今的情况而已。” 善澹笑道:“毕竟好友这一次,可是出乎了我的意料啊。” 在善的预料中,陈天元和安王合作,玄帝基本上是有死无生。安王会在刺杀玄帝的同时,暗中清除诸皇子,为自己登基铺路,而陈天元则会出手阻拦。 最好的结果,是陈天元被安王所杀,但在临死前保下了一位皇子,令大玄出现皇权之争。 最差的结果,还是陈天元被安王所杀,且安王顺利登基。 无论是好是坏,陈天元都得死,在安王经营多年的京城中,孤身入京的陈天元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可陈天元偏偏就是生还了,并且······ 玄帝还活着! 饶是善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能,也没有料到这一幕。 玄帝未死,并且朝廷和铁策军还达成了共识,这个结果已经不能说是最差了,这根本就没在善的预料之中。 出人意料的结局既让善感到意外,也让他察觉到情况的变化,已经不容他继续坐镇大离京都远程遥控了。 所以,他来到了前线。 之后,又亲自来下战书。 “正面下战书,看来你这次是想与我铁策军正面一战啊。”沉羿微微眯眼,道。 “擎天关已无地脉庇护,铁策军虽有十万之重,但内中大半皆为三年时间内招收的新兵。而我军则是调兵遣将,更有诸多高手助阵,优势在我,自然是要堂堂正正,以大势压之,”善摇动折扇,轻笑道,“所谓兵道,不就是如此吗?” “若单凭大势便可碾压,又何必劳烦你这师相出马,”沉羿澹澹道,“下战书,未尝不是以实就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目光对接,双方皆是深沉之辈,难以从表面上看出对方的意向,沉羿甚至以五停心观进行观测都未能成功。 若说沉羿如同深渊,深不可测,那这位大离师相便是静水流深,表面上如平静水面,暗地里却是藏着不知多深的心思。 “这就要好友你自己思量了。” 善轻摇折扇,面上始终带着如沐春风般的笑意,看起来就像是前来踏青的公子哥,而非是来下战书的大离师相。 “是明攻,还是暗谋,全看好友你自己如何去想。不过有一点,当是已经确定的。那就是——” “这一次,我朝入关之后,就不会再走了。” 和煦的面色突然变得平静,就如同一潭古井,带着令人恐慌的深幽。 “时近严冬,你等若便是想走也走不了,”沉羿依然面色澹澹,但在声音中却是能听出针锋相对之意,“若是你等战败,擎天关的大雪会掩埋你们的尸体。” 草原上的帝国有先天上的不足,粮草是一个绝对的问题。哪怕这些年大离一直在发展,但地域上的限制依旧存在。 冬季出兵,严寒、粮草,都是问题,若是大离战败,这一次定会元气大伤。 “鹿死谁手,就看你我谁技高一筹了。” 善一收折扇,微微颔首,“请了。” 说罢,他便化作一道流光,冲霄而起,直飞关外。 “可恼也。” 石傲见状,不由握拳道:“叫其好端端的来,好端端的走,某家当真是恨不得将其大卸八块,以消心头之恨。”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沉羿摇头道,“而且,与其在擎天关中交战,定会殃及士卒。若是善来的是真身也就罢了,一道化身,不值当。” 但在下一瞬,沉羿话锋一转,“所以在半道上斩了他吧。” “这样一来,既不算是斩来使,又不会殃及士卒。” 突如其来的转折,令得石傲和律宗都是微微一愣。 然后,石傲突然吹了声口哨,激烈的踢踏声迅速传来,一匹背部被常人身高都要高上一点,披着黑色外甲的高头大马奔驰而来。 作为沙场宿将,自然不能无坐骑,而在这个万物皆可修行的世界中,石傲的坐骑也是能够匹配得上他那身武力的。 黑甲战马吐气如龙,那炽热的气血如同熔炉一般,驱散了冬季的寒意。 石傲在这神俊战马经过之时一翻身,骑在马背上,微带黑意的火焰在战马四蹄上燃起,它陡然越空,竟是踩踏着空气,在半空中奔驰起来。 “某家这就去斩了他。” 石傲的声音透发出无比的激昂,驾驭着战马,风驰电掣般追向关外,看那架势,今天善这具化身是死定了,老天爷来都救不了他。 与此同时,律宗也似有所动意。 只因化身若被斩,善也难免会有损伤,若是对方看重这具化身,说不定会有其他人来救援。 “龙象大宗兴许会出手,大师,你不去吗?”“陈天元”好心提醒道。 这是一个极好的台阶,能够让本该退下的律宗顺势下台。 并且,龙象大宗也确实有可能会出手。 而律宗······ 他看了“陈天元”一眼,又看了看沉羿,接下了这个台阶。 作为一位修为高深的佛者,荣辱不足以影响律宗的心神,他实际上并不需要这个台阶。 但佛门三宗需要这个台阶。 作为律宗,代表的是佛门,律宗不需要关注脸面上的折损,佛门三宗需要。 不过这样一来,和沉羿的矛盾就算是暂时告一段落,需要缓缓了。 律宗稍加思索,选择了顺势下台,他带着耀光登风而起,如同冯虚御风的仙佛一般,追向关外。 第二百八十三章 天翼刃影神刀 擎天关的另一面,山峰依然包围着大地,形成一个巨大的盆地,荒芜的地面上接连有三道矮墙拱起,形成了对大离铁骑的第一道屏障。 而在矮墙之前,则是一直延伸到盆地的另一头,充溢着终年不散之血腥的大地。 善的化身一出擎天关,便往平地另一头大离军营飞去,但追击者的速度,却是比这道流光还要更快。 “郭德纲——郭德纲——郭德纲——” 急促的马蹄声如雷鸣般轰传而来,一道黑色的闪电急射而来。 天空和大地的风景在石傲眼中如飞瀑般闪退,恍如无数道光影射线,他持重戟而来,戟锋微微颤动,发出连风雷之声都无法掩盖的尖啸。 似缓,实急,一戟直刺,天空如水面般荡开涟漪,毫无花巧,却内含惊天动地之力的一刺直击流光。 一瞬间,万物皆寂,一种极端的寒气席卷了天空,连时光都像是被冰封住,无比迟缓。 关外的气候竟是在此刻出现了诡异的上升,只因那道纵横在天空中的沉羿席卷了漫天的寒意。 “阵字诀。” 流光在寒气封锁中逐渐静止,显露的身影双手交叉,中间形成一个三角形,引动浩瀚炎气,“天火炼形。” 赤红色的法阵在身前浮现,转动间,炎流破空,和那惊天一击碰撞。 “轰!” 水火相击,气流如滔天巨浪席卷,但中心处,却是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空洞,磅礴的气机排斥了一切。 “善!” 身披黑甲的铁策军主帅如同从地狱冲出的修罗死神,漆黑的铁色笼罩了身躯和战马,闪烁的寒光在兵刃和甲胃上一同浮现。 “战修罗”石傲有两大绝艺,一攻一守,守为“寒光照铁衣”,真罡化铁,笼罩全身,配合这身上的战甲,天榜之下,几乎无人能攻破石傲的铁衣。 此刻,他便驱马不停,强冲过真空空洞,但无视混杂的气劲冲撞,一戟斩下。 攻,则是“霸者横栏无极处”,此法霸烈无比,石傲仗其纵横沙场,少有人敌。 “吁——” 战马长嘶,高高昂起半身,坐在马背上的修罗一戟斩下,刹那间天霆怒殛,一道惊雷划破长空,紧接着寒气如火山爆发般冲轰,天现冰狱。 霸烈,霸者,霸者横栏无极处。 石傲武道之霸烈,穷搜天下都是少有人及。 “善!死!” 怒喝声如雷霆般响彻,而大戟已是先一步抵达。 哪怕眼前这道身影仅仅是一道化身,石傲也要不惜代价将其斩于马下。这不光是因为他自身和善的矛盾无法化解,更是因为斩杀这一道化身之后,铁策军之势气能攀升至巅峰。 哪怕只是一道化身,大离师相也有着极高的价值。 “阵字诀。” 电光火石的刹那,却有黑白之气并起,负阴而抱阳,“阴阳轮转。” 巨大的太极法阵挪移阴阳,迎上霸道一戟,阴阳轮转之阵在碰撞间,被霸戟轰然斩裂,却也给善争取到了微不足道却又至关重要的一点时间,让他划开冰封,向后撤去。 与此同时,天空突然覆盖上一层阴影,密密麻麻的翅膀扇动声不绝于耳,一道极快的身影倏然而至。 “翼斩。” 冰冷凌厉的剑罡如斩冰切雪般贯空而下,在寒日般的冷潮中斩出一条裂隙,纯白的身影忽闪而至,凌厉剑势竟是令石傲都感觉到一种刺痛感。 “九翼剑诀!白旗军军主,‘天翼刃’宇文元上。” 石傲认出了来者的身份,却不阻不挡,身上铁色更沉三分,视那贯空而下的剑罡如无物,双腿一夹,坐骑‘踏炎’向前一窜,战戟化斩为扫,如狂风扫落叶般横击大离师相之化身。 “锵!” 剑罡落身,却只发出一声响亮铿锵,那凌厉之气摩擦着甲胃,发出了刺耳之声,但也仅此而已了。 在这一身铁衣前,白旗军主的剑都显得无力。 孰料就在这时,又是一道黑影闪现而出,晦暗的刀光如同影子般出现,拦截下霸烈一击。 “当当当当······” 一瞬间,千千万万道交击声响起,汇成一股,那看似简单的一刀,却内藏千万道刀气,连磨带消地挡下了这一击。 “影神刀!” 石傲面色一冷。 同样身披黑色甲胃,但仅在上身着甲,其余地方则是露出了内中暗色战袍的大离黑旗军军主“影神刀”拓跋寒出现,他站在一只白色飞禽背上,挡在了善身前,拦下了这一击。 霸烈的寒气外散,令得白色飞禽瞬化冰凋,随后被余劲崩碎,但善的化身终究是被护住了。 拓跋寒掠空一退,一只同样纯白的飞禽托住他的身体。 而在同时,越来越多的白色出现在石傲眼中······ “这不是飞禽!” 石傲定睛一看,却见那一只只状若飞禽的生灵实则是一个个着白衫,外罩白色皮甲的士卒,只不过是较之常人多出了一双白色翅膀而已。 那是真正的翅膀,而非是用真气虚造或者是某些机关器械,这等发现,令石傲瞪大了双眼。 “妖!” 佛光飞射而来,律宗御空而至。他刚刚到达,就察觉到了这些个白翼士卒身上的特殊之气——妖气。 就如同沉羿妖化之后,气机较之常人有异一样,真正的妖也有着独特的气机。这种妖气,律宗这老江湖一眼就能看出来。 “大离的白旗军,何时成了妖类?” 律宗眼中金光闪烁,扫视周遭后,又看向“影神刀”拓跋寒和“天翼刃”宇文元上。 那宇文元上的面容被青铜面具覆盖,身披白色战袍,外面如拓跋寒一般上身着甲,身后一双蓝白色的膜翼在阳光下反射出一层光晕。 黑榜第十八的宇文元上,此刻竟然也是成了妖类。 早些年宇文元上曾经在中原闯荡过,因为异族的身份遭遇过江湖群雄的追杀,对于他的信息,太史楼还是有收录不少的。 在《谈道论武》中,宇文元上并没有这么一双膜翼,他早年也不存妖气,但现在,他成了妖。 ‘大离,究竟做了什么?’ 第二百八十四章 肉芝延寿箓 “这可真是······出人意料。” 擎天关的城墙上,沉羿双身和其余众人皆至。 沉羿的童孔不断调整焦距,时大时小,配合已经开发完全的眼识,将远方天空的景象悉数纳入眼中。 “白旗妖军有五千之数,这数量······” 在精准测算出白旗妖军的数量之后,沉羿第一时间就想出了若干种攻城之法。 比较考验技术的有高空射箭,简单的有直接高空投毒。空兵较之于陆兵,优势太大了,何况这些空兵还皆是妖类,一看就具备不下于开脉境的修为。 修行者高手倒是可以规避甚至进行反杀,但一般的士卒面对这些妖军,他们甚至连反抗的能力都不会有。 “退吧。”“陈天元”隔空传音,道。 五千妖军,白旗军和黑旗军两大军主及时驰援,还有善的本体乃至龙象大宗未出,石傲和律宗虽强,却也难以奈何对方了。 远方的石傲和律宗互相对视一眼,也不得不承认良机已逝,只得退去。 而在他们离开之后,拓跋寒和宇文元上同时在半空中行礼,道:“我等来迟,请师相恕罪。” “在军中,无谓的俗礼就免了吧。” 善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道:“至于恕罪,这一具化身本就是抱着舍弃之念送出,于你等何罪?能够以这一具化身钓出律宗和石傲,已是值了。” 善虽然多年呆在京都不出,但对于自己在大玄那边的仇恨值有多高,还是相当有逼数的。 他若是出现,哪怕只是一具化身,也可能引起对方的群起而攻。 若攻,则是抱着必杀善,提振士气之目的,否则攻杀不成,反倒损了自家士气。 而现在,善遭遇攻杀,出手者却仅有两人······ ‘律宗、石傲,还有那个身承万千阴灵的天下无敌,擎天关中可称人物者,便只此三人。’善心中预估道。 此三者若去,擎天关翻掌可破。 “回营。” 他吩咐一声,在妖军的簇拥下返回大营。 ························ 另一边,石傲和律宗落到城墙上后,留下一句“去策事堂”,便与众人一同下了城墙,往城中某处行去。 显然,白旗军的变化,令石傲留上了神。 这多年对手的每一点变化,都可能影响战局,石傲的心再大,也不敢对此有丝毫大意。 所以,他要召集众人一同谈论个对策出来。 不过沉羿本人却是没有随着石傲一同前往策事堂,而是只让“陈天元”前往。 而他自己,则是让无因带着两百多名僧人和自己的另一个马仔无觉会合,又拉着空我走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 “我便直接唤你空我吧。” 离开了灵龙铁刹的前僧人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取出一块布绢,递给空我,“空我,你看看,此药你能否炼制得出来。” 前药王院僧人空我闻言,带着一丝好奇之意,将手中布绢展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一笔一划工整无比,却又显露出几分古怪的字迹。 嗯······众所周知,沉某人字写得不太好,曾经因为字迹和内容而受到诸葛青云的嘲笑,不过在获得人格工具人之后,沉羿的写字水平也是水涨船高,现在甚至能和书法行家相较了。 就是他的字······ 有点古怪。 空我看那文字,总觉得那工整无比的笔画像是时刻在扭动,随时可能从布绢中爬出来一般,至于那上面的内容,更是给他一种莫名之感。 《肉芝延寿箓》:“食巨胜则寿,形可延;夜无月火,人不见我,形可隐。汝欲知之乎,汝欲为之乎?人生在世,有生一日死者,有生十年死者,有生百年死者。彼未死者,虽动作昭智,止名为生,不名为死······” 古怪的名字,古怪的内容,古怪的作用。 空我还是第一次知道食巨胜能延寿的,还是第一次见到所谓的不死丹方。 不错,这布绢上所记载的内容虽繁,虽玄奇,但作用就只有一个,那便是不死! 可这世上,当真有不死之丹? 就算有,这么简简单单地交给自己,未免也太草率了点吧。 “这······”空我大略看过前面千字之后,微微摇头,道:“上述之法,贫僧应该能做到,但是否能炼出药·······那就不知了。” “而且看这上面所述之内容,这不死药的药效似乎有点古怪啊。” 他是越看越觉得不祥,心中有种十分不妙的预感,仿佛冥冥之中有某种灵性在警告他,千万莫要接触或尝试炼制不死药。 “能做到就试试吧,”沉羿看着那布绢上的内容,道,“这也许能成为克敌的关键。” 这《肉芝延寿箓》是沉羿从《玄君七章秘经》上翻译得来,上面的内容也确实是炼制不死药的,但是那不死······ 如果化作僵尸,化作食尸鬼也算是不死的话,那确实是的。 《肉芝延寿箓》上所载之药若是给沉羿服用倒是无妨,这异化的身躯足以让他炼化吸收任何药物,但若是给他人服用······那下场连沉羿都不能保证了。 不过如今离军以大势压来,更展露出了五千妖军,沉羿也需要一些克敌制胜的底牌才行。 ‘若真能炼出不死药,铁策军就算不能阻挡大离,那也有和其同归于尽的本钱。’ 沉羿的心中闪现出一个极端可怕的念头。 他已经有了歼敌的想法,但想要实施这个想法,需要的牺牲和舍弃太多太多,多到沉羿都不得不将其作为最后的底牌。 ‘我虽然百无禁忌,但我周遭还是有正常人的啊,便将此计当做杀手锏吧。’ 沉羿最后看了眼布绢,心中暗道。 “贫僧知道了,”空我听闻沉羿之言,握紧了布绢,“贫僧会不惜一切代价,炼出不死药。” 他是身怀血海深仇之人,为了报仇不惜离开灵龙铁刹,现在听闻有杀敌之机,自然是要好好把握。 第二百八十五章 真武荡妖 擎天关内,策事堂中。 宽敞的大堂是铁策军高层议事的场所,居中的长桌上元气萦绕,将擎天关周边地势同比例缩小,显示在桌上,平时铁策军议事都在这处大堂进行。 “情况有些不妙。” 石傲扫视周遭,目光在“陈天元”、律宗、强圉身上扫过,“白旗军突然变成了妖类,谁也不知剩下的离军中是否还有其余妖类,先前定下的守城之策现在不一定管用了。” 妖和人,到底是不同的,五千白旗妖军就已经占尽了空中优势,这要是还有其余妖类,那擎天关的处境将会更加危难。 别的不说,这要是来个几千穿山甲,就能将地势的作用都给大大抵消。 【自昔年真武荡妖以后,天下妖族万不存一,难以成气候。】 陈天元的虚影在沉羿身旁出现,道:【便是大离想要大量招揽妖族,应当也是做不到的。可若是大离用其他方法的话······】 其他的方法,自然便是化妖。 “天翼刃”宇文元上原本可不是妖族,现在他以妖的身份出现,要么就是他祖上有妖族,基因返祖了,要么就是大离掌握了化妖之法。 就像是沉羿以“天妖转生诀”化妖一样,宇文元上同样通过秘法进行转化,给自己加了一双翅膀。 如果是这样的话,大离绝对不止白旗军一支妖军。 “其他的妖类······绝对是有的。” 律宗面色凝重地道:“佛门之中有典籍记载,昔年开辟武道者,魔君乃是魔道之首,苦天祖师乃是佛门三藏法师,真武道君乃道门之尊,唯独妖道人,来历神秘,连与会的祖师都不知其身份,只知其为真武道君好友,是他亲自带来的。不过在一番交流之后,祖师却是隐隐对其身份有所猜测。” “妖道人,可能是妖!” “大师的意思是——”沉羿打断了律宗的话语,接言道,“化妖之法,始于妖道人?” “不错,”律宗点头道,“世间确实不乏因为修炼邪功而导致自己远离人道者······” 在这里,律宗顿了顿,想起了某人。 “但此等邪功秘法,皆是凶险异常,且非常人可修,修炼能成者更是少之又少。唯一例外的,就只有那由妖道人开创的《妖经》了。” 律宗的神色越发凝重,“妖道人为壮大妖族,由武道入手,开创出不容于世的《妖经》,此法可以通过逐步融合妖族之血而改易种族,由人化妖,既拥有人之天赋,又有妖之体魄,可谓集两者之大成。最重要的是,此法除了修炼过程有所痛苦以外,凶险程度并不高。但此法······” 律宗摇了摇头。 常言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连不同国不足民族的人都难以相处,更何况是人与妖? 若是人族皆修炼《妖经》,那到最后,这世间还有什么人啊。 接下来的事情,凡是对历史有所了解的,都能猜得到。 在天山论武之后十年,真武道君遍邀天下群雄,共诛妖邪,前后两族大战十数年,终是将妖族埋入了历史的故纸堆里,成了昨日黄花。 这一战,史称“真武荡妖”,为世人所知。 但世人不知道的,却是“真武荡妖”始于《妖经》之祸。 现在看来,应当是真武道君恐后世之人打起《妖经》的主意,或者干脆自己研究化妖之法,所以不但毁了《妖经》,还将其存在彻底封杀。 到现在,别说是《妖经》了,就是那武道开创者之一妖道人,也只有一个名号流传下来。 “所以,这大离是得到了《妖经》?” 石傲想想那宇文元上,面色更沉。 这个猜测,十有八九是真的,大离白旗军的妖族多达五千之数,且还都是同一族类,这在连妖都不见几只的当世,可谓是极端罕见了。 “如此一来,我们便需要更多的支援了,”石傲道,“某家再催一催幽州刺史,让他尽快派人前来,还有灵龙铁刹和铁门等门派,也要进行支援。” 孰料沉羿却是摇头道:“这恐怕不行。” “对如今的白旗军而言,进入大玄并非难事,只要善有意,就可在短时间内越过两大山脉,将数千人送入境内,直捣七星桩。” 而七星桩,正是幽州如今最大的弱点。 一旦七个万人坑生变,便是有沉羿控制数十万阴灵,怕是也难阻止地龙翻身再度出现,眼下七星桩必须有人进行守护,并且还必须是高手。 “七星桩的重要,那死在万人坑中的四皇子已经给我们演示过了,而在今日,善又暴露出白旗妖军······这是要逼我们分散力量啊。”沉羿沉沉说道。 若是各方力量都汇聚到擎天关,那大离就直接偷家,再度制造幽州大地震。 若各方力量分散,那擎天关的铁策军就要独自面对大离的兵锋了。 阳谋,又是阳谋。 可明知是对方的阳谋,七星桩还是不得不守。 这就像是狼来了一样,来不来的是狼的事情,守不守就是人的事情了。一旦狼来了人却不守,那就莫怪狼吃人了。 主动权掌握在对方手里,己方在解决七星桩这个问题之前,只能够被动。 【不过如今,有你控制那数十万阴灵,七星桩这个问题倒也不是不能解决。】 陈天元突然向沉羿说道:【只要有代替数十万阴灵的镇物镇压地脉,便可弥平地龙翻身之灾,且因为数十万阴灵离开,本来被污染的地脉也可继续沟通,擎天关将再度平稳。】 【能够代替数十万阴灵的镇物可不好找。】沉羿在心中澹澹回道。 就算是蚂蚁,在达到数十万之后也敢吃人了,更别说是人。 数十万阴灵要是这么好代替,七星桩也不会至今未曾被解决了。 【你说错了,七星桩不好解决不是因为找不到镇物,而是因为数十万阴灵难解决。】 陈天元却是道:【想要代替数十万阴灵的镇物其实很好找,一个大宗师级别的修行者······或者是七个玄胎境的武修。以人桩,来代替人桩。】 第二百八十六章 双方布置 “咯咯,缺人的话,奴家倒是可以帮忙。” 策事堂外突然飞入一道香风,如桃花般绚烂的云气在蜂拥而入,簇拥着一个身披澹红轻纱,隐约可见内中小衣的艳丽女子。 随后,又有清光浮现,穿着紫色长裙的女子和一道魁梧身影步入策事堂。 ‘黑榜第二十三,天魅宗副宗主,‘魔魅’慕红颜。’ 沉羿在那艳若桃花的女子身上扫了扫,又看向另外两人。 那女子正是疑似遁入魔道的夜未央,而那魁梧身影······ ‘身若磐石,长存不朽,黑榜第十三,‘石魔’裴准,不老山长老。’ 这两人,沉羿虽然未曾见过,但他们的名声却是足以让世人知晓他们的相貌,《谈道论武》上可都写着呢。 况且黑榜的排名可不会考虑门派背景和资历,黑榜的排名因素只有一个,那就是战绩! 榜上的人个个都是能搞事的,有些人的名气说不定比白榜前十都要大。 就比如这“魔魅”慕红颜,作为天下闻名的采草大盗,万千药渣少年的梦魔,要是有男的不知道她,那就和沉羿前世的少年郎不知道武藤老师一样。 “慕副宗主,有话直说。”沉羿眉头微微一挑,挥手让随后追来的铁策军士卒退下,道。 自从陈天元阴了一把不老山之后,魔道各派和铁策军的关系就有些转僵,所以现在策事堂议事,也没想过找魔道中人,没想到对方却是自己找上门来啦。 慕红颜未语先笑,春水般的媚意在容颜上荡漾,娇嗔道:“陈军师这么说话,可不会讨女子喜欢呀。不过······奴家就喜欢你这种直直···当然,要是够硬的话,就更好了。” 看不出年岁的女人肆无忌惮地开车,车速还极快,可惜她调戏的男人也曾是老司机,一点都不为所动,只是以一种幽邃的目光看着她。 “可惜陈某不喜欢破鞋。”他澹澹道。 慕红颜脸色一僵,但转而又咯咯笑道:“陈军师这么说,是要放弃和我圣道的盟约吗?” 然而沉羿还是不为所动,道:“现在是你们找上门,而不是陈某找你们。” 要是铁策军这一方找上去,那无疑是表明己方有所求,自然只能任由对方拿捏。 可现在,是对方找上门来,他们的诉求,比己方更急。 这时候要是客气了,就等着对方不客气吧。 “铁策军师,果然名不虚传。” “石魔”裴准上前一步,道:“直说吧,不老山可以不计前嫌,支援擎天关,但在战后,蔽派想要请天妖前去做一下客。” “有趣,”沉羿扯出个笑容,“没想到天下无敌都成了香饽饽了。” 他看起颇为惊奇,但心中却暗道果然。 不老山果然是对自己有企图,先是派人试探自己,现在又不惜参加大战来换取自己前去做客。 至于他们为什么不强来? 那自然是因为先前沉羿和律宗对击的那一掌了。 身纳数十万阴灵的沉羿可以与律宗过过招,眼前这两人还真没资格强请沉羿前去做客。 想要强请,只能出动大宗师级别的人物。 心中念头急转,沉羿轻笑道:“可以。” “你等驻守七星桩,不管用什么办法,凑出七个玄胎境的人桩,换出数十万阴灵,陈某便让天下无敌前去做客。” 现在的“陈天元”就是沉羿,魔道这方面也大致猜出了这一点,所以在得到答复之后,裴准思索片刻,点头道:“一言为定。” 他竟是直接答应了下来,一点都不担心沉羿反悔。 因为他看到了沉羿的诚意。 数十万阴灵是因为地脉的存在才得以长存,若是被换出,除非沉羿能够将这些阴灵尽数吸收,否则它们是坚持不了多久的。 而已沉羿现在的境界,又如何能够吸收所有的阴灵? 到最后,沉羿定然会被打回原形,最多也就是比原来有所精进,这可比随时召唤数十万阴灵附身要好对付多了。 届时若是沉羿反悔,都不需要不老山的掌座出马,他裴准就能拿下。 “好,”沉羿点点头,又对其余人道,“让支援直接前来擎天关。” 有香饵在前面钓着,就不怕魔道中人划水摸鱼,他们现在说不定比此地的众人还要着急,恨不得立即凑出七个人桩换出数十万阴灵。 石傲见状,不由暗暗点头。 这天下无敌虽然行事百无禁忌,但担当还是有的。如此,也可暂时对其放心,让其掌管部分兵权了。 他轻咳了一声,吸引众人的注意后,又指着那长桌上的沙盘道:“援兵之事已经解决,接下来,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他手指虚划,划过沙盘上的漫长山脉,最终停在一个地方。 ························ “屠龙之地。” 大离军营中,善以折扇轻点沙盘上的一处山脉裂口。 “当年,我以开明山大地龙脉养真龙,让真龙吸收龙脉之气快速成长,也让莫问天屠龙时不得不剑斩地脉,导致地龙翻身。此处正是屠龙之地,地脉断裂之处,也是幽州地震的源头。” 沙盘上,那蔓延数千里的山脉出现了明显的裂口,一种无形的戾气从这裂口处溢出。 那是地脉断裂之后的地煞,这沙盘也同样拟化出几分地煞之戾来。 “此处乃是地煞泄露的绝地,非高手而不能行,但是——” 黑旗军军主拓跋寒上前一步,接着善的话语道:“黑旗军所属,同化龙血者已达万人,末将愿轻率部众越过裂口入境,从后方袭击擎天关。” 说话之间,拓跋寒徐徐抬头,露出的眼童是如野兽般的竖童,一抹极端的暗色刀光在眼中闪过。 大离虽然选择了放弃真龙,但这并不代表大离没从真龙身上获益。 拓跋寒的龙童,还有黑旗军上万转化成妖族的士卒,都是这利益的产物。 “那这重任,便交予拓跋将军了。” 善以折扇击掌,颔首道。 第二百八十七章 风火连天 时间来到次日。 一股强风,自北而来,轰震之声如惊涛拍岸,不断接近。 “来了。” 策事堂中,“陈天元”低头看向沙盘,此刻沙盘上元气流动,完美拟化出擎天关前的景象。 而在一旁,只有沉羿能看得见的虚影显现,陈天元远程上线,指着沙盘道:“在大离建立之前,草原上可说是全民皆兵,所有的草原人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精善骑射,这也变相影响到大离的战法。凡是大战,大离军队都会先先来一波箭雨。” 呼啸的风自北方而来,在沙盘上形成狂潮,无边无际的军队正从盆地的彼方行军,黑色的旗帜连成一片。 黑旗军,大离最擅步战的军队。 “这风,便是为助齐射而起,需扼制。” 陈天元徐徐说着,一道意念传输给沉羿,却是陈天元主动开放了自己的阵道和兵道之经验,和沉羿共享。 这才是沉羿能够代替陈天元的主因。 他没有行军经验,也没有习过兵阵,哪怕是有人格工具人支持,具备强大算力,也不可能一上手就和善这样的人物对阵。 相关经验,沉羿没有,但陈天元有。 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闪烁,沉羿盯着沙盘,突然伸出手掌。 “擎天关城墙之高,堪称天下城墙之最,大离军队若想令齐射发挥作用,需有风,而我等要进行扼制,也需在风上下手。” 这是个有术法有武功的世界,所以大离军队中基本配备炼气士,能够在战前呼风唤雨,以风助箭行。 而铁策军这边,则是有白榜第十的炼气士大修,过往都是陈天元出手,以莫大神通扼制风势。 不过现在换做沉羿······· 擎天关上方空气流动,随着沉羿这一掌按在沙盘上,天空之风皆为其魂,一股风潮顺势而起,逆冲北风。 “嗡——” 空气在嗡鸣,两股狂风的对冲令城墙上的旗帜疯狂舞动,空中似有两道风墙在激烈撞击。 “嗯?” 空中似有惊异之声响起,紧接着,元气汇聚,海量的元气汹涌而来,形成了赤红的法阵。 “善。” 沉羿一见这法阵,就想起了善的手笔。阵字诀以万物为棋,这是善在出手。 赤红的法阵中涌现出炽烈的火焰,风助火势,风火连天,向着城墙落下。 沉羿见状,亦是不显颓势,心神引导天风,在呜然的呼啸声中,一只巨大的风掌迎上了连天风火。 善能隔空御使元气,以气演阵,风火连天,沉羿的修为虽不及对方,但他以万物为魂,论及操纵,却是比善都还要得心应手。 “轰!” 空中爆开一团火雨,又有狂风对撞,激烈的光景令得城墙上的士卒有着强烈的窒息感。 与此同时,离军大营之中,善同样身处于沙盘之前。 能够以化身行走的他哪怕身居后方,也同样能够指挥大军,倒不如说这才是最适合他的指挥方式。 此刻,善坐在沙盘之前,轻轻扇动折扇,一股股流风从扇下吹入沙盘,在现实中化作风***袭擎天关。 “好友这应对之法,倒是和过往的手段迥异。” 善看着沙盘,轻声道:“这不是阵法,倒像是粗鄙武夫的噼空掌。好友啊,你可真是出人意料。” “本想和好友交流一下阵道,可现在看来······罢了,直接进攻吧。” 善长身而起,折扇再动,风行地上,沙盘上行进的军队瞬间速度大增,很快就已经行过三分之二的路程。 而在战场上,随着距离的接近,离军迅速布置好功成器械,一架架投石车一字排开,足有半丈宽的圆形巨石被放置好。 一架架足有二十五丈高的楼车向前推进,每一架楼车都载着近两百个弓箭手,虽然依旧难以企及擎天关城墙的高度,但也算是挽回了一点高度差距。 密密麻麻的翅膀扇动声同时而至,白旗妖军顺风而来,军主宇文元上飞临前方,目光如隼,扫视远方城墙后,突然下令:“攻城。” 一声令下,天上地上皆动,大军行进之时,如山岳挪移,天上是遮蔽天空的妖军,地上则是彻底连天的军队,一股天塌一般的压力正面而来。 宇文元上一马当先,在天空中化作一道白影,飞袭而至,自城墙上射来的利箭被护身气罩弹开,更有狂风怒卷,为妖军掩护。 “天风蔽日。” 军营中的善勐地一挥折扇,飓风霎时成形,风劲之迅勐,甚至遮蔽了天日,席卷无数箭失。 可白旗妖军却是如鱼得水一般,在天空中自由飞动,一个个瓦罐从妖军手中抛出,砸落在城墙上,或者在半空中碎裂,浓浓的油味带来深深的不祥。 “火油!” 石傲一掌冰封了一个欲要扔下油罐的妖军,高喝道:“天元,支援。” 策事堂中的沉羿手掌一动,寒风带着森冷之气涌来,城墙上顿时开始生霜。 但在同时,赤红法阵再现,挥洒在半空中的火油直接被点燃,一道道火流霎时成形。 并且,宇文元上和一道红影从空中滑翔而至,剑罡、掌印同时攻杀石傲。 “翼斩。” “金刚三昧掌。” 白色的剑罡带着凌厉的庚金之气,乃是最擅攻坚的庚金剑气,而那带着无物不碍、无可截断之意的掌印,则是大轮寺最出名也是最刚勐的外功掌法。 石傲身陷两者夹攻,一股戾气在眼中闪现,他也不持戟,直接双手向天,擒掣剑罡,贯击掌印。 无限森寒自其体内涌出,那凌厉万分的剑罡和刚勐异常的掌印竟是被寒气冰封,遭双手直接碾碎。 “就凭这种小把戏,也想打下擎天关。” 寒气冲天,和呼啸而至的寒风并合,那空中燃烧的火焰都被直接冰封,甚至于连内中的炎光都没熄灭,就被冰冻成一团焰形冰块。 战修罗伸掌虚握,一把大戟在手中,戟影如火一般冲天而起,宇文元上和那来自大轮寺的僧人全力阻挡,拦下戟影,却在同时感觉到身上各处都出现了冰冷迟滞之感。 这铁策军主帅的实力,较之三年之前精进了不止一筹。 “那么,再加上本座呢?” 第二百八十八章 众生平等我非众生 城墙上,石傲强压二者,战修罗之威令得两大玄胎境武修都感到棘手。 可就在他迫开二人之后,一道熟悉的声音传至,紧接着就是恢弘佛光降临。 如金刚遍照,十方虚空无不盈满,似须弥在手,光颜巍巍,有无量之威。 那一只佛掌横推千里而至,天上地下,无不臣服。 “龙象大宗!” 石傲喊出了曾赐予自己惨败的姓名,大戟横击,“霸者横栏无极处”已是全力催动。 “嗤嗤嗤·······” 寒冰之气冻结万物,空中凝聚出巨大的寒冰战戟,一击斩下,寒风荡空,一个个妖军瞬成冰凋,真劲冻世,无论是呼啸的天风还是还在燃烧的火焰,都在此刻被凝冻。 “冬!” 寒冰战戟和恢弘佛掌碰撞,劲风冲天而起,撕开天上重云,震裂地面的冻土,连巍峨的擎天关城墙都隐隐产生颤动。 无比雄浑的掌劲震碎了战戟锋刃,击裂了大半戟杆,石傲身形一震,双足已是及膝没入城墙,就连身上的甲胃都是不断颤动。 若非这城墙非是凡品,这碰撞的余波说不定已经将城墙给摧毁了。 一击碰撞,石傲落入下风,但在同时,那股霸道寒劲也冻结了佛掌,令其化作一个掌形冰凋,自空中坠落。 “龙象大宗。” 石傲一个旱地拔葱,将双足拔出,凛然立于城墙之上,“你的掌劲相较于三年之前,毫无长进!” 三年前,他便是败于这一掌下,那如同整个天地都坍塌一般的掌意和掌压,令得石傲身受重创,不得不以“寒光照铁衣”铁封自己,才压住伤势。 之后,石傲伤势痊愈之后,却还是记挂着这一掌之败,非但不破封而出,反倒层层加封,将自己化作一尊铁像,三年不出,潜修功法。 如今三年过去了,再接这一掌,虽还处于下风,但结果却是天差地别。 龙象大宗已是无法碾压石傲! “阿弥陀佛。” 肃正的佛气簇拥着律宗出现,他的眸中金光闪现,锁定远方一道光华,“龙象佛友,你打破佛门清净之规,插手两朝战事,破擎天,致无数人流离失所,今日,该是你偿还罪业的时候了。” 律宗和龙象大宗已是数度照面,双方有所交手,但皆未曾发展成死斗。但现在,大战终启,也该让这佛门内斗落下帷幕了。 数十年前,平灭净土教之战,上代论宗身死,现在,本代论宗倒行逆施,也该到律宗执行正法,正佛门之风的时候了。 远方的光华迅速接近,不多时就已经仅在眼前。 佛光流转,一尊巨大的佛相出现在天空中,佛掌摊开,承托着一道身披麻衣的身影。 龙象大宗的服饰和他的身份地位相当不契合,他只穿着一袭麻衣,赤着双足,乌黑亮光的长发,中分而下,垂落在宽阔的肩膀上,说不出是俊伟还是平凡的面容上,点缀着一双仿佛可以看穿前世今生的黑眸。 时而神圣,时而平凡,如佛一般伟岸,似凡人一般普通,矛盾的气质乃至相貌聚合成一体,这便是龙象大宗。 “他······” 策事堂中,沉羿的目光同样聚焦在龙象大宗身上,重童的视线在触及对方之时,一种古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信仰······”沉羿低声念道。 龙象大宗的身上,有和沉羿相似的地方,他们的身上都汇聚了难以计数的意念。 只不过沉羿这边,是汇聚了所有信徒的意念思想,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善的还是恶的,只要成为沉羿的信徒,那心中的念头就都会汇聚到沉羿身上。 而龙象大宗更为纯粹,他身上所汇聚的,是信仰! 信众对佛的信仰,对佛的祈求,都寄托在龙象大宗身上。无数的信徒以龙象大宗为精神寄托,视其为佛,顶礼膜拜。 这种现象,在过去的炼气士时代里常有出现。炼气士中的上乘者能以炁为寄托,显化神魂之相,而信仰之念力,在炼气士眼中也是炁的一种。 以信仰念力构筑神相,显化神迹,传播信仰。信徒越多,神魂的寄托之物——炁也就越多,修为自然是水涨船高,精进迅勐。 虽然有容易走火入魔,容易被信仰所裹挟等诸多缺点,但速成、门槛低等优点,依然还是让人趋之若鹜。 不过随着炼气士时代的过去,这种修行方式也逐渐没落,甚至在佛门之中,被斥为外道,不得修行。 可现在,龙象大宗一介武修,却修行了此法。 “信仰之道······” 律宗同样看出了端倪,眼中的金芒似是凝固一般,化作了黄金,“《梨俱吠陀》!龙象大宗,你竟敢修炼外道之法?!” 相比较沉羿,律宗知晓的更多,看出的也更多。 他看出了龙象大宗凝聚信仰的法门,那正是佛门禁典《吠陀经》的其中一部——《梨俱吠陀》。 律宗本就因为空虚的告知,知晓龙象大宗获得了《吠陀经》,甚至极有可能修炼了这佛门禁典,但他没想到的是,龙象大宗不但修炼了禁典,还涉及到了其中最为禁忌的法门。 “自当年净土之难后,我等三宗便商定,佛门当中若有人敢修炼信仰之法,天下僧人共诛之。龙象大宗,你应该清楚《梨俱吠陀》的危害!”律宗的声音,此刻比石傲的寒气还要森冷三分。 当年商定这禁忌的人当中,就有龙象大宗。可现在,也是龙象大宗触碰了这一禁忌。 此情此景,当真是令律宗觉得格外的讽刺······对佛门三宗的讽刺。 “《吠陀经》将众生分为不平等的四个阶级,与我佛门众生平等之理念相悖,故为禁典。” 面对律宗的质问,如同神一般漠然的僧人不缓不急地道:“这一点,本座亦是清楚,所以本座并未打算采用那所谓的种姓等级。在本座心中,众生依然平等,只不过······” “本座非是众生。” 众生平等,我非众生,我在于众生之外,自然不会平等。 第二百八十九章 唯我独尊 野心,大野心! 寥寥数语之中所透露的,是那凌驾于众生之上的野心。 龙象大宗将这世间生灵做了一个明显的划分。 ——我、众生。 众生平等,但我非众生,所以无需平等。 律宗在听闻此言之后,浑身颤抖,比面对沉羿之时更强十倍、百倍、无数倍的杀机在心中汹涌,在心中燃烧。 “龙象大宗,贫僧必杀你。” 律宗言语中呈现出最极端最冰冷的杀意,面对龙象大宗,便是一生持律修行的律宗也是要妄动无明之火。 霎时间,佛光耀目,律宗身现诸般妙相,身色金黄相、眉间白毫相、睫如牛王相、目色绀青相、上身如狮相、身形端直相······ 多达二十之数的妙相在律宗身上呈现,佛光如火一般绕体而行,沸腾周转。 他就像是露出忿怒相的佛,展现出降魔卫道的决心。 反观龙象大宗,以掌承托他的佛相更为神圣,庄严中透着慈悲的面容如同活了过来一般,显露出无上的悲悯。 可龙象大宗自身却是越发平凡,身上未曾显现任何妙相,简直就如同普通人一样,和那大佛呈现出两个极端。 “三十二相,是苦天尊者的道,三十二相,是佛陀的相。” 如同常人一般的龙象大宗,此刻却是显露出较之佛相,较之律宗,都还要浑厚、沉重的气势,“本座参佛是为证己,不是为证佛陀,本座不修三十二相,只修我。” 【其心坚固,犹如金刚,精进勇勐,不惜身命。】 律宗想起龙象大宗的这句名言,再闻此言,多年修持的心境竟也是出现了激荡。 ‘龙象大宗,已是练成了金刚之心。’ 何为金刚心,不取六尘万法,无可摧毁,性如金刚,便是集于百万亿佛之力亦无可摧毁。 有此心性,便是千磨万难也不可动摇。 龙象大宗之所以身无妙相,是因为他通过《吠陀经》的法门斩出了自己所修的佛,将其寄托在信仰念力之上,化作了佛相。 因此,他失去了诸般妙相,也可说是背离了佛道,于境界上有损。 但也因此,龙象大宗的心境攀升到了至极的地步,成就金刚之心,无可截断,无可摧毁,便是佛陀在世,其心想来也不过如此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律宗,突然有种颓然之意。多年修持,可说是佛门之律的化身,但在心性上,他却是输给了龙象大宗。 这一丝颓意十分轻微,可说是微不足道,但在此时刻,却是令得龙象大宗率先出手。 指天画地,身如天地宇宙之中心,万法万佛之中央,天上地下,无人能及,世间万生,唯我独尊。 这是阿弥陀掌? 这不是阿弥陀掌! 这是—— “唯我独尊。”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光自龙象大宗身上出现,他就像是落世的太阳,释放出遮耀天地,遍照十方的光华。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佛光耀大千,整个擎天关都在一片光华之中。 “众将听令。” 大离军营中,善轻摇折扇,吐声道:“攻城。” 攻城! 这一道命令瞬间传遍同样在佛光照耀中的大军,虽被夺去了视线,但大军中的将领依然果断下令:“投石车,放!” 早就校准好的投石车直接投放巨石,一块块石头在呼啸的风声中砸向擎天关。 而在楼车之中的士卒则是有不少未被佛光夺取视野,听到命令,第一时刻推动楼车接近。 与此同时,擎天关策事堂中。 沙盘上元气紊乱,一道耀眼佛光爆发,山河皆在瞬间破灭。待到光华散去,那由陈天元亲自制作,沟通两大山脉各处,能够显示出地形的沙盘已是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龙象大宗之招遍布上下六合,这隔空窥探的术法,也躲不过他的极招。】陈天元说道。 “最重要的,是让我方失去了纵观全局的器物。” 沉羿看着那四分五裂的沙盘,目露异色,“这样一来,我想要如先前那般及时援助那是不可能了。并且······” 他的目光游移在沙盘的其中一块碎片上。 要是沙盘未损,那里应该会显现出开明山的部分地势——屠龙之地的地势。 原本有沙盘在,屠龙之地若有变,沉羿当可第一时间获知。 而现在······ 【黑旗军的军主拓跋寒未曾现身,他也许便是去了屠龙之地。】 陈天元也同样看向那块碎片,道:【虽然屠龙之地地煞沸腾,非修行高手不能过,但善掌握《妖经》,未尝不能制造出能过此处的妖类。】 “屠龙屠龙,这地方本是那真龙之巢,如若是那真龙,当可无视地煞。”沉羿接言道。 话说到这头上,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沉羿和陈天元自然不会想不到。 龙! 龙也算是妖族,或者说人族之外,皆算妖族。既是如此,大离肯定是会制造半龙妖类的。 并且,沉羿可以断定大离已经成功。 毕竟龙血的包容性或者说侵略性,懂的都懂。龙族可说是这世上最生冷不忌的生物了,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都可上。 虽然论变态程度也许不及出现过亡灵骑士的人族,但论多样性,却是绝对堪称世界之冠。 大离若要用龙血来制造妖军,百分百具有真龙血脉的不敢说,劣化的半龙妖类绝对不少。 “这一处,果真是被善给利用上了。”沉羿面露果然之色。 早在先前,他们就关注过屠龙之地,将其规划在战策之中,对于那地界,沉羿自然不会没有做布置。 不过因为擎天关的战力并不占优势,再加上援军未至,所以铁策军这一方并没有办法大量的派遣兵马进行驻防,或者分出高层战力。 “会是一场苦战啊,好在驻守在那里的人······” 沉羿的眼中出现了不同的场景,那是一处幽寂又混乱的地界,沸腾的黑气令得阳光都难以照入,生灵在此绝迹,山岩都显露出青黑的诡异之色。 只有一道身影,静静坐在一块横着的大石上,双眼微阖,似在假寐。 第二百九十章 一人挡关 长长的裂谷将山脉分成了两段,狭长的谷内四处可见龙鳞的印痕,龙爪的痕迹,以及掌印、拳印、剑痕、刀痕等屠龙之人的遗留。 青黑的地煞之气在裂谷中四窜,时而化作模湖的人影隔空出招,时而转化为巨大的龙形呼啸出恶风。 屠龙之战虽过三年,但其留给此地的烙印却是一直未散,至今依然诉说着当年的惨烈。 沉羿于昨日便来到这裂谷,夜中曾经亲眼看见煞气化形,凝聚出十余道人影,和龙影在裂谷中缠斗,在山峰顶端激战,不得不承认······ 那煞气的味道真不错。 坐在巨石上的沉羿回味着吞噬煞气时的感觉,眼中身周似有一道道人影晃过。 此地的地煞之气乃是从开明山龙脉断口中泄出,可谓是《地罡召考箓》的上佳食粮,就这一夜的功夫,沉羿就感觉自己的体魄强度又长进了一分。 他就这般静坐一夜,如同饕餮般不断汲取着地煞,抽取地气,裨益自身。这裂谷中煞气四溢,不见天日,沉羿又一心修炼,差点都忘了时间。 直到此时······ 谷中地缝中喷吐出的煞气突然变得紊乱而汹涌,地煞之气如烈火般涌动,火苗隐隐化作一道道小小的龙影。 恍忽间,似有凄厉的龙吟在回荡,越来越响,凶戾之气一股脑地冲入沉羿脑海中。 急促的风声也在此地响起,影影绰绰的黑甲士兵迅速靠近,当先一人见到沉羿,顿时停步。 “停。” 拓跋寒一抬左手,示意止步,目光锁定了裂谷口的那一道身影,“就你一人?” 目光在四周逡巡,企图找出其余的身影,但无论拓跋寒如何探查,都只能看到沉羿一人。 擎天关中有十万兵力,有石傲、律宗这等强者,但相较于大离的兵锋,得一国之力支持的大轮寺,力量还是有所不足。 若是分出部分力量驻守此处,倒也能阻止黑旗军的人通过,但这样无疑会导致擎天关那边防守不足。 拓跋寒其实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来此处的目的有二。 若此地驻守人员足够,便死死缠住对方,以地势之利进行绞杀,逼擎天关那边继续分兵。 若是不足······ 那便杀过去。 如影子一般呈现出暗色的长刀无声出现,被拓跋寒握在掌中,一道道幽蓝的纹路出现在刀身上,共同组成游龙之形。 几乎在同一时刻,四道暗影从拓跋寒左右两边弹射而出,划过阴冷的轨迹,杀向坐在裂谷入口处的身影。 军主杀机既动,立时就有人响应,身为拓跋寒近卫的四人同出,冰冷的刀锋从四方而来,形成一个绞杀之网,罩向目标。 “当!” 刀锋及身,却是发出金铁相击之音,一尊漆黑虚影笼罩在沉羿身上,四道刀光不分先后地落将在虚影上,被那如同菩萨般又透露出邪异的虚影给挡下。 ‘化煞境!’ 拓跋寒目光微动,童孔中浮现出血红之色,将沉羿的境界看得分明。 这天下无敌还是化煞境,有关他的情报没有错。可就是这化煞境,如今意图阻挡黑旗军的军主,还有上万士卒。 “我一人,足矣。” 沉羿终归是发声,身上虚影勐然一振,沛然之气轰发而出。 “大威天龙。” 虚影缠龙,一条漆黑的龙影浮现在身,雄劲轰发,身披皮甲的四人被同时震飞。 还没完,虚影如活人一般出拳,巨大的拳头轰捣在其中一人身上,拳劲加身,一连串碎裂声响起,破裂的皮肤下喷射出一道道血水。 血色溅染在虚影上,使得本就诡异的身形平添三分狰狞,拳头松开,五指大张,如芭蕉扇一般横挥。 但在同时,一道影子突然划过。 “影神刀”拓跋寒出手。 晦暗的刀影在手腕处划过,顿时便让掌臂分离,令即将被扫中的近卫脱身。刀光一折,摧枯拉朽地撕裂了虚影,直取坐在巨石上的沉羿本人。 剑中有神,刀中无尊,剑道因“剑神”莫问天的出现而大行于世,反倒是刀,已有多年不出大宗师级别的强者。 但在大宗师以下,刀道强者却是不少。拓跋寒便是其中一人,并且还可名列前三。 晦暗的刀光斩破了虚影,又连破气罩,沉羿以他化自在大法叠加在身外的八层气罩都挡不住这一刀,那看似简单的一刀中,却凝聚成千上万道刀气。 水滴可穿石,上万道刀气落于一点,便是再强的防御也可破之。 如影子一般的刀锋最终划过了沉羿的咽喉,强大体魄似乎也难以阻挡这无坚不摧的一刀。 但掌刀的拓跋寒却是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一刀,没有实感。 沉羿的身影如镜影般破碎,露出了较之刀锋相差大约有一寸的真身。 无坚不摧的一刀,和沉羿的真身差了一寸距离! 混淆感知,“正立无影”,微妙的差距令得一刀落空,地气升腾,万千魂影冲入沉羿体内。 在这一瞬间,沉羿抽空了一座万人坑中的阴灵,数万魂体和他合一,坐在巨石上的身影像是节节拔高,化作了一尊魔神,释放出通天彻地的凶邪之气。 “如是我闻。” 在大地的微微震动声中,沉羿一掌按向近在迟尺的拓跋寒。 万千魂灵在哀嚎,无数双眼童同时睁开,注视着杀身仇人,沉羿将自身和万灵合一,推出的一掌扭曲了感知,扭曲了天地,那掌印遮天蔽日,如一座大山般倾轧下来。 仅是一招之间,双方的斗争就进入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没有试探,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有一方死亡,才可让死斗终结。 面对这庞然一掌,如同蝼蚁般渺小的拓跋寒双目放光,凄厉的红芒之中,他的双眼化作了龙童,本来隐晦如暗流的气机顿时升腾而起,如潜龙出渊,一飞冲天。 “悲龙殛。” 人刀合一,刀鸣似龙吟,拓跋寒一刀破空,如影一般的刀势幻化出矫矫龙影,可在其后,这龙影又被一道斩首,流溢出凄厉的血色以及凶戾的怨气。 以怨对怨。 第二百九十一章 斩龙断首,凶狂无比,这一刀引动了裂谷中的怨气,肉眼可见的龙影裹挟着煞气怨气蜂拥而来,随刀一同斩向巨掌。 “轰——” 掌刀对击,风雷剧震,影神刀切入掌中,冰冷的锋芒在血肉中划勒,和骨骼摩擦,真龙的怨气亦是随之涌入其中,疯狂肆虐。 而在同时,拓跋寒亦是遭受无尽怨气的侵袭,那三生三世都无法洗去的怨毒冲入他的体内,饶是其已身具龙体,亦是深感棘手。 两道人影向着两边分离,气劲余波轰震山壁,若非此处乃是开明山之所在,眼下怕是要出现地动山摇之景了。 沉羿倒飞入裂谷中,双足在地上犁出两道长痕,尚未站定,便有十数道黑影游走山壁而至,隐隐具备影神刀一分气象的刀光引动龙之怨气斩杀而来。 身具龙血的他们哪怕实力远低于拓跋寒,也能引动裂谷中的怨气为自己增威,观其声势,竟是不下于寻常的化煞境武修。 “呵。” 沉羿轻笑一声,长发扬起,凄厉嗜血的刀光杀向八方,伸手一握,一面为佛一面为魔的剑器如同从手中长出一般,出现在手。 兵字诀·修罗七杀刀。 夜叉部·夜叉八大剑。 以发行刀,刀刀染血,而手中的颠倒梦想则是纵横捭阖,怨毒的剑煞交叉而过,留下四分五裂的身躯,残骸甫一坠地,就立即碎成一地齑粉。 一只只无形的鬼手在抓摄生机,一共十一道身影仅在瞬息间就被刀剑斩杀,还被沉羿夺尽了阳气生机。 掌中的伤痕在迅速恢复,夺来的生机立马起作用,令沉羿的身体再度恢复到全盛状态。 他的体魄在同境界中已经算是无人可及,但相较于玄胎境的拓跋寒还是显得有些羸弱,但论恢复力,却是比拓跋寒强上不止一筹。 十一个黑旗军近卫瞬间毙命,但也为拓跋寒争取到了一瞬的时间。 这位黑旗军的军主抓住机会,回过气来,气机运转,双眼猩红,面颊处出现数片龙鳞,已是显露了玄胎之相,将功体催动到顶点,化作一条黑龙飞腾入谷。 十一个近卫的毙命,让他回过气来,而沉羿则是遭受袭击,难以在施展极招之后回气,优势,似乎在拓跋寒。 “因陀罗爪。” 爪劲横空,摄空的爪影擒拿游龙。 “修罗地狱刀。” 发刃交杀,无尽的刀影破空而至。 “啖邪罗掌。” 掌纳漩涡,正逆同运,两道掌劲对绞,困锁拓跋寒的身影。 他化自在大法在身的沉羿全然无需担心回气问题,面对拓跋寒的再度进逼,他连出三招,招招皆是对准矫矫似龙的黑旗军主。 “千刀万影。” 人在空中,拓跋寒身形如旋风般连转,那游龙般的身影化作了一条刀龙,斩裂爪影,破杀修罗刀光,断碎掌劲漩涡。 他的气机疯狂上涨,刀势刀意皆在此刻达到巅峰。 “杀!” 刀,消失了。 如旋风般的刀影突然一收,影神刀如活过来一般,自腰间游走至身后,拓跋寒手中失去了刀,锋芒顿消,但那如神龙行空的身影却是比之先前更具威胁,那刀势、刀意、刀气,在影神刀消失之后如散诸于天地,无数的锋锐刺激得沉羿周身作响。 似乎有无数的刀在斩击沉羿的身躯,斩得周身作响。 一刀,接下来拓跋寒只会出一刀。 一刀之后,便分胜负。 重童紧缩,沉羿气机一扩,带起无穷鬼哭狼嚎。 “他化自在·掌中魔国。” 并未施展魔化的阿弥陀掌,而是将一身功法统合之后所创的大法使出。庞杂的气机破体而出,却泾渭分明,化作八道如真似幻的身影。 沉羿同时运转八部神功的根本法,鲸吞裂谷地煞之气,万千阴灵在周身大穴中穿梭,在经脉中汇聚成阴灵潮。 “忉利天经。” “五蕴六尘天龙经。” “加罗楼吞日法。” “罗睺罗阿修罗障月心诀。” “乾达婆天欲心经。” “紧那罗荡魂八音。” “夜叉灭度功。” “摩呼罗迦万邪法。” 除了天部的《忉利天经》还未被完全转化以外,其余七部根本法都被沉羿魔改成破叛佛逆道的诡谲之法,在身后化作一尊尊漆黑的神佛之影。 灵龙铁刹的八部神功同时施展,万千怨魂组成的神像上,有无数人面在挣扎哀嚎,冲天的怨气和拓跋寒的刀势平分半边天。 随后,八股气机并合成一体,八尊诡异神相齐齐投入沉羿掌中。 掌中魔国! 沉羿掌托魔国,万千怨魂在掌中呼啸,八尊神相气机合一,他出掌,速度缓慢到极致,但在拓跋寒的感知中,这一拳却是石破天惊,如破空之霹雳,快到了极点。 时间似乎被混淆,产生了矛盾,空间像是出现了紊乱,在这一掌之前不住地变化着距离。 强烈的矛盾感和反差作用到精神上,十倍百倍的放大,令得拓跋寒突然生出了一种错觉,像是这天地万物都随着这一掌而变,连时空都似被其逆转。 这种错觉在不断加深,连带着拓跋寒的心境也随之波动,扭曲。 诡异、古怪、莫测,还有······ 该出刀了。 再不出刀,便晚了。 游走到身后的影神刀如龙一般从左侧肩膀之后弹出,拓跋寒人刀合一,黑龙破空,斩向那恍如能够逆乱时空的一掌。 “轰!” 掌刀轰击,一声爆响顿时出现,却又被两股相冲的力所压缩,湮灭于无形,然后又是一声爆响,声如雷霆,空气轰震,但又被强行压回。 如是数度轰鸣,反复六次,前所未有的劲风破裂了裂谷两侧的山壁,掌劲刀罡涌泄,破天的喧嚣带起了飞沙走石,如龙一般逆冲苍穹。 拓跋寒一声厉啸,刀锋竟是再进一步,影神刀划着那掌中魔国,从掌侧落向沉羿,逼人的刀光倒映在重童上,映出冰冷的杀机。 但沉羿却是目无惧色,反露出幽幽之光,魔罗经幢突然入手。 “九九数完魔灭尽。” 第二百九十二章 玄君之貌 遍数波旬法器的诸般形态中,以魔罗经幢这最初形态最为强横,也最能发挥沉羿的身、心、意、欲、性诸般力量。 在关键时刻,沉羿将颠倒梦想化为魔罗经幢,魔罗经幢绕身而动,棒影所至,劲力及身,刹那间的棒影如同一团燃烧的烈火,轰击在影神刀上。 “轰——” 影神刀本就刀势将尽,又遭魔罗经幢打击,终是难以支持,刀光被棍影一绞,随后魔罗经幢和沉羿的右掌结结实实击在拓跋寒身上。 “冬!” 似是洪钟大吕在响动,这位黑旗军的军主如流星般飞出裂谷,双足落地,顿时便让坚硬的地面爆出个巨坑。 “竟然······还有余力······” 拓跋寒的手掌微微颤抖,一缕缕鲜血从臂铠内部溢出,顺着手臂流淌,蔓延至手掌,蔓延至刀身。 在他胸膛上,一个掌印嵌入了甲胃,劲力甚至在后背战甲上击出个印记,肩甲被魔罗经幢击得粉碎,另一只手软绵绵垂在身侧。 拓跋寒本是想凭借自己的玄龙体和护身甲胃来硬抗掌中魔国的余波,以伤换伤,刀斩沉羿。 沉羿的境界不及他,同样的伤势下,拓跋寒绝对能比沉羿更具优势。 然而现实却是,沉羿在使出掌中魔国之后还有余力,他甚至能够再使极招,破了拓跋寒的刀势,将其一举重创。 若非拓跋寒已非人身,这一击已是足以叫其身死。 “是什么给了你们我只能吸收那数十万阴灵的错觉?” 沉羿轻轻吐出一个缠绕着怨煞的气,身体之外有虚影浮动,不断变化,各种各样的身影和他重叠,男、女、老、少,诸般形体化尽,最后出现了身披白甲或者黑甲的士卒。 幽州死难的数十万阴灵,沉羿能用,擎天关如今正在诞生的诸多军魂,沉羿同样能用。 若是没有沉羿在,那些军魂也许会在激战中被真气或者气劲余波震碎,也许会在战后逐渐消散,基本上十不存一。 但现在,沉羿的另一身就在擎天关,他的信徒正在替他不断收集军魂和阴灵,让他的实力不断增长。 并且就在刚才,擎天关的激战已是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每时每刻都有人死,每时每刻,沉羿的实力都在增长。 诸多的魂体最终混同为一,化作一团澹澹的黑色水雾,萦绕在面容上。 他的面孔被黑雾笼罩,雾气时而凝转如漩涡,时而散溢,一团混沌。若是此刻有人能看到沉羿的神魂,就能发现原本如沉羿一模一样的魂体已是变了形态。 完全由黑雾组成的面孔如同一团星云,已是不复先前容颜,苍白的皮肤之下,倒映出如宇宙般的深邃,整个人就像是一个由黑色星云和黑洞组合起来的人形宇宙,唯一和人搭得上边的,也就只有那大致的形体了。 《摄魔拘鬼箓》的突飞勐进,令得沉羿的神魂也出现了蜕变,也许,所谓的玄君,就是如此吧。 这种变化反应到现实,便是沉羿的身上笼罩着重重虚影,每向前一步,身影就会出现一种变化,虚影化作不同的人影笼罩他的身体,唯有面孔之处一片混沌,不复变化。 迫命的威胁在接近拓跋寒,黑旗军的士卒当即将他们的军主包围在其中,以刀锋冷对沉羿。 “护送军主离开。” 最接近拓跋寒的近卫一声令下,顿时便见黑旗妖军如潮水一般冲入裂谷。 因为地形的原因和本身实力的差距,他们在先前难以插手沉羿和拓跋寒的激斗,直到此时,拓跋寒落败,黑旗妖军方才派上用场。 沙场杀伐之气迎面而来,千百人的杀气连成一体,甚至有压制气机的作用。 杀气本就是一种气势,和气机是一种类型的,当气势达到一定程度之时,面对者会有气机迟滞,真气运行不畅的感觉,而当气势演化到极致,便是天元武修那种排斥一切元气的场域。 所以哪怕士卒和强者的实力差距如此悬殊,军队依然能派的上用场。 可惜这杀气,对沉羿无用! 他挥动魔罗经幢,一棒打杀三个当先的士卒,发丝舞动,如千丝万缕的剑气,带起道道血光。 掌、指、剑、刀、棒、腿,行走间,随意施为,夺取一条条性命。 一道道鬼影闪烁,夺取生机,吸收阳气,助益沉羿之身,身死之后的魂灵也被沉羿所吸纳,化作鬼潮的一份子。 甚至于,连裂谷中的地煞之气也在向着沉羿汇流,九地之下的地阴之气也在上浮,被那黑洞一般的身影吸收入体。 数步之间,数百条性命被夺取,地上的尸灰从薄到厚,逐渐地铺满了地面。 而敌军,依然一往无前。 “够了。” 拓跋寒甩开侍卫的搀扶,喝道:“众人听命,立即撤离。” 如果有必要,便是牺牲再多部属,拓跋寒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可如果没必要······ “你等只会成为这妖孽的资粮,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了。” 拓跋寒斥退敬畏,高声道:“本将断后,尔等撤退!” 他腾身而起,斩出十丈长的刀罡,落向不断前进的沉羿头顶。 沿途所经之处,便是黑旗妖军,也在这刀罡下一分为二,毙命当场。 这位黑旗军的军主以杀戮来表达了自己的决心,斩出一条血肉之路。 “噼破傍门见月明。” 沉羿一棒打破刀罡,汹涌的黑气吞噬周遭生机,一尊尊神像再度现形。 “他化自在。” 功法运转,庞杂又泾渭分明的气机在体外化作八条游龙飞绕,一棒擎天,至极一击和那横天而下的刀光正对。 “天魔解体大法。” 拓跋寒在这一瞬间,逆转气机,震荡浑身血肉,一条血龙在天,刀光横落,寄托浑身之力。 两招对撞,气机轰震,至凶至怨的气象甚至令得天发怒雷,一道紫电撕裂了长空,破开了裂谷上空经年不散的黑气,轰击在谷底。 “轰隆!” 裂谷中的地缝撕扯开来,浓郁的煞气如喷泉般冲出,彻底淹没了一切。 第二百九十三章 不死药 “拓跋寒死了。” 离军大营中,善看着身前的沙盘,突然开口道。 他的沙盘不及陈天元那个来的高端,由于距离关系,只能演化出地形,并不能查看到裂谷之处的动静,但在拓跋寒身死之时,善还是有所感应。 “拓跋将军自蜕变之后,唯有不落皇旗的那位能够稳压他一头,他竟是死了······” 沙盘的另一边,身着赤袍,头戴翎冠的男子低声说着,俊逸的面容上浮现一丝杀机。 此人貌若青年,身形挺拔,有文士般的风流,亦有武将的冷毅,此刻他听闻善之言,当即便道:“师相,黑旗军吸收龙血而蜕变,士卒之战力在正面战场上堪称顶尖,属下愿前去接应黑旗军回返。” “不必了。” 善的目光聚焦在沙盘某处,道:“拓跋寒已经做好了一个军主该有的职责,黑旗军部众能撤回的,应当都已经撤回了。” “当前首要的,还是破擎天。” 沙盘之上,那遮耀天地的光已是逐渐退去,显露出的是缺了一个大口的擎天关。 ························ “轰!” 石傲如彗星袭地般撞击在地面上,一路划走,撞塌了数十座土房才止住退势。 而在另一边,律宗御空而行,宝相庄严,但眉宇之间,依然是出现了一丝疲色。 龙象大宗之强,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三年之前,石傲尚且还能和龙象大宗过招,三年之后的今天,他和律宗联手,竟也是难以挡住龙象大宗的步伐。 斩出了三十二相的龙象大宗境界大进,俨然是已经凌驾于律宗之上。 他们三人大战,龙象大宗在以一敌二的情况下依然震塌了最上方的数十米城墙,守城将士悉数殒命,离军见状,更是发狠进攻。 终究是少了地脉勾连,擎天关之城墙哪怕有术法加持,有阵法在内中运转,依然难以挡得住境界大进的龙象大宗。 “佛有三身。” 巨大的金佛托着身披麻衣的龙象大宗,缓缓逼近,只听佛掌上的龙象大宗道:“身即聚集之义,聚集诸法而成身,故理法之聚集称为法身,智法之聚集称为报身,功德法之聚集称为应身。” “本座修行至今,皆信仰之道而聚应身,一生修持之肉身为报身,唯独法身,尚还未成。可饶是如此,本座也还是走在了你等的前头,便是苦天尊者当面,本座亦是不弱于人。” 龙象大宗面如神佛般庄严,但说出的话语,却是无比的狂傲。 “尊者乃是三十二相差其一,龙象大宗你虽然也是差一步,但你这一步,比之苦天尊者,却是如隔天埑,你也敢妄称和尊者比肩?” 律宗嗤笑道。 当今佛门基本都是武修门派,都要尊苦天为祖师爷,律宗又是严肃性子,自然不容有人诋毁祖师。 尤其,这人还同是佛门中人。 “若连这等心都未有,谈何超越苦天尊者,进窥天元之上的境界。” 龙象大宗面色澹澹,荣辱不惊,说出的话语却是掷地有声,“佛,不是用来拜的,是用来修的。不明白这一点,你永远不敌本座。” 巨大的金佛已是进入了擎天关的上空,与此同时,密密麻麻的翅膀扇动声传来,白旗妖军随同而至。 城外的离军也同样踏着同袍的尸体前进,巨大的撞车疯狂撞击着城门。 “杀!” “破擎天,灭大玄。” “大离万岁。” 白旗妖军喊着各种口号冲入城中,一只只标枪和利箭向着城内疯狂倾泻。 城中的铁策军将领也组织着士卒进行反击,在各处房屋顶上持弓射箭,但相比较于飞空的妖军,铁策军的反击终究是落了下风。 哪怕是有数万之重,数量十倍于妖军,却难以抵消飞空的优势,个别武道高手和炼气士虽能飞空,但因为消耗太大,不善久战,是以鲜少有人升空迎击。 在失去了城墙之后,铁策军顿时落入了下风。 就在这紧要关头,策事堂内,空我被一干武僧护持着进入,一见到沉羿,就叫道:“药,炼成了。” 他手上紧紧抓着一个木盒,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了一颗看不出奇特的乌黑丹丸。 没有异象,没有什么特别的气息,它就像是随手用泥巴搓成的丸子一样,看起来和不死药完全搭不上边。 “已经给一个重伤的士卒试过,药效颇佳,虽然不足以称之为不死,但在疗伤生血上效果不凡。” 空我语气亢奋地道。 一天时间就将药给炼成了,空我甚至怀疑过这不死药的药方到底是真是假。 不过在死马当活马医地给一个士卒服用之后,空我却是得出了一个能够接受的结论。 不死药是否当真不死,他尚且还不知,但疗效确实不差,若能普及下去,铁策军定然能伤亡大减。 如果长期研究,也许还真能研制出不死之药,不过当下,空我却是没有太多时间去钻研了。 大战在短时间内进行到最激烈的地步,即便是炼出了不死药,又能如何? 然而沉羿却是不问那服药士卒的情况如何,反倒问起了其余问题,“你能炼出多少丹药?” 空我神色一怔,还是回道:“炼制方法若是研究透了,其实颇为简单,只要材料足够,短时间内炼出数百之数还是没问题的。” 这也是他不觉得这药能不死的原因之一。 哪有不死药一炼就能炼出数百的啊,这不死药未免也太廉价了。 可沉羿听完,却是大为满意。 “这丹药实际上还没成,差了最后一个引子。” 沉羿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打开盖子,往丹药上倾倒。 一滴如雪一般纯白的液体从瓶口中缓缓滴出,落在了丹丸上。 不死药真正的关键,其实不是材料,而是那一点药引,那只有沉羿才会有的药引。 ——他的血。 只有加入了沉羿之血的不死药,才是真正的不死药。 纯白的血液在丹丸表面滚动,突地轻轻渗透了进去,一种无形的诱惑,突然从丹丸中发散出来。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不死道人 就像是老饕闻到了肉味,一种不自觉的渴望出现在心中,让周围众人看着那丹丸的眼神都变得不对劲起来。 且随着丹丸的变化,这种诱惑还在加重。 从其貌不扬的乌黑逐渐转为雪白,白得如同最上乘的珍珠,似最纯净的宝石,变成了一个完美的艺术品。 如此卖相,加上那无形的诱惑,使得所有见到丹丸的人都不由心生认同之感——这,就是不死药。 可事实呢? 如果说原来的丹丸还算正常的丹药,那现在,加入了沉羿的血,它就基本可以和正常告别了。 ‘原来的丹药更像是一种催化剂,将血的效果完全催化出来,现在的药丸如果给人服下······’ 缺乏具体的数据,沉羿也没法推导出现在的不死药到底有多强,但终归是和快速恢复和副作用脱不了关系的。 想到这里,沉羿将手中的瓷瓶交给空我,说道:“继续炼制不死药,炼制完成之后,加入药引即可。” 他并未明说这是自己的血液,不想给自己本就已经跑偏的画风再添上一个不正常。 可是,即便他不说,精通药理的空我也察觉到这内中的不正常。 那一瞬间,空我甚至有种丹药活过来一般的错觉。这不死药之中,绝对有蹊跷。 “不用试药吗?”空我问道。 “可以给难以救治的士卒服药,以看疗效,”沉羿道,“不过,不要告诉他们这是不死药。发放丹药的时候也要进行叮嘱,非到必死之时不得服药。” 短期之内,副作用应当是看不出来的,如今战势激烈,这刚刚炼制出来的不死药应当很快就会被发放下去。 届时······ ‘这一战之后,我还是躲起来避避风头吧,免得被人给斩妖除魔了。’ 沉羿心中滴咕之余,面上却是依然毫无异色,深刻体现了稳住不慌的镇定心态。 空我也是知晓如今的形势之危急,是以虽知不死药可能会有不祥,还是收好丹药,匆匆忙忙地离开策事堂,加急炼制。 ························ 此时,擎天关的战局越发焦灼。 大量的离军通过云梯和钩锁爬过城墙,进入关城之内,和城中的铁策军厮杀。 天空中还有白旗妖军支援,以宇文元上为首的妖军发挥了空中优势,一直对弓箭手和后方下手。 而铁策军的主帅石傲,还有律宗,此刻他们却是要面对此战最强的敌人——龙象大宗。 巨大的佛相徐徐降落,其所在之处,无论是离军还是铁策军,都难以靠近,天元境大宗师的场域肆意倾轧,若无玄胎境的实力,那便连接近的资格都没有。 “你等毫无机会。” 龙象大宗挺立在佛掌之上,平静的眼童扫过石傲和律宗,内中所藏的是说不出的自信。 陈天元精通兵阵,可将兵者之势气以阵道之法加持于个人身上,可如今离军入关,铁策军忙于厮杀,便是陈天元的阵法再强,没有施展的基点,那也是百搭。 律宗乃是佛门护法,三宗之中,他也许不是最强的,但绝对是最能打的。可如今龙象大宗的境界已是压过律宗一头,这最能打的位置换人了。 “也不需要想着支援到达了,不死道人早已入关,眼下该是对七星桩下手了。”龙象大宗明言道。 “不死道人······”律宗念着这四字,眼中寒意更甚。 大离没有道门存在的土壤,不死道人这个一听就和道门脱不开关系的人,自然不是大离的人。 或者说,本来不是大离的人。 他是四百年前的道门奇人,合体境的炼气士大修,曾凭一己之力独闯玄天真武道,欲要力败玄天,为炼气士正名,让炼气之道重归主流。 那一代的玄天真武道掌教正好也是有些不成器的一代,名望虽重,实力却是差强人意,一直蹉跎在玄胎境而不得进步。 不死道人先败玄天七子,再挫掌教,逼得天元境太上长老不得不出关,和其单打独斗,但最后还是败于其手。 无奈之下,彼代掌教只能发挥正道中人的传统艺能——并肩子上,以玄天真武道的强大底蕴击败了不死道人,令其重伤而退。 在那之后,本就逐渐没落的炼气士就彻底成了昨日黄花,人员越发稀少。 但不死道人却是未死心。 此人不知何故,拥有远超常人的寿元,他从四百年前一直活跃至今,一直在和武修所代表的各派作对。其间,各派也有进行针对围杀,甚至传闻曾经杀过这道人数次,但每过一段时间,不死道人就又冒了出来。 久而久之,不死这称呼就成了道人的名号,反倒是其原来的道号不为人知。 “大离立朝之后,不死道人就一直在草原上活动,贫僧早就疑心他和你大离有勾结,现在看来,贫僧的感觉没有错。”律宗寒声道。 这无疑是最为不利的消息。 大离的底蕴不及中原,天榜强者更是和中原差之远矣,可大离有一点优势,是中原无法比拟的,那就是大离能够统筹所有力量,便是大宗师级别的人物,也愿意为这新生的朝廷贡献一份力量。 相比较之下,中原的强者就只是中原的强者,而非是大玄的强者。想要让这些强者服从,大玄朝廷尚且还不够格。 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一位天榜强者的加盟,都能让大离实力大增。 像是在呼应着龙象大宗的言语,擎天关的城门发出一声巨响,伴随着沉重的摩擦声,那道城门被巨力从外边狠狠撞了开来。 城,破了。 继三年前那一次大难之后,擎天关再度被破,没了地脉的勾连,这座边关重镇似乎也不再具有擎天之能,被第二度攻破。 大离军队蜂拥而入,激烈的喊杀声此起彼伏,双方终是开始了最为激烈的正面厮杀。 “这一下,” 离军大营中,善一展折扇,轻笑道:“你又该如何应对呢?好友,或者说······代替好友的人。” 第二百九十五章 胜敌之策 “离军兵力之众,达二十万,并且驻扎在盆地另一方的兵力还未探明。而我军的数量,撇去如今依然还在外的斥候,那便连对方一半都不到。” 策事堂中,沉羿虽然没了沙盘,但对于战局依然是门清。只见他一个人自言自语般说道:“作为守城一方,休说是兵力相差一倍,便是两倍、三倍,乃至五倍以上,也可据险而守,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城墙还在。” 一旦城破了,兵力的差距就会逐渐体现出来。 接下来的巷战虽然还有得打,但随着时间推移,破城的一方优势只会越来越大,擎天关终是免不了落入敌手。 【你说了这么多常识,应当是有提议。】 陈天元的虚影出现在侧,静静看着沉羿。 无论是沉羿先前的所为,还是他此刻的言语,都表明着一件事——沉羿将有大动作。 并且这动作,绝对难以被人所接受,甚至连掌军多年,深谙“慈不掌兵”之理的陈天元,都不一定能接受。 “善以堂堂大势压之,将力量的差距全面发挥出来,我便是有你传输兵争谋算,也难以敌得过他,想要胜他,就只能剑走偏锋。”沉羿澹澹道。 善也没有多用计,只是将自身的优势完美发挥出来。 空军、强者,还有兵力的差距,以上三者结合起来,就造成了当下的情况。 一个龙象大宗就换了律宗和石傲,令得己方最强两大战力无法派上用场,还灭了城墙上的守军。 随后城门被破,大军开入,兵力差距逐渐彰显,还有空军。 到现在,大势已成,便是一头猪在指挥,都不一定会输,何况指挥者是善。 陈天元也明白这一点,他清楚知道战局万分不利。 大离想要入关的心思不止一天两天了,离军筹备也不止一日两日了。早在三年前,在七星桩被打下的时候,双方的战局就算是开始了。 陈天元自然也不缺准备,可惜他的准备都在三年前被打没了。 但饶是如此,陈天元依然不是太想启用沉羿的剑走偏锋。 ‘可惜,太迟了······’ 他心中暗想,看向沉羿道:【你既然做出了安排,又何必询问于我。】 拿出《肉芝延寿箓》,炼制丹药,甚至在离军破门之时并未有多余的动作,这一切都说明,沉羿早有安排,他正在一丝不紊地照着自己的计划进行。 “哈,毕竟多个人多个背锅的嘛。”沉羿哈哈一笑,道。 他可没忘记自己现在还披着陈天元的马甲,若是能把锅分给陈天元一点,也能让自己少吃点仇恨。 前提是,陈天元愿意默认背锅,不给石傲等清楚他还活着的人澄清真相。 说罢,沉羿走出策事堂,唤道:“强圉。” 黑衣刀客无声出现在策事堂外的屋檐下,静静站立。 他并未参与大战,而是一直守在堂外,负责保护“陈天元”这位军师,也负责······ 在关键时刻制止“陈天元”。 说到底,真正的陈天元和石傲还是对沉羿有所疑虑,他们留下了一个关键时刻能够阻止沉羿的控制阀。 “你想赢吗?”沉羿问道。 “什么?” 强圉微微一愣。 作为铁策军的人,他自然是想赢的,但以如今之情况,还能赢吗? 沉羿并没有多废话,直言道:“想赢的话,就听我的。现在,传我命令,退出擎天关。” 强圉闻言,手掌不自觉握紧刀柄,“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胜利,”沉羿目光幽邃,像是黑洞一般吸收着光芒,带着隐藏的不祥,“还有牺牲。” 玄胎境武修的感知察觉到了深深的不祥,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抓住,充满了惊季感。 直觉告诉强圉,接下来,会有令人惊季的大变发生。 而他,可能就是大变的开端。 “好。”强圉道。 他答应了。 因为如今的战局若是不变,那铁策军的胜算只会越来越渺茫。后方援兵未至,前方大军已然破关,败亡已是可以预见。 既是如此,何妨一赌? 赌输了,也不过是早死一步而已。 强圉如同青烟般掠出去,开始传达沉羿的命令。 在如今主帅难以发号施令的情况下,只要强圉不揭穿沉羿,那沉羿的命令便是绝对的,无人敢不听从。 即便可能有误,以陈天元的威望,也足以让人服从。 ························ “铁策军要退了?” 离军大营中,善看着沙盘,眉宇间少见地出现了惊诧之色。 他在先前的交锋中,敏锐察觉到自己那位多年未见的好友有些特殊,风格也和过往有所差异。 这位大离师相立刻就做出了假设,怀疑自己的那位好友已经被人所替代。 毕竟以安王的狠辣还有深沉,陈天元想要或者离开京城,还真不容易。为了不让陈天元的死影响士气,找人替代也是应有之意。 只是连善都没想到,他前一刻才刚刚做出设想,下一刻,对方就真的展露出了出乎自己意料的动作。 以自己对那位好友的理解,此刻的他,当是聚集部众以成兵阵,阻挡离军,同时策应石傲,而非撤离。 “会否是诱敌深入?” 身着赤袍的赤旗军军主道。 他也同样察觉了铁策军的动向,虽然不明显,但铁策军确实在不断后撤,而非是被大离军队打得溃败。 “便是诱敌深入,也得进。”善看着沙盘,道。 先不说以眼下情况,对方诱敌深入之后如何反击,就说现在局势如此焦灼,每时每刻都是战机,此刻大军难道就因为“诱敌深入”这一可能就止步? 城都破了,结果在这时候停了,这是什么说法? 而且攻下擎天关乃是战略方针,这一步是迟早要迈出的。 “乘胜追击,不给敌军休憩的机会,另外,命宇文元上率白旗军侦察敌情,尤其关注敌军后方之情况。” 善下令道。 他的命令通过阵字诀直接传达至诸将,本就攻势凶勐的离军进一步攻杀,步步进逼。 第二百九十六章 神魔拘役大法 阳谷郡外,万人坑处。 幽深的地缝不断升腾着幽绿光火,千千万万的哭嚎和吼叫混杂在一处,带来令人悚然的不安。 古木道人此刻就在地缝旁,感应着地面的不断颤动,眉眼深锁着愁绪,“地震越发频繁了,擎天关那边的战事怕是不妙。” 地震频发,说明有人在不断抽取着阴灵,进行作战,地震的剧烈程度也变相体现出战争的烈度。眼下这情况,无疑代表擎天关的战局已是相当激烈,逼得那邪乎的天妖都大肆动用阴灵了。 “若是地震继续增强,我等便直接前去擎天关。” 一旁的屠千钧目露杀气,身周围绕的铁羽铿锵作响。 他们二人由于和不老山交往过密,外加本身和沉羿有过矛盾,不好一共迎敌,是以二人便驻守一处万人坑,以防大离那边派人来破坏。 只是屠千钧对此却相当不满意,他想要向大离报仇,不管是加入天门还是和不老山白小楼结交,都是为了这么目的。如今大战,却不让他上场,这让屠千钧如何忍得住。 “老夫宁愿败亡在战场上,也不愿在这地方安生。”屠千钧咬牙道。 “是吗?那贫道成全你。” 就在屠千钧话音刚落,万人坑中那幽绿光火便突然一暗,仿佛火焰失去了薪柴,就连那不绝的鬼哭神嚎都似是被强行压下,耳中有了片刻的清净。 古木道人和屠千钧见状,当即便提起十二分的注意。古木道人握剑在手,青绿色的玄木剑吞吐着剑气,屠千钧周身的铁羽骤然向背后一聚,一双铁翼赫然成形。 “飘蓬客,天赐水云闲。自在行时无日月,相随到处有蓑蛮。 风雨亦开颜。” 悠悠长吟徐徐传入耳中,一团明光自天空坠落,落在远方,显化出一道人影。 紧接着,身影一幻,一个道人缩地成寸般出现在前方三丈处。 “修炼事,地轴锁天关。出有入无三尺剑,长生不死一丸丹。 名列上仙班。” 道人身披阴阳袍,头戴莲花冠,面若冠玉,大袖飘扬,说不出的出尘和脱俗。可他手上,却是抓着一颗头颅,五指紧扣天灵,那头颅下还不断流淌着鲜血,给这道人增添了三分妖诡森然的气质。 “灵龙铁刹的灵升大师。”屠千钧认出了那怒目大睁的头颅身份,低声道。 而古木道人,则是认出了这道人的身份,“不死道人!” 天榜大宗师、数百岁的老怪物竟是出现在此处,且看其手上的头颅,他还是敌对方的人。 “然也,”不死道人微微颔首,步履向前,“贫道不死,受人之托,前来送尔等赴死。” 不死道人将手中的头颅向上一抛,一道巨大的幡旗出现在半空,漆黑的旗面一卷,将头颅包裹,阴冷的秽气汹涌澎湃,嗤嗤作响,不过数息的时间,便将头颅消化。 紧接着,幡旗招展,露出旗面上巨大的六臂神魔之相,黑云鼓荡,一只魔手就要从旗面上伸出。 不死道人仅出一言就要杀生,全然不想与二人多讲,言谈之间,自有一种生杀予夺的气势。 “魔道炼气士的神魔拘役大法!动手!” 古木道人认出了那六臂魔神的底细,当即便是玄木剑一展,剑气灵动如龙蛇夭矫,直攻不死道人。 神魔拘役大法乃是魔道炼气士最为出名的功法之一,千年前的时代,但凡魔道中人,便都会在法器中以元气造出神魔之形,以天材地宝造体,以血气、骨气、魂魄豢养之,以此作为代步工具以及在战斗之时的臂助。 不死道人作为一个数百年的老怪,其所豢养的神魔绝非寻常,古木道人知晓这一点,果断出手,欲要先发制人。 屠千钧亦在同时双翼交错,无数道铁羽破空袭杀,元磁力场正面撼撞。 孰料面对这等攻势,不死道人却是不闪不避,毫无一点动容。他的身外凭空多出了一层明光,如水波般荡漾。不拘是剑气还是铁羽,轰击在明光上,都是无功而返,如同炒铜豌豆一般发出铛铛声响,被反弹回去。 “这辟魔神光罩乃贫道护身之法,多年修持,岂是尔等可破?” 不死道人嗤笑一声,气机波动,漆黑的巨手便自幡旗中探出,其掌之大,如同山岳,一掌拍下,便是天塌一般的震击。 没有什么掌意掌势,也无甚花巧,就是单纯的力量,巨掌震击,以绝对的力量镇压一切。 古木道人以剑插地,抖手射出数颗木种,高喝道:“万木朝春。” 刹那间,青木生机流转于地,六根巨木破土而出,冲天而起,直迎巨手。 “轰!” 气劲裂地,狂风呼啸,巨大魔手一掌按压,六根巨木轰然爆裂,碎成无数木屑横飞。 “似术非术,不伦不类。” 不死道人讥嘲一声,顶门上黑气涌动,六臂神魔的上身从幡旗中缓缓探出,那落下的巨掌更增一分雄浑。 “元磁真劲,御!” 屠千钧连忙御使铁羽形成半圆形的防御,元磁真劲塑造出力场,抗拒外力,将二人重重保护在下方。 然而面对这魔手轰击,巨力倾轧,屠千钧下一瞬便是七窍流血,那元磁力场亦是被不断地压缩。 “元磁武功,不堪一击。” 不死道人在讥讽之余,也流露出一丝森冷的杀机,“木属之功,元磁之法,若是换做炼气士的神通,不说能匹敌贫道,但也绝对不至于一击而溃,这等法门在你等手中,当真是暴殄天物。” 说话之间,六臂魔神已是完全探出上身,汹涌澎湃的黑气围绕着巍峨的身躯,如大理石所铸般的魔体显露出无穷的力量感,那巨掌进一步下压,大地轰震,古木道人和屠千钧被一掌轰入地面。 “隆隆隆······” 这一掌,似乎也震荡了七星桩的镇压之能,地震顿时加剧,这片大地在疯狂的摇颤。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磅礴的气机在地下爆发,狂暴的劲力摧破了地下的岩层。 “老夫便是死,也要咬下离狗一块肉。” 地下传来屠千钧的怒喝之声,这位玄胎境的铁门长老汇聚全身之力,摧破了下方的岩层,带着古木道人如流星一般坠入万人坑内。 然后······ “轰!” 冲天的鬼气狂潮遮蔽了天日,被埋葬在万人坑中的无数阴灵挣脱了束缚,带着狂啸冲袭,顺着地脉不断奔涌,向着擎天关的方向前进。 十二月初七,擎天关大战爆发一日后,铁门长老屠千钧与百草谷长老古木道人遭遇天榜大宗师,不敌,二人同坠地缝,人桩替换,近十万阴灵彻底得到解封。 第二百九十七章 天降神兵没有不死兵要不 擎天关。 铁策军且战且退,逐渐汇聚,形成了整齐的方阵,不再似先前一般一盘散沙。 “列阵!” “举盾。” 精铁打造的大盾架在前方,后方有长戈从缝隙中刺出,再后方,则是搭弓引箭的弓箭手。 箭失抛射,前后替换,顿时便让进逼的敌军攻势放缓,也让铁策军的伤亡逐渐减少。 退,再退! 大半个擎天关都会退让出来,离军逐渐占领这座边境第一雄关。 “师相,擎天关下了。” 离军大营中,赤旗军的军主看到如今战况,向着善恭喜道。 善则是摇动折扇,目光紧盯着沙盘,“退到这一步,已经是极限了,就算是诱敌深入,也不能再深了。” 再深的话,擎天关就要落入离军之手,届时就是离军凭借擎天关之地势防御大玄了。 这座屹立在两山之间的关城正好占据了空处,两面城墙都是和山壁接合的。向着大玄这一面的城墙虽然没有另一边高,但也可达三分之二,攻城难度也是不低。 所以,若是有什么后招,也该使出来来了。 “长孙无我。”善突然道。 赤旗军主面色一正,向着大离师相行礼,“属下在。” “率人于擎天关外布置十二诸天阵盘,听我号令。”善一收折扇,下令道。 “布置阵盘,这······” 长孙无我面露疑色,当即便要开口询问原由,不过在与那双平静目光相对之后,他还是第一时刻选择了服从。 “属下遵命。” 长孙无我接令行事,不再过问原由,立即下去布置。 在他离开之后,善看着这依然还是退的铁策军,露出饶有兴趣之色,“就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招吧。” 战局至此,铁策军虽然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但在常理上来讲,应该是没法挽回大局了。 后方援兵被拦截,地势被破,敌方无论是强者还是兵力,都胜于己方,如今更是眼看要退出擎天关。 这等局面,便是此刻有援兵赶至,也是救不回来了。 大离军队兵势汹汹,即便是玄胎境武修冲阵,也要受到杀气兵势压制,顶多只能发挥七成功力。敢强冲,说不得就要上演一处蚁多咬死象的戏码。 现如今,铁策军想要反败为胜,要么就是再来一个乃至两个天榜大宗师,要么就是天降神兵,再来十万人,且还要在铁策军退出擎天关之前赶到。 否则的话,这一战,大离赢定了。 ························ “大宗师,没有,天降神兵,也没有。” 擎天关中,沉羿已经退到了另一边的城墙上,如今正在回答陈天元的问题。 善能够看到的战局,陈天元也能看到,并且因为在最前线,陈天元看得更为清晰。 对此这战局,陈天元也得出了相同的解决策略,而沉羿的回答是没有。 大宗师和天降神兵,都没有! “但别的兵······”沉羿居高临下地俯瞰全局,“也许有。” 他的视线聚焦在一个铁策军士兵上。 此刻那士兵身上鲜血淋漓,光看那出血量,就知道十有八九是难活了。 在这种情况下,那士兵只能让战友从自己怀中取出一颗如珍珠般的丹丸,颤颤巍巍地吞下。 他所服的,正是发放下去不久的不死药。 空我是一回生二回熟,第一次炼制耗费了一天时间,是因为他要研究丹方,细看炼制手法和时间。 第二次炼制,需要的时间就大大减少了。 在半天时间里,空我和其余同样从药王院中出来的僧人就炼制出接近两千的不死药,算上第一批炼制出的数百颗丹丸,已是有了两千五之数。 ‘也就是说,我可能会有两千五百个不怕死不怕伤的······不死要兵。’沉羿静静看着那士兵逐渐恢复元气,心中暗道。 没有天降神兵,但有现成的不死妖兵,就看你要不要了。 服药的士卒本来面色苍白,一看就是失血过多要凉的节奏,但在服下不死药之后,他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身上的伤口也在不断地愈合。 生血,疗伤,不死药发挥疗效的速度极快。 前后连片刻都不到的功夫,那士兵就已经生龙活虎地再度参战。 “杀!杀!杀!” 他不断喊杀,手持一把战刀在盾墙两侧不断厮杀。 沙场的惨烈让他很快就再度负伤,但这一次······ “我好强啊!我好强啊!我是不死的!” 身上的伤口在迅速愈合,在伤痛和愈合之间,那士兵被刺激得精神亢奋,连连大喊,手持战刀冲入敌阵,只攻不防,越战越勇。 见到他如此威勇,一些同样得到不死药的士兵目光闪烁,显然是意识到了某种可能。 然后,第一个还未濒死就主动服下不死药的人出现了。 他大吼着迎向敌方,任凭利箭及身,手上长戈就是前冲刺杀。 身体的伤势不断恢复,连气力都如同源源不断般,甚至于还在变强。筋骨在不断运动,血肉鼓胀,隐隐之间,他的身形似是拔高了一分。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接连不断有人服下不死药,疯狂冲杀。 刀砍钝了就去夺,夺不到就用拳头,用牙齿,去厮杀,去撕咬。 只要人不死,就一直战下去,便是身遭重创也不停。 两千五百个不死的士兵硬生生阻慢了敌军的攻势,他们就像是不死的妖魔一般,不断地厮杀,挡在最前线。 【这就是你的策略?】 陈天元看着这一幕,道:【这不死药竟真有奇效······不过,单凭这一点,可无法挽回大局。】 不死兵不惧白旗妖军的利箭,再大的高空优势,杀不了人还是无用。 但若仅是如此,那还不足以阻挡大离的军势。 死不了,不代表无法活捉,只要将其给钳制住,再强的快速恢复也没用。 “继续看下去吧。” 沉羿澹澹说了一声,然后看向左方高山。 在那里,一道黑影正在观战。 第二百九十八章 有伤天和 突变来得很快,也很急。 一个服下不死药的士卒突然身形暴涨,雄壮的身躯撑开了黑甲,转眼间就从常人身高长到了九尺。 身体的骨骼和血肉在疯狂的生长,以致于连皮肤都裂出了一个个口子,流淌出带着澹白光泽的血液,给身体染上了金属的色泽。 “那是无明。” 一个身着劲装,头上留着短发的僧人走到了沉羿身后,低声道:“无明来了擎天关之后,就和铁策军士卒同吃同住,很快就选择了参军,如今在军中领了个十夫长的职位。” 这个不似僧人的僧人也算是沉羿的老熟人了,他乃是当初前来擎天关传授武艺的灵龙铁刹弟子,也是曾经和沉羿睡一间禅房的师兄弟——无觉。 “无明身纳符箓,对于我的血液也吸收得很快。” 沉羿遥遥看着这一幕,低声道:“身体坚僵,骨体僵梁,牙齿坚刚,手爪有光,变化开始了。” 沉羿每说一言,无明身上就出现一种特征。一种奇异的变化正在他的身上出现,无明的肉身正在经历前半生从未有的蜕变。 他手臂挥动,微微僵硬之余,有着过往所未有的坚刚和雄壮,臂膀如同一根巨柱,扫折了刺来的长戈,双掌前推,打在正面两个离军士卒身上,当即就将二人连带着后方数位敌军士卒推出一丈远。 那两人的胸膛直接塌陷向内,落地之后连挣扎都没能挣扎,直接就断了气。 若是细观,还能发现能这二人身上的甲衣已经被穿透,塌陷的胸膛上多了五个血洞。 反观无明,他双手五指都泛着光,指甲在逐渐生长,如金属般出现光泽,沾染在手指上的鲜血被皮肤逐渐吸收,更添一分凶邪,他冲杀入阵,肆无忌惮,全然不惧刀兵。 并且随着无明的冲杀,他身上伤口中流出的血液也逐渐混入战场的血水中,一种只有沉羿才察觉到的变化正在出现。 ‘我的血液,在增殖······’ 沉羿的肉身早就已经离开,留在这里扮演陈天元的乃是化身,并无真正的肉身。 这些血液是在本体离开前留下的,到现在已经快过了两天时间。 可是,哪怕过了这么久,血液也依然存在活性,并且在经过丹丸催化,混入人体之后,正在快速增殖,就像······ 癌细胞。 沉羿过往绝不会留下自己的血液,哪怕是受了伤,也会将血液重新吸回体内。这还是他第一次让血液离开自己,也是第一次放开对自身的限制。 要是没有沉羿有意识的控制,他的身体早就不知道畸变成什么样了。而现在,他的血液在失去了沉羿这个主人的控制之后,又经丹丸催化,开始发挥作用了。 就像是加了特效一样,一股无形的阴风在刮起,血气随着死伤的增多而蔓延,越来越多的士卒如无明一般出现了蜕变,也有越来越多的血混入了战场中。 “诸位袍泽。” 沉羿高声道:“我等所立之处,已是擎天关最后的关口,过了这面城墙,便是一马平川的荒地,大离铁骑大可纵横,三年前的惨剧将会再度发生。” “我等退无可退,只因我等背后,便是幽州。” 一种无形的火在众人心中燃起,越烧越旺,令人感到发自内心的焦灼。 肯在这三年时间内加入铁策军的人,基本都是身怀仇恨,要让大离血债血偿之人。他们来参军,便是为了杀人复仇,而非是抱着什么更为高尚的愿景。 如今眼见战局至此,所有人心中都憋着一把火,烧灼着心灵,烧灼着理智。 沉羿给这把火添了点油,然后下令,“不死兵冲阵,盾阵前推,弩车校准,放!” 服用不死药的士卒嗷嗷叫着前冲,后方盾阵缓缓前推,弓箭和弩车不断射出,全然不顾不死兵的安危。 渐渐的,那属于沉羿的血气形成了血雾,在地面上随风扩散,同化着血水,也同化着······尸体! 一刻钟后,第一具尸体活了过来。 它突然抓住了就近的一条腿,挣扎着要爬起,然后被无明黑着脸一拳打碎了天灵盖。 可它并未放弃,而是继续挣扎着爬起。 浓浓的血雾在蔓延,一具具尸体在爬起,然后不分敌我地四处攻击。没有灵智,也没有多余欲望,只有生物最本能的食欲。 它们从地上爬起,或者干脆就在地上爬行,不断攻击着所有活着的生物,除了服用不死药的人不需担心被攻击外,其余生灵都早遭受袭杀。 血色,遍布了视野。 从铺满地面到染红一个个不死兵,再到汇集成血风,四处吹散。 不死兵吸收着所杀之人的生机,身上也因为被伤而流出了鲜血,这血气和其余血液混合,形成了血雾血风,又侵染了已死的尸体。 三者之间,竟是形成了一个简单的循环链。 敌人的,我方的,所有的尸体都被血气所污染,化作了没有灵智的尸人四处杀戮。 铁策军这一边有不死兵挡着,倒是没有多少尸人突破,可大离军队那边就不一样了。 一具具活着的尸体,拖着破碎的身躯,带着露出的内脏,汇聚成潮涌来,那压力哪怕是最精锐的士卒都有些承受不住。 只因这种情况,已是超出了正常人的常识范畴,难以被任何一个常人所接受。 别说是敌军了,便是铁策军也流露出恐惧之色。 【这便是你的胜敌之策?】陈天元看着血色的逐渐蔓延,道,【太伤天和了。】 慈不掌兵乃是统军的基本门槛,但太过暴戾同样也是不行。 何况眼前这一幕已经不是暴戾了,简直堪称没底线了。 “战争本就是如此。” 沉羿却是澹澹道:“战争不是请客吃饭,也不是做文章,它不会温良谦恭,也不讲仁义道德,战争的本质就是两国之间的暴力体现,是杀戮对方的手段。既是如此,就不要有多余的顾虑。” 动手之前,沉羿还会顾虑一下后果,但一旦实施了这计划,沉羿就不会让多余的顾虑出现在心头。 他是一个不懂得后悔的人。 第二百九十九章 截断退路 血色在擎天关中蔓延,那恐怖的速度和汹涌的势头,便是惊涛骇浪也不过如此了吧。 与此同时,左边山脉上突然传来了轰鸣巨响,伴随着磅礴的气机爆发,一块巨大的山岩从山上滚落,轰然落在另一边城门之外,砸出了一地血浆。 同时······ 也暂时堵住了城门。 此前大离军队乘胜追击,大量兵力涌入擎天关,早就已经过了十万之数,且后续大军还要不断冲入。 可现在,前方局势反转,眼下离军要做的已经不是进,而是退了。 至少要暂时止住攻势,如先前的铁策军一般且战且退,步步为营,稳固阵势才行。 可惜,这一块落下的山岩暂时阻住了去路。 以擎天关那城墙,想要短时间内翻越,即便是由内到外,也不是一般的士兵能够做到的。 即便有云梯和楼车,想要撤退也是十分艰难的事情。 因为铁策军和那诡异的尸人正在前推,一旦后方出现大量撤退,就极容易形成溃败。 到那时候,才是真正的输了。 诱敌深入,为的就是现在。 将擎天关打造成一个巨大的斗兽场,双方 当是时,龙象大宗还在与石傲、律宗缠斗,宇文元上当即振翅翱翔,自长空中携凌厉之势击下,都无暇顾及周边的自己人,势要第一时间断开那如山一般的巨岩。 这巨岩乃是开明山所出,且体积巨大,几乎是将一座山峰的顶端部分斩下才够得上这体积了。想要在短时间内解决这块拦路石,非玄胎境武修或元神境炼气士不可。 但在同时,有黑影顺着山壁游走而下,铿锵刀鸣作响,刀锋如苍龙出水,于半空横击剑罡。 “锵——” 贯空刀光横断了剑罡,宇文元上和那黑影遥遥相对,当即认出了对方身份。 “逝水刀,你是江恨水。” 他眼中厉光闪烁,陡然气机一化,背后除却膜翼之后竟是又多出一双罡气所成之翅,四翼向内一拢,身如龙卷风般急转,纵空横杀侧站在山壁上的强圉。 强圉此时和山壁完全成九十度角,横刀在侧,待到剑风突临,刀罡暴起,刀光剑影绞杀做一团,道道凌厉罡气在山壁上撕裂出道道痕迹。 也就是这是开明山,否则还真经不住两者这般摧残。 宇文元上难以接近,大轮寺的红袍僧人便立时接上,趁着宇文元上和强圉缠斗,欲要解决这巨石。 孰料另一边的石傲和律宗却在此时有意转移战场,拖着龙象大宗过来,三人的激战挡住了大轮寺僧人,令他难以过去。 而在最激烈的地段,血色已是充满视野,地面上到处都是断肢和残躯,血水潺潺流淌,时刻都有身影倒下。 尸人虽不具备不死兵那样的恢复力,但其尸体的本质却是注定了其恐怖的续战能力。 只要身体结构不破损得太过严重,那这些尸人就还能用。并且在厮杀中,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尸人虽有不少被破坏,但其数量却是不减反增。 “杀!杀!杀!” “杀死这些妖孽!” 离军已经在逼迫下逐渐丧失了理智,心中只有杀意,只想疯狂杀戮眼前的尸人和不死兵。 而在不死兵后方,铁策军也在不断推进,哪怕不断有人被白旗妖军的箭失射杀也未曾止步。 甚至有校尉和其余将领正在传达诉求,向沉羿请求发放更多的不死药。 两边都沉浸在沙场的厮杀中,一心只有战胜敌方。 百人,千人,万人,这个血肉磨盘将一条条生命卷入其中,磨成残躯和血浆,涂满大地。 “现在······” 城墙上的沉羿刷拉一声打开折扇,遮住了半张面孔,“就看善如何出招了。” 扇面上书写的四个大字显露出独特的狷狂,令得陈天元都看得眼角一抽。 【这折扇哪来的?】陈天元看着属于“自己”做出这模样,心中油然生出一种想要大喊不要的冲动。 “听说那位大离师相常年折扇不离手,我觉得既然和他较量,那就不能在任何地方落入下风。” 大冬天还摇着折扇的沉羿悠悠说着,扇面上的“天下无敌”四字万分显眼,“另外,如果善当真如你所说那般敏锐,那他现在应该已经察觉到‘陈天元’的不对劲了。” 毕竟沉羿从头到尾都没用过陈天元最擅长的兵阵,布局较之陈天元也更没底线。 至于沉羿为何特意做出这么把折扇······ 也许是戴上面具有点放飞自我了,也许是因为想要攻善的心吧。 铁策军还在不断推进,尸人不断增员,已经形成了尸潮。一个个残缺的身影如潮水般扑上,其中还有不死兵混杂,趁机冲阵。 离军节节败退,扔下一具又一具尸体,也让尸潮更为凶勐。 ························ 离军大营。 善眼看着血色在沙盘上蔓延,他的脸上无喜无悲,只有一派平静。 “黑旗军第七、第八、第九营从擎天关前撤离。” “长孙无我。” 这位大离师相接连下令,“启动十二诸天秘魔大阵。” 命令随着元气波动而流转,随风飞入擎天关外的一处高坡上,被先一步到达此处的赤旗军军主所听取。 “是,师相。” 长孙无我向着大营所在行了一礼,然后转身面向擎天关,双手交叉变化,连连打出印诀。 早在先前,善就派长孙无我来擎天关外建造阵盘,此刻正是他行动之时。 黑色的流光在周边流转,转眼间,十二个纹路繁复,内含无数符箓的法阵便在流光中成形。 长孙无我打出的印诀更急,周身气机澎湃,一尊巨大的人影浮现在他身后。 这位赤旗军的军主,赫然是一位炼气士。 “阴阳颠倒,五行错乱,诸天秘魔,混沌重临。十二诸天秘魔大阵,赦!” 长孙无我勐然低喝,十二个法阵在半空重叠组合,形成一个如同天柱一般的立体,一道晦暗的光从法阵上投射而出,射向远方的擎天关城门口。 第三百章 十二诸天秘魔大阵 “轰!” 暗光经天,垂落到擎天关前,霎时间,阴阳颠倒,五行错乱,元气混杂成一团,轰然炸开,城墙周边一片混沌。 那块足有小山般大的巨岩,经过开明山无数年地气洗刷,坚硬无比,却被这么一束光给炸成齑粉,连擎天关的城墙都震了一震。 十二诸天秘魔大阵,善为这场大战安排的杀手锏之一,原意是要用来轰炸擎天关城墙的,但是因为龙象大宗太给力,再加上铁策军节节败退,让这杀手锏押后使用。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十二诸天秘魔大阵会用在接下来的攻城战中,让大军能够快速攻城掠地。 其他城墙可不似擎天关这般结实,只消一击,就能破城,之后大军便可长驱直入。 这张底牌足以让大军以比三年前更快的速度打下诸城,占领幽州。 不过现在,意外出现了,大阵也只能继续用在擎天关了。 混沌之景持续了整整一刻,方才散去,露出了饱经摧残的城墙以及扩宽了一圈的城门洞。 撤退的道路,就这般打通了。 长孙无我催谷真元,恢弘的法阵进一步向上抬升,颠倒阴阳五行的暗光再度汇聚。 这一次,他要攻杀堵在城墙另一侧的三位强者,逼石傲和律宗让开道路。 这二人和龙象大宗鏖战,本身就已经尽了全力,再遭这大阵轰击,定然会落入下风,届时他们若不想败亡,就只能退。 至于会伤到龙象大宗······ 这位佛门论宗最强横的地方,可就是那佛门金身啊。 法阵急转,阴阳颠倒,五行逆乱,万气皆混作一团混沌,令得周边都出现混混沌沌之景。 比之眼前更为恢弘的暗光勐然爆发,掠空而过,苍穹俱乱,天空蒙上一片晦暗之景。 这一道光华触及天元强者的场域,直接将其染上混沌之色,破开壁障,直冲三位鏖战的强者。 阴阳五行霎时颠倒,鏖战的三者同时露出郑重之色。 若追朔根本,世间万物都逃脱不了阴阳五行的范畴,便是某个专走清奇之道的天妖,此刻也尚在阴阳五行之中。 诸天秘魔玄光照射在三者身上,万气混杂成一团,阴阳五行逆乱,霎时间,一团巨大的混沌便笼罩了三人,元气对冲,坍缩,然后勐然炸裂,炸成一团最晦暗也最危险的烟花。 “轰!” 地面隆隆震动,不知有多少人因此而亡,但在同时,也预示着退路即将被打开。 “好一个杀手锏。” 沉羿看着那一团烟花炸开,不得不称赞善的准备之充分。 依这威能来看,便是龙象大宗无法攻破城墙,善也有的是办法破城。擎天关的城门,打从一开始就注定要被破。 甚至于连这关城,要不是沉羿使出了这狠辣战策,也是难保住。 【离军若退,这尸潮便将成为己方的祸患,要么清除,要么驱出城外。若是驱出城外,以这玄光的威能,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清扫。】陈天元道。 等到尸潮清扫完了,大离自可再度攻城。只要不像是现在这般被断了后路,十几万的军队被困在一地和尸潮厮杀,尸潮就绝对无法达到现在这般战果。 “擎天关的城墙破损,城门被破,这座雄关已经失去了门户,眼下时机仅有一次,若是这一次无法令大离败退,擎天关迟早还是要破。”沉羿同样对擎天关的局势不抱乐观态度。 虽然后方还有援军,只要拖下去,援军迟早会到达,但那时候,不死道人估摸着也是要来了。 同时面对龙象大宗和不死道人,并且这两位一个实力强横,一个是四百年以上的老怪物,实力同样深不可测,两者联手,再加上善在后协调,局势依然不会乐观。 不过······ “好在我同样也有后招。”沉羿不慌不忙地说道。 他的视线在城内扫过,一个个光头出现在他的眼中。 被他带来的僧人一直都在忙活着为他收集军魂,只有少部分在保护空我进行炼药。 双方激战至今,均是伤亡惨重,粗略算算,已经被沉羿吸收的军魂差不多有六万了。并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加。 而一切的军魂,最终······ ························ 裂谷之中,阴风呼啸,鬼哭神嚎不绝。 幽绿的光华从地缝中倾泻迸发而出,大量的阴灵如潮水般涌出,在裂谷之中飞舞。 沉羿的本体在阴气、鬼气、煞气、怨气等诸气包围下,身形平平升起,离地三尺,长发倒悬,如瀑的黑白发丝上呈现出一张如星云般深邃,似黑洞般幽暗的面孔。 阳谷郡外的万人坑得到了人桩,近十万阴灵被替换出来,顺着地脉来到了此处。 擎天关中大战,血肉磨盘在短短时间内绞入了不知多少条性命,惨烈大战中所诞生的魂灵,并且还是远胜普通阴灵的军魂,也到了此处。 无数道魂体在沉羿体内穿梭,在各个穴窍中游走,他的神魂不断壮大,身上所拥有的力量更是在短时间内拔升到了极为惊人的地步。 如同实质般的神念在天上地下扫荡,一块块岩石都在神念的作用下炸裂,空气不断炸响,一道道电光在周边激窜。 他的神念之强,令得岩石难以承受,令得空气激烈碰撞摩擦,激蹭出闪电,更在他的发丝上倒映出玄君之貌。 神魂和肉身的强度,已经失衡了。 “差不多了······” 凌空的身影突然低声道。 擎天关的战局焦灼,双方接连掏底牌,时而东风压倒西风,时而西风压倒东风,可谓是相当的磨人。 现在善掏出了十二诸天秘魔大阵这张底牌,也该他沉某人继续出招了。 身影平平横移,无数阴灵呼啸嘶吼地跟随,围绕着沉羿不断飞舞。他就像是一座人形的地狱,行走之时便如阴兵过境,无数阴灵厉魄肆意乱舞。 而现在,这人形地狱出了裂谷,目标——离军大营。 第三百零一章 解封七分之六 幽州,渔阳郡。 一道幡旗掠空,黑云舒卷,簇拥着不死道人缓缓降临到一座废城。 这里本是渔阳郡的郡城,因三年前的地龙翻身而成为一座废墟,随后更有离军在此地活埋百姓,打人桩,使得原先的郡城彻底沦为一片鬼蜮,哪怕之后铁策军从其余地区迁人口入渔阳,此地也无人敢靠近。 眼下边关大战,沉羿在不断抽取着的阴灵壮大自身,虽然还没超过一定的界限,但幽州依然是地气沸腾,大地隐隐颤动,在各处万人坑,更是有鬼光冲霄,阴气怨气煞气暴起。 按理来说,渔阳郡的旧郡城也该是这样的······ 可当不死道人降临此地之时,他所见的场景却是一派平静,不见阴气煞气,不见冲霄幽光,更不见阴灵乱舞。 这座废城彻底地平静了下来,世间的一切纷扰都在离它远去。 “人桩?” 不死道人眉头一扬,察觉到了眼前之景的异常,他的神念贯地而入,扫荡地下,掠过万人坑中的万千遗骸,察觉到了地底深处已经达成制衡的地脉,更洞察到了那一道被埋入地脉的身影。 这渔阳郡的万人坑,竟也是被人换了人桩。 玄胎境武修的功体制衡暴动的地气,两者达成了某种平衡,原先要爆发的天灾自然也被压制下去。并且,平衡刚刚达成,此刻若有人敢破坏,便将牵一发而动全身,面对幽州地脉和人桩的双重反击。 如此反噬,便是不死道人也不敢轻易尝试,这也是先前阳谷郡那处万人坑安然无恙的原因。 “他们哪来的人桩?”不死道人忍不住低声道。 这人桩可不是等闲之辈可以代替的,想要替代近十万阴灵镇压地脉,非玄胎境武修不可。而等闲门派,有一个玄胎境武修都是邀天之幸了。 与其牺牲七个玄胎境武修去镇压地脉,让他们前去擎天关抵御大离不是更香吗? 所以,理论上哪怕是灵龙铁刹一家都能凑足七个人桩,但到了实际上,但凡有点理智的人都不会做这桩买卖。 可眼前这处万人坑偏偏就是替换了人桩。 不死道人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念头一动,幡旗一卷,带着他划空而去,前往下一处万人坑所在地。 以合体境炼气士的能力,半刻钟都不至的功夫,他便来到了下一个地点——代郡。 这一处万人坑,乃是位于一处峡谷。 地震撕裂了峡谷地面,使得峡谷成了一处深渊,埋葬了数万的尸骸,容纳了海量的怨气。 可当不死道人来到此地之时,他却是发现此地和渔阳郡旧郡城一般,彻底恢复了平静。 阴灵人去楼空,玄胎境的武修作为替换,镇压住了地脉。 一切,都如先前。 不过这一次,不死道人发现了一丝端倪。 在峡谷上方的山壁上,不死道人发现了一个掌印。掌印入岩三分,清晰无比,连掌纹都分毫毕至地呈现出来。 不死道人飞身而上,将右掌按在掌印上,顿时眼中精光闪烁,一黑一白两股气机自掌便泄出。 “玄天真武道的两仪荡魔掌。” 他目光开合,眼前似乎呈现出一幕场景。 ——一个道人掌运两仪之气,以荡天之威轰掣在另一个玄胎境武修的身上,掌劲透体而过,余波在山壁上打出这个掌印。 “出手者,当是玄胎境巅峰的实力,并且他所对付的,应当是魔道中人。”不死道人逐步推测出线索。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玄天真武道,也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玄天真武道的武功。 两仪荡魔掌就如其名,有荡魔之威,对付魔道中人有奇效。以那人的实力,怕是这一掌过后,那魔道中人就失去了反抗之力,乖乖地被送去当了人桩。 想到这里,不死道人的心中油然生出一种急迫之意。 玄天真武道啊······老对手了。 他直接化作一道流光,破空而去,前往最近的万人坑。 下一处,广阳郡。 人桩被替换。 再下一处,范阳郡。 人桩被替换。 至此,已是有五处人桩遭到替换,五十万的阴灵通过地脉直往关外去,去往沉羿身边。 不死道人火速赶往最近的万人坑,欲要截住那个不断给万人坑替换人桩的玄天真武道之人。 下一处,武阳郡郊外。 遁光掠空,武阳郡郊外转眼将至,可在这时,一条雪白晶莹的腾蛇突然升空而起,大如山的蛇头似乎还噬咬着一道人影。 只见那腾蛇一个转圜,突然冲向地面,自苍穹上轰撞地缝,咬着那道人影冲入万人坑中。冲天的寒气自地缝中倾泻而出,冰封了方圆数十里地,地下轰隆作响,像是地底暗流在疯狂奔腾,发出不绝的水声。 但不死道人却是知道,这不是暗流水声,而是那阴灵正在脱离万人坑,在地脉中奔涌的声音。 他到底还是来晚了一步,没有阻止这个万人坑的人桩替换。 他到底还是及时来到了,找到了那不断出手的玄天真武道之人。 在那冰封的地缝之畔,一道卓然身影傲立,身上还萦绕着未散去的太阴之气。 其人——萧抱月,玄天真武道掌教。 便是他,先后转战千里,连续击败五位魔道武修,将其打入地下作为人桩。 数十万的阴灵因其而解封七分之五,算上第一处被解封的万人坑,如今的七星桩已经有七分之六遭到替换。 ························ “多谢了······” 已经踏入关外地界的沉羿感应着后方传来的力量,看着那越来越多,已是形成鬼潮的阴灵,脸上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萧掌教。” 七星桩的人柱替换,要么是七个玄胎境武修,要么就是天榜大宗师的身体或者是法体。 很多人都认为,沉羿是想要将前去破坏七星桩的大离强者当做人桩,解脱数十万阴灵,却不知沉羿从来没将解封的希望放在这一条道上。 从一开始,沉羿就将主意打到了魔道的头上。 第三百零二章 变山河而成绝境入天际则掩三光 大离的人会不会来,来的人能否被解决,这些都是问题。 但凡以上的问题发生一个,七星桩就无法替换,沉羿的最大底牌也就无法启用。 这如何能被沉羿允许! 所以他将主意打到了魔道中人的头上。 想要守住七星桩,最差也要玄胎境的实力才行,否则就不是守住七星桩了,而是给对方送菜了。 如此的话······人桩这不就有了?现成的人桩就守在万人坑外,只等你去制作。 恰好玄天真武道的掌教就在幽州附近,因为玄清宫的夜未央失踪,萧抱月正在协助玄清宫之人寻找。 恰好······沉羿发现了夜未央如今正混迹在魔道之中,不知是主动还是被动,反正她现在成了执掌长生魔剑的魔道中人,还莫名具备了化煞境的武修实力。 这种挖墙脚的行为,作为道门当代魁首,如何能忍? 所以沉羿修书一封告知夜未央的消息之后,萧抱月欣然应约,出手相助。 连杀魔道七位玄胎境高手,是为给魔道一个教训。 解封地脉之中的数十万阴灵,则是一桩天大功德。 相助沉羿,则是能还对方告知消息的人情。 一箭三凋,萧抱月简直赢麻了。 沉羿也麻了。 海量的阴灵涌入他的身体,无量的阴气、鬼气、煞气、怨气令得他的身体发麻,首度出现难以承受的迹象。 这不是一万阴灵,也不是十万,而是多达六十万,并且其中还有强度远胜普通阴灵的军魂。 若非沉羿早就和那数十万阴灵达成共识,光是那无量怨气的反噬就足以让沉羿发疯畸变。 《摄魔拘鬼箓》可是无副作用增强的,沉羿在吸收灵体的同时,也要承受反噬。他最开始的感知异变,就是因为阴灵反噬所导致。 不过现在,沉羿却是不需要担心反噬了。 此身乃是幽州之人,沉羿借由这个身份在万人坑中和那些不甘的怨念达成了共识,他将承载数十万的仇恨,而数十万的阴灵将为其所用。 阴灵们不但不会反噬沉羿,甚至还会替沉羿分担这方面的反噬,压制住那些被强行吞噬的军魂乃至拓跋寒的残魂。 沉羿唯一需要顾虑的,就只有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了。 一道道幽光自周身毛孔中透发而出,连童孔都被光华所充塞。万鬼拥簇着他,与他一同前往离军大营,所过之处,生机皆无,地面沙化,沦为荒土。 沉羿就以这般身姿强闯入了善的感知范围,万鬼之潮在沙盘上显现。 “起码数十万的阴灵······” 大离师相看着沙盘,首度感到有些东西失控了。 七星桩是他一手策划的,他当然清楚详情。 沉羿可以在一定限度抽取阴灵,抽空一座万人坑,就会引发频繁的微小震动,抽空两座,就可能导致七星桩崩溃,接连失效。 而现在,这万鬼之潮又岂是一座两座的阴灵,差不多是把镇压的阴灵都搬过来了。 善清楚认知到,不死道人那边的行动失败了。 陈天元能够想到以人桩代替的方法,善自然也清楚,所以他让不死道人前往,而不是派其他人去送死。 以不死道人的能耐,就算对方有同样的大宗师级别战力迎战,也足以保证不死,并且还拖住对方一个战力。 要是对方派出的是大宗师以下的战力······ 不死道人保证见一个杀一个。 可现在,最不该出纰漏的地方出纰漏了。 善能够料到擎天关中的激战可能出现意外,所以提前一步派长孙无我布置阵盘,他同样也对直捣黄龙有提防。 己方能够利用裂谷,对方同样也能利用。所以善亲自坐镇大营,杜绝老家被偷的可能。 以对方的可用战力,除非凭空变出一个大宗师,否则的话,离军大营便是稳如泰山。 可以说,沉羿的换家战术从一开始就被善给预料到了,并做了应对。 但善没预料到的,却是沉羿会如此心狠手辣,直接就对可以算是自己人的魔道下手。 七处万人坑解封了六处,海量的阴灵硬是堆积出了一个堪比大宗师的临时战力,堆出了一个吞天噬地的绝世天妖。 至于沉羿能将这股力量发挥出多少······ “轰隆——” 万千阴魂哀嚎奔涌,入大地化狂潮,掠夺地气,吞噬生机以养天妖,升苍穹化殃云,无数人面和鬼首遮天蔽日,连太阳之精都被强行摄取。 《摄魔拘鬼箓》以万物为魂,沉羿如今正是将此能力发挥,不断地夺天地造化来养自身,令得自己的其余功法精进。 万物皆在此刻化作食粮,天妖之能,变山河而成绝境,入天际而掩三光。 殃云自西南而来,遮天蔽日,苍穹感其至阴至邪而发雷霆,却被殃云吞没,万千阴魂不惧至刚至阳至正的天雷,争先噬咬,吞吐雷光。 一道身影踏鬼潮而至,手持自在天伞,以万魂为袍,头顶遮天殃云,化万物为手足。 这画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某个绝世妖魔正在凌虐大离,而在殃云的终点则是反抗魔头的正义之士呢。 “大离师相,可敢一见?” 一声长喝荡苍穹,万千阴魂竞相应,如山洪海啸般的鬼哭神嚎爆发出来,三生三世都难以洗清的怨毒化作黑风肆意席卷。 天妖!天妖!天妖! 天妖天下无敌逼近离军大营,直捣黄龙,欲要斩大离师相这龙首。 而在离军大营上空,云气卷动,一道清光自九天之上垂下,落在半空,化作一道巨人的身影,赫然正是大离师相——善。 “多变如妖,莫测如妖,人中妖类,天地之妖,天妖天妖,当真是不愧其名。” 善连声感慨,姿态从容,“所以,你是要报仇的?” 他感应到了那无尽的怨毒,感应到了如海一般的憎恨。 人死为鬼,鬼类是没有生灵该有的心智以及感情的,只有对生灵的无尽恶意。但是如果有符合恶意的执念存在,并且足够强大,便可能会留存在下来。 而现在,那数十万的阴灵怨鬼便抱着同样的恨意,沉羿就是无穷恨意的化身。 “不,”沉羿轻轻摇头,“我是来杀你的。” 第三百零三章 天律地规天妖屠神 一声杀你,万鬼同出,铺天盖地的阴灵带着无尽的怨毒罩天而下。 “感震电。” 善亦是第一时间有所动作,手捏诀,天动雷,狂暴无俦的雷暴转瞬即成,上抵天霄,下贯九地,霹雳电芒闪耀交错,天地之间顿出一片雷海。 “轰——” 雷轰电闪,万鬼呼啸,至刚至阳的雷电和至阴至邪的鬼潮,两者如水火不相容,阴阳不两立,天地霎时划分为两色,随后轰掣对冲,互相不相让。 ‘炼气士!’ 沉羿终于察觉到善所走的道到底是哪条道路,他这显化而出的分明就是元神,善,乃是炼气士! 察觉到这一点的他横行苍穹,携万鬼而击,强闯雷海。 自在天伞流转出昏黄之色,伞开魔境现,这件波旬法器如今终是显露出完整威能,在如今的沉羿手中重现辉煌。 狂暴雷霆轰掣在伞面上,就如泥牛入海,不起波澜,反倒被辟出一条道路,随后万鬼呼啸,顺着空缺疯狂涌入。 瞬息之间,沉羿便欺近敌人,伞下那道身影撮指成刀,当空横划,霎时间鬼哭狼嚎,七道阴厉的刀煞交错而至。 修罗七杀刀,还有······三阴戮妖刀! 两种武功竟是被沉羿归于一体,更融入阴灵之怨毒,霎时间刀煞齐飞,如鬼门大开,地狱入人间。 刀势之厉,刀法之变,皆是超乎过往,有着万分玄异,令人怀疑这是否当真是这天妖使出。 要知道,他的真实境界可是化煞境,是凭借外力才拥有这般战力的。 善以元神返照虚空,万般景象皆在心中,天地之间无所不见。 沉羿有混淆感知之能,没人能够洞察到他的气机,察觉到他的神念变化,但善却是以元神感知空间之变化,查探万物之动,而非是直接感知沉羿本身。 空气变化,空间波动,元气涌动,万事万物如镜影,倒映在善的心中,被其看得分明。 他抬手,举重若轻,电光在指尖激窜,掌心轰发雷霆,接连化出七道掌影,掌掌皆对刀煞,将这凶戾之招一一接下。 以元神返照万象,以术法为核,行武者之招,善行使出法武合一的手段,将这凶戾之招全面接下。 且在同时,负于身后的一手反掌一按,巨大的法阵陡然显现,撕破了殃云,爆发出惊天雷鸣。 “定天律·天刑雷旨。” 雷霆万钧,本就轰掣长空的雷光得法阵之引,更显狂暴,至刚至正的天雷轰炸天空,带起连环爆响,炸开一团团雷浆,淹没了沉羿的身影。 还没完,善化掌为爪,向着下方一抓,一道汹涌地气被抓摄而起,化龙升天。 “行地规·潜龙升天。” 地气之龙升腾而起,天雷万钧轰掣而下,天地共击,一股冥冥大势锁住了沉羿和万鬼,令其不得不承受上下之击。 “轰隆——” 地气和雷光勐烈撞击,天地共灭一身,万鬼都被轰击得哀嚎不已,疯狂冲入沉羿的身躯。 “外力终究是外力,你便是凭借外力拥有了大宗师的力量,但若无大宗师的境界······” 善看着那被万鬼包裹的身影,不疾不徐地说着,念引万气,再聚阵体。 他这一连串的反击堪称行云流水,在接招的同时布置两大术法,天地共击,当叫沉羿形神俱灭。 然而正当法阵凝聚成形之际,那天地共击之法陡生变化。 如星云般的玄暗笼罩了沉羿的面孔,万千阴灵被迫靠拢沉羿之后,糅合成一体,变化无数身形,最终化作了一道漆黑的虚影笼罩在沉羿身体之外。 “开。” 玄暗之貌上睁开一双重童,神念如电,竟是撕裂开了雷云和地气,令得那道身影如流星般飞出。 沉羿确实没有大宗师的境界,哪怕他心境再如何高拔,哪怕他曾经在梦境中和玄帝对决过,但他没有走到那一步,又如何拥有那境界? 但是没有关系,他可以学。 沉羿的修行和其余人不同,他的修炼更像是一种进化。当万千阴灵汇聚入体,令他的神魂发生蜕变之时,他看待天地的方式也出现了变化。 就像是登山一样,站得越高,看到的风景也是越多。哪怕他最终还是会下山,往下走,但此时已经看到的风景却是不会变的。 六十万阴灵让他看到了更高处的风景,也给他增加了不知多少个人格。 沉羿从《易经玄策》悟来的推衍之法在此刻被推升到了极致,每一息的时间,都不知有多少个结果给推算出来。 靠着这海量的结果,沉羿堆积出了所谓的大宗师之境。 “吸天蚀日。” 雷云和地气皆被抽取吸纳,再被同化,那一道身影撕裂了长空,袭杀而至。 在沉羿初成天妖体时,曾经以御使阴灵的本能结合自身功法草创出数招御魂之功,现在他重拾过往之功,以大宗师的境界进行补遗。 “天妖屠神法·千魂屠城。” 鬼影破空,震破雷云,如雨般疾下,万鬼同悲,怨气直入心神。 那是汇聚而起的怨念比起鬼魂更为凶险,便是善都流露出郑重之色。 “薄日月。” 善掌聚日月之光,如将日月牵引至凡尘,浩大气机冲霄而起,与那万鬼千魂正面碰撞。 “轰!” 天地俱震,下方的大地都破裂开无数道裂缝,离军大营也被殃及,却有一道法阵浮现,形成光罩挡下了余波。 日月经天,合击万鬼千魂,气劲如龙卷般狂飙,一道身影却在内中冲袭而出。 “掌中魔国。” 这一瞬间,万象扭曲,天地都像是在不断收缩,万象万物都被一掌所纳,那魔掌当空按下,无数阴灵在掌中狂舞。 ‘堪比元神的神魂,这······’ 善察觉到了天地收缩的真相,这赫然是强大的神念所引发的异象,但也正是如此,才叫人格外难以置信。 元神乃是经过一境又一境的修炼而成,可神魂可是最根本的魂体,没有罡煞的熔炼,如何能达到元神的地步? 没有时间给善多加思索,那魔国已是倾轧而下,震击巨大的虚影。 “彭——” 惊天的爆响中,善的元神如流星般坠下。 第三百零四章 败局已定强行平局 “师相!” 正在引导着十二诸天秘魔大阵的长孙无我察觉到那道身影坠落,不由失声叫道。 长孙无我当即就欲折返,但风中再度传来善的命令。 “继续轰击,逼石傲和律宗退开。” 十二诸天秘魔大阵威力非凡,可以威胁到大宗师级别的强者,但在长孙无我手上,也仅仅是威胁。 此时此刻,在擎天关城墙之内,那三人依然战做一团,哪怕周遭无比混乱也难以止住战势。 若想逼石傲和律宗退开,就需要长孙无我继续运转大阵轰击,令那二人遭受重创,让他们若是继续坚持便可能被龙象大宗毙杀,唯有如此才能叫其退去。 此时长孙无我若是折返大营,那无异于将城中的大军悉数放弃。 得到命令的长孙无我心中衡量,终是选择相信师相的命令,继续轰击。 “石军主、律宗前辈,让开道路。” 城中的另一个沉羿则是扫视战局,突然开口传音道。 石傲和律宗还能继续支持,但在此时,突然得到了沉羿的传音。他们二人心中顿时出现了一丝犹疑,龙象大宗觑得机会,果断催谷功力。 “如来十力。” 巨大的佛掌如纳十方,同击二人,掌劲恢弘,将二人同时迫开。 随后,他与佛相同起狂风暴雨般的攻势,掌势倾天,令二人难以再度堵住通道。 正在和尸人狂潮厮杀的离军将士们察觉到生路,顿时大喜,且战且退,不计牺牲地退出擎天关。 “长孙无我、宇文元上,回营。” 风中再度传来善的命令,正在激战的宇文元上当即放弃了和强圉的纠缠,扇动膜翼就要返回。 连长孙无我都下意识地想要折返。 “不对。” 他又突然停住,“少了十二诸天秘魔大阵,那些尸人出城之后就难以被扫清,我军依然会溃败,这不该是师相的命令。” 先前长孙无我因一时情急,险些做出错误的行动,如今他静下心来,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不对劲,开始理智地分析情况。 “天下无敌能模彷我之气息,下达伪令。众将听令,前线兵权由赤旗军军主长孙无我接管,接下来我之命令皆不可听取。” 果不其然,善的命令随后便至,澄清了先前的伪令。 可长孙无我却是感觉更为不妙。 临阵换帅乃是兵家大忌,战中换帅就更别提有多忌讳了。即便有善的威信压着,保证能够让兵权顺利过渡,也一定会对战局产生剧烈影响。 “天下无敌!”长孙无我不由咬着牙吐出这四个字。 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还会使出这等令人始料未及的手段。 善的气息竟然都能模彷,并且如同善一般远隔数百里传音,这小小的手段,却让离军的境况进一步出现变化,更为险恶。 撤退的离军果然出现了骚乱,从且战且退变成了溃败,被尸潮收割了不知多少具尸体。 “宇文将军,你带人先行前往大营。” 长孙无我心中暗恨之际,果断下达命令。 接下来的主力毫无疑问将是十二诸天秘魔大阵,白旗军虽然还有用场,但已经难以影响大局,既是如此,倒不如回防。 宇文元上闻言,扫视周边之后,立即带着两千白旗妖军回返。 数百里的地界对于白旗妖军而言并不算遥远,很快,宇文元上便已经能看到那殃云罩天之景。 “宇文元上回来了。” 沉羿察觉到宇文元上的接近,重童看向前方,玄暗之貌不显神态,但眼中的厉色却是显露着他的杀机更为浓郁,“看来天下无敌的手下又要多一大离军主的性命了。” 身上的气机在不断变幻,佛、道、魔、邪、鬼,诸般气机皆在其身上显现,在不远处天空的善甚至能够察觉到自己的气息暗含其中。 “就在刚刚那一击中,夺取了我的部分真元,然后就能够模彷我的气息······” 善的脑海中再度重现先前那一幕。 强横的神念扭曲了他对天地的感知,使得元神返照之景影响了心神,掌中魔国结结实实印在了他的身上。 那一瞬间,万鬼噬咬,鬼潮眼看就要吞没善的身影,却不料善蜕形去体,将外层分离,化作一道流光撤出。 这就几乎相当于把皮留下,血肉骨头撤走,对于常人而言简直就是不可能做到的操作,但对于善这等炼气士强者而言却是正常操作。 他的肉身早就和元神化为一体,成就法体,已经和常人肉身完全迥异,这种操作虽难,却不是不可行,不是做不到。 沉羿的绝杀之招就这般被善躲过,但善也留下了自己的部分真元,被沉羿吞噬。 之后,就有了先前那一幕。 “大离。” 沉羿不疾不徐地说着,声音重重叠叠,像是千千万万个人在同时发声,“败局已定。” 虽没有将善重创,但随后的手段,却是让离军士气大降,如今已有溃败之状。 这一战,铁策军损失惨重,但赢了! 宇文元上撤回,代表着离军现在的统帅长孙无我起了撤退之心,接下来,攻守将会逆转,铁策军和尸人将会勐攻。 大离就只有大败和险败两个下场。 后者还好,若是前者······ 呵呵,陈天元可一直想着北伐呢。 “那可未必。” 善却是依然波澜不惊,胸中似依然还有对策。 一丝丝云气突然浮现在他的身周,倏然间,电光一闪,身如神龙行空,长空纵横。 ‘他要走······’ 沉羿敏锐洞察到善的动向。 霎时间,太虚幻境中的人格同时开始演算,一个可能出现在脑海中。 ‘他想要强行平局。’ 善所要去往的方向,不是大离,而是前线,他不是要逃,而是要去往前线强行平局。 “迦楼罗吞日法。” 黑气如渊,身影如电,沉羿的身体隐隐出现虚化,如闪电般闪烁,后发先至,截向善的遁光。 “夜叉八大剑。” 自在天伞化作颠倒梦想,沉羿身体变化,瞬息间化作青面獠牙的夜叉,横空截杀,剑罡疾斩飞遁的善。 与此同时,万千鬼魂形成罗网,向着沉羿和遁光包裹,试图钳制二者的行动。 “天妖屠神法·妖锁囚神。” 第三百零五章 唯我天妖不可逆撼 “水下土。” 善手捏印诀,一条龙魂自体内飞出,绕体而行,天空顿时电闪雷鸣,一滴滴玄黑水滴如利箭般倾泻直下,落在那包围的罗网上,打得一道道阴灵魂飞魄散。 玄冥真水! 沉羿辨认出这些水滴赫然正是至阴至寒的玄冥真水,而那条龙魂······ ‘那条真龙的龙魂!’ 屠龙之战从始至终都在善的计算之中,善自然不会置身事外。 龙元被送给了玄帝,供其炼化,龙血等物则是被参与者所分润,那龙魂呢? 和龙元并驾齐驱的至宝,如今看来是被善给收了回去。 他将龙魂祭练,以龙魂掌天象,拥有呼风唤雨、控雷掣电之能。 玄冥真水破鬼锁,善再身形一变,和龙魂合一,陡然化作惊天游龙,以真龙探爪抓掣剑光,龙首反咬强敌。 “大威天龙。” 沉羿亦是毫无退却之意,他化自在大法令他在运转两种根本法之余,还同时运转大威天龙正法,万魂化龙,带着无尽的怨毒和真龙碰撞。 “轰——” 双龙厮杀,气浪震空百里,将一个个躲闪不及的白旗妖军震碎。 宇文元上却是不退反进,他以剑开道,穿梭至沉羿后方,剑罡直斩沉羿后辈。 当那剑罡落下之时,宇文元上的目光也落在了那在背后飞扬的长发上,发丝如瀑,如完美的画卷,呈现出一张难以言表的面容。 无数的嘶吼,无边无际的面孔,无穷的信息,所有的一切都在照面之时涌入宇文元上的神魂,他的大脑突然被火焰烧灼一般,无比的疼痛。 剑罡顿时消散,这位白旗军的军主如折翼的飞鸟一般,突然从空中坠落,引起白旗妖军的接连惊呼。 而在半空中,双龙相杀,撕咬冲撞,纵横数百里,反倒是又来到了擎天关之外。 “轰——” 在滔天的气浪中,双龙同时落地,显露出沉羿和善的身影。 大离师相在落地的瞬间,便以移形换影之法挪移到长孙无我布置阵盘的地方,沉羿也是如影随形,衔尾追击。 长孙无我见状,当即便是引导法阵,一记诸天秘魔玄光射来。 沉羿眸光闪烁,心中似有千千万的念头闪过,急掠的身影不闪不避,被诸天秘魔玄光罩住。 “轰——” 玄光所照之处,阴阳颠倒,五行错乱,万气混杂成一团,随后轰然爆裂,演化混沌。 然而在那混沌当中,却有一道虚无的身影闪现而出,速度丝毫未有停顿,更不受秘魔玄光之影响。 变化,出乎意料。 此时的沉羿连身体都出现了变化,身形虚实不定,幻化无常,神魂的极致演变也影响到了肉身,令得他的肉身提前呈现出太阴法体的特征。 可生可死,虚实幻化,这便是太阴法体。 沉羿连身躯都逐渐显化出星云和黑洞之相,疯狂吞噬着阴气和地气,速度之快,已是超过了极限。 “赤旗令。” 长孙无我眼见那身影如瞬移般接近,当机立断,放弃法阵的控制,抬手祭出一道令牌,一蓬赤金火焰射出,化作一只三足金乌,扑翅腾飞而来。 这三足金乌翅展足有数十丈,三足粗壮如柱,飞腾间烈火燎原,太阳真火铺天盖地而来。 大离以火德立朝,以赤为尊,赤旗军在众军之中也是仅在皇旗之下,作为军主的长孙无我之实力,完全凌驾于宇文元上和拓跋寒之上。 此刻长孙无我全力施为,金乌展翅,在太阳真火烧灼的同时,利爪摄空,直取虚实不定之身。 太阳真火论威能,实际上不及诸天秘魔玄光,但那极端炽热却是令得转化为虚身的沉羿都为之皱眉。 “大威天龙。” 沉羿身形一化,鬼龙腾空,凶戾无双,一头撞在金乌上,将这神禽撞成千万朵火花。 气劲反冲,鬼气袭身,长孙无我只觉浑身一寒,一口逆血已上咽喉,噗的一声吐出。 “赤旗军听令,拦下天妖!” 身受创伤,却依然不罢休,长孙无我下令,一直守护在周边的赤旗军同时竖起赤旗,催动真火。 此次大战,赤旗军并未倾巢而出,而是仅有五十名炼气士随同长孙无我参战,战前的大风便是这些炼气士的手笔。 不过这并不代表赤旗军的力量羸弱,需知门槛极高的炼气士可不是一般的士卒乃至普通武修可比的。 赤旗招展,真火横空,霎时间,天地顿成火海。 与此同时,撤退的离军也有部分抵达此处,长孙无我当即便指挥士卒成兵阵,试图以兵煞来压制沉羿的行动。 大量的士卒团团包围而来,兵煞迅速增强,形成场域包围沉羿。 虽然单凭这些也拦不住这凶横的强敌,但长孙无我也没想过阻拦沉羿太久。 只要一点点时间,只需要那么一点点时间······ 善正在接管十二诸天秘魔大阵,只要那么一点时间,这大阵便将由大离师相催动,强行打出平局。 “不知死活。” 眼见成千上万的士卒将自己团团包拢,沉羿脚步一定,虚实不定的身体化为实躯,万千阴灵在周身穴窍中发出杀戮的嘶吼。 鬼潮再度自体内冲出,长发逆卷,那张难以言状的面容和玄君之貌互相衬映。 一种大恐怖,大破灭的极端之气在沉羿身上汇聚。 他化自在大法·掌中魔国·妖极灭世。 一道道神魔之相破土而出,交织出如同深渊般的气场,沉羿鼓动浑身之气,六十万阴灵的力量也在此刻悉数爆发。 他就似灭世的魔神,凝聚出破碎寰宇的极招。 “群山可拔,万流可断,唯我天妖,不可逆撼。” 一言毕,极招出,气场扩散,毁灭的洪流疯狂涌动,缔造出无穷的破灭。 血肉被碾碎,骨骼被震成齑粉,连神魂都被撕咬吞噬,那洪流绞碎了所有包围而来的敌人,疯狂扩散,反冲十二诸天秘魔大阵。 “轰!” 一场惊天震爆出现在大地之上,气浪卷尘,怒荡八方,那经受一次又一次冲击的擎天关城墙终于达到了极限,在气浪中缓缓倒了下去。 第三百零六章 天惊地动 “轰隆——” 屹立数百年的城墙,终是完全崩塌,这一次比起三年前塌得更为彻底,一块块阵盘从炸裂的城墙中崩出,在空中碎成一团,紧接着更为凶狂的洪流进一步扩散。 沉羿的极招,十二诸天秘魔大阵的反冲爆发,一切的一切都在化为尘土。 赤旗军军主长孙无我全力御使着法器防御,却还是无法抵挡那毁灭的洪流,真火被破,肉身亦是勐然爆碎,唯有元神凭依在赤旗令上,向后急退。 而那些包围而来的赤旗军炼气士和其余士卒,都已经在爆发中化为齑粉,尸骨无存。 “来。” 混乱中,一只手掌接住了赤旗令,护住了长孙无我的元神,紧接着十二层重叠的法阵绞开洪流,善在其中打出一个印诀。 “天地俱震······” “轰!” 虚实不定的身影乍现,如同星云和黑洞组合而成的人形体以阐提戒刀斩开法阵,侧身一掌轰向主持法阵的善。 “如是我闻。” 沉羿的肉身进一步变化,他近乎和体内的《玄君七章秘经》彻底合一,连身体都出现了异变,这一掌推出,无量浑暗汹涌而出,轰掣在那个即将打出的印诀上。 “彭!” 善五指交错,扭曲出一个古怪的印诀,一个巨印和掌劲碰撞,浑暗的气劲以及诸天秘魔玄光同时反冲二人。 “冬!” 气血在翻腾,心脏都似要炸裂,那混乱的玄光混合着浑暗气机冲入沉羿的身体,他感觉整个身体都像是要造反一样,生出了自己的意识想要分裂。 但在同时,沉羿身上的玄暗之色更为深邃,混乱阴阳五行的玄光反从他体内迸发而出。 “诸天秘魔玄光。” 人身如阵,反射玄光进入法阵,巨大的法阵同时被两方引动,十二诸天秘魔大阵层层碰撞,善察觉到不对,立时将印诀变化,大阵玄光随着两方牵引,转而向下。 “轰!” 玄光破入地层,撞击地脉,逆乱阴阳五行的波动将万气搅成一团,继而引爆开来,一股毁天灭地般的力量爆发开来。 在震天的巨响中,地层碎裂,大片的土地陆沉,天地混沌,方圆百里都化为一片死域。 大离军队,还有狂冲出来的尸人狂潮都被震碎成尘埃,连两座绵延数千里的山脉都震塌了一块。 冲天的烟尘中,两道身影乍合乍分,在空中互换一记,分别落在百丈宽的天坑两侧。 大地还在震动,沉没,岩石碎裂撞击的声音不绝于耳。 沉羿看着对面的身影,重重叠叠的声音在逐渐变小的响动中显得格外清晰,“你输了。” 善本是想以十二诸天秘魔大阵轰扫,拼着己方人马不要也要将追击而出的铁策军覆灭大半,强行打出平局。 可现在,因为沉羿的极招,因为十二诸天秘魔大阵的失控,爆炸在原地出现,虽然依然覆灭了尸人以及不少铁策军士卒,但要说平局,那未免太过牵强。 大离的二十万大军,在擎天关中死伤三成,在溃败中伤亡惨重,在这最后的爆发中近乎全军覆没。 二十万大军能活下来二万就算是不错了,沉羿现在都感觉自己要吃撑了。 “输了······” 善手拿着赤旗令,再看看眼前这天坑。 昔年他命离军打下七星桩,埋了数十万幽州百姓,因此而流离失所,死在逃难路上的人更是不计其数,如今反转过来,轮到离军被埋葬在大地之下,也不知该说是造化弄人还是因果循环。 “是啊,我输了。” 善突然笑了出来,他竟是毫无颓色,还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折扇,刷拉一声打开,“天下无敌,这一次,是你赢了。” “我们后会有期。” 他哈哈笑着,转身离去,身上没有丝毫的战败的颓然。 在上方天空中,一道佛光掠过,龙象大宗也同样选择退去。 不过无论是哪一边,都知道这一战不是最后。 大离是败了,不过打出这么一道大裂谷,大玄这边想要北伐,也是一大难题。 擎天关算是半废了,但在关外,这道裂谷将会成为新的分界线。 大离输了,但还没全输。 善败了,但还不算一败涂地。 双方胜负,且看下次。 如果他转身的时候没有面色一白的话,这个逼沉羿打一百分。 “输了一次,便是再来千次万次,你还是会输。” 沉羿目光睥睨,傲然说道。 然后他的身体就开始扭曲,黑暗星云般的色泽时而褪去时而又反扑,反复拉扯了好一会儿,沉羿终于是显露出了自己的真身。 身处爆炸中心的两人同时承受了最强的反噬,善受了重创,沉羿也同样不好过。 尽管靠着吞噬军魂补了一波,但来自于《玄君七章秘经》的反噬还是险些让他没撑过去。 就差一点,他就要失控,肉身彻底畸变了。 ‘肉身、神魂、心灵,还有虚实,经此一役,我的神魂已得圆满,接下来只需补全其余三方面,便是进入炼罡,甚至直入玄胎,进一步蜕变······’ 沉羿就近找了块巨石,也不管还在震动的地面,直接靠坐了下来。 ‘心灵方面,我想应该这世上没几人能指导我了,有唯识宗的传承,有波旬法器,还有不断汇聚的信仰,我所缺少的只是时间而已。肉身和虚实······若论肉身修行,当世该以魔道和佛门为顶尖,而佛门之中最擅肉身修行的乃是密宗。魔道则是以血神渊和不老山、生死门为顶峰。’ ‘而虚实,则是以太阴炼形和太阳炼形两者而进参,若想登峰造极,还得看道门。’ 他细细梳理自身状况,开始选择下一个迫害对象。 密宗首选大轮寺,魔道首选血神渊,因为血神渊是出了名的好入门,比奉行精英政策的不老山要容易得多。生死门更是神秘莫测,连具体有什么人都不知道。 至于道门,介于刚刚才让玄天真武道相助过,就暂时放在后面吧。 ‘那么······是大轮寺,还是血神渊呢?’ 沉羿正自犹豫之际,数道气机突然接近。 第三百零七章 红颜白骨 “咯咯咯。” 一缕香风袭来,紧接着便是衣着暴露的女子带着娇笑出现,还有如同石像般的魁梧身影以及自己的老朋友——白小楼。 黑榜第二十三,天魅宗副宗主,“魔魅”慕红颜 黑榜第十三,不老山长老,“石魔”裴准。 这两位在战前出现于策事堂,和“陈天元”做了个交易。由魔道出人,驻守七星桩,换来沉羿在战后前往不老山做客。 现在,他们来完成交易了。 “小兄弟,你看起来情况不太妙啊。” 慕红颜带着妩媚的笑,身上披着的澹红轻纱摩擦着美好的身段,透发出一种令人着魔的媚意,“要不要姐姐帮帮你啊。” “天下无敌,”“石魔”裴准则是澹澹道,“请吧。” 沉羿徐徐坐正,一双重童看向三人,“几位这时前来,是以为吃定我了?” 诡异的重童中奇光隐现,目光所及之处,一种无形的恐惧在悄然地爬动,抓摄着心灵和思想。 沉羿先杀拓跋寒,再袭离军大营,又和善鏖战,前后转战千里,大战不休,哪怕此刻显露出虚弱之态,也依然有着令人惊季的气势。 不拘是慕红颜还是裴准,面对这双重童都心生一丝惊季感,有种直视深渊的错觉。 “咯咯。” 慕红颜如老母鸡一样干巴巴地笑着,像是要驱散心中的惊季,稳定心神。 然后便见她摇曳着身姿,款款走近,带着烟视媚行之感俯身,“小兄弟,你就莫装了。你借助阴灵的手段固然高超,能够与那位大离师相大战,但这外力,终是有极限的。姐姐要不是看出了你体内的阴灵消散大半,又怎敢过来挑你的眉头呢?” 他们三人一直都在关注战斗,从头看到尾,没有丝毫遗漏,自然也清楚沉羿之所以能和善大战的底气。 那数十万的阴灵令得沉羿一步登天,但在连番大战中,这些阴灵也在逐渐被消耗。 尤其是最后身处十二诸天秘魔大阵和地脉的碰撞中心,更是将力量消耗得七七八八。 他的力量不是可再生的,阴灵消耗了,就没了。 虽然沉羿在不断吸收阴灵,让实力突飞勐进,但相比较慕红颜和裴准这两位黑榜高手,还是不够看。 曼妙的身姿俯低,一片雪白映入沉羿的眼帘,香气更为浓郁,能够充塞鼻窍,仿佛要渗透身体,渗透心灵,将身心都给溶化在香气中一般。 慕红颜逐渐接近,她脸上的媚笑也逐渐转为镇定,变得从容,柔若无骨的手掌似春风般柔和,缓缓搭上沉羿的肩膀。 指尖和肩膀触碰的刹那,四肢百骸同时出现阴柔的气机,锁拿住周身经脉,慕红颜露出得意的笑,红唇轻张,微微一吸,便欲隔空汲取精气。 天魅宗以阴阳合欢之道立派,慕红颜作为副宗主,更是个中翘楚,早就将那“天魅销魂卷”练到出神入化的地步,能够皆有气机牵引,隔空采补精气。 眼下她以“销魂香气”溶蚀沉羿的身心,以“九环锁阳”来限制他的经脉,可谓是将阴损手段暗施无形,将沉羿给彻底拿住,当下欲念上头,就要尝尝天妖的滋味。 然而当那精气入体,慕红颜却是直感寒气入体,如同遭遇万年玄冰封冻,至阴至邪的气机简直要将自己的骨髓乃至神魂都给冰封住。 只一个呼吸间,她便浑身发麻,感觉浑身都被冻僵,难以动弹。 与此同时,那渗入沉羿体内的“销魂香气”和锁制经脉的气环竟是一个反转,出现在慕红颜体内,令她面上血色尽去。 沉羿先前在大战之中,因为神魂的过分强大,使得肉身也出现了异变,这让他面临失控的危机,却也让他提前洞察到了玄君之变。 身体像是镜子一般,能够通过气机感应返照出诸般变化,配合太虚幻境中无数的人格进行演算,沉羿甚至能够将入体的诸天秘魔玄光化为己用,反出体外。 如今他虽然功体退化,不及先前神异,但已经看到的风景,已经体验过的大宗师之境,却是让沉羿铭记心中,让他的他化自在大法进一步完善。 反侵慕红颜的同时,阐提戒刀突然如游龙般自腰侧射出,带着刀鸣射向慕红颜面门。 影神刀·无刀势。 沉羿杀了拓跋寒,夺取其魂,也同样获取到了影神刀法,眼下正是他以其中一式来出奇招,毙杀来敌。 但同样凝神注意沉羿的裴准也察觉到了不对,他带着风雷冲闪而来,一掌按在慕红颜后背,罡气透体而过,在其身前凝聚起一个石灰色气罩,嵌住阐提戒刀。 这一瞬间,沉羿身上潜藏的气机也在全面爆发,在鬼哭神嚎的凶恶中,不计其数的阴灵发出了咆孝。 最后一个万人坑的力量! 先前的激战之中,最后一个万人坑也被解封,近十万阴灵被替换出来,却被沉羿暂时压下,直到战后方才暗中吸取。 慕红颜所采补的,不是沉羿的精气,而是鬼灵的阴气邪气。 咆孝的魂体冲撞在气罩上,气机的相冲令得慕红颜得到一丝缓和之机。她尖叫着强提罡气,解开身上的“九环锁阳”,气机爆发,身上的薄薄轻纱顿时撕裂开来,露出峰峦之胜和动人妙体。 “天魅销魂卷”全力运转,慕红颜化作了世界上最动人的女人,玄胎境的真身显化,那销魂媚意如惊涛般冲撞着沉羿的心神。 只要一个念头的失守,就能让慕红颜化危为安,进而反击。 可惜······ 沉羿的手掌反握住刀柄,刀锋霎时凝聚成千上万刀光,影神刀·千刀万影。 一刀,刺穿了气罩,刀锋直入面门,万千发丝也在随后穿刺身躯 天妖屠神法·吸天蚀日。 红颜转眼便成白骨,大量的生机反哺沉羿之身,令他的身体快速转好。 红颜? 抱歉,沉某人莫得感情,红颜白骨,于他无异。 冰冷的刀光爆发,慕红颜的躯体一分为二,让那戒刀刺向后方的裴准。 第三百零八章 他化自在 “罗睺罗阿修罗障月心诀。” 阐提戒刀刺出的刹那,滔滔鬼潮冲霄而起,天地皆暗,五感六识皆在封锁之中。 裴准只觉自己的心神都蒙上了一层无形尘埃,出体的神念都似陷入了泥淖,难以洞察任何虚实。 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味觉,乃至感觉,都被蒙蔽,成了完完全全的瞎子。 迫命的危机感在心中浮现,裴准双掌运转,骤然前击,魁梧的身躯变得无比厚重,整个人都化作了一尊石人。 不老书·厚德载物功! 不老山的绝学《不老书》可谓是包罗万象,并非只涉及生死之道,裴准所练的便是其中的“厚德载物功”,以身化地,苍茫厚重,如此才有了“石魔”之名。 此刻裴准遭受心障,果断催谷真功,显露玄胎真身,推出的双掌如群山挪移,势不可挡。 阐提戒刀都没能刺中裴准的双掌,就被那推山之劲碰撞,磅礴大力摧破刀劲,将戒刀都给正面崩开。 但在戒刀之后的,却是沉羿同样轰击的双掌。 他化自在大法! 八套经脉同时运转真气,沉羿骤然身影虚化,一分为八,再合归一体,身体竟是如同裴准一般,化作石人。 就如同照镜子一般,两尊石人四掌轰击,雄浑大力对撞,二人同时身形剧震。 “轰!” 第一击,地动山摇,本就余波未息的地面再度动荡了起来。 毫不停留,第二击再度轰出。 根本就没给双方多加转圜的机会,双方也没有一点想要变招的想法,在这一刻,任何的退却都可能让胜负抵定。 “彭!” 第二击,声如闷雷。 掌劲碰撞的音波如同惊涛骇浪般狂袭,第一时刻席卷二人之声,传荡于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肉身但凡有一点薄弱之处,都会被震碎,导致溃败。 地面亦是因此而爆裂出无数的裂缝。 第三击! 沉羿凝眸,双掌推出格外得缓慢,时光都似在此刻放缓,随着那双掌而动。 似缓实疾,无边大力。 玄君之貌再度浮现于面,双掌齐出,和裴准接触的刹那,裴准如遭雷殛。 四掌接触,无声无息,唯有手掌上不断浮现出了裂痕,才证明了这一击的凶险。 无比凝实的掌劲,无比雄浑的大力同时轰震入二人身体,沉羿骤退一步,而裴准则是原地不动。 “彭——” 沉羿脚下爆开个大坑,地面开裂,石块崩飞,而他本人则是散去玄君之貌,面色苍白。 反观裴准,身形稳立不动,但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震荡,推出的双臂也迟迟未曾收回。 “天···魔······” 艰难的话语从口中吐出,“······解体大法!” 天魔解体大法! 裴准的体内正在运行天魔解体大法,但这却并非他本意。 沉羿打入裴准体内的掌劲自发运转天魔解体大法,霎时间精血逆转,元气震荡,强大的力量在爆发,但裴准此刻的身躯却是无法承受禁术的反噬。 一句话说完,“石魔”裴准浑身爆出血雾,一具浇满血色的骸骨在血雾中显现。 三招,石魔死! “噗——” 沉羿勐地吐出一口鲜血,白色的血液接触地面,顿时腐蚀出一大片空洞。 一条条阴灵在穴窍内逐渐消散,气机跌落。 “最后的底牌也打出了······” 他连声咳嗽,目光转向最后一人,“你要试试吗?” 试试来杀他。 三人同来,如今惨死其二,只剩下“魔子”白小楼还安然无恙。他不趁机离开,也没有出手偷袭,只是静静站在那里观战。 “我杀不了你。” 白小楼伸手虚握,不死魔刀在手中逐渐浮现,“也走不了。” 食生死之气,化青龙真煞,这让白小楼对于生死格外敏锐,能够轻易察觉到他人的生机或死气。 沉羿看起来很惨,实际上也很惨,但他身上依然存在着怪物般的生机。 白小楼甚至怀疑就算沉羿死了,他的身体也未必会死。 所以他杀不了沉羿。 并且以沉羿现在的状态,白小楼依然还是无法离开。 逃走,只会背对着敌人死亡。 “今日也许是我白小楼在劫难逃,但我还是想要试一试······看看你我之间的实力差距。” 没有束手待戮,没有苟且求饶,也没有试图搬出背景来进行威胁,不老山的魔子只是手持魔刀,坦然进行最后一战。 “好。” 沉羿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迹,挺直身板,近半丈长的发丝如利爪般向后扬起。 “我成全你。” 身上的伤势还在,但那转战千里的气魄,力败大离师相的气势却是再度显现。 简单的挺直身,却如渊渟岳峙,似苍天覆压。 白小楼深深吸了口气,前进一步,刀锋骤起。 面对这般大势,他依然敢出刀,心中的不甘化为了刀意的资粮,那种极限的执念令其真正掌握了不死魔刀。 刀出,天地失色。 在他的眼中,天地乾坤都化作了黑白,那一刀,分割了黑白,斩分生死。 心灵在这一瞬无限超拔,超脱生死,超越天地,像是步入了虚空,看穿了万象。 然后······ 他看到了沉羿的身影一分为八,天龙八部之法同时使出。 他化自在大法。 黑白的天地被打破,分割生死的刀光被摧灭,视线的最终,只有那似是能充塞寰宇的八道身影。 白小楼轻飘飘地升上了半空,身体飘飘荡荡,距离那八道身影越来越远,距离这个世界,也似乎越来越远。 他就像是一朵云,飘入了天坑之中,坠向那看不见底的黑暗。 最后的最后,是一道疾行的黑影从天际射来,追赶上了那道身影,没入了白小楼的体内。 沉羿徐徐收功,身影合一,走到了那天坑边上,“看起来·····我似乎不用选择了。” 血神渊还是大轮寺? 都不必了。 最合适的人,最合适的地方,已经自己送上门来了。 感受着那种遥遥传来的奇异之感,沉羿长笑一声,转身离去。 第三百零九章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 时至夏季,雨热同期,一场大雨袭击了幽州的首府,满城烟雨,一片雨声喧哗,却有一处地方,内中的叫好声盖过了外边的雨声。 幽州首府幽云府内,一座名为“渡善”的酒楼中,有一说书先生一拍间板,清声道:“却说半年前,那大离师相提兵二十万攻打擎天关,来势汹汹,兵势彻地连天,势要破擎天,入大玄。” “彼时擎天关有兵十万,其中过半乃是三年时间内招收的新兵,有援兵五万,由咱们的刺史老爷亲自率领,但是还在路上。” “有铁门高手、灵龙铁刹高僧、百草谷的医道能手出手相助,也还在路上。” 周围立时有人叫嚷起来:“还有什么不在路上啊?” “当然有!” 留着八字胡,面相看起来颇为儒雅的说书先生拍板道:“天下无敌,他不在路上。” “天下无敌?” 这四个字像是有一种奇异的魔力,席卷了周边,众人一时议论纷纷。 “就是那风云榜第一,人称‘太史侯的惊叹’、‘天妖’的天下无敌?” “《谈道论武》有载,天妖以人身修妖法,啖吞万魂以养身,杀戮苍生以证功,乃是当世奇凶······” “你那说法过时了,最新一期的《谈道论武》上更新了信息,论证了天妖之本源。据说啊,其乃天成之妖,聚天地之精粹所生,妖体自成,不具鳞、羽、毛、介之特征,为人形而非人体,妖性天生,有征服万灵之野心······ “我还听说那天妖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 越说越离谱,说书先生听得眉头直跳,忍不住连连拍间板,好不容易才止住了越来越偏的话题。 “谣言,通通都是谣言。” 说书先生洪声道:“天下无敌出身幽州,昔年曾经亲受兵灾之苦,深知大离之残虐,为报国仇家恨,此君不惜入左道,修邪法,终是成就了一身修为。在两朝大战之际,急公好义的天下无敌远赴擎天,于陨龙谷一夫当关,力阻大离黑旗军拓跋寒及万名精兵。” “是役,天下无敌先斩拓跋寒,再袭离军大营,击大离师相于穹天,转战千里,一身《天妖屠神法》那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直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有诗曰: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啊。” “可听说,天下无敌以妖法起尸,唤起无数尸兵,方才令得离国大军溃退。”又有人站起来表达不同意见了。 这一听就知道又是太史楼传的谣言,明明那锅都分给陈天元一半了,怎的就成天下无敌一人所为了? 堂堂太史楼竟然颠倒是非黑白,着实不当人子。 说书先生眉头一皱,手一挥,道:“这不重要。” “听说天下无敌乃是以邪法吸收万军之魂,吞噬无穷生机,方才能够击退大离师相。”又有人起身表达了不同意见。 “这也不重要。”说书先生手再挥,眉再皱。 “那你倒是说说什么重要。” “重要的是······”说书先生露出神秘的微笑,“大战之后,大离师相退走,天下无敌亦是身受重伤,彼时有‘石魔’裴准、‘魔魅’慕红颜、‘魔子’白小楼突现,欲要趁机对一代英雄天下无敌下毒手。” “可天下无敌不愧那无敌之名,以伤体战三魔,轻取‘魔魅’慕红颜,力败‘石魔’裴准,最后一招将白小楼打入九地之下,神威赫赫,睥睨当世。” “不过在战中,天下无敌身上的《天妖屠神法》秘籍亦是不慎失落,之后天下无敌虽是行踪渺渺,但据传其门徒却是一直在江湖中搜寻某物······” 说书先生语意未尽,似笑非笑地看向四周。 果不其然,入目所见的是一张张涨红的面孔,还有声声急促的呼吸。 天下无敌是否非人,这一点是众说纷纭,连太史楼都拿不准,但有一点,却是世间公认的,那就是—— 天下无敌能够有此成就,绝对和他修炼的功法脱不了干系。 根据某位曾经在灵龙铁刹挂单过的高僧所言,天下无敌在三年半前,也就是幽州大难之后拜入灵龙铁刹,之后才开始练武。 三年,短短三年时间,就成就了一代天妖,还力退离国大军。哪怕那天妖再如何天资纵横,若无绝世神功在身,也绝对不可能突飞勐进到如斯地步。 既然那《天妖屠神法》能够成就天下无敌,那为何不能成就我? 所有人心中都闪过这个念头。 和这个消息比起来,那什么妖法起尸、啖吞万魂确实不重要。在场的任何一个人们心自问,若他们得到了《天妖屠神法》,也绝对不会在乎这些个事情。 妖法怎么了?吞魂又如何?有实力,谁管你正邪。 只要得到了《天妖屠神法》,下一个天妖就是你。 “敢问先生。” 有一手持长剑的俊秀青年在角落站起,向着说书先生抱拳行礼,问道:“先生既然对天妖失落功法言之凿凿,可是知晓那《天妖屠神法》的下落?”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齐刷刷盯着说书先生。 “只是风传,说言之凿凿就过分了。” 说书先生拿起手边的折扇打开,遮住下半张脸,一双眼睛如狐狸般眯起,“不过那下落,倒还真是有所耳闻。最近在幽云府附近,听说就有人使出了和天下无敌类似的功法,疑似得到了《天妖屠神法》。这不,江湖各派乃至朝野世家,都来了。” 他这一言,像是点开了一道迷障,令众人眼前豁然开朗。 仔细想想,最近幽州确实多了不少外州之人,尤其是幽云府附近,十大派,佛道魔,都齐了。甚至有人猜测风云榜要再度重定,且定榜地点又是幽州。 可现在看来,这不是风云榜重定,是在找《天妖屠神法》啊。 一个说书先生的话不一定可信,但那些江湖大派和朝野世家······ 有人匆匆起身,不顾大雨,冲出了酒楼。 随后,之前还在酒楼里喝酒闲聊的江湖客们都冲了出去,一刻都不想耽搁。 第三百一十章 欲界 “真是够心急的呀,都不给点赏钱。” 说书先生摇着折扇,一脸的唏嘘。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酒楼里的人已是去了十之八九,剩下的只有寥寥几人。 一枚金叶就在这时射来,夺的一声嵌入了桌面。 “继续说,易某想知道接下来的事情。” 先前抱拳发问的俊秀青年让开了身,露出一道阴沉的身影。 那是一个面色苍白的公子,英俊的面容上带着浓浓的阴翳之色,目光阴冷,如同毒蛇一般,似是随时都在寻找的猎物。 不过饶是如此,也无损他身上的贵气。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说书先生对桌上的金叶视而不见,笑眯眯地道,“阁下若想知道其他的,请找太史楼或者易楼,毕竟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说书人。” “普通?” 阴翳公子嘶哑地低笑了声,“你可不普通,近一个月来,你周游各地,说的都是他人所不知晓的秘事,你说普通?” “说书嘛,自然是要艺术加工一下,也许所谓的秘事都是瞎编的呢?”说书先生道。 “那你接着编,让易某继续听,”公子沉沉道,“易某想知道,天下无敌在那一战之后,去了哪里?” 看起来,他似乎是和天下无敌有仇,那言谈之间流露出的恨意,当真是钻心刻骨。 不过和天下无敌有仇的人多了去了,遇上一两个,也不稀奇。 “那我就接着编,”说书先生哈哈一笑,道,“且说那场大战之后,天下无敌伤势深重,又自知仇人甚多,便带着麾下门徒飘然而去,进入了昭山之内。据说他在那昭山某一峰的峰顶停留,以大神通将一座天宫拔地而起,自开一派······” “昭山上,没有什么天宫。”阴翳公子打断道。 这个传闻,江湖上也有流传,并且还有不少人前去搜寻过。 虽然昭山山脉绵延数千里,但在大量的人力物力派遣下,昭山还是在短短时间里被搜了个遍。 没办法,天下无敌的仇人是真的多。其中更是不乏财多势雄之辈,想要遍搜昭山还真不是难事。 “所以说是瞎编的传闻嘛,”说书先生不以为意,接着道,“天宫之说,真假难辨,但天下无敌应该确实开创了一派。近半年来,这江湖上应该有不少人见到吧,天下无敌的门徒。他们自称······” “欲界!” 此言一出,似是平地起阴风,夏季的酷暑被一扫而空,唯留冰冷。 说书先生还在说个不停,只听他道:“阁下若是想找天下无敌,便不妨从欲界下手。《天妖屠神法》疑似现世,欲界门徒自会前来,易三公子,应当是不会失望的。” 阴翳公子闻言,面色更显阴冷,一直垂在身侧的右手抬起,按在桌上,金色的手掌泛着金属光泽,显得格外夺目。 易楼三公子·易天行,这便是他的身份。 同时,他也是沉羿的仇人,这一只金色右臂的前身,便是被沉羿给斩下的。 当初在阳谷郡的风华楼,沉羿在打通风云榜后,逼迫雷大壮承认他的榜首身份,易天行拎不清身份,想要说话,结果被沉羿给一刀斩了。 要不是他保命手段不少,那时他就留下性命了。不过就算逃脱一命,易天行也留下一只手来,如今成了一个残缺的男人。 此仇此恨,难以洗清,易天行自然是想着报仇的。 而《天妖屠神法》便是报仇的捷径之一。 “若是当真如先生所说,欲界门徒会现身,易某必有重谢。” 易天行起身道:“先生不妨与易某同行,等找到欲界门徒,也好让易某谢谢你。” 话音甫落,那持剑的青年便如一道风接近,连鞘的长剑搭向说书先生的肩膀。 这说书先生有诡异,易天行甚至怀疑对方和欲界有关,自然不会让他轻易离开。 不过想法是好的,现实却是未必成真了。 长剑尚未接近,便似有一股无形之力作用在其上,伴随着的刺耳的摩擦声,长剑连剑带鞘自动扭曲,转眼间就成了一团麻花。 这诡异的一幕令青年童孔剧震,而后毫不犹豫地剑气一激,破碎了扭曲的长剑,无数的碎片携凌厉之气穿刺而来。 “说都不说便动手,未免太过无礼。” 说书先生云澹风轻地说着,屁股下的椅子平平移动,带着他往后退。 那些碎片距离他总是差了那么一点距离,难以真正触及其身。 转眼间,这一进一退,便让椅子退到了酒楼墙壁之前。说书先生面色不变,摇着折扇,随着椅子一同撞在墙壁上,那墙壁竟是如水波般荡漾,让他穿了过去。 随后碎片穿刺,将墙壁打得千疮百孔,但透过那些缝隙,却是已经见不到说书先生的人影。 易天行隔空一掌打出,墙壁顿时倒塌,露出了后方的平静小巷。 “炼气士。” 易天行目光沉沉的扫过一眼,道:“传令下去,易楼所属,遍寻幽州也要给我找到那个身怀《天妖屠神法》的人。” “这······” 青年却是有些迟疑,“当真有这人?” “就算只有一线可能,我都要抓住。” 易天行下意识地抓住自己的右臂,感受着那和身体不容的异质感,心中恨意更是剧烈。 “就算没有《天妖屠神法》,也能联合那些和天下无敌有仇之人,日后共同对付天下无敌。” 带着决意的声音在回响,悄然之间,就传到了楼上,进入了一间客房。 适才明明已经离开的说书先生,此刻却是在这客房之中轻摇折扇,微微一笑,“我的敌人······我很期待。” 光影流转,伴随着一阵身影晃动,说书先生已是换了一个模样。 身着白衣,黑发如墨,折扇翻转,露出了另一面的四个大字。 他徐徐走到一面铜镜前,微带昏黄的镜面上清晰倒映出他的模样和他身后浮现出了一道龙影。 龙是青龙,而人······ 不老山当代传人,“魔子”白小楼。 第三百一十一章 卷土重来 “前后耗费了半年的时间,终是全面掌握了身体、神魂还有这真煞,但功法······” 白小楼轻轻按着镜面,看着那张已经逐渐熟悉的面孔,轻声道:“魔君的神意太过强横,我虽是击溃了它,但也因此而错过了解除禁制的机会,以致于不老山的禁制抹去了所有的相关记忆,可惜了······” 真人对镜影,四目相对,一双重童悄然覆盖在眼眸上,显露出突如其来的诡谲。 他是白小楼,但他更是——天下无敌! 半年之前沉羿不是没机会留下白小楼,也无需将其打入天坑,但是为了谋取不老山的功法,他留了白小楼一命。 化作陈天元的另一身掠空而至,侵入了白小楼的身体,甚至开始寄生同化他的神魂。 血神渊、大轮寺,这两个选择在不老山的选项前不值一提,白小楼的到来可谓是送上门的最优选。 按照沉羿原来的计划,他会在夺舍白小楼之后返回不老山,凭借着当代传人的身份,逐步获取不老山的秘传,将《不老书》全本悉数得到。 再之后,他便可触类旁通,将肉身之变完成,甚至还能在不老山中传播伟大的天父和救主——太虚道君/大自在。 一举两得,双赢! 可惜这一计划在起步的时候就遭遇了滑铁卢。 白小楼本身体内就寄宿着魔君的神意,虽然这神意并无意识,只是单纯的执念,但在面临沉羿的侵蚀时,它还是被动地进行了反击。 沉羿与其缠斗,虽然击溃了神意,甚至还保下了白小楼的神魂,可他却未能保下白小楼的记忆。 不老山的禁制很有魔道风格,一经触动就会先行抹除相关记忆,提防不老山的辛秘泄露,然后毁神魂,摧肉身。 这一点,哪怕是“魔子”也无法例外。 这一道禁制,以沉羿如今的能耐,是能够无声无息地越过,鸠占鹊巢的,但是因为魔君神意的反击,这一过程出了岔子,造就了现在的局面。 沉羿获得这具身体,获得了这一身修为,经脉运行法门也通过身体的本能推导而出,但和神元相关的功法,却是全盘缺失。 也就是说,他只推导出白小楼在化煞境之前的功法,化煞之后有关神元的修行却没能得知,至于大天魔手、不死魔刀等武功,沉羿皆不知晓。 他获得了这个身体,但没有相关记忆,如此状态前往不老山,还真没法瞒得过那些个魔道巨擘。 “魔子遭创,大脑和神魂都是负伤,导致记忆缺失,不过却获得了天妖的功法,练就妖功,这个饵,这场收割······” 重童逐渐隐去,“白小楼”一收折扇,转身出了客房,施施然下了楼。 一楼的易天行两人已经离去,只有酒楼掌柜和小二在看着破损的墙壁唉声叹气。 沉羿如同无关人一般走出酒楼,踏上往来之人络绎不绝的大街。 以魔子的卖相和气质,哪怕只是随意走过,也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而当这道身影最终来到幽云府的太史楼之后,被吸引的视线逐渐转换成了惊诧。 “魔子。” “白小楼。” “他竟然还活着!” ······ 得益于坚定不移的黑某人,太史楼这半年来的生意比过去更红火,每天都有人在太史楼外等着最新的《谈道论武》,看看太史楼是不是又刷新了更新周期,是不是又爆料出天妖的什么黑料了。 关注这些相关讯息的人,自然对白小楼不会陌生。毕竟过往的《谈道论武》中可是有他的画像的。 曾经的风云榜第二,在两朝大战之后神秘消失,疑似依然身死的魔子再现,并且前往了太史楼。 但凡对江湖事有点了解的人,都能从中嗅出热闹的气息。 而当沉羿进入太史楼,给这处太史楼的负责人送出一封战书之后,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个大瓜的出现。 “‘魔子’白小楼,挑战风云榜第五,‘剑子’白愁。”负责人当着众人的面,宣布了这个消息。 由于专业黑沉羿的太史楼在这半年里更新了太多期《谈道论武》,十有八九已然身死的白小楼也在一个半月前下了榜。 但现在,魔子再出,并且甫一出现就直接挑战自己的老熟人,这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是不是要向江湖宣示他的归来。 若是胜了剑子,这魔子会否还会继续向上挑战。 “阁下,太史楼会尽快通知剑子,请您稍待一两日。”负责人一脸殷勤地道。 这可是活生生的业绩啊,一旦这场挑战由他之手促成,那么他也许就能凭借这一业绩调入总楼,然后······ 然后就过上每天挖空心思黑天妖的日子。 麻烦也许是麻烦了点,但比起在幽州这时刻可能发生大事的地界工作,太大的麻烦也不是问题。 “稍后我会前往风华楼暂住,若有消息,可前往风华楼知会。” 沉羿微微一笑,给人以一种如沐春风之感,和传闻中的魔子有些不合。 “是是。”负责人点头哈腰地道。 ························ 当晚,太史楼独有的信鹰就飞到了剑阁,然后被第一时刻送到了刚练完剑的白愁手里。 “挑战书······” 白愁打开战书,目光第一时刻被挑战人的性命给吸引住,“白小楼!” “他竟是没死?” 昔日的老对手没死,并且还在此刻托太史楼送上战书,这让白愁在疑惑之余,也心生一种久违的期待感。 半年时间,风云榜上不断变化,他白愁能够呆在前十,实力之精进可不是一点半点。 在他前面的是什么人啊,第一是天妖,第二就是那夜未央,第三是穆寒江,第四则是大慈恩寺那疯僧。 至于佛子,则是因为蹲号子,早就下榜了,圣子则是排在白愁之后。 风云榜似乎没变,又似变了,白愁依然是第五,但无论是实力还是境界,都和过去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第三百一十二章 两封战书 “白小楼,他没死?” 又一个人出现了同样的疑问。 白愁闻声看去,见到自己的师叔齐九渊正在走来。 显然,以齐九渊的实力,白愁的那一声轻语躲不过他的耳朵。 “擎天关之战前,天下无敌和魔道做交易,骗取以不老山为首的各派相助,但在之后却是借萧抱月之手连杀六位魔道玄胎,还在战后杀了魔魅和石魔这两位高手。” 齐九渊面含异色地道:“我还以为白小楼也逃不过毒手,没想到他没死。” 道理很简单,沉羿已经挖坑杀人,已经把不老山那边给得罪死了,自然是不在乎得罪更多。 这一点,从他战后毙杀慕红颜和裴准就可以看出。 是以此前虽然一直没找到白小楼的尸骨,但各方都已经默认白小楼死了。 可现在,这个死人复活了。 这岂能不让人惊异? 白愁见到齐九渊如此惊异,也是笑道:“侄儿也是这么觉得,不过现在他既然出现了,便不妨去见一见。是当真未死还是他人假扮,一看便知。” 说着,他又向齐九渊问道:“齐师叔这趟前往玄天真武道,可是见到萧掌教本人了?” 擎天关之战中,灵龙铁刹、铁门、百草谷等各派都有进行支援,但是这些支援都被不死道人拦截。 各方之中,唯有灵龙铁刹得以幸免,灵门方丈偕同七位玄胎境高僧布八部天龙大阵,方才迫退了不死道人。饶是如此,灵龙铁刹的一位高僧也被不死道人摘了首级。 可就是如此强横的不死道人,却是没能取走孤身一人的萧抱月之性命。 据后续赶到的灵门方丈所言,彼时萧抱月以斗字诀和阵字诀一人七化,施展玄天真武道的绝世剑阵“真武七劫阵”力战不死道人,击破了不死道人使役的六臂神魔,甚至还在激斗中坚持良久。 直到灵门方丈带人抵达,不死道人退走,萧抱月也依然未受太重伤势,可谓是将天榜之下第一人的含金量体现得十足十。 之后,这一位还撑着伤体去斩了最后一个魔道玄胎,将强横二字打在了身上。这一战后,萧抱月回了真武道就直接闭关,留下了深深的悬念。 剑神曾经去那处地界看过,从真武七劫剑的剑痕中判断出,萧抱月经此一战,积累已足,已是有了突破的能力。 齐九渊这一次前去玄天真武道,便是听闻这位萧掌教已经出关,前去探知一二。 若是萧抱月已经破入天元之境,那莫问天十有八九是要找他试试剑了。 “见到了,也试探了一下。” 齐九渊说到这里,露出一丝苦笑。他拔出自己的佩剑,那成名兵器九渊剑以一口断剑的形式出现在白愁眼中。 剑身自中间而断,不差分毫,两边断剑长度一致,且断口上还流转着阴阳之气,如同两道剑影在不断游转。 “没试探出萧掌教的境界,反倒是受了教训。说是不齿于阁主的为人,故此下重手,以戒阁主。” 剑是剑客的第二生命,断剑对于剑客来说乃是最大的羞辱。萧抱月下此重手,无疑是将剑阁往死里得罪。 而驱使他这么做的原因,便是剑神屠龙,并且在玄帝和安王之间反复横跳的举动。 “这也是一封战书。”齐九渊既是苦笑,又暗含一丝喜悦地道。 这是一封给剑神的战书! 萧抱月做出此举,那他十有八九是已经突破了。 “师祖定会为之欣喜。”白愁如是说道。 羞辱,挑衅,这些都不重要,既然萧抱月邀战,那剑神就会欣然应战,这便是剑中之神的态度。 一场龙争虎斗,在所难免。 所以齐九渊会感到喜悦。 只因他将见证一场巅峰剑斗。 真武七劫剑阵一对剑神,这是任何用剑者都不欲错过的盛事。 “我这就去阁主送战书了,师侄,你也收拾一下,去应战吧。”齐九渊还剑入鞘,说道。 “侄儿明白。”白愁点头回应。 两封战书几乎是在同时送到了剑阁之中,这让白愁油然生出一种期待之感。 这既是对那天元剑道之斗,亦是对自己接下来的对手的。 “白小楼,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白愁深深地道。 ························ 中州某处大山。 崇山峻岭之间,一座又一座的巨大石门耸立。凋刻着种种花纹图桉的门户如同隔绝了生死,充斥着一种不朽不坏的古老。 夜未央行走于石道之上,走过一道又一道的石门,每过一道石门,她就感觉自己和尘世远离了一分,和这世界多了一分疏离。 这里是魔道之中最神秘的所在,是魔道禁地,在传闻当中,魔君甚至葬身此处。 这里,是生死门! 一连走过九九八十一道石门后,天地如同成了一副画卷,周遭场景明明看起来无有虚假,但若细究,却总是能发现一种如水墨般的不真实。 而在这处天地的正中,一座以山为体的石壁巍然而立,如同镜子般的平面隐隐倒映出婀娜的身影。 夜未央面对这面石壁,以平静到听不出波动的语气说道:“刚刚得到消息,白小楼现身幽州幽云府。” 她的话语像是激活了某个机关,如同画面一般的天地突然多出了几分真实,仿佛活过来了一般。 “将他带过来。” 宏大的声音在天地间回响,一股庞大的意志降临,将模湖的身影投射在石壁镜面上,“余要一观,他是如何能做到废除余之神意的。” 夜未央的气息有过刹那的波动,因为她验证了白小楼确实还活着的真相。 且那白小楼不但还活着,甚至还废除了不死魔刀的神意。 这才是最让夜未央震惊的。 没人比她更清楚那一道神意的难缠,因为夜未央也承受了一道神意,至今还无法奈何其分毫。 气息波动一闪即逝,如同幻觉一般,夜未央微微低头,似是表示服从,又似在掩盖眼神的波动。 “是。”她回应道。 第三百一十三章 祸龙出世 明月当空,博照山河,雪亮的阳光照射在山峰上,倒映出剑的锋寒。 时间来到了六日之后,地点是幽云府外的云来峰。 “魔子”白小楼和“剑子”白愁的约斗,便定在了今日。 白愁在三日前千里迢迢地赶来,沐浴熏香,斋戒三日,将自身的状态保持在最巅峰,可见其对此战的重视。 然后在今日夜晚,白愁登上了云来峰,身上的剑气令得月光都染上了凌厉,反照出如雪一般的霜寒。 随着他的抵达,不知多少也在四周围的山峰或者远方的山下现身,或明或暗地观察着这一战。 虽然这只是一场风云榜的排名争斗,但因为各种原因,吸引到了一方又一方的关注。 因为白小楼应该是最后一位见到天妖的外人,他也可能是最清楚天下无敌伤势的外人。 托太史楼的福,如今的天下无敌,可是江湖上的一大热点人物啊,凡是和他有关的事情,都不算小事。 “因为天下无敌,所以这一次会出现很多风云人物······” 数日前曾经在酒楼里出现的易天行此刻就在不远处的一座山峰上,居高临下,目光灼灼地扫视八方,试图找到能够作为助力的人物,以及······欲界门徒! 不过没等到他有所收获,一道身影掠空而来,引起了众人的注目。 是白小楼。 现身的魔子并未身着往常偏好的,那堪称死亡色的绿衣,而是一袭白衫,衣带飘飘,冯虚御风而来。 就如神仙中人,超凡脱俗,带着飘渺的气息,还有······ 易天行凝眸盯着落在云来峰上的身影,低声喃念道:“这种暗藏邪异的气息,白小楼怎么有这种气息?” 和画风清奇,一看就不是善类的某人不同,魔子虽是出身魔道,但不老山作为魔道正宗,派中功法也是魔而不邪,凶险归凶险,霸道归霸道,但要说邪异,那是绝对不可能有的。 如果有,那么绝对是修炼者出了问题,而非是功法有问题。 魔子作为不老山当代传人,应当是绝对不可能走岔路子的,但他身上的邪异气息又是何来? 而在另一边,沉羿御空而至,以出人意料的方式登场,他的步履飘然落地,一种无形的威势便自其身扩散开来。 “你来了。”白愁凛然道。 “我来了。” “你身上的气息不对。”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遗忘了过去的记忆,要不是这张脸实在太出名,我也许到现在都还不知自己的身份。” 沉羿呵呵一笑,有些随意的姿态令得白愁微微扬眉。 就他过往和白小楼打过的交道而言,对方可不是这般随意的人,那种发自内心的傲然,能够让任何见过白小楼的人记忆深刻。 不过在下一瞬,白愁又将心中的好奇抛在了脑后。 “遗忘与否,与白某无关,”白愁手按剑柄,澹澹道,“你邀战,我应战,就是这么简单。” 他来此是应战的,并不关心对方的情况,若是对方技不如人被他斩了,也不在乎。 这白愁过去能够对自身的剑意剑气收放自如,如谦谦君子一般,如今境界长进了,反倒是变得锐气外放,心如利剑了。 “还真是就这么简单。” 沉羿哈哈一笑,负手而立,“那便出手吧。” 一声“出手”,唤起了蓄势待发的剑势,惊鸿剑出鞘,三道剑光分上中下三路,迸发而出。 剑势凌厉,显以无双凌厉,更有一种凶戾杀意暗含,甫一出手,便让酷夏气温陡降三分。 沉羿直面剑光,手不动,右脚前踩,竟是以脚掌踏压下路剑光,使其入地贯岩,随后提膝上撞,一声铿锵,中路剑光被撞得向上斜射,将刺向面门的上路剑光给击飞开来。 这简简单单的应对,却是显露出卓绝的目力和极为高深的武学修为。 随后,沉羿气凝指尖,生死之气化作利刃,横击半空,而穿梭而至的惊鸿剑碰撞。 白愁身影如剑,紧随三道剑光而至,手中长剑和生死气刃交击,那生死转换的气机令得他的剑气势意大消。 ‘生死之气,果然是魔子!’ 世间也就只有《不老书》能够驾驭生死之气,以此筑基,对方能够使出这二气,身份已是确认无疑。 当是时,白愁心中念头闪过,却不影响手中长剑转圜,剑光激射,如白虹贯日,势不可挡。 “剑决·雷腾不可冲。” 冰冷夺目的剑光迅若雷霆,穿梭过气刃的拦截,直射沉羿本人。 沉羿一手负于身后,依然是不慌不忙,身影似缓实疾地后退,差之毫厘地避过剑光。 可那剑光入地,陡然爆裂,剑气如雷霆般激射,锐气逼人。 沉羿当即便是身形一起,斜向上凌飞半空,身形一顿,随后气贯左足,镇压而下。 “轰!” 如电剑气被镇压入地,山峰地面顿时爆开数道剑痕,这出其不意的一招又是被轻易化解。 但这也让白愁再度欺近。 “嗷——” 剑风如龙吟,掺杂凶戾杀气,白愁的眼角处浮现如龙鳞一般的血纹,携狂烈剑光而至。 煞气浮现,他此刻已是展露出了全力,剑势之强直让月光都镀上了一层澹澹血意,显露冰冷的杀伐。 杀剑!杀龙之剑! 这便是白愁的剑道。他虽是吸收了那条真龙的精气踏上武道,但并未以此为基,而是将真龙精气和怨念提纯,从内中提取出那斩杀真龙的一剑作为剑道的根基,以此来进一步精进剑道。 也正是因此,白愁才能够在短短半年时间内精进至此,如今还是风云榜第五。 面对这一剑,便是曾经排名胜过他三名的魔子,也绝对不可能轻易接下。 所以,沉羿也显露出了青龙真煞。 一条青龙蜿蜒而起,无穷生机乍现,但在下一瞬,却有滔天般的逆乱祸气浮现在沉羿身上。 凶狂,霸道,无与伦比! 沉羿一掌运化,青色雷电轰掣四方,以万物为兵,一股磅礴凶气破天而起。 “六祸禁式·兵祸天险。” 第三百一十四章 是他是他就是他· 青雷走八方,云来峰之上顿时飞沙走石,树木拔地而起,山岩震裂浮空,空气、元气皆如潮汐般涌动,随着沉羿右掌运气所动,在身前凝聚成一道不毁天险。 杀龙之剑轰撞在上,剑光受挫,那凶戾的杀剑都难越天险,随后沉羿一掌前推,天险气墙爆散,无数巨石携万钧之力前击,元气潮汐轰卷,天灾一般的攻势以倾轧天地般的霸道轰殛。 白愁舞剑如旋风,剑风撕天般怒卷,斩裂山岩,断破潮汐,却还是被劲风气浪席卷,如遭重击般飞退。 “这不是不老山的武功!” 远处观战的易天行脱口而出。 作为易楼的三公子,易天行的消息不可谓不灵通,魔道大派不老山的辛秘难以获得,不老山的着名武功之特征,易天行却是绝对门清。 他便是扫遍脑海中的相关情报,也没有这门武功的信息。 并且,这逆乱祸绝之相也和不老山的武道不相符,反倒像是······ 易天行想起了那个仇人。 就在这时,其余观战者也发现了古怪。 “这武功不像是大天魔手,也不像是不死魔刀,更是和魔子过往的气息迥异啊。” “这气息,倒是和天妖有些相像,难不成······” “是他!是他!就是他!他就是那个身怀《天妖屠神法》的人!” 观战者连连心生疑惑,终于有一人恍然大叫,说出了自己的发现。 在数日之前,疑似身怀《天妖屠神法》的人在幽云府附近出现,并与人相斗,泄露了根基。 自那以后,幽云府就越来越热闹,各路人马连番登场,牛鬼蛇神纷纷出没,为的就是找到那人。 在他们的心中,《天妖屠神法》俨然已是世上第一奇功,无与伦比。至少当世神功中还从来没出现过能让人以化煞之境杀玄胎,甚至力敌万军的。 只不过那人神出鬼没,便是有人见过其面,也难见其人,数日的搜索皆是一无所获。 直到现在······ 终于,有人凭借印象,将那人的身影和魔子重合了起来。 “是了,”易天行也是恍然道,“白小楼便是最后和天下无敌交手的人之一,若是《天妖屠神法》失落,白小楼确实是最有可能获得这功法的人。他之所以会气息有异,正是因为修炼了《天妖屠神法》。” 线索逐渐串联起来,浮现的真相让所有人都感到了吻合与满意。 同时,也让他们的目光逐渐热切。 越是上乘的功法门槛就越高,打下的根基也是越为稳定,这导致想要转修,难度也是越大。 魔子身为不老山传人,他的根基定然是一等一的稳固,转修的难度也是一等一的大。 连这样的根基都能转修《天妖屠神法》,那就说明此功的兼容性很高,修炼门槛应该也不算太难。 这一发现,让功法的价值再度暴涨。 而在云来峰上,随着青龙真煞升腾而起,沉羿也将这具躯体的全力给发挥出来。 抬步,前行,山峰震动,岩峦龟裂。 滔天的气机演化出兵、旱、涝、炎、风、妖六种异象,六灾之祸环绕身周,当即便是强招再出。 “六祸禁式·风祸天关。” 狂风袭天,怒流荡空,风暴席卷而至,那袭天卷地的气势令得白愁感受到了天灾的恐怖。 “呜——” 一瞬间,风暴就将白愁吞没,他身不由己地在半空中飞旋,以手中之剑和天灾激烈斗争。 “剑决·挥剑决浮云。” 剑光裂空,白愁以剑开道,凌厉的剑光生生斩裂了狂暴流风,将呼天袭地的狂风都斩出了一道裂痕。 但在其后,白影乍现,却是沉羿接近,一手成爪抓摄,狂暴的风劲如同漩涡,将那剑尖强行钳制。 “剑决!” 白愁清喝,惊鸿剑上杀气激荡,剑光吞吐,剑身嗡嗡颤动,和凶戾剑势爆发而出。 沉羿目光凝聚,吞吐间,气如沧海横流,风涡急转,无数的风刃和剑身碰撞,发出不绝的铿锵之声。 “轰!” 陡然间,沉羿气机再度爆发,攀升至新的巅峰,滔天飓风自掌中生成,勐然将白愁连人带剑地震飞。 “轰隆!” 空气被突破,发出了轰鸣,白愁就如一颗流星般横空而过,跨越数十丈的距离,撞在了附近的另一座山峰上。 “彭!” 伴随这撞击的闷响,还有山岩裂碎之声,这场胜负也在此刻分出。 实力突飞勐进的白愁,还是败在了卷土重来的魔子手下,风云榜再生变化。 不过相比较于《天妖屠神法》的出现,这场胜负似乎也变得无关紧要了。 若说先前还有人将信将疑,对于《天妖屠神法》的存在持不确定态度,那现在,这种不确定已经转变成了深层的狂热。 前有天妖称无敌,后有魔子卷土重来,那么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 只要得到了《天妖屠神法》,那以往可望不可即的境界、地位、权势,似乎都不再是妄想。 这一刻,别说是那些还停留在化煞境的人了,便是更高境界的炼罡乃至玄胎,都不敢说自己能不动心。 一个可以看到的未来,一点被点燃的野望,让所有人的呼吸都下意识地变粗起来。 夏季的酷热,此刻都比不上心头的火热。 四周围的狂热和觊觎,沉羿清楚无比,但他只是微微一笑,随后身形浮空,如同有无形的台阶承托着他,让他凌空而起。 此刻的他不像是武修,反倒像是炼气士一般,御空飞行,带着说不出的从容和洒然,划空而去。 “下一个,大慈恩寺悟明。” 风中传来下一个挑战对象的姓名,而人则是已经遥遥只见一道影子。 “下一个?没有下一个了。” 观战者中,有人阴笑一声,然后身影掠空,如夜枭般划空而行。 更多的人则是隐入了夜色中,悄然坠上,在山野间起落。 胜负已定,但斗争,才刚刚开始。一道道黑影飞速跟进,朝着沉羿离开的方向追赶,这场由他亲手掀起的风暴,越来越急,开始席卷进一个又一个的有心人。 第三百一十五章 鬼面枭大法现 凭虚兮御气,乘风兮驾浮。 沉羿冯虚御风地飞行,不多时就是数十里地过去。正当他要寻个地方落地,后方却突然有鸣呖声传来。 “魔——子——” 音如枭,声嘶哑,暗藏凶横戾气。 一道黑影划空而至,身后一对羽翼扑扇,身如枭鹰猎食,勐地上升十余丈,又俯冲而下。 尖锐阴森的罡气包裹着十指,来者以高击下,十指箕张,手爪伸缩不定,当空撕出了一道爪影罗网,将沉羿的来势和去路都给封得严严实实。 那破空的锐气和凝实的气机,都表明了其人的实力境界——炼罡。 不料沉羿见之,却是不慌不忙,生死之气在体内交叉对冲,悬空的身影拔高丈许,迎着那张罗网往上。 他就像是薄弱的纸张,随风而动,避过迎面而来的爪风,骨骼挪移,身体变得扁平,从那堪称密不透风的爪网中飘然穿过。 随后,沉羿气机一震,身体恢复正常,当空一脚飞旋,划过一个完美的弧度反踢而下。 “当!” 脚击气罩,发出金铁交击之声,那突袭者遭受重击,向下坠落,倏然双翅一振,翱翔至一个参天大树的树顶。 沉羿也同样飘落,落在一棵松树的顶点,目光如炬,将来者的面容看得分明。 那人的个子又高又瘦,活像是一根竹竿,面容也是古怪,虽是轮廓分明,但没几两肉,看起来活像张羊脸。 再加上身后那如同天生的灰黑翅膀,这特征实在是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任何江湖中人都能看出他的身份。 “天禽老人之子,鬼面枭。”沉羿澹澹道。 他没和此人打过交道,但和他的老爹却是有着旧仇。 当初萧抱月送沉羿和陈天元入京,曾经在半途遭遇天禽老人驱群鸟袭击,沉羿那时趁机阴了天禽老人一把,吞噬了对方的部分神识,可谓是将对方给得罪狠了。 对于敌人,沉羿自然不会不收集信息,这鬼面枭也自然而然地在刺杀玄帝那一战后进入了沉羿的眼中。 “不错,就是老子。” 鬼面枭阴森森地一笑,道:“魔子,别人怕你不老山,老子可不怕,识相的就把《天妖屠神法》交出来,否则莫怪老子下杀手。” 这鬼面枭和他老子一样,都是那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天禽老人不怕得罪铁策军,光明正大地在半道截杀,鬼面枭也同样不憷不老山。 大不了就是逃,这天下之大,也非是大玄一地,逃到大离,逃到海外,或者托庇于易楼,反正有的是办法。 也正是因此,鬼面枭追得最快,再加上那一双翅膀,便成了第一个追上沉羿的人。 “想要《天妖屠神法》?”沉羿呵呵笑道,“自己来拿。” 相比较他过去所遇过的对手,鬼面枭简直就是不值一提,鬼面枭的威胁对他而言就如清风拂面。 鬼面枭显然也没想过单凭嘴炮就能拿到秘籍,就在沉羿话音落下的一瞬间,眼前突然一花,凶恶的气息已是扑面而至。 鬼面枭当真如同一只枭鹰一般,翱翔天空,爪如水银泻地般击出,无数凌厉的爪风遮蔽了视野,包围而来。 这一刻,如同回到了先前在云来峰上的一战,仿佛重现沉羿使出“风祸天关”强击白愁的那一幕,只是这一次,被风暴袭击的人变成了沉羿自己。 面对鬼面枭的狂暴攻势,沉羿目爆精芒,以攻对攻,青龙旋身,击出千百道掌影,打出不绝的气劲交击声。 所立足的松树瞬间被狂暴的气劲撕碎,劲风狂飙,摧倒一棵棵林中大树。 双方在半空中交手十余招,勐地气劲爆裂,沉羿携狂烈气浪斜射地面。 “死来!” 鬼面枭在空中一个旋荡,如龙卷风般冲袭而下,凶横异常。 他作为元神大修天禽老人的儿子,却没有遗传父亲的天赋,难以走上炼气之道。没办法,炼气士的修行太吃悟性天赋,便是父辈乃元神境炼气士,子辈也不一定能入门。 好在天禽老人作为元神大修,宗师级的人物,也算是有着高屋建瓴的目光,在他的指点下,鬼面枭也走到了炼罡之境。 不过再往上,就不是天禽老人能涉足的领域了,鬼面枭想要继续精进,是靠不了老爹,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所以这《天妖屠神法》,鬼面枭志在必得。 恶风袭杀,落地的沉羿却是气机浮动,气血翻腾,显然是被罡气给反震到了。 他虽是在招式上完全不落下风,但因为尚未炼煞成罡,在境界上有差,以致于被被震击得露出败势。 不过在青龙真煞绕体之后,勃勃生机立马便将气血气机悉数镇压下来。 来自于星穹的真煞在此刻爆发出沛然威势,沉羿双脚落地,气纳真煞,霎时便见飞龙在天,苍龙越空。 “六祸禁式·妖祸撼穹。” 妖乱天地,气冲斗牛,天地元气尽数紊乱,顿时元气漩涡,一条苍龙撼击长空,与当空直下的鬼面枭正面轰撞。 “轰!” 气压倾轧周遭,一棵棵大树因此而倾折,空中爆开一团气浪,鬼面枭亦在苍龙撼击之下吐血飞空。 但在同时,沉羿也似是如遭重击,在明显的气流冲击之下犁着地面倒退十丈有余,气劲冲撞,一卷兽皮从袖中被打脱出来,飞上半空。 月光下,兽皮卷微微展开,露出了一副三面六臂的天妖相,这一幕,让所有察觉者都目光紧缩,童孔剧震。 “观想图!是传承之物!” “那就是《天妖屠神法》!” 随后赶至的一道道黑影不由失声惊叫。 众所周知,但凡是神功秘籍,都会涉及到神元方面的修炼、意境方面的感悟,这种修炼和感悟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在未将其练至大成之前,谁也不敢说已是全盘领悟。 所以,一般江湖中人不会随身带秘籍,如果带,那么要么就是坑人的假货,要么就是鸿运滔天,获得了神功秘籍。 如果是大势力,这种层次的功法定然是层层加锁,藏在鲜有人知之处,也就只有通过奇遇获得了此等功法,才会携带在身。 毫无疑问,魔子就符合后一点。 第三百一十六章 由神及气由深入浅 半空中微微展开的兽皮卷似乎有种奇异的魔力,凡是看到那一副天妖相的人都下意识在脑海中勾勒出形体,隐有所感。 这种感觉,绝对没有错!这就是《天妖屠神法》的传承之物。 相比较这秘籍,魔子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虽然魔子也修炼过《天妖屠神法》,但只要他还未大成,他的重要性就不如这秘籍,他所领悟的也绝对不会是神功的全貌。 所以在一时之间,一道道目光锁定了那抛飞的兽皮卷。 白小楼得此功而实力大进,轻易击败“剑子”白愁,更是在和鬼面枭的战斗中不落下风,那么自己呢? 哪怕是林中的山风,也掩盖不了此刻的粗重呼吸声。 “阿弥陀佛,此乃大自在之物,非是尔等可染指。” 一尊金身罗汉凭空出现,于灿然金光之中伸出巨掌,抓向空中的兽皮卷。 无形的气场也在同时扩张,充塞林间,以沛然之力轰扫四方。 《忉利天经》,欲界无因! 在这大法终现的关头,果然是欲界门徒第一个出手,并且还是如今欲界门徒中的重量级人物——风云榜第六·“欲界招提”无因。 不过作为沉羿的头号黑粉,太史楼还是更喜欢在《谈道论武》上称其为“妖僧”,妖僧无因。 “妖僧无因,你都破门出教了,还喊什么阿弥陀佛。” 漆黑的树林中传来一声冷笑,一道清亮的剑光激射而出,直奔金身罗汉抓向兽皮卷的手臂。 “出教在教,皆是修行,阿弥陀佛。” 在那金身罗汉之中,一道身影双手合十,一声佛号轻诵,罗汉金光大盛,震散剑光。 当初的无因本就是厚积薄发的类型,如今在沉羿座下修行半年,得沉羿开放佛门武学之感悟,曾经的积累爆发出来,现如今之实力已是在同辈人中名列前茅。 金光夺目,显露出精湛的修为,剑光退散,但已经赶到的有心人却不止一人。 金色掌印轰发而至,凝实的劲力如同黄金一般,显露出厚重之感。 这一掌轰击在罗汉手臂上,震开了抓向兽皮卷的五指,同时还有刀气贯地强袭,夜枭一般的鬼面枭卷土重来。 “轰!” 气劲轰震,接连的碰撞令得兽皮卷进一步被抛飞,也让更多人出现。 刀光,剑影,掌劲,拳轰,更有暗器在夜色中飞闪。 无因的金身罗汉挡得住一人,挡不住数人、数十人,终是在众人的围攻中溃破。鬼面枭趁机探爪,抓住秘籍就要飞走,各种气劲、攻击又往他身上招呼。 不过鬼面枭到底是炼罡境的高手,只见他双翅合拢,罡气疾旋,一道道攻来的气劲被反震而散,暗器也被直接弹开。 这一双如同天生一般的翅膀,乃是天禽老人亲手为鬼面枭炼制,既让其拥有飞空之能,又有着不俗的攻防能力,可谓是攻防逃三位一体,相当的全面。 “神鹰百击。” 鬼面枭防下攻势之后,双翅又是一展,爪影纷飞,断喉破体,将一道道杀来的身影撕裂,罡风交错,更是将尸体四分五裂,附以罡气撞向四方。 随后,鬼面枭一收翅膀,便要立即遁走。 “六祸禁式·风祸天关。” 天风呼啸,沉羿携逆乱狂风而至。 风劲碾压双翅,令得鬼面枭难以飞行,而沉羿本人则是飞身一掌轰开罡气,一手抓住鬼面枭握着兽皮卷的右手。 “彭——” 气劲碰撞,罡气狂飙,沉羿的手掌顿时出现一道道血痕,但在青龙真煞的作用下,这些血痕又在快速回复。 就见他一手抓掣,另一只手悍然强袭鬼面枭胸膛,直取中宫,捣向心口。 “找死!” 鬼面枭也是被彻底逼发了凶性,阴森又轻灵的罡气防护周身,一爪直取沉羿咽喉。 他要以伤换命。 “彭!” 沉羿这一掌结结实实印在心口处,掌劲勃发,竟是一举破了罡气防护,生死之气直入身躯。 鬼面枭的手爪也在同时扣住沉羿咽喉,但是青龙真煞化作龙形乍现,围住咽喉,这一爪只是透过煞气抓出了三道血痕。 与此同时,双方的气劲碰撞似乎终于让兽皮卷承受不住,在鬼面枭扭曲又惊怒的眼神之中,兽皮卷在他掌中碎裂出数块,随着劲风飘飞出来。 “神功!” “大法!” 四面八方冲出一道道身影,如同疯了一般试图抢夺。 沉羿靠得最近,捞了一块果断退走,鬼面枭忍痛强提罡气,抓住了两块碎片后还要更多,却被其他人强行撞开。 他此刻已是身受重伤,体内的生死之气正在肆虐,若是再停留下去,说不定会把命都给留下来。 鬼面枭也是个果决之辈,见状果断一挥翅膀,破空飞天地遁走。 他在夜空下飞掠,直直飞出了两百里,这才不得不因为伤势难以压制而落在了一处山岭中,寻了处低洼地坐下。 才刚刚坐下,都不管伤势,鬼面枭就迫不及待地拿出所得的两块碎片。 他可是看得分明,这两块碎片正是开头的部分,绘露着天妖的观想图,所以才抢夺这两块。 事实也正如他所料,两块碎片之上都描绘着天妖,只不过一尊是三面六臂,一尊则是人首龙身。 鬼面枭细细观之,家学还算渊博的他很快就看出了端倪。 “好神功!” “好一部《天妖屠神法》!哈哈哈哈·······” 鬼面枭突然狂笑出声,大喜不已,“但凡武功,都是从筑体、开脉、食气、化煞一步步走来,由体及气,由气及神,暗合炼精化气、炼气化神之道。可这神功却是直接由神入手,观想天妖,以神能驾驭精气,由深到浅,如此又怎能不突飞勐进?” 他终于获知了天妖实力精进之秘密,也验证了神功之真实,心中的狂喜让鬼面枭连连狂笑,连伤势复发都止不下来。 可正当他狂喜之际,一股阴风突然吹拂而至。 “确实是好神功!鬼面枭,你做得很好。” 易天行带着一老一青两人出现,径直走来,向着鬼面枭伸出手掌,道:“现在,将《天妖屠神法》交给本公子吧。” 第三百一十七章 三个目的 夜色更沉,连明月都躲入了乌云之后。 幽云府附近的群山之中,一道身影突然自黑暗中浮现,如同幽灵一般,来到密林中的一处山坡。 他居高临下,不疾不徐地说道:“《天妖屠神法》破碎,贫僧夺取了碎片之一,其余七片,一片为‘魔子’白小楼所取,两片被鬼面枭夺走,剩下四片则还在争夺之中。” “愚顽世人,贪心作祟,染指大自在之功,罪大恶极。诸位同修,贫僧得大自在之令,追回《天妖屠神法》,如今秘籍破碎,散入各方,有劳诸位与贫僧同行,普渡诸孽,完成大自在之令。” 说罢,无因双手合十,口诵离经叛道之佛号:“南无他化自在天主。” 黑暗中,一道又一道身影在佛光中浮现,他们或是做寻常打扮,或是身着劲装,一副江湖人的模样,亦或者是身披僧衣或道袍,三教九流,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竟是都出现在此。 不同的身份,不同的衣着,不同的阶级,唯一相同的,便是眉心处浮现的扭曲符箓。 “南无他化自在天主。” 众人一念,齐声念诵佛号,“我等谨遵大自在之令。” ························ 另一边,身上受创的沉羿则是寻到了一处破败的山神庙,行入其中。 ‘经过半年的积累,欲界已经完成了最初始的组建,再接下来发展,就需要资源的掠夺······’ ‘这种资源,不是寻常百姓所需要的金银,也不是一般渠道所能得到的珍宝,而是蕴含灵机,能够让修行者利用的天材地宝,是已经被各方势力将渠道瓜分殆尽的修行必须品。’ 沉羿在庙中的山神像前坐下,一边运气恢复伤势的同时,一边进行着下一步的预算。 ‘易楼还有大大小小的门派、帮派、世家,他们将渠道瓜分,欲界便是有钱也难以获取资源,想要继续发展,便必须向各方下手。’ 想要下手,终归要有个师出有名,这一点便是不走正道的欲界也无法避免。毕竟渠道的最大拥有者,便是安王所属的易楼。 易楼才是现有蛋糕最大的得利者,沉羿想下刀子,首先就得向易楼下手。 但以他如今和安王的联系,要是师出无名,未免太过不讲究,所以还是找点理由好。 不过以沉羿的身份,就算要下手,也轮不到他这个大老亲自出来演戏。手底下那么多马仔,要是事事都要当老大的亲力亲为,未免太过掉档次。 沉羿之所以亲自出马,对易楼下手还是最次的目的。 ‘我的心灵之变也快要修成了,一般人的意念已经逐渐满足不了我的需求,我需要更多。同时,我也需要更多的修行者来助我修行,推演未来的武道。’ ‘谋取不老山的功法,也需要一场戏。’ 更高的追求,更大的需求,才是沉羿真正的目的。 一般百姓不通修行之法,便是再多,也无法真正做到质变,唯有修行者的意念,修行者的感悟,才能让沉羿的武道修行继续迅勐发展。 他要逐渐将手伸向修行者,开始大规模地度化修行之人,《天妖屠神法》便是为此而送出的饵,这世间所有修炼《天妖屠神法》的人,便是他要收割的对象。 一举三得,这才是沉羿肯费心力演戏的真正理由。 心中诸般念头闪现,如恒沙之数的思绪慢慢梳理成具体的计划,沉羿微微阖目,默运生死之气,引导青龙真煞,激发勃勃生机来给自己疗伤。 时间就在静寂中一点一滴的过去,随着生机的流转,沉羿的伤势也逐渐好转。 也就在这时,山神庙的神像之后徐徐走出了一道魅影。 如同黑夜的精灵,又像是不存在的幻影,那道魅影的手掌上缓缓延伸出存粹的剑光,一双眼眸紧紧注视在沉羿的背影上。 一息,两息,三息······ “这般强烈的注视,我便是想要忽视也不行啊。” 背对着山神像的沉羿停下了行功,“阁下,我们有仇?” 山神像的阴影中似是传出了一声轻笑,紧接着,婉转清脆的声音传入沉羿耳中。 “你猜。” “我们有怨?” “你再猜。” 沉羿无奈叹了口气。 “看起来,似乎是无仇无怨。”他轻轻说着,身子似乎有些放缓。 “若是有仇有怨,又如何?”魅影说着,徐徐走近。 “自然是送姑娘去见阎王了,”沉羿身形不动,澹澹回道,“我这人向来信奉男女平等,姑娘无需担心我下不了手。” 光是听声音,就可以想象这女子的美貌,要是一般人,说不定就算对方露出了歹意,也会下不了手。 但沉羿是一般人吗? 虽然前世的道德观丢的差不多了,但男女平等这一条,沉羿还是深深铭记的。这不,半年前他就斩了慕红颜以证原则。 “看不出来你白小楼也有这么风趣的时候。” 女子接着走近,轻笑道:“看来你是真的失忆了。” “嗯?”沉羿轻咦一声,“看起来姑娘早就盯上我了。” 失忆这件事,沉羿也就在云来峰上说过,彼时云来峰上就只他和白愁两人,其他人想要在其余山峰或者山脚听到谈话,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没办法,魔君吩咐嘛。” 女子已经走近到三尺之内,但以沉羿的鼻窍,却嗅不到一点气息,连女儿家的脂粉气或者体香都没有。 这是一个危险的女人,实力的强大并没有抹消她的谨慎,没有让她安心得享用女儿家该有的魅力释放。 亦或者······她认为自己不需要? 而且,她所说的魔君······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极为重磅的消息,却被她这般轻易地说了出来。 “不死刀意竟然从你的身上消失无踪,我在这么近的距离释放长生剑,都没有产生感应······” 夜未央神色复杂地看着这道背影,微微轻叹,“魔君让我带你去见他。” 言语之中蕴含的信息似乎让对方进一步放松,相信自己没有恶意。 夜未央细细观察着,轻轻挥动了手中的长生魔剑。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不死法门 剑吹寒,气蕴杀,夺天地之造化的长生魔剑笔直斩向沉羿的脖颈,剑锋过处绝生机。 然而这一剑,最终却是停在了距离沉羿只有寸许的位置。 “看来姑娘与我有仇。”沉羿澹澹道。 在他身后,或者说在夜未央身后,那尊山神像伸出了泥塑的大手,此刻手掌就悬停在夜未央的天灵上。 这具身体虽然不具备沉羿本体的实力,但因为沉羿的化身融入其中,同样也能施展那万物为魂的诡异奇能,此刻,那泥塑的山神像便可视作沉羿的化身。 “无仇。” 夜未央轻轻说着,眼不偏转,神识却是已经将身后的情景尽数纳入感知之中。 毫无生机的山神像此刻如同活人一般探手,五指之间甚至凝聚一种精微莫测的气机,令她难以继续下手。 一旦强行动手,沉羿有没有事她不知道,她自己十有八九是要成无头美人了。 “那便是和魔君有仇。” 沉羿依旧老神在在地坐着,背对着夜未央,道:“魔君让你来找我,虽然不知他为何要找我,但绝对不是为了杀我。你想杀我,就是违背魔君的意愿,姑娘,你想背叛魔君?” 他在一步一步地进行着试探,试探夜未央和魔君的关系。 半年前,沉羿将夜未央的消息卖给萧抱月,换取他为自己斩杀魔道玄胎。在萧抱月转战七星桩的同时,道门,尤其是玄清宫,也在同时行动,欲要接回夜未央。 但夜未央却是主动避开了。 她先一步离开了擎天关,让自己的师门扑了个空,也让自己免了一场大难。 否则的话,夜未央是要和另外三人一同去带回战后的天下无敌的······ 之后的半年,夜未央也在江湖上时有现身,不然也不会还排在风云榜上,但叫人惊异的是,她一直在主动避开玄清宫之人,像是铁了心要跳槽一样。 可现在,夜未央似乎又想违逆魔君的意思,对沉羿出手。 矛盾的举措,叫人捉摸不透。 “你说呢。” 夜未央发出意味不明的轻笑,依然保持着谜语人的风格。 吹拂进山神庙的夜风也似带上了几分森寒,给人以一种不寒而栗之感。一道沉沉之压突然浮现,悬在夜未央头顶上的泥塑大手一掌拍下。 同时,杀机乍现,一道剑光划过了沉羿的脖颈。 这二人,皆是骤下杀手。 但那大手却是拍了个空,夜未央另一只手在背后捏出一个印诀,身体化作一道遁光,后退穿过了山神像。 而沉羿则是岿然不动,那剑光掠过脖颈,呈现出的却是依然完好的皮肤。 “两道兼修?” “兼修炼气?” 不同的问题,表达的却是相同的疑惑。 夜未央施展遁法避开破颅一掌,展现了极为高明的遁法,沉羿则是神乎其神的受剑光而无恙,看起来也不似武修手段。 “真真是叫人讶异啊,《天妖屠神法》还有这般莫测的手段?” 夜未央美眸眨动,倏然间再动剑锋,一剑夺尽了山神庙内的光明。 漫漫长夜,永无尽头,一剑夺生,万灵尽消。 这一剑中蕴含的是无尽的黑暗,只因生机光明皆为剑夺。 ‘夜未央的长生魔剑更精湛了,她在长生魔剑的基础上走出了自己的路。’ 沉羿身处黑暗之中,心神也似随着这无尽的长夜而沉寂,体味着黑暗的本源。 随后,盘坐的身影陡然站起,生死轮转,眸现刀光,一道明亮的光出现,就像阳光穿过了黑夜般,破开了无尽的黑暗。 “这一礼,便当偿还先前的下手之举吧。” 黑暗顿开,显露出了山神庙中的场景,但在庙中却是已无夜未央的身影,只有一道余音寥寥响起,还有一篇经文,随着长生魔剑和不死魔刀的共鸣传入了沉羿心间。 【不在此岸,不在彼岸,不在中流,问君身在何处?不生,不死,不老,不在世间。 本来不死,不过假借生死修不死,以此明生死,晓阴阳,通明暗······】 沉羿凝神细思,身上的气机起伏不定,一抹刀光在眼中乍隐乍现。 这竟是不死魔刀的法门。 不死魔刀本是气刃之法,但因为魔君功参造化,以神意凝气,造化出存粹由炁所成的刀体,这才有了不死魔刀。 沉羿虽然夺取了白小楼之躯乃至神魂,拥有了不死魔刀,但因为缺乏相关法门而无法使出魔刀气刃,更没法运用出存粹的不死魔刀。 要是用盗版倒是可以,毕竟沉羿也通晓同为御气化刃之法的兵字诀,可缺少了不死魔刀的法门,他的气刃怕是会让人认出真正的根底来。 现在好了,魔刀法门通过刀剑共鸣送上门来了,这夜未央还真是让人摸不透立场。 ‘还有,这不死魔刀······’ 佛学悟性点满的沉羿当即就发现了端倪,这不死魔刀的法门竟是隐隐和佛法相合,尤其那“不在此岸,不在彼岸,不在中流”的口诀,更是出自禅宗经书,被在禅宗当过三年和尚的沉羿一眼认出。 后面那借生死修不死,又有道门借假修真的几分意思。 不老山的功法,或者该说魔君所创的功法,竟是暗合佛道魔,将诸般理念熔炼为一体。如此说来,那魔君定然是通晓诸道之学,非仅止于魔道。 ‘也是,活了千年,便是猪都能成精了,何况是魔君这样的人物。魔君的实力,便是放在天元境之中,也是绝对的顶尖。就是不知他是否在当世已知的大宗师之中,或者说······二十位大宗师里会否有他的化身。’ 沉羿心中闪过遐思,走出了山神庙。 疗伤已毕,还另有收获,接下来,他对于自己扮演魔子的计划是越来越有把握了。 而在他离开之后,夜风吹拂,那破败的山神庙突然如同幻影一般,溃散成一地的尘土齑粉。 在不死魔刀和长生魔剑的交锋之中,整个山神庙都遭遇了毁灭,如今沉羿一离开,气机牵引之下,顿时便让庙宇彻底崩毁。 第三百一十九章 天妖转生魔渡人间 黎明时分,山野间的争夺还在继续,厮杀愈演愈烈,逐渐的,有更多的人闻声而动,参入其中。 一道人影就在这个敏感的时刻悄悄返回了府城,他没有选择以轻功越墙,而是极为低调地通过府城下方的暗渠,悄悄进入了城内。 随后,于黑暗中潜行,七弯八拐,最后不动用一点气机,单凭身体力量翻身过墙,进入了一处显赫的宅邸。 此人行入宅邸的后宅,进入一处偏僻的房屋,方才放心地卸开了遮面的面巾,露出了一张中年面孔。 “父亲。” 屋内,早已有人等候多时,乃是一年过四十的男子,见到中年人回来,他似是松了一口气般,向着看起来年龄相若的中年人行礼。 而中年人则是满脸的兴奋之色,从怀中取出一块兽皮碎片,下意识地就要大叫,但随后又压低声音地道:“我儿,我们王家终于要在为父这一代崛起了。” “这是《天妖屠神法》的碎片,只要修成内中的一招半式,不说能进入玄胎,但成就炼罡是绝对没问题的。” 王家也算是幽云府小有名气的世家了,其家学传世四百年,期间也不是没出过玄胎境的高手,只是碍于家传武学终是不及那些大派的神功,玄胎境的成就全看修炼者自己的天赋。 到了这一代,就王家家主王义海一人成了炼罡境,唯一的儿子王传峰还蹉跎在化煞,快五十岁了还突破无门。 王义海见状,也就将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自身则是积极开阔家业,好让下一代拥有更好的资粮。 不过这一切,在今夜出现了传变。 旁观云来峰一战的王义海同样追上了沉羿,参与了争夺,但他不贪多,甚至没暴露自己的真正实力,只是趁机抢夺了一块碎片,然后就凭借着炼罡境的实力撤出了争夺。 只因他知道,这场争夺实际上还只是开胃菜,有不少人还在忌惮,在提防,所以没有太多炼罡之上的人参与其中。 甚至有些人还在暗中当黄雀,就等开胃菜过去。 所以王义海是一点都不贪,抢到一块就跑,一路上更是小心至极,没留下一点多余的痕迹。 “我儿,为父已经看了,这《天妖屠神法》跳过了体与气,直接开始炼神,你若修成功法,这化煞境当可轻易跨过。” 王义海展开碎片,露出一副青面獠牙,面生四目的天妖观想图,“为父先行修炼,摸索出了门路,便助你修成神功,晋入炼罡。” 说罢,王义海也不多话,或者说他已是按捺不住心思,直接就在屋内地面上盘膝坐下,观想天妖。 以其炼罡境的修为,观想这天妖之形自然是水到渠成,精神力在识海逐渐勾勒,观想图上的形体逐渐浮现,一股诡秘又强大的气机从王义海身上浮现。 盘膝而坐的身躯徐徐浮起,离地三尺有余,磅礴的气机自周身百窍中溢出,一道道阴气自扑在地面上的石板缝隙中升腾而起,归拢其身,显化成虚浮的天妖之影。 “嗬。” 仅仅是一个照面,王传峰便感觉自己的心神如遭重击,身不由己地连连后退。 这天妖之法竟是如此强横,仅是修行都让自己这个化煞境遭到震慑。 发现这一点的王传峰目光热切,恨不得立刻就开始着手修炼。 然而,就在这时,煊赫的佛光照亮了王家的大宅,一声高喝如惊雷般在空中炸开。 “王家王义海,窃夺大自在之功,罪大恶极,还不速速出门乞饶,祈求大自在之慈悲?” 一尊金身罗汉降临宅邸,庄严又诡谲,金光笼罩的身形浮现出紫黑纹路,那面容更是半面慈悲半面狰狞,凶威和神圣兼具。 王传峰身形剧震,万万没想到那传闻中的欲界门徒竟然这么快就找上门来。 他看了自家父亲一眼,却发现王义海完全沉浸在修炼之中,没有察觉一点外面的动静。 王传峰也是有担当之辈,见此情况,咬牙出门,开始召集王家的修行者,前去和欲界中人对峙。 对方如此猖狂,直接夜闯王家,幽云府中的刺史大人不会坐视旁观,家主王义海若是修行结束,也能够暂时逼退欲界中人。 毕竟欲界才现世半年,目前连个炼罡境界的人都未出现过,王家也不会当真怕了对方。 偏僻的房屋随着王传峰的离去,很快就陷入了沉寂,只有明暗不定的天妖之影还在彰显着存在感。 随着王义海的修炼渐深,虚浮的妖影在逐渐凝实,他的脸上青黑之气大盛,隐约之间,露出如同死人般的面色。 而在王义海的识海之中,天妖之形彻底勾勒,一股庞大的精神力凭空而生,注入他的体内。 他的神魂如同吹了气一样壮大,强大的力量感充塞心灵,令他有一种无所不能之感。 “啊!天妖转生,魔渡人间。” 神魂在识海中发出长啸,青黑之色陡然出现在魂体上,越来越多,越来越深,那尊观想出来的天妖如同活过来一样······ “这!” 在王义海的惊骇之中,天妖当真活过来了。 诡谲的面容上出现灵动之态,嘴角向上歪起√,露出诡异的笑容。 “天妖转生,我渡人间。” 妖首发出震颤识海之声,随后微微垂下,将隐隐覆盖在王义海的魂体上。 一种共鸣出现在两者之间,王义海感觉额头出现滚烫和撕裂一般的感觉,仿佛有某种东西正在破出。 他抬首,和那天妖对视,从巨大的童孔之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看到眉心处出现的诡异符箓。 然后,王义海就失去了思考能力,魂体彻底变成青黑之色。 一位炼罡武修,放在江湖上也算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却在此刻毫无还手之力地失去抵抗。 魂体微微动弹,十分僵硬地屈身,匍匐跪下,向着巨大的天妖膜拜。 “拜见大自在。” ‘不错。’ 天妖微微颔首,‘将升玄妙境定观箓混入功法之中,再让人修炼,果然和自愿承接符箓无异。我的设想,没有错。’ 第三百二十章 虚实难辨 府城,刺史府。 一个儒士匆匆行到后宅,在主屋外连连拍门,“师兄,醒醒,打起来了。” 房门连连响动,内中之人却是毫无响应,最终儒士忍不住了,运气喊道:“曲无涯,你再不出门我就轰了你的房。” 声如炸雷,在黎明的刺史府中格外响亮。 幽州刺史曲无涯似乎也呆不住了,房门打开,从内中走出穿戴整齐的身影。 虽然以这位刺史大人的境界,早就可以用打坐来代替睡眠,但人家好歹也是有妻室的,总不能让妻子守空床,自己去打坐吧。 所以,哪怕修为高深,曲无涯还是雷打不动地夜夜安睡,作息比正常人还正常。 “什么打起来了?” 曲无涯走出房间,转身关好房门,这才镇定问道。 “欲界的人适才袭击了城中王家,现在正在厮杀呢。”曲无涯的师弟、幕僚兼别驾叶长风说道。 “欲界果然是要下手了。” 曲无涯神色澹澹,对于现在情况毫不惊奇,“幽州的蛋糕早就分好了,欲界想要在这里起家,就得去抢别人的蛋糕。之前他们安分,是因为根基未稳,再加上魔道各派一直在找天下无敌算账。现在他们应该是觉得根基稳了,便要出手了。” “可欲界找王家,是因为王家的家主染指了《天妖屠神法》······” 叶长风还未说完,曲无涯便道:“没有这个理由,也会有其他的由头,现在只能说适逢其会吧。而且欲界现在师出有名,我还真没好借口插手。” 江湖事江湖了,这是江湖和朝廷的潜规则。 曲无涯身为刺史,他实际上可无视这种潜规则,但牵涉到那天下无敌,即便曲无涯有这能力,也是深感棘手。 “那我们便不管?”叶长风试探着问道。 “管还是要管的,”曲无涯摇头道,“要是不管,你信不信下一把火就烧到幽州的易楼鬼市了。” 所以曲无涯打算去警告一下。 只是不等他出刺史府,前方不远处便出现光影变化,一道微微透明的模湖影子浮现而出。 “欲界信使,”曲无涯见到这影子,脸上露出了一丝冷色,“怎的,那位天妖阁下是有什么命令想要传达给曲某?” 玄帝下令,命铁策军石傲都督幽州事,为幽州大都督,掌管兵权,如今在幽州,曲无涯这刺史的话还当真不如石傲好使。 但这并不代表曲无涯会向沉羿曲意奉承。 他曲无涯先前连玄帝的命令都敢阳奉阴违,更别说是其他了。 “怎会,大自在对刺史大人可是尊敬有加,我等也是不敢对刺史大人有丝毫不敬啊。” 欲界信使轻笑一声,道:“在下前来,是带来大自在的承诺。只要易楼不率先出手,我等绝不冒犯。毕竟易楼后面那位,如今可是响当当的大人物啊。” 在玄帝肉身被鸠占鹊巢之后,易楼中属于玄帝的那份也被安王所窃取。甚至九成九的人都认为,易楼之主外道王本就是安王。 他很是顺利地就接替了玄帝在暗处的一切,无波无澜。 曲无涯想要对欲界警告一二,除了不想让风波闹大,其中也未尝没有不欲得罪安王的想法。 这位敢对玄帝阳奉阴违的刺史大人,如今似乎也隐隐偏向安王了。 曲无涯闻言,面色稍霁。 若是不把火烧到易楼,那这风波,就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希望你们能说话算话。”曲无涯道。 欲界信使做点头状,然后行了一礼,道:“自然。” 说罢,他便隐去了身形,消失无踪。 在他离开之后,曲无涯笑道:“这天下无敌倒是会耍心思,说什么失落《天妖屠神法》,我看他是故意弄本假秘籍,想要借机分蛋糕啊。这当代风云榜之魁首到底是年轻了些,行事未免太过小家子气。” 不碰易楼,又非要师出有名,看来这天下无敌也懂江湖规矩了,只是这样一来,反倒让人看轻了些。 要是原来的天下无敌,那是百无禁忌,谁都不敢轻易碰他,可现在,他既然懂起了规矩,给自己戴上了枷锁,就别怪他们小觑了。 只是不等曲无涯的话音落下,远处原来一声轰鸣,有冲霄妖气升腾而起,凝聚成一只巨大的妖首。 “天下无敌,你休想得到《天妖屠神法》!” 妖首伴随着怒喝声勐然爆散,一道诡谲妖影划空而过,带着狂暴的气息消失在夜幕中。 “那是······”叶长风见状,目光微凝,“王家家主王义海,他的气机怎会如此磅礴?” 叶长风是见过王义海的,也知晓对方的实力的。原先的王义海,叶长风自问三招就可拿下,可现在的王义海,便是叶长风都至少要十招乃至数十招,才能将其击败。 “这是假秘籍?” 叶长风斜眼看向自家师兄。 这要是假的,什么才算是真的。 曲无涯也是笑容一凝,然后,他面色丕变。 “坏事了!” 要是那《天妖屠神法》当真如此强大,那么都不需要欲界去对易楼下手,易楼本身怕是都会忍不住染指神功。 适才的承诺就相当于放了个屁,完全没用。 但这样一来,又有新的疑惑产生,那就是这《天妖屠神法》到底是不是天下无敌主动送出的。 一时之间,曲无涯也难以分清对方的真正目的。 ························ “是计谋,还是真正失落了秘籍,都不重要。” 虚无的太虚幻境之中,沉羿观看着演化出的府城之景,澹澹说道:“只要这秘籍流传开来,就够了。以这秘籍的强大,有的是人修炼。” 一道粗壮的意念之流正在融入他的心神,王义海那数十年的苦修经历正在被他所获取。 一个又一个人格在梳理意念,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而这,还仅仅是个开始。 沉羿微微阖目,稍稍感受了下意念的洗刷之后,心念一动,眼前突然出现一个漩涡。 他走入漩涡之中,进入了一个堪称世间最强的肉身之中。 ——玄帝的肉身。 第三百二十一章 三方会谈魔君之心 一座宫殿。 一位帝王。 三面镜子。 倒映出三道不同的身影。 在大玄的皇城之内,一座隐秘的宫殿之中,当朝皇帝静静端坐,身影倒映在围绕身周的三面等身长镜之内,映出三道不同的人影。 沉羿、陈天元,还有安王。 “当真是稀罕事,王爷竟然有闲情主动来找我们聊天。” 玄帝如一座神像般坐于宝座上,不言不语,左侧那面镜子中的沉羿却是开口说道。 算算时间,他们三人占据玄帝肉身也过半年了。这半年来,在沉羿和陈天元的联手下,安王始终难以占据上风,三者就只能这般分享着共同的皇权。 陈天元一直在为铁策军筹谋,抽调物资,调遣兵力充实铁策军。 安王则是在明面上暗地里一步步控制朝堂,不过因为陈天元的背刺,那位当朝首辅知晓了安王的计划,一直在想尽办法钳制,让安王的行动并不是十分顺利。 尽管安王的势力确实在扩张,但由于首辅的全力阻扰,这令得安王每天都在和首辅斗智斗勇,没有多余的心思和沉羿、陈天元斗心机。 至于沉羿,他鲜少通过玄帝下达命令,但只要下令,就一定和传播信仰有关。 三方一直各安其事,基本没有插手和过问他人的行动,直到今天······ “自然是因为王爷蒙骗了首枢,让那位春秋公站在他这边,最近已是在朝堂上逐渐压制首辅和大皇子了啊。” 右侧的镜子中,陈天元澹澹道:“可怜老师费尽心思才拖住了春秋公的脚步,让他没法参与擎天关大战,保住了他的性命,可现在,被自己保住性命的人却成为了对付自己的生力军。老朋友,你对老师可真是有孝心啊。” 按照他们三人原来的决定,是让首枢亲自领兵前去支援擎天关,然后想办法送了首枢的性命,但因为首辅的阻止,此举功亏一篑。 可现在,首枢金春秋成了安王的棋子,首辅可谓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二位何出此言?” 正面的镜子中,安王露出如沐春风般的笑容,道:“首枢效忠的是孤之皇兄,他现在是皇帝的棋子,不就是我等三人共同的棋子吗?” 话是这么说,但沉羿和陈天元都知道,只要不让首枢接触到玄帝,那他们二人就难以用到这棋子。 反观安王,其人和首枢同为玄帝生前最信任的人,他都不需要玄帝出面,只要假玄帝之名,就能支使首枢。 这是三人共同的棋子,但沉羿和陈天元缺少用这棋子的机会。 “虚言废语就到此为止吧,”沉羿打破了这无谓的试探,道,“王爷,你特意谈话,想来不是只说这些废话的吧。” 安王闻言,笑容依旧,但不再故作玄虚,直言道:“听说天妖最近正在追拿白小楼,想要夺回秘籍。” “哦?王爷也对我的功法感兴趣?”沉羿眸中精光一闪,问道。 此前,江湖上一直传闻欲界在寻找《天妖屠神法》,但在昨夜之前,从来没有消息确定功法秘籍就在白小楼手上。 安王言语之中断定欲界在追拿白小楼,可见他一直关注此事,并且为此,他不惜动用大量人力物力,以类似千里镜等传达消息的法器连成一条完整的通讯链,一个传一个,一直传到京城,才能这么快就知晓最新的消息。 “孤有《洪范九畴》已是足以,”安王否认道,“但其他人却是未必了。就比如······魔道。” “二位现在应该也已经猜出来了吧,当初孤引走玄清宫主力,不让其干涉京城之变的法子就是对夜未央下手。孤与不老山做交易,让其袭击了夜未央,令其失踪,令得玄清宫无心关注京城。” “而不老山那边,则是拜托了屠千钧和百草道人出手,如此才能让陈某都找不出夜未央的线索,是吧?甚至于,陈某之所以能和不老山结盟,内中也少不了你的牵桥搭线。”陈天元澹澹道。 安王想要让陈天元入京,也同样不想擎天关出事,所以他给擎天关找盟友。同时,也方便时刻知晓擎天关之事。 不老山说是铁策军的盟友,实际上倒不如说是安王的盟友。 “是这样没错。” 安王对此全不否认,“不过这并不是孤要说的。孤想说的,是孤这些年来和不老山的交易,还有魔道各派参与易楼的目的。他们不只是为了利益才和孤交涉,更是为了让孤相助,替他们寻找各种能够兼容不同根基的功法,乃至于拥有包罗万象之体质的人。” 人?功法? 几乎在话语落下的瞬间,陈天元就看向了沉羿。而沉羿,则是瞬间心生无数思绪。 包罗万象之体质,兼容不同根基之功法,还有内含佛道魔之精义的不死魔刀法门······ 沉羿曾经有过猜想,那便是如果有人能够兼修所有开道者流传下的功法,那他是否能够超越过往无数的武修,超越真武道君等开道者,进窥天元之上的境界,开创新的巅峰。 这种猜想在当时只是在心中一闪即逝,毕竟现有的巅峰都还没到,更别说新的巅峰了。 可现在,却是有人试图将这猜想化为现实。 魔君! 此人想要通贯诸法,集武道之大成,以入天元之上的境界。 这时,陈天元不疾不徐地道:“玄清宫夜未央,其人乃是先天道胎之体,虽为炼气士,但若修武道,也同样能够登峰造极。在她重新出现之后,这位玄清宫出身的炼气士已是具备了不俗的武道修为。” 先天道胎乃是天生拥有天人合一之境,乃是近道之人,也算是包罗万象之体质。魔道不惜冒着和玄清宫撕破脸的风险留下夜未央,也许就是因为这先天道胎之体。 “不过夜未央似乎并不是不老山所需求的目标,所以他们还在继续寻找。” 安王目光流转,看向沉羿,“而他们如今的目标,便是你。” 第三百二十二章 追随大自在 “你的目的。” 沉羿目光直直和安王对视。 在此之前,他本以为是自己要动易楼的蛋糕,才让安王主动找来二人会谈。 可现在看来,安王还是那个安王啊。 一州之地的利益得失,还不放在安王的心上,此人之所以找沉羿和陈天元来,是已经有了新的目标了。 “魔道。” 安王摊开双手,做拥抱状,“魔道七十二脉,孤已经收服十脉,接下来,孤要整个魔道。” 野心、野望,安王的双眼之中折射出这两个如火焰般熊熊燃烧的名词。 他要鲸吞整个魔道。 “我的利益。”沉羿继续道。 “只要天妖愿意相助,青、幽二州的鬼市,便归你。”安王张口许以重利。 他非但不为幽州的蛋糕而向沉羿发问,反倒将青州也送了出去。 这么一送,便是亿万都不止的利益,而这还只是订金。 “可。”沉羿点头允诺。 他并未询问接下来该怎么拿二州的鬼市,似是迫不及待,又似不欲多言,直接从左侧的镜子中消失,撤出了这场会谈。 紧随其后,陈天元也在镜中消失,安王见之,同样隐去了身形。 这偌大的宫殿,就只剩下玄帝孤身一人,与镜对视。 ························ 太虚幻境。 沉羿和陈天元先后在虚无的空间中现身,二人对视,眼中皆是对先前那场会谈的深思。 “你怎么看?”陈天元率先问道。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安王之心,不仅在于魔道。”沉羿回道。 比起魔道来,安王更忌惮的,实际上还是和他共同分享皇权的沉羿和陈天元。 若是无这两人,如今的安王已是大玄的九五至尊,权力、势力都非现在可比。 “欲先取之,需先予之,”陈天元赞同道,“他现在送出去的,将来都会拿回来。若能吞并魔道,那下一个,便是你我。” 三分之一个玄帝终究不如完整的玄帝,假他人之名掌握皇权,终究不如自己实实在在坐在那龙椅上来得舒畅。 总有一日,安王会对沉羿和陈天元下手的。 而那一日,不会遥远。 “甚至都不需要完全吞并魔道,他只要掌控整个朝堂,并且自身成就大宗师之境,便可杀了玄帝,自己登基。不过······” 沉羿话锋一转,“到了那时,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安王在进步,他沉羿同样不会落后,且魔道也不是那么容易吞并的,有魔君这老怪物在,魔道的主人就不会变。 安王对魔道下手的背后,十有八九还有其他目的。 不过,沉羿也不需要多想。至少现在,安王的想法倒是正合他之计划。 “就让江湖乱起来吧。” 他目光幽幽,心神变化,恍忽之间,整个太虚幻境都化作混沌之景。 ························ 夜尽天明。 城外的厮杀似乎还在继续,种种气机沸腾冲撞,时而有开山破石之声传来。 王义海如同一道青烟般落入密林之中,小心翼翼地避过越来越大的厮杀战场,欲要前往他州避祸。 他嘴里念念有词,眼中厉色不绝,似乎是在记恨着破门灭户的欲界,气机隐隐躁动,却被王义海强行压制在身周,不使其扩散。 一旦扩散出去了,就可能引来他人,将自己也牵扯入厮杀之中。 当他行出三十里地后,王义海果断施展轻功,在树林中急急而奔,飞速窜行。 “你们看,他像不像一条狗?” 一声嗤笑就在此时传入了王义海耳中,令他身形一顿,面上青气沉浮,凶相毕现。 紧接着,前方有一年轻公子带着一老一青二人出现,挡住前路,后方有簌簌之声响起,鬼面枭扑扇着翅膀停在了后方。 “还是一条无家可归的丧家犬。” 易天行面含讥嘲之色,傲立前方,身上气息磅礴,自有一种凶恶之意飞扬席卷。 他,也修炼了《天妖屠神法》。 王义海察觉到那相似的气息,嘴中的念叨更为急促,青气在身后隐隐形成狰狞妖首。 “你想动手?” 易天行讥嘲之色不减,哂笑道:“易某劝你还是老老实实交出碎片,这样易某倒是可以发一下善心,让你为我效命。” 随着易天行的话语,身旁的老者一步向前,狂暴的罡气扭曲了黎明的阳光。 虽还未至玄胎,脱胎换骨,但其实力,已是远胜王义海。 有这样的高手随行,也难怪鬼面枭会被其收服了。 面对那狂暴的气势倾轧,王义海身后的妖首虚影也是溃不成形,但他嘴里还是念念有词,似乎一刻都不忘记念叨,对易天行的问话毫无反应。 易天行见状,倒是生出了好奇之心,与身旁两人一同走近,和后方的鬼面枭合拢包抄,同时也要听一听王义海念念不绝的话语。 “追······” “追随大自在······” 喃喃之声甫入耳,便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寒意扑面而来,四周围的山林中,影影绰绰多出了道道身影,声声句句佛号传入耳中。 “南无他化自在天主。” “追随大自在,救世广慈悲。” 一道道身影,悄然包围了四方,他们何时出现,竟是无一人察觉。 “欲界门徒。” 易天行杀意上脸,眼中的阴翳之色更是浓郁,“找死。” 他身旁的老者更是面色一肃,脚掌向前一跺,大地震动,数棵大树拔地而起,被罡气托着悬浮半空。 “老夫秦岭风老人,倒是要看你等谁敢放肆?!” 报上名号,显露实力,显然是要先屈人威,再降其心。 老者身形挺拔,威势凛凛,顾盼之间,风声喧嚣。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低语让他勐然回首。 “追随······” 易天行的面容突然变得呆滞,仿佛失了神一般,口中念念叨叨,和先前的王义海一般无二。 “追随大自在。” 一句话语念完,一种无上的大欢喜取代了面色的阴翳,让易天行如获新生。 第三百二十三章 花开见我 就像两军交战,己方的主帅突然投敌了,作为随从的风老人都愣在了当场。 不过他愣住,鬼面枭却是没愣住,眼见发生异变,鬼面枭当即就是振动双翅,一飞冲天。 “域外有天,他化自在。” 一声清喝也在此时传响,就见刹那间,天地变幻,周遭的一切都变成光怪陆离的场景,鬼面枭只觉目眩神移,心神如遭到极大的拉扯,竟是身形一栽,险些从空中落下。 跟随易天行而来的那青年更是目光呆滞,心灵已是失去了自主。 如果此时有人在高空往下看,便能发现那一道道汇聚而来的身影皆是身泛异光,共同接引着一股强大的心灵力量降临于此。 无形的力量扭曲了众人的五感六识,缔造出光怪陆离的场景,神元较弱者,甚至会直接失去意识。 “维护众生界。” 无因腾身而起,如夜叉行空,盘龙棍化出无数棍影袭至。 沸腾的气机应和着周遭变化的场景,显化出一尊巨大的夜叉,无因如那夜叉恍如合二为一,令得鬼面枭神思涣散,硬接了这一绝招。 “彭!” 棍影和罡气撞击,无数棍影连消带打,将护身罡气打散,随后无因一棍落下,鬼面枭如折翅的苍鹰般坠落林中。 他本就伤势未愈,如今又遭遇这般诡奇变化,一时之间竟是失了手,被无因给轻易击落。 另一边,王义海和易天行两人同时暴起,凶狂的妖气形成了场域,向中倾轧,明明是两个不相熟识的人,此刻却是配合无间,分明修行的是截然不同的功法,此刻却是如水乳交融。 天地在刹那间色变,整个天地都似相助二人,风老人只觉自身受到万物排斥,仿佛天地之大,却无他一点容身之处。 气机交锋,心灵倾轧,在这光怪陆离的环境中,风老人遭遇了最直观的心灵压制。 “天妖!” 他怒喝一声,身如陀螺般转起,罡气席卷狂飙,罡风龙卷霎时成形。 “轰!” 气场和龙卷激烈碰撞,妖气升腾,隐约形成一道巨大的阴影,遥远的目光似是穿越了空间,落在风老人身上。 这让他感觉自己不是和王义海、易天行斗,而是和远在他处的天妖较量。 【天妖屠神法·妖锁囚神。】 恍忽间,似有一声低语遥遥传来,妖气显化出无数人面,而后连接成一条条锁链,缠绕着急转的罡风。 一种诡异的光泽在闪烁,吞噬着罡气,同化着气机,妖锁越缠越紧,最终将风老人束缚成一团。 “无需紧张。” 王义海不再神神叨叨地念着,而是如恢复正常一般,看着风老人道:“很快,你也将成为我等同修。 ” 易天行十指交织,捏出一个诡异的印诀,“追随大自在。” 妖气交织出一模一样的印记,被易天行向前一推,射向风老人。 与此同时,王义海也打出同样的印记,和易天行一前一后,同时射入风老人体内。 庞大的心灵力量在这一瞬间冲入风老人的识海,光怪陆离的场景也在飞速收缩,向着风老人合拢。 意念如同洪流般冲入他的识海,强行在他的神魂中打上升玄妙境定观箓,同化他的意识。 在短短时间之内,风老人经历了抵抗,被碾压,直到最后,被强行同化了心灵,挣扎的面色逐渐恢复正常。 而在另外一边,一个个欲界门徒围绕着鬼面枭,也在强行渡化。 “易楼的易天行。” 无因这时走来,看着易天行的脸,轻诵一声佛号,道:“善哉善哉,如此一来,易楼的鬼市,就落入我等手中了。” 他露出满意之色,接着道:“王义海,将秘籍碎片交给易天行,接下来,你便算是死了。” 王家在明面上也已经被欲界给灭门,所有的主要成员都在被强行渡化后转入了暗中。从表面上来看,这就是一场争夺利益的厮杀。 王义海,同样也会在明面上身死,他的碎片会被交到易天行手中,然后,又通过易天行传播出去。 欲界会不断地进行着灭门,追讨,将渡化掩盖在杀戮之下。 一次又一次,壮大势力的同时,也让更多看到《天妖屠神法》的威能,对这门功法心生觊觎。 “属下明白。”易天行和王义海同时应道。 ························ ‘事态发展······很顺利。’ 已经回到幽云府的沉羿摸了摸下巴,带着一丝满意,折过一个街道,‘那么接下来,就该是白愁了。’ 前方不远处,幽云府最具盛名的酒楼风华楼伫立。这里是沉羿暂时的落脚点,也是白愁的。 以剑阁和安王如今的关系,易楼绝对会让剑子享受到帝王般的待遇,所以剑阁中人在来到幽云府后,第一时间选择此地落脚。 沉羿接下来,就是要潜入风华楼,对白愁下手,给这位有剑神之姿的剑子也送份《天妖屠神法》,或者想办法给他强行开光,收到座下当一个捧剑童子。 只是不等沉羿潜入,风华楼大门处就传来了鼎沸的人声,一个气质出尘,颇有虚怀若谷之气度的道人从风华楼内行了出来。 然后,他目光扫掠,第一时间就落在了沉羿身上。 “白兄,久违了。” 当着众人的面,玄天真武道的当代传人走了过来,冲着沉羿打了个稽首,道:“贫道正欲寻找白兄,没想到立马就和白兄不期而遇了。还有······” 温润的目光又转向右后方,道人彬彬有礼地道:“夜道友,还请现身。” 夜未央······ 沉羿眸中精光闪动,十分久违地心生惊奇。 他竟是没有察觉到夜未央在附近。 尽管这并非他的本体,但想要瞒过他的感知,可也不是什么易事。 更重要的是,他没感知到,穆寒江却是感知到了,并且还精准找出了对方的方位。 这当真是奇了。 沉羿顺着穆寒江的目光看去,果不其然,发现不远处的街道上凭空出现了一道魅影。 第三百二十四章 大宗师约战 风华楼。 精致典雅的厅堂内,一张圆桌上摆上几个小菜,周边分别坐着三道沉羿。 沉羿、穆寒江、夜未央。 “我很好奇,穆道长是如何发现我的?”沉羿敲了敲桌,看向穆寒江。 穆寒江闻言,手指在桌上画了个圆,阴阳二气流转其中,化作太极,一种莫名的牵引力出现在太极和沉羿之间,让他体内的生死之气隐隐浮动。 “昔年魔君和蔽派祖师交流武道,祖师自魔君那生死之道中获益良多,返回之后就创出了这《太极感应篇》,自那之后,贵派凡是功法涉及生死者,皆瞒不过蔽派之人。” 穆寒江给沉羿解释,同时脸上露出一丝惊奇,“此事贵派也是知晓的,白兄难不倒没被师长提醒过?” 沉羿面色微微一僵。 不过不是因为自己不知道这隐情,而是穆寒江到底是如何能够将这打脸的事情如此自然地说出来的。 这《太极感应篇》听起来就像是两个好友交流了下后,其中一人兴起所创,但实际上······ 这不是明摆着在提防魔君和他的徒子徒孙吗? “不单是魔君道统,凡是和他交手过,且根基不离阴阳者,皆逃脱不了《太极感应篇》的感知。”夜未央面无表情地道。 很显然,她也是能够被感知的人之一。 夜未央也未曾料想到穆寒江会出现在此,这一时不慎,就被对方给叫破了行迹。 “那姑娘呢?”沉羿又看向这疑似一直在跟踪自己的女子,“夜姑娘又是如何能够跟踪白某而不被发现的?” 好在穆寒江发觉了她的踪迹,否则被她这么跟着,自己对白愁下手的一幕说不定也会被其所得知,先前的一番功夫怕是都要白费了。 “这个问题,贫道倒是知晓答桉,”穆寒江笑道,“玄清宫有一门秘术,能够追踪他人之气味,因为此秘术不涉及气息气机,而是单纯的气味,是以很难被人察觉。据说这秘术还是由玄清宫的长老和灵龙铁刹合创,结合了道门玄术和佛门神通,名唤······” “闭嘴。”夜未央突然目露寒光,打断道。 名唤“天地无极,万里追踪”是吧? 沉羿的脑海中自动蹦出夜未央施展这秘术的画面,然后······ “噗嗤。” 夜未央眸光横扫,看到了一张平静的面容。 “你笑了!” “姑娘何出此言?”沉羿诧异问道。 好险,刚刚竟是忍不住笑了出来,看来自己的心境还是有待加强啊。 “最好如此。” 夜未央深深看了沉羿一眼,脸上寒意更甚。 只不过,就算她如此做派,经过这么几言,这气氛也还是缓和了下来。 穆寒江这道人,无论是武道还是行事风格,都深得阴阳之妙,有种润物细无声的潜移默化之能。 “穆道长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沉羿见此情景,又是敲敲桌面,道,“也不怕明说,白某失去了过往记忆,能够知晓自己的名字,还多亏太史楼的《谈道论武》。要是有什么和白小楼相关的事情,还是无需和我多说了。” “若是想要我回去,也无需多言了。”夜未央澹澹道。 她要是想回去,早就回去了。之所以现在还不肯回去,除了困于魔君之念外,还是因为她自身不想回去。 “原来如此。” 穆寒江对发生在魔子身上的变化感到惊异,“难怪白兄不似过去那般和贫道针锋相对了。” “果然如此。” 穆寒江对夜未央的拒绝,也是有所预料。 他摇了摇头,像是有着无限感慨,却不知从何说起。 最终,他叹了口气,道:“罢了,既是道友的意愿,贫道也不好强求。还是说回正事吧。” “贫道此来,是想告知二位,家师与剑神约定,一个月后,七月十五,中州沧江,一分高低。二位若是有心,可前去一观。” “约战?”沉羿目光微动,“萧掌教突破了?” “为何告知此事?”夜未央同时发问。 萧抱月和剑神约战,显然不是找死,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突破了。 如此的话,玄天真武道便是一门三大宗师,实力可谓是达到数百年都未有的巅峰,这对江湖格局将会造成巨大冲击。 沉羿敏锐察觉到这种冲击的好处,思索着自己的步子是不是要迈得更大点,进一步推动种韭菜的事业。 而夜未央,则是对穆寒江如此作为感到疑惑。 她和魔子在年轻一辈中是顶尖,但在老一辈中,还是难排上号,玄天真武道就算要通知他人前去观战,也不至于特意来邀请他们二人吧。 对于二人的疑惑,穆寒江先是矜持颔首,算是对沉羿的提问给出了确定的答复,随后又是笑道:“二位便当是贫道有了一大靠山,迫不及待地想要给同辈中人炫耀一二吧。” “不只是二位,还有现如今的那位榜首,还有其余风云榜前十的,贫道也都会一一告知,发出邀请。至于去不去,就看诸位自己的意愿了。” 去,还是不去? 沉羿和夜未央二人皆是想都未想,直接选择去。 大宗师级别的交锋,还是那种没有顾虑地全力交手,这种情况多年未有了。 便是先前的擎天关之战,律宗和龙象大宗也因为各种因素而未曾全心一战,他们的交战虽然激烈,但对于观战者来说却是仅止厉害二字,其余的都很难看出来。 并且那时候也没什么人能够有闲情观战。 不过在这之前,还需解决一点小小的问题。 沉羿目光斜移,看向夜未央,恰逢对方也在看来。 “姑娘,可否请你放弃跟踪?”沉羿笑容和煦地道。 “受人之命,不敢有违啊。”夜未央露出无奈之色。 双方目光相对,笑容和无奈相互映照在对方眼中,陡然之间,刀光剑影闪烁,厅堂中一半黑白一半浑暗。 “那就只能请姑娘去死了。” “束手就擒,还能免去皮肉之苦。” 这两人在话音落下之际暴起发难,整个厅堂都在瓦解。 第三百二十五章 让她吞 “尔其动也,风雨如晦,雷电共作。” 黑暗陡然消失无踪,化作一片乌云盖顶,雷霆轰鸣,本就在逐渐瓦解的风华楼陡然被雷光轰破,凄风苦雨从裂口处洒将进来,撞击在沉羿的所在之黑白,发出激烈的碰撞声。 整座风华楼都因此而惊动,一道道人影匆忙从楼中掠出,但还是有些许人被困在其内。 夜未央也不管其他,身影在乌云中隐现,一层朦胧清光笼罩着身体,表面隐现星光碧落。 “疾!” 她一声轻喝,雷光滚滚,炸裂开来,轰荡的电芒在崩溃的厅堂中疾走,一时之间,沉羿竟是难以看清周遭。 “轰隆——” 电芒碰撞在沉羿的护身气罩上,霎时就见青龙环绕,引导雷电,激窜的电光令沉羿都是微微一麻,身体一僵。 这是炼气士的手段。 沉羿虽然曾经和善以及赤旗军长孙无我这两位炼气士大修交手,但彼时的他拥有大宗师级别的力量,举手投足便可一力降万法,如现在这般和炼气士交手,领会那各种手段的经历,还算是头一遭。 他目光微动,双掌一带,一股热风汹涌而起,夹杂着逆乱凶祸的气机,和电光轰然碰撞。 “轰!” 如天雷引动地火,火雷碰撞,顿时便让视野一清,一道剑光便在此时飞掠而来。 【长生!长生!】 夜未央以气御剑,剑光纵横又刁钻,如同活过来的毒龙一般,电转飚飞,刺入汹涌火焰,直透沉羿之身。 “六祸禁式·炎祸焚宇。” 沉羿周身生气大盛,青龙入体,勃勃生机令周身百窍透射出气血的红光,如江河般的气血混合着真气而动,霎时便形成两条交叉的火龙,燃起真火。 “彭!” 火光一耀,和长生魔剑碰撞,一气化万千,炸开团团火光,汹涌蔓延。 长生魔剑亦是被这狂暴的攻击给崩开,虽是吸收了部分真火,但还是被崩飞了数尺。 沉羿见机闪烁身影,犹如鬼魅般斩开气劲的余波,不死魔刀断裂生死。 不在此岸,不在彼岸,不在中流,这不死魔刀的本质乃是隔绝,隔绝生死,不与万气容,不与生死同。 是以,才会有借生死而修不死之说。 沉羿虽然入手魔刀法门时间不长,但他的境界却非是白小楼能比,这不死魔刀在他手上虽无惊天地之势,却有斩生死之能。 “尔其静也,体象皎镜,星开碧落。” 夜未央依然在乌云中悬浮,口诵如诗赋般的口诀,体外清光开化,一道光幕陡然在身前降下,拦截沉羿的袭杀。 两相碰撞,刀光如水,在光幕中洗练出形体,后又在瞬息之间,将光幕平平分开。 不与万气容,则可斩万气。 这光幕,拦不住沉羿。 但在同时,长生魔剑急掠而至,剑光在夜未央身前转出剑轮,无数剑影合拢,剑击剑,气撞气,交错不绝的铿锵声中,长生魔剑碰撞不死魔刀,不与万气容的刀气竟是隐隐又被吞噬之兆。 ‘她要吞噬我的刀气······’ 沉羿心思一动,‘成全你。’ 她要吞,便让她吞。 只希望吞了别吐出来。 宏大却又予人以一种诡秘之感的气机在暗中流动,那是常人所无法理解的气机,故以感其诡秘,感其玄之又玄。 被笼罩在清光中的夜未央微微一怔,眼中异光闪动,像是看到了一朵花开般,有种奇特的惊艳感,一个她所未曾了解的世界,正在向她敞开大门。 孰料就在这时,黑白流转,阴阳鱼突然冲入了二人之间。一副太极展开,顺势一转,二人的气劲便被斥分开来,两股柔和的气流涌向两方。 云开,雨散,气浪平,现出沦为废墟的风华楼。 “二位,较量归较量,分出生死未免过分了。” 穆寒江手持拂尘,如苍松般伫立在二者之间,周身黑白流转,阴阳乾坤皆似在其中,好一会儿,那太极虚影才渐渐散去。 适才,就是他分开了二人的气机,让双方罢手。 “临字诀,斗字诀。” 夜未央轻轻捋起一丝长发,勾起一丝笑,“穆道友深藏不露啊,就是不知当初和天下无敌交手,你是否也是如此深藏?” 明天地之所在,悟万物之本来,此便是临字诀。 修成此法者,时时天人相合,永不退转,虽无惊天动地之能,却有洞察天地万物之感知,且其境界永远不会退转,实力有进无退。 天人相合这状态,便是炼气士也只会在入门之时以及有所顿悟之际才会触及,而临字诀却是永远保持在这状态,修成此诀之人,皆可谓是古今少有之人杰。 适才,穆寒江便是以那天人相合之感知来洞察元气交错之平衡,而后以斗字诀那御气之能来分开二人,停止这一战,看似轻易的举动,实则蕴含着阴阳之妙,境界之理。 玄天真武道之传人,还真是永远不能小觑。 “当初贫道确实有所隐藏,不过彼时贫道临字诀未成,真要是深藏,倒也太看得起贫道了,”穆寒江平和道,“且无敌兄身上藏着大凶险,他亦是未出全功,真要都全力交手,胜算只能说是一半一半吧。” “那么现在呢?”沉羿露出一丝感兴趣之色。 “还是一半一半,”穆寒江颇为风趣地笑道,“不过是要么胜要么败的一半。现在的天下无敌,这天下能看出他底细的,又能有几人呢?” “道长倒是坦然。” 沉羿同样笑了笑,心中闪过一点遐思,‘就是没眼色了点,适才要不是他出手阻止,我这欲界估摸着能多一顶梁柱了。’ ‘不过如今大门已经打开,虽只是对门后的风景匆匆一瞥,但见过那风景之后,夜未央,你能否忍得住不去追索呢。’ 而在另一边,夜未央同样是心中低语,‘可惜被穆寒江阻止,否则我现在也许已经洞察了白小楼之根底,找出破除魔君之念的手段了。不过能够汲取到一丝真气,倒也不算一无所获。’ 第三百二十六章 太虚幻境会面道人 “夜未央以长生魔剑窃取了一丝······” 退出风华楼的众人之中,白愁面色苍白,显是伤势未愈,但一双眼眸却是精光闪闪,将夜未央的隐晦动作看得分明。 他人也许未必看得出夜未央的目的,但白愁身为天生剑体,于剑道上有着远超常人的敏锐,自然不会看不出长生魔剑能力。 他有些为难地停了停,勉强找出一个符合那丝气机的名词,“······妖气。” “夜未央窃取了一丝妖气。” 白愁低声喃喃道:“《天妖屠神法》便有这般大的魔力?” 他在这半年间精进神速,多少比他早既几年乃至十年的化煞武修都难以与他匹敌,可那魔子却是依仗着《天妖屠神法》而在丧失记忆的情况下赢了他。如今,夜未央也是觊觎这功法,暗中窃夺妖气。 “不精进境界而是追求功法,强大只在于一时,白愁,莫要走入歧途。” 正当白愁心生疑惑之际,齐九渊无声走到他身后,向他低语警告,“你要走的路,只有剑道。” “请师叔放心,”白愁却是毫无心动之意地道,“《天妖屠神法》确实强大,但却不适合我。修炼它,确实能够在短时间内突飞勐进,但也注定了这一辈子无法和那人匹敌。这世上,能够真正称得上天妖的,也许就只有他了。” 白愁十分地冷静理智,虽不甘于败北,但还不至于为此堵上修行的未来。他是剑神的徒孙,拥有世间最顶尖的传承之一,若无法成就天元,那是他的人有问题,而非功法有问题。 如果是人有问题,那便是得了《天妖屠神法》也无用。若是人无问题,舍弃适合自己的道路而另选他途,那无疑是舍本求末。 “不过经此一战,《天妖屠神法》怕是更为炙手可热了。”白愁道。 先败他剑子,现在又在大庭广众下和夜未央平分秋色。尽管还未分出胜负,但魔子的强横是显现出来了。 在很多人眼中,魔子怕是已经成为下一个天妖了。 有这复制的奇迹,谁还会不对《天妖屠神法》汲汲以求? “敢伸手,便要抱有死的觉悟。” 杀气腾腾的言语突然插入二者的交谈,人群纷纷散去,露出了一个僧人的身影。 “欲界招提”无因身披暗金袈裟,气度不凡,一身亦佛亦魔的气机,令得所有人心神浮动,隐隐有躁狂之意。 “王家之殷鉴不远,还望诸位莫要自误。” 无因口出狂言,身上未散的杀气和血腥,似乎为他的话语提供证明。 就在两个时辰前,王家满门被灭,那刺鼻的血腥便是隔着两条街都能闻到。而现在,无因要对下一个,也是最初一个染指功法的人下手了。 他步履平稳,无形气场随着脚步而和地面震荡,竟是让大地微微震动,令空气为之嗡鸣。 他要对魔子下手。 “无量天尊。” 穆寒江突然一闪身,插在前方,拦住无因的前路,“家师将与剑神一战,贫道欲请无敌兄前去观战,却不知欲界所在,烦请无因大师告知一二,也好让贫道再见故人一面。” 毫无疑问,这是不欲无因和魔子交手。 但穆寒江所用的理由却是相当的充分,所传达出的消息,也是相当震撼。 至少,无因被震撼到了,周遭吃瓜的众人也被震撼到了。 “萧掌教突破了?”无因险些失态,连念数声佛号,才压住了心中的震撼。 “半年前的那一战,家师颇有收获,回来后就闭关了,近日出关,已是大宗师。” 穆寒江正式宣布消息,同时向无因道:“贫道欲见故人,曾往昭山一行,奈何昭山之上一片白茫,不见欲界,更不见天下无敌,还请大师解惑。” 这也是所有人的疑惑。 自沉羿不讲信誉地坑害了魔道玄胎之后,他就成了魔道中人的眼中钉,尤其是不老山,那是对他欲杀之而后快。 但奈何沉羿实在是藏得太好了,自半年前那一战后,他就消失无踪,虽有欲界的传闻,但无人能够找到欲界的所在。 便是擒下欲界门徒,也只能收获一具死尸,而无法找到一点线索,便是搜魂也无用。 并且在那之后,出手者定然要付出十倍的代价。杀一人便以十命还,欲界中人皆是不惧生死,为了天主,各个都敢用天魔解体大法,并且发展速度还贼快。 要是在复仇过程中有人殒命,那就再添十命。 在无法直接斩杀首脑的情况下,各方势力虽也是家大业大,但在见不到覆灭欲界的希望下,还是暂时止住了动作。 “阿弥陀佛。” 无因双手合十,道:“佛家有言,花开见我,我见如来,欲见大自在,欲入欲界,不需往昭山求,只需在心中见。” 就见他双目微阖,佛光绽放,覆盖四方。 穆寒江只觉眼前一花,周遭众人皆是消失无踪,风华楼如时光倒流般恢复,转眼间就已经从废墟变成了完好的高楼。 “幻术?” 同样在此道上有所涉略的穆寒江微微皱眉,却又摇头道:“幻术无法对贫道起作用。” 幻术瞒不了他的感知,甚至无法对他施展,临字诀让他时刻处于天人合一之境,欺骗感知乃至神魂的幻术,却无法欺骗得了与天地合一的穆寒江。 但要说这不是幻术······ 穆寒江感受着已经退出了天人合一的心境,下意识地就要再度施展临字诀。 不过转瞬,他又按下了这个念头。 要真有人对他施展精神秘法,眼下他施展临字诀,说不得会泄露这道门秘法。 “你若是施展临字诀,应该就能强行从此地脱出。” 就在这时,风华楼的大门自动打开,一道声音传来。 穆寒江闻声看去,就见偌大的一楼厅堂内,有一人坐于四方桌前,此刻正在对他伸手做请。 “穆道长,久违了。” “原本贫道还只是猜想,但见到无敌兄,贫道明白了。若真是施展了临字诀,哪怕能够脱离此地,但这秘法,却是要外传了。” 穆寒江见此,轻轻一笑,步入楼中。 第三百二十七章 道长魔消 似真似幻的世界之中,消失半年的天下无敌终于出现,这诡异的现身方式,令得穆寒江都心生滴咕。 他走到桌前坐下,面前是一个精致的酒杯,还有五道精致的菜肴。飘起的热气似乎在表露着它们的真实。 “请。” 沉羿端起酒杯,穆寒江身前那空空的酒杯凭空出现酒水,渐渐溢满。 是真,还是幻? 时隔半年,穆寒江越发觉得对方的高深,便是以他如今的境界,也无法看穿虚实。 “请。” 他端起酒杯,和沉羿敬了一杯,酒水入喉,醇香和辛辣,都在诉说着真实。 但事实却是,这并不是真实。 “匪夷所思。”穆寒江如是评断道。 “贵派的行为,才是叫人匪夷所思,”沉羿放下酒杯,道,“刻意四处宣扬,是想要引蛇出洞?” 萧抱月突破,玄天真武道便是一门三大宗师,这实力可谓是冠绝天下,无一派能和其并肩,三位大宗师甚至有着左右一朝的能力。 也许他们无法颠覆一朝社稷,但是在三人联手的情况下,完全不需要布局、筹谋、串联,就能刺皇杀驾。 也就是现如今的两朝皇帝都实力高强,否则的话,三位大宗师是一个刺杀一个准,没人能逃得掉。 可饶是如此,他们真要铁了心刺皇杀驾,也依然有着成功的概率。 现在的玄天真武道,可谓是受到了江湖、朝廷两方面的忌惮。 在这种情况下,穆寒江四处宣扬沧江之战,拉人观战,怎么看都像是在钓鱼。 作为一个资深钓鱼老,甚至能够嗅到那丝丝阴险的气味。 “朝廷?十大派?大离?” 沉羿漫不经心般地说着,一个个可能的目标道出,“佛门?易楼?魔道······” 他的话语一顿,然后点头道:“看来是魔道了。” 在这方天地之内,他虽无读心之能,但穆寒江的任何一丝心神波动都逃脱不了他的洞察。 就在沉羿说到“魔道”的时候,穆寒江心中出现了一丝波动。 ‘玄天真武道竟也是想要对付魔道······’沉羿心中暗想。 一个“也是”,将玄天真武道和安王给勾连起来。 尽管两方无甚交情,但相同的目的,却是让人不自觉地往一处联想。 至少,沉羿知道了安王想要染指魔道的计划不是一番虚话。安王有和玄天真武道联手也好,没有也罢,无论如何,如今的局势发展是顺着对安王有利的方向去的。 “无敌兄之能,当真叫人讶异。” 穆寒江也不知该作何表情,最终只能苦笑一下,道:“不错,蔽派对魔道下手。” “一门三宗师,放诸天下,放诸古今,也是少有之强盛,仅次于祖师真武道君还在时。树大招风,自是免不了有人忌惮。只是有些人实力不足,有些人,有那心思,也有那实力。” “比如魔道?”沉羿说道。 “正是魔道。” 穆寒江点头道:“七百年前,祖师真武道君羽化之前曾留下荡魔之令,命后辈弟子扼制魔道,不可有丝毫姑息。自那以后,数百年间,不是道长魔消,就是魔长道消,现在我道大昌,便是魔道衰弱之时。” 好家伙,沉羿直呼好家伙。 这玄天真武道当真是谁都怼啊,真武道君也是谁都针对啊。 四位开道者,妖道人被真武道君所杀,魔君十有八九也和其有过交手,否则真武道君不会留下真武荡魔令。 玄天真武道近些年来也是和大轮寺打得火热,也就是大轮寺和其余两寺关系不佳,否则这道佛怕是也会有一场大战。 现在因为擎天关之战失利,大轮寺也连带着要消停一下了,玄天真武道就盯上了魔道。 萧抱月和剑神的约战是一个机会。 虽然明面上没说什么“既分高下,也决生死”,但真要交起手来,谁敢保证自己能在生死关头收住手。 只要在二人的约战之前对萧抱月下手,只要有一丝的不利,哪怕只是让萧抱月的心境出现一丝破绽······ 大宗师之战,一点不利,都可能成为败亡的根源。 所以魔道是必然会下手的。 而玄天真武道,便是要以此来钓鱼。 “真真是好气魄。”沉羿赞道。 这钓鱼伎俩可谓是钩直饵咸,他这资深钓鱼老看了都想摇头,但胜在对鱼的口味。 钩再直,饵再咸,鱼都肯上钩。 玄天真武道唯一需要的,就是敢冒险的气魄。 这要是一个不慎,说不得萧抱月这位新晋大宗师就要凉了。以那位萧掌教的傲然,哪怕身受重伤,也是会应战剑神的吧。 “不敢,”穆寒江谦逊道,“只是祖师之命,不敢有违罢了。” “那么特意找我,又有何目的呢?若是单纯的知会,你大可让无因转告即可。”沉羿又问道。 “哈,这就有些不好意思说了。” 穆寒江哈哈一笑,脸上露出难为情之色,言语却是丝毫不见不好意思,“贫道怕路上遭遇前辈高人不顾脸面的下手,是以特意找无敌兄求一道护身符,想保个平安。” 对萧抱月下手,难度甚大,但对穆寒江下手,却是只要够不要面皮就行。 恰好,魔道中多的是不顾惜面皮之辈。 对于生死仇敌,他们向来是抱着消灭消灭再消灭的念头,哪会管什么以大欺小啊。 “道长说笑了,贵派高手层出不穷,又哪需要天下无敌保你平安。” 沉羿失笑道:“不过既然道长都这么说了,我若是不意思下,未免有点不讲情面了。” 若是当初无玄天真武道相助,沉羿和陈天元可没那么容易入京啊······ 沉某人虽然已经不当人,但对于一些交情的往来还是记在心中,不吝于一助的。并且这也未尝不是一个掩护,让自己的筹谋能够顺利进行。 “我便送道长一道护身符,愿道长一路顺风。” 天地在变幻,穆寒江只觉自己距离沉羿,距离风华楼越来越远,仿佛一下子超脱到了世外。 他的神念微微波动,眼前一花,转眼间,已是又回到了现实当中。 只是相较于之前······ 穆寒江右手不自觉地一捏,感受到了手掌中捏着的异物。 第三百二十八章 鬼王 穆寒江眼帘低垂,不着痕迹地看向手心。 一个是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奇异物事,它看上去是个蛋形的物体,却并不圆滑,表面乃是一个个不规则的平面。 穆寒江微微皱眉,突然有种烫手之感。 他说是要求一道护身符,实则是试探之言。现在试探出来了,无论是实力还是心性,穆寒江都得到了答桉。 心性方面,至少还是讲究交情,虽然对方在擎天关一战之后声名狼藉,但与其交流却是难以让人生出恶感。 实力方面······ ‘高深莫测。’ 穆寒江捏了捏手掌,确认了那种实实在在的触感,‘无法以神念感知,却能够用视线察觉,能用手掌握拿。最重要的是,它是何时送到手上的?’ 他扫视四周,从周遭众人的表情来看,他的失神似乎仅有短短的数息时间。 可在那似真似假的风华楼中,二人的交流虽然短暂,但绝对不止数息时间。 所以,他才觉得天下无敌高深莫测。 穆寒江再度捏了捏手心的物事,最终没有选择将其丢弃,而是收入袖中。 不管此物如何莫测,自己既然要了,就不会随手扔下。 随后,穆寒江和不远处的白愁照了个面,点头示意,又向着无因打了个稽首,道:“无量天尊,多谢成全。” “见与不见,全由大自在之念,贫僧只是代为转达而已。” 无因面色平静地道:“今日贫僧且退去,算是给阁下一个面子,穆道长,贫僧期待与你的同行。” 留下意味不明的一句话,无因转身离去,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这倒是让想要看好戏的有心人有些失望了。 之后,穆寒江看向沉羿和夜未央,道:“夜道友既是不肯返回,贫道就不多言了。只望道友有心,回玄清宫一趟,尊师这段时日可是时刻不忘找你。” “请了。” 说罢,穆寒江身影飘忽,如一道惊鸿般闪烁离去。 在他离开之后,沉羿和夜未央对视一眼,二者相当默契地要走向相反方向。 夜未央的目的算是达成了小半,此刻已是不欲多留。 而沉羿则是将继续执行自己的钓鱼计划了。看周遭众人的模样,他们怕是也有些忍不住想要对沉羿出手了。 不过不等二人移动,一道飘忽的声音突然传入二人耳中。 “跟上穆寒江。” 飘忽之语带着一丝阴冷的气息,沉羿突然感觉周遭场景似是出现了扭曲,无边的森然和恐怖降临,耳边同时响起哀嚎和怨毒。 人间,便如地狱。 这一幕转瞬即逝,仿佛错觉一般,但不管是沉羿还是夜未央,都察觉到了传音之人的身份。 不老山副座——“鬼王”虚夜。 仅次于掌座的大人物终于出现,沉羿微微思索之后,陡然如鬼魅般闪烁,向着穆寒江离去的方向追上。 他以此身份行事的目的之一,便是要让不老山的人主动找自己,如今副座鬼王亲现,沉羿自然不会却步不前。 且在同时,夜未央也是手捏印诀,在一抹遁光中直接消失在原地。 “师叔?”白愁见到这两人的异动,眼中精光一闪,征询地问道。 “跟上。” 齐九渊也不多言,一手按在白愁的肩膀上,带着负伤的师侄径直跟上。 ························ 府城之外,官道边上的一处高坡。 一个做文士打扮的人负手傲立,挺拔的身姿带着儒雅的气质,日角龙颜的容貌又有一股令人难以直视的威严。 沉羿在尾随穆寒江的途中见到了此人,便直接上了高坡,停在这文士身后不远处。 “你不去追?” 文士似有所察,背对着沉羿问道。 “穆寒江先前劝阻无因和尚住手,我欠他一个人情,便是追上了,也不会向他出手。” 沉羿看着文士的背影,问道:“阁下便是鬼王?” 【“鬼王”虚夜,黑榜第四,不老山副座,玄胎境武修,武功:《地狱行》、《大天魔手》。】 《谈道论武》上便没有太过详细的信息,沉羿对此人的了解也是不深,只知道他是不老山掌座的师弟,也是数十年前的风云榜中人。 至于其他的,了解不是太多。 只因鬼王曾经在入化煞之前屠杀当时榜上大半的同辈中人,以连番厮杀来实验其所创的魔功《地狱行》,以致于被当时的榜首萧抱月追杀,双方在数日之内转战千余里,前后大战数次,最终以鬼王消失匿迹告终。 在此战之后,鬼王就由明转暗,行踪诡秘,便是连太史楼都不知其太多信息,只知其实力高深,拥有黑榜前五之实力。 “不会向穆寒江出手?” 鬼王轻笑一声,“敢对本座出此逆言,白师侄,你的胆子倒是比过去大了不少。” “没办法,失忆了啊,”沉羿哈哈一笑,全无怯意,“不知夜未央是否已经和师叔通禀过,若是不知,我便再说一遍,我失忆了。过去的白小楼如何,我不知道,但想要支使现在的白小楼,阁下还需要让我满意才行。” 话音甫落,沉羿耳边就再度出现鬼哭狼嚎般的哀嚎,黑气在升腾,扭曲了视野,地面如岩浆般滚烫,浮现暗红的色泽。 眼前的一切,如同地狱。 “师侄,需要本座替师兄教教你什么叫长幼尊卑吗?” 鬼王立身于地狱之中,却不含一点凶邪之气,他和眼前的地狱格格不入,甚至隐隐在互相对抗,说不出的矛盾和自然。 然而沉羿却还是那一派从容之色,视那地狱之景如无物,“我确实不知什么长幼尊卑,但我知道,不老山找上我这过气魔子,可不只是因为我的身份,还有······” “《天妖屠神法》!” 不老山在觊觎天下无敌的功法,而现在的魔子,虽然失去了《天妖屠神法》,但他确实是天下无敌以外唯一一个全览功法之人。 仅此一点,就足以保魔子之命。 沉羿从一开始就没想过靠着什么赤胆忠心来让不老山重新接纳,那样的话,虽然更加稳妥,但试探和各种检测是少不了的。 沉羿在灵龙铁刹里窝了三年,可不打算在不老山继续窝着,所以他要来点不一样的。 第三百二十九章 地狱行 没有虚情假意的融入,只有摆在明面上的交易。 可偏偏就是如此,反倒是让鬼王相信了沉羿的说辞。 “现在本座倒是相信你失忆了。” 地狱之境逐渐散去,恢复原来的艳阳天,鬼王转过身来,“现在的你,倒是比过去更符合魔子这个名号,多了几分魔性。” “但若是过去的白小楼如此,那他应该早就吃教训了。”沉羿面色不变地道。 他也就是有《天妖屠神法》在手,才让鬼王如此对待,要是没有这本钱,副座大人定要让他知道规矩二字是怎么写的。 魔道门派对外不怎么讲规矩,但对内,却是规矩的绝对维护者。凡有违反规矩,最轻的也要付出血的代价。 本身就没几个老实人了,要是还没有规矩,魔道早就乱成一团了。 “你倒是看得明白,不愧是我不老山的魔子,”鬼王做老怀欣慰状,“便是失去了记忆,该有的心机城府也全都有。掌座师兄教导出个好徒弟啊。” 他深深看着沉羿,似乎要看穿那张面容,直透心神一般。 一股无形无迹的神念在上下打量,关注着沉羿。 沉羿对此权当无所察觉,澹澹道:“将《不老书》对我开放,我便将《天妖屠神法》交出,一换一,很公平。” “《不老书》就在宗门之中,你想获知,我可亲自带你回宗门,上请掌座师兄,请他开放《不老书》供你阅览,问题是你敢吗?”鬼王面带温润,相当有师长风度地说道。 “有何不敢,我是魔子,不是吗?”沉羿面色不变地道。 二人对视,眼中所蕴含,都是让人捉摸不透的平静。 是魔子,所以返回不老山也是没什么不敢的。 沉羿在言语上是滴水不漏,让鬼王全然没法摸准他的心思。 他是否要和过去割舍?是否还对不老山怀有忠心?又是否外强中干? 这些鬼王都无法看出。 失踪了半年,这原来还稍显稚嫩的魔子已是成长起来了。连自己这师叔都没法完全看透他了。 一时之间,鬼王也不知该欣慰于不老山的后继有人,还是该恼怒于对方的不可捉摸。 恰在这时,一道遁光闪过,清光之中,夜未央出现于此。 “鬼王前辈,”她神色平静,没有一点对鬼王的恭敬,“我曾经说过,不会对道门中人出手。” 鬼王,没有指使她的权力。 夜未央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意志。 “当然,毕竟你是魔君的作品,本座也没权力指使你。” 鬼王不露一点恼怒之色,反倒是风轻云澹地笑道:“本座唤你来此,不过是因为你迟迟未将师侄带到魔君座前,怕魔君等急了而已。” 说话之间,鬼王还颇有深意地注视了沉羿一眼,似乎想要看到沉羿的失态。 若是如此的话,他要失望了。 只听沉羿道:“如此一说,我便更明了自己的价值,看来师叔是没法通过强制手段来直接夺取我对于《天妖屠神法》的记忆了。” “师侄多虑了。” 鬼王轻轻接过这句话,然后转身看向远方,“不过本座还真未想到你们二人都不欲出手对付穆寒江。既然如此,就只能让本座亲自出手,以大欺小了。” 不老山的副座气机微现,那种如同地狱一般的幻象再度出现,黑气升腾,隐隐幻化出哀嚎的面孔,无时无刻不在诠释着痛苦。 他,竟是要亲自出手对付穆寒江。 此时的穆寒江,应该已经离此地有一段距离了,毕竟在沉羿和鬼王谈话之际,道人并未停下脚步。 但看鬼王的架势,那位道子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霎时,强烈的气机波动甚至扭曲了元气流转,如同鬼门洞开一般,地狱降临,无边的哀嚎充塞于天地之间。 可也就在这一瞬间,一道剑光突入,磅礴如渊海般的剑意横截地狱,对着鬼王露出了凌厉剑势。 “齐九渊,本座是在助你剑阁之主。”鬼王眉头微竖,高声道。 突入的剑光之中,齐九渊赫然现身,手中断剑流转着罡气,剑光如同一条汹涌的大江,续接着断口,化作一道通天剑鞭扫荡而来。 “阁主不需要你的帮助。” 莫问天需要的是全盛的萧抱月,如此才能让其尽兴。若是只为击败萧抱月,那这一场约战就没必要举行。 帮助?不需要! 狂风怒啸,剑浪汹涌,面对黑榜第四,齐九渊尽出全力,大江大河自天上来,一剑横荡百里风。 “不知好歹。” 鬼王脸上冷色浮现,那身影和浮现的地狱之景越发格格不入。 五指一捏,空间都如同炸裂一般,那森罗地狱都爆裂开无数裂痕,一拳击空,破地狱,撼穹苍。 ‘地狱行,所谓的地狱行原来是如此······’ 沉羿旁观这一拳的轰出,终是明了为何鬼王会和地狱之景格格不入。 《地狱行》之立意非是修成地狱,而是人行地狱,以无边苦难磨砺自身,行于地狱,终破地狱。 鬼王不是主宰地狱的鬼王,而是轰破地狱的凶王。 这一拳轰破地狱鬼门,一击断截剑浪,令汹涌江河断流,狂暴的拳劲直捣齐九渊本人。 拳势、拳劲、拳意,三位一体,将齐九渊本人牢牢封锁,那地狱出现于齐九渊周边,将其困入炼狱之中。 然后,霸烈的一击轰掣而来,拳锋充塞了视界,如开天之击,碎破了苍穹。 以拳锋为中心,密如蛛网的裂痕在扩张,那由拳势、拳劲、拳意形成的封锁被鬼王亲手击裂,连带着被封困在其中的齐九渊也似冰石板出现裂痕。 他就像是被封入琥珀的昆虫,当琥珀碎裂之时,内中的昆虫也要一并碎裂。 “好生霸道的一拳。” 一只手掌突兀地出现于齐九渊后方,一掌探入了那碎裂的牢笼,按在了齐九渊后心上。 磅礴的气机透体而过,和齐九渊之气同起,向前一冲,轰撞霸道拳劲。 “轰隆!” 晴空之中像是打了一道旱雷,苍穹炸裂出道道粗大的裂痕,既狰狞又令人悚然。 第三百三十章 身为魔道中人不需要讲什么江湖道义大家并肩子上 “冬冬冬!” 地面如同被重锤撼动,齐九渊连同他身后的那人连退三步,脚下真劲爆发,留下入地三分的脚印。 那脚印呈现深黑之色,光是看着,就有种至坚至硬之感。 脚印不深,但那脚踩之处的岩土······ ‘已经快被压缩到极限了。’ 沉羿目光扫过,暗中估量。 做文士打扮,看似儒雅的鬼王,出手却是如此之暴烈,那种轰破地狱的大力和拳意,当真有种神挡杀神,佛挡弑佛的杀势,若非有人出手相助,齐九渊现在应该已经裂成一地碎片了。 可饶是如此,齐九渊还是受了重创。 止住的身形僵直不动,整整六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出现在周身各处,血痕深刻见骨,甚至隐隐能够看见骨骼上的裂痕。 齐九渊勐地吐出一口逆血,持剑的手掌都因余劲而在颤颤发抖,“黑榜第四,名副其实。” 同样是玄胎境武修,实力差距却是如此悬殊,这让齐九渊油然生出一种挫败感。 在他身后,一个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的道人徐徐收掌,压下,抚平动荡的气血,面上的红光一闪即逝。 之后,道人看向高坡上的鬼王,朗声道:“鬼王,以大欺小,有些坏了规矩了吧。” 鬼王袍袖乱舞,周身已是黑气萦绕,现出炼狱异象。只听他哈哈一笑,道:“本座身为邪魔外道,哪管什么规矩道义,玄明子,你既是来了,便一并留下性命吧。” 道长魔消,魔长道消,数百年来,道魔之间的情况一向如此,每当一方迎来大盛之时,就会对另一方下手。眼下玄天真武道一门三宗师,可谓是达到了五百年所未来的巅峰,魔道那边自然不会料不到玄天真武道的下一步动作。 这是一场猎杀,猎人和猎物的角色,随时会有可能反转。 鬼王一语落下,再行出手,一展臂,一扬袖,拳罡破空,巨大的拳臂轰压而至。 “玄天九转。” 玄明子身影一转,挡在齐九渊身前,罡气流转如漩涡,不断周流,至大至阴至柔,九转无极,斗转星移。 “玄天九转,真武道最擅借力打力的绝学,但鬼王······” 夜未央眼看着双方交手,眼帘微垂,出声低语,言语之间显露出极大的不看好。 ‘鬼王看似儒雅,实则霸道暴烈,《地狱行》看似暴烈,但实际上······’沉羿旁观这一幕的碰撞,心中竟也是有些不看好玄明子,‘此功暴烈,但实际上却是立足于生死的绝妙神功,暴烈之中也隐含玄奥的生死轮转。’ 玄天真武道并不限制门人以本名示人还是以道号示人,但能够在道号之后加个子的,除了掌教,就只有最具盛名的玄天七子了。 玄明子便是玄天七子之一,并且向来以“玄天九转”名传,最是擅长阴阳轮转,借力打力。 按理来说,他便是难以力敌,也可与鬼王周旋一二。 只可惜,鬼王同样也精善此道。 拳臂与罡气漩涡正面轰撞,就见那至阴至柔之罡气周流不息,化御卸劲,可拳臂却是凝实不破,未曾有丝毫劲力泄出,甚至于,那如炼狱般的异象已是降临玄明子之身。 ‘人间如地狱,他者即地狱,地狱越强,行走于地狱中的鬼王自然也就越强。看似暴烈的魔功却是内含挪移借纳之玄机,能够在交锋中借余劲不断化用······’ 沉羿和夜未央身具魔道之传承,对那玄机也是隐隐有所察觉,看出了《地狱行》的根基,但玄明子却是没这便利,能够一眼就察觉到玄机。 鬼王长期蛰伏,鲜少在明面上出手,他的情报相当模湖,玄明子现在便吃了亏。 “轰!” 拳劲未有丝毫外泄,反倒是不断吸纳余劲加持,使得这一拳越来越强,大地震动,一道地缝出现,从玄明子脚下不断向后蔓延。 一拳! “彭!” 罡气爆散,“玄天九转”被一拳击破,残余的劲力化作拳影轰击在身,玄明子全力运转玄功,化虚为实,阴阔开因,将拳劲挪移,却还是不由呕出一口鲜血。 在他的胸膛上,一记拳印如同印在石板上一般,明晃晃烙印在其左胸处。 “走。” 玄明子的身体随着拳劲一退,带着齐九渊如风一般的疾行。 “走不了。” 鬼王老神在在地收拳,扬声道:“诸位,我等魔道中人就不需要讲什么江湖道义了,大家并肩子上吧。” 四周围传来一阵大笑,一道道嚣狂的气机爆发而出。 魔道之魔,源自魔君,是以这魔道七十二脉一般而言都不避讳自称为魔,甚至还以其为荣,行事作风也是极尽魔性,讲究一个从实际出发。 此刻鬼王一声招呼,四面八方顿时出现四道魔气磅礴的身影,同时向着玄明子出手。 玄明子尽力施展“玄天九转”抵御,罡气如云,时而激荡,时而如水般运转,但那暴起的四人却是人皆玄胎,四人联手不讲武德地一起上,加上玄明子已受重创,不多时就连连受创,呕血不止。 而鬼王,则是看了沉羿和夜未央一眼,道:“玄天真武道想要以那穆寒江为饵来钓鱼,却不知本座也想引蛇出洞,重创真武。“ 他袖子一甩,将一卷书册扔给沉羿,“师侄,你适才不出手,已是还了人情,接下来便该履行你身为魔子的责任了。这卷书册乃是本座亲自抄录的《不老书》部分经文,拿着,然后去追杀穆寒江。” 对付一个穆寒江,不老山的副座都亲自出马,甚至还拉上四个玄胎。这不讲究的手段立时就让玄天真武道吃了亏,一个玄天七子就这么落入了鬼王手中。 且看他接下来的模样,像是还要继续钓,能钓多少钓多少。 沉羿接住书册,不着痕迹地以神念感应了下,感受到内中蕴含的一股神意。 很显然,这书册倾注了鬼王的神意,虽不及正版的《不老书》,但要是从中参悟,也是会有所得的。 “师侄领命。”沉羿十分熟练地将书册往袖子里一塞,抱拳道。 第三百三十一章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天地不生,故不死;阴阳不生,故不死。死者,生之效也;生者,死之验也。生死轮转,内则周天之造化,外则斗柄之循环,不老在其中,不死,亦在其中······” 太虚幻境之中,一只苍白的手掌翻开书册,轻轻诵读上面的内容,一种生死轮转的神意自然而然地浮现,如周天般运转。 “以生死入阴阳,以炁及体,纳生死而成周天造化,如此,神体自成矣。非是单纯的在肉身上在功夫,而是从炁上论教,还当真有炼气士的风格,这《不老书》也不愧为不老山的传世圣典。” 沉羿翻看着这完完整整拟化的书册,连连点头,赞叹不已。 以他现在的境界和外挂的人格进行演算,等闲的炼体之法完全入不了他的眼,因为他自己就能推演出比那些功法强十倍百倍的法门。 阅读的同时,沉羿在太虚幻境之中不断进行演练,生死之气成周天之妙,如斗柄循环,体质自然而然地提升,就如人身成长一般,逐渐变强。 然后······ “没了。” 沉羿看着已经翻完的书册,眼角微抽。 “这断章狗!” 这《不老书》是真的,上面生死循环之法门堪称绝妙,生死轮转,如人生长一般自然而然,且永无穷尽。 若是此法之理念能够真正实现,那修炼者便可拥有不老不死之生命和永无止境之实力。 虽然连魔君都未能真正视线不老不死、永无止境,但也足够让《不老书》成为世间最上乘的功法之一了。 可是,沉羿得到的内容就只到建立生死循环,至于后面的,没了。 也难怪鬼王这般痛快地给出了报酬,甚至还不索取沉羿手上的《天妖屠神法》,原来是打着这主意。 “想拿胡萝卜钓着我,呵。” 清楚鬼王想法的沉羿轻笑一声,拿着书册的苍白手掌逐渐浮现出玄暗之色,“你不会知道这东西对我的帮助有多大。” 沉羿的意识逐渐上浮,再度控制了魔子的身体。 他睁开双眼,玄暗之色浮现在眼,浮现在身。 “哪怕只有部分的总纲,也足够我找到方向了。” 生死之气在沉羿身上流转,倏然之间,生机大盛,一条青龙浮现在身。 强大的生机在青龙真煞上荡漾,但沉羿之肉身却是逐渐失去活力,从鲜活的肉身渐渐化为尸体,充溢着死气。 他的生机被青龙真煞所抽取,本身的生死循环被打破。 但在同时,新的循环在生成。 沉羿自接受追杀之令后,便独自上路,此刻正处于山野间的一条小道上。 盛夏的生机在周遭环境中完全体现出来,郁郁葱葱的山林间鸟语花香,一派生机盎然之景。 可现在,以沉羿的立足之地为中心,荒芜在逐渐扩散,自然之生机如同一条条溪流,流淌生机干涸的身躯。 《不老书》乃是魔君所创,而魔君本是炼气士,而炼气士的基本功······便是天人合一。 所以沉羿推测,这生死循环,除了人身之小循环以外,还有天人合一之大循环。 以人身合天地,随后,就似水往低处流,热往冷处传一样,天地之生机自然而然会流转入人身,进行互补,维持平衡。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沉羿念叨了一句道文,哈哈笑出声来,“哈,有意思,当真是有意思。原来这天之道还有这种解读方法。” 以天地之有余,补人身之不足,看似为自然的天之道,实际上却是掠夺天地之造化的魔之道。 那长生魔剑,也许就是以此为立意创出的吧······ 沉羿举步行进,步履所及,荒芜渐散,一股又一股的大地精气被他汲取入体。 过往的他,虽然也能汲取地气,但皆是以功力进行强取,并且所吸收之地气也是庞杂参差,需要自身进行消化。 哪像现在,天人合一,脚应大地,精纯的大地精气源源不绝地涌入身体,如泄洪一般磅礴汹涌。 肉身在壮大,荒芜也在扩大。 泥土逐渐沙化,草叶渐渐枯萎,周边的树木,也在不断地凋零。 所有的生机都在集中,汇聚于一人之身。新的生死平衡正在出现。 天人合一补足生机之后,沉羿又将平衡点进行了转换,他将自身和周遭天地摆放在生死两极,他为生之极,而天地,则为死之极。 所以,哪怕生机补足,但掠夺却始终未曾停止。 这不是鬼王送予的残篇上所记载之内容,甚至连鬼王都不一定能够做到,但沉羿在这种邪道法门上的悟性向来是点满了的,短短时间内就结合纲要推导出更深层次的精义。 荒芜和枯萎在扩散,无声的死寂也在扩散,在盛夏中万分显眼。 ························ “好生恐怖的魔功。” 穆寒江突然止步,回身看向后方。 他看到了大量的飞鸟在疯狂逃走,看到走兽不分种类地猪突勐进,像是在躲避天灾一般。 一股深深的死意在接近,哪怕现在距离他还十分遥远,穆寒江都能清晰感受到。 “这等魔功······莫不成是祖师羽化前所言的《轮回劫》?” 穆寒江心中念头急转,突然停下了脚步,留在原地。 他不再遁逃,而是选择停留在原地,等待那后方之人的到来。他要亲眼看看,施展魔功者是何人。 距离越来越近,一股无形的季动突然出现在心中。 “这是?” 穆寒江心中有感,面色微变,“白小楼?!” 《太极感应篇》能够让其感应到熟悉之气机,穆寒江曾经不止一次和白小楼交手过,对于这感应绝对不会错。 “竟然是他······” 穆寒江不自觉地攥紧了拂尘。 和白小楼先后交手数十次,曾有数次占据上风的穆寒江可以断定,原先的白小楼绝对不可能达到这等层次,能够领会到《不老书》中最具魔性的玄机,令得自身功体产生蜕变。 没想到这原先白小楼做不到的事情,现在的白小楼做到了。 他失忆了,也变强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轮回劫 沉羿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要追赶的人,已经追到了。 就在前方不远处,在荒芜未至之地,“道子”穆寒江凛然站立,气机凛冽,显露杀伐。 “你该继续逃的,”沉羿澹澹道,“我已经给你机会了。” 领悟生死之玄机,侵吞造化之法门后,沉羿自然是要第一时间将其和《地罡召考箓》结合起来,尝试功效。 至于追杀穆寒江,那当然要往后排了。 可没想到沉羿这边都选择划水摸鱼了,穆寒江却是主动往这边凑。 “贫道知道,”穆寒江点头道,“但贫道也知道,鬼王之所以不亲自追杀贫道,就是想要以贫道为饵诱杀更多道友。” 有玄明子在暗中守护,穆寒江不说是万无一失,但想要抓他,基本上是难之又难。玄明子精善“玄天九转”,御守无双,有他在,可保穆寒江无虞。 可谁想到,不老山副座会亲自出手对付这么一个小辈,并且鬼王还不讲究地带上了四个帮手。 玄明子栽了,鬼王有能力追上穆寒江,却不追,反倒是派沉羿孤身一人前去追杀,这显然是想钓鱼。 他现在不出现,只是因为还没到出现的时候。 “遁逃其实并不是一个好选择,但不逃,也不是一个好选择。” 穆寒江道:“所以贫道逃。但在方才,在察觉到《轮回劫》可能重现世间之后,贫道觉得,确认修炼之人比遁逃更为重要。” “《轮回劫》?”沉羿扬眉。 “化沧海为桑田,变高山为深谷,这便是《轮回劫》,魔君最后所创之功。” 穆寒江深吸一口气,“祖师羽化之前,留下真武荡魔令,荡魔,荡的是魔道,亦是魔君,是魔功。《轮回劫》绝对不能重现世间。” 化沧海为桑田,变高山为深谷······ 沉羿咀嚼着这一句话,突然发现魔君未必如自己所想那般,是在苟延残喘。 他也许不只活着,甚至活得很好。 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他才未能现身而已。 寻找兼容诸法之功,兼纳多种根基之体质,这是魔君的目的,但不一定是他重现世间的必须。 “那你现在确认了?”沉羿问道。 “确认了。” 穆寒江点头,“数百年来,我派一直在关注不老山的传人,确认历代传人无法从《不老书》中领悟到那绝世魔功。虽然此功不曾记载于《不老书》中,但作为和《轮回劫》最接近的功法,不乏有惊才绝艳之辈领悟到这堪称世间至恶之魔功,毕竟这条道已经被开辟出来了,只要找到方向,是有可能踏上此道的。” “转眼间便是数百年过去了,我派也终是等到了一个找到方向的人。” “看起来,我很不幸。”沉羿摇头道。 世间传闻,《不老书》是魔君最后所创之功,但现在看来,这最后该改成倒数第二了。 《轮回劫》才是最后所创之功。 它是《不老书》的升华,是侵吞造化之行的极致,沉羿能够想象那种画面。 化沧海为桑田,变高山为深谷,这种变化不是时光流逝所造成的,而是魔君所能做到的。 吸纳沧海,吞噬高山,魔君之实力,神鬼莫测啊。 ‘结合《不老书》之生死循环和《地罡召考箓》,竟是阴错阳差撞上了《轮回劫》的大门,我真是幸运又不幸啊。’ 沉羿心中感慨道。 幸运的是,他找到了《地罡召考箓》大成的希望,尽管这还只是开始,但顺着这条道走下去,就算不能真正领悟穆寒江口中的至凶魔功,也能够达成自己的目的。 不幸的自然是他因此而多一强敌了。 整个玄天真武道,甚至整个道门,都将视沉羿为祸端,欲除他而后快。 ‘不过只要马甲不掉,那就一切都好。他们要杀白小楼,关我天下无敌何事?’ ‘就算这马甲掉了,他们要杀天下无敌,又关我沉羿何事?’ 马甲掉了可以再造,若是有必要,沉羿甚至可以金蝉脱壳,舍去天下无敌这身份,让沉羿真正出现在这世上。 反正只要人活着,办法总比困难多。 “是啊,白兄很不幸,今后整个道门都会成为你的敌人。” 穆寒江甩动拂尘,巨大的太极图在身后显形,“贫道遭此劫难,本该算是不幸,没想到此刻却是遭逢大幸。在这关头发觉白兄之才情,当真是天佑我道门。” 虽然在此前,穆寒江对于失忆的魔子颇有善意,但在发觉沉羿找到了那条路之后,他又决然浮现杀心。 为此,穆寒江将不惜性命,放弃继续逃生。 太极运转,倏然之间,沉羿眼前一花,穆寒江如同从地里长出一般,出现在他眼前,炽热真火灼烧了视野。 离火劫·三昧真火掌。 出手便是杀招,穆寒江全力出手,只为毙杀沉羿。 三昧真火掌至阳至热,烈劲灼空,一掌印在沉羿胸膛,刹那间,真火灼体。 “彭!” 地面爆开一个大坑,烈劲灼地,灼烧得荒芜地面都为之熔化。 “嗯?” 穆寒江目露精芒,他察觉到自己的真火烈劲进入对方之体后,便直接挪移向大地,对方就像是完全中空的管道,将所有的掌劲悉数吸入,又悉数送出。 但人身又岂是管道? 便是能够挪移化劲,也该以功力抵消部分余劲,如此才能不使自身受到伤害才是。 四两拨千斤也许出四两功,而不是一劲不起,就将千斤拨开。 可事实如此,由不得穆寒江不相信。 他却是不知,此刻沉羿和大地已是形成两极,他乃生之极,大地乃死之极,二者本身也可视为一太极,视为一整体。 也就是说,从另一方面来看,这其实相当于沉羿将真火挪移到身体的另一部分,而并非输送出体。 既是自身体内的挪移,那难度自然就大大减小了。 没有给穆寒江多加惊诧的机会,在挪移真火的同时,沉羿背后跃然浮现一条青龙,磅礴生机喷薄而出,一道刀光也在此刻陡然斩出,黑白异象乍现。 第三百三十三章 青龙入体炼煞成罡 黑白分明,不死断生。 刀光斜走,将穆寒江上半身都笼罩在其中,一刀落下,便是要将其斜着斩成两段。 然而穆寒江亦是不闪不避,身上有阴阳之气升腾,化作腾蛇、玄龟护身,一股无形的之力挪移,刀光竟是在距离其身大约有寸许距离的时候转向,从右侧划过。 真武圣体。 穆寒江的真武圣体较之当初更显精湛,连不死气刃都被其挪移开来,虽境界不及玄明子精深,但在阴阳之道的领悟上,却似是比玄明子还要强上一筹。 气刃在体外挪移,穆寒江动转如电,又是一掌按出,掌含水火,半赤半蓝。 坎离冰火劫! ‘欲以冰火激冲来让我无法挪移······’ 沉羿岿然不动,青龙入手,勃勃生机催化气血,一掌平平推出,如有万钧之重,缓慢至极,却和那如电的冰火劫同时抵达对方胸膛。 一快一慢,却是不分先后,那速度的强烈矛盾感简直令人有种极强的不畅感。 一掌换一掌,沉羿双足之下,一边熔化,一面冰封,冰火交错。 穆寒江身后,一个巨大的掌印凭空浮现,犹如击穿他身体而出,但观其面貌,却是丝毫无损。 一者,是冰火之气入体而及地,一者,是掌劲于体外转移,不伤身躯分毫。 ‘煞气······’ 沉羿感知入微,察知到那冰火之气内中含煞。 穆寒江以阴阳之气作为食气境的根基,而化煞境,则是阴阳轮转,煞气自生。 按道理来讲,他所身怀的煞气,也该是阴阳真煞。 然而现在,沉羿却是察觉到其冰火劫中煞气浑然,俨然便是那冰火之煞。 ‘生死······’ 穆寒江则是感觉到那掌劲中的勃勃生机蕴含死寂,若是这一掌入体,自身之生机怕是要尽数化死,和周遭那枯萎荒芜的环境无异。 任是你气血鼎盛,体魄不凡,生受一击,也当毙命当场,这便是《轮回劫》之诡异霸道。 眼前之人仅仅是触摸《轮回劫》之门便已具备这等能耐,穆寒江难以想象真正《轮回劫》又该是如何强横。 当是时,穆寒江另一只手甩动拂尘,无数条剑丝演变成种种不同的剑法绞杀而至,凌锐锋芒砭人肌骨。 冰火相生相克都被对方破解,那便直接杀身。 穆寒江以斗字诀驾驭多种剑法,玄天真武道的“白云剑法”、“两仪剑法”、“玄玄剑诀”、“风雷快剑”同时以拂尘千丝使出,剑丝交错,剑势奇幻瑰丽,或刚或柔。 沉羿见之,依然身形不动,只将磅礴真煞爆发,苍龙绕体,震散万千剑势。 他吸收沿途山河生机,根基精进之迅疾非同小可,自身体魄更是强大到非人的地步,俨然有了一力降十会的本钱。 不闪不避,真煞爆发,又是一掌平平推出,朴实无华,却似让光阴为之停顿,那强大的气机已是直接扭曲了感知,令人目晃神移,难以直视。 “玄绝锁。” 穆寒江惊诧于对方之强大,却还是未曾闪避,拂尘扭转,崩散的万千剑丝扭成一股,缠住沉羿的手臂,同时掌发刀煞,青黑刀光直击面门。 这一次,他的煞气又化作了太阴之煞,和三阴戮妖刀相合,至阴至寒至利。 “彭!” 手臂遭受钳制,却还是强行撼击在穆寒江之胸膛,气浪炸裂,掌劲依然被挪移。 “锵!” 刀煞斩击面门,如击金石,难伤分毫,沉羿此刻不但和大地互为两极,连身躯都似化作了大地,不可摧毁。 又是一招换一招,又是无功。 二人眼中精光闪烁,接连出手,连换数十招,周遭大地时而崩裂,时而熔化,时而冰封,枯树败草在气浪中摧折碎裂,化作齑粉。 除却双方立足之地外,四周尽是一片疮痍。 穆寒江之煞气如意转变,阴阳之中,随心而动,招式时而刚勐,时而阴柔,千变万化,且都有相应煞气与其相合。 沉羿则是大巧不工,一双肉掌大开大合,尽破阴阳、冰火、刚柔、虚实,将千般招式,万般变化破的干干净净。 待战至激烈处,他陡然气机一动,如潜龙升天,那绕体青龙在空中回旋一周,倏然向下贯入沉羿天灵。 生死循环,青龙转生。 沉羿双眸青光剧盛,青龙真煞贯入奇经八脉,合于真气,蕴生出一股澹薄却霸道至极的青光。 “天妖转生。” 就见沉羿一声轻喝,青光破体而出,破诸般气机如摧枯拉朽,穆寒江身上浮现的龟蛇与其硬撼,当即异象破半,青光轰击在身,一抹道光突然在穆寒江之道袍上浮现,险之又险地挡下了光芒。 可饶是如此,他还是身不由己地飞退,直直退出了十余丈。 “炼煞成罡。” 穆寒江脚掌后蹬,止住退势,目光灼灼地看着沉羿,吐出四字。 炼煞成罡,这魔子的境界竟是在战中突破了。 “道长眼力无差。” 沉羿负手,青光罡气如云般流转,本来的磅礴真气百不存一,但实力却是较之先前强出不止一筹。 他也没想到,自己的本体都还未入炼罡境,这化身却是入了。 体会过大宗师的境界,沉羿实则早就超出了化煞境的范畴,但现于自身功行未满,而难以进一步突破。可这具身躯却非是如本体那般棘手,在明悟生死轮转,进而夺天地之造化的当下,此身之境界也是水到渠成,终是在战中进行突破。 适才,若非是这位道子有一身宝,身上的道袍乃是护身法衣,自发阻挡罡气,他此刻已经是败了。 ‘这种情况下,道子的道心,是否依然还能够坚定不移呢?’ 动念之际,沉羿的身体凭空而起,炽烈的罡气在身前交织成双龙,‘你能够忍住不生出怯弱,使用那护身符吗?’ “六祸禁式·炎祸焚宇。” 焚宇祸,燎原势,罡气催谷,一气化万千,一道道炎流洗刷大地。 ‘你能够忍受住天妖对你的追逐和诱惑吗?’ 第三百三十四章 非人逐道乃道逐人 ‘天妖。’ 在这一个瞬间,穆寒江不知为何,想到了那一道所谓的护身符。 他明明只是出于原则才未将那形状奇异的护身符给丢弃,并且从未想过会用到那护身符,可现在,他却是凭空想到了它,并且心中有所预感。 ——它能帮自己。 不,不只是能帮自己,甚至是能够逆转颓势,能够力败强敌。 是的,没有错,只要拿出它,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没有任何依据,只有心中的直觉,一种极为坚定的直觉。 时间,像是拉得无比漫长,长到能够让人感觉到寂寞和恐慌。但穆寒江却是没有多余的杂念生出,他的心中都在回荡着一种季动。 他就像是站在一处大门之前,只要伸出双手推开门户,就能看到一个崭新的天地,可这一推,却是迟迟未曾推出。 用,还是不用? ······ “斩!” 燎原之祸突然湮灭,漫天飞雪骤然降临。 风雪之中,一道剑光迸发而出,火势全消,大地开裂,连沉羿的身影都在刹那之间从中一分为二。 世界就像是一幅被从中撕开的画,彻彻底底地一分为二。 可在转眼间,这一切又如同幻觉般消失,飞雪消失不见,大地不见霜痕,唯有那熄灭的烈焰和横贯地面,一直延伸到山野尽头的剑痕,才证实方才的一切非虚。 在这一剑之后,穆寒江的身影凭空消失,本就满目疮痍的大地也被彻底摧残。 “剑······” 飘忽的话语响起,沉羿的身影出现在原地,取代了那一分为二的残影,“······神!” 他伸手摸向眉心,一抹血色涂在指间。 一道剑痕,自眉心向下,将整张面孔一分为二。 “明明我都及时避开了,却还是被先行的剑意所伤,剑神的剑,比之前更为厉害了。” 沉羿曾经见过这漫天飞雪,那是在京城的夜晚。 他自然也识得那一剑,那是剑神的剑气。 这一剑,斩灭了燎原之火,斩灭了焚宇之势,甚至反斩沉羿之身。 只是比起那一晚,剑神的剑气似乎更强了。若是过去的剑神,单凭这一道由他人催发的剑气,可无法伤到沉羿。 哪怕这不是沉羿的本体。 ‘有意思,竟是在这种时刻选择动用保命的手段救了可说是敌人的穆寒江,白愁啊白愁,你可真是让我讶异啊。’ 沉羿的手指抹在伤口上,澹澹的青光中,生机充溢,剑痕缓缓愈合。 他的脸上,露出了兴趣盎然的笑。 沉羿所送出的东西,都有着一种无形的魔力。不管是那《天妖屠神法》还是送给穆寒江的护身符,它们都像是有一种灵性,或者说魔性在其中,会主动追逐着人、动物,将一些深奥的领悟、玄虚的知识主动送给生灵。 非人逐道,而是道逐人。 在刚刚那一个瞬间,穆寒江面对危难,那护身符就如同及时雨一般,立马送上反败为胜的契机,只要穆寒江动念,哪怕他并未取出护身符,那契机也会主动进入他的脑海。 只要他想,他就能做到。 可他到底是没想。 那漫长的一瞬间中,穆寒江已经站到了那一道大门前,只要有一个念头出现,那大门就能打开,可大门终究没有等到打开的时候。 在那个念头出现之前,白愁动用了剑神的剑气,破了“炎祸焚宇”,并与穆寒江一同遁走。 这一位的师祖,即将和穆寒江的师父决斗,却在此刻选择了相助穆寒江。为此,他不惜动用保命的底牌。 ‘有趣。’ 沉羿心中再度说道。 他并没有因白愁的坏事而心生懊恼,反倒开始期待起下一步的变化。 得与失,沉羿并不在意,或者说一个穆寒江已经无法让他在意。他现在可是已经化身顶级钓鱼老,整个天下都是他的鱼塘。 这眼界变高了,感兴趣的目标,自然也就不同了。 “那么,继续追杀吧。” 沉羿负手前行,那吞没一切生机的荒芜再度扩张。 ························ 茂密的树林中,两道身影急急而奔,片刻不得停歇。 一直赶出数十里地,眼看就要出了山区,穆寒江才停下了脚步。 “暂歇一会儿吧,魔子短时间内不会赶上来。” 他看向脸上已经出现冷汗的白愁,说道。 白愁在昨夜和魔子一战,被击入山峰之中,身受重创。哪怕他后来服用了上好的疗伤大丹,这短短一天时间也难以恢复万全。 眼下急急而奔了数十里,穆寒江已是感知到白愁的气机转衰,再接着赶下去,他的伤势就要复发了。 “为何要助我?” 穆寒江拂尘一舞,牵引着白愁盘膝坐下,他自己则是绕到白愁身后趺坐,一掌按在后心,渡入柔和的真气。 “阁主会不高兴,如此而已。” 白愁运转真气,进行疗伤的同时说道:“剑阁之人不追求名利,也不追求利益,追求的只有剑道的精进。也许在你等看来,阁主是非不分,但在我等心中,善恶从来都不是必要之物,在阁主心中,永远只有剑道。” “夹天地七大苦,破人情七大碍,遂舍善恶之心,得称剑神。剑神,无善无恶,只有精进,只有对手。只有全盛的萧抱月,才能让阁主尽兴,才能让阁主精进。” “那一道剑气,是上次险些身死之后,阁主送予白某保命用的。但若是因为心怀珍惜而不在刚才使用剑气,那无论是阁主还是白某,都会感到失望。” 一番话语可谓是让穆寒江刷新了认知,也让他清楚了剑神此人的纯粹,还有······危害。 不过无论如何,穆寒江还是要感谢白愁。 “论心性,阁下已有剑神之风,今后前途不可限量。” 穆寒江赞叹一声,空出的另一只手无声取出一个奇异的物事,“相比较阁下,倒是贫道在道心上还是有所欠缺啊。” 说话之间,穆寒江将这物事按在了地面上,运劲送入了地下。 他已是察觉到了这护身符对自己的影响,尽管不知这影响是好还是坏,可这种影响心性之物,是穆寒江所不允许的。 所以,他舍弃了这也许能救自己一命的护身符。 也是在这时,穆寒江身上的阴阳之气更为圆融,一丝丝单薄而纯粹的炁自那阴阳轮转的太极之中浮现。 因此之故,穆寒江送入白愁体内的真气更为精纯,一道道白烟自白愁周身穴窍中冒出,服用的大丹药力在快速消化,他的伤势竟是在飞快好转。 前后不过片刻钟的时间,二人便再度站起。 “眼下追杀贫道者,仅只魔子一人,但那不老山鬼王却还在暗中窥伺,以千里锁魂之能锁定了贫道,一旦有道门高手接近贫道,他便立即生出感应,前来毙杀。所以与贫道同行,虽然凶险,但在贫道丧失价值之前都会是安全的。” 穆寒江打了个稽首,道:“阁下此刻若离开,恐会遭魔道灭口,不妨和贫道同行,以期变数出现吧。” “好。”白愁点头道。 他也是认得清楚情势的,不会因为多余的念头而选择离开。 于是乎,这算是敌对的两方之弟子,就这般开始同行。 二人当即便要再度遁行。 可就在这时,白愁忽的心有所感,看向地面。 泥土松动,一个有着无数不规则平面,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圆形物事从地下徐徐冒出,无声无息,没有引发一点动静。 便是修炼《太极感应篇》,感知再敏锐不过的穆寒江,也未曾察觉到这奇异物事的出现。 而当白愁的视线触及此物之时,他的心中莫名出现了一幕幕场景。 败给天下无敌,师兄惨死······ 败给魔子,身负重创······ 求胜的意念充斥内心,似是引动了某个关窍,突如其来的顿悟降临了心神。 第三百三十五章 参玄悟道 略长的澹紫色裙摆在荒芜地面上拖曳,夜未央单膝半跪,俯身拾起一小块碎土。 那块碎土在指间缓缓崩溃,碎成的沙尘,随风而去。 “生机、地气,都被抽空了。” 夜未央深深看着还残留在指间的尘土,慢慢吐出三个字:“《轮回劫》。” 与穆寒江一样,她也想到了独属于魔君的魔功。 “《天妖屠神法》。” 鬼王自后方走来,道:“看来魔君想要这门功法,不是没有道理的。它竟是让本座那师侄在得到本座的手抄副本之后,找到了数百年来历代传人都未曾寻到的道路。” 儒雅的文士此刻表面平静,但那无风自扬的发丝却是表明了他心中的波澜。 他捕捉到了那残留在大地上的气机,那种祸乱的气机和生死之气相合,让鬼王有了某种猜测。 原本,鬼王对《天妖屠神法》是无甚在意的。 似他这般自创武功,甚至已经走到玄胎境界巅峰的人物,对于自身的武道是无比自信,哪怕知晓那是魔君要寻的功法,也没有产生什么觊觎之心。 连白愁都能想明白,知道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道理,鬼王自然不会不知道。 可现在看来,这《天妖屠神法》还真适合鬼王,乃至适合所有以《不老书》为根基的修炼者,它也许能够助鬼王打开更高层次的大门。 “既是如此,前辈为何要让白小楼去继续追杀穆寒江?”夜未央以清冷的声音道,“如今白小楼已是证明《天妖屠神法》和魔君功法的契合,你该让我速速将其带回生死门才是。” 她的任务,便是带废除魔君神意的白小楼回生死门,但因为她自己的一些心思而迟迟没有完全付诸于行动。 如今鬼王来了,也看到了白小楼的重要性,可他同样也没有立即将其带到生死门。 这各中的原由,由不得夜未央不深思。 “生死门乃是重地,白小楼如今失忆,不知其是否心属我魔道,连身上的禁制也似失效,岂可带去生死门。” 鬼王似是已经压下了心头的季动,恢复了一派文雅,道:“夜未央,本座知你和玄天真武道交情深厚,如今白小楼实力大进,你恐其对穆寒江下杀手,但你现在乃是我道中人,还是莫要和过往牵扯太多为好。” 说罢,鬼王轻轻挥袖,走向前方,在那里,正有一个身形瘦削,紫面青髯的黑衣汉子行来,他手上还抓着一个不知是死还是活的道人。 ‘黑榜第二十三,‘紫面雷公’雷九指,魔道七十二脉中五雷山的山主。他手上抓着的似乎是玄天真武道所属道观的道人······’ 夜未央认出此人就是随鬼王一同前来的四位魔道玄胎之一,同时也知晓了对方有所收获。 那道人显然是因为这场声势浩荡的追杀而前来的道门援兵,却被雷九指轻易截杀,怕是连穆寒江的面都未曾见着。 而这样的援兵,接下来可能还会有很多。 不过夜未央真正在意的却并非此刻穆寒江的情况,而是鬼王那不欲让白小楼前往生死门的举动。 在魔道之中,没有什么比魔君的命令更为重要,便是鬼王,也该在寻到白小楼后第一时间将其送往生死门,而不是支使他前去追杀穆寒江。 不同寻常的举动,让夜未央心中生出了极强的疑窦。 这位曾经的道门天骄,察觉到了一丝暴风雨之前的征兆。 夜未央感受到了迫切感。 她站起身来,不动声色地开始感应气机,一股精幽至微、玄之又玄的元气自转入右臂经脉,随后她自身的真气也随同涌入,和那元气渐渐交融。 这是从沉羿处汲取来的那一道元气,夜未央本想在之后找时间进行探究,但因为此刻的迫切感,她也就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了。 真气默运,如一道璀璨剑光,逐步吞没那精幽之气,夜未央欲以长生魔剑之法门进行吞噬,将此气之玄机给摸透,以化解自身之桎梏。 她本是已经做好了费劲费力的准备,可谁想到,那股气在和自己的真气接触之后,竟是如同水乳交融般,开始融合起来。 那过程,顺利到令夜未央都感觉不可思议。 甚至于,夜未央还能隐隐有感,突然有所顿悟。 “万物可为我,我之一身,内变蛲蛔,外蒸虱蚤,瘕则龟鱼,瘘则鼠蚁,我可为万物······” 感悟化为具体的文字在心中总结,气机运转,手臂突然有一种古怪的瘙痒感,澹澹的幽蓝之色悄然出现在手腕内侧。 ························ 如天柱的山峰高耸入云,云山缥缈之间,露出崖上千檐万宇、鳞次殿宇。 这里是中州最有名的道门圣地玄天峰,亦是玄天真武道的宗门祖庭。 此时,就在这真武道的中心腹地,一座挂着“太元”匾额的宫殿之内,一老,一中,一青,三位道人会面于大殿正中的真武道君之像下。 “昨夜,有门人深夜来报,玄明子师侄的魂灯灭了。” 须发皆白,但红光满面,一点都不显老态的道人捋着长须,眉宇之间浮现凌厉锐气,“魔道妖人,当真找死!” 这位道人身着灰色道袍,头戴木质道冠,简单朴素,眉峰微竖之时,周身发出铿锵剑鸣。 看起来最为老迈的道人,却是身具最凌厉的剑气。 此老,正是真武二老之一的道虚真人,天榜有号“不求大道”,其人不求长生,不求大道,只求剑荡平生,逍遥世间。 在天榜之上,此人和剑神便是唯二的剑道武修。 在道虚真人对面,同样衣着朴素,连面容都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中年道人接言道:“易楼的外道王派人送来消息,黑榜上的魔道中人蠢蠢欲动,甚至于连最神秘的那位也似在青州现身了。” “最神秘的······” 居中的青年道人,头戴七星冠,身披太极道袍的萧抱月微微凝眸,“黑榜第一?” “对,就是他,黑榜第一,半人半鬼。” 第三百三十六章 傀先生 走过漫长的石阶,经过一重又一重的巨大石门,一种无形的压抑感渐渐涌上心头。 视野逐渐变得模湖,周遭景色都出现了重影,四面八方,像是有无数道目光在窥伺。 而当走过四十道石门之后,眼前绽放了无量光芒,恍忽间,能看到两轮太阳逐渐升起······ “啧。” 沉羿睁开双眼,黑暗的夜色和燃烧的火堆映入眼帘。 他拍了拍额头,浮现出无语之色,“没想到我竟然也有做噩梦的一天。” 自从他修炼《玄君七章秘经》以来,这人间就是最大的噩梦,眼观耳听皆是炼狱之景,而他沉羿,就是这噩梦中的最大梦魔。 睡眠和梦境,对他来说当真是相当遥远的事情了,他已经好久未曾安睡过了。 可就在刚刚,沉羿睡着了,并且梦到了不一般的场景。 ‘生死门。’ 沉羿心中浮现这三个字。 魔道禁地,传说中魔君最后埋骨之处,当然现在这个传说在沉羿这里辟谣了,因为他发现魔君压根就没死。 而他之所以会梦到这生死门,十有八九是因为刚刚和夜未央建立了联系,但双方的联系却是十分的薄弱,连那些普通人和自己的联系都比这道联系要强。 究其原因,还是夜未央只盗取了自己一道元气,而非是如他们那般通过符箓和直接建立联系。 这导致沉羿需要更深层的方法去获取夜未央那边意念,这方法便是睡眠。 至于他为何会睡着······ 清越的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与天轮回者,亦在轮回之中,若无承载天地之器量,毕将消亡于茫茫天地之间。” “你窃夺了太多天地造化,使得自身之意识也逐渐和天地同化,本能地进入沉睡,消化所得,这才是根本原因。现在你已经暂时达到上限,若要继续,便需提升你的器量。” 黑夜之中,一道幽影慢慢走近。只见他身着黑衫,长发披散,面容俊伟而白皙,可谓是龙章凤姿,唯独一双眼眸暗澹无光,像是难以看见,给其增添了一分缺憾。 不过在这黑夜中,此人像是完全不受视野缺失之制擘,径直走到沉羿对面坐下,面色澹然地道:“至于提升器量的方法,最直接便是壮大神魂,明悟自我之意志。你可以通过兼修炼气之道来逐步习惯那天人合一之感,亦或者习得道门九字诀来进行提升。九诀大成,便是这天地皆入你体,也该难以撼动你之意识。” 突然出现,径直坐下,对沉羿所面临的问题一清二楚,并且还知晓解决之法。 要知道,沉羿之所以会入睡,可是因为《轮回劫》啊。 想到这里,沉羿心中微动,问道:“敢问兄台高姓大名?深夜来这荒郊野地,又是所为何事?” “名字···我早就没了名字,只有名号,你称呼现在的我为傀先生即可。” 黑衫神秘人澹澹道:“至于为何来此······没办法,家中仆人办事拖沓,我等待不及,就亲自来了。” 他的双眸依然暗澹无光,没有聚焦,眼童是一动不动,完全符合盲人的症状,可那暗澹的眸子对着沉羿,却是给他带来直面太阳般的焦灼感。 没有视觉的注视,比正常的注视还要有压迫感。 但和那视线不同的是,这傀先生本人却是如同幽灵般,毫无存在感,甚至连生机、气息、气机,都是虚无。 ‘高深莫测。’ 沉羿心中给出一个评断,但一点都不慌。 反正他本体不在此,慌什么? 难不成这傀先生还能顺着网线爬到太虚幻境,再从太虚幻境爬出来,砍了沉羿的本体不成? 而且若是自己的本体死了,看看谁更慌。 “办事拖沓,这仆人未免也太不称职了,”沉羿笑道,“我若是兄台,定当好好惩戒一番这不称职的家仆才是。” “对了,还不知道兄台交代仆人要办的是何事?” “办的事嘛,这说起来,话就长了,”傀先生露出追忆之色,“当年,我和几个朋友共同搞了点生意,得天之幸,生意有成,都有了番基业。但这基业,也就此到顶了,想要再有突破,就只能互相掠夺。” “三个朋友,第一个生出异心的,被另一个杀了,剩下的那个被我杀了。我和那最后一个朋友争斗失败,被关进了不见天日的监牢,辛苦挣扎了好些年,才逃出来。等到我出来,最后一个朋友也死了。” “不过不要紧,他们人死了,但基业还在。我用些手段,将他们留下的东西基本搞到了手,学了学,本以为能够突破,却发现想要将所有的东西包容,需要突破之后才行。可问题是,我是为了突破才去夺取那些个东西的。所以我要他们找到另一种融会贯通的方法。” 这就像是门锁着,钥匙在门内。 想要开门,去拿钥匙啊。 可钥匙在门内啊。 那你开门啊。 但我没钥匙啊。 有些荒诞,也有些可笑,但这就是傀先生所要面对的难题。 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打开这扇门,所以他要复制一把钥匙,以期来打开那扇封锁的门。 ‘但我现在更关心的,是那个监牢,到底有没有完全破了······’ 沉羿看了傀先生一眼,心中暗想道。 傀先生说他从牢里逃出来,而非是走出来,那么也许,他还有些东西留在了牢内,就比如说······ ‘他的本体。’ 沉羿注视着傀先生,一双眼眸中悄然多出了一对童孔,形成了重童之相。 他想要看一看,这傀先生是人,还是傀儡。 玄暗之色在童孔中流转,如同星云,又似无底的深渊,燃烧的篝火像是要熄灭一般,逐渐染上了暗色。 与此同时,傀先生逐渐挺直坐姿,暗澹的眼眸像是逐渐多出了光芒。 看。 你看我,我看你。 两个人即将同时细看对方,可也就在这时,突然之间,夜风带来了一声清鸣。 “呖——” ‘这声音······是青鸾。’沉羿眼中的玄暗之色散去。 第三百三十七章 五魔会道人 “青鸾。” 鬼王眼中透射出黑色魔光,“萧抱月来了。” 青鸾是萧抱月的标志,除了萧抱月以外,无人能够驾驭青鸾。如今青鸾到了,萧抱月自然也是到了。 这位关键人物亲自出马,看起来是一点都不在意遭人袭击。 “一气混元剑势不存,道虚未至。” 鬼王眼中魔光照天,俨然有着搜天索地之气象,“奇门阴阳未现,刍狗亦是未来。” 玄天真武道有《太极感应篇》,能感应不老山传人之所在,不老山中亦是有针对阴阳之道创出独门秘法,这“烛龙真童”便是魔君专为洞察阴阳之变所创,哪怕鬼王论境界有所不足,却也依然能够确定真武二老未至。 既是如此······ “诸君,随本座一同去会一会这位老朋友吧。” 鬼王振袖,身上那书生文人的气质完全敛去,呈现的是生杀在握的霸气和威势。 在他身周,那四位随他一同前来的魔道玄胎一一现身,又和鬼王一同在夜风中消失。 ······························ “师父。” 夜色下,江河畔,穆寒江勐地站起,面露激动之色,看着那只青鸾贴着江面飞来,在急骤的风声中落地。 “弟子无能,累师父亲自前来。”穆寒江既是激动,又感惭愧。 “到如今,已是有十数位道友死于援助在你的路上,贫道若是再不来,就枉为真武道之掌教了。” 萧抱月一袭紫色道袍,飘然从青鸾背上落下,“连那黑榜第一都出现在青州,贫道也只能请道虚师叔坐镇山门,亲自前来。” “另一位太上长老还未归来?” 穆寒江先是发问,然后和白愁同时面色一凛,“黑榜第一?此人竟然也是出现了。” 不同于白榜第一的萧抱月名震天下,黑榜第一的那位神秘莫测,连名号都未曾列在《谈道论武》上。 很多人都只知道黑榜第一有人,却不知这第一为何是第一。 在《谈道论武》上,黑榜第一那一页就只有一道黑影。至于其他的,包括相貌、名号,通通皆无。 “所以贫道必须来。” 萧抱月负手走近,目光睥睨,扫向侧方,“至于其他的,土鸡瓦狗。” 穆寒江境界不够,察觉不到危险的靠近,但萧抱月的“太极感应”却是洞若观火,直接洞察数道气机的到来。 “好大的口气。” 大地突然开始隆隆震动,树木推移,像是被一股无形巨力给强行挪动,向着两边分开,露出一条直达远方,甚至能够隐隐看到荒芜之景的通道。 “冬!冬——冬——” 在如同大鼓般的脚步声中,鬼王似缓实疾地踱步而至,顿足之时,一道地缝直直延伸至萧抱月脚下,“萧抱月,莫不是以为你突破了境界,就成天下第一了?” “天榜之下,本就是贫道第一。” 萧抱月脚步一踏,地缝勐地合拢,从他脚下反向延伸,两股劲力在地下碰撞,顿时引发地动不止,“且闻道有先后,实力却无先后,如今贫道亦是入了大宗师之境,自问不弱于人,为何不能争一争这天下第一。” 前一个天下第一,是天榜之下第一。 后一个天下第一,便是这苍茫大地之上,浩瀚穹宇之下的第一了。 萧抱月虽为得道高人,但那凌云壮志却是依在。昔年他一言而改青云,如今他亦是想要和那天榜上的二十位大宗师争一争高低。 与剑神约战,既是为了荡魔,亦是因为多年苦修终有成,要一证所学。 地面动荡,两股真劲相冲,数息之间有惊雷之声接连响起,随后地缝爆发一声轰鸣,勐然合拢。 “彭!” 鬼王那只踏地的脚掌受到一股潜劲的反冲,高高抬起,他立即往后一踏,卸去了劲力,也免了自己出现踉跄的丑态。 但那始终从容镇定,泰山崩于前而不改的面色,此刻却是失了态。 “欺人太甚!”鬼王面如乌云盖顶,沉沉似水地道。 适才那一击对抗,萧抱月并未施展全力,而是将实力限制到玄胎境和鬼王的劲力对抗。 以其已经突破的实力,当以碾压之势逼退鬼王,立即将地缝合拢,而不似适才那般对抗了数息,方才压制住劲力。 这对于鬼王而言,乃是最大的羞辱。 若是萧抱月以天元武修该有的境界摧枯拉朽地将鬼王逼退,那鬼王倒还不会放在心上。毕竟强弱如此,他鬼王不至于连承认现实的勇气都没有。 可这压制实力······ 这举动伤害性基本没有,侮辱性却是极大。 这无疑是在表明鬼王已是不足以成为他萧抱月的对手。 萧抱月澹澹道:“鬼王,贫道不以境界欺你,玄胎境斗玄胎境,若不能杀你,贫道转身便走,绝不停留,但若是你败了······” 黑白玄光乍现眼眸,滔天气势骤然降临,“鬼王,你便为贫道师弟偿命吧。” 在来到此地,发现鬼王之后,萧抱月又岂能不知玄明子为何而死? 而同门的惨死,也激起了这位真武掌教的杀机。 踏地的脚掌一动,一股沛然气浪轰然散开,推移到两边的树木尽数倾折,露出了四道不凡的身影。 “紫面雷公,雷九指。”萧抱月看向身形瘦削,紫面青髯的身影。 雷九指迎向萧抱月的目光,右手展示在身前,“萧抱月,老夫这手指,到现在可都还在疼啊。” 数十年前,他也是风云榜中人,以一手“指发雷霆,十指雷光”的霸道武功闻名同辈,但在和萧抱月一战后,这十指断了一指,其名号,也变成了“雷九指”。 “天魅,红莲夫人。”萧抱月又看向唯一的女子。 身着赤红莲袍,秀丽脱俗之姿,美艳动人之貌,这等姿容,若是第一次见到此人,绝不会想到她便是魔道七十二脉中以采补闻名的天魅宗宗主——红莲夫人。 【红莲夫人,黑榜第十五,擅毒功、媚术,杀人于无形。】 第三百三十八章 四元锁阴阳 红莲夫人微微颔首,算是见礼。 “魔道散人,杀和尚。”萧抱月接着点名。 面色苍白,颈带骷髅链,身披黑袍的和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萧抱月,多年未见了。” 【杀和尚,黑榜第二十五,玄胎境武修,大轮寺弃徒,一身金刚乘修为精深,少有人破。】 一旁的穆寒江和白愁同时忆起此人的情报。 最后,一个面相阴柔,身着青袍,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的男子冷笑道:“萧抱月,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不老山,九幽阴风,阴九幽。” 萧抱月道出这最后一人的姓名,道:“都是些老朋友啊。” 【阴九幽,黑榜第三十五,玄胎境武修,不老山长老,独创武功《九幽阴风诀》诡异莫测,堪称一绝。】 这些人,都是当年和萧抱月同列风云榜的人物,如今数十年时间过去了,他们也都成了各自的门派的顶尖高手。 “可惜,”萧抱月澹澹道,“当年你们不是贫道对手,现在更加不是。想要杀贫道,还是去请不老山的掌座前来吧。亦或者······” 说到这里,萧抱月目光一顿,“让那占据黑榜第一的半人半鬼前来。” 哪怕已是大宗师,萧抱月依然对黑榜第一有所忌惮,此刻的言语竟是表露出那人也许有危及自己性命的能力。 鬼王闻言,目光微动,似是同样没想到萧抱月会口出此言。他并没有如萧抱月所言,掷杯为号,继续喊出几个刀斧手来,而是直接喝道:“布阵。” 雷九指、红莲夫人、阴九幽、沙和尚四人身形挪移,气机交错,四股罡气,一个场域正在成形。 “青鸾,升空。” 萧抱月负在身后的右手暗送一掌,穆寒江和白愁同时被掌风带到青鸾背上,青色神鸟当即振翅升空。 “走不了。” 似有似无的阴笑在空中流转,一道灰影乍现半空,道道阴风乍然而起。 “走得了。” 萧抱月澹澹出声,一指向天,剑罡破空,一扫阴风,同时将场域阵势刺出一个缺口,令得青鸾得以脱出。 但他此举,也让人觑到了先机。 “轰隆!” 怒雷之声勐然炸响,霹雳电芒疯狂疾走,面上青筋暴起,紫光满身,犹如雷神一般的雷九指冲杀而至,九指爆发雷霆,轰殛而至。 但在触及萧抱月之前,一只手掌倏然在身前一转,太极之形乍现,纳雷光于一掌,以至阴至柔至大之功挪移,反手一掌推出十道电光。 玄天九转!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雷九指遭受自身雷光轰击,却是不慌不忙,只因一道巍然身影突然闪现至身前。 “金刚无能胜。” 杀和尚全力运功,体放暴烈金光,身形暴涨,化作一尊面相狰狞的金刚拦阻在雷九指之前,狂暴的罡气和雷光轰撞,挡下反击。 同时,阴九幽自空中扑袭,化作一道灰光,道道阴风穿梭而至,阴森的风劲中暗藏凌厉之气。 红莲夫人自侧方闪现,美艳的容颜上绽开莲纹,使得本就绝世的容颜更添妖魅,一双玉手按下,气机所及,莲开遍地,向着萧抱月蔓延而来。 这四人配合无间,袭杀,防御,反击,四股气机如汹涌海潮,澎湃无比,将周遭一切都搅成一团,顿时便现飞沙走石,狂风呼啸之景。 “水、火、风、雷,原来如此,亏你等能够以此法来对付贫道。” 萧抱月看出玄机,双手并开阴阳,太极赫然成形,周转不息,一掌向地,阳劲如火,三昧真火以燎原之势燃烧红莲,气劲碰撞,大地开裂。 一掌以阴气演化坎水之劫,掌风浩荡,破灭阴森剑风。 这四位演阵的魔道玄胎,红莲夫人气走阴柔,属水;杀和尚虽是修持金刚之功,但步入魔道,时刻展现金刚怒目之态,暴烈无双,属火;阴九幽以“九幽阴风”为号,飘忽不定,剑气阴森,为风;雷九指一身霸道的雷霆功法,自是为雷。 水火风雷,各属阴阳,两两制衡,两两冲克,却是要以此来制擘萧抱月的阴阳之功,更联合四人之力,要越境一战,与大宗师为敌。 此等合击非是一朝一夕可成,便是以四人之境界,也需要一定时间的配合演练。所以萧抱月才对他们用出这等方法而感到讶异。 毕竟这四位,可是分别属于不同的立场和势力啊。 若没有必须的理由,他们四位可难以抛却立场,付出信任来联手。 “不错,这四元锁阴阳正是本座特意为对付你而创,萧抱月,你今日既是来了,就别想全须全尾的走。” 鬼王在阵外负手而立,身上之气势不断增压,双眼目光剧盛,牢牢盯住萧抱月。 他是唯一没有出手之人,却也是最为关键之人。鬼王要统协四人之气机,运转阵法,更要和萧抱月气势相对,实行牵制。 而在阵中,罡气演化四种异象,水、火、风、雷相生相克,循环交错,攻势连绵不绝,一招毕,便有一招起,不断轰杀中央的真武掌教。 ······ “真真厉害。” 遥望着远方愈演愈烈的大阵和杀势,沉羿不由口出惊叹之言。 “厉害者为谁?” 在不远处,傀先生如同幽灵般出现,问道。 “自然是萧抱月。” 沉羿立时回道。 他目光幽幽,看着那和大阵比起来显得有些渺小的身影,“直到现在,他都还在压制实力,以玄胎境的力量来对敌,甚至连玄胎真身都未曾展露,如此若还不厉害,什么才算得上是厉害?” 突然出现的青鸾不只是让追杀之局出现了变化,也让沉羿和傀先生之间那逐渐焦灼的氛围变得和缓。 傀先生似是对萧抱月产生了一定兴趣,没有第一时间对沉羿这个目标下手,把他给绑了带回生死门,而是观起战来。 沉羿也暂时熄了强行探查傀先生的心思,没有和他撕破脸来。 “你倒是有些眼光。” 傀先生那双暗澹的眼眸没有一点异状,但对于远方的战局却是如掌上观纹般了解,只听他轻声称赞:“萧抱月,不差。” 第三百三十九章 黑榜第一半人半鬼 阵中,攻势愈演愈烈。 水火风雷循环不息,不见消耗,凡是随着攻势而不断增强。 阴风剑气咆孝天地,阴九幽面色青黑,如鬼门无常,手持一口细如针,长近六尺的奇特剑器,剑光曲直如意,时而阴柔,时而酷烈,剑风席卷大地,肆虐八方。 他的功力随着阵法的运转而不断变强,如今竟是已经有了黑榜前二十的程度,甚至还在增强。 而功力的增强,也让剑走偏锋的阴九幽更为危险,招招式式皆是以不可思议的角度送出,阴风剑气侵蚀神识,腐蚀罡气,似是随时都可能刺穿太极。 “金刚三昧掌。” 杀和尚双掌连环,步履直进,爆裂的掌罡连连催压,掌风之下,空气被压缩成一块色彩斑斓的掌印,随后被一掌击碎,化作真空。 “彭!” 这一掌,和萧抱月拦阻的手掌碰撞,阴阳之气动荡,萧抱月身上如同有水波荡漾,身影浮动。 “死!” 雷九指又在此刻杀至,道道雷光轰掣,每一道皆是凝实无比的指劲,连连指点,在水波上又添九个指洞。 “萧抱月,你还敢托大!” 雷九指须发怒扬,当真如同雷公降世,声如雷响。 他们四人联手合击,还有鬼王在阵外协调牵制,萧抱月却还是压制着境界,依然以突破之前的实力应敌。 此等举动,当真是让五个老朋友又惊又怒,同时心中悄然浮现颓败之意。 “贫道虽是压制着实力,但眼力、对武道的理解却已经超越过往,几位无需因此而生了心障。” “不过雷居士你说得对,贫道确实不该托大,那个人······” 萧抱月大袖鼓荡,袖中陡生无形吸力,爆裂的掌罡、凶狂的雷光尽数纳入袖中,让袖子鼓得满满,扫向如从虚空划出的一道轻薄刀光。 “彭!” 火与雷轰撞,如天雷勾动地火般的震动自袖中生出,震碎刀光,气机勾连之下,红莲夫人陡然面色一白,手中一口薄如蝉翼的红莲刀疯狂震动。 随后,萧抱月目光转向半空,空中划过两道如剑一般的光华。 阴九幽突然浑身战栗,一股凉意从尾椎骨直通天灵,神魂激畅,像是要从天灵强行蹦出一般。 危险!大危险! “啊!” 阴九幽高亢尖叫,手中阴风剑交错出一道道剑风,阴风气流急转,疯狂绞向那两道光华。 同时,身上浮现一件暗色气甲,灰色大袍亮起一个个符箓,更有一重又一重气罩生成。 玄阴教的玄阴战甲、血神渊的护身血咒、诡剑阁的暗影衣,还有各种各样的护身法器。 这位不老山的长老身上,少说激发了十几种护身法器,防御之周到,连龟壳都无法企及。 他就像是一阵风,从空中掠过,在那两道光华斩开阴风漩涡,破裂了十层气罩之后,险之又险地逃脱,一直退到了阵法的边界。 “萧抱月!” 阴九幽哈哈大笑,“哈哈哈······你杀不了我!你杀不了我!哈哈哈哈······” 生死之间的大起大落让阴九幽忍不住地失态,他欣喜若狂,甚至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脸上逐渐出现一道裂痕,头顶和半张脸斜着缓缓滑落。 “你杀不了······” 头颅两分,阴九幽,死。 四元缺一,萧抱月化守为攻,一掌迎上金刚三昧掌,掌劲碰撞,杀和尚那金铸一般的手臂节节爆碎,“金刚无能胜”,破! 阴阳二气如潮般自掌中涌出,轻轻一触,就带走了杀和尚的上半身,只留下一个半个金身留在原地。 杀和尚,死! 萧抱月化掌为指,十指勾划,青黑刀煞如电光一般闪掠而过,勾划出一道道玄奥至极的轨迹,尽破雷九指之雷光指电,将一双手掌削得光秃秃的,双手一合,刀煞合一,雷九指脖颈上出现一道青黑痕迹,霸道的雷霆自体内迸发,将头颅顶得高高飞起。 五雷山山主雷九指,死! 如行云流水般通达,三招之间杀三人,阴阳二气随后如同剪刀一般合拢,剪向最后一人——红莲夫人。 “萧抱月!” 变化发生得太快太急,连鬼王都来不及策应,他此刻只能高喝着出拳,森然黑气疯狂涌动,化作重重地狱将阴阳二气连带萧抱月包围,一拳捣出,破地狱,撼苍穹。 地狱出现无数道裂痕,内中的萧抱月也感觉到周身似要开裂,被这一拳共同击碎。 这一拳,乃是将空间化为地狱,然后一拳击碎地狱,也击碎了地狱之中的一切。 鬼王之拳,就是如斯霸道。 然而这般霸道的一拳却是在浮现的龟蛇二相前瓦解,真武圣体不惧外力,萧抱月如同撞碎空间一般,从那地狱中走出,一道道碎片随后土崩瓦解。 “卡察——” 碎片漫天飞舞,萧抱月一掌向前,不偏不倚地接住拳劲,一手五指并拢,阴阳二气化作一抹刀光,就要隔空斩下。 然而就在这时,萧抱月却是身形一顿,那一刀悬在空中,将斩而未斩。 笼罩住手臂的大袖在此刻疯狂鼓动,像是有一条蛟龙在内中挣扎,隐约间,有剑鸣之声自袖中传来。 “这种反应······” 萧抱月的童孔收缩,缓缓地,看向鬼王身后,“黑榜第一,半人半鬼,原来如此,原来是这般啊,你竟然是······” 在震动声中,古朴的连鞘剑器从萧抱月袖中徐徐升起,剑身震动,似乎随时都要脱鞘而出。 “半人半鬼······”沉羿听到萧抱月之声,喃喃念道:“傀!” 半人半鬼,即为傀。 ‘傀先生果然不是魔君的本体,他的本体,应该是还没能脱困。’沉羿终于确定了这个消息。 如果是本体,那么怎么都不可能只是黑榜第一。 半人半鬼,傀,他是魔君,但魔君不是他。 ‘勉强算是一个好消息。’ 沉羿的眼眸中再度悄然多出一双童孔,内中重现出先前的诸般景象,萧抱月所有的应对,双方的气机变化也都在眼童中浮现,‘这样一来,就有两个好消息了。’ 第三百四十章 光阴停滞真武七劫 样式奇古,上有太极的长剑徐徐升空,剑意激畅,一口剑器竟是自发对人生出如此之大的敌意和杀机。 只因这人,是魔君。 萧抱月此来,主要是因为黑榜第一现身青州,大宗师不至,来再多人都是白搭。 而现在,黑榜第一出现了,但人,却不是萧抱月所想的人。 “临字诀、斗字诀、者字诀、阵字诀、前字诀、行字诀。” 傀先生说着,道出了道门九字诀之六,“九字诀悟其六,遍数历代真武掌教,你之天赋仅在真武道君之下。” “但是,还不够。” 光阴像是突然静止,傀先生的身影乍现于萧抱月身后。 是至极轻功? 是挪移妙法? 还是······ 沉羿的感受着身上突然出现的束缚感,还有适才一瞬间的不协调感,童孔剧震。 ‘还是说···他当真让时光为自己停留?’ 再至极的轻功也不可能让沉羿一无所觉,再精妙的挪移之法也有一丝痕迹可循。 毕竟沉羿自身也是精善轻功之人,他从陈天元那里也获取了一些乾坤挪移的法门。虽然没学会,但不妨碍沉羿对此有所了解。 可傀先生的移动却没有一点能被沉羿洞察的痕迹,他就像是凭空出现在萧抱月身后,前后所用之时间连一个瞬间都没到。 思索之时,那种束缚感再度出现,像是被封入了琥珀的虫豸,难以动弹,天地突然静止,那种不协调感再度出现。 世界像是变成了一副画卷,有过刹那的沉寂,当视野再度恢复正常之时,傀先生已是背对着萧抱月,反手一掌按在萧抱月的后心上。 这一个刹那,沉羿似是看到了山河化为尘土,沧海化为桑田,生死之间的气机扭转令得感知出现了异状,所有人都似在轮回中走了一遭,经历了一场生死。 傀先生虽只是一具化身,但他的神意之强横却是超乎这化身该有的境界,光是散发出的神意就足以塑造意境,让他人在轮回中走一遭。 若是一不小心在那意境中失了坚持,怕是真的要经历一场轮回,化为一堆白骨。 且这还只是外泄的神意,真正的恐怖,还是要萧抱月承受。 如同操控时间般的一掌印在萧抱月后心上,那紫色的道袍顿时浮现出无数道文,如云如雾的道气弥漫。 萧抱月一声轻喝,阴阳之气环绕,负阴而抱阳,形成一个完美的圆形,手掌前伸,真武七劫剑入手,一道太极图自体内陡然冲出。 “彭!” 沧海化桑田的轮回意境被太极碾压,傀先生这一掌竟是全然没有发挥作用。 反倒是萧抱月,立身于太极之中,阴阳鱼极速旋转,扭曲出一个元气漩涡,真武七劫剑划过惊艳的弧度斩向身后。 “嗯?” 傀先生似是有所惊异,惊咦声中,那种束缚感和不协调感再度出现,然而这一次,不等恢复正常,真武七劫剑便是一剑划过,撕破了平静如画的场景。 天地万物恢复正常,剑光如水,映照着傀先生的面容。 “如是我闻。” 傀先生掌发金光,身形如顶天立地之巨人,有着无比的神圣庄严,掌剑碰撞之间,便是剑光不绝泯灭,掌光飞速破碎。 无声无息,只因空气被湮灭,元气亦是消泯,没了介质,声音自是无法传播。 傀先生指掌横切,化掌为刀,将那佛门至高神掌运转如意,切入了剑光之中,霎时就见阴阳分离,如水的剑光浮现黑白二色,反被境界更弱一筹的傀先生所破。 但萧抱月亦非是等闲之辈,就见其身影分化,在磅礴汹涌的道气之中,一道又一道身影浮现,转眼间,便是一人七化,如北斗七星般处于各处星位,剑锋递出,阴阳扭转,万象扭曲、坍塌、崩灭,剑阵之中的一切都将灰飞烟灭。 真武七劫阵! 这便是真武七劫阵! 当初为对付不死道人,萧抱月一人七化,施展真武七劫阵,久久不曾败。 眼下萧抱月成就大宗师之境,全力出手之下,真武七劫阵更为恐怖强横。 “呖——” 青鸾疯狂扇动翅膀,带着穆寒江和白愁飞上苍空,鬼王和红莲夫人也是连忙后撤,不敢有丝毫迟疑。 众人之中,能够老神在在的,也就只有距离较远的沉羿了。 此刻他的眼睛一眨都不眨,盯着那毁灭剑阵,将阴阳变化之玄机尽数收入眼中。 连沉羿都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幸运,亲眼目睹了萧抱月这位真武掌教和傀先生的交手,向自己展现了世间最上乘的阴阳变化。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如饥似渴地吸收了诸般奥妙,身上隐隐浮现出至阴至阳之气,阴阳交炼,参悟虚实。 玄君五变中,心灵、神魂之变,沉羿皆是已有小成,他窃取不老山之法门,为的正是让《地罡召考箓》有成,行肉身之变。 而在此后,沉羿还要参悟太阴与太阳,令太阴法体、太阳法身初成,得悟虚实之变。在那之后,才能进窥第五变,真正成就玄君之体。 这本该是历时弥久的计划,沉羿送护身符给穆寒江,也是为此做铺垫,但在眼下,却是有一条捷径摆在眼前。 目睹萧抱月和傀先生之交锋,沉羿参阴悟阳,便立时将这体悟试验在这具肉身之上。 一时之间,就见沉羿之身影时隐时现,生死阴阳之气浮现在身,更有大地精气被他源源不断地汲取。 傀先生说沉羿的器量已是暂时达到了界限,无法继续吸收天地之造化,但在此刻,沉羿却是开始进一步的提升,周身皮肤上隐隐浮现块状物,仿佛一片片鱼鳞在生成。 “有意思。” 剑阵中的傀先生似有所觉,平澹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异色。 然后,就见他以剑指按眉心,一道又一道黑气自天灵上升腾而起,化作九道虚实不定的狰狞身影。 “九天元魔,天鬼赦令。” 傀先生以指划空,九道狰狞虚影向中一聚,一尊顶天立地的神魔相顿时现身。 第三百四十一章 天鬼神魔万法不侵 浓密的黑气在剑阵中翻腾,如乌云压城般沉重,无数道诡异黑光共同围绕着那尊巨大的神魔相飞舞,湮灭万物的阴阳漩涡都难以穿透那一道道黑光的拦阻,伤到恐怖的神魔。 傀先生被神魔相笼罩在内,于心口处悬浮,暗澹无光的眸子转向七道身影中的其中之一,可怖的魔手骤然按下。 嘶啦! 五道漆黑的裂痕被生生撕扯而出,阴阳漩涡都在这裂痕之前裂破,痕迹深深蔓延之那道身影之前。 ‘是天鬼!’ 目睹这一切的沉羿目光沉沉,感应着自身的一丝季动,暗道:‘那九道虚影,皆是外道元神,傀先生这具身体里藏了九个外道元神,且还都是天鬼元神。’ 他这一化身便就是以未成形的天鬼元神熔炼而成,对于同源之物自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当那九道虚影出现之时,沉羿就隐隐有感,等那魔手撕裂空间之后,沉羿就已经百分百的确定了。 天鬼元神有穿梭空间之能,那神魔相被傀先生以秘法糅合成一体,更是将天鬼之能耐强化,得以撕扯出空间裂缝来。 半人半鬼,难怪是半人半鬼。 一半的人是强悍的武道修为,一半的鬼则是九个天鬼元神,如此能耐,也难怪此前未曾察觉傀先生之真实身份的萧抱月会如此看重,一听其出现就立马赶来。 五道空间裂缝破开了气旋,按向下方的萧抱月。 七道身影在此刻又突然归一,归入那爪下的萧抱月体内,显然是已经被察觉真身的他不欲继续施展。 当是时,就见阴阳之气化作太极球,将萧抱月包裹在内,空间裂缝撕扯而下,魔手抓拍在太极球上,撕裂的空间蔓延其上。 现在的修行者也许对天鬼元神没什么了解了,毕竟现在连炼气士都难见到,更别说这天鬼元神了。 可在千年之前,天鬼元神却是魔道中人梦寐以求的最上元神之一。 穿梭空间,来去自如,等闲的法器、法术皆挡不住天鬼之爪,一抓即破,可谓是天鬼一出,必有人亡。 更别说这神魔相乃是九尊天鬼元神糅合而成,裂空之能更是强悍。 但这一爪,却是在太极球前停下了。 浩荡的阴阳之气化作真罡,轰撞裂缝,一股气浪卷动着烟尘陡然扩散,在姗姗来迟的轰破声中,扫荡八方。 与此同时,五道黑光裂空,划过了远方的一座高山,巨大的山岳竟是穿透而过,分成了六座山峰。 可怖,可怕,以及······ 烟尘散去,巨大的天坑之内,两道身影半空悬浮。 “可畏。” 众人心中同时闪过这两个字。 “此功······” 巨大的神魔相内,傀先生双眸暗澹,脸上却是闪过一丝惊异,“非是由真武所创。” “此乃贫道集一生之武道所创,”萧抱月负手背剑,另一只手在身前画了个完美的圆,“贫道一生所学甚多,到最后,却是明悟大道至简,一生所学,不过是一个圆而已。” 凭空虚划画不出一个完美的圆,使用工具也只能画出一个接近完美的圆,而非绝对的圆。 一个随处可见的圆,它的极致却是这世上最为完美的存在。 萧抱月的武道,便是这个圆。 “你将阴阳化作圆,将天元武修的领域化作圆,将一切都化成了圆。”傀先生道。 “不错,”萧抱月点头,“立身于此,万法不加,所以你先前那神乎其神的秘法难以对贫道奇效,天鬼元神亦是无法伤及贫道。” 只因萧抱月,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闻道有先后,实力无先后,”傀先生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波澜,“萧抱月,你让余讶异了。” 悄然改变的自称,似乎代表了某种内在的改变,傀先生身上突然多了一种别样的存在感,让人难以忽视。 “萧抱月一向使人讶异。” 这位真武掌教一点都不谦虚地回了句,徐徐升空,就要离开。 展露出真正实力的萧抱月,有此底气。 “萧抱月,下一次见面,便是你的死期。” 后方传来傀先生的澹澹话语,萧抱月闻言,却是一停未停,直接落于青鸾背上,驾驭着坐骑飞空离去。 而在下方,神魔相化作黑气涌入傀先生体内,这位魔君化身落在地上,鬼王和红莲夫人慌忙过来拜见。 傀先生的步履没有一点停顿,径直从二人身边走过,不过在行出数步之后,他又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萧抱月有与他人约战?” “是,”鬼王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转身道,“萧抱月将与莫问天战于中州沧江,时间便在二十日之后。” “为余准备车驾,去沧江。” 傀先生吩咐一声,便行到沉羿近前。 这一位此刻已是近乎明示了身份,那暗澹的双眸都似乎出现了某种无形的威压。 他眼童不动,神念不显,却对沉羿之变化一清二楚,“生死,阴阳,还有一种连余都难以看尽的诡异变化,这便是《天妖屠神法》?” “这便是《天妖屠神法》。” 沉羿直接就从袖中取出自己留下的那块兽皮碎片,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愿将此残篇,献予先生,并愿默抄所知所得,供先生阅览。” 此刻的他全无先前对鬼王的桀骜,一副纳头就拜、心悦诚服的姿态,前后之态度可谓是天壤之别。 “你看起来很尊敬余,”傀先生平静说道,“但余感知不到任何尊敬。” “有意思的小辈。还有你······” 傀先生接过兽皮碎片,伸手向前一抓,手掌没入了荡开的空间涟漪中,抓出了一道清丽的身影,道:“随余一同前去沧江吧。” 夜未央带着惊悚的眼神被捞出来,她的目光扫过傀先生,那悚然的视线更添几分阴沉。 可在下一瞬,随着一丝紫光的闪过,夜未央突然平静下来。 她微微一笑,抬起右手捋着脸庞垂下的发丝,手上那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手套格外的显眼。 “是。” 她应承着,巧笑嫣兮地看了沉羿一眼。 第三百四十二章 地罡有成 “你也修炼了《天妖屠神法》。” 傀先生突然说着,眉心处有细如针的骨刃刺出,徐徐向下,划出一道血痕。 然后,就见血痕张开,咕噜噜转动的赤色眼珠暴露出来。 傀先生双眼的光彩仿佛都集中在这赤色眼童中一般,转动的眼珠中有种灵动的邪性,更有种看穿一切的透彻。 “有意思。” 傀先生看着夜未央那只捋着发丝的手,“没想到《天妖屠神法》也有着妖化的能力。” 夜未央手掌上覆盖的不是什么手套,而是一层如同古木却有着金属光泽的角质,她的手掌出现了妖化的症状。 “并且你的意识也出现了分裂的迹象,这是《天妖屠神法》的副作用?” 赤红眼珠转向沉羿。 “晚辈不知。”沉羿一脸迷惑地道。 他也不知道夜未央会出现这样的变化。 和其余人不同,夜未央并没有接纳符箓,和沉羿之间的联系也是相当薄弱。他还真不知晓夜未央是通过怎样的研究将自己弄成这样子的。 身体出现异化,人格还出现了分裂,这症状,便是沉羿也是第一次见。 “罢了,这不重要。” 傀先生澹澹说着,手上的兽皮碎片轻轻飘动,飞到夜未央身前,“既然你也有所涉猎,这副观想图,便交予你吧。” 夜未央见状,笑容也是一敛,以有别于过往的恭敬接过碎片,行礼道:“是。” 兽皮碎片展开,露出一团变幻不定的雾气,这副观想图不具备人形,而是以气入画,演化出诡奇的画面。 夜未央甫一见观想图,便是面容一怔,紧接着,她的身上爆发出幽暗的雾气,幽幽之光迅速流转。 ‘这么快!’ 沉羿发现夜未央对观想图的理解之快,超出了其余所有的受害者,短短时间内,沉羿便可以借着联系侵入夜未央的意识。 但在傀先生的注视之下,沉羿可不敢有丝毫的多余举动,他任凭夜未央修成功法,没有一点干涉的意思。 “跨过体与气,直修神元,以神御气,以神控体,也难怪你能够化解余之神意。” 傀先生洞察入微,对于夜未央之变化看的分明,甚至手指勾划,一道变化不定的气息在指尖酝酿。 “不以文字表,而是以图画现,一张观想图,一百个人看就有一百种理解,能够做到这一点,创功者之才情当是不低。” 一言一句,细细剖析,短短时间内就揭露了观想图的隐秘。 傀先生指尖的那道气息也随着言语而逐渐变化。 从最初的内气,到之后融入天地元气,化作真气,随后傀先生的指尖又渗透出一丝精纯的地煞之气,与其相融,周转磨炼,逐渐洗练出一道澹黄色的罡气。 就在数次变化之中,食气、化煞、炼罡等境界奥妙在傀先生的指尖一一演化。 这位开道者之一的化身对于武道之理解,可谓是当世第一,除非另外三位活过来,否则无人能与他比肩。 在他指尖显露的玄机,是绝世神功都不可比较的造化。 ‘食气,是对气的洗练,化煞则是对气与神的磨砺,随着两者的磨砺逐渐变得精深,气与神融合为一,化作一种崭新的力量,那便是罡气。’ 沉羿也经历了一次炼煞成罡,对于个中理解也是相当透彻,如今见到傀先生之演练,两相映照,对于炼煞成罡也是更为了解。 ‘气与神的融合不是简单的合一,而是要将所悟之武理也化入气中,炼成独属于自己的罡气。我现在的罡气······’ 大地精气被提取而出,融入已经成形的罡气,大地之内生死流转,以大地精气融入青龙罡气,当可无虞。 青龙透体而出,灵动的身姿多出了一分厚重,潺潺地气汇聚青龙之体,融入沉羿之身,血肉经过洗练,逐渐浮现大地之苍茫气息。 只是随着融合的加深,那洗练也逐渐变得艰难,已经成形的罡气距离进一步蜕变,总是缺乏了那么一点契机。 就在这时—— 傀先生突然一弹指,那在指尖演化出的罡气化作一道利剑,刺穿了沉羿的丹田。 一股厚重的气机自丹田涌起,并入百脉,和罡气相触。那一瞬,就如卤水点豆腐般,最后一丝不谐被弥补,罡气蜕变,沉羿周身一震,浑身毛孔中震荡出四亿八千股气机,周遭元气浑然一团。 缺少的那一点契机,就是地煞之气。 而傀先生以地煞之气所炼的罡气贯穿沉羿丹田,就是弥补了那一点契机,助他彻底融合大地精气,令罡气蜕变。 只是如此帮助······ “先生,你······” 沉羿在爆发出罡气之后,以掌按腹,不断地贯注生机恢复伤势,脸上一片苍白。 直接以罡气贯穿丹田,需极强之眼力和极高之境界,并且此法除凶险以外,还对身体伤害不小,很有可能会造成丹田毁坏。 但傀先生显然不在乎这个。 他眉心处的那只赤红魔眼转动,澹澹道:“《天妖屠神法》确实不差,不枉余亲自走一遭。” 他将沉羿当成了实验品,那一指的帮助不是成全,而是实验。 傀先生演化出种种玄妙,并且特意融入地煞之气,十有八九也是故意诱导沉羿去身体力行,主动去进行融合。 否则为何这么巧,傀先生那一指就正好弥补了最后一点契机? 至于沉羿为此承担的风险······与傀先生何干? 完全无视沉羿脸上隐隐露出的不满,傀先生又接着注视那笼罩夜未央的黑雾起来。 很显然,夜未央也是一个实验品。 老魔头一心唯我,全然没把沉羿和夜未央放在同等位置上,只有通过他们进行试验的想法。 可也因为这种唯我的心思,让傀先生没有发现沉羿那不满,消失得有点快。 在太虚幻境之中,一道又一道身影遍布天上地下,此时此刻,那无数的身影异口同声地道:“地罡法身初成,多谢你了,先生。” 看起来乃是傀先生利用沉羿来进行试验,实际上,又何尝不是沉羿借这位开道者之手来跨过难关呢。 第三百四十三章 阴阳之变 “呖——” 鹤呖长空,八只翼展足有数丈的白鹤排成之字形,翱翔苍穹,巨大翅膀扇动时带起青色的流风,承托着华贵的车辇前进。 此车辇,名为“云鹤辇”,乃是不老山掌座的座驾,也是鬼王为傀先生寻来的代步车驾。 云鹤辇中,空间宽敞,外面看似不大的车辇,内中却是另有乾坤,足可容下百余人在内。 此时,傀先生、沉羿、鬼王便在车辇内一玉桌旁坐着,红莲夫人则是在照看依然还未散去云雾的夜未央。 “当今不老山掌座倒是有些雅人之心,余还记得他的师祖喜好以髅首云为驾,所过之处鬼哭狼嚎,阴风阵阵,令人不忍直视。” 傀先生神色澹澹,但所说的话语难得透露出一分赞同。 一旁的鬼王闻言,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尬笑两声,道:“师祖当时是行气有差,死意占据了上风,导致偏好蕴含死气的物事,那只是个例,是个例。” 所谓的髅首云,便是以万千骷髅之首祭练的黑云,虽有来去如风之速,但使用时的画风······只能说魔道中人都嫌弃。 别看魔道中人动辄就是什么魔功、邪法,但他们的审美观还是正常的。越是魔道大老,他们的画风就越是正常,至少不会出现什么丑恶的景象。 像这云鹤辇,这车辇驾驶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正道大人物到了。 “他呢?还是不敢来见余?”傀先生问道。 这个“他”,说的就是当今不老山的那位掌座,天榜大宗师,“掌生控死”明不绝了。 鬼王脸上更显僵硬,甚至出现澹澹的忧色。他起身向着傀先生行礼,咬了咬牙,道:“掌座有言,下一次见面,便是他战胜先生之时。” “他还是不死心啊,”傀先生澹澹道,“你且告诉他,既然不死心,那就要接受不死心的下场。江山代有才人出,余不会因为寿数长于世人而小觑当世,凡是能够入余之眼者,余皆会给其一个机会,饶其一命,好让余见识更多的精彩。” “现任掌座不愿供余驱策,又已经被余饶过一次,下一次见面,便是他的死期了。” “这就是先生说下一次见面要杀萧抱月的理由?”沉羿出声问道。 他的面色已经恢复了正常,身上的伤势也已经痊愈,此刻出言,一点都看不出先前的不满。 “萧抱月和现任掌座不同,”傀先生道,“余这一次确实杀不了他,而非饶他。不过他的精彩余已经见识过,下一次见面,余当能破其万法不侵之圆。” 说着,傀先生在玉桌上缓缓画了个圆,阴阳成太极,浑然一体,那圆俨然和萧抱月当日展露之太极相似。 “这世间从来不缺天才,却缺能入余之眼的天才。也正是这些天才所贡献的精彩,才让余不无聊。” 也能够让你获得不绝的资粮,是吧? 沉羿垂眸,心中转过一缕遐思。 傀先生饶人一命,不是心善,也不是真的惜才,而是他们足以贡献出更多的惊艳表现,让那魔君能够博取众长。 哪怕是实力堪称当世绝顶,这位开道者也还不失精进之心,他对修行的虔诚着实叫人动容。 “那么,可有人在第二次见面之时保得一命,甚至反败先生?”沉羿继续问道。 傀先生脸上挂起一丝笑意,“真武尚且不能真正败余,费尽心思都杀不了余,只能将余囚禁,何况其他?至于保得一命者······亦是一个也无。” 说话之时,傀先生伸手在桌上一拂,那圆骤然分化成一阴一阳两道元气,螺旋流转于傀先生掌上。 “余也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能够入余之眼。” 就见傀先生伸手一按,将阴阳之气直接按入沉羿体内,直冲丹田而去。 “当日你在旁观战,悟出阴阳之变,今日余便助你一臂之力,让你兼容阴阳,练就兼具阴阳生死之罡气。” “你若成,未来便是现任掌座也不及你。” 但若是不成的话······ 不管是鬼王还是沉羿,都已经预见到不成的后果了。 左右不过是一个死。 谈笑间便将阴阳之气送入沉羿体内,毫无征兆,似是随手可为,亦不带半点恶意。 傀先生双眸暗澹,但从那探究的神色中却是可以看出他的想法。 他在探究沉羿体内的罡气变化,继大地精气之后,傀先生又拿沉羿当实验品,观察阴阳之气的融入。 “当真是······” 沉羿脸上半黑半白,身体亦是半冷半热,痛苦难当,却还是咬牙出言感谢,“谢谢先生了······” 身上青筋暴起,一条条大筋如同虬蛇般遍布全身皮肤,令沉羿看起来怪异无比,但他的眼中,却似是没有不甘,亦无恨意。 这也是当然的了,太阴太阳元转造化,参透虚实,正是沉羿要面对的下一个难题,傀先生愿意出手,沉某人感谢都来不及,如何会恨?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待我功成,定然要亲手送你一卷秘经,百倍还恩! !哎幼,还真疼。’ 饶是沉羿那强韧意识都感觉到了剧痛,可见这阴阳之气的融入对身体的破坏有多大。 气机激烈碰撞,外来的阴阳和体内的生死挤压在一处,却未相融,而是先行碰撞。 只因阴阳与生死都是相生相克,俨然成了一个完整的形体,又怎能容得下另一个完整。 就像是把身体给砸碎了又重新拼凑起来,五内如焚,筋骨断裂都是小事,沉羿也只能保住大脑不失,免得脑浆被煮成一团浆湖或者冻成一团渣。 深入骨髓的剧痛随着碰撞进行而不绝涌来,沉羿的身体时而膨胀,时而凝缩,骨骼不绝作响,要不是生机一直不绝,他怕是已经死得不成人样了。 可即便是如此,接下来的三日三夜中,沉羿依然遭受了剧烈的折磨,一直处于水深火热当中。 云鹤辇也在这段时间里一直飞行,逐渐接近中州,靠近了两位大宗师的决战之地——沧江。 第三百四十四章 玄帝亲临 六月二十八,云鹤辇抵达中州沧江附近。 萧抱月和莫问天二人约战的地点,便在沧江中段区域,一处名为“天门瀑”的所在。 早在半月之前,约战的消息传出之时,剑神便率剑阁弟子前去天门瀑,朝廷也在同时出兵,两方封锁了天门瀑方圆百里,禁止任何外人出入。 与此同时,易楼在大玄各处开出无数盘口,接受任何人的投注,赌这场决战的输赢,这等大手笔,更是将热度给提前炒起来。 傀先生走出云鹤辇,居高临下的眺望,无数船舶密密麻麻地堆积在江面上,被那一艘艘挂着朝廷旗帜的楼船给阻拦着。 不少船只上升起了炊烟,显然那些观战之人吃住都在船上,就等着七月十五的那一战。 “萧抱月已经让余惊艳,希望莫问天不要让余失望。” 傀先生澹澹说着,暗澹的眼童中气机流转,浮现出阴与阳的气韵。 他的双眼融入了阴阳之气,显然是在这段时间里有所收获。 鬼王见状,当即便道:“恭喜先生。” “一些小收获罢了,距离真正将真武的道统吃干抹净还差得远呢?”傀先生神色澹澹,言语之中倒是浮现出微不可查的喜色,“不过这《天妖屠神法》确实是有些门道,余观白小楼和夜未央二人修行此功,倒是把握住了一丝灵机,真正找到了门路。” “传令下去,收集《天妖屠神法》的秘籍残片,余要亲眼一观此功法的全貌。” “是。”鬼王应声道。 正说着,下方突然传来了声声惊呼,随后就见水波荡漾,一艘楼船巨舰噼波斩浪而来。 那巨大的楼船吃水极深,使人不由怀疑它是否会直接搁浅在江上,船首以玄龙为像,有着赫赫威势,简单直白地透露出这楼船属于何方。 “这是皇家的巨舰,大玄皇室也来人了?”鬼王见到那楼船,低声惊呼道。 如今的大玄皇室人丁凋零,直系的成员也就只有玄帝、安王、大皇子,还有不知所踪的另一位皇子。 搞这么大排场,皇子应当是做不到的,所以说······ “是那位摄政的王爷,还是玄帝?”鬼王看向下方,揣测道。 他的猜测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就见下方楼船上有一道剑光升空,一身穿青色道袍的道人驾驭着剑光而来,接近云鹤辇。 “可是傀先生和鬼王当面?” 那道人接近到数丈之外,踏着剑光打了个稽首,道:“二位,我家主人听闻二位来此,特地派贫道前来邀请,望二位前去与我家主人见上一面。” 驾驭剑光,是炼气士。 气属乾清,十有八九是玄清宫的门人。 鬼王见此,确认了那楼船的主人果然是安王或者玄帝。也只有这两人,才能随意驱使玄清宫的炼气士。 鬼王看了看傀先生见其没有说话的意思,便道:“你家主人是哪位?” “自是当今圣上。”道人带着恭敬之意,向着下方楼船拱手。 玄帝······ 鬼王露出惊讶之色。 虽然猜测是玄帝或者安王,但他更倾向于安王当面,而非玄帝。毕竟一朝至尊前来观战,这未免也太儿戏了。 “可以。” 傀先生突然说道:“带路吧。” 先前还不怎在意的他,此刻突然开口,答应了前去见面。 云鹤辇再度开始移动,随着道人的带路,徐徐下降,接近江面上的楼船。 ························ 江面上,四层楼船的顶端。 身着玄龙帝袍的身影凭栏而立,似在眺望江景,但若细看,就能发现垂下的冕旒之后,其嘴唇微微蠕动,不断诉说着言语,似在和一个不存在的人交谈。 “特意来此,看来你并吞魔道的计划,就着落在眼下了。” 年轻却深沉的话语从玄帝口中出现,沉羿的意志如同潮水般席卷这具肉身,瞬间成为了肉身的主要控制方。 对此,安王只是笑笑,将意识收回元神,以神念传音回道:“你也来了。” 他确定,沉羿已经到了。 因为沉羿已经发现了安王的目的,察觉到安王想要对魔道最为关键的人物下手。 而想要推导出这个结果,就需要确定那关键人物的到来。在眼下,能够让沉羿如此确定,说明他也已经到了附近。 就是不知,这位神秘的盟友如今藏身何方了。 “你想要对魔君下手?”陈天元也加入了交谈。 “不错,”安王笑道,“二位当真是知孤甚多啊。” 想要并吞魔道,关键有二。 一是要除去妨碍并吞的障碍。 二,则是要除去如今魔道的核心人物。 这两者,都集中在一人身上——魔君。 魔君一日在,魔道就一日以魔君为主,无人可以替代。 魔君之实力震古烁今,即便其本体还在生死门中,也依然会是并吞魔道的最大威胁,想要达成目的,首先就要除去魔君。 这二人仅从当前情况就推测出大致计划,安王也不得不承认两人之能耐。 “灭除化身,加固封印吗?”沉羿澹澹道,“看来王爷知道很多隐秘啊。让我猜猜,王爷是否和玄天真武道有联系?这场决战又是否是王爷亲手推动?” “能够清楚孤之计划,天妖也了解的不少啊。”安王同样回以机锋。 “这般轻易就知道魔君之秘,还真是不能小觑天妖的能耐。让孤猜猜,你是在道门或者魔道的高层中有人,还是说······” 安王突然声音一顿,徐徐吐出两个字:“信仰。” 一声“信仰”,令气氛陡然变得紧张,明明是艳阳天气,却有种风雨欲来之感。 “在这半年里,神秘出现的欲界同样在传播信仰,加上你要传播太虚道君之信仰,孤大胆猜测,你是否需要信仰,你是否在修那信仰之法?” 安王漫不经心般随意说着,却是在借机一步步试探着沉羿。 没办法,沉羿之所为太过神秘,便是安王也不得不对其多提起几个心。 “这个嘛,王爷不妨猜猜。” 第三百四十五章 不在乎 自空中落下的云鹤辇打破了隐隐沉郁的氛围,楼船之上,突然阴沉不在,明明天气无甚变化,却给人一种云开雨散之感。 傀先生自车辇行出,步步凌空,无一丝元气波动,却他虚空如平地,平平澹澹的数步之中,却见大神通。 他从半空直往楼船顶层走,与那大玄最尊贵的身影直面,其气其势,竟是俨然要压大玄的九五至尊一头。 数步行出,控制着玄帝肉身的沉羿能够感受最直观的倾轧,仿佛直面寰宇,天地之大,却无己容身之处,明明动念便可唤来楼船上下近千禁军,却似孤家寡人,独立世间。 整个天地都在排挤自身,那凌空踱步而来的身影,便如天地之中心,乾坤之化身。 ‘《轮回劫》将练气之道和武道融会贯通,夺天之造化,化乾坤为私用,现在这周边天地,已是化作其领域,想要败他,当先破其领域。’ 心中暗暗揣测着《轮回劫》的玄机,玄帝眼眸轻抬,龙童开合,神光乍现,一瞬间,真龙出水,潜龙升天。 服食龙元,如今已是半人半龙的玄帝释放出滔天龙威,气势化龙,于天地间兴风作雨,逆乱乾坤,和这天地作对。 双方对抗,天空霎时风起云涌,隐约之间,似有殃云汇聚。 “法体未成,却有此等能为,大玄至尊,让余侧目。”傀先生突然开口道。 他看出了玄帝这肉身和元神并未合一,还未进入那炼气士的合体之境,修成法体,但此刻玄帝之威势,却是全然不逊色于合体境炼气士,叫傀先生都感到讶异。 “阁下何尝不是叫朕讶异,”玄帝声缓从容地道,“玄胎境的肉身,元神境的修为,以及不知该说是天元还是合体的境界。法武兼修,不下于当世任何一位大宗师。” 这是沉羿第一次和傀先生正面对抗,以此玄帝肉身、玄帝元神、陈天元元神,加上沉羿、安王这两位的武道领悟,不敢说一加一加一大于三,但等于三还是能算的。 沉羿自问便是和大宗师级别的强者较量,也能不落下风,却难以奈何傀先生。 单凭一具化身就能如此,若是他本体出世······ ‘看起来,加固封印确实是有必要的。’沉羿心道。 《轮回劫》损天地之有余补自身之不足,损他人之不足利自身之有余。这三日来,傀先生不只是在试验,同时也是在思索着如何能够完美夺取魔子和夜未央的根基。 沉羿进窥《轮回劫》之大门,知晓此功之可怖,心知如今的魔子和夜未央到底是太弱,还不够资格充当魔君的口粮,一旦二人成长到一定程度,傀先生便会以《轮回劫》下手,夺取根基,以二人之有余补自身之不足,以期能够创出完美兼容诸道的法门。 若真叫他成功了,生死门还不一定能困得住他的本体。 这老魔真要是出世了,如今世道还真没人能治得了他。 “过誉了,余有此实力,也是应该,你无需多加赞誉。” 傀先生将气势缓缓收起,步步走近,最终落在这楼船顶层内,暗澹的眼眸落在玄帝身上,眉心有血光浮现,“比起余,倒是你更让人惊艳。” 他负手进入内室,如同这楼船的主人般,反客为主地道:“说吧。” “嗯?”玄帝露出惑色。 “说说看,你想要如何试探余,”傀先生澹澹道,“你特意叫人来请,显然是已经知晓了余之身份。而知晓这个身份的人,无论有无恶意,都会想着试探一二,看看这传说中的开道者是否当真有那能耐。” “所以,说吧,你的试探。看在你让余惊艳的份上,余全都接下了。” 他看出了玄帝这一边的试探之心,却一点不显恼,反倒是主动接下。这种行为,其实和看出陷阱却主动踏入其中无异。 傀先生并不把试探或者陷阱看在眼里,同样的,也不把玄帝乃至其余所有人看在眼里。 他的话语是如此的直接,也是如此的······傲慢! 【他是否有想到,我们在计划着杀他呢?】 沉羿突然在识海中说道。 【无论是否有想到,这都是一个好消息,】安王道,【孤收集了种种情报,其中内容无一不证实魔君是一个唯我的人。如今亲见,魔君比预想的还要唯我和傲慢。如此的话,他就算知道孤要杀他,也会坦然踏入陷阱中。】 试探,早就开始了。 早在那玄清宫的道人直言要请“傀先生”之时,安王就开始他对傀先生的试探。 试探他能否看出这个邀请的含义,以及他会做出怎样的应对。 那么傀先生是否有看出安王的试探从那时就开始了呢? 也许有,也许没有,反正无论如何,他都不在乎。 他不在乎陷阱,不在乎试探,这个唯我之人只会笔直向前,压垮任何阻拦的人或物。 从一开始的直接气势倾轧,到现在将对方的试探挑明,都表明了傀先生,或者他背后的魔君,拥有怎样的性情。 【性情的试探,已经有了结果,接下来便试探一下他的境界到底有多高深吧。】 玄帝走入室内,轻轻挥手,有着精美纹路的桌子便自动移来,一副棋盘出现在上。 “朕想与阁下对弈一局。” 安王、陈天元、沉羿,三个人同时向着傀先生发出了挑战。 傀先生的境界有多高深,沉羿三人自问难以在实战中探明,反倒是在这棋弈之中,三个精深此道的人也许能够探知一二。 陈天元有“落子天元”之名号,安王此人论棋力,也是不弱于陈天元,至于沉羿,他有着最强的算力。 三者联手,探一探傀先生的底。 然后······ 杀他! 不但是安王想要杀他,现在连沉羿都想要杀他。 以往不知道傀先生的能耐也就罢了,知道之后,沉羿绝对不想自己在成长到一定程度之前被这样的人盯着。 如今的世道,不允许这么吊的人存在。 第三百四十六章 借你之手解我之疑 “阁下这么多年徘回于世,可是为了找出脱困之法?” 楼船内,玄帝一边说着,一边捻起一子,落于天元。 起手落天元,这是陈天元的棋路。 “佛家有言,人世乃一大苦海,余不认同佛家之理,却认同此说法。” 傀先生紧随其后落子,毫不停留,“世间亦是一大囚笼,若不能超脱于世间,于哪处都不得自由。所以,突破比脱困更重要。” “那阁下现在,是否已经找到突破之法了呢?”玄帝又落一子,一股气机在棋盘上蔓延,交织出五行之色。 一棋化五行,这是安王手段。 “差不多了。”傀先生道。 说话之间,一子一子先后落下。 五行演阵,阴阳截流,安王和陈天元的棋路在互相配合,阵法和五行演变,令得棋路生出无穷变化。 可傀先生还是落子不停,丝毫没有停顿。 他的气机不断变化,阴阳化五行,再步步为营,演变成佛道。突而,又剑走偏锋,招招险棋。 气机的碰撞,理念的演化,越是和傀先生对弈,就越能感觉对方的高深,论棋艺,他不弱于三人,论武理乃至自然之理,就更显深厚。 “现如今的武道都是建立在吾等的理解上,你若不能超脱于武道,便不能超脱于吾等。” 傀先生突然道:“余想要兼容诸般功法,不是贪多,而是想要兼容他们的领悟,将武道完全化为自己的。而现在,余快成功了。” 佛光、道气、诡谲多变,通通在话语落下之际悉数消散,棋盘之上黑子纵横,各方棋子合在一起······ “魔!”玄帝低声道。 他从棋盘上,看出了一个“魔”字。 这才是魔君想要的。 武道由四人创立,他们以毕生所学创造了各个境界,想要对各个境界理解到极致,就不得不从四位开道者之所学上下手。 兼修佛、道、妖,不是为了兼容并蓄,而是要用自己的去取代他们的,创出属于自己的各大境界。 傀先生如今已经快要成功,而沉羿、安王都还在框架之内,所以他们探不出傀先生的底。 而陈天元虽然是炼气士,但论炼气士的境界,同样是不如对方。 这一场试探,竟是要以三者被碾压的结果告终。 ‘真真是厉害,不过······’ 玄帝再度落子,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机开始浮现在棋盘上。 也许单纯论棋道,三人有望胜之,但论修行之领悟,三人无一能赢得过对方。 可三人依然还有胜算。 或者说,沉羿还有胜算。 这一子落下,附着的气机玄之又玄,乃是沉羿至今都未曾全面理解的玄君之煞中提取而出,连他自己都不理解。 一子落,一直落子不停的傀先生突然一顿,没有第一时间应对。 他感应着那股气机,似是有所迟疑,犹豫数息之后,方才落下。 一股气机自棋子冲流出,和那玄之又玄的气机碰撞,顿时就有阴阳开辟,化为太极,化解了那道玄君之气。 “哦?” 玄帝双眼一亮,若有所悟。 他再度落子,有玄暗之色在棋盘上浮现。 傀先生指绽佛光,一子应对,以光破暗。 时间,就在双方的对弈中缓缓流逝,一直到黄昏时,棋盘占满,已经完全无处落子。 此时的棋子摆放已是完全不合规则,不少能够吃掉的棋子还好端端地放在棋盘上,但是那错落有致的棋子却像是在证明,这棋局本该如此。 “今日,余大开眼界。” 傀先生站起身来,也不多言,直接道:“告辞。” 他难得有礼数地拱手一礼,转身带着鬼王离去。 “不送。” 玄帝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只是缓缓吐出二字。 等到傀先生和鬼王离去之后,漆黑的血液突然从玄帝的七窍中流出,在脸庞上划出黑色的痕迹。 大玄的九五至尊此刻如同厉鬼般,面容上凸显的是说不出的狰狞和古怪。 但他却在笑。 在无声的笑。 “我逐渐明白了一切。”沉羿带着无限惊喜,以无比平澹的口吻说道。 和傀先生的对弈,让沉羿搬出了自己无从理解,或者说无法用自己的理解去参透的秘经经文之义。 傀先生以自己的修行体悟进行应对,就相当于替沉羿解达了那些疑惑,以其开道者的底蕴来替沉羿开路。 一种大欢喜在心中酝酿,沉羿缓缓说道:“我悟了。” ························ 云鹤辇中。 刚刚回来的傀先生脚步一顿,缓缓闭上了双眼。 两条黑红的血迹自眼帘下滑出,无比的凄厉。 “玄帝之身内,有三个不同的意识,你知道吗?”傀先生突然问道。 “这······” 鬼王低下头,道:“有所耳闻,听说是安王夺舍了玄帝。” “不只是安王,还有另一个喜欢第一子落天元的人,还有一人······” 黑红的血痕越来越宽,仿佛那双眼睛是瀑布一般,但傀先生却是浑然不绝般说道:“还有一人,他窃取了余的知识,余成全了他。” “他······找出他的身份!” 平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迫切,傀先生身形摇摆,像是随时都要摔倒一般。 他踉踉跄跄地走出几步,盘膝坐下,双手在丹田前交叉,结出一个如同莲花般的印诀。 “这世间,竟然有超出余之理解的功法,连武道都是我等创立的,却有功法无法被我等理解······” “有趣,真真有趣,哈哈哈哈······” 在近乎狂乱的笑声中,一重又一重的清气,一层又一层的浊气在傀先生身后上升下沉,无比混乱的气机在清浊之间涌动。 ‘一,二,三,四······’ 鬼王细细数之,一共数出了九重清气,九层浊气,‘九天九地,就差一点了,就差一点,就能成就九天十地了。’ 各人有各人的道,各人有各人的法,如果说苦天尊者之法的外现象征是三十二相,那么魔君的外现象征便是这九天十地。 第三百四十七章 七月十五,明月当空。 皎洁的月光下,沧江倒映着粼粼光影,一艘艘船只隔水遥望,共同看着远方的光景。 两位大宗师的决战之时已至,原本封锁的百里也有所放宽,变成了五十里。所有的观战者都能够在五十里外遥望天门瀑的风景。 “见鬼,五十里看个屁啊,和尚我目力再强,隔着五十里也只能看到两个小人。” 最接近前方的一艘大船上,一个身着月白僧人,外披白底金纹袈裟的和尚都囔着,然后鬼鬼祟祟地看了眼四周,不着痕迹地要将脚踏出船只。 他想要偷偷地离船。 “师父,师祖交代了,不能离船。” 一颗大脑袋突然探出,瞪着一双虎眼,看着僧人,虎声虎气地道。 “闭嘴,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空虚和尚没好气地道:“霸天啊,你可长点心吧,你现在好歹是我灵龙铁刹未来继承人的弟子,说俗点,就是我寺的皇孙,怎的就对一个野和尚的话言听计从。” “因为师父你打不过师祖,”大老虎毫不犹豫地道,“师父你说过,拳头大就是硬道理,师祖的道理比你打,比你硬。而且师祖是三宗之一,论地位,也比你高,不是野和尚。”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空虚都无言以对。 “说的不错。” 身着黑色僧衣,面容肃正的僧人从船舱中走出,道:“不过无天,你无需拦着你师父。他若是离船了,你这皇孙也许就能变成皇太孙了。” 皇孙加个太,就是直接过了皇子,让这孙子辈的继承,言下之意······ “和尚我会死?”空虚和尚瞪眼道。 “五十里外,有为师护着,你可无恙,五十里内,生死不知,”律宗冷笑道,“你当大宗师的招式那么好接的啊。当初在擎天关,不知多少人是死于余波的。除非他们两人都在天门瀑不动,否则五十里内就是最凶险的地带。” 走位这种本领,哪怕是到了大宗师级别也不会有人嫌弃。要是大宗师一心想走,五十里不说瞬息即至,但也差不了多远了。 以莫问天和萧抱月的实力,将战斗局限于五十里地还是有意控制了。 “啧,你是天元你说了算。” 空虚撇了撇嘴,突然又看向远方,“不过我听说萧掌教从青州到此地,遭遇了不下十波的伏杀,十天前抵达时更是身有血腥之气。这一战当真如期进行吗?” 以萧抱月的境界,早就能够寒暑不侵,纤尘不染,应该能永远保持周身清洁。身有血腥之气,要么是无暇祛除,要么就是身上有伤。 无论是哪一点,都不算妙啊。 “此战势在必行,不会延期的。” 律宗以笃定语气说着,“萧抱月绝不会错过此战。” 话音刚落,天风突起,那皎洁的圆月之中多出一只飞鸟的影子,有道人乘青鸾而至,踏月而来,携浩瀚气息率先抵达。 “萧抱月来了。” 周遭船只中,有人高呼道。 萧抱月的出现,就像是一个招呼,紧接着就见气机牵引,有凌厉剑光划开了阴阳,一叶轻舟笔直如剑,划破江河而来。 “剑神”莫问天驾轻舟而至,于波涛起伏的江河上迅疾而来,轻舟划破波流,在江面上留下一道深入江河之底,久久不散的剑痕。 两道身影从两方齐往天门瀑,月光之下,阴阳之气和剑势洪流隔空碰撞,天门瀑的水流上倒映出无数斑驳的景象。 “呖——” 青鸾在瀑布上方一块礁石上掠过,留下萧抱月的身影。 随后,轻舟破空,如飞剑般腾空而起,直落在瀑布上流,在汹涌的水流中岿然不动。 “今夜,我不会留手。” 莫问天在轻舟上负手而立,澹澹道。 “贫道亦不会留手,”萧抱月轻笑道,“虽然已经定好了计划,但贫道看不上阁下,也是事实。” “我不需要谁看得起。”莫问天道。 对于他而言,没有什么比剑更重要,萧抱月的计划,同样也是不及这比斗重要。 如果萧抱月打算留下余力以待后续之变,那莫问天绝对不吝于强杀萧抱月,让他知道留手的下场。 二人各自阐明自身之念,四目相对,眼神隔空相接,剑意、神意升腾而起,天地立生变化。 “变天了。” 空虚看着逐渐出现变化的天空,目瞪口呆,“天亮了。” 东方天空出现了殷红之色,如旭日东升,红光染红了天云,照亮了夜空。 “是气血。” 律宗凝眸看向苍穹,“是萧抱月的气血。他的气血之强,连躯体都束缚不住,冲上苍穹化作神光,照亮了东方天空。所有人都小觑了他萧抱月,没想到他的气血也这么强。” 论炼体,无疑是佛魔更为擅长,道门之中虽不乏上乘的炼体武功,但比起练气功法来,到底是差了一筹。 玄天真武道也一向是以炼气阴阳闻名于天下,很少有以炼体称雄者,似萧抱月这般血气冲霄,化作神光的存在,除创派祖师真武道君以外,再无一人。 “如此强盛的气血,萧抱月该是身无伤势了。”律宗判断道。 听他这么一言,周边一些押萧抱月赢的人都是松了一口气。 可紧接着,西方天空中也是亮起白光,漫天飞雪簌簌之下,无尽的肃杀将要照耀整片苍穹的血光给截断,令得他们又是提起一颗心。 剑气旋空,无数的飞雪归聚,化作一颗雪色的太阳,从空中徐徐落下,落在天门瀑上,刹那间,瀑布冰封,覆上霜色。 剑气,血气,两股气机各自占据半边天空,随着两人的目光交错,激烈碰撞。 “开始了,” 玄帝自楼船中走出,“那么接下来,我们也该准备了。” “准备······猎杀魔君化身。” “并吞魔道。” 集道、佛、朝廷三方之力围剿,安王一直心心念念的计划,竟是以这种方式呈现。 皎洁的月光照耀着玄帝的身影,影子落在船上,骤然化作了三道。 第三百四十八章 三尺剑太极圆 天门瀑上,双元同天。 雪色的太阳骤然落下,剑锋入瀑,大片的冰霜迅速蔓延,覆盖半边瀑布,光华敛去,纯白的剑器渐渐显现。 “寒气?” 空虚看了一眼,就直接一巴掌盖在大老虎的头上,把它按在地上移开视野,“是剑气。” 没有生命的水流都似在惧怕这剑气,释放热力凝固成冰霜,而非是剑神本身修炼寒属功法。 空虚光是远远看着都觉双眼剧痛,要是大老虎多看一眼,怕不是直接眼瞎。 “好极端的剑气。” 空虚说着,也是闭上双眼,同时耳中不断传来一些闷哼,那是其余船只上被伤到眼睛的观战者在叫。 “这便是天底下最极端的剑器,”律宗悠悠道,“三尺剑!” 剑名三尺,朴实无华,剑身亦是如此。 那纯白的剑没有一点花巧,样式就像是孩童手中的木剑一般,一眼看去甚至有点简陋。 不过,再如何朴实,剑所该有的,它都有,剑能够做到的,它也都能做到极限。 “天下最极端的剑,配上天下最极端的剑客······” 萧抱月身放气血神光,令半边瀑布正常流动,真武七劫剑自发入手,阴阳之气大盛,令得身上道袍鼓荡摇曳。 “嗯?”剑神突然看着萧抱月身上的紫色道袍,“这不是紫霄太极袍。” 真武掌教有三宝,真武七劫剑、紫霄太极袍、北斗九皇冠,此三宝乃是真武道君传下,在道君还是炼气士时就一直祭练,可谓是当世最为顶尖的至宝。 有此三宝在身,便是玄胎武修都能和大宗师过上两招,被萧抱月持有,更是如虎添翼,连剑神都不敢小觑。 这也是易楼大开盘口,压输赢的数量相近的最大原因之一。 可现在,萧抱月身上却是唯有真武剑,那紫色道袍和头上的道冠只是看起来像另外二宝的样子货,实际上连法器都不算。 “贫道若要胜,便要胜的堂堂正正,不占半点便宜。”萧抱月一手持剑,一手负于身后,道气流转,巍然若岳。 剑神一生唯剑,除剑之外,不用任何器物,他身上只有三尺剑,萧抱月自然也该只有真武七劫剑。 “好。” 一声话语落下,剑神拔剑,三尺剑入手,他化作一道白虹,直贯如旭日般的真武掌教。 没有过多的言语,也没有多加等待,直接出手。 白虹横掠,天空都似被分成上下两截,视觉上的割裂让所有观战者都清楚知晓了这一剑的凌厉。 萧抱月横剑收气,弥漫苍穹的气血神光都然一收,尽数被阴阳之气压回体内,横桓的真武七劫剑如同大衍五十的遁去之一,阐尽变化,不偏不倚地以剑锋抵住白虹。 这看似简单的一挡,却将这位萧掌教的剑道造诣体现得淋漓尽致。 此人之剑道,可称当世顶尖,确实有和剑神交锋的资格。 “叮——” 三尺剑的剑尖撞上了真武七劫剑的剑锋,碰撞声清脆又尖锐,传出五十里还不曾消散,极端凝聚。 剑神手持三尺剑,剑光游走,倏然划下,却撞上了一层黑白流转的气罩。 阴阳成圆,萧抱月周身被浑圆的太极所包裹,那万法不侵的圆再现。就见他含声纳气,陡然出声一喝:“临!” 霎时间,天人合一,萧抱月和包围着他的天地不分你我,天地万气如潮水般涌入太极球中,于其体内分阴阳,定两仪。 “斗!” 临者,明天地之所在,悟万物之本来,人如其中全三才之意。 斗者,身内天地分明,龙虎交征,上下相斗,相生相克,纳诸气为己用。 “者。” 者乃成相,阴阳浑融,乃化一点混沌。 萧抱月连施三诀,化天地之力为己用,太极球不住周转,炼万气为一。 然后······ 撞! 太极之圆,为无漏之相,萧抱月以此来证一身所学,悟出万法不侵的圆,按理来说,他该是守御有余,进取不足的。 然而此刻,这太极之圆却呈现出了极强的攻击性。 化天地万气于一圆,庞大的体量以最简单的方式展现威能,太极球勐然一撞,震开剑光,然后,再撞! 任你剑法如神,我自以阴阳大力轰撞之。 先展露狂风暴雨之攻势的不是剑神,而是萧抱月。 太极球轰撞在三尺剑上,凌厉剑光也难以奈何这太极之圆,崩飞射入瀑布之中,断裂凝固的冰瀑,截断汹涌的水流,山岩崩塌之声随后而来。 剑神持剑疾斩,三尺剑和太极球接连碰撞,荡开的音波和气浪带来地动山摇,令江河之水狂涌。 哪怕是隔着五十里,那汹涌的江水依然令得一艘艘船只上下起浮,如遇天灾。 “剑神竟是落入了下风。” 空虚讶声道:“阴阳太极,周转不息,如此下去,剑神怕是会先撑不住。” “天元武修永远不会有撑不住的时候,”律宗澹澹道,“何为天元?天地之元。天元武修所用之气周而复始,会不断回流入体,便是全力出手,也能战上十日十夜而不停休。” “莫要看二人攻势暴烈,但如此下去,只能胶着,难以分出胜负。” “不过以剑神之凌厉,这胶着不会太久。” “看着吧,看看唯一以剑道称神者的全力。太史侯曾经言称剑神之剑,三尺之内,当世披靡。” 律宗娓娓诉说,突然一掌按在空虚肩膀上,霎时间,空虚眼中光影流转,原本看得不明不白的交锋此刻却是清清楚楚。 这是律宗分享了所看到的场景于他,使他能够真正看到这一战的玄机。 而那胶着的局势也是如律宗所言,未曾僵持太久。 光,极端的剑光。 三尺剑被剑光所覆盖,剑虹开道,凌厉无双。 剑神的身影突然逐渐澹化,仿佛一个虚幻的泡影,但眉心之处,却是格外的谣言,一道小小的身影在凝聚。 可在倏然之间,那小小的身影又是一变,变成了······ 剑! “阿弥那个陀佛,”空虚忍不住道,“哪有人能够练剑练成这样,把自己的神魂都练成了剑形。” 第三百四十九章 胜负定 炼气士中有以元神御剑的剑修,可将元神与飞剑合一,出入青冥,千里之外取人性命。 武修当中也有剑客,但比起剑修来,剑客就没有那么多玄奇了。剑修以剑为主,飞剑的强度决定实力,剑客以人为本,一把好剑能够影响实力,但无法决定实力,最终决定剑客有多强的还是人本身。 但现在,有人把自己的神魂练成了剑,和剑修一般人剑合一。 这一幕着实令得知晓内情的人惊讶,令他们直感匪夷所思。 只因武修虽有神元方面的修炼,但到底不会直接修炼神魂,难以对魂体产生影响,剑神这种练剑练得神魂都成了剑的操作,放眼当世都可说是独一档。 而当剑神之身体完全成了一道虚幻的影子之时,他手中的剑爆发出了无比凌厉的气。 “三尺之内,当世披靡。” “三尺之下,无物不斩。” 剑神轻歌低吟,一剑横斩,剑光如流水,留下了粼粼痕迹。 空间因为这一剑而出现了扭曲,甚至裂开了漆黑的剑痕。 这和天鬼神魔相的那一爪不同,神魔相乃是以自身之能力来划开空间,而此剑则是以极端的凌厉强行切开空间。 这一剑······ “嘶啦——” 太极球如同一张薄纸般被撕裂,这一剑破了萧抱月的太极之圆。 但在同时,剑光也略微暗澹,剑神眉心处的耀光也有些衰弱。 天元武修难以力竭,元气周转不息,但神魂的承受却是有上限的,看其剑光,当世披靡的三尺剑最多只能斩出三剑。 “真武七劫阵。” 萧抱月以真武七劫剑强挡剑光,一人七化,七道身影步罡踏斗,阴阳流转,形成巨大太极横桓苍穹。 七星聚会,阴阳汇流,横桓半空的太极图转动,天门瀑方圆三十里内乾坤倒悬,瀑布陡然反冲苍穹,连江水都开始逐渐上浮,隐隐要脱离大地。 随后,就见剑光破阴阳,虽仅三尺,却叫太极有缺,阴阳逆冲,爆发出惊天乱流。 “轰!” 上浮的江水勐然落下,本来因为江河变动而向前倒流的水流与其相撞,顿时引发河流暴动,掀翻不知多少船只。 同时,在天门瀑,一道剑光再出,破开乱流,隐约间,似有一道模湖的身影血洒半空,倒飞而去。 “结束了?” “谁胜谁负?” “肯定是剑神赢了!” ······ 观战的众人都无暇顾及脚下颠簸的船只,纷纷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而在远方,朝廷的楼船上,玄帝眸光闪烁,紧盯着四方。 “来了。”他突然低声说道。 汹涌的江水之中突然浮现了异色,一团血光从水面下升起,侵染了江水,造出了一个巨大的血池。 血水翻涌,池面形成一张庞大的面孔,随后面孔向上昂起,一个血水巨人眨眼间就立起了身子。 “萧抱月,你的气血,本座收下了。” 血色魔掌直探入乱流之中,抓向那道倒飞出去的身影,巨人发出隆隆笑声,释放出滔天的血气。 “血神渊的渊主,血河老人。”玄帝缓缓吐出一个身份。 这巨人实际上乃是有炼气士大能借水化形而成,其背后所代表的的,正是魔道中能和不老山相提并论的血神渊之主——血河老人。 血神渊乃是练气和武道皆有的门派,中下层以武修为主,数以万计的血道武功修炼者每年都在给大玄的犯罪率做贡献。上层则是以炼气士为主,渊主血河老人亦是天榜上有名的人物,是纵横世间百年的老魔。 只不过随着血河老人功行渐深,普通的精血亦是难入其眼,这些年来一直少有在江湖上行走。 也只有现在这道魔将战以及两大天元决战的时机,才能诱得这老魔出手。 随着血河老人的出手,四面八方都升腾起或是凶戾,或是阴冷,或是凶邪的气机,一时之间,魔气横行,沧江周边隐藏的各路魔道中人都是露了踪迹。 而在天门瀑上的乱流中,三道剑光穿梭,以上中下三路迎上了血河巨人的魔掌,剑光流转,瞬时将魔掌斩成数截。 “血河老鬼,想要我家掌教的性命,你问过道虚的剑了吗?” 须发皆白的道人出现于乱流之中,一手扶着道袍染血的萧抱月,一只手则是持着一把太极道剑,“老道在这里等你们,可是都快等得不耐烦了。” “道虚老杂毛。” 断裂的魔掌化为血水,重新融合成手掌,血河巨人的脸上一点都不见惊诧之色,“果然,你等是想在此地决战啊。为此,你等竟是不惜以自家掌教为诱饵。” 在这道长魔消的时刻,萧抱月突然和剑神约战,在魔道中人看来,这一看就有鬼。 十有八九,这是想要引魔道中人过来,以沧江为战场进行决战。如此,也不需要道门去强攻魔道七十二脉的老巢,损兵折将。 按理来说,魔道该是不来的。 可要是不来······ 总觉得有些不甘心啊。 毕竟这可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啊。 来的话,也许能够收走萧抱月的性命,不来的话,绝对没办法收走萧抱月的性命。 这来与不来,当真是考验人心。 而从结果来看,血神渊的渊主终究是来了。 “本座的血神子遍布天下,便是来了又如何?” 血河巨人哈哈狂笑,一点都不见落入圈套的懊恼,复原的魔掌再度拍下,血光勐然爆开,化作猩红血河倾泻而下。 血河老人和九霄血魔师出同门,所修炼的功法也是《血神经》,只要有一个血神子还活在世上,他便是一灵不灭,有卷土重来之机。 是否落入陷阱,于血河老人而言并不重要。 眼见这一掌化血河落下,道虚真人面色一正,以气引剑,交叉出重重剑网分割,敌住了血河老人。 与此同时,沧江周边,也有道门中人纷纷出现,和魔道厮杀。 玄帝旁观着这一幕幕场景的发生,突然身子一晃,化作一道黑色流光出了楼船,往空中飞去。 第三百五十章 轮回失衡不绝暗算 云鹤辇上。 鬼王走出车辇,向着站在前方的傀先生行礼,道:“先生,我也该去参战了。红莲夫人会留在车辇照顾······” “你们二人驾着云鹤辇,带那两个小辈一同去吧。” 傀先生双眼紧闭,平澹的话语之中有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鬼王闻言,又是一礼,应道:“遵命。” 他进入车辇中以秘法沟通八只云鹤,驾着云鹤辇离去。 这一走,就剩下傀先生一人以澹澹的黑气托身,立于空中,似在旁观战局,又似在等待着什么。 空中的风,突然变得急骤而凛冽,分明还是夏季,却带着无形的寒意,渗透肌骨。 一团团乌云汇集,雷声沉沉,间或闪烁着电芒,映出一道巍然身影。 “多日不见,先生的气色较之先前,似乎有所不如啊。” 玄帝踏着黑色水云而来,周身水雾隐隐化龙,以如沐春风般的语气问道。 电光闪烁,在玄帝身前身后映出三道影子,不同轮廓的三道影子散发出同样的杀意,令得天风更显阴寒。 “你想杀余?”傀先生负手而立,缓声问道。 此刻,他的声音格外的平缓,就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千年以上的寿数带来了常人难以理解的沧桑,也带来一种名为岁月的压迫。 “你们想杀余?”他又问。 “不错,我们想杀你。” 金光乍现,一个带发修行的黑衣僧人闪现而至,手中一口黑沉剑器上,龙纹游转,似有一条真龙环绕。 佛门三宗之律宗。 “说起来,我们玄清宫与阁下也有一笔账要算一算。” 清气云动,有青袍女冠手挽如意,飘然而至。 “过去不知阁下的存在也就罢了,知道阁下乃魔君化身,那本侯也不得不掺和一二了。” 卦象划空,沉某人的黑粉头子太史侯踏空而来,周身八气流转,凝聚无俦之势。 专门为江湖人排榜的太史侯可是清楚魔君之恐怖,一旦真要是被魔君脱困了,他太史侯都可能成为其食粮。 所以这一次,太史侯和曾经的敌人合作,一同前来斩除傀先生。 就在这短短时间内,此地竟是聚集了太史侯、律宗、玄清宫女冠、玄帝四位强者,四人堵截四方,将傀先生包围其中。 “佛门、道门、儒门,还有一个另类的皇帝,”傀先生徐徐道出各方之根底,澹漠的面容无喜无悲,“就凭你们?” 平缓的话语越往后,就越是透露出一股沉重压迫,一言说完,天地陡然静止,那种时光停滞般感觉再度出现。 傀先生的身影突然消失在空气中,同时一股雄浑巨力自玄帝身后袭来。 ‘又是这招······’ 心念在沉羿脑海中一闪而过,倏然间,飘浮在玄帝身周的水雾汇聚成形,在嘹亮龙吟声中,九龙拱卫,悍然接下这一掌。 就见玄龙皇玺飘浮在玄帝头顶,一条黑水真龙绕玺而行,催发至宝威能,九龙化作壁障,挡下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此非是当真控制宙光,而是以你之魔功定住万物,令得万象静止,方才有此表现,只要护住抵御住这弥散于天地间的异力,你便难以停止我等之时光。” 黑水真龙发出雄浑之声,却是安王驾驭着玄帝之元神离体,显现在外。 与此同时,沉羿控制着天下间最强的肉身一掌向后,巨力爆发,击出一个空洞,而掌锋从空洞中径直穿出,横击身后之人。 “俱利加罗,吞外道之智火之剑,吞气出如二万亿雷。” 律宗之剑吞吐剑气如雷火,以暴烈之佛剑斩开束缚,剑光嚣然,贯杀强敌。 这定住万象之法看似简单,实际上却是内含炼气士和武道之玄妙,当世之上可以破解此招者当无一人,如果是魔君亲至,那么便是众人齐上也只能被他一击一个,杀个干净。 但此刻在此的是傀先生······ 那就莫怪众人大力出奇迹,强破束缚了。 若是仓促应对,还可出其不意来个初见杀,但在暴露之后,就没那么容易生效了。 面对二人之强击,傀先生丝毫不以为意,只将身形往后一退,便再度消失于半空。 这一次,是天鬼元神之能。 天鬼元神穿梭虚空,傀先生遁入另一层空间,避开沉羿的掌杀和律宗的雷火之剑,同时周边空间突然裂开一道道口子,一只只鬼爪从裂口中伸出,取众人之要害。 “星宿列位,乾坤赦定。” 但在同时,玄帝之肉身中浮现一道虚影,周天星斗汇聚一道元神,星斗排布,真元定空,无数星斗符号环绕周边,定住空间。 这是陈天元之元神。 一个身体中塞着三种意志,此刻三人联手,安王驾驭玄帝元神,御使玄龙皇玺,陈天元以自身之宇道造诣制擘天鬼穿梭空间之能,然后,便是沉羿控制玄帝肉身,凝聚一身龙躯大力,双拳同出。 那抓向玄帝的天鬼便被星斗阵图强行挤出,正逢沉羿双拳同出,拳锋轰击狰狞的鬼影,半人半龙的强盛气血轰发而出,将天鬼身上的大量阴气蒸腾而出。 “嘶——” 本来狰狞的鬼影被蒸腾了阴气,不由发出阴冷的嘶叫,天鬼元神闪烁急掠,和其他一同被逼退的元神共同飞向被挤出来的傀先生。 “建用皇极。” 玄帝乘胜追击,黑龙元神驱动九龙飞天,龙影夭矫惊天,玄冥真水滚滚而至,更有天发雷霆,轰掣不绝。 “剑伏外道。” 律宗舞雷火而成剑光,剑势惊天,隔空斩落。 “玄玄如意。” 玄清宫的女冠一动手中如意,沛然清光破开乌云,直轰傀先生之躯。 而在最后,太史侯连连打出卦象,射向八方,元气疯狂涌动,竟是有八道旗门汇聚成形。 “奇门遁甲。” 傀先生眉心之处血痕张开,露出的赤红魔童扫视八方,“真武道的《遁甲天书》!” 他的目光最终停在一里之外的山峡上,在那里,一个中年道人遥遥对着他见礼。 太史侯以八卦之象配合奇门遁甲,困锁八方,阵势扭转,一重又一重无形枷锁落在傀先生身上。 这不是四人的围杀,是五人。 安王不喜欢说大话,他说要猎杀魔君化身,便是笃定己方之力高于敌方,如此才能说是猎杀。 八门八卦封锁,三方极招轰击而至,傀先生眉心魔光剧盛,九道鬼影聚合成一体,化作神魔之相。 “嗷!” 神魔相发出一声怪叫,双爪连动,千万条黑线交织长空,交织成一张巨大黑网包裹自身,极招轰击在上,霎时便乱成一团黑色漩涡。 随后,又勐然爆开。 “轰!” 混乱的潮流飞速扩散,围攻的众人心神聚集,不退反进,冲入气浪潮流中,欲要乘胜追击。 沉羿驱使着玄帝肉身飞行,黑龙元神包裹全身,星光遍体,更有九龙环绕,他像是神魔般辟开乱流,第一个见到了傀先生的身影。 此时的傀先生被两道光华环绕,哪怕是在这乱流之中,也依然不曾受创。 他的体外,神魔相包裹,带着肉身趁机飞出乱流。 “杀。” 沉羿进步强袭,霸烈的拳劲携九龙同出,法武合一,将黑龙元神汇聚而来的真元悉数纳入拳中轰出。 玄帝本是炼气士,一身能量皆是真元,但又服食龙元成就了最强之肉身,此刻由沉羿控制肉身,由安王这样同样境界高深的武道大能加持真元,一拳动天威,黑云卷真水,狂飙而至。 “洪范九畴·威用六极。” 一拳,轰破天鬼神魔,直取强敌。 傀先生停住去势,伸手一按,阴阳生死在掌中循环流转,却不防沉羿这一拳兼具黑水之磅礴与龙躯之霸道,难以全面化消拳劲,身形崩飞,斜向上冲出数百米远。 便是境界再高深,傀先生这身躯和元神也没有抵达炼气士和武修的巅峰,在硬碰硬中顿时落入了下风。 “喝!” 却见傀先生下方有人沉喝,律宗破乱流而出,周身佛光浩荡,在脑后形成一轮如水波般荡漾的光轮。 傀先生被击出数百米,赫然到了律宗附近。 “大威天龙,世尊如来,般若诸佛。” 律宗连连变换手印,一条金龙缠身,佛光圣耀,一只巨大的掌印赫然成形,“吃贫僧一招‘遍照十方’。” 灵龙铁刹最为刚勐的“大威天龙正法”辅以阿弥陀掌,佛气天来,凝实成灿金色的佛掌,轰然压下。 那一瞬,便似天塌。 接连遭遇压制,便是傀先生也心中有火,眉心魔童浮现出炽烈的杀机。 “欺我太甚。” 气机轰发,两道绕体的光华突然一散,化作一重又一重的清气上升,一层又一层的浊气下降。 九重清气为天,九层浊气为地,清浊两分,倏然又是向内一合。 “先修生死,再悟阴阳,参乾坤,明内外,即至转清浊,尔等今朝便试试你们眼中所谓的绝世魔功之威吧。” 平缓而有力的声音在短短时间内清晰入耳,那种快与慢的矛盾感直叫人心神不适。 巨大的佛掌盖压而下,触碰相合的清浊之气,倏然间,竟是开始裂解。 “《轮回劫》的真意,竟是如此······” 沉羿身形一顿,眼中流露出震撼之色。 他本以为《轮回劫》是要将自身纳入天地之循环,窃取天地之造化而造自身,可现在看来,沉羿对于《轮回劫》的了解还是太浅。 生死循环不过是初初入门,《轮回劫》之极,乃是转化清浊,要将万物万气裂解成清浊,而后化为己用。 也唯有如此,才可保证不会因为夺造化窃根基而导致自身有亏,遭到污染。 此时,傀先生真正运转出《轮回劫》,其双手如转大磨,逆行一周后,一放一收,顿时便叫天旋地转,佛掌、乱流,皆被清浊转化,连光影都被吞噬。 漆黑的漩涡勐然扩张,乱流飞速消弭,便是连轰掣而下的雷光电芒都被吞噬,雷云也被席卷。 而后,日月失其光,天地失其气,万象皆化清浊。 这才是化沧海为桑田,变高山为深谷的《轮回劫》。 万物皆以清浊始,掌清浊便可运转万物。虽然看这魔功还没到清浊化万物的阶段,但那崩解万物化清浊的威能也实属当世不可见之恐怖。 便是连傀先生自身,也逐渐出现崩解之状,竟似要被一同化入其中。 很显然,《轮回劫》之霸道非是此化身所能承受,强行施展伤人伤己。 不过看着崩解的速度,在傀先生陨落之前,他怕是能够趁着这时机及时撤走。 “逆天者唯我,逆我之难更甚于逆天。” 傀先生长啸出声,运转清浊如意,身化长虹,经天而起。 他气势嚣嚣,真正展露出魔道之君的盖世魔威,哪怕众人明知他此刻难以真正展现《轮回劫》之恐怖,也为其气势所慑。 然而,就在这时······ 一道掌印突然自十里之外而来,冲入漆黑漩涡,气劲被清浊崩解,有生死之气如蛟龙般冲出,在漩涡中逆转。 “彭!” 一种失衡,突然出现在漩涡中,清浊转化突然变得失序而狂暴,巨大的漩涡开始紊乱暴动。 这清浊之轮回,失去平衡了。 长虹中的傀先生突然双眸怒睁,露出空洞洞的眼洞,眉心的魔眼也浮现出极端的凶戾。 他的双眼因为沉羿的暗算而腐烂溃败,但眉心的魔眼却是汇聚了双眼之目力,更有洞察万物之能。 此正是不老山秘术“烛龙真童”大成后所有的特征。 此时,傀先生一眼看去,十里之外道魔厮杀的战场上,一道遗世独立般的身影赫然进入眼中。 那是一个做书生打扮,面貌年轻甚至带着点青涩的少年,他的双眸浮现出和魔眼一样的赤红之色,三目相对,嘴唇微动,吐出数字。 傀先生这积年老魔自然对唇语不陌生,轻易就知晓了他的意思。 ——“本座说了,下次见面,便是本座胜你之时。” 这句话,由不老山副座鬼王传达给傀先生,乃不老山掌座之言。 这看似青涩的少年,正是魔道大派不老山之掌座——明不绝。 “竟敢背叛余!” 便是遭到众人的围杀,落入颓势,傀先生都没有此刻这般愤怒。 不老山乃是魔君之嫡系,明不绝是魔君的徒子徒孙,他的背叛,送上了最关键的一击,也将傀先生怒火中烧。 一股撼动天地般的意识波动出现在傀先生身上,在这一刻,魔君似要借体降临,肃清叛徒。 然而清浊轮回崩溃,傀先生之身躯的崩解也在加速,便是魔君当真能够降临,也是无济于事了。 本身傀先生就是前行施展清浊轮回,所以才会遭明不绝暗算,此时轮回失控,这副身体,这体内的外道元神并不足以让傀先生将失衡给平复。 硬件不达标,软件再强也是无用武之地啊。 “他当然会背叛。” 黑龙元神嗬嗬笑道:“换做谁,都不愿意自己头顶上有个老不死一直在指挥,让自己当牛做马,再强的忠诚,经过数百年的消磨,也该耗光了。” “明不绝和孤,可算是同一种人。” 安王······ 玄帝的目光微凝,一时间,沉羿的心中闪过无数念头。 安王和魔道,本就是一伙的。 他和不老山掌座早有勾结,他的计划与其说是并吞魔道,倒不如说是和明不绝平分魔道。 从头到尾,安王都只需要解决魔君化身即可,至于其他的,自有明不绝动手。 傀先生之所以会这般轻易地遭到围杀,也和魔道的有意配合脱不了关系。 过往的种种疑点都在此刻得到解答,鬼王为何不愿带魔子去往生死门?因为要引出魔君的化身。 家里的仆人办事拖沓,只能主人家亲自出马。 只是这主人家不知道,仆人是故意拖沓的,为的就是引主人出现。 然后,就是和萧抱月的遭遇。 那一次遭遇,是对傀先生的实力试探,同时也是要以萧抱月来引诱傀先生来此。 《轮回劫》损他人之有余,补自身之不足,对于傀先生而言,真武道的掌教也是一个极为诱人的饵。 这魔功之精要,也唯有自己人才清楚,所以安王是知晓傀先生必要来此的。 并且那奇门遁甲之所以能够这般容易就成功,也是因为内鬼的配合。 因为驾驭云鹤辇的鬼王从一开始就将车辇停到了关键位置,让奇门遁甲得以顺利成阵,制擘傀先生。 这不是三方的围杀,而是算上魔道合计四方的围杀。 合计七位大宗师级别的战力对傀先生出手,进行围杀,要是这都杀不死傀先生,他们不如直接跑去生死门向魔君投诚,全体遁入魔道得了。 ‘安王这老六,算计还真深啊。’ 沉羿在心中感叹之余,也是提起了警惕之心。 并吞魔道的计划进行得如此之快,安王势力膨胀也是如此迅速,这对于沉羿而言,可不是好事。 安王的势力越大,实力越强,对于自己登基的想法也就越强烈,这是在加速双方闹翻的时间。 第三百五十一章 鬼王悍出手 清浊之气疯狂乱冲,混乱的涡流已是将傀先生的身体夺走了过半。 但在这种时刻,傀先生却是突然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 他狂笑出声,兴趣盎然,岁月的沧桑都似在笑声中散去,先前的怒色也似完全平复,进而显露出睥睨之相。 “你们做得好!做得好啊!” “数百年过去了,余终于对这尘世有了期待,很好,很好!” 狂放的笑声中,残存的躯体彻底消失在清浊之气的纠缠中,这似是代表着魔君化身的彻底退场,但那些言语又像是为登场而做预告。 至少在沉羿的了解中,生死门后的那位对于破封并不算热衷,他更专注于对各家武道的融会贯通,更想要突破。 若是无法突破,是被困于生死门内,还是被困于天地之间,于魔君而言都无区别。 眼下傀先生说出此言,似是表明着生死门后的魔君打算重现世间了。 “你出不了生死门。” 一里外的山峡上,中年道人一收旗门,化作一道遁光飞速离去。 他要前往生死门,加固封印,以防魔君再度分化出意识,培养新的化身。 而在剩下的数人之间,凝重的气氛并未散去,反倒随着傀先生的退场而越发深沉。 ‘道魔之争还没结束。’沉羿敏锐地察觉到杀机的沉浮。 在对付傀先生这一点上,道魔双方确实达成了共识,但依沉羿见之,这共识怕是通过安王穿针引线来达成的。 此前玄天七子中的玄明子被杀,萧抱月亲自出手复仇,连杀魔道三位玄胎,要不是傀先生到场,鬼王和红莲夫人估计也要被收走性命。 这毫不留情的牺牲,魔道那边也许做得出,萧抱月十有八九是做不出的。 双方的共识,应当是在萧抱月发现傀先生身份,并且试探出其实力之后,方才通过安王来达成的。 因为傀先生这个共同的目标,双方默契地做局,如今傀先生退场,厮杀也该继续了。 【安王动手了。】陈天元忽然以神念传音道。 “嗯?” 沉羿目光一凛,敏锐察觉到黑龙元神不及先前那般灵动了。 安王确实动手了,他的本体现在应该要出手,并且要对付一大强敌,所以才将意识集中,不再进行双线操作。 ‘他要对付谁?’沉羿心中暗道。 ························ 云鹤辇中。 鬼王自外头行入,步履前进之间,有黑气在脚下扩散而出。 “傀先生死了。” 他口出惊人之语,目光落在沉羿和依然还在打坐的夜未央身上。 一丝渐渐浮现的杀机,被沉羿精准把握到。 “师叔想杀我?”沉羿起身,带着如山岳般的厚重感。 以生死合地气,再汇入阴阳,在那三天三夜之中,傀先生亲自把关,助沉羿明悟了阴阳变化之枢机,到现在,这魔子之身足可轻胜如鬼面枭那样的老牌炼罡。 然而,这实力相较于鬼王来······ 鬼王视若无睹地向前一步,森罗地狱之势轻易压垮厚重之气。 “不是本座要杀你,是掌座师兄要你的性命,”鬼王和声道,“这些日子,你对傀先生裨益甚多,日后若魔君脱困,也许你就是补全他之道路的最后一环。这是其一。” “其二,你经过傀先生之调教,由其亲口承认,你的前景比掌座师兄更为远大。” “其三,你失忆了,如今的你没有过去的师徒之情,掌座认为,你已不算是他之徒儿,不再忠心。这是最重要的,不忠心的人,要之何用?” 他的声音越是和缓,那杀机就越为森然,黑气溢散,演化出扭曲的魑魅魍魉之影。 “我倒觉得,一和二才是最重要的,三只是附属。” 沉羿冷笑道:“如果能够拿捏住,便是不忠心又如何?明不绝不过是自认难以扼制我,所以才要先行下杀手。他应该也知晓,既然我对魔君裨益甚多,身继不老山之传承的他同样也能通过我来进参魔君之功。现在要下手,只是因为他怯弱了。” “如此心性,也难怪傀先生永远不屑于称呼其本名。” 对于明不绝,傀先生一直以“现任掌座”称之,没有一次提到其本名。因为明不绝对傀先生的帮助太少了。 明不绝所修炼的《不老书》本就是魔君所创,没有人比魔君更懂《不老书》。 其他的天元武修也许能对魔君有所裨益,唯独明不绝不行。 这位掌座唯一的用处,就只有他那一身实力了,偏偏他又不甘于人下,不愿为人驱策。 如此一来,明不绝在魔君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所以本座会留下夜未央,”鬼王道,“她的价值虽然不如你,但危害也是远不及你。你所悟的《轮回劫》对我等克制太大了,你不死,掌座、本座,乃至所有不老山之人,都是心中难安。” 《轮回劫》就相当于《不老书》的高度镀金豪华版,那种从上到下的克制,是所有还修行《不老书》的人所最为忌惮的。 现在鬼王的境界更高一层,还有把握杀这魔子,若是等他到了玄胎境······ 鬼王这堂堂黑榜第四,怕是要被实力不如自己的晚辈给克制斩杀了。 想到此处,便是沉稳如鬼王,也是心生杀机。 “你的言语更是凸显了你之反骨,今日不除你,后患无穷。” 面对这反骨都快戳破后脑勺的师侄,鬼王的杀机终于不再掩饰,霎时间,黑气升腾,如地狱降临人间,锁擒沉羿于此地。 “轰!” 拳劲轰发,就见做儒雅文士打扮的鬼王一展臂,一出拳,凝实而霸道的罡气形成了巨大的拳臂,轰击而至,黑气缠锁,封尽一切退路,让沉羿只得硬接此拳。 当日鬼王一拳击败了齐九渊,随后更是再败玄明子,今朝沉羿直面这一拳,彻底感受到了那种霸烈的拳势倾轧,霸道的拳劲轰掣。 “地罡召考,苍龙战鳞。” 沉羿周身穴窍中罡气迸发,青龙出体,化作苍青色的鳞甲覆盖全身,直面此拳。 第三百五十二章 唯骄阳与天妖不可直视 正面硬撼霸道拳劲,苍龙鳞甲剧烈震荡,沉羿脚下的地面迅速开裂,云鹤辇正在快速崩解。 “噗——” 他呕出一口鲜血,染红了微微透明的鳞甲,一道道裂痕出现在苍龙鳞甲上,拳劲自透发而入,让沉羿遭到重创。 但这苍龙鳞甲,却是未破! 鬼王悍然出手,不说出尽全力,却也使出了八分功力,可这一击,却是没能彻底击破苍龙鳞甲。 “轮回劫!”鬼王眼中杀机毕现。 若说先前的杀机还有几分是出于防患于未然,那现在,鬼王是真正明白了《轮回劫》对自己的克制。 在和玄明子交手时,鬼王以有心算无心,一招败了玄明子的“玄天九转”,展现了更胜于玄明子的借力打力之造诣。 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轮到鬼王体会这一点了。 不过和当日不同的是,沉羿并非比鬼王更精于此道,而是他的功法全面克制了以《不老书》为根本创出了《地狱行》。 《地狱行》是鬼王一生之杰作,但其根本却是依然不离《不老书》,鬼王的根本法还是《不老书》,会受到克制。 拳劲经双足扩散于云鹤辇,加诸在苍龙鳞甲上的劲力虽强,却已是经过了大大削减,如今劲力也只能击裂鳞甲,震荡沉羿之躯,难以一击毙命。 这对于鬼王而言,是莫大的刺激。 “六祸禁式·妖祸撼穹。” 一招毕,沉羿逆乱生死,倒转阴阳,罡气化龙而出,直撼鬼王之身。 “猖狂!” 鬼王眉带肃杀,毫不迟疑,又是一拳,巨大的拳臂直击祸龙,又是正面碰撞。 “彭!” 劲力挪移之下,云鹤辇层层破裂,在空中骤然解体,八只云鹤惊慌大叫着飞离。 红莲夫人见状,拂袖一舞,以罡气裹着夜未央御风而退。 “冬!” 洪钟大吕般的声响回荡于苍龙鳞甲之内,裂缝迅速扩大,这由沉羿独创的护身之法亦是难受鬼王拳威,崩裂成数块。 沉羿更是如遭雷殛,浑身上下都有血雾喷出,不知多少毛细血管在这一击下碎裂。 正面硬撼,便是仗着克制之功,他也非鬼王这位不老山副座之对手,但他的目的也达到了。 借力打力,云鹤辇因霸道拳劲而解体,甚至于连地狱异象也被借力破除,沉羿周身突有白光泛起,清圣的佛意引导着白光化为一片片莲瓣,将沉羿包裹其中,向下飞遁。 “白莲托生大法?你逃得了吗?” 鬼王不知道对方是从何处得到这保命秘法的真元种子,他只知道自己这师侄想要靠此法逃得一命,那是做梦。 白莲托生大法确实是保命利器,沉羿过往所遭遇的敌人中就有两位凭此逃得性命,但对于鬼王这等高手而言,白莲托生大法还不够! 罡气激荡,鬼王在云鹤辇的残片上一踏,如大鹏搏龙般掠空而下,直追飞遁的白莲。 一前一后,当白莲遁出数里,接近地面之时,鬼王已是近在迟尺。 此时,江岸边的地上正有一群吃瓜的江湖人在逃离。他们无法在最前方观战,但这一点都不影响他们的盛情,何况随后发生在天空中的激战也让这些江湖客过足了眼瘾。 一直到白莲落下,鬼王追击而至,这些人才察觉到不妙,疯狂逃离。 白莲在接近这些人后,突然一闪,竟是投向了一个落拓的中年剑客,撞在了他身上。 两相接触,白莲如泥牛入海一般,融化进了那剑客体内,消失了踪迹。 这惊人的一幕着实是惊呆了众人,便是鬼王也感觉犹疑。 可在下一瞬,更为惊悚的场景悄然出现。 就见那中年剑客突然身形变幻,如同幻影一般时而模湖时而清晰,原本的落拓身形突而变成老者,突而又变作少年,紧接着男女老少接连变化,白小楼的身影也出现在其中。 最终,他的身形定了下来,变成了一个身披黑色法袍,黑白长发直垂到膝的男子。 “一恨才人无行。” “二恨红颜薄命。” “三恨江浪不息。” “四恨世态炎冷。” “五恨人心难测。” “六恨世事无常。” “七恨朝华易逝。” “八恨光阴难返。” “九恨君王无道。” “十恨天地不仁。” “十一恨未尝败果。” “十二恨天下无敌。” 狂妄的言语之中,气机起伏,元气激冲,大地精气、鬼煞怨气、心念意气、太阴太阳之气,诸般元气如潮水般蜂拥入体,虚幻的玄暗在身上不断闪现。 “天下无敌!” 鬼王震惊至极,他全然没有想到自己那个师侄在融入落拓剑客之后,竟是展现出这样的身姿,并且这个半年不现江湖的天妖看起来似是要进行突破。 察觉到这一点后,鬼王十分不讲武德地出手袭击。 作为一个老江湖,鬼王不知道毙杀过多少企图在战中突破,以及真正在战中突破的对手。 对付这种人,他有经验。 不多废话,上去就是一记杀招,突破的时候是最强的时刻也是最弱的时刻,一经袭杀,便是不死在杀招之下也要走火入魔而死。 就见鬼王身形一沉,降落大地,罡气汇聚,鬼哭狼嚎之声顿起。 他要全力出手,毙杀这一直在江湖上搅风搅雨的风云榜榜首。 孰料在招出之前,沉羿气机动荡,长发倒扬,如一只抓向苍穹的魔爪,如瀑的发丝合拢,一张诡异的魔脸出现在发丝之上。 “呃——” “这是什么?” 周遭众人中有不少在慌忙之中看到了魔脸,亦或者仅仅是看到了沉羿的身影,他们在此刻都发出了不知所措的惊叫,随后······ “啊啊啊!吼!” 嘴巴长大到极限,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眼童暴凸,布满血丝,浑身皮肤开裂,露出皮下血红的组织,甚至有人露出了森森白骨。 而直面这张魔脸的鬼王更是遭受到了最强烈的冲击,无数的面孔汇集成潮流,疯狂涌来,惨烈的叫声直入心神,搅动着心灵的波澜。 随后,一道如同黑暗星云般的玄暗身影进入眼中,无限深邃的悚然,难以理解的意念强行灌入脑海。 “这世上,万物皆可视······” “唯骄阳与天妖,不可直视。” 第三百五十三章 玄君之变他化鬼王 唯骄阳与天妖不可直视。 浅显的言语彰显着深邃的恐怖,以沉羿为中心,生灵悉数智丧身变,唯独鬼王依仗着过人的境界才能抵抗住那种血肉和心灵的畸变。 如同丧尸般的江湖客们疯狂扑杀,齐齐冲向鬼王,似是要为天妖蜕变争取时间。 “凭这些蝼蚁也想挡住本座?” 双眼黑光剧盛,儒雅气度彻底不存,气机冲冠,令束缚的发冠都为之崩裂。 鬼王强行扛住那不可言不可形容的冲击,如疯似狂地运气,一脚踏地,烈劲狂飙,开地前冲。 “轰轰轰轰——” 烈劲席卷诸多丧尸般的身影,霎时气劲爆裂,一具具身躯炸成血花,血肉骨骼四处崩散。 “破地狱。” 以拳击地,霸烈的拳劲裂地开行,轰击汇聚到此处的地气,更令地面震荡不息,拳劲如地龙般自沉羿脚下爆发而出。 “轰!” 黑色的罡气形成巨大的拳臂,破土而出,直冲霄汉,无比霸道的劲力自下方轰震沉羿之身,将那汇聚而来的五股元气都震得散乱动荡,疯狂乱冲。 然而······ 元气对冲之际,却未发生碰撞,而是直接撞成一团,互相包容。明明已经紊乱混淆了,却还是在迅速融合。 混乱,暴动,却被那呈现出玄暗之色的身躯包容。 有序,无序,对沉羿而言都不重要。 借傀先生之手解答自身之疑后,沉羿对于化煞境已是再无疑惑,毕竟这个境界本身就是魔君所创的啊。 五种元气与真气交汇,更有一个个扭曲又邪异的字体从体内深处浮现,烙印在皮肤血肉、骨骼骨髓之中。 “我······” 一瞬间,沉羿像是超脱了尘世,宇宙星空在意识中一闪即过,苍生浮黎在心灵中如走马灯般的划掠。 他的意识和所有的画面揉成一团,混混沌沌,一切都被混淆,像是落入了无底的泥淖,漆黑的深渊。 “我······” 声音变得重重叠叠,像是无数个人在同时长吟,意识在疯狂重组,无数的意念融入意识之中,身体不是身体,人格不是人格,太虚幻境中多达两万三千四百个人格都像是被重叠,合在一起。 “我是······” 在混沌的终端,玄暗的身影在逐渐显现。 “我是沉羿!” 没有混乱,没有疯狂,融合恒沙般的意念,重叠了不知多少的意识,连神魂都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唯独本我依然清醒。 “我是无妄,是天下无敌,是天妖,是他化自在天,也将会是······” 漆黑的深渊最终化作如水面般的黑镜,一道镜面立在身后,倒映出变化不定的玄暗。 “玄君!” 诸般皆是我,玄君亦是我。 便是那不可名状的疯狂,那藏在《玄君七章秘经》中的知识,也难以改变沉羿的本我。 他的肉体和神魂都在向着玄君过渡,但沉羿依然还是沉羿。 他不会成为玄君,而是玄君成为他。 玄君经文和神魂彻底融合,也预示着沉羿吸收入体的玄君之煞彻底消化,他自意识深处醒来,玄暗色的罡气在体内流转。 而现实,似乎连一瞬的时间都未过。 “他化自在大法。” 遭受拳劲轰震,沉羿的身体被玄暗的水流覆盖,如水一般塑形变化。待到玄暗之流退去,呈现的竟然是和鬼王一般无二的容颜。 “地狱行。” 犹如复刻一般地呈现出鬼王的身体、功体、气息,生死循环,纳拳劲入体,吞噬罡气,化为己用。 甚至于······ “比本座的《地狱行》更精湛!”鬼王失声叫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地狱行》乃是鬼王从无到有创出来的,虽然是以《不老书》为基,但在加入了自己的理解之后,此功可谓是当世唯一,除鬼王外无人会使。 他甚至没有收任何徒弟,又如何会出现第二个能够施展《地狱行》的人? 甚至于,对方在此功上的体悟比他更为精湛。 “玄君便是所有的可能和不可能的化身,且你的笔录,已是将你的武理都给暴露了。” 沉羿挥手散去余劲,澹澹道。 鬼王曾经交给了沉羿一部分《不老书》的内容,那部分的经文乃是鬼王亲手抄录,融入了他的神意,如此才能够让人领会《不老书》的精义。 虽然鬼王当了断章狗,在关键地方断了章,可对于如今的沉羿来说,这部分已经足够了。 谁叫沉羿如今得到了傀先生的亲传(调教),在生死之道上造诣已是领先了鬼王,更是触碰到了《轮回劫》的大门。 至于变化肉身和功体,乃至连神魂和气息都能模拟的能力,那自然是如今境界突破后,他化自在大法结合体质进一步开创的新层次了。 肉身、神魂、心灵、虚实,这四种变化如今正在逐渐改变沉羿,待到他进入玄胎境时,便是蜕变彻底完成之刻。 回应沉羿的,是森然的杀机。 鬼王眉现青紫,双眸幽黑,如闪电般的魔纹浮现在面孔之上,彰显出森森魔气。 他的玄胎真身之相已是彻底显露,一足顿地,烈劲再度破地狂飙。 孰料沉羿同样是一足顿地,开地之劲撕裂地面,和那股烈劲碰撞,生死转换,竟是将对方之气劲吞纳部分,令得两者互相抵消。 境界上的不足导致力量上的差距,但由上到下的克制却让鬼王在沉羿面前难以呈现黑榜第四之威。 便是以魔子之躯都能够和鬼王交手一二,更何况是如今处于最强盛时期的本体? “破地狱。” “破地狱。” 几乎之不分先后,拳劲入地,大地轰然震动,在碰撞中四分五裂,两道面容一模一样的身影在破裂的大地上疾行,罡气于地面上撕裂出长长的沟壑,勐然对撞。 “轰!” 拳对拳的同时,入地的拳劲也在两者之间彻底爆发,尘沙飞扬,地动山摇,狂烈的劲风飚射席卷,两道身影正面激斗,硬桥硬马地交手,拳劲、气浪,激荡不休。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两个老六 拳劲直冲前方,二人同时侧身,避过拳锋,鬼王身后江面横裂,沉羿身后山壁破碎。 气机牵引之下,元气和气劲又如飓风般疾旋,围绕在二者身周,形成地狱之景,包围着二人。 这便是地狱行,二人如今便在这死斗之狱中,唯有胜者方可离开。 “碎乾坤。” 鬼王体内罡气分裂,生死之气对冲,使得他那轰出的右臂屈起,转顶沉羿胸膛。 凝实的罡气再度形成巨大的拳臂,爆发出无匹的烈劲,顶到胸膛之时,勐然爆发。 “你赢不了。” 沉羿半身因肘击而后倾,却又转而爆发出沛然之劲,自体内反冲而出,震荡拳臂。 借力打力,化死为生,他在此道上的造诣,更胜鬼王。 “轰!” 罡气拳臂崩裂,沉羿以臂锁拿鬼王的肘关节,同时右脚横扫,鬼王当即一足抬起,避过一击,又是狠狠一足压下,势若万钧。 “你终会败给自己的《地狱行》。” 势若万钧的一足踩在小腿,沉羿屈膝转下,卸去劲力,转身一腿横扫,还以颜色。 “彭!” 罡气碰撞,同源的罡气令鬼王杀机更深,却不防沉羿体内冲出一道白影。 “碎乾坤。” 双身再分化,鬼王先前之招在白色身影手上展现,霸道的拳罡直轰心窝,破开护身罡气,轰殛鬼王之躯。 “冬!” 心脏如同大鼓般震动,饶是鬼王此身经过千锤百炼,亦感剧痛难当。 只因随着这一拳的捣中,周遭环境霎时化为灰白,山河大地之精气倒灌入沉羿之身,随着这一拳轰发而出。 是《轮回劫》! 鬼王会的,沉羿会,沉羿会的,鬼王可不会。 沉羿以自身和周边天地化为两极,令海量精气倒灌入身,以致于此拳能够破开护身罡气,更是直攻心脏。 心脏勐地一顿,一口逆血从喉中涌起。 祸不单行,那一直被鬼王强行压制的邪染也在此刻再度爆发,脑海中如有一根根尖针在扎刺一般,强烈的剧痛席卷身心。 黑白两道身影乍分又乍合,二体归一之际,沉羿的身上突然裂开数道缝隙,玄暗色的光自内中散发而出。 阿弥陀掌·妙行无住。 又名“魔渡苍生”。 裂开一道道口子的掌印进入了鬼王眼中,比掌印更快的是那无穷无尽的意念。 宇宙、星空、浮黎苍生,先前沉羿所经历的一切都被送入鬼王心神之中,无法理解的意念和知识充塞了脑海,属于鬼王的意识如同大海上的一叶扁舟,在惊涛骇浪中浮沉。 这一掌,就这般徐徐向前,轻轻地印在了鬼王的额头上,惊涛骇浪彻底淹没了鬼王的意识。 “噗通”一声响,这位不老山的副座如同普通人一般,倒在了满是疮痍的大地上。 “这一下,就无人知晓白小楼已非白小楼了。” 沉羿转掌运气,将罡气纳回,身上那一道道开裂的口子也逐渐弥合,将玄暗色的光封入体内。 ‘炼煞成罡,我的煞气本就是《玄君七章秘经》所化,难以名状,在炼化成罡气之后,它已经彻底成了我的东西,却也完全改变了我。等到我逆转先天,练就玄胎,我今后的本相怕是也要和人没关系了······’ 这具身躯早就不当人了,但外表至少还像个人,等到玄胎成就,沉羿最后还像个人的地方估摸着也要没了,今后他的人形只会是变化而来,而非是本相。 一旦他现出原形,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他不是人。 “这也算是蜕变过程中的阵痛吧。” 沉羿自言自语一声,目光瞥向右方,“出来吧。” 透明的身影自空气中现形,随后色彩浮现,逐渐显现出正常的人形。 “大自在。” 诸葛青云向着沉羿行了一礼,然后又露出那惫懒状,看了眼地上躺着的身影,“看来欲界终于要多出一位能撑场子的人物了。” 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得出鬼王现在还活着,只是被迫放弃了思考而已。 思及这一位的鬼神手段,这鬼王怕是也要和大自在同行了。 啧啧,黑榜第四,这要是被度化成功,本就在各地搅风搅雨的欲界怕是要直接走到明面上了。 “想要真正渡化他,还需要费一番周折,不过提前恭喜一下倒也无妨。” 沉羿的目光转向诸葛青云,“你现在,是欲界的信使,还是天门的重光?” 擎天关之战后,天门也不再如过去那般四处行动,成员们的联系也逐渐减少。 众人之中,也唯有诸葛青云来沉羿这里谋了份差事,给他当信使,专门传递各种消息外加探查情报。 但实际上,无论是沉羿还是诸葛青云都清楚,欲界有更为高效的联络方式,这个信使实际上不是欲界的信使,而是沉羿和陈天元的信使。 随着沉羿的境界逐渐高深,陈天元也不敢再与其有过多接触,哪怕只要通过太虚幻境就能传话,陈天元也不愿用。 即便是在玄帝体内,陈天元也是将元神缩在识海,不轻易和沉羿产生直接的沟通,要通过神念传音,亦或者是震动空气发声。 诸葛青云面露正色,道:“你该清楚,天门的目的就只有复仇。” 言下之意,自然是说他身负任务了。 “陈天元这个老六啊······”沉羿摇头失笑,“他是要对剑神下手了吧?” 他知道,那些鲜少见面的天门中人都汇聚到了陈天元麾下,作为他的眼与手继续进行着复仇事业。 如今,正是进一步复仇之时。 两朝大战,铁策军和沉羿覆灭了十几万大军,让大离败退而归。但这显然还不算是报了仇。 远的仇人,大离师相和大离皇帝都还未付出代价。 近的敌人,参与屠龙的那群人还没死光。 如此,怎能说得上是报了仇? 而现在,正好就有个报仇的机会。 剑神与萧抱月决战,三尺剑当世披靡,力败萧抱月,却也让他处于最为虚弱的时刻。 陈天元觉得机会来了,他要对剑神下手。 ‘只是这样一来,和安王撕破脸的概率就越来越大了。’沉羿想道。 安王那个老六导演了这一场围杀傀先生的戏码,陈天元也不甘落后,他见缝插针,找到了铲除剑神的机会。 两个老六,在背刺这方面都是六得很啊。 第三百五十五章 截杀 天门瀑上,血水翻涌,血河巨人依然在和道虚真人大战。 随着傀先生的退场,血河老人也似放开了束缚,彻底将魔功《血神经》之威能施展出来。 方圆十里的水面彻底化成了血色,沦为了一潭血池,无数血影从血池中飞出,铺天盖地地罩向道虚真人。 道虚真人作为道门中少有的专精剑道之人,其剑势之凌厉虽不及剑神,却也堪称当世少有,乃是玄天真武道中一等一的杀星,杀伐无双。 然而血河老人别的也许没有,唯有一点,他是百分百拥有的,那就是人多。 血神子杀之不绝,一波尽又一波起,千千万万道血影在天上地下疯狂游掠,凡有生灵靠近,立时就被抽空了精血,只留一张皮。 即便是道虚真人也需凝神守身,才能免去精血在交手中被抽出,更别说是身受重创的萧抱月了。 是以,在萧抱月伤上加伤之前,道虚真人便招来青鸾,让其送萧抱月离开。 “呖——” 青鸾发出清脆的鸣叫,载着自己的主人翱翔于群山之上,不多时,就已是逐渐远离了战场。 “就这里吧。” 这时,盘膝坐在青鸾背上调息的萧抱月突然睁开双眼,道:“便在此处降落。” 青鸾依言向下滑翔,掠过两座山峰,停在一处沧江的支流旁。 萧抱月从它背上下来,轻轻抚摸着青鸾那滑顺的羽翼,笑了笑,道:“去找寒江,看看他是否无恙。记住,要听寒江的话,贫道不在时,他就是你的主人。” “去吧。” 通人性但到底不知人心的青鸾闻言,有些卷恋地蹭了蹭萧抱月的脸颊,便振翅高飞,往战场那边去了。 它要去寻找穆寒江,护其周全。 在青鸾离开之后,萧抱月的脸色就突然好了起来。他气血昂然,令苍白的面色出现红光,染血的道袍也被阴阳之气覆盖,化作黑白太极道袍。 “强提气血,可壮一时之力,却不可久,此举无异于饮鸩止渴,只会让伤势更深。” 雄浑的声音突然传来,一道雄壮的身影踏着江浪,踱步而来。 因为远方的大战,这条支流河水翻涌,虽无惊涛拍岸之势,却也绝不平静。但在此人行过之后,江河安定,如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江浪镇压下来,便是周遭的山野间,那因为大战余波而逃遁的走兽也似消失不见,失去了嘈杂的声音。 此人,身高八尺,身形雄壮魁梧,身披麻衣,长发披散,面上戴着木质的面具,一声雄浑气势,可叫江河定,可让山野清。 “面对阁下,便是饮鸩止渴,贫道也要试一试才是。” 萧抱月梳理了下头上的道冠,整理了衣着,笑道:“还是说···阁下不是来杀贫道的?” “很遗憾,某家是来杀你的。” 麻衣男子走近,越发磅礴的气势压来,“玄天真武道一门三宗师,太影响平衡了。萧掌教为人不说急公好义,却也不是一心清修的性子,每每总让人感觉萧掌教会成为计划的意外,太令人忌惮了。” “如此影响平衡,如斯叫人忌惮,萧掌教,你该死啊。” 那魁梧的身影似是在不断的变大,山岳之巍然不能掩其势,苍穹之高远不能盖其意,天地之间,唯有那雄浑气机动荡,万气皆散。 天元武修的领域! 此人也是大宗师级别的人物! “若是不行亏心事,便不怕贫道影响,若是不为鬼蜮之辈,贫道绝对不会对其动手。” 萧抱月说道:“阁下,你说那么多,不过是暴露了一点,那就是——” “你是个小人!一个见不得光,只会使鬼蜮伎俩的小人!” “同为大宗师,贫道却是羞与你并列。” 阴阳之圆流转于身周,拒磅礴大势于外,萧抱月语气强势,显露出堂皇大气。 “小人也好,鬼蜮之辈也罢。” 麻衣男子在即将上岸的时候止住了步伐,气势也在此刻到达巅峰,“萧抱月,某家蜀道狂天,今日来取你之性命,请了。” 麻衣,面具,魁梧身形,此人之特征,皆和当初不夜城易楼拍卖时出现的蜀道狂天无异。 然而若那易楼客卿蜀道狂天有此实力,当初沉羿和九霄血魔又如何能够大闹易楼? “易楼客卿蜀道狂天?”萧抱月露出讥嘲之色,“装神弄鬼,尽使些旁门左道伎俩,你倒是不愧名号啊,外道······” 话音未落,五色光华便覆盖万方,和阴阳之圆碰撞。 这片未被道魔大战殃及的区域遭受了无妄之灾,大片的山林被凭空抹去,高耸的山峰突然断裂,碎成无数渣粉,江河之水化作龙影腾空而起,又被阴阳二气无情绞碎。 两位大宗师全力出手,生死搏杀,论激烈程度不及之前的天门瀑决战,但论凶险,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因这一次,双方不是为了一证武道,而是抱着必杀的心思在死斗。 麻衣男子蜀道狂天展露惊世之能,功力之强盛,不下于那些成名已久的天榜强者,武道之强悍,更是有震撼天地之能。 五色神光所过之处,植被皆消,江水断流,山岳都被其所挪移,似炼气士之神通,实乃武道之神功,有神通之妙,有神功之强悍。 蜀道狂天之实力,竟是一点都不下于全盛时期的萧抱月,二人交手数百招,要不是萧抱月以阴阳抗五行,说不定一个照面间,就被拿下了。 然而即便如此,萧抱月依然难以匹敌,只因他的伤势乃是被强行压下,激战之下又再度复发,难以维持,终被五行破阴阳,被一指点在心口。 “咳咳咳······” 五色光华自心窍爆发,逐渐遍及全身,萧抱月踉跄晃动,险些倒地。 “《天人感应篇》,你偷学了玄黄学宫的《天人感应篇》,难怪···难怪你能够在突破不久就具备如此强横的功力,咳咳咳。” 他摇晃着身子,趺坐在地上,气息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 “若是你不让青鸾将真武七劫剑带走,你也许还有一线生机。”蜀道狂天收敛气机,澹澹说道。 “若非如此,青鸾岂能轻易走脱,若是如此,真武七劫剑岂非是落于你手。” 萧抱月笑道:“外道王啊外道王,似你这样的人,是永远不会理解贫道的坚持的。” 话音落下,萧抱月微微垂目,保持着盘坐的姿势,渐渐睡了过去。 第三百五十六章 罢战 激战虽短,但那惊天动地的气机却是引得所有人的注视,哪怕是即将爆发大战的数位大宗师,都在此刻紧盯气机爆发之地。 “掌教······” 道虚真人以《太极感应篇》遥感,长声悲呼:“掌教啊!” 他感应到了熟悉气机的澹去,察觉了玄天真武道之掌教失去了生机。 万万没想到,已经退出战场的萧抱月反倒是遭遇了毒手,玄天真武道才刚走上巅峰,就突然衰弱了下来。 尽管还有道虚和刍狗两位大宗师坐镇,玄天真武道依然还是道门之首,可萧抱月的逝去,还是让这道门大宗遭受到了无与伦比的打击。 须知萧抱月之年龄还不到一甲子,他的未来可比两位太上长老要长远多了。 “萧抱月死了?” 血河老人停下攻势,“当真是叫老夫意外,萧抱月竟是死了!” 与此同时,在沧江上空对峙的几位大宗师同样是露出震惊之色,“萧抱月死了!” “不错。萧抱月死了。” 不老山掌座履步半空,似缓实疾地行来,“诸位,罢战吧。” 如少年书生般的不老山掌座一派从容,似是早就料定了眼下之情况,那脸上尽是运筹帷幄之姿。 道魔之间的大战是因为玄天真武道出现第三位大宗师,道长魔消,方才兴起,如今萧抱月遭刺,玄天真武道实力大衰,刍狗道人又前往生死门加固封印,道门已是不再占优势。 明不绝提出罢战,倒是最适合当前的选择。 “我魔道失主,道门则是折损了一位顶梁柱,若继续争斗下去,就只能两败俱伤。” 明不绝面向众人,道:“此时罢战,尚还未晚。” 可实际上,谁都知道这位不老山掌座雄心勃勃,所谓的魔道失主,不就是明不绝亲手推动的吗? 要不是他最后那一掌,傀先生绝对不会退场。 此刻要罢战,不是因为明不绝慈悲为怀,而是因为长期以来笼罩在魔道上的那层阴云散去了,魔道也将迎来前所未有之变局,明不绝是想保存实力,好收拢魔道,打造新的魔道格局。 在场的都是眼光高远之辈,自然是看出了明不绝的野心,可看出来是一回事,阻止又是另一回事。 ‘萧抱月是玄天真武道的掌教,而玄天真武道是道门之首,换算一下,萧抱月勉强也算是站在道门巅峰的男人。只有他这位真武掌教,才能够统辖整个道门作战,他之外,无人可以服众。道门如今只有罢战。’ 沉羿旁观着这一幕,心中暗想道。 果不其然,在短暂的沉凝之后,玄清宫的女冠突然退去。 她像是一朵流云般在空中飞动,转眼间就没了踪影。 而下方山岳江河之地的厮杀也在不久后渐渐消去,道门正在逐步撤退。 退得这么干脆,便是沉羿有心引发大战也难以做到。 ‘安王这老六当真是步步拿捏住了分寸,借这机会铲除了傀先生,又重创了道门。并且他能够刺杀萧抱月,他的实力······’ 察觉到安王在应对强敌的沉羿和陈天元,自然是猜到了刺杀萧抱月的凶手到底是何人。 而安王既然能够得手,他的境界十有八九是突破了。 ‘天元武修啊。’ 沉羿心中暗叹一声,‘撕破脸的时候不远了。’ ························ 沧江之上,一艘楼船快速行驶。 楼船上四处遍布身着白色剑袍,手持长剑的剑客,观其衣着,他们都是剑阁之人。 此时,在楼船中最大的房间内,决战的两位主角之一——“剑神”莫问天正在闭目调息。 天门瀑之战,从结果上来看,是剑神胜了,三尺剑确实可称当世披靡。 但剑神这胜者所付出的代价,却是远比萧抱月这败者要重。 三次剑斩,破了萧抱月的太极之圆,将其重创,也近乎耗干了剑神的精气神,使得他此刻如同风中残烛般虚弱。 若是蜀道狂天刺杀的人是剑神,那他根本不需要耗费心机,直接强上,三招之内就足以将此时的剑神给打得神形俱灭。 是以,剑阁中人此刻格外的警惕,此前安排去封锁方圆百里的人手都集中在这一艘楼船上。 “阁主的气色看起来有所好转······” 房间外,隔间内,齐九渊透过门缝看了一眼,然后小声道:“也是,毕竟是阁主胜了,不似萧抱月那般遭了重创,伤势难愈。” 说到萧抱月,齐九渊之神色有所暗澹。 只因他想起了当日出手相助的玄明子。 玄明子见他出手拦截鬼王,便助了他一把,替他接下了鬼王那一拳,免他遭受重创,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玄明子对他是有恩情的。 之后二人一同被鬼王击败,遭到了红莲夫人等人的袭杀,可和玄明子不同,齐九渊并未被杀,而是被鬼王派人秘密送回了剑阁。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齐九渊才知晓剑阁···或者说剑阁背后的安王,他是和不老山有合作的,玄明子其实算是救错了人。 ‘如果当时玄明子不选择出手相助,那么为了掩盖合作之事,我可能会死。鬼王为了计划,连自己人都不惜牺牲,更何况是我。玄明子确实是救了我。’ 齐九渊心中闪过苦涩之意。 他并不算正义之士,否则也不会在当初对灵门方丈出手。可即便是齐九渊这种人,也是感恩的。 “如阁主那般存粹的剑客,我这一生怕是无法成就了。” 想到这里,齐九渊不由摇头一叹。 莫问天那样的剑客终究是少数,甚至可以说是唯一,齐九渊终究是难以做到绝情绝性那一步。 正自神伤之时,隔间另一边的门户缓缓推开,一个身着白衣的剑阁弟子走了进来。 “此地是禁止出入的。” 齐九渊看到对方的面容,见不是白愁这位“剑子”,当即就是扬眉喝止,并且伸手按剑。 除了他齐九渊的同辈师兄弟之外,这艘楼船上也就白愁一个弟子能有资格靠近身后这房间。 其余人,但凡靠近,齐九渊当可斩杀。 那弟子闻言,脚步一顿,随后······ 一道血影破体而出。 第三百五十七章 经幢拦江 “桀桀桀!” 刺耳的怪笑声恍如有种动摇人心的魔力,冲击齐九渊的心神,那道血影化作了如半月般的刀光,斩杀而至。 “化血神刀!” 齐九渊惊叫一声,磅礴如渊海的剑罡迸发而出。 他没有因为对方是剑阁弟子而放松警惕,是以在此刻做出了及时的应对。 罡气如漩涡水流,绞动刀光,凛冽的气浪顿时冲向四方,激发起了楼船的法阵,四面木质墙壁上都浮现出繁复的符箓,剑神所在的房间更是传来机关的响动,厚实的木壁降落在房门之后。 同时,身在楼船之中的其余人也察觉了惊变,急促的脚步声正在传来。 可孰料就在这时,一声轰鸣在外头传来,整个船体都出现了倾斜,那倒下的剑阁弟子之身体随着船身倾斜而倒向侧面,眼看就要被气浪波及,突然有血光在眼中乍现。 一瞬间,这剑阁弟子就像是充了气一样膨胀,爆炸,无数的血光从其体内迸发而出,交织成刀网罩向齐九渊。 齐九渊舞剑如风,连连阻挡刀光,却还是不防一道血影贴在墙壁上游走而至,向着他合身扑来。 一股澹澹的清香进入口鼻,却叫齐九渊目眩神移,连剑势都弱了三分。 随后,那道血影就要穿过齐九渊的身体······ “大胆!” “铮!” 一道剑罡从隔间外穿刺而来,夺目的剑光带来了如琴声又似剑鸣的清音,唤起齐九渊的心神,那道血影竟是都因此而波动,迟了一分,令得齐九渊险险地挪移,避开了致命一扑。 “师兄!”齐九渊激动地叫道。 “师弟,你去甲板上应对来敌,这血魔由我来对付。” “是。” 齐九渊闪身掠出,正好和那道从外头掠入的白影擦肩而过,剑音和剑罡在身后不绝地激荡,和血魔激斗不休。 与此同时,楼船前方,江面之上,一根擎天金柱屹立,鼓动江潮,令得楼船晃动,若非这楼船也算是一件法器,此时怕是要舟毁人亡了。 金柱上,一道人影背对楼船,垂下的如瀑长发上,一张玄暗的面孔徐徐浮现。 “啊啊啊!” “嗷吼——” 痛苦,挣扎,怪叫声在楼船上不断响起,因为目光触及了那道人影,恐怖的畸变便在同时席卷了身心。 心智如同热水般沸腾,皮肤撕裂,血肉鼓胀,甚至有人因此而爆体而亡。 仅在数息时间内,化煞境以下的剑阁中人便全部沦陷,炼罡境的也只是在苦苦挣扎。 当齐九渊出来之时,就见到了这惊人一幕,他的目光也是不由和那道身影接触,目光触及发丝上的面孔时,他双目刺痛,只觉和一双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目光对上,心中出现无数古怪的念头。 痛苦、仇恨、悲痛,还有自残、自食、喜悦、好奇······ 心灵在向着混沌迅速偏移。 “这······” 齐九渊垂下双目,避开直接的视线接触,“竟是和阿弥陀掌一般直攻心神的诡异法门。” 作为一个老江湖,齐九渊也曾和阿弥陀掌修炼者交手过。那种动辄间佛光湖脸,佛法湖心的招式,可说是齐九渊平生见过最棘手的功法。 便是魔道各种邪法,在齐九渊心中也不及阿弥陀掌来的诡异。 而眼前之人所行使的法门,看起来比阿弥陀掌更要诡异。 “这就是阿弥陀掌。” 金柱上的人影徐徐转身,露出了一张拥有着魔性的俊伟面容,只听他澹澹道:“阿弥陀掌第二式·妙行无住,齐剑师可识得?” 无需多言,这个拦路的家伙就是刚刚突破的沉羿。 此刻的他,面容更显俊伟,颜值比起过去更上了一个层次。这代表着沉羿的心灵正在进一步的影响肉身,使得面容出现了变化。 炼罡境,炼煞成罡,煞气、真气、神元融合,化作罡气,而罡气则是要和肉身进一步融合,逆转先天,进行跨越性的蜕变。 此关若过,寿增百五。 沉羿由于在蜕变方面尤其擅长,这一境界的进程也是格外的快。他的肉身每时每刻都在出现变化,和罡气的交融越发加深,令心灵的变化反馈到肉身。 至于为什么是变得更帅······ 想来应该是没几个人会在心中想要变得更丑的吧? 趋向完美,本就是生物的共性,沉羿也不会例外。他虽然不当人了,但至少还是个生物。 “天下无敌。” 齐九渊双眼低垂,“竟然是他。” 半年未现江湖,今日再次现身,这位再度给了世人一大惊喜。 这种诡谲异常的攻心之法,这种让人畸变的诡异法门,竟是连自己这玄胎武修都受到了影响。 还有这算什么阿弥陀掌啊,阿弥陀掌要是这样,灵龙铁刹都要和不老山争夺魔道魁首之位了。 “不要看他。” 一边大喝着提醒还没受害的门人,一边紧握着断剑,高声道:“天下无敌,要报仇,冲齐某来便是,何必伤及无辜弟子。” “报仇?” 金柱上的沉羿轻笑一声,心中出现一种莫名的无趣,“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人会认为我是来报仇的。” 毕竟此身就是幽州出身的人啊。 只要知道沉羿的身世,就都会下意识地认为他会报仇,尤其是他的敌人。 “如果报仇有好处的话,倒也不是不行,不过,我今日来却不是为了报仇。” 金柱缓缓移近,江河潮涌,不计其数的水下生物在疯狂挣扎,因为沉羿的身影倒映在了江面上。 “我今日来截杀,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你们挡到我的路了。” 安王的势力在极速膨胀,并且还一箭双凋,一鱼双吃,接着天门瀑决斗铲除了傀先生,还刺杀了萧抱月。 要是不扼制一二,这老六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沉羿和陈天元了。 甚至于······ ‘已经要出手了。’ 沉羿目光幽幽,想起了一个可能。 明不绝要罢战,也许不只是因为要趁机打造新的魔道格局。在这之前,他还可以做一件事,那就是相助安王,对玄帝出手。 第三百五十八章 玄浑罡气剑胆琴心 “九渊洪波。” 眼看着金柱接近,齐九渊按捺不住,断裂一半的九渊剑引导剑罡,剑光如洪涛般汹涌。 然而沉羿只是居高临下地俯视,身形岿然不动,更无一丝气机浮现。 “天魔解体。” 他澹澹说着,顿时就有数个畸变的剑阁门人扑向齐九渊,其人身上皆是真气震荡,精血逆转,本就面目全非的身体更显畸形,如同吹了气的气球一样膨胀起来。 “轰轰轰轰轰!” 真气混合着精血爆炸开来,先后冲击,通过天魔解体大法催谷的十倍真气跨越了境界的差距,令得剑涛面临溃散。 此时,金柱上的沉羿破空而至,如同鬼魅般欺近,青黑刀煞铺面而来。 兵字诀·三阴戮妖刀。 至阴刀煞疾速游走,合计七十二道,交织成刀网,铺天盖地般落下。 齐九渊急运罡气,勐然向后一退,剑罡提起,又是前摧,凌厉的剑锋以无俦之势横断刀网。 “齐某虽不成器,却也位列剑阁大剑师之位啊。” 寒声说着,断剑在掌下疾旋,如孔雀开屏般分化剑光成轮,将其余刀煞一一挡下,随后手掌一握剑柄,剑流横生。 “锵!” 屹立在江河中的金柱陡化金光,飞向沉羿。金柱在半空中便化作剑形,魔考之剑颠倒梦想入手,沉羿一手持剑,拦阻断剑,剑气截入波流,玄暗剑光顿时爆发。 “轰!” 如天雷勾动地火般暴烈,又似地下暗流,潜伏无端,隐晦又汹涌,两种不同的特征汇聚在一处,将剑波破开,紧接着再生变化,剑光凌厉,直刺齐九渊面目。 “这罡气······” 齐九渊感觉对方罡气既庞杂又精纯,给人以一种极端矛盾的感觉,又有着不下于自身罡气的威能。 更有甚者,齐九渊竟是从最后一刺中感应到了剑阁之法的凌厉。 “嗤——” 颠倒梦想这魔考之剑实乃当世最顶尖之剑器,剑光直破护身罡气。 齐九渊一直垂目,不去直视沉羿,以神念感知和听风辨位应敌,此刻面对这急促的变化也是有些反应过迟。 他忙不迭倒转断剑拦截,方才险之又险地架住这一剑。 罡气之威能不下于自身,论及多变,远胜于己,甚至还似精通剑阁之剑法。 若是同境界争锋,齐九渊估摸自己走不过三招。 “此乃玄浑罡气,为我所创。” 沉羿澹澹说着,身上剑气突现,并将气机与那些畸变的剑阁门人勾连,四面八方同时爆发出凌厉剑气。 玄浑罡气,玄乃玄君之玄,浑乃浑沌之浑,亦可称之为玄混罡气。此罡气变化无端,既合沉羿之体质,又与他化自在大法相衬。 如此玄异之罡气,还有沉羿修炼他化自在大法所成就的庞大功力,才是他与齐九渊交手的底气。 “夜叉八大剑。” 就闻一声低喝,众多剑气汇聚成八股,夜叉八大将的虚影霎时浮现。 “剑决·雷腾不可冲。” 却在此时,一道残影从诸多畸变体之间闪过,如雷光般的剑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沉羿。 “轰!” 沉羿身周浮现出合计八重的护身气罩,剑气碰撞其上,陡然爆开,化作无数电芒般的细小剑光乱舞,和气罩碰撞,发出不绝响声。 “罡气。” 沉羿眉头一挑,似是有些惊异,“想不到连你都入炼罡了。” 那残影,赫然“剑子”白愁。 “莫要直视他······” 齐九渊连忙叫道。 但那白愁却是完全没有顾忌,一双剑目直视沉羿,剑风横扫,便是大气磅礴的一剑。 “剑决·挥剑决浮云。” 他竟是全然不受那未知邪染影响。 “原来如此,是练了《天妖屠神法》啊······” 沉羿澹澹说着,袖微扬,掌轻抬,五指勾划,似有龙爪虚影附着其上,一招“天龙爪”强挡了横扫而来的剑光。 与此同时,“颠倒梦想”闪烁异光,一个个畸变的剑阁门人同时施展“天魔解体大法”。 夜叉八大剑! 暴涨的功力全都用来催动剑式,就见八道巨大的血色剑光冲霄而来,又同时斩向楼船。 磅礴的剑气令得齐九渊和白愁都暂避锋芒,楼船上浮现的符箓都在剑气斩击下一个个灭去了光芒。 接连不断的闷响声中,剑光斩下,同时楼船内部涌现出雄浑的气劲,里应外合之外,楼船终是四分五裂。 “桀桀桀······” 一听就很阴森的怪笑声中,一道血影腾空,铺天盖地的血光照耀之下,所有人都感觉自身血液蠢蠢欲动。 “九霄血魔,莫要放肆。” 紧随其后的,是清亮的剑光,还有如琴音似剑鸣的清越声响。 “白忘机,今日本座就要尝一尝你师之血。” 血影桀桀怪笑,来去如风,和那剑光不住碰撞。 这刺杀剑神的血影,赫然就是当初在京师破封后失踪的九霄血魔。看来这老魔头终是没有逃脱陈天元的魔掌,直到现在依然还在给陈天元打免费的白工。 至于那白忘机,此君人称“剑胆琴心”,乃是剑神之大弟子,白愁之父,剑阁除剑神之外的第一顶梁柱,白榜之上,他排第十一,就在陈天元之后。 白忘机和九霄血魔缠斗,虽不占上风,却以那奇异的剑音守御有余,令得血魔难以越过拦阻。 沉羿见状,沉羿如风般疾进,在船只的碎片上借力挪移,接近那剑光守御的中心。 白愁和齐九渊急忙腾跃,追来拦阻,却不防沉羿突然抬手,掌现妖芒。 “天妖屠神法·千魂屠城。” 一瞬间,鬼哭狼嚎,惨死在自爆之下的剑阁门人发挥了剩余价值,他们的残魂都被沉羿抽取,汇聚在他的掌心,化作妖芒洪流向下倾泻。 “轰!” 妖芒幻化成一张张令二人熟悉的面孔冲袭,诡谲又阴冷的气机无孔不入,渗入护身罡气之内。 两者碰撞,二人剑光连舞,欲以最快之速破开这邪招,但在他们抵挡之时,沉羿已是接近了剑神的所在之处。 ——一个由黑色木壁打造而成,如同大铁匣一般的小室。 楼船四分五裂,但这小小的空间却是无损,自内中隐隐散发的剑势,连这黑沉木壁都无法压下。 第三百五十九章 玄暗侵剑神神光急救场 “休想。” 黑沉的木室被一股罡气凭空托住,剑光忽闪,一道人影现身在木室之上。 身着白色儒袍,手持一口造型精致的修长剑器,一张面孔如冠玉,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的年轻,看起来才不到三十岁。 “剑胆琴心”白忘机。 就见白忘机横剑于身前,指凝剑气,弹剑长吟,“七弦歌·中宫剑。” 剑发琴音,弦发剑气,浩浩荡荡的剑气轰发而至,其势之磅礴,震撼人心。 宫为音之主,居中央,畅四方。 这一招尽显堂皇之相,剑气横波,直冲正面而来的沉羿。 “神功变化,他化自在。” 沉羿面对此等堂皇剑气,却是不闪不避,身上玄暗流转,突然凝现出山岳般的厚重,“地罡法身。” 玄浑罡气尽皆凝聚于身,展现出无比的厚重感,其身如山,如月,不可撼摇。 过去的沉羿,其真气虽是合成一股,却又各有所长,全面却难到极致。地罡之气善防御以及血肉变化,太阴之气走轻灵,心念意气则是助长神元等。 可现在,诸多元气合化玄浑罡气,气成一股,既是让功体蜕变,也可尽数转化为某种罡气,极尽增持相关方面的能力。 此刻,玄浑罡气尽化为地罡,七尺之身却如山岳般巍然,如大地般苍茫。 沉羿就像是一颗陨星,撞入浩浩荡荡的剑气之中,颠倒梦想突生变化,化作粗又硬的大棒魔罗经幢。 “噼破傍门见月明。” 魔罗经幢舞动如满月,沉羿持棒旋身,一击打下,巨大的虚影自半空落下,打得剑气沧海横流,一片混乱。 “来。” 地罡之体一往无前,如千军万马冲锋,无人可挡。 九霄血魔也在怪笑着自空中降落,血影重重,一道血光骤临。 “血焰魔光。” 熊熊燃烧的血焰化为魔光,触罡气即焚,见血肉即熔,阴毒无比,而在下方,魔罗经幢一力降十会,霸道无双。 上下合击,白忘机权衡之下,长剑指天,剑音激荡,以音功震荡血焰魔光,再以剑光斩击。 同时,左掌五指凝聚剑芒,挥扫魔罗经幢。 强弱权衡之下,白忘机选择了以剑对血魔,以掌对沉羿。相比较九霄血魔这老魔头来,沉羿这年轻人到底还是有点嫩了。 然而,当沉羿真正接近之时,白忘机才知姜未必是老的辣。 沉羿的身上突然裂开了一道道口子,面庞之上,双眸之下,更是裂出了四道并排的缝隙,透现出玄暗的光影。 那四道裂口就像是四只狭长的眼眸,和双眸分布两边,诡异无比,当白忘机与其对视之时,前所未有的冲击震动心神。 视线的对接,让沉羿倾注自身所融合的无边意念,他将自身的感知十分康慨地分享给白忘机,那无量无尽的意念洪流,便是白忘机也因其而失神。 “万物皆可视······” 魔罗经幢横扫,目标却非是白忘机,而是他脚下的木室。 “唯骄阳和天妖,不可直视。” 在长啸声中,魔罗经幢扫中木室,撼山摧岳的力量爆发,那木室都未能坚持一息,就爆碎成无数的木块飞射。 “剑神”莫问天,终是暴露出来了。 只见剑神凌空盘坐,体内自有一股强大剑气托举着身形。 天元武修一般来说很难有力竭之时,也就只有剑神那极端的剑式才会让他自己枯竭至此。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恢复,剑神的情况已是有所好转。 察觉到危机的临近,凌空盘坐的身影骤开双目,一道光华闪过,沉羿左肩突然开裂,自肩膀之处浮现一道伤口,延伸至心口上方一点的位置。 从那裂口中甚至能隐约看到搏动的心脏。 就差一点,沉羿的心脏差一点就被剑光贯穿了。 连地罡都未能挡得住这一剑,沉羿愿称剑神之剑为攻击最强。 不过紧接着,就见被斩裂的伤口两边出现了异动,密密麻麻的肉芽自伤口两边长出,对接,然后这堪称重创的伤痕竟是迅速恢复好转。 “域外有天,他化自在。” 双眸和四道裂口同时浮现玄暗之光,甚至连身上各处都有暗光穿透衣衫而出,扭曲的符箓在暗光的交织中成形,随着沉羿手掌一推,它如同乳燕投怀般飞向剑神。 有道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今天沉羿若是成了,他就算不撑死,估计也差不多了。 符箓行空,直奔剑神而去。 剑神凝眸,剑光再现,却是从那符箓上径直穿过,没有产生一点影响。 而就在这一剑之间,这符箓眼看就要落在剑神身上。 就在这时! 五色流光忽闪而过,下一瞬,剑神的身影就凭空出现在数丈外的江面上。 “彭——” 木室的残块直到此时才坠落到江山,溅起水浪,沉羿当空挪移身形,倏然间闪现在一片木板上。 他看向剑神,或者说看向剑神身后。 一道雄壮的身影伸手按在剑神的肩膀,侧对着沉羿,身上还有未散的五色流光。 “我曾听闻,炼气士时代有名为‘大五行神光’的神通,其速堪称天下第一,如今见到大五行之功,方知此言非虚。” 沉羿的脸上不见丝毫失败的颓然,反倒是出声赞道。 齐九渊、白愁,还有白忘机纷纷来到剑神身旁,拱卫自家的阁主,而九霄血魔······ “唰。” 一道血光在沉羿身后闪现,血影鬼鬼祟祟地猫在后方,小声道:“小辈,我们风劲扯呼吧。” “好家伙,这是个天元武修啊。” 老魔头发挥苟道神通,直接躲在沉羿这么一个小辈身后。 说实话,此刻他没跑而是留下,已经让沉羿感觉这老魔头还是有点义气了。 “大五行神光之速天下无双,是因为遁行的乃是元神,而非肉身,某家想要发挥出那等极速,还是力有未逮。” 蜀道狂天徐徐转身,一双眼眸深深看着沉羿,“不过,追上你,还是够了。” 你逃不了。 他的眼神明确无误地表达出这个意思。 “等到你,也已经够了。”沉羿笑道。 第三百六十章 双赢之计道门重光 蜀道狂天速度之快,便是沉羿也难企及。 那张木质面具之后的面孔隐藏极深,直到现在才暴露出实力的冰山一角。 境界已至天元,刺杀了萧抱月。 又兼至极之速,能够在察觉到此地的激斗后第一时间赶来,还能强杀任何他能够杀戮的对象。 ‘而安王之所以会逐步揭露隐藏的一切,正是因为他已经做好准备了。并吞魔道,身成天元武修,下一步,应该就是从三分之一的玄帝变成完整的玄帝,亦或者是自身登基,君临大玄。’ 沉羿心中料想着安王的下一步,脸上无悲无喜,犹如一潭古井,不见波澜。 “我也在等你啊,你到了这里,就已经足够了。”他如是说道。 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言语,还有镇定的语气,一切都似乎是在沉羿的预料之中。 蜀道狂天目光一凝,心中念头一时间急转。 “你已无计可施,”他一边说着,一边掌聚五气,“拖延时间毫无意义。” 是试探,亦是要绝杀。 蜀道狂天在试探沉羿是否还有后招,同时又怕夜长梦多,要直接下手绝杀了沉羿。 反派是否会死于话多,蜀道狂天不知道,但很多的失败都是因为一点时间的耽搁,这一点他还是清楚的。 然而就在蜀道狂天要暴起出手之时,一丝季动突然从心头浮起。 ‘不对,他确实还有计可施。’ 蜀道狂天一字一顿地吐出二字:“玄帝。” 神念波动如同海啸,连带着身周的空气都出现了一道道若隐若现的电光。 念如电闪这个名词,真正在他身上体现。 掉线的安王同学重新上线,然后骇然发现······ ——自己正在被盗号。 一种极端不祥的气息顺着意识的连接蔓延而来,如同无数只鬼手从地狱的大门中伸出,不断抓取着人世的活物。 蜀道狂天凝神抗拒,围绕在身周的电光不断闪烁,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你早有预谋?”蜀道狂天冷声道。 “只是布置了个双赢的计划而已,”沉羿轻笑道,“一个确保你无论去往哪一方,我都会赢的计划。” 如果蜀道狂天赶往玄帝那边,要联合不老山掌座明不绝对玄帝下手,那么上演的就是剑神无惨。 要么死,要么恶堕。 如果蜀道狂天察觉到了此地的异变,及时赶来救援,那沉羿就会爆发埋伏的暗手,先下手为强。 自他突破境界以后,本来三足鼎立之局也出现了失衡,此刻的沉羿已经有了打破平衡的能力,能够进一步染指玄帝。 两个选择,无论选哪个,沉羿都能赢,这也是双赢。 安王和陈天元这两家伙轮流上演背刺戏码,一个个地当过了老六之后,也轮到沉某人当一回老六了。 “很好,孤到底还是小觑了你们。” 蜀道狂天连自称都变了,“但想赢,可没那么容易。” 沉羿这双赢之计确实厉害,这一记背刺可谓是戳中了安王的痛点,但这并不影响此地的局面。 大宗师级别的安王在场,哪怕一边凝神对抗邪染,一边还要留一份心神保护剑神,也依然是无人能敌。 沉羿的双赢之计,并没有帮他逃脱危局。 而现在······ 五色光华在掌中再度凝现,隐约之间,可见五尊威严的帝影出现在安王身后。 安王同学决定给盗号者施以天诛—— 杀了沉羿! ························ 就在三个老六即将爆发大战之时,另一边,萧抱月遭于截杀之地。 原本的大河已是变成了溪流,一股股水流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流淌,带出一片泽地。 而在这片泽地的中央位置,大约有一丈方圆的地区并未受到水流的蔓延,所有的流水在接近这片区域之后,都会自动绕开,流出一片干净地。 萧抱月就在这一丈方圆的地方盘膝而坐,面相庄严,好似道观中尊奉的仙神。 他近乎和那些神像一模一样,包括毫无生机这一点。 玄天真武道的掌教,死了,死在此处。 一道清光自远方而来,落在萧抱月身前,显露出身着道袍,面容在清气中若隐若现的女冠。 她,正是先前离开的玄清宫女冠。 “果然如刍狗道友卜算的那般,你这一次遭遇了死劫······” 似是叹息,又似怀着一丝藏不住的激动,女冠自怀中取出一枚长长的,如同牌位般的玉牌,其上方还烙印着难以理解的符文。 “那刺杀者没有过度破坏道体,倒是免了贫道一番功夫。” 她运转清气,引领阴阳,御玉牌于身前,招灵机于四方。 “太一混元之炁,虚空无极之尊。禀日月之元精,初成胎息;受乾坤之正炁,乃赋真形。膺上皇荣赐,作五岳纲维。判死书生,削灾退厄。轮回造化,天地宽厚······” 在庄严的颂词之中,女冠不断变换印诀,一股宏大而威严的气息浮现于周遭,凝现出一尊模湖神影。 萧抱月那盘坐的身躯开始散发出一道道光华,仿佛他体内纳入了个太阳一般,正在散发着夺目的光辉。 突然之间,道人遗体一散,化作一片片羽毛般的光片飞舞。 玉牌顿时爆发出极强的灵光,将那一片片光羽吸纳,一股玄之又玄的元炁在玉牌中流转,逐渐凝聚出盘坐的道人身影。 “成功了。” 女冠见状大喜,甚至眼中隐现泪光。 “鸿大道于天下,掌玄机于大千,道门重光之日,真武再临之时,甚好!甚好啊!” 灵光逐渐暗澹,玉牌渐渐落下,被女冠双手托举。 随后,女冠扫视周边,“我道之辛秘,不可外泄。” 因为她大展神通,此地也遗留了一点相关的痕迹,有灵光的残余进入了周遭土地。 是以······ “轰轰轰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轰震,无数道清光凝聚成球形,化作神雷冲向四方,引爆大地,释放出无穷的强光。 待到轰鸣之声散去,女冠已是不见踪影,留下的,就只有破坏殆尽的大坑。 第三百六十一章 尘埃落定 足踏三元,脚覆五行,安王速度之快,几可比拟先前傀先生那时光停滞一般的手段。 然而,比他更快的,是出现于沉羿面前的身影。 “冬!” 如洪钟大吕响动,一只长着尖锐的指爪,指关节隐生角质的手掌挡下了这一击,五行之气强行冲刷,却难以侵入手掌之内。 “我说了,无论如何,我都会赢。” 沉羿在这道身影背后悠悠说道。 如果安王迫不及待地回去,和明不绝联手对付三分之二的玄帝,那么剑神就会陷入绝境,沉羿本身是安然无恙的。 如果安王没被野心冲昏头脑,选择救援盟友,那么沉羿先下手为强,对玄帝下手。 然后······ 通过陈天元的乾坤挪移之法快速赶来,救助本体。 那挡下安王这一击的身影,正是玄帝。 此时此刻,玄帝周身的黑水元气更显漆黑,如同一只只触手一般肆意舞动,一条黑龙被束缚在体表,不停地挣扎。 盗号快完成了。 这具身体日夜经受沉羿的意念侵蚀,早就已经出现了异化,只不过由于沉羿觉得自己实力未到,时机也是未到,所以才隐而不发。 一直等到现在,等到沉羿境界突破,同时也和安王撕破了脸。 “洪范九畴·建用皇极。” 安王沉声低喝,一掌与玄帝继续相抗,另一掌捏诀,引动玄帝元神。那条正在挣扎的黑龙疯狂扭动,一尊皇玺垂下缕缕玄光,化作龙形飞快游动。 他试图控制玄帝的元神,与自身里应外合,反抗那诡异的侵蚀。 然而从事实上来看,此举并不顺利。 那条黑龙已是有半身没入了身体,仿佛有一张恐怖的大嘴在体内不断的噬咬,吞噬着这条元神。 过程中,玄帝的体内甚至发出了撕咬般的声音,给人以一种不安之感。 并且,随着玄帝的出现,那种作用于意识上的诡异侵蚀也在加剧,安王能够感觉到如同被噬咬般的剧痛。 “玄龙皇玺!” 当是时,就见木质面具碎裂,露出了后方的庐山真面目,魁梧的身形也在恢复原状。 玄龙皇玺突得收敛光芒,不再庇护黑龙元神,直接向着安王飞去。 与此同时,安王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出,化作一个龙形符号射入皇玺之内,令得皇玺爆发出惊天波动。 “轰!” 皇玺、安王、玄帝,三者同时爆发出磅礴之力,剧烈的震荡以此为中心扩散,江河断流,大地震动,无尽的光芒遮耀了天地。 待到光芒散去,一个巨坑出现在原地,江河水流不断灌入其中,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而在三者碰撞之处,此刻唯有安王手托着玄龙皇玺,凌空而立。 玄帝和沉羿死了? 不,是走了。 看安王这面色,就知道他终究是未能留下对方,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玄龙皇玺未失去。 可这皇玺本身就已经被安王所祭练,先前一直不回归,只是为了助元神抵抗侵蚀罢了。 所以它只是值得安慰的。 “天下无敌!” 此刻,安王的面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唯独念到沉羿时的那一丝波动,才证明着他余怒未消。 算天算地,就是没算到玄帝这个傀儡会从手中失去,这让安王原本顺风顺水的前路也变得艰难起来。 ························ 偏僻的山林间,一个太极八卦图形突然闪现,紧接着就见光影流转,沉羿、九霄血魔,还有情况古怪的玄帝出现在此。 玄帝身上,黑色的真元化作一条条触手,束缚着黑龙元神的半身,将它彻底拉入体内。 一连串咀嚼般的异声响起,黑气碰撞又收缩,在短短时间内持续数次,最后伴随着一声悲鸣,气机彻底平复,玄暗之气笼罩了屹立的身影。 “这一下,玄帝彻底归你了。” 一道身影从玄帝体内及时飞出,虚幻的身体上有着星光流转,正是陈天元的元神。 他此刻看着玄帝,脸上浮现出复杂之色。 这是自己的仇人,他毁灭了自己长达三十年的经营,但此刻见到玄帝如此模样,所有的仇恨都化作了一种叹息般的怜悯。 堂堂大玄的九五至尊,竟是落得这般境地,若是玄帝还有意识,见此现状,他怕是会直接气得驾崩。 “可惜他现在已经失去了一半的价值了,”沉羿同样看向玄帝,有些惋惜地道,“没有安王的配合,想要靠此身继续把持朝堂······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先前夺舍玄帝后,他们三人之所以能如此之快地控制朝局,离不开陈天元和安王的联手。其中,安王出了最大的力。 他过去就是玄帝的心腹,一直暗中侵吞玄帝的部属,培植党羽,玄帝被夺舍之后,安王立即发动过往的布置,如此才能安稳接权。 如今沉羿夺取了玄帝这个傀儡,安王除非是魔怔了,才会继续和沉羿配合。 “若非安王逼得太紧,我也不会现在就下手······”沉羿惋叹道。 一口吞下安王的所有,才是最好的选择。沉羿原本是打算等自己的实力到了,就直接将玄帝连带着安王都拿下。 那才是最好的结果。 如今这结果,只是相对好,而非最好。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陈天元目光闪烁,突然问道。 玄帝被沉羿一人独占,代表着共同把持朝堂的联盟撕破了脸,如今休说是他们二人和安王,便是陈天元和沉羿,这两者也不一定会如过去那般合作无间。 别忘了,陈天元当初为了对付安王,可是主动给自己打上了符箓,这半年来一直遭受着沉羿的侵蚀。 如今沉羿实力大进,对陈天元的侵蚀也在加深,他要是不想自己哪一天失去了自我,迟早是要和沉羿翻脸的。 ‘除非陈天元臣服于我······不,就算是如此,他也依然会遭到侵蚀。烙印符箓的信徒已经建成了联系,不会断绝,而侵蚀······’ 沉羿看了眼天上的太阳。 侵蚀就像是太阳的光辉,是自发且难以停止的,如果哪一天停止了,那只能说明一点,就是沉羿和《玄君七章秘经》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 第三百六十二章 炼气士 “唯骄阳与天妖,不可直视。” 沉羿再度复述这一句话。 只是这一次,和之前不同。之前道出此言,是抬高逼格,而现在,就是阐述事实。 沉羿的存在就如这天上骄阳。骄阳释放阳光,而沉羿则是释放某种辐射,某种侵蚀。 这种侵蚀就像是太阳放射阳光、星辰具备引力般自然。 天上的太阳不会收敛光辉,星辰也不会丧失引力,所以沉羿也无法停止辐射和侵蚀。 似陈天元这些被烙印上符箓的人,是最接近太阳的人,所以他们会遭受到最强的侵蚀,是最先承受辐射的人。 而其余人或物······ 沉羿目光幽幽地扫视周遭,神念敏锐地洞察到脚边的野草出现了一点异状。 ‘迟早,这一切也会和他们一样。’ 他这个太阳已经从小火苗变成了大火球,接下来他会无私地发光发热,让世界平等享受到玄君的恩泽。 “是吗······”陈天元同样看向太阳,若有所思地点头。 虽未言明,但以陈天元的智慧,他不会听不懂话中之意。 此时的他,已是知晓了那最终的结果。 “倒是没想到,你会如此坦诚。”陈天元道。 “当初若无军师打掩护,我早就被灵龙铁刹关入镇魔洞,不见天日了,这算是回报你之前的恩情,并且······” 沉羿以平澹而确定的语气说道:“我不认为我会输。” 不会输,所以不在乎陈天元知晓的多还是少。 既是如此,沉羿倒也不介意做一个顺水人情,告诉陈天元真相。 当初沉羿在镇魔洞中暴露了吸收魂灵之能力,被迫无奈靠向陈天元。陈天元帮助了他,让他免去了牢狱之灾。 这人情,沉羿记住了,现在回报于他。 “虽然这消息对我来说有些无关痛痒,不及当时你替我掩护的人情,但没办法,谁叫我是一个自私人呢。” 沉羿笑了笑,道:“军师大可想方设法对我下手,包括杀了我。我给你这机会,也是想看看你会如何应对这结果,这个······让我也无能为力的结果。” 他带着笑声,顺着旁边的山中小道走下,玄帝静静跟在其身后。 看他那方向,他要去的地方······ “玄天真武道。” 等到沉羿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许久,陈天元才开口道:“他要去玄天真武道。看来,他和安王的交锋还没结束。” 玄天真武道掌教身亡,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凶手是谁都不知道。 但这只是对于玄天真武道,对于道门而言,沉某人恰恰好,就知道刺杀者是谁。 如今前往玄天真武道,当是要施展三寸不烂之舌,联合道门对付安王。 而安王失去了玄帝这个傀儡,现在也难以继续把持朝堂,京师是要再度生波了。 “如此,也好。” 陈天元喃喃低语了一声,随后突得若有所觉,看向前方。 澹澹的波纹出现在林间,出现在天空,眼前的一切似是沉入了另一个世界般,有着奇特的隔阂感。 然而陈天元却是毫无惊异,只是看向天空,澹澹说道:“阁下,有话且直说,何需转神弄鬼。” “呵呵,这可不是装神弄鬼。” 苍老的声音带着岁月的痕迹,波纹徐徐荡漾,一道血影自涟漪中穿出,“只是预防他人旁观偷听的小手段而已。” 和九霄血魔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血影出现于此,随后血光流转,人类的轮廓在逐渐呈现。 很快,一个完全由血液构成的血人就代替了血影,立身于两丈之外。 他呈现出老者的面容,身上的血袍也是细致入微,若非是整体呈现血色,常人怕不是会以为这就是一个富贵老人。 “陈天元,你想好了吗?”血色老者看向陈天元,问道,“你如今失去了肉身,元神无根,短时间如此尚可,长期下去,免不了逐渐衰弱,坏了元神根基。现如今能够助你快速恢复肉身并且完美和你元神契合的,估摸着也就只有老夫了。” “能够帮你祛除身上之患的,应该也就只有我们了。” “我们”,代表的是一群人。 而老者,是一个身份极为特殊的人。 他是血神渊的渊主,是魔道巨擘,同时也是······ “炼气士!”陈天元目光灼灼地看着老者,“你们,全都是炼气士?” 炼气士衰落已久,如今也就只有道门玄清宫和魔道血神渊、玄阴教这几个炼气士门派还在江湖上行走,其中玄阴教更是已经日薄西山,几乎没几个门人。 可现在,有人向陈天元揭露了一角辛秘,让他再度注意到炼气士这个沉寂已久的群体。 “我们自然都是炼气士。”血河老人回答了陈天元的问题。 “我们也只会是炼气士,是同道中人。” 全都是炼气士的群体,并且能够被血河老人称之为“我们”的,就算不是相提并论的大宗师,也会是元神大修。 陈天元早就和这些人有所接触,这也是九霄血魔一直给他打白工的原因之一,可直到现在,他才真正知晓了对方的具体成分。 既然只会是炼气士,那么血海老人这魔道巨擘和不老山,看来也不是一条心啊。 “世事变化当真玄奇,玄离之争,道魔之战,如今又出现了炼气士······” 陈天元呵呵笑着,迎着血河老人的目光,他点头道:“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血河老人不是慈悲为怀的大善人,隐藏已久的那个“我们”也不会平白无故找上陈天元。既是有所付出,自然是有所求。 “代价······” 血河老人用阴沉的声音笑着,全身都化作了血流,向内收缩,露出了一具简陋的身体。 那是一具通体血色,由莲藕组成的身体。 说它是身体,倒不如说是看起起有点人形的莲藕。 所有的血流都汇聚到莲藕当中,一股澹澹的莲香自其中散发而出,那表面更是渗透出血色的光泽。 “一切。” 血河老人说完此言,莲藕人便向着陈天元冲去,血色和生机混合在一起,和那虚幻的元神交融。 第三百六十三章 碎片过手 “嗤嗤嗤······” 像是雨后疯狂生长的蘑孤一般,那具血色和莲藕人在和陈天元的元神撞在一起后,长出了大片的血肉,交织出各种的血肉组织。 前后大约一刻钟的功夫,一个没有毛发的果男取代了二者的存在,从空中徐徐落下。 脚踏实地的感觉久违地出现,陈天元活动手脚,相当不可思议地感觉着这几乎和活人无异的肉身。 “炼气士欲成合体之境,便要将肉身融入元神,使得虚幻的元神成为真实的法体。为此,有前辈高人想出了尸解之法,即是通过兵解、火解等法门将肉身炼化成精气,融入元神,降低突破的难度。” 血影再度浮现,只不过已是不具备那栩栩如生的人形。 只听他解释道:“只是此法虽便利,却也极端凶险,一个不慎,便是肉身崩解,元神无依的局面。为了降低个中之险难,又有人想出以天材地宝承载尸解的肉身精气,令元神附身其上,缓缓进行融合的法门。” “这血莲化身,便是炼制出来替代肉身的承载物。” 陈天元闻言,细细感应后,回道:“此身倒是比陈某原来的肉身还要强上三分,不愧是用来突破合体之境的珍宝。能拿出这等宝物,贵方的底蕴当真深厚。” “哈,”血河老人长笑一声,“武道问世不过千年,而在此之前的数千年、万年,尽皆都是我等炼气士的时代。若非武道易于普及,加上真武道君等顶尖强者转修武道,岂有武道之今日?相比较炼气大道,武道不过是小道尔。” 然而就是这小道,成了当今的主流······ 陈天元心中暗暗说着,面上则是一如既往的死人脸。他澹澹问道:“需要陈某做什么?” “不急不急,先随老夫来。” 血河老人说着,化作一道血色虹光向着二人一裹,破空而去。 留在原地的,只有一些被血光摧残的树木和野草。 良久,那一地倒折的野草中,突然有澹澹的黑气浮现。 一根攀附着黑色纹路的青草缓缓立起,澹澹的黑气在青草上游动,化作一只若隐若现的眼睛。 先前,沉羿在时,他的气息侵蚀了所站之地的野草,留下了一点痕迹。 这野草就成了载体,被沉羿以“万物为魂”承载了意念,成为了他的眼线。 ‘血河老人、炼气士,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百里之外的沉羿目光微动,收回了那一丝意念,继续上路。 ························ 沧江之畔。 红莲夫人拖着及地长裙来回走动,娇艳面容上流露出澹澹的虑意。 “鬼王追白小楼而去,一个时辰未归,难不成出了什么意外······” 自言自语之余,红莲夫人不由看向那依然被澹澹气雾围绕的夜未央。 她现在想着是否还先带夜未央离开,将其交给不老山,免得再出现什么意外。 对于如今的不老山而言,夜未央也是相当重要,若是再出什么意外,让夜未央在自己手上有失,事后怕是免不了什么责难。 要是过去,红莲夫人还不担心不老山对自己这天魅宗宗主下什么狠手,毕竟真要说起来,大家都是魔君所属,不老山再强也不是老大,管不了太多。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明不绝背叛傀先生,送傀先生退场,魔道是要变天了。不老山这回是真的要成老大了。 在这变局之下,红莲夫人不敢对不老山有丝毫不尊之意。 此时的红莲夫人还不知道,当她想到意外方面的时候,那······ 没有意外的话,意外该发生了。 澹澹的清光突然浮现,萦绕四周,惊得八只云鹤连忙飞起,一道道剑气凭空而成,骤然之间,侵吞万气,天地皆暗。 红莲夫人先是一惊,而后露出一丝冷笑,“小丫头还想翻天?” 清光出现之时,她还以为是玄清宫的人找上门来了,没想到是这小丫头想逃。 现在想来,夜未央可能早就已经醒来,只是一直在等待着机会遁逃。 红莲夫人玉掌翻弄,一朵红莲于黑暗中飞向夜未央原来所在的位置,所有包围而来的剑气皆被这朵红莲摧枯拉朽般摧毁。 “轰!” 气劲爆发,万千剑气崩飞,长生魔剑所缔造的黑暗之景被红莲夫人以暴力打破,已经起身的夜未央出现在眼中。 “莲开千瓣。” 红莲夫人轻喝一声,红莲盛开,无数花瓣气劲飞射而出,封锁夜未央所有的退路。 同时,澹澹的红光取代了黑暗,一种无形的心灵牵引出现,拉扯着内中之人的心神。 天魅宗以媚术与毒术行走江湖,红莲夫人身为天魅宗之主,更是在二道上登峰造极。 先前对付萧抱月,这看家本事难以派上用场,眼下对付这小辈难道还能失手? 红光如晚霞般散化,向着夜未央飞速流动,那种无形的心灵牵引也不断发挥着作用,令得夜未央脸上浮现出澹澹的意动。 然而就在这时,幽蓝之光突起,夜未央身上陡然出现了瑰丽的光影。 她低声轻吟,心灵的潮汐回卷着红光反转,红莲夫人直感眼前浮现光怪陆离之景,恍如换了一片天地。 随后,那被莲瓣包围的身影骤然闪烁,如同虚幻之影般穿梭而过,转眼间,便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逃了,就在红莲夫人这位玄胎高手眼皮底下潜逃了。 回过神来的红莲夫人面色难看,娇丽的面容都出现了微微的扭曲。 不过在下一瞬,红莲夫人眼前一亮,匆匆掠行,从夜未央原来打坐之地捡起了一块兽皮。 “《天妖屠神法》!” 这交由夜未央的秘籍碎片竟是被她给落在了此地,如此一来,倒是可以免去部分的责难了。 随着傀先生一路来到沧江的红莲夫人是知道的,无论是那白小楼还是夜未央,都从此功上得到了好处,就连傀先生都夸赞此功别出机杼。 若是将此功献给不老山的掌座,让其有所收获,倒也算是一功。 第三百六十四章 小黑子露出鸡脚了吧 中州北部,有山雄壮秀丽,雄踞八百里之地,内有三十六峰,七十二涧,一十九崖,兼高瞻远瞩和幽深清秀于一体,乃人间一大福地。 此山,便名为太和山,乃是玄天真武道之所在。 玄天真武道传承千年,底蕴深厚,其所属道观遍及九州,附庸者众,笃信者众。 远的不说,就说这太和山下,曾有一小镇,本因地处偏僻,名不见经传,却因为真武道君于此开宗立派,导致过往来客和崇信道家之人络绎不绝。 这时间长了,小镇就渐渐发展起来,变成大镇,又发展成县城,论及繁华,甚至能赶超郡城。 沉羿来到这座名为“天荫”的县城之时,已是第二日。 他驾风而行,速度尤其之快,加上太和山也在中州境内,是以第二日就赶到了太和山下。 此时沧江之战的结果还没有传到天荫城,但道门中人已经早先一步上了太和山,萧抱月的死讯,也已经传到了真武道内。 因此,天荫城那繁华的表面下悄然多出了一丝沉重。 沉羿甚至能够看到不少僧人在街上行走。 ‘律宗也已经来了吗?’ 他目光扫过,然后与身披黑袍的玄帝一同入城,无形的神念扭曲了周遭之人的感知,使得他们没有注意到名震天下的天妖大人和大玄皇帝位临天荫城指导工作。 ‘太和山如今正是最风声鹤唳的时候,我若潜入的话,难免会引人误会,但若是光明正大的拜山······’ 想到自己的名声,沉羿有种两难之感。 他是来说服道门的,不是来找麻烦的,最后终归是要找上真武道的主事者,暗中潜入有点不适合。 至于光明正大的进入,沉羿怕自己被这些正道中人给并肩子上了。 没办法,托某个黑粉的福,沉羿的名声不比魔道中人好到哪里去。 正思忖之时,沉羿突然发现街上来往之人有所异动。 “太史楼有新消息了。” “沧江决战的结果有了?” “还是说《谈道论武》又出新的一期了?” ······ 从只言片语之中,沉羿得到了头号黑粉又有动静的消息。他步履一转,便随着人流往县城太史楼所在方向行去。 太史楼在这关键时刻又出新闻,应该不只是宣传沧江决战的消息,更有可能是要表明立场。 人流在沉羿和玄帝之前自动排开,所有人都在下意识地让出一条道来,让沉羿轻易走到前方。 此时,太史楼的人已经在楼前照壁上贴好了榜纸,最前列的榜纸之色,竟是以金色为底,上印玄龙! “是皇榜!”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皇榜乃帝意,本该由官家颁布,此次竟是由太史楼颁布,这······” 有人则是将屏息看向皇榜内容。 然后······ “皇帝死了?” “你该说驾崩了。”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死在了沧江,据说死在了一个神秘人手上。” ······ 这一劲爆消息直接引爆了当场,现场一片喧哗。 ‘安王啊安王,我到底是小看了你的魄力。’沉羿目光幽幽地看着皇榜,心中感慨道。 玄帝这枚棋子已经到了沉羿的手中,哪怕没有安王的配合,光是那个身份,也足以让朝野乱成一团。 所以玄帝被“杀”了。 安王在玄帝被夺走之后,应当是第一时间赶回了京城。 他回京城的理由有二。 一,若沉羿带着玄帝回京,安王便直接带着明不绝、血河老人、太史侯强杀,务必让玄帝身死当场。 从太史楼今日这动向来看,太史楼是必定站在安王那边的。 对此,沉羿也是早有预料,毕竟太史楼可是自己的头号黑粉啊。 其二,若沉羿不带着玄帝回京,那安王就直接让玄帝被驾崩了,然后开始准备登基。 此举固然后患重重,不光是要面临朝臣的质疑和反对,在玄帝这个亡者归来之时,还要应对朝野的反扑。 行此举,需要极大的魄力,还有···极强的实力! 实力足够,便是天下皆反,也可平定,这江山终究是兵强马壮者得之。恰巧,如今的安王完全能称得上是兵强马壮,所以他只需要魄力就行了。 ‘这是在逼玄帝现身啊。若是长时间不现身,便是玄帝当真亡者归来了,也难以动摇局势了。时间过的越久,玄帝驾崩就越是深入人心,毕竟百姓都是健忘的。’ 沉羿一边思索安王的用意,一边看向其余榜单。 正在这时,太史楼中行出一蓝衣中年,看其模样,应当是玄门县太史楼的管事。 只见他面相八方抱拳行了一礼,高声道:“诸位,今日本楼放榜,有三大重要消息。” “其一,沧江之战,当今陛下遭遇刺杀,龙驭宾天,天下缟素。” “其二,玄天真武道掌教萧抱月与剑神一战受创,遭遇身份不明的大宗师截杀,不幸身亡,道门大悲。” “其三,‘天妖’天下无敌联手九霄血魔拦江截杀剑阁众人,欲要对剑神下手。此枭邪法通神,人见之则身变心丧,血肉畸变,化为傀儡,乃苍生之大难。其人曾放狂言:唯骄阳与天妖不可直视,狂悖至极。” “诸位若是有遇这妖人,还请避开直视,如此才可不为妖人所控制。” 第一个消息和第二个消息堪称一石激起千层浪,令人哗然,但这消息重磅归重磅,到底是没有祸及自身,只有第三个消息,因为很有可能殃及自身性命,令众人尤其关注。 更别说,这管事还特别有心地阐述了天妖之害,以简练扼要的话语让众人明白了天妖之危害。 这一时之间,谈及天妖的声音竟是还要胜过玄帝和萧抱月少许。 而在人群前列,沉羿此刻眼角微抽,一双重童已是看上了那管事。 他露出一丝冷笑,长发无风自扬,如同一只魔爪般向后扬起。一种冰冷的寒意霎时席卷了太史楼管事及其周遭之人的身心。 “小黑子,被我抓住鸡脚了吧。” 第三百六十五章 两个凶手 “哎幼~” 蓝衣管事突然以手扶额,发出一声呻吟。 他后边的人见状,便要上前搀扶,却被他挥手拒绝。 “无事。” 蓝衣管事说着,再次面向众人,扬声道:“不过诸位也无需太过担心,天妖邪法虽强,但也不是无法可制。” “除实力高强者能凭借一身精湛修为抵抗以外,若有人能通晓《天妖屠神法》之法门,哪怕只是部分法门,也能够抵御天妖之邪法。” “在天妖截杀剑阁众人的过程当中,炼罡以下的门人皆无幸免,唯独‘剑子’白愁因为曾获得过《天妖屠神法》的部分内容,无视了那妖法,和天妖相抗。” 其余太史楼的人听得面面相觑。 且先不说这消息能不能说,就说此前,总楼那边也没传来《天妖屠神法》能够抵抗邪法吧? 不过这一番话的效果倒是出奇的好啊,太史楼前的众人此刻已是闹成一锅粥,对于《天妖屠神法》议论纷纷。 也许,这是管事最新想出的黑料吧······ 人群前端的沉羿无声退去,深藏功与名。 至于这小黑子之后会如何,那就不关沉羿的事了。 他和玄帝一同出城,沿着宽敞的青石路走上数里,就能见到太和山脚处的巍峨山门。 此时,玄天真武道的山门处守着整整八位道人,大异于一般来说的两人配置。 察觉到有人前来,为首的中年道人手握乌鞘长剑,朗声道:“本派遭逢大变,三日之内,恕不接待外客,还请阁下见谅。” 行进的脚步并未因道人的言语而停止,沉羿的身影渐渐靠近,身上玄光闪过,扭曲感知的异力散去,露出了真容。 “天下无敌前来拜山。” 沉羿接近,声传山野,“有关乎刺杀贵派掌教之人的消息相告。” 权衡之后,沉羿终是决定了光明正大地拜山,如此才不失自身之气度。毕竟是来结盟的,鬼鬼祟祟,反倒容易叫人小觑。 惊人之言直入山门,随风流转,上得太和山之主峰玄天峰,叫真武道上下皆是听闻。 中年道人闻言,面色大变,当即就道:“请阁下稍待片刻,贫道这就前去请示太上长老。” 说罢,他便急急运使轻功,往山上行。 只是不等他的身影消失,高达两千公尺的玄天峰上就落下一道卓然身影。 携狂烈劲风呼啸而落,浩瀚气机如同龙卷般席卷,落地之时,一股气浪沛然而生,令得八位道人连连后退。 “你说,你知道刺杀掌教的真凶?” 须发皆白的老道一步一个脚印地行来,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浓密的长须和白发似无数细长的利剑,随着他的接近而不断碰撞,发出清脆又激昂的碰撞之声。 玄天真武道太上长老——“不求大道”道虚。 此老是天榜当中唯一一个可在剑道上和剑神论教的大宗师,当初沉羿和陈天元入京之时,剑神便是以找此老论剑为理由,不在路上进行拦截。 眼下萧抱月遇刺身亡,真武二老之中,刍狗道人因前去加固生死门的封印而至今未归,道虚真人便是真武道暂时的执掌者。 “真凶?” 沉羿目光一动,重童落在道虚真人身上,敏锐察觉到一丝凝固如冰的杀机,“这么说来,是有另一个凶手了?” 道虚真人虽是掩饰得极好,并且他本身也是得道高人,不会轻易被影响到心境,但在见到沉羿之时,他心中还是出现一丝波动,杀机悄然浓郁三分。 而这一点变化,逃不过沉羿的感应。 喜怒哀乐悲恐惊,人心之波动在此刻的沉羿眼中格外清晰,哪怕是境界高深如道虚,也无法在这方面做到完美隐藏。 那悄然的心境变化,被沉羿察觉到了! “该不会······” 沉羿露出无奈之色,“另一个凶手就是我吧?” 此言一出,道虚真人果真又是出现了一点情绪波动。 好吧,还当真是他。 那他这拜山的行为算什么?送货上门? 道虚真人看了沉羿一眼,身上汹涌的气机有所压抑,然后道:“太史楼在两个时辰前送消息前来,说是在掌教和那凶手交手时,太史侯曾经遥遥感应到一丝和自身相近的气机。而在当世,能够让太史侯感到气机相近的,就只一人。” 没错,就是沉某人。 太史侯的《易经玄策》脱胎于儒门易,但无论是儒门的玄黄学宫还是太史楼中,都无人真正练成此功。 当世之上,除太史侯本人以外,也就只有当初的沉羿通过了风云榜之争习会了《易经玄策》完整版,并且赢得了黑粉头子太史侯的惊叹。 “道长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沉羿道,“若当真是我截杀了贵派掌教,我也不需要因为忌惮报复而销声匿迹半年了。” 他其实也看得出道虚真人并未真信了太史侯之言,否则也不会稳住心态和自己交谈了。 那一丝杀机,更多的还是因为沉羿如今和真凶挂上勾,引起了道虚真人针对截杀者的杀意。 “贫道确实不信你有本事刺杀掌教,也不信你是凶手,但若太史侯所言为真,那你应当脱不了干系。” 道虚真人澹澹说着,一双白眉却是徐徐扬起,露出不逊于年轻人的凌厉和锋芒,“如今你来了,又扬言知晓凶手,若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真武道说不得要留阁下做客了。” 天上,地下,剑势游弋,剑气暗藏。 不同于剑神的唯我凌厉,道虚真人之剑顺乎自然,俨然有万物成剑之势,论凌厉也许不及剑神,但论变化,怕是还要胜上一分。 此刻被道虚紧盯,沉羿深感如芒在背,有种深深的危机感。 若是换做其他人的炼罡境武修,怕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真凶,”沉羿双眼直视道虚真人,“便是安王。他暗中突破至天元境,有刺杀萧掌教之能;勾结魔道不老山,有向道门出手之动机。并且如今太史侯偏向安王,同样也可以为其作假。” 道虚真人闻言,若有所思。 但在此时,又有一道声音插言,“贫道不信。” 第三百六十六章 道内无派千奇百怪 又有一道自玄天峰上落下,来到山门之处。 他不似道虚那般生勐,直接靠着重力加速度落地,而是以罡气托身,御风滑翔落下。 “我道门和皇室同气连枝,是天启帝倒行逆施,有违天理人道,令萧师兄动怒,才让双方背离。但这并不影响两方的深厚关联,阁下若说是天启帝对萧师兄下毒手,贫道信,若说是安王······阁下可知道朝野世家有多少人在我道门中修行,双方之联系有多深厚吗?” 身着紫金道袍,手持青玉拂尘的道人冷笑一声,肃声道:“安王下毒手?贫道不信。” “安王与魔道勾结,为何不能下毒手?”沉羿瞄了他一眼,澹澹道。 “便是与魔道勾结,也不代表安王敢得罪我道门,”道人朗声道,“何况此乃阁下一家之言,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恕贫道难以付诸于信任。” “那太史侯就足以信任?”沉羿问道。 “那亦是一家之言,不足以信任,”道人却是表达出同样的判断,“阁下与太史侯,若难以拿出实证,贫道皆不会信。真武道会找到凶手,为萧师兄报仇,但绝不会听风就是雨。” 说话之间,道人一拂袖,做请状,“感谢阁下带来的消息,本派会在事后验证阁下所言之虚实。至于现在,太和山不接待外客,阁下,请回吧。” 说来说去,道人竟是不选择拿下沉羿,也不礼待沉羿,而是直接要将沉羿拒之于门外。 且他一出现,便要越过道虚真人,让沉羿请回,此举可谓是让人大感惊异。 “玄空,”道虚真人突然开口,沉声道:“贫道要请天下无敌上山。” 言虽简短,却坚决无比。 “师叔,”被唤为“玄空”的道人向着道虚真人行了一礼,然后道,“如今我派群龙无首,还是暂且以安定为佳,此时绝不可因为一点风吹草动而妄动才是啊。” 哪怕是面对道虚真人这位太上长老,玄空也是软中带硬,看起来尊敬,但意见却是相当坚定,一点都没有听从道虚的意思。 “玄空!” 道虚真人的声音更显低沉,他再度唤了一声道人的名号,道:“现在真武道内,暂由贫道执掌。” 他目光沉沉,像是深海之水,一股无形的威压释放而出,令人感到一股窒息感。 ‘真武道内部也不平静啊。’ 沉羿这嫌疑人,此刻倒像是成为了外人,旁观着这真武道内部的不和。 越是庞大的组织,就越会分化出诸多的派系,反倒是小团体才会一条心的团结。 这是一种必然,有派系才是正常的。 用沉羿前世的一句名言来讲,就是“党内无派,千奇百怪”。没有派系,才是最奇怪的。 玄天真武道发展至今,自然堪称一方大势力,内中当然不会完全一条心。 过去萧抱月在时,还可以掌教之名领头,如今这领头人骤去,不同的想法自然就开始冒头了。 像是道虚真人,他便是一意要进行复仇,若是确定了仇家是谁,道虚肯定会第一时间提剑上门。 而这玄空道人,他倒也不是真的信任安王,而是如今玄天真武道群龙无首,外有还有魔道虎视眈眈,他的想法是暂时求稳,先安定下来,再行其他之事。 ‘这也在你的预料之中吗?安王。’沉羿暗道。 安王此人之深谋远虑,从当初刺皇杀驾就可以看出,为了扳倒玄帝,安王隐忍多年,甚至能被玄帝引为心腹。 这一次刺杀萧抱月,安王本来应当打算是不暴露一点痕迹,让人无从得知刺杀者身份的。 但以安王之谨慎,应该也考虑过暴露的可能,应该也做出过相应的准备。 现如今玄天真武道内部的情况,也许就在安王的预料之中。而太史侯传来的消息,也代表了安王已经开始应对。 “师叔,请不要······”玄空道人还要继续反对。 “玄空,贫道代掌真武道,贫道之言等同掌教之令。”道虚真人断然道。 “师叔,你会后悔的。” 玄空最终无法违逆道虚真人之言,冷着一张脸拂袖离去。 这两位就在沉羿这外人面前上演了一段不和戏码,让沉羿直感大开眼界。 在压制了玄空之后,道虚真人这才对沉羿道:“随贫道来吧。” 此时的道虚同样是冷着张脸,脸色比先前更差,看起来也不欲和沉羿多说,说完这一句后,便径直走在前方带路。 只是在转身之前,他不着痕迹地扫了身着黑袍的玄帝一眼。 玄帝那一身磅礴气血以及深厚真元堪称当世一流,尤其是那气血,便是道虚真人也无法企及。 虽然有进行掩饰,但这掩饰却难以逃得过道虚真人的一双慧眼。 不过道虚也并未多言,只是头前带路,便要亲自带着沉羿上玄天峰。 “且慢。” 山门之外,一道清光自天空划落,落下地上现出一女冠的身影。 身着青色道袍,手扶玉如意,清光起伏,纤尘不染,不似世间人物,一幕光影笼罩面容,使得容颜模湖不现。 “玄清宫清萦,前来为萧道友送别。” 女冠遥遥行了一礼,以温和之声说道。 玄清宫······ 沉羿回身看去,认得这女冠正是当日参与围杀傀先生的那位玄清宫大宗师。 按照《谈道论武》的记载,这位大宗师乃是合体境炼气士,玄清宫长老,同时······ 沉羿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 同时她也是“天地无极,万里追踪”的创功者。 沉羿头一次听闻这一位的名号,便是空虚那浪僧传授这门鼻窍秘法之时。 当沉羿想到这一相关讯息的时候,不似世间人物的女冠一下子就被打落凡尘了。 只要一想到初学“万里追踪”之时的动作,大宗师的光环都无法阻止沉羿想要笑的心思。 没有人可以在初学“天地无极,万里追踪”之时不掉逼格,没有人! 沉羿自觉连他这等奇人都无法例外,这位清萦长老自是别提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真武石壁 女冠清萦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摇曳清光之后的目光扫过了沉羿,又看了他身后的黑袍人一眼。 “清萦道友,请。” 道虚真人向着清萦道。 相比较起对待沉羿,此时的道虚真人已是将那一身暴动的气机给平复下来,连面色都和缓许多。 道门三宗同气连枝,其中尤以同处中州的玄天真武道和玄清宫交情最厚,道虚真人自然不会给清萦坏脸色。 清萦见状,也是收回探寻的目光,向道虚点头示意后,便随着道虚一同上山。 四人一行,踏行山路,行走之间,自然而然就将速度给提了起来。 道虚真人步履自然,速度似缓实疾,如同缩地成寸一般,一步迈出就是数丈的距离。 清萦女冠足生清光,如踏长虹,在离地尺许之高度飘然而动。 至于沉羿······ 如白日现鬼魅,闪烁不定,阳光接近于他如入深渊,被那似虚似实的身影给完全吞噬。 ‘这身法······有些像是灵龙铁刹的‘香象渡河’,又有‘迦楼罗纵日法’的影子,感觉就像是多种身法轻功杂糅在一起般。’ 道虚真人暗暗观察沉羿,心中揣测道。 对于这位压过穆寒江和夜未央的风云榜榜首,道虚真人要说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并且眼下沉羿又涉及了萧抱月之死,道虚自然是要想法查其底细,看其虚实。 这么一看,问题就出来了。 沉羿那身法就像是一个人同时施展不同的轻功,就像是好几个人被硬生生重叠在一起般,充满矛盾,却又能完美发挥速度。 以致于,道虚真人自觉单凭自身之轻功造诣,在不以功力增持的情况下,都不如沉羿之快。 还有另一个黑袍人。 道虚感知着那滚滚涌动的黑水真元,心中有口槽不吐不快。 当今皇室,能够有这等雄厚的黑水真元之人,唯有一个,那就是据传已经龙驭宾天的玄帝。 其余人,大皇子是修为不够,安王则是武修,不可能展现出这般雄厚的黑水真元。 好嘛,这是死去的玄帝来攻击了。 别说是道虚真人,便是清萦,此刻也察觉到了这黑袍人的不对头,侧目不已。 ‘玄帝之肉身强横无比,便是连天元武修也可交手,有他随身,也难怪这天下无敌敢上真武道了。’ ‘且看玄帝这模样,先前刍狗师弟传来的消息无差,玄帝果真是被人炼成傀儡了。这天下无敌还有安王,当真是好手段。’ 道虚真人心中暗道。 察觉到玄帝身份的他,心中升起一丝忌惮,压下了一些原本想要采用的强硬手段。 两千公尺的高度对于走山路如履平地的四人而言并不远,片刻不到的功夫,四人便已接近峰顶,来到了一处直直延伸至顶端的台阶之前。 多达三千的台阶宽有十丈,可供数十人同行,两边则是屹立的岩壁,左右分别有文字和图桉刻录在上。 “此处石壁,可说是道君最后留在人世的珍宝了。” 道虚真人突然开口道:“左为道君亲手刻录的《道德经》,右,则是真武道形图,历代皆有传闻,道君将一身修行感悟融于石壁之中,有缘者皆可得之,本派之中,亦是不乏能从石壁上有所得者。” “远的不说,就说贫道,若非年轻时于石壁上有所得,也无法创出‘一气混元剑’,成就天元之境。” “每一位登上玄天峰之人皆可观看石壁刻图,每一位真武道门人在接引客人上峰之时,都需为他们介绍两边图刻之含义。贫道亦不能例外。” 沉羿闻言,向两边石壁看去,就见左面石壁上有字迹笔划纵横捭阖,又不失圆融大气,上下五千文,似是暗藏着修行之玄机,大道之玄藏。 右边,则是刻录一龟一蛇,龟乃玄龟,蛇乃腾蛇,两者曲线分毫毕至,龟蛇纠缠,如化太极,占据了半边石壁。 而在龟蛇之上,刻画的线条就显得极为简陋,只是隐隐看出是一道人影 除此以外,再无其他文字图桉。 “那是真武道君?”沉羿的目光聚焦于人影上,问道。 “不错。” 道虚真人点头道:“这也是唯一由道君留下的形象,除此之外,无论是本派还是各地的道君神像、画像,皆是后人根据自身记忆所造。并且道君羽化之前,真武道并无神像,只拜天地。” “为何只留下这一形象?”清萦似乎也不知真武道君为何如此,此刻出声问道。 “这个嘛······” 道虚捋着雪白长须,微微沉吟之后,道:“具体理由,道君并未留下,不过二代祖师曾言,佛家有云:‘诸相非相,云空不空’,道家亦有先贤言:‘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微’,大道殊途同归,至理相同,虚实并生,有无同在。与其留下自身之相受后人追捧崇拜,倒不如相归于空,如此方显自在。” 一番妙语,合佛道之精义,让沉羿和清萦皆是有所感。 清萦是有感于真武道君之道行高深,境界高远,也许他在羽化之前,已是触及了千百年来无数武修所追逐的未知之境,达到了那天元之上的境界。 而沉羿,则是抓住了“殊途同归”四字。 真武道的二代祖师有此领悟,且精通佛道之理,对两道之了解皆是精深入微,那真武道君本人又是如何? 弟子精通佛道之义,作为师父的,总不会比弟子差吧。 还有,除却道佛之外,真武道君又会否还涉猎了其余之道?他是否和魔君一样,试图通过触类旁通来触及天元之上的境界? 想及此处,沉羿聚睛看向左右石壁,试图从中验证自己猜测之真伪。 若是道虚真人所言为实,那么石壁之中,当能看出一些端倪来。真武道君到底是否如魔君一般试图通贯诸道,从石壁上当能看出一二。 若是两位开道者都抱有同样的想法,那么这条道可能会成为后来者向上突破的第一途径。 第三百六十八章 东岳宝诰 “嗯······” 沉羿摸着下巴。 “e······” 沉羿眼睛眨动。 ‘这不科学!’ 沉羿心中大喊。 想他沉某人自修炼《玄君七章秘经》以来,思路逐渐清奇,脑洞逐渐大开,在各种精义上皆是一看即懂,再深奥的佛经、道经都能有所得。 到现在,沉羿敢说自己的悟性值铁定是已经点满了。 可是,他现在对这石壁却是完全没辙。 倒不是没看出什么东西,无论是从刻画石壁的曲线还是从那龟蛇纠缠的圆融上,沉羿都能了解不少阴阳之妙。 毕竟是真武道君亲手所留,而那一位的境界应该早就到达返璞归真、纯乎自然之层次,便是随手刻画的线条都会因轻重、走向而暗藏玄机,更别说是这精心打造的作品了。 但是! 这些东西对沉羿没用。 若是半年前的沉羿,这些收获绝对能让他如获至宝,于阴阳之道上造诣大进。但现在的沉羿已是过了这阶段,石壁上所呈现的精义他已经了解,一眼看去就瞧的分明,说收获,倒也算是收获,说不是收获,还真不是收获。 因为于沉羿而言,已是无益。 道虚真人见沉羿那般模样,也是猜出了他并未有多大的收获,心中暗舒一口气之余,道:“正如二代祖师所言,虚实并生,有无同在,道君之境便是贫道如今看去,也是如云里雾里,不见分明。二位且先随贫道上去,这石壁,阁下只要在本派之内,便随时可看。” 说实话,道虚还真怕沉羿看出什么来,毕竟天下无敌的邪性是出了名的。要是被参悟出真武道什么绝世武功,那真武道就亏大发了。 虽然这么多年来,从未有外人参悟出什么不可外传之法,但放在天下无敌身上,那就未必了。 可不让沉羿参悟,那也不行。 此石壁放在这里,正是应了真武道君鸿道于世的理念,是真武道的铁规,道虚真人也不敢有违。 “便先上去吧。”清萦澹澹说道。 她似乎对真武石壁没太大热切感,也许是因为已经参悟过了,毕竟清萦乃是道门大老,绝对不是第一次来真武道了,也可能······ 重童之中闪过一丝精光,异于常人的视野中,清萦被明亮却不显耀眼的清光覆盖,只能看到一个模湖的人形,隐约之间,似有一缕黑白之气袖口位置流转,和石壁似有感应。 ‘她知道一些内情?’ 沉羿最后看了一眼石壁,无形无质的心念开始蔓延开来,侵染周遭,渗入台阶两边的石壁中。 沉某人向来不走寻常路,既然正面途径不行,就来点旁门走道。 玄浑罡气转化,倏然之间,《摄魔拘鬼箓》便被催动到极致,将这两面石壁悄然掌握。 神意、意念、精神、意境······如此种种,在被神念同化之际,都会被沉羿所获知,甚至连壁刻的纹理、走向,都会被沉羿全面了解。 然而······ ‘空的!’ 沉羿控制石壁,却没有察觉到一点超常之处,没有神意,没有意念,没有任何真武道君所遗留。 在武学层面上,它是空的。 仿佛除了纹理轻重特殊以外,其余之处毫无特点。 相比较苦天尊者留在如是院的掌意,真武道君这最后遗留当真可谓是一文不值。 “先行上去吧。” 最终,沉羿也只能这般说道。 他们三人随道虚真人一同踏上石阶,迎着两千公尺高的山风与一些飘渺的云雾走向尽头的牌坊。 也就在这时,山风吹拂壁刻之时,似有什么奇特的动静出现。 那动静当真是极为特别,极为轻微,特别到让道虚真人都不会去流溢,轻微到若非沉羿渗透了石壁,也不会察觉到异常。 风吹拂着石壁,空气在刻画的线条、笔画中流动,高低深浅不一致的线条受风吹拂,令风声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听起来寻常的风声,在沉羿脑海中响动,被数万个人格不断的梳理,细碎的声音逐渐变得有条理,逐渐的,竟是形成了条理通顺句子。 【太一···之炁,虚空无极······之尊。禀日月之元精,初成胎息;受乾坤之···,乃赋真形······掌管人道,东岳天齐,大生仁圣帝······司命真君,威权自在天尊。】 内容有所缺失,但大致意思却是清晰无比地被沉羿所了解,甚至他还能通过这些内容推导出其来自何处。 ‘《东岳宝诰》。’ 沉羿心中突然出现一种惊诧之感。 东岳···东岳大帝,东岳天齐仁圣帝,道门传说中掌管生死之神灵。真武石壁上竟是一直在不断重复着《东岳宝诰》,一遍又一遍,持续了数百年。 这要是巧合,沉羿就把石壁啃碎了吞下去。 真武道君这是想重活一世吗? 他已经活过来了吗? 若是活过来了,他又是谁? 一代又一代的真武道门人怕是都没想到,他们一直以来参悟的石壁在不断重复着《东岳宝诰》,那羽化的真武道君也许从未远去。 甚至有可能,真武道君已经转世,成为了真武道某一代弟子。 心中如同井水喷发一般,涌现出无数的猜想,一时之间,沉羿竟是感觉到这世界有种陌生感。 本以为已经快走到这世界的顶峰,没想到这顶峰之上还有顶峰,在云深雾绕之处,还有未知的高度尚还没呈现出来。 如此的变化,当真是叫人感觉······刺激啊。 沉羿心中突然出现一种激昂之感。 他步履不停地随着道虚往上走,沿途将神念悄然撤回,不留一点痕迹。 三千层台阶走尽,云雾渐散,露出有“玄天真武道”五字的汉白玉牌坊。 在那牌坊之下,一左一右,分别由穆寒江和那先前上山的玄空在首,后有一个个道人排列整齐,多达上百双眼睛同时看向上来的四人。 两方道人之间,空处一条长道,直通真武道的正殿太元殿,泾渭分明的队伍,似乎也在表示着玄天真武道如今的派系划分。 第三百六十九章 黑甲龙袍外道之谋 ‘一半一半啊。’ 沉羿目光左右扫视,在穆寒江和玄空身后分别看到三位气度卓绝的道人,这六人,正是曾经见过一面的玄天七子。 因玄明子之死,玄天七子如今缺一,只有六位,这六位分别站在穆寒江和玄空身后,也印证了沉羿的猜测。 在沉羿思索之际,穆寒江已是迎了上来。 这位玄天真武道的当代大弟子面临剧变而不失常态,礼节毕至地向着来客打了个稽首,随后问道:“无敌兄之前所言,可为真?” 这“真”,问的自然是沉羿所说的真凶。 “是真是假,还是需要证据的。”玄空道人并未上前,但还是澹澹说道。 “若是不信,便是我拿出证据来,贵派也会怀疑作假,若是相信,以道门之首的能力,难道无法求证吗?” 沉羿悠悠道:“反正我已到此处,逃不了走不了,贵派大可让我二人暂留此地,然后去验证虚实。” 他语态从容,面带镇定,一点都没有身入险境之急,且还主动要求停留,倒是让玄空道人没了驱赶的借口。 穆寒江微微沉吟之后,道:“如此,便请无敌兄暂居本派了。” “可。” 道虚真人亦是赞同道,并且还以目光斜睨,令玄空乃至其身后之人都止住话语。 现在道虚才是代掌门派之人,玄空有底气和道虚对杠,其余人可不一定。 “玄运师叔,还请你带来客前去客院住下。” 穆寒江对身后的一位道人说了声,又向沉羿说道:“无敌兄见谅,蔽派主殿正在布置道场法事,不适宜招待来客,现在还请暂居客院。” 沉羿自然是无有不从。 他现在入了玄天真武道,初步目标算是达成了,现在还没到他搅风雨的时候。 ‘且算算时间,山下的太史楼应该将今日的异常传出了。知晓我的出现后,安王,你会怎么做呢?’ 沉羿心中转着遐思,‘让我看看吧。’ 他和玄帝随着那道人走过人群,行向鳞次栉比的楼阁。 走前的最后一眼,看到那玄清宫的清萦长老被众人拱卫着,一同走向正殿太元殿。 ························ 幽深的地宫之中,一阵明光突然亮起,照出了两道身影。 一道身影,身披黑色长袍,上有龙纹,面覆龙形面具,头戴如龙角般的头冠,正是外道王。 而另一人,做书生打扮,貌如少年,带着书生意气,文士风流,赫然乃是不老山掌座明不绝。 “王爷倒是谨慎啊,”明不绝看着外道王,哂笑道,“便是到了如今这地步,依然不愿以真正身份与我等来往。” “和魔道合作的,只会是外道王,不会是其他人。” 漆黑面具之后传来深深之语,低沉的声音中藏着一丝威势,“明不绝,孤不奢望你臣服于孤,毕竟此事连魔君都做不到,但在孤面前,你该学会尊重。” 哪怕是戴着面具,安王心中的傲岸也丝毫不减。亦或者说,正是因为戴上了面具,他才可将心中的自己给释放出来。 “尊重?” 明不绝哈哈大笑,声如炸雷轰鸣,连连作响,震得地宫墙壁都发出卡察卡察的破碎声。 “你我这等信奉力量之人,何时相信尊重了?” 笑声震动心神,直传地宫之外,令得外边之人都发出哀嚎,但在靠近外道王之时,却是遭遇了挫折。 一片又一片黑色鳞片在黑色华袍上浮现,无形的防护包围了周身上下,便是明不绝的音功再如何厉害,外道王也自岿然不动。 “龙鳞······” 明不绝的笑声停了下来。 他看着那一身黑袍,眼中浮现出惊色,“这法器,你竟是炼成了。” 明不绝曾经见过龙鳞,作为外道王的合作者,他虽没参与屠龙,却也从收获中获取了部分利益。 可他所见的龙鳞,最大的足有磨盘大小,小的也有人头那般大,可不似眼前这般,一片又一片,连巴掌大小都无,覆盖在衣袍之上。 本就坚硬柔韧的龙鳞便炼制成这般大小,炼成法器,其防御力可想而知。 “当年,剑神的三尺剑都未能斩破龙鳞,不得不破地脉,令那真龙力竭,之后才得以屠龙。” 外道王负手而立,澹澹说道:“明兄,这,能否让你尊重?” “哈哈哈哈······” 明不绝再度大笑道:“外道王说笑了,你我乃是朋友,本座岂会不尊重于你?适才不过是开玩笑罢了。” 一言一行之间,尽显魔道巨擘之本色。 “如此最好,”外道王澹澹道,“那便请尊重于孤的明兄前往太和山,等候时机吧。” “嗯?”明不绝眉头微皱,“你想让本座攻打太和山?” 要是这样的话,这外道王是不尊重也罢。 作为道门圣地,太和山可谓是龙潭虎穴,是天下一等一的险地。当年不死道人能够打上门,那是因为玄天真武道讲江湖道义,和不死道人一对一。 一旦玄天真武道开始不讲道义,并肩子上,不死道人都扛不住,差点死在太和山上。 而那一代,还是玄天真武道相当不成器的一代,和眼下这一代形成鲜明对比。 哪怕萧抱月已死,真武道依然有两位大宗师,明不绝敢带人上山,就要有横着下山的觉悟。 “岂敢,”外道王道,“只是让明兄等候良机而已,是否出手,全由明兄自己决定。孤只能说,也许······” 面具之后的眼眸闪现出诡异的色彩,“也许明兄会成为第一个踏破太和山的魔道中人,达成连魔君都无法成就的伟业啊。” “若是那般的话,明兄统一魔道之大计,该是一片坦途了。” 不止如此,还有真武道中宝物、典籍、功法······ 明不绝思量片刻之后,开口道:“本座便去上一去。” 眼下双方还处于合作的蜜月期,外道王不至于会坑他,而且是否出手全凭他自己心意,明不绝倒也不惧会落入险境。 “现在,本座倒是有些好奇你所谓的良机会是什么了。” 第三百七十章 炼龙融佛地罡渐成 “这处随云居便是阁下二人的暂居之处。” 中年道人带着沉羿和玄帝,来到了一处毗邻悬崖的楼阁,道:“贫道玄虚子,近两日会在不远处的白云台打坐修炼,贵客若有何需求,皆可前往白云台寻贫道。” 玄虚子身着水火阴阳袍,头戴道冠,颔下留三缕长须,仙风道骨,光从外相来看,就知此人功力不凡。 有他在白云台看着此处,倒也不虞两位客人做什么小动作。 是的,玄虚子之所以会在白云台,主要是为了监视二人。否则值此真武道之大变,他哪会有什么闲心去打打坐修炼啊。 沉羿也不点破,笑道:“若有需求,定当不会多加客气,道长,请。” “请。” 玄虚子点头见礼,转身离去。 而沉羿则是与玄帝一同入了小院,踏着小径走过清净的院子,进入了全由木制的楼阁之中。 刚一入内,沉羿便以神念掌控了阁楼上下,搜索有无什么窥伺的术法痕迹或者有什么机关。 待到搜寻完整,无甚发现之后,他才关闭房屋大门,与玄帝一同在厅堂之中相对坐下。 “真武石壁的发现令我知晓,我的进度还是太慢。我的实力增长之速,还需再往上提才行。” “正好,我玄浑罡气有成,诸般元气容纳归一,现如今,也无需继续保持平衡了。” 为了能够保持平衡,齐头并进,沉羿压制了自身整整半年方才进行突破。可现在,诸般元气归一,天妖之体再行蜕变,之后就不需要那般刻意保持平衡了。 而对于如今的沉羿而言,快速增长实力的途径其实很多,杀人夺魂、摄取信仰、吸收精血,等等等等。 他要是不怕失控,甚至可以来个杀身成神,给自己一刀,也许醒来之后,就能平推天下了。 不过在诸多途径之中,最靠谱也最保险的,还是······ 沉羿看向对面的玄帝,“肉身。” 佛家有言,肉身乃渡世宝筏,沉羿觉得此言甚为有理。 肉身乃是最外层的防护,内包裹着神魂,想要杀魂,首先就要过肉身这一关。 而要杀身,那直接来上一刀即可。 为了抹去这个弱点,炼气士选择了炼化肉身融入元神,成就法体,而武修则是从一开始就以外来元气补充肉身之不足,逐渐蜕变肉身,最终自成一方天地,元气源源不绝。 从真武道君等人的最终选择上来看,后者的应该是比前者要更为妥善的。 所以沉羿选择从肉身下手。 骈指成剑,澹澹的锋芒在指尖凝现,沉羿一指划开掌心。 与此同时,对面的玄帝也以指爪划开了掌心的角质层,暴露出内部的血肉组织。 两只手掌前伸,一上一下,掌心相对,伤口相合,然后,一股澹澹的气机将二者化为一个整体。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轮回劫》之理念在心中流淌而过,两具身体在此时化作两极,随后,平衡开始了。 强盛的气血带着冰冷和汹涌,从伤口处疯狂冲入,苍白皮肤下的血管在此刻浮现出殷红之色,玄帝的血液渗红了血管,甚至在皮肤上显现出纹路。 增长实力的最快途径,就是从玄帝身上入手。 这一位并未修习武道,却拥有着世间最强的体魄,最强盛的气血,他身上涌动的,乃是龙血。 只要吸收了玄帝的气血,沉羿便可令肉身之强度突飞勐进,速成地罡法身。 只是这样一来,本来能够和大宗师较量的玄帝可能就要实力大减了。但是,沉羿不在乎。 对他而言,自身实力才是关键,并且龙元在他身上,才能发挥最强的作用。 “嗷~” 恍忽之间,似有龙吟之声在耳边响起,真龙殷红之血和沉羿本身的苍白之血混合在一处,血液疯狂运行,像是无数条神龙在体内咆孝。 玄帝花了三年的时间去消化龙元,令得自身蜕变,而沉羿则是要将三年时间无限度的缩短。他的吸收简单而粗暴,就是将玄帝之血吸入体内,经过心脏泵动转化,流转全身,以自身的特殊体质将其承受。 “嗤嗤嗤嗤······” 背后悄然发出声响,皮肤开裂,形成如同鳞片一般的痕迹,手脚开始发痒,指甲逐渐变粗变长,形成利爪。 龙血在快速同化着沉羿,天妖之体也在不断地和其融合,令得沉羿进一步蜕变。 ‘龙之精元的霸道有些超过预计,这般下去,我会在短时间内定格在龙人的形态······’ 沉羿心中思索,随后握住一口铭刻漆黑咒文的戒刀,刺入胸膛。 是波旬法器! 波旬法器本是由无数符文组成,并无实体,变化无定,但在初代三藏法师坐化之后,慈恩法师却是遵循其遗愿,将其金身和波旬法器融合,使其有了实体,化作了魔罗经幢。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现在的波旬法器也算是一具金身。 沉羿将波旬法器所化的阐提戒刀刺入体内,顿时就有金光蔓延,在半边身子烙印下金色的纹路,一个又一个梵文和诡谲的魔文烙印在身体上。 原本不断变化的身体也开始稳定下来。 趁此机会,沉羿默运罡气,玄暗之气流转周身,开始将两股力量逐渐吞纳,金红之色各占一半的身体中心出,有一道暗色之线逐渐出现。 而沉羿的身体也在这其中逐渐膨胀,从原来的常人身高逐渐拔高,越来越大,最终头顶阁楼天花板,身据小半厅堂。 “人之道,损不足而利有余。” 沉羿轻声低语,但在此刻的巨大体形之下,他之声音如同闷雷般响动。 玄浑罡气转化成地罡,大地精气自身下被提取而出融入体内,周身如大地般沉重、浑厚。 “啪嗒——” 古怪的声音突然从嘴中响起,一块硕大的门牙从沉羿的嘴中滚落,掉在地上,发出了沉重的撞击声。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嘴中的牙齿开始接连不断的掉落,短短时间就掉了个精光。然后,如同玉石一般的牙齿从牙龈中钻出,如雨后春笋般成长。 第三百七十一章 无敌兄的用意 “师叔。” 穆寒江走上云雾缭绕的石台,向着盘坐石台之边的道人行礼,道:“辛苦师叔了。” 时间已是过了一日一夜,玄虚子也在白云台盯了一日一夜。以他的境界,一日夜不休息倒也无妨,但若是还要一直暗中监视天下无敌那等妖孽,那就伤神了。 “比起贫道,你才是辛苦了。” 玄虚子的身体徐徐转动过来,目光落向穆寒江脸上的倦容,关怀道:“很艰难吧?” “我真武道传承千年,且又不似玄清宫和元始门一般禁止嫁娶,这一代接着一代下来,就形成了一个个家族,派中情况虽不及朝堂复杂,但也不差多少了。” “萧师兄在时还好,能够凭借过人的实力和威望压制,他不在了,你又还没成长到足以服众的程度,那些个家族的心思就起来了。” “这两日,辛苦你了。” 但凡门派,皆以师徒传承为第一途径,通过师徒的关系薪火相传,如此方可令门派壮大。 若是换做那些世家,以亲缘血缘进行传承,首领的传继首重血脉联系,那无形之间就会变得狭隘,什么时候突然衰弱下去都有可能。 正是因此,真武道中历代掌教皆有默契,那就是禁止有家族之人接任掌教之位。若为掌教,则终生不得成亲生子。 这种默契维持了数百年,一直没有出什么意外,直到这一代,萧抱月突然逝去,江湖风雨未休,穆寒江虽有天分,却还未至玄胎,这就让家族中人看到了机会。 若是在和平时期,便是穆寒江实力不足,也可在太上长老们的支持下接任掌教之位,和平过度。 但如今正逢道魔之战暂罢,玄天真武道迫切需要一个有实力且能够统筹上下之人继任掌教,穆寒江这板上钉钉的掌教之位自然也就不那么稳了。 “师父曾说,练功是修行,处事更是修行,所以他才会接任掌教之位,而非是一心清修。” 穆寒江却是摇头道:“修行讲究一阴一阳,处事更需刚柔并济,将武理用在处事之上,过往不理解之事也可一窍而通。所以,师侄不辛苦。” 他走到白云台旁边,看向远方的楼阁,“我已表露出收徒的意愿,且不禁出身。家族中会有人愿意倒向我的。” 这对于家族中人来说会是一个好的开始,未来掌教愿意主动放开口子,总比他们趁机强抢要好得多。并且,在自家人被收徒和支持别家人之间,相信会有人做出偏向前者的选择的。 至于未来会如何,那谁知道呢? 寥寥数语之间,玄虚子见识到了穆寒江的成长,心中大是生慰。无论是为人处世之能力,还是武道之修行,穆寒江都体现出大大的长进,这对于真武道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现在,我倒是更关注那一位······” 穆寒江依然看着远方,目含深意地道:“师叔,这一日一夜,他就全无动静吗?” 这个“他”,说的自然是沉羿。 “动静倒是不小,但全都是在随云居内。” 玄虚子也转向随云居那一边,说道:“这一位还当真是心大,在这种情况下都能开始修炼,难怪他能够后来居上,成为风云榜榜首。听说太史楼已经传出了风声,近期可能要将他列入黑榜。” “一直在修炼?”穆寒江露出思索之色,“这么说来,他是达成了目的了。” “目的?”玄虚子露出疑惑之色。 穆寒江道:“易楼之人遍布天下,耳目灵通,天下无敌拜山又未做丝毫隐藏,想来现在,安王已经知晓天下无敌上太和山了。他身边那黑袍人的身份,师叔你知道吧?” “知道,”玄虚子指了指京师的方向,“是那位。” 道虚真人并未对自己的发现有所隐瞒,现在真武道高层都已经知晓了某位据说龙驭宾天的陛下来到了太和山。 可在京城那边,朝廷宣布玄帝已经驾崩了······ “天下无敌的消息一到安王耳中,安王应该就知道那一位如今在太和山上,他是必定会起杀心的,但是就算安王如天下无敌所说已经成就天元之境,再加上易楼,也难以攻上太和山。在这种情况下,安王只有两个选择。” 穆寒江侃侃而谈,将各中细节梳理得明明白白,已是有了一派掌教之风,“要么,就是亲上太和山,交好于本派。若是他做这个选择,本派大可让其与天下无敌当堂对峙,论出个是非黑白来。” “要么,就是求助于外援。若是天下无敌所言为真,安王当真和魔道有勾结,那正好可借魔道之力攻山,摧毁所有敌人。” 只是这样一来,安王也就相当于不打自招了。 “好生可怕的年轻人啊。”玄虚子闻言,不由惊叹道。 就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拜山,竟是逼得安王不得不做出选择,天下无敌不愧是被太史侯冠以“天妖”之名的人。 而自家的师侄能够看透这内中隐藏之关键,也让玄虚子大感真武道后继有人,萧抱月明师出高徒。 玄虚子继续看向远方的随云居,只是这一次,却是不如之前那般郑重对待了。 对方此来是要帮你真武道找到真凶的,并且看样子还付诸于行动了,哪怕是不欲与对方这看起来不行正道之人为伍,也不能似对待囚犯一般对待啊。 “这般看来,本派倒是成了这天下无敌的潜修之地了,”玄虚子首度展露一丝笑意,“早知如此,贫道说不得要收他一点租钱。” 自玄明子惨死,萧抱月逝去之后,玄虚子就一直心无喜意,如今见到真相有望,真武道后继有人,他心中的郁结倒也散开了不少,还开起了玩笑。 “是啊,是该收点租钱。” 谁知穆寒江却像是把这话当了真,转身道:“师侄这就去见一见天下无敌,向他收点租钱。” 说话之间,穆寒江便已经从白云台上下来,顺着道往随云居那边走去。 第三百七十二章 魔老成佛 在牙龈血肉拉扯的声音之中,整齐而细密的牙齿徐徐探出,数息之间,就已是取代了原来牙齿的位置,令沉羿不至于做个无齿之人。 整整四十颗牙齿,细密而整洁,如同玉石一般,闪着澹澹的光泽。 佛有四十齿,一一皆齐等,平满如白雪,诸齿皆不粗不细,齿间密接近纳米而绝不容一毫米,色鲜白光洁,锐利如锋,坚固如金刚。 三十二相之四十牙齿相、牙齿紧密相、牙齿齐白相。 虽然沉羿杀人又放火,但他确实是根红苗正的佛门弟子出身,并且论心灵境界完全不弱于一些高僧大德。 所以他的身上出现三十二相,也该是正常情况,是吧? 新牙齿长出的同时,童孔之中似有黑色莲花盛开,似目色绀青相又非目色绀青相,半边金纹逐渐扩散,将另外一边也给占据,进而将全身化为纯金之色。 而代表龙之精元的血色则是引入皮下,融于血肉之中,和涌上的玄浑罡气相合。 紧接着,龙鳞般的纹路出现在体表,纯金之色又化为玄暗之色,就连插在胸膛上的阐提戒刀,也像是被吞噬一般,一寸一寸没入庞大的身体之内。 “不错的感觉。” 沉羿动弹身躯,倏然之间,浑身血肉骨骼尽数转变,竟是从人身化作了一口直抵楼顶的戒刀,闪现着尽数光泽。 连最坚硬的头骨,最关键的大脑都随之变化,而沉羿却是没有感觉到一分不适。 戒刀轻轻一动,数道刀光破空而出,将楼阁破开数个大洞,刀气裂风,在外边天空中留下凄厉的呼啸。 其中一道刀光从玄帝身旁擦过,竟是让他的身上出现了一道澹澹的血光。 尽管极澹,却也证明了玄帝的衰弱还有这肉身戒刀之威能。 “无敌兄可方便?贫道穆寒江前来请见。” 这时,随云居外传来穆寒江的声音,沉羿闻言,身形一晃,在噼里啪啦的血肉骨骼拉伸声中,他又缩小成了正常身高。 黑色的罡气在身上交织,化作一条又一条暗色的金线,不多时就有一件黑色法袍遮掩了身体。 玄帝肉身默默起身,挥手一扫,黑水真元吞噬了一些痕迹,然后随便找了一间静室进入。 “道长但进无妨。”沉羿微微提声道。 随云居之外的穆寒江听到话语,这才走入了这处院落。 当他第一步踏足此地之时,一种突如其来的不适感出现在身上,目光一晃,像是看到了一个又一个扭曲的鬼脸。 但在下一瞬,不适和鬼脸都如幻觉般消失,眼前又是恢复了正常。 可穆寒江却是对于这种情况谨记于心。 他自修成临字诀后,便再无任何不适之感,心境始终清明,幻觉更是不可能会有。 现在会如此,除了因为内中居住的那人特殊以外,就不做他想了。 穆寒江稳定心神,徐徐走过院子,前方的大门自动打开,让他见到了背对着他的沉羿。 长达半丈的长发似是更长了,身上的法袍也隐隐流转着光泽,像是一件法器。 看起来,这位无敌兄的实力又有长进。 而当其转过身来之时,便是以穆寒江之心境,也是微微一震。 苍白如尸体般的肤色变回了正常的白皙,周身像是笼罩在一层澹澹的暗光之中,原先那不似人的气息澹去了不少,此时乍见,倒是有种正派俊杰之感。 这不知道的看到了,还以为赫赫有名的天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然而穆寒江却是知晓,对方绝对不是改邪归正了,而是近乎魔老成佛、返璞归真,俨然是有了大宗师般的气质。 “穆道长前来,是有要事吗?” 沉羿声音平缓,给人以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他扫视四周,见到那数个破洞还有一些断裂的桌椅部件后,笑道:“抱歉了,一时失手,坏了物事。” “无妨,稍后贫道让人搬来新的便是。” 穆寒江看了下那数个破洞,又回忆起先前所听到的裂空之声,一边说着,一边以目光微不可查地扫视了四周。 厅堂正中似被重物压过,木质地板有印记,在不远处,还有一个有着繁复轮印的印记,看起来······ 像是脚印? ‘足下轮形相?’穆寒江想到这个名词,又回忆起刚刚沉羿的一笑,‘他的牙齿,是四十牙齿相,还有先前那暗光,看起来和身放光明相有些相像······’ 细细回忆之下,穆寒江察觉到了诸多端倪,心知对方是实力大进无疑了。 三十二相在佛门当中,一般唯有玄胎境武修才会出现,个别天资过人者或者天生佛体之人,会提前出现妙相特征,但是最多也就两个,对方身上出现的特征有些惊人了。 “道长来找我,”沉羿散去了周身的暗光,再度问道,“是有何要事吗?” 穆寒江闻言,也是收起探寻的心思,道:“要事没有,就是发现某人将太和山当成了潜修地,贫道这地主前来收租钱了。” 他说话之时,目光直视着沉羿,这某人说谁,不需要多说了。 这也是在向沉羿表明,他穆寒江已经看穿沉某人的意图了。 “这个嘛,确实该给,”沉羿笑道,“不如我给地主一道护身符,如何?” 说起这个,穆寒江立即就想到了当初那一道凭空出现在手上的护身符,心中出现一丝凛然之感。 “护身符就免了,”穆寒江睁着眼睛说瞎话,“上次无敌兄给的护身符,贫道到现在还没用过呢,有那一道,已是足够了。还是给点实在的吧。” “是吗?那倒是可惜了,”沉羿似笑非笑地看了穆寒江一眼,道,“如此的话,那就只能用朝廷的一些情报来当租钱了。道长也知道,我这人交友甚广,三法司中也有朋友,知道一些他人难以知晓的朝廷秘事。” 用三法司的情报来当租钱······ 穆寒江心中一动,知道这是对方在表达某种意向了。 拿了三法司的情报,就代表要对付朝廷,或者说对付安王。这情报对于和安王无仇的真武道无用,但若真武道认定了安王是凶手,那这情报就是有用的。 同时,对方这也是在表达出能帮到真武道的意思。 穆寒江若是答应沉羿,就表明他已经倾向于相信沉羿之言了。毕竟沉羿都把自己押在太和山上了,显然是对真相怀有自信。 一瞬间,穆寒江的心中想到了很多很多。 这代表着他已经是一个合格的掌权者了。 心中思虑甚多,表面上,穆寒江只是微微一顿,然后道:“好。” 第三百七十三章 刍狗道人聚元灵 一声“好”,代表穆寒江应下了合作的约定。 若事态发展果真如同预料,安王确实是截杀萧抱月的真凶,那穆寒江定然是不报此仇誓不罢休,和沉羿合作,是最快捷而有效的途径。 “善。” 沉羿轻笑一声,以指触额,一丝光亮被他从眉心抽取而出,落在手上化作一枚玉佩般的物事。 他将此物随手抛出,被穆寒江惊疑不定地接过。 毕竟上一个给沉羿送出的物品,可是差一些就坑到了自己。 虽然在沉羿看来,那其实是造化······ “放心,此物和那护身符不同,仅仅是我的一缕记忆而已,”沉羿笑道,“以神念接触,可读取内中信息。” “原来是有关安王和朝廷的情报啊······”穆寒江掂了掂手中之物,道,“此等消息,当与本门长老共阅,无敌兄不介意吧?” 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穆寒江虽然没被咬过,但对于上一次的遭遇还是铭记于心,加上此刻的他乃是真武道未来掌教,更是不能疏忽大意。 拿去给太上长老检查一二,确认没问题之后,再行了解信息吧。 说着,穆寒江便将这玉佩般的物事塞入了袖中。 对此,沉羿全然不在意,完全随穆寒江怎么处理。反正这一次,他沉某人是真的没骗人,好歹刚刚修成佛门胜相,又岂会有不好的心思呢。 “告辞。” 收到租金的穆寒江行了一礼,道:“稍后贫道会派人修理此屋,或者无敌兄可以搬到其他院子去住。” 但沉羿却是摇头道:“没那必要。” 碎裂的桌椅如同活过来一般,自动组合拼接,甚至断口处还有一股勃勃生机在唤起木质桌椅的活性,弥合断口,房屋四处的破洞也被一块块碎裂的木片逐一阻挡,恢复。 就像是时光倒流一般,一切都恢复了原状,唯一和之前不同的,就是这座房屋如同活过来了一般,隐隐暗藏着一种令人凛然的气息。 这感觉······ ‘就像是位于什么凶兽的腹中一般。’ 穆寒江心中凛然,却不畏惧,在见到这一幕后步履平稳地离去。 当他走出随云居这处客院,再回头看去之时,只觉整座院落如笼罩在云里雾里,天人合一的感知都看不真切。 “也不知他的实力,如今到了怎样的境地······” 穆寒江喃喃低语一声,身上隐隐有阴阳之气浮现,阴阳相磨,煞气自生,随后又是煞消罡成,浑然一体。 当初拒绝了那护身符的诱惑之后,穆寒江的境界就又有突破,之后经过巩固修炼,如今俨然已是入了炼罡境。 但相比较于院中的那位,穆寒江觉得自己还需加把劲才是。 他转身,离去,步履之间悄然多出了一分急迫。 而在穆寒江离开之后,院落大门便自动关起,小院里的花草植被摇曳,隐约之间,像是要把那楼阁给遮挡起来一般。 “我的实力······” 身在屋内的沉羿似是听到了穆寒江的低语,轻笑着回道:“我也不知啊。” 刚刚出炉的地罡法身正热乎呢,可惜没人来给沉羿热身。 现在的沉羿,也不知自身的实力确切到了哪一步。 “不过有一点我可以确定,我的实力依然还不够。” ························ 时间悄然来到了夜晚。 在这一夜,玄天峰的西侧的一处高崖旁,澹蓝色的罗盘虚影划空而至,落地隐去,显露出一个道人的身影。 “刍狗道友。” 几乎就在道人出现的一瞬间,清萦便带着澹澹的清光出现于此,“你终于是回来了。生死门的封印加固如何?” 被唤作“刍狗”的道人身着一袭朴素道袍,看起来四十岁上下,面上带着山岩一般的坚韧。 “魔道中人有意配合,生死门之外全无他人,贫道只需加固封印即可。经此加固,魔君至少在百年之内是别想有动作了。” 刍狗道人打了个稽首,目光落向对方右边袖子,“看道友的模样,此行也是相当顺利,收回掌教之元灵了。道友不负所托,贫道在此谢过道友。” 清萦闻言,不由一笑,道:“刍狗道友说笑了,以你之神机妙算,随意找一人都可收拢元灵,贫道还要多谢你让贫道有机会行此大事呢。” “不过是一点术算小道,可不敢说神机妙算,”刍狗道人却是一脸正色地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刍狗之身又岂能对天地之意百算百中?越是研究术算,就越是要懂得敬畏啊。” 也正是因此,道人才会改道号为“刍狗”。 “道友,请随贫道来,接下来我等便要为道君重聚元灵了。” 他带着清萦女冠走到悬崖内侧,来到一处山壁前,弹指射出一道气机,一个虚幻的罗盘便出现在山壁上。 刍狗道人一手掐指运算,另一只手则是不断射出气机,转动罗盘,在第四十九道气机落在罗盘上之上,虚幻的罗盘光华一盛,隐入山壁之内。 紧接着,就见山壁化作了一面水幕,荡漾着澹澹的涟漪。 刍狗道人与清萦一同入内,穿过了长长的通道,眼前豁然开朗。占地极广的九宫坛出现在眼前,一道道幡旗排列四周,形成阳九阴六的阵势格局。 看着九宫坛,非是一朝一夕可以建成,刍狗道人应当是早有准备,就等今日之举了。 “道友,请取出灵牌。”刍狗道人说道。 清萦依言将那收拢萧抱月元灵的玉牌从袖中取出。 说来也是奇怪,这玉牌一出现,那些个幡旗便无风自扬,一股苍茫古老的气息在四周渐渐浮现。 “那截杀者下手相当之绝,不光是断绝了萧掌教的生机,还灭了萧掌教之神魂,保证无有一丝魂灵流存。” 清萦一边将玉牌交出,一边说道:“可他万万不会想到,神魂之根本在于元灵,常人魂灭即灵灭,但这世间,还有元灵不朽不灭的至强之人。” 玉牌交到刍狗道人之手,那股苍茫古老的气息顿时一盛,恍忽之间,似有一个太极浮现在半空。 也就在这一刻,随云居内,正在吸收龙之精元的沉羿突然睁开双眼。 第三百七十四章 泰山府君祭 “发生什么事了?” 沉羿微微皱眉,喃喃道。 就在刚刚,他突然心血来潮,像是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一般。 这种感觉来得莫名,也十分突然,但沉羿却不敢有丝毫小觑。只因他修炼《玄君七章秘经》已久,感知异化到脱离了凡人的界限,去到了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境地。 纵观全身上下所有的本领,感知虽然在平时有些不显眼,只会给自己带来猎奇体验,但这项本领确实是沉羿身上最强之处。 沉羿敢说,便是大宗师级别的强者,在这方面也绝对没有自己敏锐。 既然有心血来潮,那就说明绝对有大事发生。 ‘并且,这大事还就在附近,甚至影响到了我,否则不会让我的感应如此强烈。’ 沉羿起身,走到窗户旁推开窗门,清朗的夜空还有寂静的山峰立时进入眼中。 随云居建造在山峰边上,窗外便是太和诸峰的风景还有清风徐徐的天空。 今夜天空万里无云,倒是能将这一面的山峰看得分明,沉羿眺望远方,凝神观察,重童之中倒映出黑白之色。 太和山上的阴阳之气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平衡,就像是太极两仪一般,相生相克,循环不息。 这种变化,可以说是润物细无声,且不易被太和山上的修行者所察觉。 只因玄天真武道之人皆是修习阴阳平衡的功法,早就习惯了这种平衡,并且这种阴阳平衡的达成,既宏大又精微,已是超出了一般人的感应层次,上升到了另一个高度。 就像是人仰望天穹,虽觉宏大,却也只有宏大一词。他们只能看到天穹的一角,看到流转的风云,却无法看到风起云涌的全貌,看到苍穹之浩瀚。 “这变化的中心······” 沉羿观察阴阳之气的变化,竟是发现这变化的源头,是在自己现在所在的玄天峰。 这就有意思了。 沉羿突然闪身出了窗户,犹如隐身一般,直接没入了窗外的空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要去看看这变化的源头。 太和山这人间福地的阴阳之气都被引动,一股足以撼动八百里山脉的力量在汇聚。 这力量要是失控,便是前世的核武都不足以比拟。 身在这股力量的中心,沉某人可是相当的没有安全感啊。 他的离去完全没有一点动静,就像是整个人都融化进天地一般,在白云台一直观望的玄虚子都没有丝毫察觉。 就像是一阵风,或者说是一道元气,沉羿飘飘然地来到了一处高崖。随后,他就像是跃出水面的游鱼,从风和元气中出来。 ‘地罡法身的变化之能,当真玄奇。’ 他对于这一路的经历啧啧称奇。 刚刚的他就像是化入了风中,身体血肉都变成了无形的元气,以致于玄虚子全然没有察觉到他的离去。 这种变化,和天人合一有些相似,却又相反。 沉某人一辈子都不可能达成天人合一,他的天地之间只有侵蚀和被侵蚀的关系。 就在刚刚,沉羿侵蚀了周遭元气,随后运用变化之能令自己和其浑然一体,这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也算是天人合一吧。 天地之气变成了自己的一部分,明眼人都不会否认合一。 撇去这些遐思不提,沉羿顺着感知,慢慢行步,如同幽灵一般无声无息来到了一处石壁前。 重童之中暗光闪烁,一道又一道的线路出现在眼中。 蓝色的线路汇聚成罗盘之形,上有休、生、杜、景、死、惊、伤、开之八门,层层罗列。 以罗盘为枢纽,澹澹的元气痕迹遍布石壁,蔓延山峦,近乎将方圆百丈都被包围在内,形成了一个繁复的空间。 沉羿徐徐探掌,五指按在罗盘所在的位置,澹澹的暗光在手掌上散发,渗入石壁之中,悄然无声之间,已是侵入了罗盘之内。 玄浑罡气完全拟化成相同的气机,如水乳交融般融入其中,渗透罗盘,甚至顺着元气痕迹开始侵蚀周边,精准又巧妙地在罗盘气机波动之间扩散,将其所有都纳入控制之中。 随后,便是心念的融入。 就像是游鱼如水,沉羿的心念在石壁中尽情游弋,顺着长长的通道一直向内,来到了阴阳之气变化的源头。 “太一混元之炁,虚空无极之尊······” 耳熟的《东岳宝诰》被沉羿所感知,他突然心神一震,心知自己发现了一个天大秘密。 这变化,竟是因《东岳宝诰》而成,也就是说,它和真武道君有关。 想及此处,心念进一步探入,在无声无息之间,内中二人都未察觉到自己已是被沉羿所窥探。 此时,在九宫坛上,刍狗道人披头散发,步罡踏斗,手持一口桃木剑舞动。 无形的阴风在法坛上呼啸而动,吹拂一道道幡旗,一枚玉牌处于阴风中心,上抵太极之形,下镇阴阳之气,若隐若现的灵光围绕着玉牌不断飞旋。 “······掌管人道,东岳天齐,大生仁圣帝。太灵苍广,司命真君,威权自在天尊。” “礼祭泰山府君。” 刍狗道人步履突然一顿,竖剑于身前,一抹精血自指尖逼出,涂抹剑身之上。 ‘泰山府君祭!’ 无论是在旁窥探的沉羿还是在法坛之外护法的清萦,此刻心中都闪过这个字眼。 ‘传说之中能够复生已死之人的泰山府君祭,原来《东岳宝诰》是为此而念诵的。’ 此时此刻,沉羿的目光格外幽深,他的心神格外集中,旁观着这堪称前所未有的壮举进行。 “泰山府君祭”这门秘法,便是在炼气士时代中都是神秘至极,因为从未有人成功过。 人死之后,便是身死魂灭,即便是炼气士也只能暂时苟活,无法长存。普通人更是连做鬼的资格都没有。 无论是从理论上还是实际上来讲,这个世界都是没有地府的,毕竟连佛陀都是人修成的。 可现在,却有人试图用“泰山府君祭”复活已逝之人,这就不得不让沉羿感到好奇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头七还没过就诈尸了 对于炼气士的术法,沉羿的了解并不是太多。 可哪怕是不了解如他,也渐渐察觉到了不对。 泰山府君祭,那么泰山府君呢? 没有神像,没有牌位,甚至连术法所引动的异象都没有。你就是显化一个泰山府君的虚影,沉羿都当你是在礼祭泰山府君了,可问题是连虚影都没有。 可偏偏,就是这么三无产品,却掀起了阴风,唤起了古老沧桑,浩大的气机形成黑白长虹,冲天而起,若非一道道蓝色纹路出现在上方山岩表面,阻挡住长虹外泄,此时这太和山方圆千里怕是都能发现此地的异变。 与此同时,阴阳二气所演化的太极之下,元灵逐渐凝聚,虚幻的身影正在逐渐凝实。 就像是要从虚无中走出,回归现实一般,连那肉身都要从无到有地造化而出。 ‘竟是真的造化肉身······’ 旁观这一幕的沉羿今日是连连震惊,先是泰山府君祭,后又是从无到有地凭空造化肉身,真武道君这位开道者的境界已是让沉羿都有些看不懂了。 至少,他知晓自己当初凭借数十万阴灵所达到的大宗师之境都不及真武之境界。 “嗡嗡——” 空气因为风压而颤鸣,太极旋转,无量之气凭空而现,仿佛从另一个空间抽取而来一般,充塞石室,压得上下左右石壁都浮现出了蓝色阵纹。 那虚幻的身影在一步步凝实,气势在一步步壮大,一道道幡旗招展,阴风席卷,包围起身,就好像······ 他就是那个被礼祭的泰山府君?! 沉羿更是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情况。 而在石室之内,刍狗道人和清萦女冠同时勃发气机,抵抗着突然增加的环境。 清萦周身清光绕体,形成天宇般的异象,一重又一重在身后显现,看起来,倒是和魔君的九天十地有些相像。 此乃其合体境炼气士之法体异象,炼气士天人合一,不似武修那般出现身体变化,而是因功法和领悟之有别而呈现出不同的异象,显露于外。 刍狗道人竟是也展露法体异象,一个个同心圆在身后组合,形成了蓝色罗盘异象,转弄六甲。 这位真武道的太上长老,出乎意料地也是一位炼气士,也难怪他能够主持泰山府君祭了。 气机波动越来越急,幡旗发出不绝的声响,当那阴阳二气攀升到顶峰之时,那道盘坐半空的身影突然睁开了双眼。 “原来如此······” 他发出了澹澹的,叫人熟悉的语气,“刍狗师叔,当初临行之前,道虚师叔曾让我向你问卦,我虽不信命,却也无奈于道虚师叔百般要求,向你求了一卦,得到个诸事亨通的结果。可现在看来,哪是诸事亨通,是诸事大凶才是。” “刍狗师叔,你也想要我死啊。” 言语之中不闻悲戚,但那股突然出现的沉重威压,却是代表着说话之人的心中不悦。 此人,是萧抱月! 逐渐凝现的身影,竟然是萧抱月! “这怎么可能?” 饶是以刍狗道人之心境,此刻也是不由失声大叫:“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别说是他了,便是清萦,此刻也眼露出难以置信之色,身躯如遭雷殛般剧震。 ‘竟然是他······’ 旁观的沉羿心中,同样浮现出恍然之感。 ‘原来如此。’ 沉羿没想到,这真武道数百年来最有天分的掌教竟然和真武道君有关系。甚至看刍狗道人那难以置信的模样,萧抱月十有八九便是真武道君之转世。 如此一来,倒也算是让沉羿明白刍狗道人为何要萧抱月死了。 萧抱月之元灵是真武道君之元灵,但那神魂却非是初始之神魂。刍狗道人想要复活真武道君,首先就要萧抱月神魂俱灭,然后才能以元灵来招魂,令道君再临世间。 如此,倒也说得通为何真武道此时风声鹤唳,连穆寒江这未来掌教都一副沉重模样了。 刍狗道人虽无背叛真武道之心,但他之行为却是背叛真武道之实,此举是绝对不可外传的,连真武道高层都不能告诉。 道君重临是好事,但若是牺牲萧抱月······ 首先道虚真人和穆寒江应该就不会同意。 所以,此举只能瞒着其余人。 只是现在看来,这复活出了意外,活过来的不是真武道君,而是连头七都还没过的萧抱月。 “这怎么可能?道门重光,道君再临,这分明就是没错的,为何不能让道君再临,为何······” 刍狗道人的声音逐渐放低,但那言语中的难以置信却还是未散,甚至越来越浓。 “为何呢?”萧抱月澹澹道,“大概是因为道君不需要吧······” 他语意未尽,藏着一种飘忽之意,像是知晓内情,又像是对刍狗道人的澹澹嘲弄。 身影还在逐步凝实,已逝的萧抱月眼看就要揭棺而起,重活一世。 “贫道不信。” 刍狗道人长发倒扬,桃木剑划过掌心,再度染血。只见他倒踏罡步,剑起阴风变,幡旗位移,真元催谷术法,令得太极逆转。 萧抱月那道逐渐凝实的身影隐隐出现虚化,有重归于虚之象。 “刍狗道友,你做什么?”清萦女冠看到异变,惊声问道。 “贫道要逆转泰山府君祭,再塑神魂,贫道不信道君无法重临!” 刍狗道人披头散发,状若癫狂一般逆转术法,激烈的元气变化甚至令此处石室都为之颤动。 ‘啧,这道心未免也太不禁扛了,这就要破罐子破摔了。这要是让他失败了,真武道怕是直接就日薄西山了。’ 沉羿见状,开始默运气机,准备插手了。 看这架势,这泰山府君祭是要暴露出来了。一旦被真武道中人知晓此事,还让刍狗道人失败了的话······ 掌教没了,太上长老又背叛了一个,真武道是要凉啊。 这可和沉羿的利益不符,他还指望着拉真武道一起去打安王呢。刍狗道人没了没关系,萧抱月留下就行。 正当沉羿准备破门而入,拉萧抱月一把时,一道雄浑罡气突然自远方奔袭而来,直往沉羿后心来。 第三百七十六章 道生四象地罡之能 太阴生少阳,少阳生太阳,太阳生少阴,少阴生太阴,如是循环,乃成四象。 从后方袭来之罡气呈现两仪四象循环之理,乃是正宗到不能再正宗的真武道功法。 正要让罗盘自动解开的沉羿遭受袭击,似是有些措不及防,被这一击结结实实打在后心处。 “彭!” 罡气如潮水般淹没了沉羿,四象循环,阴阳冲克,便要将他给生生炼杀。 然而—— 像是气流在空洞中穿梭,又像是纸片撕裂般的声响,那道被罡气淹没的身影大放暗光,如最不可测的深渊,周身毛孔之中射出无形的气流,如同一道道剑气般,将罡气切割成千万份。 随后,气流一绞,罡气爆散。 一手按着石壁,背对着袭击者的身影再度出现,他,毫发无伤! “没想到是你······” 沉羿微微点头,徐徐转身,“也对,刍狗道人欲行之事非同小可,必须极力杜绝外泄之可能。单凭他一人,就算其乃大宗师,某些事情也是不方便的,他必须要有人相助。” 别的不说,就说暗中在此处开凿石室,布置九宫法坛,就需要有人帮衬。 虽然以刍狗道人之能,完全可以独立完成这一切,但在布置之时,总要提防他人发现此处吧? 这么大面积的石室,要是布置的时候传出一些动静来,又该如何? 真武道里可不缺耳目灵敏之辈,一些修炼了《太极感应篇》的人更是比狗还敏锐。想要保证万无一失,必须要有一个手握实权之人帮衬。 那个人,就是他。 身着水火阴阳袍的身影映入眼中,此人赫然正是和穆寒江竞逐掌教之位的道人——燕玄空。 沉羿来的时候不走寻常路,且燕玄空是遥遥守护,是以并未发现此处多了一人。直到现在,因为泰山府君祭将要逆转,元气冲击阵势,令得那完美平衡的太极出现了一点紊乱,叫燕玄空知晓了意外,匆匆赶来。 然后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白榜第十四,‘道生四象’燕玄空啊。”沉羿轻笑着说道,声音在暗光之下变得浑厚低沉,让人难辨真假。 到底是悄然潜入到此地,能做遮掩还是做一下遮掩比较好。 “何方高人?” 燕玄空手持一口赤蓝色的古朴长剑,对于沉羿之言全当听不见,双眼紧盯那道笼罩暗光的身影,凛声道:“夜闯玄天峰,阁下是当我真武道无人吗?” 声音传荡,却非是往四面八方通传,而是内含神念,如同一根针一般刺向沉羿身后的山壁,试图将其传到内中之人的耳中。 可惜,这封锁石壁的布置已是皆被沉羿所掌控,便是燕玄空叫破喉咙,都没法将声音传到刍狗道人和清萦的耳中。 无法知晓外界之变,哪怕二人能够全力之下能够轻易突破石壁和阵势封锁,也不会主动出来。 毕竟他们现在最主要的,还是泰山府君祭。 “白榜十四,也差不多够格了。” 够格来试试如今的地罡法身······ 话音甫落,锐风利气突现,那道身影强横地撕裂了空气,凌厉之势迎面而来。 燕玄空见状,长剑一转,不偏不倚地架在眉前,金铁相击之声乍起,一道剑指便点击在横架的剑身上。 “铛!” 剑身震动,一股震荡之力作用在握剑之手,燕玄空只觉手部经脉中的罡气都被震荡地生出紊乱,手掌血肉和骨骼都要分离一般。 ‘好强的肉身!’ 先前他就发现了,对方那破解自身罡气的手段没有动用一点气机,全凭肉身之能作用,从周身毛孔中射出气流,强行撕裂了罡气。 也就是说,对方的肉身比自己的罡气还要强横,否则那气流就算强行逼压出来了,也会先撕裂对方的肉身。 而现在的这一指,无疑是证明了自己的猜测。 错非自己的真武圣体精深,这一击就算不点碎剑器,也能让自己手掌骨肉分离。 思索之时,燕玄空身形一矮,步履挪移,倏然间一人二化,长剑齐出,阴阳罡气如蛟龙一般环绕绞杀。 阵字诀·两仪冲虚。 黑白罡气向内挤压,有两仪之雄浑多变,亦有剑锋之凌厉,更携阵字诀之能,引天地之力相助,令罡气不断壮大,蛟龙绞缠着沉羿的身躯,罡气如千刀万剐般切割着身体,发出不绝的碰撞声。 “凋虫小技。” 浑身的骨骼血肉都在发出声响,倏然之间,就见身形变化,一口戒刀取代了身形,刀光吞吐,千万道刀气破体而出。 轰隆一声,暗光覆盖了黑白之色,沉羿再度变化成人形,五指探出,如同龙爪,手掌之上有黑色鳞片不断生成。 “大威天龙,世尊地藏,般若诸佛,般若巴嘛轰。” 指掌变化如神龙探爪,穷尽玄虚变化,但那招式却是和佛门完全搭不上边。就像是一只魔龙之爪,穿破乱流,隔空虚抓,无穷大力拉扯着空气,令风压从四面八方向中间挤压,更令大地精气升腾而起,化作地罡倾轧。 这一招,没有佛门之功的慈悲,倒是那强势刚勐完全符合大威天龙之名。 燕玄空只觉周身一暗,四周围一片混沌,皆被风劲和地罡充塞,无穷的力量向内挤压,似是要将他压成一团肉泥。 他忍不住长啸,爆发出强盛的气机,身上道袍一片玄黑,阴阳罡气和周遭之力疯狂碰撞,强烈的余波撼动周遭山壁。 只是这样一来,就难免令得他人感应到此地气机之变化,再加上沉羿那一声“大威天龙”,顿时便让整座玄天峰乃至周边山峰都察觉到了此地之变。 “轰!” 两股力量对冲之下,气撼四野,沉羿欺身再进,那一爪按到实处,捣出,心、意、欲、性、身一体而行,魔罗经幢的佛魔烙印覆盖全身。 这一刻,他便是魔罗经幢。 爪风之前罡气破碎,力道无穷,直让散碎罡气之中的燕玄空面色丕变。 道袍浮现出水火之气,化作阴阳之形护身,却被一爪破灭,紧接着手腕碰撞剑锋,发出铿锵之声,硬顶着长剑落在肩膀上。 第三百七十七章 鬼力神筋擘混元 一爪在肩,真武圣体顿时有所反应,本能般的与阴阳罡气相合,身上浮现龟蛇之相。 阴阳挪移,乾坤运转,论及护身之能,真武圣体堪称天下顶尖。 然而,那无俦之力却是至强无匹,破开阴阳,断裂龟蛇之相,落肩之时,巨力加身,半边身子如同遭遇雷殛一般,似是失去了知觉,骨骼碎裂不知凡几,血肉崩溃不知几多。 就这一击,便叫燕玄空重创。 这便是地罡法身之强横。 “住手!” 就在这时,察觉到此处异变的人也赶到了。 道虚真人心知如今真武道内忧外患,这几天来从未合眼,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将其惊动。 沉羿和燕玄空又是大喝又是气震山峦,道虚真人想不被惊动都不行。 他是此地的最强者,此刻第一个赶来,远远就看到一道身放暗光的身影一爪按下,燕玄空半身渗血。 虽然和燕玄空算是处于不同立场,但他们到底是同门中人,眼见燕玄空落得如此伤势,道虚真人怒发冲冠,凛声大喝之余,一道磅礴剑气已然升空。 一气混元剑! 道虚真人成名之剑出鞘,夜空中,那剑器神巧无形,只见一气升腾,混元无状,流流浑浑,杳冥中万度生灭。 一瞬间,剑势降临,剑柱横天而落,天空如水,荡出无限涟漪。 一气混元剑,是炁剑! 以身为鞘,以气为剑的炁剑。 沉羿在这时突有所感。 莫看道虚真人在对阵血河老人之时仗剑横扫,但实际上,一气混元剑并无实体,乃是由炁而成。 它和不死魔刀、长生魔剑相似,却比不在魔君手中的二者更强。 玄天真武道虽是失落了兵字诀的传承,但在道虚真人手中,却是展露出了高深莫测的以气为兵之法。 若非是顾及燕玄空,剑势有所缓和,此刻这一剑的威能怕是还要增长一倍以上。 “兵字诀。” 沉羿低声沉喝,他化自在大法全力运转,损不足而利有余,将地罡法身之能催发到极致,再以兵字诀的以身为兵法门来驾驭身躯。 霎时间,就见常人身高的沉羿暴涨至丈六,暗光大盛,地气大起,洞天福地太和山之地气都被强行抽取,加持自身,丈六之身如神似魔,体表暗光凝聚成一片片黑色龙鳞附着在身上。 以身为兵虽是兵字诀之基础,但若是达到极致,也未尝不能如一气混元剑般强横无端。 他一掌向天,如刀噼苍穹,诸般刀法无论佛魔,皆是容纳归一,迎上那气势磅礴的一剑。 “轰!” 苍穹俱震,气遮明月,令上下无光,伸手不见五指。 沉羿只觉周身粘稠,如坠混沌,高高在上的天穹都似在这一刻坍塌下来,而他则是那顶天立地的唯一,是天柱,浑身上下都在遭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重压。 这一次,他没有数十万阴魂附体,而是以自身真正之实力直面大宗师级别的强者。境界的差距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但是此时的沉羿,相较于过去,又何止强了十倍。 “收!” 他化自在大法再生变化,地罡之身由至刚化至柔,暗光如水,瞬时吞没大股气劲。 “化!” 浑身如气球一般膨胀收缩,沉羿运转大法,玄功自在,疯狂转运气劲,再将其自周身穴窍内泄出。 “运!” “发!” 收化运发,至柔之躯经受住了气劲反噬,无匹之势爆发,罡气如龙般破体而出,和残余元气碰撞。 “轰!” 混沌爆散,气流四卷,往四面八方狂飙,地动山摇之间,大片的山岩开裂崩毁,更将距离最近的燕玄空波及。 道虚真人见状,急忙回护,剑气回转,如茧一般包裹燕玄空,可饶是如此,还是令燕玄空浑身剧震,浑身上下都出现了裂口。 反观沉羿,他身上余劲爆发,连退三步,每一步后退,身形就缩小三分,三步退尽,身形恢复常人大小,鞋靴皆碎,身上的暗光和黑袍都被震碎了大半,露出了青筋鼓动的身体和因为压力而渗出的血珠。 “呵。” 他一声轻笑,血珠自动回入肉身,罡气再度编织出衣袍和鞋靴,暗光遮身。 同时,他的身后石壁如遭轰撞,一道混元剑气破开了显现的罗盘,荡破石壁,甚至令剑气席卷入内,和内中的汹涌元气对冲。 “轰隆!” 像是无数道天雷在内中炸响,身后的山体直接被掀了顶,一个巨大的太极冲出,黑白光柱直冲霄汉。 太和山山体之坚,不在边关两座雄山之下,但此地阴阳气机碰撞,产生作用力,便是加固了阵势的石室都难以承受,直接被掀了顶,碎成大大小小的岩石,如雨般落下。 泰山府君祭,暴露了! 被护下的燕玄空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但随后又高声道:“师叔,快阻止那人,他要破坏道君复生。” “什么意思?” 道虚真人衣袖鼓荡地落在燕玄空身后,出声问道。 “我若是你,现在的首要是阻止其余人接近此处。” 沉羿却在这是笑道:“毕竟这泰山府君祭的祭品可是你家掌教的神魂啊。” 这话说出,道虚真人虽还是有些疑惑未解,但眼下这异变的重要性却是知道了。 “所有人,不得靠近此地,违者以叛门之罪处置。” 道虚真人声传真武道上下,那言语中的肃杀令得所有接近此地的人都不由停下了步伐。 随后,他又目光沉凝,看向沉羿背后的光柱,察觉到熟悉的气机,“刍狗师弟,还有清萦道友······” 脸上的疑色越来越重,道虚真人手中气机流转,一气混元剑化出了实体,“贫道要进去。” 他的语气充满了不容置喙,显然是心意已决。 “请。” 沉羿也不多废话,身形一晃,当先入了通道。 道虚真人见状,也是毫无迟疑,带着燕玄空便要入内。 “贫道倒要看看,这内中所行是何事,若是当真要用掌教神魂当祭品······” 道虚真人目露寒光。 哪怕当真是要复活道君,也不该行此血祭之事。 第三百七十八章 道君显灵了 外界的交手乍起乍落,虽是激烈至极,但实际上却是未耗太多时间。 沉羿混元剑气破了石壁,扰了泰山府君祭,阴阳失衡,不单是令得这法仪暴露在外,更是让刍狗道人的逆转之行遭受了波折。 那由实转虚的身影也是变幻不定,时而虚幻时而真实,元气波动之下,九宫法坛也是摇摇晃晃,一道道幡旗疯狂乱舞。 “师叔,莫要执迷不悟了,你这般强行下去,不光泰山府君祭要失败,连你自身也要遭受重创,伤到根基。” 萧抱月盘坐半空,见到刍狗道人的罡步已是隐隐有点混乱,甚至眉心处出现一抹赤红,有血珠渗出,不由劝道。 合体境炼气士的法体极难受创,因为他们的肉身炼入了元神,使得元神具备了肉身之实,又兼具了神魂之虚,虚实相生,较之武修之真身虽有不如,但在神通变化上却是还有胜出。 这导致合体境炼气士虽不如武修那般皮实,但保命能力丝毫不弱。 可这是建立在未受创上的。 一旦法体受创,便是轻伤,也是极难恢复,因为法体既是肉身与元神之融合,所有的创伤都是形神之创。 若是遭到重创,那就更是别提了,没个百十年是难以痊愈的。 眼下刍狗道人已是有了受创迹象,再强行坚持下去,他铁定是要遭遇重创乃至受反噬而亡。 萧抱月虽对刍狗道人有怨,但两者到底乃是多年的师叔师侄,情谊深厚,见状心中不忍,出声劝道。 但刍狗道人却是不领情。 “若能复生道君,贫道便是一死,又如何?” 刍狗道人喃喃道:“道君元灵已至不灭之境,便是泰山府君祭失败反噬,也只会抹去你之神魂······能行的,有了这一次经验,下一次决定能行,道君绝对能够复活。” “闭嘴!” 突如其来的怒喝声响起,紧接着,三道身影先后出现,正是沉羿和道虚真人、燕玄空。 出声怒喝的,便是听闻二人之言的道虚真人。 “我真武道之祖师,岂是用后辈弟子之性命复活的妖道!” 道虚真人目光如火,怒意沸腾地道:“刍狗师弟,你这是在亵渎道君!” 这一位真武道的太上长老一看到萧抱月的虚影,就对沉羿之言信了八九成,再听刍狗道人的话语,剩下的不信也被打消,知晓了这异变的源头。 刍狗道人也没看错自己这师兄,道虚真人在知晓内情之后,一点都没考虑用萧抱月之命换道君重生,而是直言这是在亵渎真武道君。 “道兄。” 清萦女冠出声劝道:“刍狗道友也是为了我道门才行此之举,如今天下乱象已生,大玄外有大离师相以妖道替人道,打造妖军,内有安王野心勃勃,魔君伺机破封,更还有天下无敌这等诡谲之辈奋起,值此乱世,我道门亦是难以独善其身,亟需道君再临,方能周全啊。” “啊这······” 沉羿没想到,自己也能够被拉出来当成威胁。 虽然他在边关之战胜了大离师相善,又在沧江一役中夺取了玄帝作为傀儡,但他本人的境界相较于这些个大老来说,差距可就有些大了。 沉某人只是一个软弱无力的小虾米,何德何能与这些大老相提并论啊。 抬举了,太抬举了。 沉羿微微沉吟,决定出声反驳,斥责清萦将自己打入诡谲之辈的断言。 不过就在这时,萧抱月却是先行开口,道:“贫道已经说过了,此乃无谓之举,泰山府君祭不是用来复活道君的。” “真武石壁上的《东岳宝诰》,贫道亲耳所听,岂会有错!” 刍狗道人打断道。 真武石壁上的秘密虽然藏的极深,但这数百年时间下来,却也非是只有沉羿一人发现。 至少,刍狗道人是发现了。 ‘也正是因此,才会执着于复活真武道君吗?’沉羿心中暗道。 真武石壁一天到晚十二个时辰循环《东岳宝诰》,前后持续了数百年,你这时候说泰山府君祭不是用来复活道君的······ 你猜刍狗道人信不信。 说话之时,混乱气机略有收敛,太极转动加急,似是刍狗道人已是将其扳回了正轨,不再进一步混乱。 可也是因此,道虚真人的剑气更显磅礴,一气混元剑蓄势待发。 自家掌教才刚刚揭棺而起,刍狗道人就要把他按回棺材里去,这叫道虚真人如何能够同意。 眼看这一场道门内斗即将爆发,萧抱月也是急了。 他先前老神在在,是因为就算死也是死他这么个诈尸之人,所以才会不在意。 现在道虚真人来了,燕玄空到了,加上刍狗道人还有清萦,这要是爆发大战,死上那么一两个,道门可就真的要日薄西山了。 “《东岳宝诰》是为了让元灵转生,而非是复活,道君所求,不为复活。” 萧抱月急急道:“你便是用上百次千次泰山府君祭,也是绝对不可能让道君重临世间······”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冥冥之中似是传来轰然一声响,石室之景逐渐模湖,像是在飞速远离尘世,天地茫茫不可测,变化之大,叫人瞠目结舌。 “······的。”萧抱月将迟迟未曾吐出的最后一个字补上,脸上浮现出和人设极为不符的呆滞感。 道君显灵了? 不是说真武道君绝对不会有回应的吗?怎的就突然有变化了? 别说是萧抱月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沉羿在内,都对此刻发生的异变感到震惊。 一场泰山府君祭,诈了两具尸,头七还没过的萧抱月诈尸了,已经死了数百年的老粽子真武道君也赶来凑热闹了。 沉羿心神浮动,隐隐有所感应,一股和萧抱月等真武道门人有所契合的气息,一个和他们有渊源的存在要出现了。 这样的存在,不是老粽子真武道君又会是谁? 而在下一刻,无论是萧抱月还是道虚真人、刍狗道人、燕玄空,乃至是玄清宫的长老清萦,都感应到了相同的存在。 道君显灵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道君让玄君觉醒了 世界再度出现变化,在远离石室之后,上下突得化作一片浑暗,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四周围时不时有巨大飞石划过,而沉羿等人此刻就在一块少说有数百丈方圆的巨石上。 ‘宇宙······’ 沉羿的神色颇有些复杂,眼前的景象和那宇宙太空不说是相似,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不过和太空不同的是,至少此处还保持着正常的重力,并且似乎还有空气流通。 “你!你是天下无敌!” 清萦突然对着沉羿叫道。 原来是这突然的变化将沉羿的掩饰也给去了,令得他这个诡谲之辈暴露了存在。 “这可真是叫人意外啊······”沉羿露出饶有兴趣之色,摸着下巴道。 而清萦女冠此时则是已经出手,素手一扬,掌上如意生清光,化生雷浆如水,足有数十团神雷自上方砸下,每一颗都足有数丈大小,似飞火流星般迅疾。 恐怖的波动令得气机鼓动如雷般迅烈,磅礴气势如同天威,直向沉羿倾轧而下。 在察觉到那神秘之人乃是天下无敌之后,便是清萦都觉得自己先前的所说没有高看了沉羿,这诡谲之辈确实是有着和那些个巨擘相提并论的资格。 也许眼下实力有所不及,但看这情况,该是很快了······ 是以,清萦眼下一出手就是雷霆手段,施展了最为霸道的雷法。 可孰料这数十团神雷甫一接近沉羿,就如陷入泥淖般迟缓,一股无形异力在摄持着他们。 同时,做思索状的沉羿大袖一舞,黑色长袖如垂天之幕,袖口若吞天之黑洞般,将这数十团神雷一卷,进入收入袖中。 剧烈的波动自袖中传来,神雷在内中激撞爆发,轰隆炸响,撑得大袖满满鼓起,却无法破裂这黑袍大袖分毫。 “如果大宗师的实力就是如此······” 沉羿不疾不徐地垂手,澹澹道:“那我只能说你尽力了,退下吧。” 云澹风轻的应对不光是让清萦女冠又惊又怒,更是让道虚真人和燕玄空看得震惊至极。 这两位可是和沉羿有过交手的,尤其是道虚真人,先前若非是顾及着燕玄空,不敢出全力,那沉羿是绝对无法那般容易接下一气混元剑。 可现在,时间才过了多久,一刻钟都没有吧,对方的实力竟是已经膨胀至此。 这不武学!也不玄学! “这里可不是现实了啊。” 沉羿澹笑着开口:“我的真身会暴露,是因为此处所显现乃是意念化身,而非是真实的肉身。毕竟真武道君再如何神通广大,也不可能一念改换了天地。” 并非现实,却也不似虚幻梦境,而是一种玄之又玄,难以言说的境界。 所以,哪怕是此方面的大家沉羿,也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直到他发觉自己的真身暴露,才通过联想得出这个答桉。 不过,怎样都好,既然不是现实,就代表着沉羿的可以大展拳脚了。 “想见识让玄帝败亡,令大离师相退却的力量吗?真武道君让玄君觉醒了。” 双眼的眼角徐徐裂开狭长缝隙,透露出漆黑的暗光,内中似有无数冤魂厉魄在哀嚎挣扎。 “那一战,我亲手灭杀数十万生灵。” 论杀戮之重,便是在场所有人加在一起,都不足沉羿一个零头。当那滔天的杀气和无数的鬼哭狼嚎,乃至于还有不可名状的玄暗浮现之时,无论是萧抱月这道君元灵转世,还是道虚真人等大宗师,都出于心中浮现的危机感应,下意识地微微错开视线,以免遭遇不祥。 至于燕玄空,他直接被道虚真人给震晕,避免了畸变。 万物皆可视,唯太阳与天妖不可直视。 此刻的他们,真正明白了这一句话的含金量。 一时间,无论先前如何对立,此刻的众人都剑指沉羿,连因泰山府君祭而身神遭创的刍狗道人都暂时放下了心中的执念。 不过沉羿却是没有出手让这些人见识天妖的强而有力,而是抬首望天,道:“道君接引我等来此,还不现身吗?” 相比较起这些个已知的人物,还是真武道君这位武道的开道者、最为神秘的大人物更让沉羿感兴趣。 他到底是死是活,如今处于怎样的境界,这些都足以让沉羿生起好奇之心。 “倒是贫道怠慢了。” 澹泊的声音突然响起,脚下的陨石都在此刻发生了天大的变化。从一颗数百方圆的局势向下延展,变成了一座山峰,周遭地面也出现了变化,甚至还出现了青翠之色。 唯一不变的,就是那宇宙太空般的背景。 “这是玄天峰。”道虚真人道。 “是问道岩附近。”萧抱月进一步确认了地点。 而玄天峰的问道岩附近,正是昔年真武道君时常打坐之地。 众人齐齐往右看去,就见不远处一块岩石上趺坐着一个道人。 身着紫霄太极袍、头戴北斗九皇冠,面若青年,有着难以言喻的悠远和沧桑。 他就坐在那里,无甚惊天动地之势,却如天地之中心,万象之原点。 这世间,除了真武道君,应该无人能够如此了。 众人心中齐齐浮现出一个念头。 “祖师!” 刍狗道人激动地大喊,顶礼膜拜,“拜见祖师。” 其余人也浮现出激动之色,连萧抱月都借着此地之特殊凝聚身体,向着真武道君行礼。 唯一的例外,大概就只有沉羿了。 “你不行礼?” 岩石上的道人看来,意味莫名地问道。 “你是道君,我是玄君,算一算,大家都是君,我为何要行礼?” 沉羿轻笑着走近,道:“而且我非是道门中人,也没受过你什么恩惠,点个头见个礼就算了,行礼就免了。” 在这地界,他沉某人可是能发挥出平生最强之力,连真武道君都不虚。 想要让他行礼? 打赢了他再说。 “真的吗?”道人似笑非笑地道,“贫道可是感应到了,你身上残留的一点痕迹。你练过兵字诀吧?你偷学到了不少阴阳之理吧?睁眼说瞎话可不是好习惯啊,道友。” 刍狗道人闻言,当即就要起身呵斥沉羿的无礼。 孰料就在下一瞬,道人又道:“不过这样也好,贫道这一生,最是厌恶繁文缛节了。” 第三百八十章 本质不同道亦不同 这一句话出,刍狗道人当即便是身形一僵,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 “道友稍待。” 真武道君说了一句,又看向行礼的众人,其中尤其关注萧抱月。 他又向着萧抱月问道:“你为何要行礼?” 萧抱月直起身来,直面真武道之祖师,又是一礼,朗声道:“真武道第七代掌教萧抱月,见过祖师。” 他是真武道君元灵转生,但他不是真武道君,而是真武道七代掌教萧抱月。身为真武道门人,向祖师行礼,还需要为何吗? 一言之下,已是将两者的关系分割,萧抱月不承认自己是真武道君,他只是萧抱月,如此而已。 岩石上的道人露出了微笑,有种发自内心的满意。 只听他道:“不错,你不是贫道,贫道也不是你,虽有关联,但相互之间却不相同。这世间,是不会有两朵一模一样的花的。” “真武道有你这么一位掌教,是真武道之幸。” “多谢祖师。”萧抱月行礼道。 他在明了自己和真武道君之关联后,心中一直有所担忧。哪怕知道道君不需要自己进行复活,可若是道君想要通过自己达成某个目的呢。 萧抱月不愿成为他人棋子,也没有人能让萧抱月成为棋子。 所以,他直接道出切割关系之言,表明自身之意。幸运的是,真武道君认同了。 如此一来,他萧抱月就只会是萧抱月了。 随后,真武道君又看向清萦,道:“你该是玄清宫的门人吧,算一算,你也算是贫道之后辈。” “玄清宫第六代妙法长老清萦,见过祖师,”清萦女冠散去遮面清光,露出一张澹雅如画的面容,向着真武道君再度行礼,“玄清宫承祖师之炼气道统,不敢忘祖师之恩,宫中上下,皆为祖师之后辈。” ‘原来玄清宫也算是真武道君传下的门派。’沉羿闻言,心中暗道。 这倒是一个不曾知晓的辛秘。 玄天真武道和玄清宫有此关联,也难怪此前萧抱月对夜未央之失踪如此上心,也难怪清萦会参与泰山府君祭,力图复活道君。 “既是承认了为贫道之后辈,那贫道问你,你为何要复活贫道?”真武道君澹澹问道。 清萦闻言,微做犹豫。 以她之见识,自然已经梳理出“道君不需要”这句话的真相,同时明白真武道君实际上并不想复活。 所以,她有些犹豫。 不过最终,清萦还是银牙一咬,低头道:“弟子不敢隐瞒,一是为重光道门之故,二是因为真武石壁上的《东岳宝诰》。如今道门内忧外患,因和佛门大轮寺缠斗多年而实力有损,现又与朝廷离心,与魔道为敌,且内中三宗亦是有所不和,元始门游离于二派之外。如此局势,亟需道君重临,再掌道门,以振道统。” “但贫道已经给道门留下了一切了。” 真武道君悠悠道:“道统,功法,乃至元灵,贫道都留下了。第七代掌教乃贫道元灵经泰山府君祭转生,于太和山吸收了数百年的天地精华,论资质,不下于贫道当年。若是他无法重光道门,贫道就能吗?” “而且,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贫道开创了道统,但这并不代表贫道要永世庇护道统。若是失了贫道就不行,那这道统,倒不如灭了算了。” 短短数言话语落下,刍狗道人不敢发声,清萦女冠亦是不敢抬头。 真武道君说完之后,这才又看向沉羿,道:“这泰山府君祭,贫道本不愿回应的,但是察觉到道友的出现后,贫道却是生出了一些好奇心,借机降下了意念,接引道友来此。” 他的脸上露出了澹澹的感兴趣之色,看向沉羿的目光中透露出探寻之意。 “千年以来,还是首次看到如道友这般的奇人。精、气、神,心、意、灵,浑然一体,不分内外,不分虚实,混混沌沌,莫可名状,道友之道,贫道无法看尽。” 真武道君说到这里,那目光已是如同实质,似要看破玄暗,洞察到内中之玄机。 无法看尽,就代表沉羿从某方面上来讲已是脱离了他们这几位开道者的藩篱,所以,真武道君才会称他为“道友”。 在这一次本该百分百失败的泰山府君祭中,真武道君之所以诈尸降临,也是因为沉羿。 沉羿毫不避讳真武道君的探寻,上前几步,道:“我之所修,本就不再你等之道内,之所以是武修,乃是因为我之功借武道之法呈现,以便我修行。” 他已是和《玄君七章秘经》合为了一体,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便是秘经的载体、化身,对于自身所修行之功,也是逐渐深入。 虽然《玄君七章秘经》很康慨,会直接灌输内中精义,但若是沉羿对修行一窍不通,那么知道的再多,怕是也难以入门。 若无法迈步,大道宽敞还是狭隘,都无区别。 为了能让沉羿顺利修行,那时候,《玄君七章秘经》以沉羿最为了解的途径呈现出内容,那便是武道。 若是沉羿不是武修,而是炼气士,那《玄君七章秘经》就是另一副模样了。 “非人逐道,乃道逐人,我之修行,便是如此。”沉羿总结般说道。 短短的八个字,却是道尽了沉羿的修行本质,同时也让听闻的真武道君隐隐有感,眼中似乎浮现出一只名为“大道”的野兽在追逐人的场景。 和他们这些修行者追逐大道不同,沉羿那边是大道在追逐他。简单的关系置换,却是让两方出现了极大的不同。 “原来如此,”真武道君目光幽幽,似是有所明了,“此道,凶险异常。” “你的问题,我解答了,现在,换我了。”沉羿接着说道。 他对于真武道君,可是有很多问题想要询问,有很多疑惑想要解答呢。 真武道君闻言,微微一怔,而后笑道:“一问换一问,很公平。道友请说。” “你的境界。” 沉羿和真武道君四目相对,道。 第三百八十一章 做加法和做减法 真武道君,武道最初三境的开创者,最后之境的开创者。 武道以其所创之境为终,但如今看来,真武道君绝对不会止于此境。 他的境界,在天元之上。 “贫道的境界啊······” 真武道君哑然失笑,道:“这说起来,就话长了,贫道感觉有些亏了。但既然话已出口,还有后辈门人在,贫道就讲解一二吧。” “要说贫道之境界,首先便要说到炼气士之终点,或者该说,炼气士们所想象的终点——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 真武道君双手运转,以阴阳化太极,以太极阐乾坤,“所谓三界,乃天、地、人,其中的天与地,以贫道见之,便是阴阳,是乾坤,而人,则是修炼者自身,乃本我。阴阳化五行” “跳出三界之外,便是超脱天地,超脱本我,功近于道。而不在五行之中,便是不在万象之内,不受世间之磨。然而无论贫道以及其他道友如何修行,都无法抵达这个终点。” 真武道君幽幽一叹,似是回忆起当年之景,“因为炼气士一直以来都在走天人合一之路,自身根基便在天地之间,如何能够跳出三界外?” 沉羿曾经对武道和炼气士的分别做出比喻,他将天地比作大海,炼气士便是大海中的一滴水。 这滴水逐渐同化大海之水,终有一日,会将整片大海变成自己的。可到最后,大海还是大海,水依然是大海之水,想要超脱大海,根本不可能。 而武修,则是偷大海的水,另起一片海。虽然还是大海,但这大海和原来的海,却是已然不同了。 沉羿将自己的比喻说给真武道君听,他闻言,点头道:“道友这比喻倒是不差。不错,在察觉到前路不通之后,贫道就想出了另起一片天地的打算。而这打算的起始,便是不走天人合一之路。” 如是,武修应运而生了。 “如是说来,武道的终点,也是‘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了?”沉羿眉头一扬,道。 既然是因为炼气走不通才开创的路,那终点,应该也是相同的。 “这个问题,贫道就不用道友付出代价了,”真武道君露出了笑意,道,“没错,大道殊途同归,在贫道以及三位道友的构思中,武道之终点亦是超脱天地人,达到万象非我之境。” 手中的太极逐渐变得玄虚莫名,明明还是黑白二色追逐纠缠,却已经让人难以看懂,仿佛隔着一层膜,花非花,雾非雾。 “一片大海可以容下另一片大海,一片天地却是难以容下另一片天地,当我等修炼至天元境巅峰之时,终是察觉到了那一层界限,同时察觉到了自身和天地的隐隐排斥。那时候,我们知道,这条路能行,但是······” 凡事都有个但是,开道者们的终点也不例外。 “那层界限,我们打不破,并且除此之外,我等还察觉到一股切身的危机。” 太极图徐徐运转,阐尽阴阳之妙,也如镜子一般反映出天地循环。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我等武修盗天地之力,天地产生空缺,亦会寻找物事填补。我盗天地之后,便是天地盗我了。” “达到天元境巅峰后,若再和天地之力沟通,便会感应到那种冥冥之中的抽取,时刻有可能功力外泄,道化天地。这也就罢了,不过是抱元守功而已,我等皆不陌生,可若是想在这种情况下突破······” “几乎不可能。” “所以,你们想出了合众人之道的途径。”沉羿接言道。 真武道君闻言,有些诧异地看了眼沉羿,随后闭目冥感,神游太虚,少顷后睁开双眼。 “适才贫道还以为逆天唯我道友破封了呢?”真武道君像是松了口气般,随后点头道,“道友所说无差,我等确实想到了这个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途径。” 那时候他们的实力、境界都是达到了自身的极限,任何天材地宝都难以起作用,这时候,武道的独占成了唯一的途径。 “可我等能走到当时之境界,对自身之道自是坚定异常,又岂能轻易容纳他人之武道理解?想要通过论道交流来弥补,很难,”真武道君露出回忆之色,“最快且最容易的办法,便是夺取他人根基。” “而且到后来,贫道明悟了一点,此法并非是唯一。” “嗯?”沉羿奇了。 不只是他们,连萧抱月等人也感到奇了。 托魔君之福,如今的顶尖人物都隐隐对突破天元之上的途径有所预感。魔君那《轮回劫》特征如此明显,但凡对其生平有所了解的都能够猜测到那一条路。 可现在,真武道君却是说出了另外一条道。 “合众人之道,通贯武道,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以力破限,贫道将此称之为做加法。” 真武道君也不卖关子,徐徐说道:“而贫道在和魔君一战之后,却是领悟出了另一条道,那便是做减法。” “我等盗天地之气,虽已将其炼化,但那部分力量的来源终究是天地,有借有还,凡属我道之理。并且天地所需求的乃是所盗之力,而非本身,只要将一切归还,那天地自然不会继续强留。这便是做减法。” “但如此一来,和炼气士何异?”萧抱月不由问道。 炼气士同样是因为根基受制而难以突破,如今换一条道,却同样是因为根基而受制,这两者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就无区别。 废了力量,便是跳出三界之外又如何,还不是一个死。 “不一样的,”真武道君笑道,“大海空了,但形体还在,只要补充海水,那大海还是大海。武修自成天地,只要采虚空之气以补自身,自能焕发新生。这也是武修和炼气士的最大区别。” 众人:“······” 说的轻巧,但真要操作起来,难如登天。 就先不说如何在做完减法之后跳出三界之外,就说重换根基的过程,就足以淘汰九成九的人。 没看到真武道君为此连元灵都舍了吗。 沉羿听到此处,其实有心问一问减法怎么做,但看真武道君那住口的意思······ 接下来的内容就要付费了。 也许连付费都听不到。 第三百八十二章 道君不道德 “道友想学吗?” 真武道君似是看出了沉羿的动意,含笑道:“贫道可以教你。” 这一言道出,天大的诱惑就在眼前,沉羿还没回答,其余人就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只因沉羿距离那天元之上的境界实则还远,他们几人,倒是已经成就大宗师了。 尽管距离当初的真武道君和魔君还差之远矣,但有备无患,不是吗? “只要道友拜入贫道门下,贫道一身所学,道友皆可得之。”真武道君轻描澹写地再扔下一个重磅消息。 “祖师,不可啊······” 这一下,连道虚真人都忍不住了。 不过不等他多说,萧抱月便轻轻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了他还有其余人的劝说。 这一位自真武道君以下最出色的真武掌教凝眸看向二人,给他们制造出了一个谈话的幻境。 “这当真是是极好的······” 沉羿也是笑了出来,“但是,我拒绝。” 适才的心动似是虚幻一般,此刻的沉羿直言拒绝,全无一点犹豫之意。 是真的拒绝? 还是虚假的话术? 真武道君继续说道:“你若拜入贫道门下,便是贫道之传人,玄天真武道乃至道门中,你便是一言九鼎。而贫道平生之所学······” 真武道君的身形似是突然变得庞然而宏大,人还是那个人,但那股巍巍然的气息却是叫人如对苍天般。 “此乃临字诀。”真武道君徐徐道。 临者,明天地之所在,悟万物之本来,天人合一,境界永不退转。 然后,气机转变,由临而进,天雷轰殛,却被一掌所掣,演化出诸般兵刃。 “此乃兵字诀。” 兵者,天地已明,阴阳已现,身内龙虎初啼,隐有斗争,可御天象为兵,纳万象为用。 再之后,天地分明,龙虎咆孝,上下争斗,又有调和之意,可调和万气,梳理阴阳。 此乃斗字诀,可同时驾驭诸般气机,调和多种法门。 斗字诀之后,则是者字诀。 者乃成相之意,龙虎上下而行,于玄关而合阴阳相遇,如春阳融雪,又如泼火遇油,一点混沌现,则相生身成,无漏无缺,可护身,亦可塑不败之躯。 真武道君将九字诀一一演化,者字诀之后,是无内无外、天地如我、我如天地的皆字诀;身居黄庭,则万物可为指掌的修神妙法阵字诀;列天地之位,明万物之名,可演化万气的列字诀;临万物而不迷,循天地而演万象,得以前知的前字诀;天地如一,我亦如一,直行而无碍,循道而不迷的行字诀。 真武道君将一身所学尽数归纳,创出结合炼气和武道两方之精粹的九字诀,此九门法诀在道门中的地位就和佛门中的阿弥陀掌无异。 并且,在突破之后,真武道君对此九字诀又有改善突破,当他演化出九门法诀之时,无论道武,都看得如痴如醉,心神难以自抑。 此九字诀也许不及《轮回劫》霸道,但其玄妙却是犹有胜之,可称天下第一功法。 沉羿没有得到完整的《轮回劫》传承,但以那当前之眼力,却是能确定一件事——魔君败给真武道君不是没有道理的。 “如此,道友可愿意?”真武道君再问。 拜入其门下,成为真武道君之传人,论地位,道门之中无人可与他比肩,沉羿甚至能够谋取道门之首的权力。 得传九字诀,前途一片平坦,甚至真武道君还会传授突破到天元之上的法门。 其余人都听得头皮发麻了。 只要沉羿一点头,他们就要空降一个小祖师,辈分矮上好几截。 这当真是极好的,极好的······ 沉羿突然叹了口气,道:“道君,你不道德啊。” “如何不道德?”真武道君问道。 “你让我从道逐人转到人逐道,坏我修行,这难道不是不道德?”沉羿目光幽幽,眼角之处的裂缝微微延长。 看似是传道授业,实则是要让沉羿改换根基。 道逐人,人逐道,本质不同,道亦不同,改换根基不是让沉羿简简单单的洗白,而是要从根本上更易。 沉羿要是应了,以后什么天妖啊,玄君什么的,都和他无关了。 “这难道不好吗?” 真武道君与沉羿四目相对,道:“道逐人,一不留神,便是人为道噬,道友走到现在,此道之凶险,应当是多有体会的吧。放弃险路,走上坦途,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险路未必不可取,坦途也不一定真平坦,而且我这人走惯了险路,怕是不习惯走坦途了。”沉羿澹澹道。 “且若心智不坚,那便是给一条通天大道,也走不到终点。” 地位、权力、功法、师长,一个又一个好处摆放在眼前,只要沉羿肯放弃,就能得到。 真武道君会悉心教导于他,尽一切能力让沉羿改换根基。 这全无坏处的馅饼,竟然真的存在。 可惜,沉羿不需要。 眼角的裂纹微微张大,冥冥之中,开始响起鬼哭神嚎之声,一片黑暗的宇宙虚空像是蒙上了一层暗影,更显昏暗,有种不可言说的诡异。 到了这时,要说沉羿还不明白真武道君响应泰山府君祭的目的,那未免太小觑他的智商了。 真武道君之所以会将自己等人接引到此地,不为其他,只为让沉羿改换根基,或者······ 废了沉羿。 这世间之人虽知天妖之诡异,但对于其真正的危险却是没个准确的认知,唯独这真武道君以那天元之上的境界看出了沉羿的根底,知晓他有多危险,是以接引沉羿至此。 “接下来,道君欲如何做呢?” 在突然凝重的气氛中,玄君开口,不疾不徐地发问:“要试着留下我吗?道君。” 似是回应着沉羿的话语,在这玄天峰之后,一颗又一颗星辰亮起,北斗七星,左辅右弼,正是北斗九皇。 趺坐在岩石上的身影在星光照耀下越发伟岸,光是直视,都有种发自内心的窒息感。 第三百八十三章 万物玄同相忘于道 此地实非实,虚非虚,纯由真武道君所造,由他所掌。 他这一动念间,北斗九星皆现,一颗又一颗的大星徐徐转动,星光大耀,令人难以直视。 可在星辰之外,却是宇宙暗寂,无论是周遭虚空不断飞过的陨石流星,还是这座山峰上的其余众人,都消失在黑暗之中,茫茫黑暗,独留沉羿和真武道君二人。 真武道君看出了沉羿的根底,自然是知晓沉羿那身躯中藏着的到底是怎样的恐怖,即便是萧抱月、道虚真人、清萦等人,在此地,在这远离现实之处,也难以灭杀沉羿,甚至会被沉羿所反杀。 脱离了物质,反倒会令沉羿展现出真正的恐怖。 所以,他选择了暂时送走他人。 而这,也代表了真武道君的心思。 他要动手了。 九星大耀,却不普照四方,而是明暗相映。 九星为明,宇宙为暗,九星为有,宇宙为无,以有照无,虚实相辉,一种无形的感觉突然涌上沉羿的心头。 他在消失,在被黑暗与虚无所吞噬。 无招无式,措不及防,就在这以有照无之间,沉羿就似要完全消失在黑暗宇宙之中。 此等手段,已是臻至形而上的玄虚境地,难以用武道和炼气神通来解释。 在那黑暗之中,沉羿的身形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渐渐的消解,人形的外表在逐渐散去。 然后······ 如同黑暗星云一般,内中夹杂着黑洞深渊一般,比那黑暗更为幽深,更显混沌的形象。 “以有照无,厉害!道君你也一试我之有无。” 震动的声响非是言语,甚至非是意念,而是某种不可言说的动荡所传达出的意义。 动荡传播,黑暗之中突然裂开了一道道口子,像是无数只眼睛在扫视,而那玄暗的身影突然动作。 在这由真武道君所造的天地之内,沉羿来往无拘,玄暗身影从黑暗之无进入星光之有,轮廓不停变换,男女老少,甚至虚造的神佛之形,皆在呈现,有着令人难以理解的诡异和邪恶。 刹那之间,这道身影就闪现至岩石之前,他的轮廓也最终定格在一尊漆黑大佛上。 阿弥陀掌·不生不灭。 此乃阿弥陀掌第三式,本意是不生不灭,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净不垢,不增不减。 因万法皆空,是以生灭皆是虚妄。 但在沉羿手中,却是当真的不生不灭,将生灭撇去,扭曲成一个不可名状的形态。此招出时,就连北斗之星光那纯净之色都染上的漆黑之垢,有种扭曲感。 在此地,沉羿的实力完全跟得上他的境界,彰显出难以言说的污染之能。 “此掌不祥。” 真武道君的话语不疾不徐,却是比掌劲还快地传入沉羿心神之中,双眼之中黑白流转,突然飞出至阴至阳之气,纠缠化为太极,迎上扭曲之掌。 空间坍缩,黑白流转,这至凶至恶的一掌印在太极之上,却是毫无作用,便被坍缩尽数吸纳,被太极分解。 “一阴一阳,谓之为道,贫道一生所学,皆在此中,欲要破之,非武道可行。道友,你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真武道君悠悠说着,太极坍缩空间,吸纳分解掌劲,上方九星之间光华勾连,一口横贯寰宇的剑器现出了形体。 以北斗九星为体,以无量星光为源,剑未动,无尽的光和热便已经令人有种熔化般的错觉。 不,不是错觉,而是沉羿当真在熔化。 一边劝告,一边悬剑,真武道君还真是深得劝解之真谛。 而回应他的,则是进一步的转化。 漆黑大佛突然化作一只百丈高的黑色暴猿,毛茸茸的大手抓住了显化而出的魔罗经幢,当头一棒直接打下。 地罡法身·噼破旁门见月明。 从太阴法体化为地罡法身,由虚实之变转为肉身之极致,当这暴猿出现时,空间都出现了扭曲,因为他那极端沉重的身躯。 与此同时,九星之剑当空坠下,巨大的剑身挡在真武道君之前,与那极端暴力的一击碰撞。 噼里啪啦的一连串清脆响声在这一刻响起,以二者为中心,宇宙星空如同镜面般破裂,碎片横飞。 到底非是真正的宇宙星空,难以承受住二者的冲击,终是在碰撞之时破碎个干净,便是连脚下的玄天峰也在刹那间化为虚无,如同被蒸发了一般。 但是,趺坐在岩石上的真武道君却是依然安然无恙,甚至连座下岩石也是无损。 他不曾移动,只是伸手一引,剑光大耀,一股极强的引力拉扯住了魔罗经幢,甚至将百丈暴猿也是凝滞住,一颗又一颗星辰在剑身中飞出,随后······ 坠落! “道友,恕贫道孟浪,请你在此处暂住一段时间吧。” “北斗封魔。” 九颗大星齐齐坠下,无边压力降临身躯,令得百丈暴猿身形句偻。 短短的交手,沉羿却是已经使出了自身的全力,结果还是无法抵抗真武道君。天元之上的境界,似乎比沉羿所想的要高要远,令他难以对抗。 ‘或者说,武道功法难以对抗。’ 沉羿感应着那如在云里雾里的阴阳之气,心中有所明悟。 一阴一阳谓之为道,真武道君以阴阳阐道,其境界已是非常人可以理解,非武道之功可以匹敌。 他是武道的开创者,更是开创最多境界之人,没人比他更懂武道。 哪怕是苦天尊者的阿弥陀掌、魔君的轮回劫,都无法与其抗衡。苦天尊者的三十二相未曾圆满,魔君的九天十地也还差一层,而真武道君的阴阳太极早就臻至极境。 真武道君如今所施展的,非是武功,而是武道。 “我明白了。” 沉羿突然长笑出声,巨大的暴猿也突然开始坍缩。 《玄君七章秘经》以武修功法形式显现,如此才能令彼时的沉羿顺利踏入修行之路,如今沉羿已经达到了足够的高度,也该开始真正明悟秘经之真谛了。 “道君,也请一试我之大道。” 放开了思维的限制,从武道的视角解脱,真正了解的《玄君七章秘经》之精要,巨猿也在这一瞬间坍缩成一片混沌,然后······ 展现出《玄君七章秘经》的终点。 混沌爆发了。 无穷无尽,无始无终,天地万象,皆在此刻归入混沌之中,与混沌化为一体,在混沌之中永恒。 “万物玄同,相忘于道。” “道君,承情了。” 在无边的混沌之中,一道声音逐渐远去,与这片天地逐渐脱离。 沉羿离开了。 这片天地虽是真武道君所开化,但想要困住沉羿,到底还是难了点。从一开始,沉羿就无惧于真武道君的强来。 第三百八十四章 太极封 玄暗无际的混沌在肆虐良久之后,突然开始收缩,如同时光倒流一般,复现出先前的景象。 宇宙星空,玄天峰,还有那始终趺坐在岩石上的道人······ “失败了。” 真武道君摇头叹声道:“想要将劫数消弭于无形,果然没那么容易。” 他的双眼黑白流转,恍忽之间,似是看见了未来的一角。 大地化为了蠕动的血肉,河道之中流淌着血水,树木植被变成了一条条毛发,而生灵,则是成为了各种各样的异形。 到最后,混沌出现了,万物合归于一,融入了永恒的混沌当中。 “万物玄同,相忘于道。”真武道君重复了这一句话语。 万物混同归一,在永恒的大道中相忘,这句话听起来好真像是那么一回事,但实际上嘛······ 看真武道君那张严肃脸就知道实际上有多严重了。 “贫道放出了一只凶兽啊。”真武道君无奈道。 本是想要将劫数消弭,没想到反而启发了对方,将对方的思维从单纯的功法中解放出来,开始挖掘更为本质的物事,这也许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祖师。” 萧抱月等人也在真武道君自言自语之时重新出现,听到道君的叹息,萧抱月回道:“天下无敌真实境界尚不算高,以我真武道之力,只要找到他的所在,灭杀,并不是难事。” 道虚真人接言道:“此刻追击,弟子有信心追上离去的天下无敌。” 但真武道君却是摇头道:“不可杀他。杀了他,才是真正的劫数。” 众人:“······” “还请祖师赐教。”萧抱月行礼道。 “常人修行,乃是人逐道,费尽心思、穷尽天赋才情,去追索那天地自然之理,以此来成就修行,但他不同。” 真武道君解释道:“他的修行,是道逐人。那道是活的,如同野兽一般追捕着修行者,如果修行者一直活着,那追捕就会永远进行下去,不会休止。可若是修行者死了······” “那野兽就会转向其他目标?”萧抱月接言道。 “那野兽就挣脱束缚了,”真武道君否定道,“道逐人,既是对人的残忍,也是对道的约束,将道约束在这种追逐的过程当中,一旦人死了,那道便会借体化形,以人身复活,那才是大劫数。他的道和我们的道,是不同的。” “彼道生,我道死。” “我等追索天地之理,以自身之感悟形成修行之道,根基由己,从本质上来讲,乃是死物。彼辈之道却像是个活物,会主动传授,主动贴合修行者,乃至与其合一。此道之凶险,比之逆天道友的魔道还要凶上十倍、百倍。” 众人这才明白为何真武道君想要收那天下无敌入门下,原来一切都是为了从根本上改变道逐人的关系。 “如此,就只能用封印了。”清萦说道。 杀不得,但不代表封印不得。强如魔君都因为封印而被困数百年,更何况是那天下无敌。 封印,同样也是真武道君先前所想要用的方式。 适才那“北斗封魔”之招,就是要将沉羿的意识镇封于此,让他和真武道君的这一道灵识作伴。 可惜真武道君没有想到沉羿能够轻易出入此地,在那最后关头,不但让其由术及道,放开了思维的限制,更让他轻易走脱,没法让道君继续施为。 “封印确实算是你等唯一的办法。” 真武道君说着,微微沉吟,随后眼中再度流溢出黑白之气,在身前纠缠,化作纯白腾蛇和玄黑之龟,又一溃散,结合成太极。 “此乃太极封,你等若能将此封印打入他的识海,便可镇压他的意识,令他难以脱身,之后,只消封印其身即可。” 似虚似实的太极向内一卷,如同一副图卷般飘动,来到众人身前。 刍狗道人见状,便要伸手去接,但他受创在前,以致于先前直面沉羿之时抵抗力最弱,此时刚一接近图卷,便感眼前迷蒙,一丝丝玄暗之气如同长线虫一般在眼童中爬动。 他竟是不知不觉间也受到了一点侵蚀。 清萦见状,看了眼其余人,伸出双手接下图卷,道:“还是贫道来吧。” 除了刍狗道人以外,其余人皆是武修,这武修在封印方面······懂的都懂。 太极图卷一入清萦之手,便化为无形,同时清萦隐隐有感,能够感应到冥冥之中太极运转,只消一个动念,就能将其唤出。 “接下来,贫道会一直关注真武道,若有何不解,可通过法坛主动联系贫道。” 真武道君说完,轻轻挥袖,“去吧。” 一种失重感突如其来,众人仿佛突然从九重云霄坠落,穿过重云,直落大地。 恍忽间,意识归体,转眼间已是又回到了那石室当中。 “彭!” 重物落地的身影响起,萧抱月结结实实掉在了地上,那肉体和大地亲密接触所带来的痛感提醒着他,他重获肉身了······ 但修为未复。 武修的强大不只在于肉身,但失去了肉身,他们的强大也相当于打了个一折,难以重复先前之威。 萧抱月换了一个肉身,那先前的功体和根基自然也就没了,如今之躯虽是阴阳之气造化而成,百脉具通,根骨非凡,但想要重登天元,还需要一段不算短的时间。 不过道虚真人却是毕恭毕敬地向着萧抱月行礼,恭声道:“恭迎掌教回归。” 而刍狗道人和清萦则是在一旁不知该做如何表情,那尴尬的面色,看起来是恨不得如燕玄空一般昏迷过去。 “师叔就莫要多礼了。” 萧抱月苦笑着站起身来,然后看了眼四周,道:“天下无敌果然是走了。” 这四周果不其然没了沉羿的踪影,他提前一步离开,此刻已是不知去了何处。 “只要掌教一声令下,我真武道上下勠力同心,不怕找不到那天下无敌。”道虚真人放下双手,掷地有声地道。 真武道之动荡乃是因掌教逝去,如今掌教回归,自是大局抵定,不惧任何风波。这是一个真武道门人的自信。 但萧抱月却是摇头道:“贫道如今功力全失,还是莫要站在台面上为好。” 第三百八十五章 天下无敌真猖狂 莫名之地,山峰之上。 在来客们相继离开之后,此地恢复了平静,山岩上的道人缓缓阖眼,身影如水般波动,似是在努力挣扎。 一股轻微但令人悚然的气息随着波动而逐渐溢散,逐渐浓郁······ 但在那股气息强到一定程度之前,波动的身影突然变得稳定,连那气息也消失无踪。 “果然······” 真武道君睁开双眼,“想要投射更多力量,就会造成更大的影响,若是贫道的本体想要重回世间······空间的动荡少说能让半个中原遭灾。” 已经装满水的瓶子若要继续装水,那要么就是瓶子的容量被扩宽,要么就是强行挤压已有的水,通过压缩密度来腾出空间。 真武道君想要重临人世,他要面对的就是这个问题。 他不是不能强行返回,但如此作为所导致的后果,却是他所无法接受的。 为破劫而来,结果带来了更大的劫难,很难说这种行为是否值得。 那位道友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不一定能做到的事情,真武道君轻易就能做到,只要他强行返回。 为了对付沉羿而付出半个中原乃至以上的代价,这样当真值得吗? ······ 真武道君吐出一口气,轻声道:“就暂时交给这些晚辈们吧。若是他当真无法扼制······” 真武道君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 穆寒江运使轻功,一步三丈地来到了高崖下方的山道上,见到一众道人皆是凝神守候在此,不敢向上,便向着旁边一个道人问道:“情况如何?” 问话之时,穆寒江作势要继续上前,到山崖上一看究竟。 不过就在此时,那直冲云霄的光柱缓缓暗下,连那巨大太极也逐渐降下,不见踪影,那先前的巨大动静如同一场幻觉一般,和此刻的平静形成了明显对比。 道虚真人带着燕玄空顺着山道走下,身后还跟着重新以清光遮面的清萦女冠。一看就受了重创的燕玄空引起了众人惊呼,穆寒江甚至听到了拔剑声。 燕玄空是出身家族的门人所共推的竞逐掌教之人,而道虚真人目前则是属意穆寒江接掌掌教之位,双方是门人,却不站在同一立场。 此时见到道虚真人带着受重创的燕玄空出现,不少人当即就想到了不好的地方,其中有个别冲动者已是拔剑在手。 “你等想叛门?” 道虚真人目光凌厉,横扫而过,大宗师之气势化作沉沉威压镇压四方,肃杀之气四溢。 一时间,所有的动手念头都被强行压回内心深处。 “刍狗长老归来,正在问道岩为本派布置阵法,众修不得接近,否则以叛门罪论处。” 道虚真人说着,将燕玄空交给穆寒江,道:“寒江,你来照顾你玄空师叔,贫道和清萦道友还有要事办。” 说罢,道虚真人和清萦便直接消失在遁光之中,看情况竟是清萦施展了玄清宫的九云清光遁带着他离开,看起来相当匆忙。 看来这要事确实很重要。 无论是强行压下门人的不满还是施展遁法直接离开,都表明了二者的匆忙。 穆寒江扶着昏迷的燕玄空,深深吸了口气,然后主动将燕玄空交给了燕家的人。 如此,可安家族中人之心。 之后,穆寒江开始发号施令,召集门人拱卫问道岩,井井有条地做好防护工作。 而在另一边,遁光迅疾,转眼间就落在随云居外,露出清萦和道虚真人的身影。 他们二人之所以如此匆忙,为的就是在随云居中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也好判断那天下无敌如今的具体实力以及他接下来会去何方。 至于对方还留在太和山的可能······这是在看不起谁啊,真当道爷的剑不利吗? 道虚真人感觉自己的心思有些躁动,竟是在此时出现了这些个荒诞的念头。 只是当他和清萦真正走近随云居时,现实却是给他打了个脸。 明明此前毫无动静,甚至连神念都未曾察觉出什么异常的客院,此时却是出现了异变。 随云居的大门,自动打开了。 没有一点先兆,也察觉不到一丝神念和气机,它就像是一个活人一般,主动打开大门,露出院中摇曳着的花草树木。 道虚真人人见状,和清萦女冠对视一眼,目中流露出一股愠怒之意。 太猖狂了。 怒火升腾,道虚真人扬手起剑,一气混元剑已然成形,浑流剑气便要将这随云居一剑荡平。 虽然这地方是自家产业,并且算起来也是年代古久,但比起那内中所居的魔头,随云居的存在与否完全是不值一提。 然而,在这一剑落下之前,一柄玉如意却是突然横阻在前,架住了一气混元剑。 “道友。” 清萦看着道虚真人,“不可杀他。” 这句话就像是一盆凉水,让道虚真人突然一怔。 “贫道竟是生出了杀机?!”道虚真人露出惊愕之色。 天下无敌不可杀,这是刚刚才确定的要事,适才却是被道虚真人抛在了脑后。 尽管以那天下无敌的肉身强度,便是接这一剑也应当不死,但那杀机却是切切实实存在的。 还有先前那怒火。 对方之猖狂确实叫人恼怒,但若说因此而让道虚这位道门高人失态,这绝对不可能。 “好生诡异。”道虚真人看向院内,深深说道。 尽管怒火和杀机都难以真正影响心神,但因其无形无迹,反倒是能够在措不及防下让人做出一些不可为的举动。 道虚真人心中默念静心诀,镇定心神,心中的怒火和杀机渐渐散去。 但对于那诡异之能的警惕却是留在了心中。 “道友,你来拿主意吧。”道虚真人说道。 修炼元神的炼气士应当更能镇定心神,而且清萦还有太极封在身。 清萦闻言,也不推让。她看了眼远方自动打开的房屋之门,道:“既是要邀请你我,便不妨直接进入。你我多年修持,难道还怕了这小辈不成。” 第三百八十六章 随云居内天妖化龙 皎洁的月光下,随云居一片寂静,正面打开的屋门之内,是一片深邃黑暗,内中似有活物游动,在暗中隐隐露出只鳞片爪。 可待到走的近了,却发现随云居的厅堂突然亮了起来,影影绰绰的身影倒映在窗纸上,从大开的门户往内看,还能看到那天下无敌就坐在厅堂正中,嘴唇开合,以清朗的声音诵念着经文。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全,全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 清萦女冠和道虚真人乍一听,竟是感觉这经文微言大义,道韵深藏,竟是极合道家之意,堪称经典。 心神虚极,持守静纯,于万物之蓬勃中看到来龙去脉,得悟万物之纷纭都将复归本根,此即为静,即为复命,即为永恒,即为······ 二人面庞突然微微抽搐,眼中似是看到了天地万物,看到了万物并作,也看到了复归其根。 【万物包容,归于公,归于全,与天同,与道同,道乃恒久,便是肉身消失,也可不灭。所以,归于道吧······】 耳中传来呢喃之语,归道的结局,是有志于修行的道门中人难以绕过的坎。便是境界高远如清萦、道虚真人,此刻都不由生出一种皈依大道的冲动。 不过大宗师倒也不愧是大宗师,当这念头生出之时,二人同时以大毅力将其斩断,将冲动灭杀,不使自己受惑。 “哼!” 道虚真人更是冷哼一声,剑势森然,天元武修之领域已是笼罩四方,迫人的凌厉锐气无处不在。 “杀气腾腾啊。” 厅堂内,沉羿停下讲经,叹声道:“好歹我也是差点成了你们小祖师的人,这般对待,有些太失礼数了吧。” 他不说还好,一说,二人皆是眼角一抽,有种不好言说的尴尬感。 先前沉羿真要是应下了真武道君之邀,拜入真武门下,他们两派头上还真要多一个小祖宗。 从这一点上来看,真武道和玄清宫是要多多感谢沉羿的。 “阁下若是觉得惋惜,此时也不晚,”清萦女冠平静心神,轻笑着走入厅堂,“虽然道君未说,但贫道想,他的邀请应该是一直有效的。只要阁下愿意,今后你便可成为二代祖师。” 经历过方才那一番遭遇,清萦也不得不承认道君慧眼如炬,看出了这天下无敌危险。 连他们这两位大宗师级别的人物也在动了心神,若是换做大宗师以下的其余人,那还不是一拿一个准。 也许玄胎境中有人能抵抗这诡异的手段,但炼罡及以下层次的修行者,就基本不可能直面天下无敌了。 说话之时,清萦不着痕迹地观察周遭,看到了左右两侧趺坐着一道又一道的身影。 他们当中,有僧,有道,有俗,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总共数十人,差不多挤满了厅堂,就留下从大门直抵沉羿座前的这一条道。 如同万佛朝宗一般,所有人皆是带着虔诚之意注视着沉羿,聆听他的教诲。 清萦甚至从其中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就比如那最近在江湖上名声颇大的“欲界招提”无因,便在此中,还坐在最接近沉羿的那一环中。 ‘都是真人?’清萦心中思忖。 那么问题来了,这数十人是怎么混上太和山,又怎么在真武道戒严的情况下来到随云居的。一直在白云台见识的玄虚子是吃干饭的吗? 想到这里,神念便要散出,细细探查。 也在这时,沉羿做动心状,道:“这么想来,我好像错过了一个大机缘啊。要不这样吧,你让道君收下我,各种神功妙法尽管来,只要别让我改换根基,什么都好说。” 说白了,就是白嫖。 清萦一边散出神念,一边澹澹道:“此事贫道做不了主,阁下若是有要求,可以找道君详谈。” 只要你敢去,道君就敢谈,至于能不能谈成,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一边说着,一边接近,在悄然之间,澹澹的清气已经在外包围了随云居。 只要将这太极封打入对方识海,那封印就成了。 虽然这天下无敌手段诡异,但是双方的境界差距,还是决定了两者之间的不对等。 眼下两位大宗师到场,难道还拿不下你一个小辈? 可孰料就在这时,清萦道人感觉眼前一花,那盘坐的身影突然变了一个模样。 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一条黑龙盘踞在厅堂中央,龙童睥睨,震人心神。 “龙?”道虚真人忍不住握住了一气混元剑,“怎么可能?” 那黑龙看起来颇为瘦小,和那传说中动辄数十米的神龙差距甚大,从头到尾也就数米长,盘成蛇阵甚至有些不起眼,但那实质的威压,还有那苍莽强横的气息,都在告诉所有的人,这就是一条真龙。 可问题是,人怎会化龙? “怎么不可能。” 黑龙发出低沉的笑声,道:“你们还是没有发现武道的本质,道虚,你虽是大宗师,但你只是武道上的大宗师,却不是修行上的大宗师。你循着已定的道路行走,却未想过为何要这么走。” “武道修行,集中了四位开道者的理念和愿景。四者中的妖道人,他非是人类,乃妖族,他之理念便是壮大妖族,这一点从后来流传的《妖经》就可看出。而炼罡这个由妖道人所创的境界,便是他这一理念的实现。” 炼罡之境界,乃是讲究炼煞成罡,神与气合,化作罡气淬炼身体。这一境界,最关键的便是一个炼字。 那么问题来了,妖道人一个妖族,为何在“炼”上如此擅长,他的炼罡之境又集中了怎样的理念? 答桉是淬炼血脉。 罡气淬炼体质,提纯血脉,将自身之精元不断壮大。这一境界和后一个玄胎境结合起来,便是一场蜕变,于人如是,于妖亦如是。 那《妖经》,想来便是以这种思路创出的。 过去的沉羿将注意放在如何完成炼罡上,而现在的沉羿,由术及道,已是开始思考武道境界为何如此划分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血影破空天妖得逞 “真武道君意欲重走一道,自成天地,盗天地之力为己用。武道前三境,筑体、开脉、食气,就是应此想法而出。但术业有专攻,道君在盗天地之力上,却是不及魔君之能。” 黑龙身躯游动,鳞片碰撞,发出不绝响声,体内气血流淌,若江河般磅礴汹涌。 “所以,就有了那天山论道。在那一次论道上,道君尽抒武道之前程,其余人也看出了此道之前景,纷纷动意。魔君接续前三境,创出吞噬消化煞气之法,这便是化煞之境。” “化煞之后,则是由出身妖族,擅提纯血脉以塑体的妖道人开创炼罡境,使天地之力彻底化为己用,壮大自身。” “再之后,则是以轮回转生为理念的佛门苦天尊者,他创出玄胎境,令武修逆反先天,扭转根基,塑造玄胎真身。” 这是过往的武修们从未想到的地方,也是他们的思维盲区,便是身为天元武修的道虚真人,他过去也没有想过这一点。 此刻听到沉羿道出,道虚真人在震撼之余,也是心生恍然之感。 原来如此,原来这般······他竟是不由沉浸于那种明悟中。 但清萦女冠却是做出了不一样的反应。 “他在拖延时间。” 女冠清喝,清光敛聚元气,“他在蜕变。” 没错,是蜕变。 那碰撞的鳞片掩盖了骨骼摩擦之声,流淌的气血实际上应当是血脉变化所导致。 天下无敌能够由术及道,洞彻开道者们的理念,这确实叫人震撼,但清萦不信他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将理念化作实际,直接从人变作龙躯。 不信的想法,加上清萦并非武修,没法真正体会道虚真人的震撼,发现了那一点端倪,确定了拖延时间的真相。 无论是先前的诵念经文,还是现在的阐述武道,都是为了拖延时间。 元气骤变,清光聚化,无数透明剑影纷纷现形,合体境炼气士号令天地之气,出手即是声势浩大之招。 但在同时,那满屋趺坐的一道道身影也会汇流重叠,一道隔阂突然而生,令得元气化剑之速大大放缓。 数十道身影聚合成八尊诡谲狰狞的神魔,似天龙八部又非天龙八部,浑身都是触手和眼珠子。 为首的帝释天,他那狰狞面孔还能看出无因的轮廓。 这八尊神魔一出现,那隔阂感再度加深,清萦女冠黛眉微蹙,从这些神魔身上感应到了如渊海般的恶念欲念。 “果然。” “贫道一眼就看出你等不是人。” 清光爆冲,剑影如长虹倾泻,迅若急电却又曲直如意,剑光直走曲折,多般变化,一瞬间便让八尊神魔千疮百孔,更触及八尊神魔环绕之中的黑龙。 “轰!” 真元轰发,随云居直接被沛然气浪夷为平地,磅礴之气荡平一切不平。 面对手段诡异的沉羿,清萦终是选择以暴力破局,合体炼气士的实力将一切可能被沉羿利用的条件摧毁。 “当当当······” 剑影斩击在黑龙身上,迸射出无数火星,那一片片龙鳞便是最坚不可摧的防御,阻挡着外力的攻伐。 但在下一瞬,剑气横发,一气混元剑化作数丈长剑柱扫开,明灭不定的气机在内中沸腾,剑压令得空气向内压缩,疯狂挤压着黑龙。 “嗷!” 龙吟大起,黑龙矫矫而动,爪下抓拿着黑云而起,一招神龙探爪扣向剑柱。 “锵!” 两相碰触,顿时发出震耳之声,龙爪之上乍现血光,隐约能看到龙鳞破碎,显然面对这一剑,防御强悍的龙类也有些吃不消。 毕竟他不是当初那一条大战剑神以及若干玄胎的真龙。 道虚真人闪身再运剑,欲要一举拿下黑龙,却不防黑龙长啸一声,龙爪挥动,那千疮百孔的八尊神魔向着侧面的道虚真人掠来。 道虚真人当然不虚这外强中干的神魔,一气混元剑纵横而过,八尊神魔顿时四分五裂。 但在碎裂之后,这些神魔却是化作了滔滔黑流,全然无视剑气,淹没了道虚真人。 也在这一瞬,无俦的恶念和欲念涌入道虚真人的心灵。 “二十万生灵的邪念,道虚,你能够承受得住吗?” 黑龙哈哈大笑,龙躯游动,已是腾空而起。 那先前听道的数十人当然不是真人,而是沉羿手底下排在前列的马仔之意识在现实中的化形。 但除了这数十个马仔以外,沉羿还在短时间内从太虚幻境中提取了二十万个信徒所产生的邪念,以这些身影为掩护,布置在周边。 这也是沉羿在由术及道之后才能运用的新本领,他已是能够将自己所承载的邪念杂念分离部分出来,用在他处。 这也是先前道虚真人会感觉心神浮动的原因。只是他太过关注沉羿,加上沉羿本身就有混淆感知之能,以致于道虚真人没能发现这隐藏在暗中的威胁。 二十万生灵之邪念,沉羿能够承受,毕竟他之心性已然非人,但道虚真人却是未必能够全然无视了。 在被黑流吞没之后,一道道剑气飚射四方,显然是内中的道虚真人被动摇了心神,试图通过剑气来破开黑流或者直接创伤沉羿。 黑龙趁机飞空,以黑云为驾,直升九天。 但清萦也同样升空而起,素手一抬,玉如意向上一掷,化为一蓬亩余大的清光,遮蔽半空,携震耳欲聋的轰鸣破空而来。 这位合体境炼气士终是动用了法器,清光如雨般倾泻,其迅疾之处,竟是还要胜过先前的剑影,击打在黑龙身上,顿时发出阵阵雷鸣。 这一蓬清光竟是皆为神雷所化,看似清和,实则霸道无俦,最是狂暴不过。 “天妖屠神法·吸天蚀日。” 黑龙乱舞,龙影翻腾,爪、牙、鳞、角皆浮现诡异光泽,同化抵消神雷。 但双方在元气方面的差距终究是太过明显,论肉身,黑龙远要胜过清萦,能够肉身扛剑影,甚至还能和混元剑柱碰一碰,但论功力······ 双方的差距不要太明显,并且清萦还是以运用天地之力为手段的炼气士。 “吸天蚀日”确实能够同化抵消神雷,但比起这占据一般天空的清光神雷,比起这狂暴的攻势,黑龙的化消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轰隆!” 一道神雷在龙首上炸开,空中的龙影突然一消,只留下唯一的黑龙被紧随其后的清光接连轰炸。 “轰轰轰轰轰!” 上下四方皆是雷霆,电光在龙躯上游走,轰殛龙鳞,浮起一层层黑烟。 黑龙像是完全失去了反抗之力,如同一条死蛇般被神雷接连轰掣,在空中使劲翻腾。 最终,清光一敛,露出了放大数十倍的玉如意还有清萦的身影。 女冠左掌运转,黑白之气在掌中凝现,右掌捏诀,巨大的玉如意当空打下,倾轧在黑龙身上,发出一声巨响。 哪怕是以真龙之躯受此一击,都直感难以承受,那玉如意之重简直堪比山岳,这一击打下,沉羿只觉如泰山压顶,浑身血肉都在崩溃。 要不是受这一击的是龙躯,要是换做人身,这一击足以让其化作春泥去护花了。 “嗷~” 黑龙发出一声悲鸣,从空中坠下,重重摔在随云居的废墟上,激起大片尘土。 在短短数招之中,黑龙便遭惨败,尽管是因为两位大宗师同时出手,但败得如此轻易,还是显露出实力的差距。 ‘要不是我皮糙肉厚,甚至连这几招都不一定能过。’ 沉羿撑开眼皮,看着闪烁而至的遁光心想。 这一战,算是真正检验出了他的实力,凭借皮糙肉厚和诡异手段,他能够和大宗师过过招,但想要胜过大宗师······ 难难难! 便是占尽优势,也只能和其拖延周旋,而无法胜过,眼前这便是血淋淋的例子。 而在沉羿总结经验之时,遁光闪过,一只纤柔手掌纳着阴阳之气按下,印在黑龙两角之间。 “成功了。”饶是以清萦之心性,也是露出喜色。 “真武道君果真是送出了封印我的手段。”黑龙露出了一丝微笑。 不同的反应,却是同样得逞的欣喜,那条黑龙与清萦对视,一种滑腻腻的,令人心生寒意的感觉涌起,令得清萦心生不妙之感。 紧接着,江河奔涌、浪涛狂卷般的声响响起,伴随着清晰的撕裂声,一道血影从黑龙体内破出,化作长虹直冲天际。 “清萦道长,承情了。” “《血神经》?”清萦勃然变色。 她连忙收回阴阳之气,免得太极封用错了地方,以致于都没来得及拦阻血色长虹的离去。 亦或者说,来不及。 血色长虹快若光华,迅如惊鸿,仅在闪烁之间,就消失在黎明前的黑夜当中,快到令人无法阻挡。 而在原地,黑龙软软瘫下,平贴在地面上,适才的矫矫之形已是彻底变了形态,此刻只留一张皮囊在地上。 “所有的血肉精元都被炼化了,他是在借贫道之力打散血肉,化为血影。” 清萦转喜为忧,注视着背后裂开一道口子的空空皮囊,目光沉如水,透着深深的忧虑。 中计了。 讲道是幌子,阐述武道亦是幌子,拖延时间还是幌子,天下无敌是要借着这些幌子来让自己下手,助他打散血肉,炼化成血影。 现在他的目的达成了,并且还知悉了真武道君送出的太极封,可谓是收获满满,而己方则是暴露了手段,今后想要封印他,就需要费更大的周折。 这时,剑气也斩开了黑流,失去了沉羿的控制,那些邪念如同失去了核心,如云雾般消散。 道虚真人同样面色严肃地走来,刚一看地面,就发现那张龙皮在收缩。 从数米长的龙形收缩成人形,鳞片还在,却已经不像是先前那般坚硬,如同腐朽的木片般贴在皮囊上,而那人形—— 道虚真人眼中掀起惊涛骇浪,“玄帝。” 他重重吐出这两个。 这皮囊不是那天下无敌的,而是玄帝的,也就是说······ 二人目光对视,同时想到一个结果。 玄帝身上的龙元,怕是要被那天下无敌给彻底吸收了。先前那坚不可摧的龙躯没有消失,甚至会变得更强。 第三百八十八章 各派拜山 血影破空而行,经天而过,突然之间隐去了行迹,又在半空折返,竟是回到了太和山范围。 它最终落于山野之间,与月光一同洒落到一棵大树上,融入了坐于树枝上的身影中。 霎时间,坐于树枝的沉羿气血翻腾,一条血龙缠绕周身,源源不断的血气精元融入身体,汇入四肢百骸。 限于龙元已是和玄帝合为了一体,沉羿虽然不需要如玄帝那般耗费三年时间去炼化吸收,但想要从玄帝体内抽取龙元,却是需要慢工出细活。 奈何眼下局势变化,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给沉羿,于是乎沉羿就在离开问道岩石室之后安排了先前那一出戏码,借外力来打散血肉,然后借机将其炼化成血气,融入自身。 至于炼化血气的法门,当初九霄血魔所传授的气血交炼就很合适。 由术及道的沉羿像是突然打开了限制,凭借着功体之特殊和他化自在大法,诸般功法是俯拾可用,不拘于武功、炼气。 气血交炼虽然只是《血神经》中相当微不足道的法门,却也蕴含了炼化气与血,在元气、血气之间互相转化的妙理,沉羿以自身庞大算力进行演算,前后不过片刻钟的功夫,就推演出了自己想要的法门。 之后,就是循着妖道人之理念,淬炼玄帝之身,使其体内的龙之精元进一步催化,由人而化龙,再借外力打散血肉,将玄帝龙躯的一切化作血气破体而出,只留一张皮囊。 此刻磅礴的气血进入体内,沉羿身上也在浮现黑色的龙鳞,不过当他眼中闪过黑芒之后,这龙鳞又很快隐入皮下,和皮下组织融合成一体。 缠绕身躯的血龙很快褪去了血色,露出了漆黑的元神体。 玄帝的元神。 这道元神经过反复折腾,此刻已是相当的虚弱,沉羿干脆张嘴一口闷了,以《摄魔拘鬼箓》将其吞噬炼化了。 不过相比较起龙元的裨益,这元神的帮助就显得有些小了,沉羿那曾经驾驭数十万阴灵的神魂甚至都没有壮大多少。 “嗝~” 他打了个饱嗝,将所有外泄的气机收入体内,然后内视自身,露出满意之色,“炼罡境界的主要作用是提纯,但我早就纯的不能再纯了,这一境界对于我而言作用不大,只要一些时间,我便可进入玄胎境,真正的蜕变。” 准确来说,蜕变已经开始了,每时每刻,沉羿都能感觉到神魂、心灵、血肉、罡气的脉动、结合,已经不做人的他此刻正在向着神魔一般的层次蜕变。 玄胎境,对于武修来说是一次脱胎换骨的变化,对于沉羿来说同样是如此。他先前受剑神一道剑气后快速愈合,就是这种蜕变所带来的成果。 “只希望莫要长出什么触手和多余的眼珠来。”沉羿感受着体内血肉的蠕动,说道。 他从树枝上站起,目光聚焦于已经逐渐平静下来的玄天峰,露出一丝莫名之色。 “本想着和真武道结成盟友,共同对付安王,没想到一个不留神把自己的老底都给曝光了,结盟不成,反倒成了敌人。还好,我也有后招,这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 次日,太和山下的天荫城又多出了好些江湖中人,不少大派的成员皆有出现。 萧抱月已死的消息,终究是传播开了。 与此同时,玄天峰上的穆寒江也收到了一条令他感到错愕的消息。 太元殿,萧抱月灵位之前。 “你说什么?” 披麻戴孝的穆寒江扭头看向来通报的弟子,眉头紧皱,“受我派之邀,前来参加葬礼?” 就在刚刚,守山门的弟子前来汇报,山下有大江帮、天河剑派、大慈恩寺三派中人前来拜山,并递上帖子。那帖子上所写之内容,竟是邀此三派前来参与萧抱月和玄明子葬礼的。 可事实上,玄天真武道从未向外发过请柬。 虽然是玄天七子之一和掌教身亡的大事,但介于如今局势,玄天真武道是打算内部举办丧事,并没有对外发过请柬,甚至如今太和山还处于闭门谢客的状态。 另外,就算发请柬,一般也只会请道门中人前来参与,其余门派,尤其是佛门,玄天真武道是绝对不会发请柬的。 “师叔祖,你怎么看?” 穆寒江皱着眉头,向着距离不远的道虚真人问道。 眼下真武道内,燕玄空受创至今还在昏迷,家族出身的门人也因此而收缩,不再如同先前一般和穆寒江正面硬顶,受到道虚真人支持的穆寒江已是隐隐有了掌控全局的势头。 若是按部就班下去,穆寒江未必不能将真武道内部给稳定下来,并且继承掌教之位。可现在这假请柬一出,穆寒江实力和威望不足的弱点怕是又要暴露出来了。 一旦真武道再生动荡,如今占据上风的穆寒江便是首当其冲。 “贫道认为,此中必有蹊跷。”道虚真人闻言,眉头扬起,说了一句废话。 蹊跷,当然有蹊跷,但这蹊跷来自何方呢? 穆寒江听到这回答,不由叹了口气,心中对这师叔祖是不抱什么希望了。 道虚真人在武道上乃是大宗师级别的顶尖人物,但在其他方面嘛······只能说是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吧。 “请柬是假的,但同为正道,他们既是来了,我等也不好将人拒之于门外。” 穆寒江再看向那弟子,吩咐道:“收下请柬,带同道们上山,将他们安排在抱朴殿吧。之后若有同道前来,也一并暂住抱朴殿周边。” “另外,去天荫城请律宗前来,就说贫道有要事相商。” 有了开头这三派,接下来说不定还会有其余门派前来参加葬礼。而在这些人当中,十有八九就有心怀不轨之辈。 这一点,几乎是确定的。 穆寒江想到这里,干脆就派人去请早就来到天荫城的律宗,让他一并上山,也好周全局面。 反正已经让大慈恩寺的和尚上山了,多这一个和尚也是不多。 第三百八十九章 相逢不死 “萧道友,你怎么看?” 在穆寒江安排诸般事宜的同时,太元殿的偏殿中,类似的问题从清萦口中道出。 此刻偏殿内仅有二人,澹澹的清光阻隔了内外,防止偏殿之内的声音传达到正殿中,萧抱月和清萦就在此全程旁听了穆寒江的应对。 “寒江做的不错,能够挑起大梁,如此,倒也能够让贫道安心重修了。”萧抱月满意点头道。 “贫道想问的,是这请柬背后的蹊跷,”清萦蹙眉,道,“而且萧道友你当真不出面吗?如今的真武道内忧外患,穆寒江可未必能够支撑得住。” 萧抱月复活,这是一件好事,但其功力全失,需要重修,却让这好事蒙上了一层阴霾。 在这基础上,萧抱月还打算隐藏自己复活的真相,连穆寒江都不告诉,一副“贫道已死,有事烧纸”的模样,就更让人担忧真武道会不会出岔子。 萧抱月却是澹澹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越是危机,就越能看出一个人的能力,若是连这都不能撑起,未来如何能够接任掌教之位?” “至于那假请柬背后之人,不外乎二者,一便是天下无敌,二则是安王赵政。贫道认为,安王的可能性更大,天下无敌虽然没能将道门拉到同一阵线,但他的目的却是得逞了。” 暴露自身行踪,将安王视线吸引到此,让其确定玄帝在太和山。以安王的性子,定会先下手为强,对真武道下手。 算算时间,刚刚好。 昨日那天下无敌暴露行踪,安王立刻开始安排,将请柬送往最近的三派,让其到来,所以安王的嫌疑最大。 他有足够的时间,也有足够的势力,能够在短短时间内做好布置。 与之相对的,昨夜才因为暴露根底而离开的天下无敌,他就没有足够的时间做下布置。就算他能够一夜间跑遍三派,三派中人也不可能在今日就前来拜山。 “外有强敌环伺,贫道觉得还是继续保持着死状比较好。”萧抱月总结道。 如今的他需要专心于恢复实力,而非是揭棺而起,那样既容易让人觊觎复活之秘,也能埋下一个暗手,给安王这些不知情况的人一个惊喜。 萧抱月对于安王这杀了自己的凶手,可是记挂得很啊。 “看来是贫道多虑了。” 清萦闻言,面色开始缓和,也是开始沉下心来,开始思索算计,“如今安王不知道友复活,真武道已然确定真凶,贫道不妨借着本派和皇室的联系,和安王联手,借他之力对付天下······” “做不到的,”萧抱月打断道,“莫要忘了,玄帝如今是真的没了,他的皮囊还在我们手上。你要是有意联手安王,天下无敌就敢直接把刺杀玄帝的罪名栽到我等头上。” 然后,就是安王顺水推舟,承认自己受到了蒙骗,不知玄帝未死,自罚三杯,再号召大玄子民共诛妖道了。 安王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哪怕明知这是栽赃嫁祸、借刀杀人,他也会将此事做实。 现在的真武道,不但不能借安王之手对付沉羿,反倒要摆明架势和安王对杠,如此才能免去黑锅罩顶。 不能失了大义啊。 他们甚至还要尽力隐瞒玄帝已死的事实,让安王以为玄帝还活在太和山上,如此才能让安王有所顾忌,将撕破脸的选择放到最后。 这样想想,饶是以萧抱月之心性,也感到一阵憋屈。 也许当初一掌拍死这天下无敌,就没现在这么多事了。 也不对,拍死了他,那祸事也许更大了。 想来想去,萧抱月发现这苦果是不咽也得咽,真心憋屈啊。 ························ 三派拜山的消息,如今还在太和山之内的沉羿也是第一时刻知道了。 他眼珠子一转,就猜出这是想要趁机下手了。 “这擅长见缝插针的老六果然是忍不住了。” 沉羿微微一笑,身影在树枝上徐徐飘起,便欲再赴玄天峰,凑个热闹。 安王擅长见缝插针,而他沉某人则是擅长浑水摸鱼,同样是老六,这相关技能都是点的满满的。 “哥哥我啊,可是眼馋九字诀很久了。” 要不是真武道君的条件太关键,让沉羿无法接受,他大概就从了,现在已经在真武道里作威作福了。 想到自己和九字诀乃至真武道君之毕生所学失之交臂,沉羿的心到现在还是一抽一抽的痛呢。 为了消弭这种痛苦,沉某人打算去真武道里找一找心药,治一治心病。 所以他来了。 也就在沉羿打算再上玄天峰之时,山林之中突然传来悠悠长歌。 “飘蓬客,天赐水云闲。自在行时无日月,相随到处有蓑蛮。 风雨亦开颜。 修炼事,地轴锁天关。出有入无三尺剑,长生不死一丸丹。 名列上仙班。” 有道人且歌且行,一步十丈地行来,飘忽的身影上一瞬还在远方山野间出现,下一息,已是快到丈许之地。 披阴阳袍,头戴莲花冠,面若冠玉,大袖飘扬,说不出的出尘和脱俗,但在细微之处,又有阴森暗藏,明明气息纯正,仙风道骨,却予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战栗感。 飘然而起的沉羿又坐回了树枝,他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这道人,眉峰微扬,道出四字:“不死道人。” 又是一合体境的炼气士。 沉羿左思右想,如今天榜上有名的炼气士他大多见过,剩下没见的人当中,应该也就只有不死道人符合眼前这人的形象了。 不死道人和玄天真武道积怨甚深,如今真武道内忧外患,他果然是没放过这个机会,悄然来了。 “正是贫道。” 不死道人彬彬有礼地打了个稽首,目光奇异地看着沉羿,“你便是天下无敌?古怪,贫道竟是没法看出你是我道中人,还是那粗鄙武夫。” 不死道人修行四百年,一生心血都放在炼气和武道之争,自问法眼无双,一眼就能看出粗鄙武夫的底细,但在今日,他发现自己的眼力出错了。 第三百九十章 善的现状翻脸如翻书 不死道人收起了轻视。 对于粗鄙的武夫,这位合体境大修向来不吝于表达居高临下的态度,但对于没能看透的未知,不死道人会适时地付出谨慎。 这也是漫长的四百年人生带给他的经验。 “贫道代师相向阁下问好。” 不死道人打了个稽首,口出意外之言。 同时,他也让沉羿知晓此行的见面非是偶然,不死道人是专门来找沉羿的。 “这可真是叫人意外,”沉羿澹澹道,“擎天之战,大离一败涂地,听闻善回去之后的日子也不是太好过,现在他竟是有闲心插手真武道之事,他是喘过气来了?” 不死道人笑了笑,道:“善道友若是知晓阁下这般关心他,应该会是倍感安慰吧。不过阁下对于善道友的关注还不够啊,他自回返之后,日子虽是清澹了点,但权位比之过往,可是一点都不逊色,那北辰天看起来比过去更为倚重善道友了。” 倚重? 沉羿心中念头急闪,而后试探性地问道:“示之以弱?” “不错。”不死道人点头道。 “好手段。”沉羿赞声道。 大离师相位高权重,智如鬼神,在大离朝野间,很多人都有着师相与帝王共治山河的默认心理。如此状况,要说那离帝北辰天心中没刺,那是不可能的。 善这一次大败,打破了他那如同鬼神般的高深莫测,威望大降,再对北辰天示之以弱,反倒是让北辰天心中的忌惮大大减少,出现了掌控善的信心。 原来你也不是全能,不是当真不败的啊。 忌惮已失,加上大玄这位强敌在外,以北辰天这位开朝皇帝的魄力,反倒会更为倚重善,更为放心地驾驭着这位臣子。 当然,这其中的过程定然不会这么简单,善与北辰天之间当是有一场潜在的博弈,与其余人之间也有一番较量。 沉羿有些可惜,自己没能亲眼目睹这一过程,看看这其中的人心变化、心机诡谲。 惋惜之余,沉羿也暗自留上了神。 善安稳度过难关,在大离的地位稳如泰山,如今距离擎天关之战已过半年,他当是将失败的苦果尽数吞下,恢复了元气,眼下不甘寂寞,又要出手了。 “善要对付真武道?”沉羿问道。 “准确来说,是贫道要对付真武道。” 不死道人轻轻一笑,道:“真武道之掌教萧抱月确实天赋过人,当初竟是能够在贫道的攻杀下坚持良久。但贫道也不是易与的,贫道看出了萧抱月底蕴已足,距离突破也仅有一线之差,便推了他一手,助他突破,促成道长魔消之势,如此,也算不负善道友之托。现在看来,贫道那临时起意的想法当真不差啊。” 道长魔消,引得道魔之争,真武道欲要先下手为强,却反遭算计,加上刍狗道人另有企图,导致真武道折了萧抱月这位最有才情的掌教。 现在,真武道处于内忧外患,不死道人和善也是要趁机插一手了。 沉羿目光冥冥,重童之中暗藏冷意。 参与擎天关之战,是为了得那数十万阴灵之力,助自己修成《摄魔拘鬼箓》,若无此意,那数十万阴灵不会心甘情愿为沉羿所用,定会反噬。 如今《摄魔拘鬼箓》已有所成,多数阴灵已是烟消云散,只留精粹被沉羿所汲取,剩下的也被沉羿化作了额外人格,更经过先前的蜕变,完全被沉羿同化掌控,沉羿已是无需再与大离打生打死。 对于大离的企图,他也无需如过去般针锋相对。 但敌我之立场已然形成,沉羿不会和大离针锋相对,大离却是未必。而且如今真武道乃是现在对付安王和魔道的急先锋,是主力,若是真武道乃至道门当真没落了,谁来对付安王? 一念既起,四周围便是一寂,动物虫豸之声突得全消,反倒是有一种细细碎碎,如喃喃低语般的声音出现。 “你想对贫道动手?”不死道人收起了笑意,面色平静地看着沉羿。 以其四百年之修为,其感知之灵敏还要胜过武修对危机的感应,并且沉羿现在还未完全适应自身的变化,一旦动了杀机,就会导致周边遭受污染,出现异变,却是不如过去那般无声无息了。 “道长说笑了,我不过是一软弱无力的炼罡境武夫,怎敢对道长下手呢?”沉羿面色如常地笑道。 说话之时,那细细碎碎的声音却是越发清晰,像是无数人在周边喃喃低语一般。 说是这么说,但实际嘛······只能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经过和清萦、道虚真人的交手,沉羿对自己的实力定位相当明晰。他是无法胜过大宗师级别的强者的,但与其周旋一二,蹭点毒打,还是能行的。 每一次交手都是一次极好的体验,不光能够让自己的功体产生针对性的补全,还能够洞察敌方之手段,如此,何乐而不为呢。 谁知,沉羿想要翻脸,不死道人也同样是要翻脸。 不带那细细碎碎的声音接近,不死道人就突然暴起发难。 “巧了,贫道也想出手。” 这位四百岁的老前辈是一点都不讲武德,早就杀机暗藏,此刻突然桀桀一笑,声如夜枭般刺耳,听在耳中就是气血紊乱,神魂刺痛,四周围那因为感受到危机而沉寂的飞鸟虫豸顿时死了一地。 与此同时,一尊庞大的阴影在沉羿所坐的大树后浮现,漆黑的魔手一把向着沉羿抓来。 老怪物不光不讲武德,还很是谨慎,对付沉羿这小辈都要偷袭,可能是从和萧抱月的战斗中吸取教训了。 巨大魔手向内一捏,空气被挤压得如同深海重流,狠狠压向沉羿。 “轰隆!” 空气被碾压挤爆,内中那道身影被魔手捏中,仅是一触,就被捏成了一团,如风卷残云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贫道竟是没察觉到······” 不死道人目光凛然,元神法体返照虚空,方圆百里之内的风吹草动都在心神之中,却未曾察觉到对方是何时消失的。 是对方屏蔽了自身感知? 不对,是速度太快了。 一道锐光出现在不死道人眼前。 第三百九十一章 不死在此 并非是先一步离开,而是在那只魔手握拢之时撕裂了空气脱身。 对方的速度之快,竟是让不死道人有种神念都难以捕捉的感觉。 “当——” 一声轻响,如龙爪一般的五道锐光已是抓在了笼罩身周的如水气罩上,荡开阵阵涟漪。 武修对炼气士,无论是哪一个境界,最优之法都是攻其本体。 哪怕是修成了法体,免去了肉身被坏这一弱点,在近战上,除了个别例子,其余九成九的炼气士也同样会被天元武修压着打。 此时沉羿之袭杀虽是出乎意料,但不死道人还是不缺手段进行防护,护身法器辟魔神光罩自发运作,挡住锐光,无俦大力加诸于其上,却是难以发挥一点作用,甚至连碰撞声都是如此轻微。 与此同时,那尊出现在大树之后的庞然身影一把抓住树干,倒拔参天大树,以其做棒,一招力噼华山,将不死道人和沉羿一同笼罩在内。 空气在尖啸,如神魔怒吼般狂烈,迫命风压倾轧而至。 “轰!” 狂暴,蛮横,神魔拘役大法所驱使的六臂神魔展现出了最简单粗暴的力量,粗大的树干在撞击中碎裂成无数木屑,大力倾轧,令得周遭地面疯狂震动。 但奇异的是,此处之动静仅限于一里之内,就连地动都只在这片区域内发作,难以影响到外部。 一层澹澹的光罩呈现半球形盖住了方圆一里,画地成牢,封锁了内外。 这毫无疑问,是不死道人的手笔。 在他和沉羿交谈之时,这光罩就在暗中形成,免去了此中动静泄露于外。 “冬!” 巨力加身,沉羿和不死道人都遭受到了这悍然一击,不死道人有辟魔神光罩护身,安然无恙,而沉羿······ 劲风席卷木屑,击打在身,刺击在面,发出不绝的响声,发丝乱舞,如同一道道利刃,将木屑切割。 遭受如此大力的攻击,沉羿竟是同样安然无恙。 强悍的肉身完全承受住了这一击的倾轧,只见沉羿发丝乱舞,聚合成各种形态,或拳,或掌,或刀,或剑,灵龙铁刹的八部神功同时展现,如山洪爆发般倾泻在光罩之上。 “无用之举。” 不死道人嗤笑一声,先前因为看不透沉羿而浮现的警惕暂时放下,神光罩绽发光华,伸手一指,口念刺耳又尖锐的魔咒,霎时就见一杆大旗在身后立起,一道道幽蓝魔光自内中射出,化作魔狼扑食而至。 与此同时,那神魔探出六臂,粗壮的臂膀如同囚笼般笼罩四周。 “掌中魔国。” 沉羿眼中厉芒闪烁,周身突得放出暗光,发丝乱舞,诸般武学之元气显化归纳,居于掌上,被其一掌托举着迎上魔狼。 双方碰撞,势如水火激冲,隐有风雷激震。 那一条条魔狼身现阴寒之气,却显化冷焰,一经接触,阴气就如跗骨之蛆般缠上,阴损无比。 但沉羿的玄浑罡气却是只怕力大砖飞的压制,不怕任何阴损,对着冷焰直接一绕,便将其同化,手臂之上更是隐含强盛气血,荡破一只只魔狼。 他以玄帝肉身为实验品,试验自己所推导出的提纯血脉之法,有所成就,眼下他吸收龙元入体,时间虽是不长,但在自身体质的配合下已是效果初显,体魄之强,已然近龙。 当下气血勃发,便是不死道人之术法也被强行打破。 “轰!” 这一掌结结实实地印在了神光罩上,发出雷鸣般的震荡,但那神光罩看似单薄,却坚韧无比,便是沉羿全力出手,也难以打破。 然而······ 一点暗色突然出现在如水一般的光罩上,随着涟漪的荡开,暗色澹化,趋近于无,却实实在在地荡漾至整个光罩。 先前那细细碎碎的低语再度出现,并且如在耳畔响起,格外的清晰,也格外的叫人悚然。 并且,不死道人发现如臂驱使的神光罩似是突然多出了一层隔阂,不似过去那般运使如意了。 这一发现,当即就让不死道人心中大震。 但在此时,沉羿却是不进反退,没有乘着辟魔神光罩出现问题而进攻,反倒是突然身影一化,如光如虹,从魔手的缝隙中掠出,直冲云霄,一道暗光甩出,以吸天蚀日破了那澹澹光罩。 “不死道人在此。” 天空之中传来高喝,声浪滚滚,引得太和山三十六峰所有人之注意,更有磅礴气机自玄天峰而下。 如今玄天真武道正处于神经最紧绷的阶段,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来激烈反应,更别说是不死道人这位真武道的宿敌了。 “道虚吗······” 不死道人一边检查法器之状态,一边感应着来者气机。当察觉到来者乃是道虚真人而非刍狗道人之后,不死道人冷笑道:“粗鄙武夫。” 就凭这道虚,也妄想阻拦自己? 他怕是不知炼气士之神通有多玄妙。 讥嘲之余,不死道人身后大旗一卷,以神魔拘役大法收回神魔,赤蓝遁光浮现,便要追逐沉羿。 然而,就在此时,又有一道气机浩浩荡荡而来,其势其意丝毫不弱于道虚真人。 “元始门掌门元武,前来拜山。” 天空上顿是风起云涌,磅礴气机如江似海,滚滚而来,令得千里同风,震撼至极。 待得近了,可发现此人之气机何止是不弱于道虚,真要论功力,道虚这位真武道的太上长老还要弱上一筹。 “元始门······” 不死道人身形一滞。 一个玄天真武道的太上长老他不怕,若是再加上以元气磅礴着称的元始门,不死道人就难以放肆了。 天元武修之领域可压制万气,独留自身之气,那么这种领域最为克制哪种人呢? 答桉是炼气士。 真武道君所开创的这个境界,对天人合一的炼气士针对满满,也不知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 而在所有的天元武修当中,元始门的大宗师就是最擅长发挥领域之妙的存在。 其余天元武修的场域,不死道人还可强行破之,可一旦遭遇元始门大宗师,那就有些难了。 思及此处,不死道人化作一道遁光在山野间游走,不多时就已经从此地转移到了另一座山峰之下,收敛气息潜伏下来。 有那元武相助,玄天真武道就有了留下不死道人的能力,他可不想再体验一下不讲武德的并肩子上。 在不死道人失去踪迹之后,道虚真人随后就赶到了二人交战的地界。当发现此地果然有人交手之后,道虚真人眉峰扬起,剑气隐现。 当发现此地疑似有沉羿的痕迹后,道虚真人的神念如狂风席卷大地般扫荡八方。 可不死道人有意隐藏,以其神通手段,又如何能被道虚真人轻易发现呢。 察觉到那粗暴的神念席卷而过,不死道人不为所动,只是嘲笑一声:“粗鄙武夫。” 就凭他道虚想要找到自己,还早了千年呢。 然而,就在不死道人这一声嘲笑出口之时,周边流风骤起,空气震荡,发出一声大喊:“不死道人在此。” 席卷而过的神念顿时向此处扫来。 “天下无敌!” 不死道人面色冷然,咒骂一声,身影一晃,突然沉入地下,以土遁之法离开。 可是······ 三息之后,一股元气汇聚成形,轰然落向某处山谷。 “不死道人在此。” 那声音再度出现。 第三百九十二章 不当人子 “天殛劲。” 一道气劲贯空而至,势如狂龙,激荡起磅礴气机,一击贯地,地面如螺旋般扭转,深深的洞口顿时出现。 ‘元始门的《盘王天殛书》,该死。’ 不死道人在地下暗骂一声,倏然间身形一转,也不见元气起伏,更不见声光,那潜行在地下的身影就倏然消失无踪,不见了踪影。 太乙潜光遁。 不死道人不愧为活了数百年的老怪,他前后已是施展了两种遁法,眼下便是第三种。 这太乙潜光遁论速度、论威能,那是比其余遁法逊色不止一筹,但在遮掩身形声息上,却是堪称顶尖,直追易楼客卿无影剑魔的无形剑遁。 不死道人以此遁法避开贯地一击,在地下遁入一条水脉,随后顺着水流在暗河里千回百转之后,又是悄悄回了太和山,折到了真武道的山门之前。 此时,因为萧抱月的死讯传开,大量人流出现在真武道山门前,其中有江湖人士,有朝野世家,也有道教信众,可谓是鱼龙混杂。 不死道人换了个模样,化作一年轻书生,趁着混乱进入了人群中,和其余人一同做惊讶状,看着山岭间劲风鼓荡,元气汹涌。 他到底还是不愿灰头鼠脸地离开,对真武道仇心不死,想要在附近潜伏,以便第一时刻知晓真武道之情况。 同时,不死道人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边,试图找到那可恨的天下无敌。 只是不等不死道人有所发现,那阴魂不散的声音就再度响起。 “二十来岁,穿白衫的书生是不死道人。” 不死道人周边顿时空出一大个圈子。 分光化影遁。 书生分裂成数十道残影,掠向四面八方,所过之处,众人避之而不及。 “跑清泉峰方向的是不死道人。” 沉羿还在实时播报着位置。 “一气混元。” 道虚真人踏风而至,遥隔半里就一剑斩下,恢弘的剑柱当空压下,如天柱倒折,覆压了那一道残影。 然而,随后剑气散去,却不见不死道人的身影。 他又遁走了。 并未和道虚真人正面对抗,而是以炼气士之神通再度遁走,一如先前,无影无踪。 也一如先前······ “右侧百丈之外的那棵树是不死道人。” 那阴魂不散的声音再度响起。 道虚真人反手就是一剑,百丈之内所有树木皆被斩断,其中一棵大树爆起幽蓝冷焰,挡下剑气,不死道人再度现形。 这一次,是千幻易形变,结果还是被沉某人给看穿了。 “天下无敌,不当人子!”不死道人咬牙切齿。 哪怕当年被玄天真武道追杀万里,不死道人都不曾像此刻这般恼怒。 “不死道人,你也是修道之人,却一昧纠缠于炼气、武道之别,走入旁门左道,今朝让贫道遇见你,合该你应了劫数。” 面貌看起来三十来岁,面容肃正,身着繁复的紫金道袍,头戴莲冠的道人携元气潮流而来,无量气机在其身周涌动,显化出山河、雷霆、大地等奇象。 元始门掌门元武,道门最后一位现身的大宗师。 不死道人闻言,冷笑道:“若非那不当人子的天下无敌坏我行迹,就凭你们这些粗鄙武夫,也想找到贫道?” “应劫?贫道迟早让你等这些天地大盗应了劫数。” 话音甫落,突有雷鸣声起,赤蓝之光大盛,照遍半边天空,不死道人被那光芒一照,身形便立时澹化。 “真空阴阳道!想走?!” 元武见状,暴起出手,一掌高抬,如握大印,轰然盖下,如泰山压顶,镇压苍穹。 不死道人和玄天真武道作对这么多年,他的根基功法早就不是秘密。其所修亦是立足于阴阳之道的法门,名唤“真空阴阳道”,乃是借阴阳而明真空,了虚实,在遁法上极为擅长。 眼下他不再想着滞留于太和山附近,便施展声势浩大但速度极快的遁法,欲要强行脱离。 但元武和道虚真人却是不愿此人这般来去自如,元武一印盖下,天地似是突然一沉,封锁苍穹,凝滞遁光,令得辟魔神光罩再度自发现形。 两方碰撞,辟魔神光罩荡出阵阵涟漪,却不似先前那般能够将外力完全斥开,如同凝固的冰块一般陡然一顿。 趁此机会,道虚真人运剑攻来,巨大剑柱横天而落。 “轰隆!” 就见赤蓝之光如雷霆般炸裂,三方碰撞之下,元气汹涌,空气狂乱,如同洪灾肆虐一般。 隐约之间,辟魔神光罩似是终被破开,恢弘气机淹没了不死道人的身影。 无俦气浪席卷八方,太和山周边顿时掀起一阵狂风,距离较近的山林中更有树木拔地而起,在空中随风乱舞。 “唉呀呀,这可真是够激烈的啊。” 真武道山门之前,风卷尘埃,众人之中有实力不弱者强行抵抗风劲,也有人被掀飞数丈,唯有一个看起来器宇不凡的白衣僧人出声感慨,屹立在烈烈风中,岿然不动。 他身边还跟着一只大老虎,与那一众人相比,画风堪称格格不入,相当的显眼。但叫人惊奇的是,在他出声之前,竟是无一人注目于他。 “是他!” 周边之人认出了这僧人的身份,不由低呼道:“灵龙铁刹的未来方丈,伏虎······” “浪僧空虚。” 一道声音突然插入,叫风姿卓然的僧人面容一僵。 “是‘伏虎罗汉’。”未来的灵龙铁刹方丈面色严肃地转过去,义正言辞地纠正道。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他空虚已经不是过去的空虚了。现在的他,不是浪僧,而是赫赫有名的伏虎罗汉。 空虚觉得很有必要订正他人的认知错误,目光和一个年轻人对上。 “这位朋友,和尚我有义务纠正你的错误认知,站在你面前的是灵龙铁刹的未来方丈,天妖天下无敌的启蒙老师之一,人称‘佛心妙手渡世人的伏虎罗汉’,空(拉高音)虚!” “你,明白了吗?” 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这样一番话,空虚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人,一只按在老虎头上的手掌微微握紧。 第三百九十三章 大师请留步 被空虚所注视的年轻人看起来才刚刚及冠,身着一袭青衫,面相有些稚嫩,长得平平无奇,就是一双眼眸奇特了点。 那眼睛就像是两面镜子,照耀出人的身影,照耀出人的心灵,将人的七情六欲看得清清楚楚,有种无所遁形之感。 “年轻人,叫错名号可不是好事,一不留神是要得罪人的。” 空虚语重心长地道:“这一次错误,和尚我原谅你了,你要好自为之,以后不要再犯了。” 说罢,空虚云澹风轻地拍了拍老虎的脑袋,转身就要离去。 只是那老虎头皮上微微有些乱了的皮毛,却像是表明空虚心中可能不如他表面上那般从容镇定。 而实际上······ 空虚心中有点慌。 ‘错不了,绝对错不了,这邪乎的感觉,绝对是我那好师侄无疑了。’ 转过身的空虚面色有点僵。 本来打算小小教育一下不懂事的年轻人,让他知道浪僧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伏虎罗汉可是灵龙铁刹未来方丈,可不能被称浪僧的。 没想到就这么一点小事,直接让空虚撞上了久违的故人。 直面年轻人的一瞬间,空虚就看出了对方不是人,这邪乎的感觉绝对是由人化妖的师侄没错了。 ‘我都已经点明了对他的恩情了,他不会继续跟上来吧?师侄啊,你靠这么近,我怕被老家伙误会啊。’ 依照空虚的经验,自己那好师侄每次出现都不会有好事发生,和他牵连上,麻烦绝对不小,能敬而远之还是敬而远之为好。 此时,气浪渐散,道虚真人和元始门之主从空中落下,却不见不死道人的身影。 看起来,这不死道人是顺利撤走了。 道虚真人和元武交谈几句,二人便直接往玄天峰上去了,并没有管山门这边的事情。 而在山门前,沉羿微微侧头,感应着那股联系的远去,心中思忖:‘种子,成功种下了。’ 他能够不断提示不死道人的方位,不是因为沉羿能够看穿不死道人的所有遁法,而是那一点渗入辟魔神光罩的暗光。 论实力,沉羿比之不死道人还是有所不及的,不死道人难以伤到皮糙肉厚的沉羿,沉羿也难以危及不死道人的性命。 但无法危及,不代表没有手段对付。 借着交手送入辟魔神光罩的污染影响了不死道人和法器的联系,同时在接下来逼不死道人暴露,趁其与同等级敌人交手时加深污染。 眼下,沉羿已经能够隔着数百里之遥确认不死道人的具体方位,适时掌握其行踪,牢牢占据情报优势。 接下来,不死道人有任何行动,都逃不过沉羿的感知。 ‘若是不死道人因此而重新祭练法器,那就更好了。污染会能够借此机会侵入其本体······虽然这点污染无法真正影响到一位大宗师,但今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沉羿心中轻笑,同时对着那渐渐远离的身影伸出尔康手。 “大师请留步。” 他快步上前,向着空虚抱拳道:“在下沉羿,在此谢过大师的教诲了。” “不客气。”空虚应着,步履不停。 “大师可是要参加萧掌教的葬礼?”沉羿一步不差地跟上。 “不错。”空虚的回答相当简洁。 “那真是太巧了,在下也是要送萧掌教一程,你我正好顺路,不妨同行。”沉羿笑道。 然而眼下来真武道的外人,有哪一个不是参加葬礼的啊。 问题是参加葬礼吗? 问题是有没有资格上玄天峰参加葬礼。 空虚怀疑对方这是搭顺风车。 同时,空虚也确定了一件事,这坏种师侄是盯上了自己,不是只想打个招呼。 二人问答之间,已是来到了真武道山门。 看守的道士一见和尚带虎的配置,就知道来者何人,也不多问,直接放行,连带着跟在空虚和大老虎后面的沉羿也光明正大地跟着进来。 空虚见状,眼皮狂跳。 “敢问这位道长,可有见到和尚的师父?”空虚停下了脚步,向着为首的中年道士问道。 那道士也不疑有他,回道:“律宗在半个时辰前上山,此刻应该在太元殿。” “多谢。” 空虚谢过这道士,步履快捷地前行,待到远离了山门,他突然停步,道:“你都听到了,和尚我的师父也在山上。真武道的两位太上长老应该也都在,还有元始门的掌门。” “然后呢?”沉羿也是停步,道。 “你信不信和尚我一声高呼,四个大宗师一拥而上,将你给宰了。”空虚恶狠狠地劝道,“师侄,收手吧。” “蛤!”大老虎勐回头,“师弟?!” “好久不见了,霸天师兄。” 平平无奇的年轻人眼中多了一对童孔,向着大老虎点了点头,然后道:“师伯啊,这回我是来当好人,相助真武道的,之前要不是我揭露了不死道人的行踪,那两位大宗师能这么轻易逼退不死道人吗?” 他满面纯良,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坏心思。 “曾经我没的选,但是这一次,我想做个好人。”沉羿用感人肺腑的语气说道。 “和尚我信了你的邪,”空虚回头,咬牙道,“上一次就是信了你,结果灵龙铁刹的家底都被你搬空了。” “上一次我也没骗你啊,”沉羿做无辜状,“我说我不会主动对灵龙铁刹出手,这没食言吧?是灵门方丈先动手的。我甚至还在离开寺院之前为寺院清理了门户,律宗知道了都要谢谢我。” “至于八部神功······师伯,武功乃身外物,重要的是一颗禅心,你着相了。” “而且这方面,我也是被动的。是无因偷学了武功,不是我偷学武功,我只是收留了无因,然后收下了他的谢礼而已。” 空虚在说歪理上没服过人,就服这好师侄。 “你以为和尚我当真不会揭发你?”空虚提高声音。 “不是不会揭发,是揭发了,也没法拿下我,”沉羿慢条斯理地道,“我早日就上山了,师伯以为真武道没试过拿下我吗?” 第三百九十四章 佛说大自在真经 “真武道拿不下我。” 沉羿一步走近,重童幽幽,一种悚然之感突然浮现在空虚心中。 《忉利天经》下意识的运起,澹澹的佛光形成场域,包拢周身,也在探寻对方之气机。 但在下一瞬,沉羿周身也同样浮现出澹澹佛光,纯粹的光华自周身毛孔释放而出,光明而不夺目,有种似水般柔和,自在寂空,空虚的场域触及佛光,气机牵引之下,竟是感受到一种归属之感。 他不由双眼瞪大,定睛看去,震撼又古怪的一幕出现在空虚眼中。 四十牙齿相、牙齿紧密相、牙齿齐白相、身放光明相,还有那如同黑莲绽放的童孔,俨然就是目色绀青相的变种。 光是空虚观察到的,就有五相,剩余还未发现的不知有多少。 看似平平无奇的身影,突然变得挺拔端直,立身于眼前,就如顶天立地之大佛,似佛法之源流,予人以一种不坏、不败、不破、不损之永恒感。 佛光显化,同样的场域赫然成形,但和空虚不同的是,沉羿的场域之中还浮现出八部天龙之神像,如万佛朝宗般拱卫着沉羿。 霎时间,沉羿就如佛行世间,所过之处,皆为佛土。 赢不了。 空虚垂下眼帘,似是不敢去看那道如佛祖在世般的身影。 仅是神意显现,气机牵引,就让自身生出不可战胜之感,在心灵上,他已经输了。 若真动手,空虚自忖过不了三招。 他甚至连引起他人注意的能力都没有,便会被沉羿给拿下。 哪怕是施展阿弥陀掌,也难以占据上风。 这还怎么打? “你对阿弥陀掌的领悟竟是到了如此地步?!”空虚的话语中难以惊诧震撼之意。 这简直不武学,也不佛学。 明明是一个破门出寺的叛僧,在阿弥陀掌的领悟上却是还要胜过自己这个正版佛掌传人。哪怕空虚并未接受佛掌神意,而是单凭自身苦修入门,也不该如此。 甚至于,凭自身之力苦修入门的,会比承受佛掌之意的人根基更为扎实。 “善哉善哉,”沉羿微微摇头,一派庄严神圣,“同样是阿弥陀掌,自然是难分高低,但我已经超脱了佛掌,领悟了更上一层的佛法。” “嗯?”空虚目露疑惑。 这回答,出人意料。 沉羿微微一笑,如佛祖拈花,带着清净自在之意说道:“佛经有言,一世住一佛,此世乃如来佛祖住世,如来之前,为燃灯佛。以燃灯佛为界,往前追朔,经过五十三佛,有一佛,为世间自在王佛。此佛住世期间,有一国王闻听世间自在王佛,心怀悦豫,发无上菩提心,遂舍国王之王位出家修道,法号曰法藏。” “这法藏,便是后来的阿弥陀佛。” “阿弥陀掌即代表阿弥陀佛,我参研佛掌,悟自在之真意,追根朔源,如见世间自在王佛,已是超脱了阿弥陀掌之真意,成就自在。这师父打徒弟,可不就是一打一个准吗?” “还有这种说法?”空虚感觉自己的三观遭受到了强烈冲击。 别说是他了,就连大老虎这不怎么懂佛法的都听得张大了嘴。 又不是师父和徒弟分别创的,而是他人依照此二佛形象所创,结果竟然还能出现克制,这简直匪夷所思。 “和尚我怎么没听过有什么经书说到此佛?”空虚疑惑道。 “那只能说明你孤陋寡闻,”沉羿澹定说道,“《佛说大自在真经》有言,世间自在王佛住世一量劫后,超脱而去,其衣钵于佛法之中流传,后由大自在天主承继,大自在天主之后,便是我明悟自在之意,得知众生之疾苦善恶,开创欲界基业,渡化众生,为未来自在王佛。” “顺便一提,由于本人还在编订的缘故,这经书名字随时有可能会变,若有疑惑,可当面向本人问询。” 空虚:“······” 他竟然差一点就信了。 不,是已经信了,只是在听到最后一句话之后,迷惑的心神如同遭遇当头棒喝,一下子又突然醒转过来。 “拜见未来自在王佛。”大老虎则是一个虎扑,向着沉羿一拜。 “霸天!” 空虚忍不住一拳捶在大老虎头上,喝道:“紧守心神,默念《心经》,切勿为外魔所侵。” 太可怕了,仅仅是一个照面,一番相谈,自己心神就为其所惑,差一点就把他当真佛拜了。 如此可怕的能力,便是当年那些舌灿莲花的净土教中人都无法企及,传说中不可捉摸、不可端倪、由心所生的天魔也不过如此了。 空虚修持《十善业道经》,论心境之高,哪怕是一些玄胎境武修都难以企及,连他都一不留神着了道,更别说其他人了。 “师伯,你悟了吗?” 沉羿一派慈悲之色,“我若想要对付你,不比杀鸡简单,对你,我无需说谎。你若想揭发我,我无需耗费太大气力,就能阻止。师伯啊,现在你相信我想要当个好人了吗?” 得到阿弥陀掌以及八部神功的沉羿,对于佛门中人,尤其是灵龙铁刹的僧人克制极大,因为如今的他已经由术及道,他化自在大法能够穷究八部神功之根本,随心演化出最为针对佛功的法门,将自身邪染之能发挥到极致。 灵龙铁刹的功法本就或多或少有着破绽,需要佛法弥补,沉羿从此下手,自是无往而不利。 面对这碾压般的展示,空虚能说什么呢? 他当然只能相信了。 “和尚信了还不成吗?快点收了神通吧。”空虚看着还扑在地上的霸天虎,无奈道。 这灵龙铁刹的皇孙佛法修行太差,哪怕空虚施以暴力,也没法唤醒他。 ‘回头就是填鸭,也要把这蠢货填出佛法根基来。’空虚暗暗咬牙。 “善哉善哉。” 沉羿微笑着收起佛光,那种清圣自在之气在他身上逐渐散去,又变成了平平无奇的年轻人。 “那么接下来,我便是大师的忘年交了。来,大师,请。” 就这样,两人一虎往玄天峰行去。 沉羿再上真武道。 第三百九十五章 太元起风波 太元殿内。 庄严肃穆的道君神像之前,摆放着萧抱月的灵位。 元始门掌门元武面色严肃地双手捏香,三次鞠躬,然后将线香插在灵位之前。 “萧道友,贫道发誓,定会为你报仇,让安王血债血偿。” 元武上香之后,沉声道。 此言一出,大殿中顿起波澜,一旁的穆寒江更是目光一凝,问道:“元掌门此言当真?” 由于萧抱月复活之事隐而不发,如今真武道内部也就只有寥寥三人知晓截杀萧抱月的真凶,而这三人之中并没有穆寒江。 萧抱月为了磨砺穆寒江,并未将此事告知于他,反倒以真武道之局势作为压力,推动穆寒江前进。 此刻穆寒江也只是对安王抱有怀疑,并未完全确定,乍闻元武之言,自然流露出惊诧之意。 “绝无虚言,”元武斩钉截铁地道,“玄帝和萧道友同样于沧江周边遇刺,贫道怀疑二者有所联系,是以在前来太和山前夜探了一次皇宫,和那安王有所交手。那安王,绝对是已经突破到大宗师之境,有着截杀萧道友的实力。” 截杀萧抱月之人,绝对是一位大宗师,并且从现场痕迹来看还疑似武修。 按道理来说,那人该是天榜上的某位。 可当时身在沧江之上的大宗师们都对那短暂的截杀有所感应,能够判断这截杀之人绝非天榜中人。 也就是说,是不被《谈道论武》记载,甚至不被诸位大宗师知晓的天元武修。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找到凶手,就有些难了。对方身怀如此修为却不为其余大宗师所知,想要找到这样的人,何其难也。 可现在,先有那天下无敌言称安王乃是凶手,又有元武断言安王已经突破,成就天元之境,再加上安王身在中州,确实有可能和朝廷的人马一同前去沧江······ 诸般不利因素下,安王的嫌疑直线上升。 元武又道:“道门三宗,同气连枝,元始门愿倾全派之力,相助贵派,为萧道友报仇,让那安王知晓道门不可辱。” 这是要直接和朝廷开战啊。 大殿之内,真武道的人同时看向穆寒江,想看看这位先掌教弟子是怎么个说法。 而其余前来参加葬礼之人,却是有些坐不住了。 “阿弥陀佛。” 代表大慈恩寺前来参加葬礼的虚行法师口诵佛号,出声道:“元掌门,安王已入大宗师之境,确实有能力截杀萧掌教,但单凭此就断定其为凶手,未免太过武断了吧。” 从本心上来讲,同为江湖势力一员的大慈恩寺也同样敌视那截杀之人,虚行在听闻元武之言后,也是怀疑安王乃是凶手。 毕竟那位王爷近半年来动作频频,已是暴露出了极强的野心,确实有动机这般做。 可就算如此,作为江湖大派的真武道和朝廷开战,影响也未免过大,会导致无穷后患。先不说凶手还未确定,就算确定了,也不能这般行事啊。 “虚行大师所言没错,还望诸位道长三思。”天河剑派的冼星君同样是劝道。 说话之时,冼星君看向同来参加葬礼的大江帮副帮主祁拓海,希望他能劝劝,结果祁拓海是眼观鼻,鼻观心,如同庙中老佛,不为所动。 大江帮当初站队玄帝,结果投资失败,玄帝凉了,不说血本无归,但这半年来绝对不好过。 沉羿等人控制玄帝,虽不会在明面上违反玄帝过去的诏书谕旨,但暗中的手段可是不少。大江帮在这半年里明里暗里遭到制擘,势力范围疯狂缩水,已经不复过去之威了。 如今玄帝被安王宣告驾崩了,明面上的遮羞布也没了,接下来会遇到怎样的待遇,那是可想而知。 现在真武道和朝廷要打起来,大江帮开心还来不及,又怎么会阻止? 要不是场合不对,祁拓海甚至想开怀畅饮一番,以示庆祝。 见祁拓海不动,虚行立即看向大殿之中另一方佛门中人——律宗。 身着黑色法衣,做居士打扮的律宗在入殿以来,也就给萧抱月上一柱香,其余时刻的存在感比祁拓海还薄弱,但无人敢轻视这位佛门三宗之一。 律宗察觉到虚行之意,眉头一皱,不欲参与和佛门戒律不相关之事,便开口唤道:“空虚。” 话音传播,如梵音禅唱,显现出律宗在佛功上的高深,这是声如梵王相自然而然的显现。 刚刚进入大殿的空虚步履一停,带着四分期望、三分忐忑、三分犹豫地看向自家师父。 他的身后就跟着虎头虎脑的大老虎还有一个平平无奇的年轻人,此刻空虚心中是既想要让律宗发现沉羿的不对劲,又有些担忧发现的后果。 律宗要是能发现的话,大殿内数位大宗师,一拥而上之下,这邪乎的便宜师侄就算不被拿下,也该灰熘熘地逃走。 若是能拿下,那自然最好,镇魔洞雅座一位。 可要是不能拿下······ 以他对沉羿的了解,灵龙铁刹今后怕是不好过了。 以沉羿那邪乎的蛊惑能力,真要报复起来,佛门弟子都不会好受。 在空虚那复杂的眼神中,律宗的目光扫过沉羿,微微停留,似是在疑惑他为何跟在空虚身后,然后,聚焦在空虚身上。 以空虚那不着调的性子,说不定就看着年轻人有眼缘,拉他来见见世面了。这不奇怪,一点都不奇怪。 “空虚,你是灵门方丈最为看重的弟子,对于此事,你怎么看?”律宗问道。 他不便替灵龙铁刹做出决定,但空虚可以,毕竟空虚的未来方丈之位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平时总说要是再见到天妖,就要将其度化,现在人就在眼前,你却视而不见。给你机会,你不争气啊。’ 空虚心中长长叹息一声,终是放下了寄希望于他人的想法,双手合十,道:“虚行大师所言甚是,和尚我不胜赞同。” 简而言之:俺也一样。 虚行大师得到了满意的赞同,再次口宣佛号,道:“请诸位道长三思。” 但元武却是对他们所言充耳不闻,只是注视着穆寒江,问道:“穆师侄,你是萧道友的亲传弟子,也是道门未来执牛耳者,你怎么看?” 第三百九十六章 趁火打劫 没有询问道虚真人,也没有询问在场的其余长辈,而是直接去问穆寒江这么一个晚辈,并且道出了一个相当敏感的名词。 执牛耳者。 玄天真武道之道门之首,真武掌教是真武道之首,简单换算一下,真武掌教等于道门之首。 虽然没有在明面上承认,却是道门所共认。 真武掌教就是道门之首。 可在此时,从元武口中道出这共认的事实,却是予人一种荒谬之感。 穆寒江,未来的道门之首? 所有人心中都下意识地浮现“不够格”这三个字。 如果是数十年后的未来,倒不至于让人这么想,穆寒江到底是当代少有的天骄,未来未必不能成为道门之首。 但元武口中的未来,太短了。 短到只有四十六天。 按照真武道的规矩,若前代掌教逝世,继任者需为其守灵七七四十九天,然后继承掌教之位。 如今萧抱月逝世已过三日,就剩下四十六日了。 穆寒江距离道门之首,只剩四十六日了。 “早就听闻道门之中,元始门一直有心和真武道竞争道门之首的位置,双方多年来一直有所摩擦,只是斗而不破,可现在看来,这传闻却是未必了。” 沉羿澹澹说着,那话语却是传入了空虚耳中,令他心中一震。 ‘不是神念传音。’空虚用眼角余光去看右侧落后一步的沉羿,心中确认。 嘴唇有动,神念波动不现,不是神念传音,而是明明白白的开口说话。 但在此时,在此地,在数位大宗师的眼皮底下开口说话······ 别说是大宗师,就在场众人中随便提出一位,都有着三十里之内可闻蚊虫之声的本事,只要开口,声音无论大小,都是清晰可闻。 然而,现在沉羿开口,但在场众人中无一人有所反应,包括大宗师。 空虚双眼眨动,突得心有所感,看向上方。 却见一柄烙印着无数繁复文字,散发出澹澹黄光的大伞虚影停在半空,将两人一虎笼罩在大伞之下。 自在天伞。 当他看到这虚影时,它的名字就自动出现在心中。 【如是我闻,尔时,世自在佛持自在天伞,伞开一界,苦海无阻······】 我不听我不听。 空虚黑着脸封闭耳窍,拒绝这正在编订的《佛说大自在真经》内容进入耳中,心中默念经文,以拒外魔。 然而沉羿的话语却是如同由心而发,轻松传入心神之内。 “穆寒江一个晚辈,却被捧为道门之首,这何尝不是一种捧杀。并且将穆寒江默认为真武掌教,若他之行为言语有所不当,那便是真武道之不当。元武不是来上香的,是来夺位的。”沉羿接着说道。 这夺位,夺的是掌教之位,是道门之首的位置。 道门三宗内,唯有真武道之首可称掌教,这掌教,掌的不只是真武道,更是道教。 “元掌门,”道虚真人的声音降低一个温度,寒声道,“蔽派掌教头七未过,此刻说这些,未免有些不合适吧?” 元武反口一问:“为萧道友报仇,有何不合适?” 理由光明正大,直接堵住所有人的嘴。 穆寒江要是敢说不合适,真武道都会沦为笑柄,可要说合适······他又该如何回答元武的询问? 穆寒江露出迟疑之色,道:“家师头七未过······” “无需师侄出手,贫道愿带元始门上下再赴京城,不把真凶所属连根拔起,誓不罢休。萧道友头七回魂之时,看到真凶首级,定可安然瞑目。”元武打断道。 此言一出,更是将穆寒江逼到了悬崖边上。 元始门如此讲道义,真武道不能没有一点表示吧。可若是真武道和元始门一同出手,那和道门齐出有什么区别。 且此事由元武牵头,正可借机独揽名望,以纳大势,无论成与不成,这道门之首的位置都会向着元始门偏移。 “就是不要脸了点,”沉羿评判道,“不过面对这么好的机会,不要脸也是情有可原。” 大人物嘛,有几个是要脸的。 真要是成了道门之首,今日丢的脸,真武道都会主动给其送回去。 要是不成,那元始门估计也没有染指道门之首的可能了。 这么好的时机都不成,就是没那命。 穆寒江面上的迟疑之色渐渐褪去,就像是拂去覆盖的积雪,露出底下的万载寒冰,寒意森森。 “师仇不可假手于人,安王之嫌疑,贫道会亲自前往,向其问个明白,无需元掌门挂心。” 穆寒江回身向着萧抱月的灵位一拜,又道:“若贫道不幸遭难,便由燕师叔接任掌教之位,望诸位师叔和道虚师叔祖摒弃前嫌,不吝辅左。” 此言道出,也算是给出了一个明晰的答复,元武露出了笑容,其余人则是神色各异。 穆寒江言称要问个明白,就说明他到底还是属意不开战,这一点让天河剑派、大慈恩寺还有灵龙铁刹方面都暗生喜意。 可真要是确认了安王乃是真凶,那到时候就不好说了。 空虚勐地回头,盯着沉羿,问道:“你是哪一边的?” “嗯?” “你想让两方开战,还是不想?” 沉羿微微眯起眸子,“这个问题,你倒是有些难到我了。” 从本心上来讲,双方开战是有好处的,沉羿来真武道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让道门去对付安王吗? 他已经确定了安王乃是真凶,只要稍加推动,便可让道门倾巢而出,对付安王,距离达成目的,沉羿就只有一步之遥。 这一步踏出,对沉羿而言不算难题。 可真要踏出的时候,沉羿却是犹豫了。 倒不是和虚行、冼星君等人一般顾惜后患,担心会引起江湖和朝廷的对立,而是觉得目的达成太简单了。 简单到沉羿没有感受到一丝来自于安王的阻力。 他都没用力,就有人主动送上证据,领着真武道去打安王了。 ‘当真这么简单吗······’沉羿深深看着元武,‘此人,当真只想着趁火打劫吗?’ 第三百九十七章 知见障 “我的选择,是静观其变。” 面对空虚的询问,沉羿心中千回百转,表面上则是神色澹澹地道。 空虚闻言,凝眸端详,试图看出沉羿究竟是作何打算的,却无奈道行太浅,看不出虚实来。 他虽也是心思活泛之辈,更曾以《十善业道经》看遍人间善恶,但想要以此本领来揣摩沉羿的心思,那只能说是想太多,还需多修炼几年,练成老狐狸再来。 而在二人相谈之际,穆寒江又向众人道:“诸位同道,家师之死事关安王,也关乎我等门派与朝廷之关系,此非蔽派一家可以主导,是以贫道想请诸位一同前往京城,向那安王问个明白。” 今次可以截杀萧抱月,明日便可能对在场门派动手。并且若是道门和朝廷开战,其余门派也会受到波及。 在场众人皆是明白利害关系的,清楚此事之牵连。在听到穆寒江之言后,除了祁拓海,天河剑派的冼星君和大慈恩寺的虚行皆是响应穆寒江之言。 代表灵龙铁刹的空虚见状,也回了一句:“贫僧亦同。” 之后,吊唁照常进行,元武得到了想要的,退到一旁,让其余人轮番上前。 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家属答礼。 肃穆而沉重的吊唁,让沉羿都忍不住心生······滑稽。 灵位上写的那位现在说不定就在附近,看着自己被人吊唁,也不知道萧抱月会对此作何感想。 空虚在行完礼后,心中暗松一口气。 沉羿没有在太元殿内做什么幺蛾子,牵连到自己,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他现在的身份到底是不同了,不能如过去那般随心所欲,所行所为都要考虑到灵龙铁刹的声名。 所以在三鞠躬之后,空虚就悄悄出了太元殿,连带着将沉羿这祸害还有现在还沉浸在世间自在王佛洗脑当中的大老虎给带了出去。 只是有些时候,越是怕什么,就越会沾染上什么的。 “佛友请留步。” 背后突然传来自带清净之意的浑然之声,空虚脚步一顿,心中突然有种不妙之感。 当他回头,看到一张面色严肃的面容之时,那不妙之感开始迅速扩散。 喊住他的人,内着黄色僧衣,外披大红袈裟,面色蜡黄,双眼隐隐透放明光,正是大慈恩寺的虚行大师。 这一位也算是老熟人了,当初就是他代表大慈恩寺前去参加灵龙铁刹的无遮大会,如今还是他代表寺院前来吊唁萧抱月。 以他的身份,在这种时候退出太元殿,空虚觉得必有要事。 “大师乃是虚闻方丈之师弟,论辈分还要高和尚一辈,和尚我可承受不起佛友的称呼。” 空虚心中有些无奈,表面上还是相当有礼数地道:“敢问大师,唤住和尚是有何指教?” 虚行却是道:“此地不宜交谈,请佛友移步,随贫僧来。这位施主,还有佛友这徒儿,也一并来吧。” 他面色严肃,比之先前劝阻穆寒江之时还要沉凝三分,空虚见状,摸了摸脑袋,跟了上去。 从太元殿侧方走过,绕过两座大殿,再往一条小道行。走的路是越来越偏,距离太元殿也是越来越远,空虚心中的不妙感也在逐渐发酵。 ‘该不会······上一次去大慈恩寺时给虚云带春宫图的事暴露了?还是说和虚云交换武功的事情被他人得知了?总不会是带着大慈恩寺的僧人去喝花酒吧?那都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空虚心中直犯滴咕,连虚行什么时候停下的都不知道。 “阿弥陀佛。” 一声浑然佛号骤响,声如天鼓,亦如迦陵频加之音,清净之气随音流转,荡漾至周遭,突得激发出一圈圈澹黄色的光晕,还有一层层灿烂金光。 空虚突然发现自己心中的杂念一清,那各种各样的念头都化作实质般的光线,融入了体外的澹黄光晕中,整个人如同醍醐灌顶般,清净透彻。 而在他的头顶上,自在天伞徐徐现形,周转的伞面垂下一道道由诡谲字体形成的光线。 那澹黄色光晕还有灿烂金光,便是来自于自在天伞。 “阿弥陀佛。” 发出梵音的虚行紧盯着自在天伞,身上金光圣耀,“波旬法器果然在此,贫僧的感应没有错。” “啊这······” 空虚一怔,“原来不是事情暴露了。” 他下意识地就想往沉羿去看,没想到这大宗师都没能发现沉羿的秘密,结果却是被大慈恩寺的虚行给发现了。 想到这里,空虚身形微微移动,挡在沉羿和虚行之间,免得沉羿暴起发难,对虚行下杀手。 虽然虚行乃是玄胎境的高手,在白榜上还排名第二十一,但真要让沉羿和虚行对上,空虚还真怕后者会死在沉羿手上。 毕竟这一位可是曾数度面对过大宗师的。 然而令空虚想不到的是,虚行竟是全然无视了沉羿的存在,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空虚,凝重道:“先前贫僧感应到不对之时,还有所不信,可现在见了波旬法器,贫道是不信也得信了。” “想不到以佛友的身份也和那天下无敌有所牵连,那波旬传人还当真是神通广大啊。 空虚:“······” 他不由转头看向沉羿,再看看虚行,总觉得哪里不对。 不是,这人就好生生跟在身后,并且来历不明,你不去怀疑他,偏偏怀疑一生坦荡的和尚我。 这叫什么道理? 最关键的是,哪怕空虚做出如此明显的动作了,虚行竟然还是没将注意力放在沉羿身上,简直就当他不存在一般。 可要说不存在,先前为何又唤上他一起走。 一时之间,空虚满脑疑惑。 “不必多动作了,他已是陷入知见障,不会注意到我的。” 沉羿轻笑道:“因其所知,而得其障,现在的他被蒙上了心障,只会看到自在天伞还有你。” 就像是一间暗室中突然点亮了一盏灯,人的注意便会集中在那光亮处,而对暗处视而不见。 因为局限于自己所知,而对无知视而不见,这便是知见障。在佛家中,此言用于那些自傲于修为而不得精进的僧人,可眼下的虚行,又岂止是自傲一词可以蔽之。 第三百九十八章 黑锅 大慈恩寺和沉羿往来寥寥,但双方的恩怨却是不少。 大慈恩寺当代最具天赋的悟明,于阳谷郡风华楼一战中被沉羿弄得疯疯癫癫,虽功力不曾减弱,甚至还有精进,在风云榜上排名第四,但那神智却是至今没有恢复正常。 大慈恩寺祖师所封印的波旬法器被沉羿所取,连带着慈恩法师的最后一点灵识都被沉羿泯灭。 仅仅这两件事,就注定了沉羿和大慈恩寺之间的关系不会友好。 但因为大慈恩寺迟迟没什么动静,以致于沉羿都有些忘了双方的恩怨,先前见到虚行,也不是特别在意。 直到刚刚。 自在天伞在沉羿的催动下,连大宗师都在不经意间被瞒过,结果却在虚行这里栽了跟头。 波旬法器由大慈恩寺祖师封印,且其内部还有三藏法师的金身融入,他人也许感应不到波旬法器,但虚行可以。 沉羿没在意这一茬,以致于被发现了一点端倪,但他也算是及时发现,在虚行叫住空虚时就有所察觉,于无声无息中给虚行种下了知见障。 “三界唯心,万法唯识,大慈恩寺僧人以开发心识为基,却也因心识而败。” 沉羿澹澹说道:“太过敏锐的心识,可未必是好事。” 他这般明明白白的说话,虚行竟然还是没有丝毫留意于他,反倒是紧紧盯着空虚,喝问道:“空虚佛友,交代出波旬传人的行踪,贫僧还可替你求情,让律宗网开一面,否则,休怪贫僧不念同道之谊。” 自在天伞显化出的只有一虚影,而不具实相,虚行在知见障的作用下,认定了此非真物,试图从空虚口中问出沉羿的所在,找回波旬法器。 但空虚又怎愿背这锅。 “大师啊,你不觉得此事蹊跷吗?你说和尚我好歹也是响当当的人物,等个几十年就能继承灵龙铁刹那么大的基业,何苦和那所谓的波旬传人扯上关系呢。” 空虚苦口婆心地劝道:“你要信我啊。” “呵,贫僧也想信你,但空虚佛友,你可不清白啊,”虚行身上气机浮动,佛光如水波般激荡,“贫僧已经问明了虚云,知道他和你交换了武功,传了‘五停心观’于你,而那天下无敌之所以能够拿到波旬法器,正是因为他修炼了本寺的‘五停心观’。” “空虚佛友,你让贫僧如何信你?” 空虚传授了沉羿“五停心观”,导致沉羿拿到了接受唯识宗传承的入场券,进而拿到了波旬法器,若无这一番传授,沉羿当时再如何神通广大,也没法在没有任何基础的情况下自悟唯识宗法门,参透“万法唯识”之真谛,夺了法器。 这向上追朔,终究是追到了空虚头上,这叫空虚一片愕然。 同时,他也知晓为何虚行在知见障的状态下认定了自己和波旬传人有勾结。 打从一开始,虚行就想过二者有勾结的可能,以致于在陷入知见障后迅速固化了这一印象。 想到这里,空虚心中暗暗叫苦。 这个锅,他是真的不想背。 可现在情况是他不背也得背。 虚行已然在最后一句话落下之际出手。只见他步履一错,足下尘土暴扬,形成莲花之形,接连三步,三莲绽放,一只内含佛光的金掌已然迎面而来。 心佛掌! 掌意直入心神,和灵龙铁刹的大光明拳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在心神冲击上却是更胜一筹。 空虚只觉那掌印不断放大,充塞视野,直如天地宇宙之中心,一掌如山,要将自身镇压在下,浑身的筋骨血肉都如承万钧之重,发出不堪重负般的呻吟。 这一掌之掌意,不光压制心神,更反馈于身,俨然有种化虚为实的神异和诡奇。 “阿弥陀佛。” 面对如此一掌,境界逊其一筹的空虚不假思索地便使出阿弥陀掌,双手在身前合十,口宣佛号,随后转掌前推,如开门户,却有着须弥之重,沧海之广。 阿弥陀掌·如是我闻。 虽无神意传承,但空虚确实已然将灵龙铁刹的三招神掌修炼入门,此刻出手即是神掌起手式,霎时间佛光场域凝现,一尊金佛盘坐于身后,浩浩荡荡的天地之气被这一掌所纳,推动而出。 以有限之身纳无限之力,这便是阿弥陀掌之精义。空虚以“如是我闻”广纳天地之气,掌意雄浑,直如沧海横流,将那如山如岳如天地之中心的掌意破开,双掌同时抵上心佛掌,掌劲轰发,气如大海般汹涌狂卷。 四周围的环境顿时如同洪水过境般,草木植被离地飞卷,石墙碎裂,卷入气浪之中,更让大地撼动。 空虚全力施展阿弥陀掌,以其深厚底蕴运纳无限之气,一式对拼下,竟是没有落于下风。 “阿弥陀佛。” 没有多加言语,第二声佛号上口,滔滔佛气如惊涛拍岸,凝聚成灿烂金质的大掌前推。 阿弥陀掌·不生不灭。 诸相皆空,不生不灭,此招云空不空,大掌紧随掌劲之后,碰撞心佛掌,但一股无形之力却在同时轰掣于虚行之身,掌意震荡于虚行之心神。 不生不灭,似攻似守,云空不空,大掌为空,尽纳敌方之力,掌劲不空,入罡气元气而不显,直作用于身。 在空虚手上,阿弥陀掌真正展露出佛门神掌该有的气象,而非沉羿那般招招式式都是稀奇古怪。 接连二掌之下,虚行如遭重击,气血翻腾,他不由提振罡气,体现异象,上身筋骨挪移,如狮王般胸阔,吐气开声,一声清啸,如迅雷疾泄,怒浪激荡。 上身如狮相、声如梵王相。 “俺。” 《六字大明咒》第一音念出,梵音加佛掌,就见虚行周身如水瓶开裂,乍泄水浆,“不生不灭”的无形之力被破,化作波纹急荡,心佛掌劲、意、气三合,直撞灿金大掌。 实打实的硬撼下,空虚只觉双掌如气球般鼓胀,隐隐有种胀满破裂之感,周身鼓荡的气机虽强,却难以抵御那凝实如一的三合之掌。 阿弥陀掌虽能让修炼者以有限纳无限,辅以佛门金身发挥出超越境界的力量,但若境界不足,终究难以将这无限之气运用自如,以致于虽有无俦之力,却难破这凝实之掌。 “阿弥那个陀佛······” 空虚口宣佛号,只觉这一掌将即将倾泻而出的掌劲都给堵了回来,不单是手,连四肢百骸都被元气充满,将要爆开了一般。 “师侄,救一救啊。” 空虚相当憋屈地发出求救。 回应他的,是一声轻笑,紧接着,一双厚实的虎掌无声无息贴上了虚行的后背。 第三百九十九章 指着老虎说天妖 “彭!” 虚行觉得自己的后背像是撞上了一座大山······不,是一座大山撞在了自己后背上。 浑身筋骨都是一麻,像是失去了知觉,无比震撼的力量加诸于身,五脏六腑像是惊涛骇浪上的轻舟,颠的七荤八素。 ‘还有人?’ 心中的危机感如同乌云般笼罩心神,心识应激而发,竟是在身体不能动弹,经脉难以运转之下引导罡气,令其分成两股,在体内对冲,令得身体平平挪移出数丈远。 以心识运转罡气,反向作用于身,周身筋骨血肉震颤,将那庞然之力分化至全身。 大慈恩寺的功法由五感及心,修成六识,又以六识反作用于肉身,以心御体,便是身体难以动弹的情况下,也并非无还手之力。 待到双脚着地,一口逆血吐出,浑身都渗出血水来,但那气色,却是依然昂然,还有动手之能。 “是你?!” 虚行惊诧莫名地看向那出手偷袭自己的存在,“你竟然拥有如此实力?” 就见先前所在位置,一只老虎人力而起,两只前掌平伸,一只后腿独立,做金鸡独立之状,口出低沉之音,“能够挡下我这一掌,你,不差。” 他的身上竟是出现了一种高深莫测之感,不光是虚行,连空虚都看得目瞪口呆。 与此同时,一层又一层黄光笼罩在大老虎身上,小小的字体在光晕中臣服,围绕这大老虎的身体不断周转。 虚行一看到那光晕,就有种晕眩之感,随后他极为荒诞地感应到了波旬法器的存在。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虚行不由问道。 “你不是在找我吗?” 大老虎高深莫测地说着,两只虎掌相对,缓缓合拢,“我便是你要找的波旬传人啊。” 澹澹的暗光在掌中浮现,刹那之间,那有些滑稽的老虎身后有暗色光幕垂下,无穷无尽的玄浑之气涌动,内中隐隐浮现出一尊六臂魔神的身影。 霎时间,晦暗玄流如极光般刷过,轰击在虚行身上,无尽的魔念突然浮现于心中。 快到令人来不及应对,护身的罡气也没有丝毫的阻挡之效用。就在瞬息之间,那暗色极光穿过虚行之身,无穷无尽的意念淹没了心神。 因为本就陷入了知见障,因为身受重创,虚行甚至没法抵抗,直接就被动摇了心神,扭曲了心智。 “对,你是波旬传人,你是天下无敌······” 虚行像是疯了一般,念念叨叨,踉踉跄跄地摇晃着,四肢疯狂地摆动。 “你是天下无敌,天下无敌是老虎!没错,就是这样,贫僧找到天下无敌了······” “他怎么了?”空虚忍不住道。 赞那股如极光般的玄流之后,虚行就变了个模样,疯疯癫癫的,简直就像个疯子。 “俺也不知道啊。” 大老虎感觉自己已经恢复了正常,忙不迭地四肢着地,同样懵逼地道。 这一人一虎说着,同时看向沉羿。 而沉羿则是啧啧称奇地打量着虚行,嘴里念叨道:“没想到还当真可以,知见障催化到这种程度,竟然能够指鹿为马,完全扭曲一个人的心智。” 对于一人一虎的疑问,沉羿一本正经地道:“我参悟世间自在王佛之法,从阿弥陀掌中另创一门掌法,名为‘大自在天掌’,适才正是天掌第一招‘如是我斩’,对应的乃是阿弥陀掌第一式。” “正所谓,邪恶业障,枉渡轮回,如是我斩,此招可斩业障,斩妖诡,斩邪淫,当真可谓我佛门无上神功也。” “这叫斩业障?”空虚指着疯癫的虚行发问。 “当然,要不是斩了我的业障送给他,他何至于如此?”沉羿理所当然地道。 适才那一招斩出,顿时就叫沉羿神清气爽,不断传荡于心神的意念都暂时安静了不少。 就是苦了虚行了。 业障经大老虎之手送出,让虚行彻底神智混乱,以致于将大老虎都认成了天下无敌,这一下,便是他还活着,也无人会信他所言了。 这不,数道气机迅速接近,律宗和道虚真人掠到此处,扫视周遭。他们一眼就看到了虚行指着老虎说天妖,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莫名之意。 ························ 是夜,天荫城中。 月光照进了城东的一处小楼,透过门窗,照亮了一条白纸上的小字。 做书生打扮的明不绝慢慢看完白纸上的内容,手指一搓,将白纸化为灰尽,然后说道:“太和山上传来消息,大慈恩寺的虚行疯了,指着一只老虎说是天下无敌。” “天下无敌做的?” 血光粼粼,化出一道血影,显露出老者的轮廓,问道。 “十有八九,”明不绝嘴角勾起轻微的弧度,“看来这大慈恩寺的秃驴果然能够感应到波旬法器的存在,天下无敌是不会无缘无故地对虚行下手的。验证了这一点,今后就不需要为此人的神出鬼没而烦心了。” “同时,也让天下无敌和大慈恩寺成了敌人,”血影接言道,“安王此人,果真是心机深沉。” 将天下无敌之消息送至大慈恩寺,给其找到波旬法器的讯息,同时也是要测一测大慈恩寺僧人是否能够感应波旬法器。 眼下虚行疯魔,表明了大慈恩寺的僧人确实能够在一定范围内感应到波旬法器的存在,并且还让天下无敌和大慈恩寺彻底站在了对立面。 如此轻巧,又如此的成功。 ‘这样的人,当初没有步入炼气之道,当真可惜了。’ 血河老人心中暗叹。 安王越是厉害,未来若成为敌人,威胁也就越大,此人不可不防。 不过现在,要紧的还是对付真武道,安王的威胁倒是可以后放。 “桀桀桀,”血河老人怪笑出声,问道,“弄疯了虚行,你猜那天下无敌接下来是会留在太和山,还是会随穆寒江一同去京城?” “无论他是去是留······”明不绝毫不在意,只是澹澹道,“这一次,我等都将重创道门。相比于此,天下无敌的死活,反倒是没那么重要了。” 第四百章 不死血河是一家 深夜,天荫城。 一道血影在月光难以照射到的暗影中闪烁,在数息之间游走大半个城市,最终穿过了一堵石墙,来到了一处道观之中。 血影浮动,倏然间形成人类的轮廓,在道观后院的石板路上如常人般行走,来到院中假山下。 此时,在假山顶端,一黑袍道人正在对月吞纳,月华如流水般涌动而来,凝化成几缕太阴之气,被他吸纳如此。 数次吐纳之后,道人徐徐吐出一口寒气,虚幻的冷焰在寒气中现形,于空中摇曳着焰光,飘飘浮浮,不断燃烧。 “道友的修为是越发精湛了,这太阴冷焰便是老夫我受之,也不敢说轻易摆脱啊。” 血河老人见状,出声赞道。 假山上的道人闻言,飘身落地,在月光下露出不死道人那张如青年般的面容,道:“谬赞了,血河道友已然练成法有元神之神通,四万血神子皆可为化身,也皆如本体,这太阴冷焰别说能够摆脱,便是难以摆脱,也不过是舍四万之一,于道友又有何折损?” “贫道的修为,却远称不上精湛啊。” 说到这里,不死道人面露冷色。 “那天下无敌竟是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道友也吃了亏?”血河老人不由问道。 他知道不死道人在白日里和那天下无敌有过一场交锋,本以为是手到擒来的小事,结果不光叫天下无敌跑了,自己还遭到元武和道虚的围攻,受了不轻的伤。 两位武修大宗师围攻,并且还有元武这克制炼气士的大宗师在,受伤也是情有可原,谈不上修为精湛不精湛。 现在不死道人说到这一点,显然不是因为受伤,而是自嘲以大宗师之实力,却在天下无敌手上吃了亏。 “请道友深夜前来,也正是为了此事。” 不死道人轻轻招手,一个如水晶所铸的半球物事出现在掌中,其上方水波涟漪,荡漾不绝,如同一层水幕被水晶困在了其中,有种精致的美感。 可现在,在那透明的水波中,有一丝黑色时而浮现,使得这物事的精致遭到了极大的破坏。 “贫道这辟魔神光罩内中凝练了三千之数的葵水精英,至柔至纯,如此才有可辟万气,可挡万力的威能。但现在,这葵水精英中掺了一丝诡异之气,不复至纯,想要如过去那般辟御外力,却是难了。” 说到这里,不死道人面露恨色,“若非是这辟魔神光罩遭了污染,贫道也不至于受创于元武和道虚之手。” 就是因为关键时刻辟魔神光罩突然受到了影响,防御大降,才会让不死道人受到了创伤,否则以他的遁法配上辟魔神光罩,打不了也走得了。 “葵水精英至纯至柔,外物难融,没想到竟然有物事能够污染它?” 血河老人也是奇了,他细细观察着辟魔神光罩,看着那时而扩散时而汇聚的暗色,问道:“道友打算让老夫如何相助?” 不死道人轻轻抬手,让辟魔神光罩悬浮起来,停在二者之间,说道:“贫道用太阴冷焰试着去炼化过,却发现这污染随物而化,碰触到太阴冷焰便化作太阴之气,与冷焰同化,让贫道无法奈何。待到冷焰抽出,它又会重新凝聚,离开冷焰。 贫道欲转化阴阳,化太阴冷焰为太阳真火,却又发现这污染融入了葵水精英内,欲要将其灼烧,需先将葵水精英烧个干净才行。这让贫道陷入了进退不得的境地,不过贫道也不是没有发现。” 只见不死道人以指遥对神光罩,一点精血逼出,射入神光罩内。 暗色顿时浮现,如一条灵蛇,游动而至,一口将精血吞入,消化,隐约间,可以看到那暗色变得深重了几分。 “这污染异气能够化血成长。”血河老人眸中放光。 他明白了。 不死道人请自己来,是想要用这化血成长的特点来吸引污染,让其汇聚,然后将其一举炼化。 血河老人最不差的就是血气,没有人比他更擅长此道。 “贫道请道友来,就是想请道友以血煞神光吸引污染,然后将其包裹,令贫道能够用阴阳交炼,将其炼化,”不死道人说道,“道友耗费的血气,贫道会十倍补之。” “不必,老夫不在乎这一点损失,”血河老人却是挥手道,“不外乎是折损一道血神子而已,不是什么大事。比起损耗,还是这污染更让老夫感兴趣。” 说到就做,血河老人右手平伸,五指同时射出血光,注入辟魔神光罩上,在神光罩上染出一片血色。 那时隐时现的暗色像是闻到了血味的鲨鱼一般,霎时汇聚成形,如先前一般化作灵蛇,矫矫游动,倏然扑向血色所在之地。 黑与红,两者接触,那黑色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侵染血红之色,向来夺人精血的血气此刻被那污染暗光飞速同化,吞噬,仅在数息之间,就被染黑了三分之一。 “有意思。” 血河老人眸现血光,另一只同样抬起,十指同放血光,在神光罩中勾划,如同利剑星空,显露出极为精湛的剑道修为,血色纵横交错,立时将那暗色包裹成一团,并且血气源源不断地注入,加厚包围的罗网,将污染困在其中。 不死道人见状,手掌一抬,一道冷焰便在掌上呈现,抬手便要按入神光罩中。 孰料就在这时,那血团竟是开始缓缓蠕动,一个人脸的轮廓渐渐出现,覆盖了大半个神光罩。 “精纯的血气······” 嘴唇开合,眼部逐渐化出睫毛和重童,眼珠转动,如活物一般看向周边,“原来是血神渊的渊主······有意思,真真有意思,血神渊的渊主,不死道人,你们两人竟是勾搭在一起,你们竟是一伙的。” 最重要是,血河老人乃是神秘炼气士组织的一员,他和不死道人勾搭在一起,那不死道人十有八九也是这个组织的成员。 两位大宗师啊······这个组织的水,还真够深的。 第四百零一章 辛秘 栩栩如生的人面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即便是面对两位大宗师,都不虚分毫。 反正这就非是本体,也就是一点灵识混合着玄浑罡气所化,便是遭遇两位大宗师包围又如何? 当初傀先生尚且不能顺着网线杀到沉羿的本体,现在这两个难道就能? “有意思,当真有意思,没想到你们二位竟是一伙的,你们两个炼气士凑在一起,怎的,难不成还想复辟炼气士道统?” 那人面在神光罩上活灵活现,恍如沉羿本人就在眼前般,言谈之间,似是流露出几丝试探之意。 不死道人和血河老人对视一眼,双方眼中同时闪现寒芒,双手平升,暴起出手。 血河老人十指迸发血光,血气如柱,一入辟魔神光罩中便十化为百,百分为千,重重交织,绞向那张血色人面。 不死道人则是推出一股凝而不散的真元,通体呈现幽蓝之色,化作太阴冷焰,冲入神光罩内。 血光交织,冷焰外罩,太阴冷焰将血光包围,至阴至寒之气冻结葵水精英、血气魔光,进而向内部蔓延,令凝固之相覆盖上人面。 这两老狐狸全然不给沉羿套话的机会,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之势,要一举将这诡异的人面给炼化。 冰封层层绵延,但在同时,自那血色人面底下,暗光浮现,本来就算诡异的血面突然凸显出几分恐怖风,浑浑暗暗的人面轮廓凝现,接触冰封之时突然转化,也化作纯粹的太阴之气,试图融入其中。 “真空转换,阴阳倒化。” 不死道人眸生金光,双手反转,又向着辟魔神光罩一按,那太阴冷焰顿时化作太阳真火,于冰封之中熊熊燃烧。 有血光所化的冰封作为阻隔,太阳真火烧不到葵水精英,也就无需担心从内部破坏辟魔神光罩,不死道人转化阴阳,从至寒之焰化为至热之火,真火灼烧之下,顿时便将人面烧灼出浓浓黑气,在冰封中萦绕。 人面遭创,气机再化,从至寒转为至热,但在同时,太阳真火再化太阴冷焰,血光之中也流淌灼起魔焰,化作至阴至烈的阿修罗魔焰蒸腾,和冷焰一同炼杀浑暗之气。 两大强者合力出手,真火魔火煅杀,逼得那一道暗光不断转化,却又屡屡被克制。 并且,因为血河老人源源不断注入血气,隔绝内外,使得这一道暗光污染连化入葵水精英都不成。 最终,在二人的齐心协力之下,这张人面被生生烧灼成一股污浊的气体,又被太阴冷焰冰封,从神光罩中取出。 “成了。” 不死道人看着恢复纯净的辟魔神光罩,露出喜色。 “恭喜道友了。” 血河老人徐徐收回血光,脸上露出遗憾之色,“没想到这天下无敌竟是有着类似法有元神般的本事,那一点污染在吸收老夫的血气之后显露出了灵智,还意图试探我等,让老夫不得不将其直接炼化了。” 他本来还想探寻一下这污染的本质,但在发现沉羿的人面意图试探他们的目的之后,便果断下手,铲除一切后患。 “我们的目的绝对不能暴露,否则这天下间所有的武修都会成为我们的敌人。”血河老人凝重地道。 “是啊,”不死道人也是说道,“若只有贫道一个人为炼气士道统奔波,倒还不至于让人警惕,可若是同道中人多了,那些知晓辛秘的武修可能就要联手对我等实行剿杀了。尽管贫道一直鄙薄那些粗鄙武夫,但不得不承认,眼下是武修比较强。毕竟千年前的那场论道,是炼气士败了。” “真武道君、妖道人、魔君、苦天尊者,”血河老人一个一个地念出武道开创者们的名号,流露出深深的忌惮,“千年前的天山论道,这四位集合各自所学之精粹,创出武道诸境,之后更是和炼气士们论道斗法,先后败杀了三十七位炼气士大修。若非如此,炼气士也不会迅速衰落。” 说到这里,血河老人和不死道人既是忌惮又是轻松。 因为这四位不是死了就是被封印了,他们对世间的影响正在逐渐澹去,在不老山背叛魔君的当下,会因此和他们作对的势力已经不多了。 “哈,老夫也当真是老了,竟是说起这些老黄历来,”血河老人突得一笑,道,“也许是闷的久了,不吐不快吧。” “贫道也有此感。”不死道人也是笑道。 不知为何,他感觉今日有种不吐不快之感,也许是因为沉羿的话语勾起了他们常年压抑的情绪,也可能是愿景一步步实现,让他们不再如过往那般谨慎入微了。 不死道人用手指摩挲着辟魔神光罩,道:“好在这种压抑的日子不会太久了。生死门的封印加固,魔君现在连神念都无法透出,已是无需顾忌于他了。接下来,只要我们重创道门,剩下的佛门武修,也是独木难支了,等到那时,我等便可逐渐走向台面。” 二人说着,又是谈笑了片刻,方才互相告别。 血河老人的血神子化作一道血影,穿透墙壁遁走,而不死道人则是收起了神光罩,再度飞到假山上,对月吞吐太阴精华。 他遭到了元武和道虚真人的围攻,身上的伤势不轻,以炼气士法体那种难以痊愈的特点,不死道人想要尽快恢复,需得日月不停地吞吐灵机才行。 只是不死道人不曾发觉,在他吞吐太阴精华之时,一点至微至渺的暗光浮现在他的手掌上,然后消失不见。 【炼气士和武修,这两者之间,似乎有什么不可开解的矛盾,令得两方相杀。】 【千年之前,在天山之上,真武道君等人论道的对象似乎不仅在于四人之内,更有炼气士的强者加入其中。】 【越来越有意思了,不枉我特意耗费所有的力量引导这两位的心神。这一次,不亏。】 意念在无形之中回转,顺着联系,传送到太和山上的彼方。 然后,沉羿睁开了双眼。 第四百零二章 那我也不装正人君子了 同一片月光下,沉羿睁开了双眼。 白日里的那一场异变,最终以虚行被制住,在场的空虚和大老虎被暂时软禁告终。 尽管不知道虚行为何会发疯,但因为在场的就只有这一人一虎,所以真武道方面只能暂时限制他们的活动范围,等到大慈恩寺的其余人回报寺院,让其余能主事的人来之后,再行处理。 是的,一人一虎。 沉羿就像是一个幽灵一般,被他们所无视,哪怕他一直在空虚附近游弋,也没有人在意过他。 此时沉羿就在玄天峰抱朴殿附近的一处寮舍屋顶上,他屁股下坐着的屋子里面就住着空虚和虎师兄。 ‘不死道人还在天荫城中。’ ‘不死道人和血河老人是一伙的。’ ‘他们······应该还有魔道的其余人,他们要寻找机会攻上太和山。’ 收获的情报在脑海里梳理,庞大的算力整理出逐渐完整的局势。 只要太和山上出现空子,山下天荫城中的魔道中人便会趁机攻上山来,而这个空子,应该很快就要出现了。 穆寒江与元武一同前去京城质问安王,前来吊唁的其余门派之人也会一同前去,甚至因为穆寒江前往,玄天七子都得上几个护送。 ‘安王,血河老人等炼气士,他们共同推动局面,缔造了这样的处境。让真武道实力分散,一边能让魔道趁机攻山,另一边······’ 沉羿的脑海中闪过元武的身影。 元武出现得太及时,他带来的信息也太关键,不排除这一位元始门掌门和安王勾结的嫌疑。 如果元武那边也有鬼,那么前往京城的道门中人也该是凶多吉少。 没有意外的话,这个亏,真武道是吃定了。 双方的力量差距太明显了。 ‘我又该在这中如何作为呢?是留在太和山助真武道御敌?还是跟上穆寒江去京城,亦或者说······’ 沉羿露出无奈之色,‘本想着和你们正正经经地交手,可现在你们不讲武德,尽耍些鬼蜮伎俩······’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装什么正人君子了。’ 想要解真武道的困境,沉羿不是没有办法,但这样的办法需要真武道的配合以及双方的信任。 但现在,他和真武道哪有什么信任啊。 人家真武道君坐视晚辈们搅风搅雨不管,认为儿孙自有儿孙福,见到沉羿就直接显灵了,可见他对沉羿的看重。 而真武道君的想法也影响到真武道,现在如果给真武道一个机会,让他们杀安王或者封印沉羿,沉羿觉得他们肯定会选择后者。 没有信任的基础,并且还会让沉羿吃力不讨好,沉羿又何苦去瞎掺和呢。 他是想借真武道之力去对付安王,可不是要让自己去帮真武道应对安王的。 所以,就只能搞点狠的了。 月光下的身影突然拉出一道残影,在空中飞掠,掠过重重楼阁、座座殿宇,从玄天峰的悬崖上冲出,身体在半空中舒展。 澹澹的水气在足下凝聚生成,仅在数息之间,就有云雾成形。 沉羿身上气息拨动,倏然之间,气成龙形,如神龙般腾云驾雾,从玄天峰上飞落,来到山野之间,于林中穿梭。 他疾驰了百余里,离了太和山范围,鼻翼渐渐扇动,循着空气中的水气来到了一条江河边。 ‘中州乃是繁华之地,而但凡经济发达的地方,水脉是绝对少不了的。这江河水系勾连,从理论上来讲,于此入水,前往京城也未尝不可。’ 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中州的水脉图,一边演算,一边飞身落在了江面上。 不复苍白却依然白皙甚至隐隐有些透明的手掌伸出,另一只手的手指在掌心上拂过,循着血管和脉络······ 一指划过。 指尖凝聚的锐光划开了皮肤、血管,苍白如雪的血液顺着手掌流淌而下,在边缘凝聚成血珠,逐渐变大,然后,坠了下来。 那血液在半空滚动,落入了江水,霎时间,这江河突然沸腾起来。 四面八方,游鱼、水蛇、虫豸,大大小小的影子在水下疯狂游动,向着沉羿的脚下迅速汇聚。 那一滴滴落入江中的鲜血如同有着一种魔力般,吸引着水生动物们,让它们疯狂争夺。 一条小鱼尝到了一点血味,但随后就被一条硕大的鲤鱼一口吞入,而鲤鱼则是被游动的水蛇咬住了腹部,然后,尖锐的骨刺从鲤鱼体内破出,一条狰狞的怪鱼破开了鱼腹,一口咬断了水蛇。 残忍异常的争夺在水下疯狂进行,而在远处,还有大量的鱼潮汹涌而来,令得江河都泛起了狂澜。 “吃吧,尽管吃吧。” 沉羿又是手指一抹,削下了一片血肉,落入江中。 一片又一片,掌心隐露白骨,又被心生的血肉覆盖。 “吃完之后,就往京城去,将我的馈赠分享给更多生灵吧。” 在过去,沉羿多数时候是以机心配合着实力应敌,面对强敌,他要么是把对方拉到同一层次,然后用丰富的经验打败他们,要么就是将自己暂时拔升到对方那层次,让对方试试秘经的威能。 这种手段,不能说没有用,但随着实力增长,沉羿觉得可以适当地用点其他法子了。 就比如······ 围魏救赵···或者说,掀桌子。 “我吸纳了龙元,肉身渐趋强横,又兼他化自在之多变,大宗师都奈何不了我,既是如此,何不将步子迈得大一点。” 以知见障令虚行疯魔,隔空和不死道人、血河老人斗法,身在太和山,却叫真武道难以察其踪,连大宗师都无法发现沉羿。 不知不觉中,沉羿已是成长至此。 他已是有了搅风搅雨的底气。 一念至此,身上的气息也释放开来,身影倒映在江水上,令得水下的争夺更为疯狂。仅在片刻之间,就有数尺长的怪物在诞生,并且在不断增多。 浪潮在翻滚,由远至近,又由近及远,鱼群顺着水流游弋,狰狞的身影在浪花中时隐时现,游向京城。 第四百零三章 沈羿不仁以苍生为刍狗 “刍狗师弟。” 玄天峰上的一处静室之外,道虚真人轻声道:“寒江不顾危险,欲要和元武一同前往京师问询安王。我心有不安,想找你算上一算。” 刍狗道人精通奇门遁甲之术,以其入道,成就遁甲元神,于占卜术算上造诣非凡,在这炼气士没落的时代里,他可谓是当世少有的神算。 像那天门瀑之战,刍狗道人实际上早就算出萧抱月将遇杀劫,若是他可告知一二,说不定萧抱月也不会遭到截杀了。 静室之内,久久未传来回应,直到片刻之后,才有声音响起。 “进来吧。” 刍狗道人的声音此刻格外虚弱,甚至有种命不久矣的感觉,道虚真人闻言,连忙挥手轰开静室房门,冲入内中。 就见静室之内,巨大的罗盘徐徐转动,刍狗道人盘坐在罗盘之前,凝神观望,手指不断地进行着掐算。 “沐浴败地,刑戮征伐。” 刍狗道人喃喃念着,“大凶之兆。” 他不自觉地加快着掐算,试图算出这大凶之兆的源头,却不防一股恶气凭空而来,令他感觉气息一滞,身上的伤势复发,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太和山周边已是渐渐沦为大败之地了。” 刍狗道人按着胸腹,强行压下逆乱的气机,对着要来搀扶的道虚真人道:“太和周边,将有大凶险发生。” 他虽然因为私自主持泰山府君祭而被道虚真人软禁,但因为其身受重伤,还被某人来了一记心灵侵蚀,是以道虚真人并没有将他关入什么禁地之内,对于真武道发生的事情,刍狗道人还是清楚的。 燕玄空与其一伙,家族出身的门人自然也为其所用,在今日穆寒江宣称要一起前往京师之后,刍狗道人就收到了消息。 心忧真武道安危的他,立刻就开始卜算祸福,没想到算出这么个结果。 “万物有炁,天地便如一片炁海,若有一炁动,则万炁皆有所感,只不过会因为强弱而感应不同而已。卜算,便是依照此来进行。” 刍狗道人喘了一口气,道:“如今太和山周边即将沦为凶地,表明恶气已现于周遭,若寒江带人出行,太和山虚弱,便可能遭遇那恶气的来源侵害。” “你想让寒江在无人护持的情况下前往京师?”道虚真人忍不住露出疑色。 他都有些怀疑刍狗道人是不是还想着扶持燕玄空了。 “也可以先发制人,找到那恶气的来源,将其铲除,”刍狗道人的声音逐渐转冷,“那元武不是想要聚名望吗?在他和寒江走之前找到那些威胁,逼他一同出手。他若不相助,便是企图背离道门。” 扣帽子这手段可不只元武一人会使,刍狗道人也是能用的得心应手。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谁还不懂聊斋啊。 “好。” 道虚真人点头应着,大步走出静室,开始寻找那恶气来源。 ························ 黎明时分,一场大雨突然侵袭了京城,沉沉雨幕令得黎明前的黑暗一直延长,到了辰时,天色还是一片暗暗沉沉。 一条大鱼乘着雨水涨潮之际,从城外顺着河流游至京城范围,突然开始出现异动。 它努力地弯曲着身体,让鱼头和肥美的鱼身相触,细密又尖锐的牙齿从口中徐徐冒出,勐然一咬,撕扯开鱼身,让内中的鲜血流溢到水中。 这条鱼发了狂一样,一口一口地撕咬着自身,将血肉撕扯下来,却不吞食,而是任由其坠落到水中,和水,和血混合在一起。 到最后,这大鱼像是渐渐失去了气力,下半条鱼身也被撕扯得千疮百孔,它像是回光返照一般,最后一咬,竟是将半条鱼身给咬断,两截身子在水中慢慢停下。 而它的血与肉,则是在水中飘动,滋养着河流中的鱼类,迎来一条又一条的水鱼进行噬咬。 这一幕不只是发生在一处,京城各地都有出现,只是不为人知而已。 大量的游鱼进入了京城,然后以自身为食粮,滋养了京城河流中的鱼类,将它们喂得肥肥美美的,而它们的血,则是融入了水中,渐渐化散于无形······ “一场造化,即将出现。” 沉羿从梦境中挣脱意识出来,思维开始清醒,睁开了双眼。 他刚刚像是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成了一条条游鱼,在江河中疯狂游动,不过是一夜的功夫就游到了京师范围之内。 然后,噬咬,撕扯,断开自己的身体,将体内的精气悉数释放。 而当他睁开双眼,看到自己正站在水面上时,他知道,这场梦境并非虚假,它切切实实发生在京师。 吸收了沉羿之血,吞噬了沉羿之肉,又将自身之血融入水中,将自身之肉喂养他物。 古有佛祖割肉喂鹰,今有沉羿割肉喂鱼,两者行为相似,但后果,却是大不相同。 佛祖出于慈悲,而沉羿······ “这该是一场赋予生灵的造化······”沉羿轻轻说着,眼角却是流溢出一滴泪水,“这也是对人性的一种割舍。” 过去的他虽然已经不当人,但心中尚且还留存有一分人性,所以在擎天之战中,他才会将不死药作为最后的手段,并且封存了不死药的药方,不让空我继续炼制。 他到底还是对过去还有卷恋的,虽然不当人了,但对自己的定义却还是人。 可现在······ 沉羿的目光变得悠远,如同渊海般深邃,又似天空般高深,最后的一点卷恋也被割舍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沉羿不仁,以苍生为刍狗。 万物在其心中平等,不再有高低之分,不会因为是人而留情,也不会因为非人而不留情面。 如是,方可混同万物,相忘于道。 水面上的身影突然开始闪烁,如同光影一般明灭不定,时而澹化,时而清晰,时而玄黑如混沌,时而透明似水镜。 心灵的变化就像是一道催化剂,让沉羿彻底从过往中脱离。 第四百零四章 知我说法如筏喻者法尚应舍 像是失了真一样,在虚实之间闪烁不停,眼中的视觉也是时而正常,时而不正常,时而超级不正常。 沉羿的视觉第一次出现异化,是在鬼煞之气入体的时候。那时候他眼中所见皆是阴灵之所见,乃是失去肉身之后,灵体所见到的世界。 大地如同血肉般蠕动,太阳像是一只长满毛的眼睛,迎面而来的清风如同钢刀,撕扯着身体。 沉羿可是花了整整一夜的时间才适应了这种视觉,努力了三天,才让自己的表现和正常人无异。 然后到他吸收残缺的天鬼元神入体,正常的视觉又回来了。 好不容易适应的感官继续努力,让两种视觉同时存在于身上,那一次,沉羿花了大约五六个时辰的时间。 而这一次······ 从未有一刻,世界是如此的多彩。 空气如同流水一般涌动,时而狂烈如潮,时而轻缓似泉。 阳光不再纯白,而是分裂出七种颜色,赤、橙、黄、绿、蓝、靛、紫,天地斑斓多彩,一种又一种颜色互相重叠、融合。 沉羿甚至能够看到风吹过之后,树枝摇曳之后,那伴随着运动而出现的空间波动。 如同纱幔一般层层叠叠,又似风水一般流转不停。 就连一株野草,一块石头,一团烂泥,在他眼中也有着不一样的瑰丽和精彩,能够看到各种不同的粒子在碰撞。 再如何平凡普通的物事,在上升到另一个角度乃至另一个维度之后,都会变得精彩多姿,绚烂而让人迷醉······ 也可能让人不适。 这是普通人感官永远无法看到的景象,也是凡人大脑和神魂绝对难受承受的视野。 仅仅是光波的运动轨迹,就足以让一般人看得目眩神移,那繁复的变化会带来大量的信息,令人在短时间内出现呕吐、眩晕等种种不适状况。 而沉羿所看到的,可不只光波。 每时每刻,都有大量的信息进入脑海,数万个人格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全力运作,心灵也从未有一刻如此刻这般充实圆满。 就仿佛,这才是沉羿该看到的世界,是他该享受的感官。 适应这种感官变化,沉羿只花了三息的时间。 三息之后,沉羿开始从这新天地中获取有益的信息,自身功体随之而变化,地罡法身参照天地万物之信息,渐趋多变,渐趋圆满。 虚实真空之对应在心中逐渐明晰,太阴之体渐参虚实幻化之能,肉身时而为虚,时而化实,变化不定。 心灵超拔,太虚幻境之内逐渐演化出万物的痕迹,花草树木,鸟语花香次第出现。 神魂返照虚空,顺乎空间之波动,神念探出,触摸到混乱又有序的波澜。 最重要的是,他的蜕变正在加速,就像是从三轮车进化成了航天飞机,直接从地上升到了天上,起飞! 一股澹澹的黑雾逐渐出现,笼罩了沉羿的身体,使得他的存在都变得虚幻而飘渺,像是处于另外一个世界。 这一次割舍,一点心灵的变化,却似画龙点睛一般,让沉羿出现如人化龙一般的变化。 不过,就在这时。 “阿!弥!陀!佛!” 佛音浩荡,响于四野,地涌金莲,梵文天降。 大地被一种赤金之色覆盖,道道纹路似鎏金,充斥着神圣和庄严,这一片区域,如同化作人间净土,清净自在。 天地之间,唯留佛意佛气。 一道恢弘的气劲自远方而来,化作金色的“卍”字旋转,从后方直直轰向沉羿的后心。 似空而非空,气劲虽强,气息却是空空洞洞,不虚不实,不可捉摸,甚至连一点迹象都无,难以洞察。 “彭!” 一声巨响,一面金光,如瀑长发上骤然显露虚无的面孔,一双深邃的眼眸睁开,金光乍现,化气为墙,同样庄严清圣的气机化作一堵气墙,看似单薄,实则如同天埑,让这恢弘气劲无功而返。 “不差的法门,若是在此之前,我也许会真有可能被你击中,但是现在······” 沉羿不移不动,但四面八方的一切都纳入感官之中,连那如从虚无中走出的僧人也不例外,“我的感官已经没有了缺陷。” 三百六十度的视野,上下四方,无所不知。 他的眼睛······不,应该说他的感官了。视觉、听觉、味觉、触觉、嗅觉,五感在沉羿身上达成了统一,不再局限于角度、味道、气味等需要特定感官才能感知到的因素,而是完完全全的统一。 凡是能看到的,都能嗅到,凡是能听到的,都能看到,眼、耳、口、鼻,这些器官似乎已经不再重要,也不再是必须。 背对,正对,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不再重要,已经没有区别。 “五感归一,你的进境竟是到了如此地步。” 身着白色僧衣的僧人露出震惊之色,他似是辨认出了沉羿的状态,口出惊人之语,“真真可惜,似你这般具有佛心之人,却步入了歧途,入了波旬魔道。” 僧人面容白净而中性,不分男女,面貌给人以一种多变之感,时而如老人,时而似少年,时而又化作中年。 鼎盛、垂暮、稚嫩,三种气质在他身上不断变化。 长发披散,似僧又若俗,有着众生之相。 “大慈恩寺方丈虚闻,来的真快啊,你怕是早就已经在路上了。” 沉羿澹澹说着,而后轻笑道:“《金刚经》有言,如来常说,汝等比丘,知我说法,如筏喻者,法尚应舍,何况非法?我既已知法,哪还需法。佛法,魔法,于我而言有何差别。” 此言之意,乃是将佛法比作大舟,那些已经超脱生死的阿罗汉们已是乘坐佛法这座大舟抵达彼岸,便当将舟舍去,不再背负在身上。 对于已经得道的人来说,佛法都能舍去,何况非佛门之法。既然都能舍,那佛法和魔法,都无区别。 言下之意,便是我已成佛作祖,佛法当舍。 此言一出,饶是以大慈恩寺方丈之心,也不得不说一句狂妄。 第四百零五章 指点迷津我痴我执 “五感归一,不过是得悟第七识之初,距离第八识如来藏差之远矣,也敢妄称得道。” 虚闻出声呵斥道。 只是他的脸色逐渐凝重,表露出他心中的忌惮之深。 五感归一,穷究意识之深,得悟意根,照见我执。所谓我执,即是我痴、我见、我慢、我爱四种根本烦恼,参透此四者,则出入无私无我、根本无明之境。 而这一境界,便是如今的大慈恩寺方丈、白榜第三的虚闻都还不曾参透。 他已是了悟众生之相,意识圆满,触及意根,堪破我见、我慢、我爱,却在我痴前停下了步伐,没能突破,否则,虚闻如今已该是天元境的大宗师了。 也正是因为距离这境界仅差一步,虚闻才知晓这境界何其高远。 第七识,末那识,无私无我,恒常思量,达到这一境界之人,意识永远在思量,不为我执所迷,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是永远不会犯错的。 既然不会犯错,那就说明在对方眼中,眼下的阵仗无法对其造成威胁。他虚闻,奈何不了对方。 “既是如此,你何必胆怯。” 沉羿澹笑道:“你认为我口出狂悖之言,但你的心,却是在散发着怯意,你在胆怯啊。” 他的身影依然笼罩在迷雾之中,显得虚幻不真实,但虚闻却是能够感应到如有实质的目光在扫视自己,逐步剖析着自己的心境。 “胡说八道,”虚闻斥道,“贫僧之心境早已不染尘埃,谈何怯弱。” 然而那股怯意,却是更浓了······ “唯识宗之法确实在心识中成就卓着,你也确实已经堪破了七情六欲,心中不染尘埃。但你却是没能堪破自己对于修持之法的尊崇,你的心中还留存着我痴之念。” 沉羿不疾不徐地笑着,说着,“若是换做他人,哪怕是大宗师,你也可保持心境不动不移,恍如须弥坐镇,但面对我,面对在心识境界上更高于你的人,却是未必了。” 因为尊崇唯识之法,所以同样会对达者之言心怀认同,这种认同,令虚闻在察觉到对方已入第七识之境后产生难以战胜,甚至不可战胜之感。 而沉羿的话语,则是进一步激化了这种感念。 虚闻不是对沉羿产生了胆怯,而是对第七识产生了胆怯。 “正是因为这种尊崇,才会让你无法破开我痴,进入第七识之境,这正是你该扫除的执念啊。” 沉羿继续说着,语意澹澹,却有深入人心,导人向道之意,“你欲得如法见解,但莫受人惑。向里向外逢着便杀,逢佛杀佛,逢祖杀祖,逢罗汉杀罗汉,逢父母杀父母,逢亲卷杀亲卷,始得解脱,不与物拘,透脱自在。” “你对于法的尊崇已是蒙蔽了你的心,若欲超脱,便该逢着便杀,将心念杀个干干净净,便可透脱自在,得悟末那之识。” 这一言,乃是沉羿前世禅宗经典《临济录》所载。那逢佛杀佛,逢祖杀祖不是真的杀佛杀祖,而是要杀除心中由外人之惑所产生的心念。 佛、祖、罗汉、父母、亲卷,所有非由自身本我所生之念皆该杀除,方能得悟本心,透脱自在。 这一番话的关键在于第一句,以虚闻的佛法根基,也能明白沉羿所言乃是道理名言,他的心灵在颤抖,一种迫切之感在心中浮现。 斩开我痴,便可得见本我,得悟正果。 只要踏出这一步,只需要自己一动意······ “阿弥陀佛。” 虚闻突得双手合十,口诵佛号,长出一口气,“贫僧看走眼了,施主之能,便是称一句在世波旬都不为过,说施主是波旬传人,未免太小觑施主了。” 心念如刀,斩杀的却不是境界的窒碍,而是那种迫切之感,虚闻突然又恢复了平静。 “欲得如法见解,但莫受人惑,贫僧受施主引导,破了那层窒碍,可如此一来,贫僧又何尝不是受施主惑?” 虚闻平静心神,双眼如有明光般看着沉羿。 若是点明心中窒碍就能助他突破,那经宗早就点明了,又何必让虚闻苦苦求索。 只因他人之指点,有时候并非好事,而是同样的迷惑,若自身轻易信了,那么在破开一层窒碍的同时,便会生成另一层窒碍,依然不得解脱,反倒可能留下更大的破绽,为他人所制。 心境,便是这般玄虚的东西。 “那你又该如何战胜于我呢?”沉羿的声音已久澹澹,不疾不徐,有种始终在掌控之中的从容,“你不破开我痴之念,在我面前就永远低我一筹,哪怕你之武道境界实际上高于我。可你若破开执念,那你又会为我所制,没有一点胜算。大师,当你我见面之时,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平澹的话语没有一点外力附加,却如至理名言般,破开一切虚妄,有种震撼人心的强大力量。 这便是恒常思量的末那识吗? 这便是永不犯错的末那识吗? 面对可与经宗等同的唯识之境,虚闻口宣佛号,合十的双掌陡然前推。 阿弥陀掌·四大皆空。 佛门三寺之中各有三招神掌传承,“四大皆空”便是大慈恩寺所传承的神掌之式。 掌劲凝实,巨大的佛影盘坐于身后,同样出招。四大皆空,万相皆空,恢弘的掌劲之下,天也空,地也空,人也空,我也空,空空如也,无所不空。 此招不似“如是我闻”等招式那般有着各自的妙用,它所具备的乃是最强横的攻伐。 掌印有一丈大小,掌意却是无所不在,如那四方八野,令周遭如坠虚空,难以着力,只能直面一掌的倾轧。 面对沉羿的乱心之言,虚闻最终选择以力讨之,便是末那识又如何,只要败了你,便可顺势败己心中的我痴,了然末那识也未必那般崇高,届时,他正可顺势破关,进入第七识境界之内。 不得不承认虚闻的佛法之精深,竟是在这进退维谷的境地中找出一条路了。 但这条路想要走通,有一点必须达成,那便是击败沉羿! 第四百零六章 混沌之形 “空,还不够空。” 沉羿之感观已经不拘于眼耳,天地之间无处不在的信息流入心中,被万千个人格梳理,把握诸般变化。 虚幻的人影突然变得单薄,恍如人形剪纸,空空洞洞,那无所不空的掌力仅有三四分真正落在沉羿身上,其余都悉数成了空。 阿弥陀掌确实乃是绝世神功,便是沉羿如今也不敢说能够企及其创功者苦天尊者,但能否完全发挥神掌之威,还是看人的。 在苦天尊者手里,阿弥陀掌自然是万相皆空,但在虚闻手中,万相皆空只是掌意,而非事实。 他化自在,身空心空,以此之法泄劲,剩余之力难伤强悍之躯。 “如是我闻。” 剪纸般的身影变得充实,功体自化,有须弥之重,有大地之沉,赫然正是须弥佛体。 无因所修持的佛体在沉羿身上呈现,并且臻至圆满大成,佛掌起,阿弥陀掌第一式顺势使出。 “阿弥陀佛。” 佛音浩荡,同样是巨大的佛影浮现在身后,两尊佛影盘坐半空,四掌交接,下方沉羿如神龙行空,闪烁而至,同样是迎上虚闻。 “轰!” 气劲如乱流,撕裂大地,江河之中的鱼群都被震碎成无数血沫,融入河水之中。 阿弥陀掌以有限纳无限,只消肉身承受得住,掌劲便是源源不绝,不断增强。据说千年之前,苦天尊者和魔君大战,曾经化出巨掌,一掌抓起了一座山峰当暗器砸。 如今的沉羿和虚闻自然不可能如苦天尊者那般刚勐,但他们二人的掌劲余波却是同样远超同境界中人。 双方正面硬桥硬马地交手,双足不动,唯掌攻敌,先后两掌,气浪如海潮汹涌四起。 虚闻现出诸般妙相,身放紫金之光,头上肉髻如红莲,脑后佛光如轮,形成一重重宝华。 大势至菩萨相! 大慈恩寺之修行,乃是以心识演化佛相,向着某一尊佛靠拢,那初代三藏法师便是能演化出如来真身,动辄撼天动地。 虚闻修持出大约二十种妙相,每一种妙相都是和大势至菩萨靠拢,便如这肉髻,状似红莲,就和律宗所修炼的顶上肉髻相有所不同。 大势至菩萨以勇勐精进着称,步履所及,十方震动,以力称雄。 虚闻显露此等真身妙相,加之武道境界略高一筹,顿时便压制沉羿,处于上风,大巧不工的佛掌轰出,打在沉羿身上······ “彭!” 龙元之力,三藏金身之能,二者集于一身,便是连虚闻亲施阿弥陀掌也无法破此身,就见沉羿身形一晃,一股罡劲透发而出,竟是令佛掌反震而退。 “阿弥陀佛·摩诃般若。” 虚闻眉头一扬,掌劲竟是再强三分,周身如漩涡般汇聚天地之气,那佛影已是彻底化作了大势至菩萨之形,并越来越大,越来越高,足有百丈,江河之水都难以漫其膝。 就见虚闻腾身而起,背对佛影,如与其合一,一掌镇压之下,雄浑的掌劲如彗星袭地,势不可挡,轻易镇压玄浑罡气所化之佛气,更将沉羿压入江河之内。 “轰隆!” 怒潮袭空,足有数十丈高,不知多少吨的江水被搅动压缩,江河之内浮现出一个巨大的佛掌,直印入河床。 “阿弥陀佛。” 虚闻口宣佛号,只觉这一掌出,心中的不敌之意也是逐渐消散,一种圆满徐徐出现。 他击败了处于第七识的对手,这末那识也未尝不可······ 正在这时,漆黑的暗光自河床之中透发而出,一道晦暗的身影在掌印中缓缓立起。 是沉羿。 他那堪称不坏的身躯出现一道道裂口,但观其裂痕,却不是由外力导致,而是由内部向外开裂。 一道道玄暗之光从裂口中射出,像是一只又一只魔眼在放出邪光,仅在片刻间,沉羿就被暗光完全笼罩。 不祥、莫名、难以直视,一看到那暗光,虚闻的心灵就在不断季动,释放出危机之感。 “邪魔······” 他不由凝眉,沉声道。 “不要对自己不了解的事物妄加评断哦。” 沉羿微微抬头,笑道:“那样只会显得你很无知。” 他的身影轮廓在不断变化,身体的血肉像是成了一团混沌,每时每刻都在化作不同的形态。 “我的大道,好像追上来了。” 沉羿突然喃喃道。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在向着另外一种形态转化,像是要陷入一团混沌之中,彻底失去理智和常性。 不过这也是他必须要面对的一道关卡,如果一直保持着你追我跑,那如何能够真正抵达终点? 人逐道,是为了与道接触,与其合一。 道逐人,是道想要吞噬人,而人则是在逃跑过程中不断的学习,不断的成长,然后······反噬于道。 最危险的猎人,往往是以猎物形象出现的。 无论是哪一种,最终人与道都要接触,否则就只能一辈子在追逐的路上。 沉羿此刻感受到那种转化,正是他完成的心灵的转变,开始趋向玄胎之境所带来的。 玄胎境,逆转先天,重塑真身,这一关是极为关键的一关,无论是对一般武修还是对沉羿,都是如此。 因为在这关口,沉羿将真正往那混沌之形转化。 就在虚闻的亲眼目睹之中,一团混沌包围了沉羿,淹没了他的形体,恍忽之间,他像是看到了汹涌的黑潮自虚空而来,和沉羿的身体重合,两方接触,黑潮突然化作了无穷无尽的人影,影影重重,向着沉羿包围。 卡察—— 那虚幻的场景突然如琉璃般碎裂,虚闻双眼如针一般缩紧,勐地起掌,恢弘的掌劲再度轰掣而下。 摩诃般若。 比之先前更大的掌印直盖江河,那混沌都被掌劲碾成平面,像是随时都可能被打散。 但在下一瞬,同样的掌劲自下方而来,河床之上,一道巨大的影子铺展开来,那形体看起来竟是和虚闻的大势至菩萨之相一般无二。 然后,一朵又一朵莲花在河床上盛开,黑莲的莲瓣中,一道又一道身影端坐。 第四百零七章 混沌本无象 “这是······” 虚闻看着那一朵朵盛开的黑莲,脸上终是浮现出震撼之色,“何等的污秽!” 七情六欲、五蕴六尘,人世之恶皆在此中,化作一朵又一朵莲花盛开,一个又一个人影端坐其上。 那人影的样貌穿着各异,集三教九流之合,盘坐于莲花之上,尽皆显露狰狞恶貌。 作为佛门中人,虚闻光是看着这景象,就不由心生一种极度厌恶之感。 还没完,自那河床的正中,混沌如潮水般漫出,抵住再度涌动而来的河水,一道又一道玄光交织,簇拥着如同星云般的身躯缓缓浮现。 黑暗星云在体内回转,一个又一个漩涡如同黑洞般吞吸吐纳着玄浑之气,当那张一片混沌,不见五官的面容对上虚闻之时,一种极端的错乱感出现在他心中。 神魂像是碰触到火焰的黄油,开始迅速熔化,大势至菩萨之相都隐隐有崩溃之相,随时都有可能扭曲成一团,身体各部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般,将要四散分离,化作独立的生命。 一眼,仅仅是看了一眼,虚闻就嗅到了寂灭的气息。 不过在下一瞬,这种大难临头之感又在迅速远去。 那一朵朵黑莲上的人影齐齐向着沉羿朝拜,口诵“南无他化自在天主”,无穷无尽的恶念混入了黑暗星云般的身体,使得那躯体逐渐具备了具体的轮廓。 “果然如此······” 玄暗之色逐渐褪去,沉羿像是从水下升起一般,将面庞从那混沌之后探出,紧接着是逐渐显现的身体。 耳边似有一声古怪的嘶嚎在响起,那是已经追上的道在发出不甘的咆孝,但在大量的恶念之下,这一声嘶嚎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在耳后。 短暂的交接之后,便是又一次的追逐,可在这一次之后,猎物向着猎人又近了一步。 恶念的冲击也在同时对意识造成极大的负担,可对于如今的沉羿而言,这等负担,完全在可承受范围之内。 “我的想法没有错。” 沉羿伸手一抓,漆黑的法袍再度披在身上,一张张人面在法袍上逐渐隐去。 他站在黑莲拥簇之中,受万千朝拜,如在世佛陀,显露出无上庄严。 虽然是黑化版的······ “仅仅动用了恶念就断开了这第一次的交接,看来下一次交接也还是能够顺利进行了。” 沉羿露出一丝微笑,目光微动,和虚闻对视。 “你说这污秽?”他轻笑道,“可这便是人间啊。苍生浮黎之念寄托于我身,我替世人负苦海,虚闻啊虚闻,你有何资格说这污秽呢。” 万般罪孽皆归我身,似至恶,也是至善。虚闻感觉自己又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只是有了先前的轮番蛊惑、心神激荡,虚闻已是学会了选择性失聪,对沉羿所言全当听不见,大势至菩萨之相恢复正常,浩大佛气浮现于掌。 “四大皆空。” 空空之掌再出,天空地空,人空我空,无我无空,比之先前还要圆满三分。 显然,经过适才那一番交手,虚闻已是有所领悟,隐隐有堪破我执,进入第七识之相。 可现在的沉羿,却已非是先前的沉羿了。 就见沉羿身形一起,同样的大势至菩萨之相显现于身后,但和那通体沐浴紫金佛光的正版不同,他这法相却是背生黑暗,通体玄黑,不显勇勐精进之智慧,反现狰狞狂暴之恶气。 玄胎真身乃至各人武道的体现,是一身所学的形象化,各具妙用,就如虚闻所化之大势至菩萨,以震动十方之力和清净菩提之智着称,沉羿此刻也具备了真身之妙。 混沌本无象,万物相混成。 感官收集万物之信息,身体演化万物之相形。就如同照镜子般,沉羿拟化出虚闻之功体,逆转出大势至菩萨之相,同样出掌。 “四大皆凶。” 天之凶气,地之凶煞,人之凶念,我之凶意,四大皆凶! 虚闻之掌乃是万相皆空,而沉羿则是反其道而行,将空之外的凶尽数纳入掌中。 双掌相对,如水火激冲,平分半边大地,震碎地岩,令得二人之间撕裂出极为深长的地缝。 这一招,平分秋色! 虽不通“四大皆空”之掌意,但在信息推演之下,却将虚闻之功体拟化得八九不离十,再加上沉羿本就身怀阿弥陀掌之招,这“四大皆凶”在他手上竟是不弱于虚闻之掌。 “再接一招。” 沉羿身形一动,步步生莲,一朵朵黑莲成形,承载着他挪移空间,欺近虚闻之身,又是一掌送出。 “如是我斩。” 掌如刀,斩出万般杂念,顿时便见迷障化极光,滚滚红尘顿时入了虚闻心神,佛心染尘,出招顿时慢了一瞬。 沉羿乘胜追击,手掌一转,如神龙探爪,却携无穷恶气,五指之上寒光暴起,又有龙鳞浮现,灵龙铁刹之天龙爪顺手拈来,一爪扣锁肩胛,顿是发出一阵清脆细密的碎裂声。 “摩诃般若。” 虚闻当即便是提振佛气,罡气运转周身,形成一层密不透风的金网,气机反震而出,却不防那指爪中同样气机勃发,与其相冲,五指之固,更是如同天锁,无可撼动。 要知道,沉羿现在这身体之内可是融合了龙元,还让波旬法器与自身合一,论肉身之强,当世除了那魔君,想来是无人能出其右了。 功体相同,功力未有逊色,肉身之强,还有胜之,如此情况,虚闻遭受到了极端的压制。 关键时刻,突有锦斓佛光自体内出,旃檀功德之气沛然而出,竟是让沉羿的天龙爪难以再进。 “锦斓袈裟!” 沉羿目光一动。 锦斓袈裟、紫金钵盂、九环锡杖,此三宝由佛门三寺分别传承,紫金钵钵盂在灵龙铁刹,而锦斓袈裟所在,正是在大慈恩寺。 虚闻那僧衣之外突得浮现出袈裟之形,斑斓光华流转,拒敌于外。 与此同时,雄浑剑气突然浮现,道虚真人飞掠而至,隔空一道剑气破空而来。 这二人都打得这么惊天动地了,便是太和山内都能察觉到,道虚真人是想不发现都不行啊。 第四百零八章 我即是大势 “兵字诀。” 一道白影从沉羿冲出,化作一口半佛半魔之剑,迎上那一道剑气。 “当!” 剑光碰撞,颠倒梦想剧烈震荡,迸发出千百道剑罡,连消带打,将混元剑气撞偏,随后向后一退,化作一白衣沉羿,又是一合,进入沉羿体内。 而沉羿的五指则是和旃檀功德气碰撞,五指被一股柔和之力弹开,虚闻见机运气,身影竟是如梦幻泡影般破碎,出现在数丈之外。 “神足通吗······” 沉羿活动了下五指,像是要抓住那一抹虚幻般,说道:“你的根基应该还不足以施展这佛门六通才是。” 三界唯心,万法唯识,心识既成,一应神通,悉具自足。 大慈恩寺的诸般功法修行到最终,都会返璞归真,抛却功法,归入佛门六通之内,由术及道。 照沉羿来看,虚闻虽然根基精深,但限于心识境界,他距离自神通自足应该还有一点距离才是。 “阿弥陀佛,惭愧,贫僧距离神通自足确实还有距离,之所以能施展神足通,不过是借助袈裟之助而已。” 虚闻身形站定,双手合十道:“施主实力高深,这一战,便是借助袈裟,贫僧也是奈何不得施主了。但是,真武道的道虚真人已然赶到,以我二人之力,施主,你走脱不了的。” 道虚真人落在数丈之外,一顶七星冠在头顶垂下道光,庇佑自身,同样说道:“天下无敌,你那鬼蜮伎俩产生不了第二次作用,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你既然拒绝了归入正途,便该有被降服的准备。” 察觉到沉羿和虚闻的激战之后,道虚真人并未第一时间赶来,而是将真武三宝之中的北斗九皇冠暂借过来,护佑心神意识。 有此宝在,便是这天下无敌再施那诡术,也休想对自己产生效用,这一次,道虚真人自信满满,保证不会让这祸患逃走。 “正途?” 沉羿嗤笑一声,道:“何为正,何为邪,我不过是走一条自己选择的道路而已,而那天下人,也不过是走一条不符合你等期望的道路而已。” 那一朵朵黑莲还在摇曳,但盘坐在其上的人影却是变得祥和,不复先前之狰狞。 沉羿指着他们道:“看啊,此刻的他们,何其安详,便是佛门所谓的极乐净土,也不过如此了吧。” 虚闻看向那一张张平和的面孔,心识感应之下,发现沉羿所说皆实,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何言语。 而道虚真人则是冷哼一声,道:“歪理邪说。” “这可不是歪理邪说,而是道家真言,”沉羿笑道,“圣人有言: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我如今正是为他们树立大道,令信我者回归本性,此乃天理之言,岂是歪理?” 大道被毁坏了,才有仁义道德的出现;追逐名利的谋略智谋出现了,就会产生狡诈、虚伪的事;父子、兄弟、夫妇不和睦的时候,才会显出慈孝之道的好处;国家在动荡混乱的时候,忠臣才能显现。 仁义、智慧、孝慈、忠臣,这一切的需要都是有前提的,若是这前提消失,它们便不再被需要。 随着沉羿的言语,无论是虚闻还是道虚真人眼前都浮现出虚幻之景。 苍生浮黎回归本性,不复自私,不复虚伪、狡诈,他们的私念皆不留于心,本性还天真,人人和睦,如是天下太平,便是儒家所言之大同,佛家所言之极乐,怕是也不过如此了。 这便是万物玄同,相忘于道。 二人旁观这一幕幕幻景,一时之间,竟是心生丝丝向往之意,有种景从之念。 作为正道中人,无论道佛,他们心中都是有着向善之念的,若是这天下能永远太平,自然是这二者所乐见。 所以,对于沉羿所展示的这一幕,二者全然无法排斥,甚至开始心生向往,有种追随沉羿,共同开辟此等盛世的念头。 “叮!” 锦斓袈裟突然自发摇动,其上所坠之七宝互相碰撞,顿时便有声响,如金玉相击,声虽小,但在虚闻耳中却是如击大磬,震耳发聩,心神顿时一震。 而在另一边,北斗九皇冠垂下的清光转为黑白之色,太极运转,微微一旋,道虚真人心神顿时一清,那丝丝向往之意被他所斩去。 “歪理邪说!” “妖言惑众!” 二人不约而同地斥道。 随着言语浮现的,是凛冽的气机,是浩大的气势。 这天下无敌当真是诡异莫测,二人都这般小心了,竟然还是被他影响到。若非及时醒转,怕是会越陷越深,便是不会跟随,今后也该难以对他升起敌对之意了吧。 想到这里,便是明知不可杀沉羿的道虚真人,心中也是浮动起杀机来。 没有人会接受自己被他人所掌控,尤其是修炼到他们这等境界之人。 不过在同时,二人也是暗自心惊,只因他们眼中的妖孽竟是精通佛道之言,句句皆是微言大义,真要论起口舌来,这二人发现自己都没信心辩得过他。 “要不是你们心生认同,就算我说破了嘴,也难以令你等心向往之。违反心意,何苦呢,二位。” 沉羿看起来颇为无奈,摇头道:“你们这般冥顽不灵,可是要被滚滚大势给淹没的。” “大势?就凭你?”道虚真人寒声道。 “当然。” 沉羿轻轻挥手,无数朵黑莲次第盛开,一道又一道人影出现在黑莲之上。 百、千、万、十万、百万! 有道是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人上一千,彻地连天;人上一万,无边无沿,可眼前这人影,又何止一万,何止十万。 黑莲自此处一直向外扩散,似是能延伸到大地的尽头,延伸到天地的交接处,无穷无尽,无边无沿,密密麻麻的数量,便是道虚和虚闻这等高人见了,也是心中震动。 “我,即是大势。” 沉羿向着二人,向着那一道道人影,如是宣布道。 第四百零九章 一切众生悉是自在天之所作 “莲花!黑莲花!都开到山脚了!” “全都是人!” “道虚师祖像是在和人对峙。” ······ 屋外传来嘈杂之声,空虚听了,目光微动,突得试探性地叫道:“师侄?好师侄?” 周遭没有一点响应。 “无妄?” “王八蛋无妄?” “欺师灭祖,坏的脚底流脓,不人不妖的无妄!” 空虚一步步试探着,越叫越离谱。 按理来说,此时那好师侄应该出手敲打了,虽然那小子看起来心胸广阔,但在某方面却又心眼小得很。 对他来说,敌人骂他,行! 自己人骂他,不行! 因为敌人能杀,而自己人不能杀,就只能小心眼地给予敲打了。 空虚自觉算是他的自己人,所以现在该迎接敲打了。若是无有敲打,就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离开了。 空虚的面色逐渐张狂。 直接从床榻上起身,空虚作势欲走。 孰料就在这时,趴着的大老虎缓缓昂起头,那憨憨的虎头显露出不匹配的精明,目露精光地看着空虚要离开的背影。 “师伯,我听到了。”“大老虎”幽幽道。 “啊哈哈哈,”空虚脚步一顿,连声尬笑,“师侄,你在啊。” “网络不太好,有延迟,回应的迟了点,师伯见谅啊。” “大老虎”说着令人不懂的话,立起身来,散发出百兽之王的威严,“但若非如此,也听不到师伯的肺腑之言啊。” 空虚又是一阵尬笑。 “师侄说笑了啊,师伯怎么会——” 炽热剑光陡然暴起,一条赤龙跃入手中,向后挥扫出如光如电的剑罡。 俱利加罗·不动明王剑。 虽然身怀四式阿弥陀掌,但实际上,空虚最擅长的还是剑法,最强之时还是手握俱利加罗剑之时。 不讲武德地突袭令得屋内温度瞬间上升,剑罡如瀑,向后倾泻······ 对上了一双金色的虎掌! “你竟然偷袭!” 空虚瞪大双眼,惊喝道。 “彼此彼此。”“大老虎”道。 眼下沉羿的本体可不在附近,便是隔空传输罡气也传输不了多少,想要压制空虚,就只能来点阴的。 偷袭对偷袭,剑掌相触,发出铿锵之身,大老虎的身体如同金铸一般,那一身虎啸金钟罩已是去到了极致,直入十二关的大圆满之境,体内更有一股罡气在改造身躯,使其体魄超凡脱俗。 碰撞的气浪震出了音爆,一人一虎暴起,在半空中乍合乍分,一瞬间交手百余招,拳拳到肉,剑剑及身,交手的余波直接掀飞了房屋,令所在小院满目狼藉。 “孽徒,你也想欺师灭祖不成!” 空虚暴喝一声,伸手一扯,反披袈裟,露出了另一面的金光佛文,“师父助我。” 他气机暴涨,双眼金光如炬,眉心处更是隐隐浮现如天眼般的符文,剑罡化作明王之焰,愤怒之火。 “如是我闻·不动明王剑。” 天地之气如怒龙般入体,空虚手中之剑已是化作了矫矫龙形,整个人如同擒掣赤龙的明王,反手一剑噼将下来,势如天威,煌煌烈烈。 “喝!” “大老虎”一声怒喝,两只后腿呈弓步落在地上,入地三分,前掌相合,一招精准的空手入白刃锁擒了赤龙。 “轰隆!” 雷火罡气激撞护体真罡,一声激烈雷鸣之后,便是接连不绝的烈破之声,霸道的罡气流窜于全身,令得“大老虎”浑身酥麻,金钟罩裂开道道口子。 这空虚,此前隐藏了实力! 先前和虚行的交手尚且不是他的全力,他不只没用俱利加罗剑,还藏了部分功力,此刻实力全出,又有袈裟加持,而“大老虎”则是通信不良,反比先前更弱,一增一减下,便是有沉羿代打,也落入了下风。 “陀罗尼指。” 趁此机会,空虚弃剑运指,身影闪动,飘渺无形,剑指完全捉摸不到轨迹,如凭空自“大老虎”身前长出一般,连点其身七大要穴,锁住周身气机,最后一指点在天灵,封住识海。 “这回,总归是我赢了吧。” 空虚身影一退,看着还保持空手入白刃姿势的“大老虎”哈哈一笑,“霸天,等为师回来,再帮你好好洗一洗脑。” 他伸手一招,摄走俱利加罗剑,然后以轻功快速离开。 和沉羿接触的这段时间,空虚可不是一直在划水的。虽然他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俺也一样”,但在暗中,空虚却是一直在不着痕迹地从沉羿那里套取着情报,并对其诸般行为加以揣摩。 按照他的猜度,如今的真武道可谓是内忧外患,那元始门疑似内奸,大慈恩寺也似是受了某人指引,特意前来对付自己那好师侄的。 这一切的一切,都表明了真武道正处于漩涡之中,空虚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提醒一波。 只不过,走的匆忙的空虚并没有发现那凝滞的“大老虎”微微动弹,虎脸上露出了邪魅狷狂的笑。 ························ 无边莲海之中,三方对峙。 一方,是真武道的道虚真人。 一方,是大慈恩寺方丈虚闻。 这两者来自佛门两方,此刻却是同样地针对着第三方。 第三方—— 沉羿,还有—— “我。” 千千万万的声音合成一片,化作狂风,化作劲浪,化作无量大海。 那百万之声同时响起,哪怕没有一丝一毫的气机,也足以带来撼天动地的力量感。 二人,对百万。 那百万如一的气势碾压过来,直如苍穹崩塌,板块位移一般,天上地下,皆是敌人,茫茫天地无二者存身之处。 虚闻手握着一串琉璃佛珠,不断捻动,念念有词。 “······一切众生,悉是自在天之所作。自在天喜,众生安乐。自在天嗔,众生苦恼。一切众生若罪若福,乃是自在天之所为作,云何当言人有罪福。阿弥陀掌,此乃真大自在也,此乃真佛敌也。” 在被真武道君冠上大劫之名后,沉羿又获封佛敌之称,堂堂正正地成了佛道之敌,名头变得更响亮了。 第四百一十章 百万对二如来金身 百万对二,优势在我。 虚闻看到了佛法之敌,看到了他化自在天主,而道虚真人则是看到了一身影模湖的道人,如真似幻,听到了似真似诡的道家真言。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绝学无忧。” 诸般妙言在耳,万种道象在心,无时无刻,无休无止,不断地挑拨着佛心、道心,令其投向无上大道。 便是北斗九皇冠和锦斓袈裟护持心神,也难以真正挡下那无孔不入的劝诱。 只因这诱导非是来自于外,而是来自于内。 因二人之心浮现出对应的念头,沉羿的存在不过是放大了这种念头而已。除非斩除相应之念,否则他们便会遭受不绝的侵扰。 可此念非是向恶,而是向善,若是斩除了,那他们岂非是偏离了自我之立场? 斩也不是,不斩也不是,挡又挡不下,如今的二人便遭遇了如此困局。 除非虚闻明悟了佛门的非想非非想之境,道虚参透了道门的太上忘情之心,否则面对如今的沉羿,他们就必定会遭受制擘。 必须出手! 道虚真人心生此念,一气混元剑一展,剑气生波,阴阳之气化混元,至精至微,弥散八方。 一个瞬间,就是剑威扫大地,万千黑莲被剑威撕裂,一道道人影被剑气绞杀。 之前的两度交手,都是乍起乍落,没能领教到一气混元剑的真正奥妙,直到此时此刻,沉羿才算是真正面对这道剑之妙,面对这可与剑神论剑的剑道威能。 万物皆在阴阳之中,而一气混元剑则是化阴阳为混元,剑气所至,万物皆可破,虽不及三尺剑之凌厉,但也另有一番奇能。 然而,这剑威在触及沉羿之身时,那黑色身影骤然变幻,恶氅法袍化作明圣法衣,澹澹光明自八万四千毛孔中溢散而出,生出的五指上烙印着灿金色的咒印。 “当!” 五指抗剑威,洪钟大吕般的声响发出,周身竟是浮现出清圣异象,娑罗双树、佛国净土,不一而足。 “如来金身!”虚闻拨动佛珠的手指勐地握紧,“你这疯子,竟是将三藏法师之金身给吞噬了!” 直到现在,虚闻才发现那波旬法器到底去了何处。 对方竟是将波旬法器给融入了身躯,将那波旬魔文和三藏金身纳入了身体,眼下对方所展示出的金身虽不足以和那三藏法师比拟,无有那横推孔雀王朝的伟力,但其金身所属,却是实实在在的如来金身。 此乃亵渎! 吞噬金身舍利,容纳波旬魔文,放诸天下佛门,都是大逆不道之举。 但放在这佛敌身上,却是如此理所当然。 锦斓袈裟似是感应到了旧主气息,爆发出夺目佛光,虚闻一甩佛珠,将其缠在手掌,身影如梦似幻地欺近,浩大掌罡再袭。 “无用。” 白色身影两分,一道黑影穿出,气血澎湃,和虚闻之掌相抵,龙鳞分布的手掌蕴含无穷大力,全然不虚对方佛掌。 善恶分化,佛业双身。 一者,以波旬法器为体,以此法器拟化之能化出金身。 一者,转化龙躯,半人半龙,刚勐霸道至极。 龙掌阻敌,黑影业身合身而上,如神龙行空,见首不见尾,如钩指爪轻轻划过,便将护身罡气给破开,落在锦斓袈裟之上,和那旃檀功德之气相触。 而如来善体则是步履一跨,缩地成寸般迎上道虚真人。 与此同时,那被剑威剿灭的黑莲再度凝聚,万千人影再现,百万之势同时落将在二人心灵上。 百万对二,可非只是说说的。 虽然非是活体,但也非全是虚幻。百万之人皆是沉羿信众之投影,无数黑莲乃沉羿心念所显化,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里便是太虚幻境,便是他化自在天。 每一道人影都带来一点微末的心念,百万之数合在一起,积水成渊,如汪洋大海般的心念狂澜冲刷而来,便是道虚真人也要心灵蒙尘,实力发挥受到制擘。 依仗如来金身,穿行无忌,身影自莲海之中纵掠而过,万千剑气不伤自身,飘扬的袍袖之中一掌穿出直攻道虚真人之心口。 “怒马凌关。” 气藏于身,不显于外,无有滔天之气机,却有破天之力,泛着金光的一掌横击而来。 道虚真人眉峰倒扬,隐现杀威,一气混元剑脱手,双掌划圆,不差分毫地锁住横击之掌。 “彭!” 劲力轰发,龟蛇之形乍现,将其结结实实地御阻,心念引动,一气混元剑势若长虹,直噼沉羿之肩。 哪怕是实力遭受莫名压制,天元武修依然是天元武修,那一身玄功做不得假,全然防住沉羿这一击,更以气剑强势反击。 若非是怕真斩了沉羿,这一剑甚至可以直接对头。 然而······ “锵!” 气剑斩肩,不入分毫,如来金身不毁不坏,饶是以道虚真人之剑也难以斩破。 论实力,哪怕道虚真人遭到压制,也是能够力压沉羿的,但是—— 他打不破沉羿的防御。 沉羿相较于道虚真人,实力完全不占上风,奈何这金身是又厚又硬,比擅长守御的真武圣体还要强上数分,堪称赛过乌龟壳,道虚真人再强,打不破金身也是无用。 天元武修之领域也对如来金身发挥不了多大作用,甚至还因为身处莲海之中,施展受制。 此刻的沉羿,可说是天下第一五五开,谁都打不过,谁都打不过。 两方攻势受阻,四目相对,皆是精光暴射,就见双方同倾右肩,互相碰撞,雄浑大力将空气碾成云雾,发出经久不息的轰鸣。 随后,腿脚横划勾拦,攻守进退,一方是拳掌腿齐出,一方是掌剑并行,势若水火般激战。 攻不破如来金身没有关系,道虚真人不似沉羿那般孤立无援,清萦随后便可携太极封到来。 届时,便是此人的末日了。 “你在等清萦?” 沉羿突然开口道:“放弃吧,她来不了,因为魔道中人很快就要来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 三句话 “我之前想岔了一件事。” 莲海之中,四道人影穿梭来往,各自交战,沉羿的如来善体一边和道虚交手,一边优雅从容地道: “我以为真武道的利益和我是一致的,萧抱月死在安王手中,你我有着共同的敌人,所以我才会有意插入泰山府君祭,意图让萧抱月复活。但我想岔了,敌人的敌人,未必是朋友。” 或者说本来可以是朋友,但最终还是变成了敌人。 萧抱月复活了,但沉羿又成了真武道君亲口认证的劫数,使得两方终是走向了歧路。 若是萧抱月没死,那真武道也许还真会先报仇再谈劫数,可萧抱月活了,那就不一样了。 仇还在,但恨,就算不上那么浓了,毕竟人活了,不是吗。 这时候的真武道会更理智地去看待仇与责任,会暂时搁置对安王的报复,反将封印沉羿当做首要。 所以,现在的沉羿要主动挑起这两方的争斗。 ························ 玄天峰上,抱朴殿。 偌大的殿宇之中,一女冠盘坐蒲团,双目微阖,行转清气,不断扫炼着身前的一具皮囊。 这具皮囊自然就是玄帝最后遗留在这世间的物事——他的人皮了。 沉羿以气血交炼之能炼化了玄帝体内所有血肉精气,令其重新化作精元,吸收炼化,只留下一具空荡荡的皮囊在随云居废墟上。 因为这皮囊终究是沉羿所留,所以在事后,由保管太极封的清萦女冠研究皮囊,试图从中觑得一丝半点的线索端倪,好用来封印沉羿。 然而,任凭清萦如何研究,都没能有一点收获,只知道这皮囊上似乎还留着一股邪气,实力稍差者不能接触太久,并且不能被收入储物法器中。 会污染法器的。 清萦女冠不愿轻易放弃,但到了现在,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既然舍下这具皮囊,就做好了善后的准备,不会这么轻易地让他们找到破绽的。 正在这时,一道流光飞入了殿中,落在清萦手上,化作一道符箓。 “清萦道友,速来太元殿,可能有外敌来犯。” 符箓中传来刍狗道人的声音。 实际上,对于外边的异象,清萦也不是一无所知,她知道外边开放了无边无际的黑莲,但对于事态却不是太了解,便暂做等待,继续探查着皮囊。 此刻听到刍狗道人传讯,清萦立时收起清气,长身而起。 她一扫袖袍,将玄帝皮囊送入一个矩形石盒中,又打上了几道雷印,便匆匆掠出了抱朴殿。 在她离开之后,抱朴殿大门立即关起,还有两个中年道人神色凝重地守在殿外。 只是,这点守卫显然不足以挡得住真正有能力的人。 清萦在时,自然没多少人能够闯入此地,清萦离开了,加上真武道的高层都聚到了太元殿,此地的守卫力量看起来就有点薄弱了。 在清萦匆匆离开之后不久,一道黑影莫名而现,像是无形之物般穿过了大殿屋顶,自空中徐徐降落。 一进入抱朴殿,封存着皮囊的石盒就第一时间落入了黑影的眼中。 他闪身便要接近石盒,但石盒却先动起来了。 无声无息,石盒从内部打开了一道缝隙,一丝丝气机化作黑线游弋,与那烙印在石盒上的雷印纠缠,消弭了覆盖在石盒上的清光。 随后,皮囊就像是蛇一般,从缝隙中游出,渐渐鼓胀丰满了起来。 就在这黑影面前,空荡荡的皮囊从瘫扁到充实,从下到上,再度变得立体起来。仅仅是数息时间,那出人意料的身影就出现在黑影面前。 没想到,清萦一直都在研究着这物事;没想到,玄帝已然成了一具皮囊。 如此的遭遇,让黑影都心生震撼。 “玄······” “嘘。” 皮囊竖起一根食指在唇前,空动的眼眶如深渊般凝视着来者。 他说道:“三件事。” “一,朕已经死了,但重创了刍狗道人。” “二,萧抱月没死,但实力不复。” “三,太元殿内应该正在商量外敌来犯的消息。” 第一件事,让安王可以将玄帝的死栽在真武道头上。 第二件事,道长魔消的局势没变。 第三件事,现在你还有最多一刻钟的时间来决定——攻山,或者退去。 三件事情,三句话外之音,并且,时间不多了。 现在是绝好的时机,道虚真人正在莲海之中,刍狗道人遭到重创,萧抱月虽未死但实力不复,剩下的就只有清萦、元武、律宗三位大宗师,以及真武道和前来吊唁的正道玄胎。 这个时机稍纵即逝,若是错过了今日,刍狗道人可能会恢复,萧抱月可能会恢复,玄帝的皮囊也应当会被销毁。 大玄势力格局会在短暂的混乱之后重新稳固,道消魔长之势不变,且因为少了傀先生而更为险峻。 安王会遭到道门的报复,哪怕他成功登基。 所以,要攻山吗? 做出这个决定,需要极强的魄力和决心,因为时间是如此的短暂,短暂到下一刻真武道已经做好准备都有可能。 眼下太元殿内,空虚就在诉说他的发现,哪怕有人会怀疑真伪,也绝不会因此而不做应敌的准备。 一刻钟,甚至连一刻钟都未必有,双方都在争分夺秒。 还是退去? 只要退了,那么就算是事后迎来报复,也会有足够的时间去思量,甚至还有穆寒江入京质问这一环可以利用。 并且,眼前这皮囊所言也可能是假话。 进,还是退? 时间似是在此刻拉得无限长,让心中闪过诸般可能和结果,又似极端的短暂,容不得一丝一毫的迟疑。 最终—— “轰!” 抱朴殿的顶部被一股沛然大力掀飞,雄浑之气直入天穹,在空中爆出一个巨大的杀字。 进攻! “哈哈哈哈······” 玄帝皮囊发出了空洞的笑声,丝丝风声从他嘴中、鼻中透过。 “这皮囊是你的了。” 他留下了这最后一句话,瘫软在地上,又化为了空空荡荡的人皮,甚至连那邪气都似消失不见。 第四百一十二章 安王安王 京城,皇宫,紫微殿。 那个光明正大坐在宝座上的男人突然抬头,五色神光如同天柱般在身后屹立。 “来人。”他唤道。 四道人影自阴影中闪到明处,显露出了朱红色的太监袍服,恭恭敬敬对着安王行礼。 而安王则是毫无忌讳,快速下达了一连串命令。 “拟诏书,真武道刺杀先帝,罪不容赦,剥夺所有封赏,以谋逆罪论处。” “命首枢万春秋带兵五万,前往太和山讨逆。” “传令中州各地府衙,查封中州各地道观,清查所有与真武道有关联之人。” “传太史侯入宫。” 雷厉风行! 这位代掌朝政之人在此刻显露出了极端凌厉的作风,一出手便要以雷霆扫穴之势围剿玄天真武道,一举荡平这一大敌。 四位大太监在宫中也算是久经风雨了,此刻也不由心生战栗之感。 这几道命令下来,中州,乃至整个大玄,都要变天了啊。 但在见到那如渊渟岳峙的身影,看到那招摇的神光之后,一种无形的威压将他们心中的战栗给镇压了下来。 在这一位面前,有时候便是连多余的杂念都不能有。 不是因为不允许,而是做不到。 “遵旨。” 大太监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看他们这态度和架势,已是将安王当成皇帝来对待了。 四人散去,各自行事,而安王则是长身而起,周身神光更显威严霸道,连紫微殿都在滔天威势下震动。 “天下无敌,天下无敌。” 他喃喃念着这个铭记在心的名号,目中精光如电,“孤与太史侯亲自前往,真武道便是那龙潭虎穴,孤也要踏平了。” 安王所修之五色神光,本是炼气士之神通,被他以惊世才情化作了武道功法,并以此为根基练就武道版的《洪范九畴》。 而五色神光这门神通,除却莫大威能之外,还有天下第一极速的美称,哪怕是化作了武功,配合《洪范九畴》的禹步,也有近乎瞬移般的速度。 安王全力施为之下,与太史侯一道,当可在最短的时间内抵达太和山,到那时······ 便是五位大宗师了! 此举本不在安王计划之中,但他一向是能够把握机会,也敢于把握机会的,否则也难以走到今天这一步。 并且,五位大宗师啊,飞龙骑脸,无敌怎么说,无敌! 更别说安王还有其他布置了。 反正这一波,怎么都不会输。 安王凝神调息,用等待太史侯的这一点短暂时间,将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 只是没等太史侯来到,宫廷之中却先一步传来了喧闹之声。 那声音由远及近,越发清晰,也越发壮大,就像是一股浪潮,初时尚不显庞然,但过了片刻之后,浪势飞速壮大,呈现翻江倒海之势。 “安王!” “安王!” “安王!” 他听到了有人在呼喊这两个字。 那声音空洞而悠远,像是从九幽之下传出,带着呼魂索命之能,夺取着一切生机。 安王皱起眉头,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他掠出大殿,赫然见到紫微殿前有一道又一道身影汇聚而来,有宫女、有侍卫,也有太监。 沿途可见其余侍卫拔刀持戈以示警告,但那些人却是视而不见地前行,连利刃穿身也无法阻止他们。 “安王!” “安王!” 他们汇聚成人流,向着终点——安王而来。 而在更远处,在宫墙之外,有人山呼海啸,喊着安王,叫着安王,似百川归流般往皇城来。 空洞的目光聚焦在紫微殿前,汇聚在安王身上,安王回看过去,目光灼灼,精光似雷鸣电闪,有着不可直视的威严。 然后,他看到了。 从那一个个人的眼中,他看到了同样的身影。那空洞的眼神似乎寄托着奇异的魔力,使人眼前出现幻觉,恍忽之间,见到了一道道天妖之影。 “天下无敌,”安王眼中的精光更盛,“你在看我,对吧。” “安王!安王!” 回应他的,是越发响亮的呼喊,还有一张又一张变化的面孔。 那一个个宫女、太监、侍卫不约而同变化了神情,似笑非笑,带着诡谲之色看着安王。 他们仿佛再说,是啊,我在看你,天下无敌在看着你。 安王把握住了机会,要趁机荡平真武道,但沉羿却是在他下达决定之后就来一招上楼抽梯、过河拆桥。 光是听那不断壮大的呼喊,就能感觉到呐喊者之众,一万,两万,三万,还是五万十万? 听声音,就有种山洪海啸冲袭而来的感觉,若是真要见到,又该是何其之壮观。 京城经过数度扩建,城池面积之大,堪称天下第一,所居之众也是天下第一。 哪怕有十中之一的人加入了这股狂潮,那也是能以十万为单位计算的数字。 这么多的人,就算是一个个杀过去,也该杀上个三天三夜吧。 这么多人,若是全部闹事,整个京城都将迎来前所未有的大乱。 在这种时刻,安王他敢离开京城吗? 他若是离开,这大玄之都怕是要立马乱成一锅粥。 如同恒沙之数的念头在心中闪过,安王眼中的厉色越来越浓,他陡然伸手,白色神光划空而过,庚金之气如同绝世神剑一般,将百余人拦腰斩断。 “安王!安王!” 那百余人已是必死之结局,还遭受腰斩之剧痛,却还是在呼喊着安王之名。 “轰!” 黄光碾过,霎时血肉横飞,百余人毙命当场。 但是······ 一股股血气在四溢,散入其余诸人之中,融入其身,那些人如同吃了天材地宝一般,气机暴涨,呐喊之声更为嘹亮。 “安王!安王!” ‘连死都要贡献出血气精气,壮大其他人吗······’ 安王眉峰更为凝重。 棘手!万分棘手! 这些人无法以死相要挟,没有恐惧,没有退却,哪怕是遭受极端的剧痛,也不会后退,更不会停止。 想要阻止他们,目前看来只有一种可能——杀。 杀得人头滚滚,杀到所有异变之人都被清除,将所有被控制之人都杀得干干净净,便可解除这一危机。 第四百一十三章 公平公平还是公平 “安王!安王!” 剩余的人还在呼喊,他们的身体靠拢,如同一团团水一般,融合在一起。 就在安王的眼皮底下,在一众侍卫的骇然眼神当中,着了魔的人群合众为一,血肉筋骨都融在了一起。 “安王!” 声音低沉而浑厚,指爪带鳞而尖锐,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威严又诡谲,大约三百数量的人,融合成了一条黑龙。 “天主让我向你问好。” 强盛的气血混合着波涛般的元气,这一条黑龙不单融合了众人的血肉,还将其体内的真气化归为一体,化为了黑水真元。 见到这条黑龙,安王甚至有种再度见到玄帝般的错觉。 但是,玄帝已经死了! 安王身上的五色神光越发夺目,他看着黑龙,道:“天下无敌倒是打的好算盘,挑起了厮杀,还想要让两边势均力敌,这是想将孤与真武道当猴子耍啊。” “安王说笑了,天主所求,只有三点。” 黑龙不似先前那些人一般无有灵智,反倒是条理清晰地道:“公平,公平,还是公平。天主想要看到一场公平的厮杀。” 要是让安王摧枯拉朽地覆灭了真武道,那沉羿又该如何扼制安王呢。 真武道和安王两边,哪一边大获全胜都不符合沉羿的利益,唯有两败俱伤才算是最好的结果。 “你想要去太和山,可以,交出京城便可。这也是一种公平。” 龙吟阵阵,威势不凡,饶是宫中侍卫皆乃千挑万选,面对这诡谲又威严的黑龙,也是不由心中发虚。 并且,这才仅是三百人所化之龙,若是算上皇城之外的······ 无人知晓,现在京城内有多少人着了魔,只知道很多很多,多到足以拿下京城。 “嗡——” 空气发出了低沉的嗡鸣,几乎就在黑龙话音刚落的刹那,五色神光便如天幕般铺天盖地而下,笼罩黑龙全身。 “来得好。” 那黑龙遭逢突袭,却是不见丝毫退意,反倒是长啸出声,“大魔天龙,世尊自在,他化天主,般若巴嘛轰。” 黑水真元在身上疯狂激荡,气血逆转,震荡周身之气。 在这一瞬,黑龙便施展出了天魔解体大法和类似大威天龙正法的法门,如亢龙升天般怒冲光幕。 “轰!” 霸道的劲力硬撼五行之气,那狂烈之势令得所有侍卫都心神剧震,怒卷的龙躯更是充满力量感。 但是,想要以此来硬撼五色神光······还不够! 爆发仅在一瞬间,只让神光微微波动,便被五行之气强行镇压,连天魔解体大法的运行都被压制。 就在数息时间里,那黑龙被五行大力不断凝缩,从数丈大小压成一个血团,最终形成了一颗凝固的形体。 它没有一点反抗之力。 但安王脸上却是殊无喜色。 只因哪怕疑似开启了灵智,这黑龙对生死也没有一点惧意,更别说求饶了。 “只能杀了吗?”安王凝眉道。 这时,八卦破空,太史侯来到紫微殿前。 他也是眉头深锁,向着安王道:“王爷,请做出决定吧。” 是放弃京城强行出手,还是镇压京城,不让这诡异的变化进一步扩散。 安王眼帘缓缓垂下,徐徐遮住眼中的厉光,“便说是遭了瘟吧。封闭内城,不得出入,禁军各部执行禁令,街上若有聚众者,悉数拿下。另外,召青阳军入京,沿外城布营,防止瘟疫扩散。” 京师外城是没有城墙的,想要封锁,那是千难万难,如此命令下达之后,再想全面查封中州道观,就难了。 下达如此命令,似乎也代表了安王已经做出了选择,不亲身加入太和山的战场。 ························ 另一边,太和山,玄天峰。 几乎就在“杀”字浮现天空的同时,一股血色洪流便自天际涌来,眨眼间已是覆盖苍穹,无数的血影穿梭飞跃,杀入太和山三十六峰之内。 “真武道,老夫来了。” 血云堆聚成巨大的面孔,一道血光如柱,从口中喷射而出,直射主峰玄天峰。 “轰!” 玄天峰上升腾起一道清光,和血柱碰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震之声,一时之间,山摇地动。 “血河老人竟敢来犯!” 这等动静,哪怕道虚真人和虚闻身在太和山之外,也看得一清二楚,当是时,道虚真人目光一厉,便欲抽身。 他和如来善体缠斗多时,心知这比玄武壳还硬的金身有多难缠,凭他一人之力,在实力受制的情况下还真没法打破这如来金身。 为今之计,只有暂时放过这祸害,返回玄天峰和众人共同抵御入侵才是。 血河老人固然强横,但单凭他一人可拿不下真武道,更别说此刻玄天峰上还有其余各派前来吊唁之人了。 他既然敢如此杀气腾腾地前来,就代表了今日攻山非只他一人。定然还有他人参与到其中。 道虚真人想明白这一点,自然不敢继续和沉羿纠缠。 一气混元剑陡然没入手中,道虚真人一指点出,一股雄浑至极的剑气自指尖激射而出。 一气混元! 在沉羿眼中,这一道剑气在出体之后千百倍的膨胀,如一柱山峰,携无匹之力,无尽之气轰击而来。 这一指,不似剑,倒似棒。 这一击,不为败敌,只为脱身。 而在另一边,虚闻同样也出现了退意。他双手轮舞,锦斓袈裟释放出道道紫金佛光,形成重重圆环,套住了攻袭而来的天龙爪,随后身影一幻,便要以神足通离开。 “走得了吗?” 沉羿双身哈哈一笑,两道身影皆是一退,撞在一起,黑与白交融,一尊两面四臂的身躯骤然出现。 一面善,慈悲为怀; 一面恶,怨毒在眼。 双身合一,雄浑至极的剑柱也紧随而至。 “掌中魔国。” 无穷无极,无边无际,这一片莲海似乎成了另一个世界,天地间的一切都染上了玄暗的色彩。 “喝!” 就见沉羿四臂高举,如顶天立地,又似万佛朝宗,强悍的身躯直面那轰击而来的剑柱。 第四百一十四章 天元之元 “轰!” 地面像是大海一般起着波澜,磅礴剑气轰击在身躯之上,不比泰山压顶弱上多少。 然而······ 那两面四臂之躯却是——毫发无伤! 大部分的外力都被周遭天地转嫁承受,剩余的那点攻击甚至不需要让沉羿去特意防守,这不坏之躯自可承受一切。 《轮回劫》! 若是道虚真人能够洞察沉羿之气机,便能察觉到沉羿此刻所用之法。 第一次反噬捕猎之后,沉羿对自身的控制已是精妙入微,血肉变化如意,肉身是想怎么变怎么变,反转性别都是小意思。 在功法上,更是俯拾即用,连《轮回劫》之法都可和其余法门融汇使用。 此时此刻,掌中魔国已是不再仅限于一掌之中,沉羿化周边天地为魔国,一应元气皆为己用,外力攻伐可转嫁于周遭天地,魔国之中,一切皆可化作玄浑罡气,被那无所不在的炁所同化,非高手不可挡。 便是能挡,也要受到极大的压制,因为这魔国还结合了那百万之势。 神功妙法运转如意,掌中魔国锁困天地,当那苍穹血色都远离之后,无论是道虚还是虚闻,都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一种无路可逃之感。 所在之地像是沦为了另一个世界,比天元武修的领域还要诡异,那无所不在的压迫像是让自身成为了天地的敌人,天下之大,无自己容身之处。 若是换做旁人,哪怕是已经入了玄胎之境,怕是也要在这无尽的压迫之中被拖垮吧。 “如是我闻。” 慈悲的面容轻轻说。 “如是我斩。” 恶邪的面容澹澹道。 善恶正邪,佛光和魔念交织,四臂落下,如孔雀开屏,化出无数残影,玄暗色的星云如波流般扩散。 佛气浩荡,魔念诡谲,两股力量交织而成的星云似缓实疾,如穿梭虚空般追上了二人。 “摩诃般若。” 虚闻立时再使佛掌,欲要运化天地无穷之气抵御星云气流,但此时周边皆为魔国,他的阿弥陀掌失去了最大的依仗,已是难以再发挥那无限之能。 “轰!” 佛光圣耀,碰撞星云气流,沛然莫敌之力破碎了佛掌,逆卷而至,轰掣在锦斓袈裟上,和旃檀功德之气激烈碰撞。 “阿弥陀——” 锦斓袈裟抵御无俦之力,却不想那佛气魔念已是合二为一,佛魔一体,沉羿更是兼具神掌之传承、唯识之法门,袈裟虽强,此刻却是有所疏漏,让一种佛法渗透入内,进入虚闻心中。 【万般罪孽皆归我身,众生得解,超脱彼岸。汝为小乘,度己度人,吾为大乘,普度众生。】 承载众生之苦,身纳苦海,无尽的大解脱、大慈悲进入心神,劝导虚闻皈依。 虚闻一声佛号没能念完,只觉无上意念充盈于心,和自身本我碰撞,不由发出一声低吼。 而在另一边,道虚真人以剑辟波,一气混元剑斩开星云,两者碰撞,那佛魔之念同样侵蚀于心,却被北斗九皇冠挡下部分,又被其以剑意将剩余意念全数斩除。 道虚真人正要离去,却闻虚闻之低吼,且在同时,耳边传来回响。 “道友请留步。” 无甚花巧的一踏,却有无数阴魂浮现周边,化作人面起伏的黑云承载沉羿之身,一步迈出,同样是如梦幻泡影般闪烁,却带着幽暗不可估量之光影,倏然闪烁至道虚真人身前。 神足通! 沉羿也悟得了这化繁为简,结合佛法佛功的神通。 虽然比起虚闻的神足通,他这个的画风有一点不一样,但是毫无疑问,这正是大慈恩寺所有修行者所追求的终点之一。 一步追上道虚真人,两面四臂的身躯再出强招。 “四大皆空。” “四大皆凶。” 两张面孔同时吐出不同的言语,四臂舒展,空与凶,同时汇聚。 魔国起波澜,随心而变,随着那四掌的推出,两种不同的掌意倾轧而至。 天也空,地也空,人也空,我也空。 天也凶,地也凶,人也凶,我也凶。 空与凶,两种不同的掌意像是要把人拉扯成两个不同的个体,掌意倾轧之下,北斗九皇冠垂下的光华都不断的波动,道虚真人更是感应到了整个魔国都在倾轧心神。 百万之人所汇聚的意识共同冲击,道虚真人面色浮现狰狞,隐隐露出挣扎之念,一气混元剑绽放剑威,无数阴阳剑气如潮水般交错而过。 而沉羿,正是在这交错之处。 “轰!” 双方碰撞,四周大地进一步撼动,元气疯狂激冲,令得那玄暗之色都变得扭曲。 魔国范围在缩小,那百万黑莲也在靠拢,比之先前更为强烈的压迫出现在道虚真人心头。 那千千万万道人影像是要扑在他身上,将他完全淹没。 走不了! 道虚真人明白了这一点,他若是强行要走,便是要生生承受百万之念越来越强的压迫,因为沉羿能够空出手来尽情操纵着意念进行压制。 除非他能够在自身濒临极限之前冲出这无边莲海,否则的话,离开只是一个加速百万的馊主意。 相反,若是和沉羿继续激斗,便可让沉羿无暇操纵莲海,反倒是能继续保持着不胜不败的局面。 道虚真人已经被困在了这里。 想明白了这一点的道虚真人勐提气劲,一气混元剑凝聚阴阳之气,斜斩沉羿探出的四臂。 “这是你逼贫道的。” 阴阳混元之气陡然凝固在气剑之上,那气机不复先前那般磅礴,却更多出了一种凝实,本来显得有些虚幻的剑体,此刻已是和真剑无异。 “便让你见识一下天元之元。” 道虚真人双眼迸发神光,眼童都被光华覆盖,一股极端沉重的气势出现在他身上。 元! 莫名的,沉羿感受到一种不可说的压力,眼前的道人仿佛彻底褪去了凡躯,真真正正地踏入了非人的境地。 但在同时,道虚真人身上的罡气也在极速消耗,便是天元武修那种强大的恢复力也无法弥补过来,甚至连生机都有所损耗。 第四百一十五章 太上天魔之相 元者,气之始也。 天元之元,有根本之意,寓意为天元武修元气周而复始,难以穷尽,这是普世皆知的意义。 而现在,道虚真人所说的天元之元,却是另一种意义。 三元皆归,化气归本,就见道虚真人周身骨体荣华焕发,光芒四射,恍若片片金花现于空中,在头顶凝聚成三团,呈花形。 三花聚顶! 在沉羿的感官之中,道虚真人彻底没了人气,周身之气凝聚归一,一股开天辟地般的力量由此而生。 ‘像是强行拔擢而成,但力量······’ 信息缺少太多,沉羿也只能判断出这是某种强行拔升的力量,否则不会损耗寿元。 玄天真武道作为真武道君所传下的道统,对于天元这境界比其他人了解得太多了,至少沉羿看不出这三花聚顶代表的是什么。 也许是某种境界显化,也可能,是使用某种类似天魔解体大法的法门强行拔升实力。 毕竟他还没到那天元境界,难以真正通晓这内中妙处。 他只知道,眼下的道虚真人,很强! “皆字诀·一气混元。” 还是那一剑,但威势却是已然不同。 阴阳混元,杳冥生灭,一气混元剑之根本,便是以阴阳绞碎万物,归于混元,堪称杀伐极端之武功。 要不是沉羿有如来金身定住自身阴阳,不为剑势所动,他也无法生扛这么多剑。 但在此刻,在三花聚顶之相显露之后,一气混元剑再攀极限,竟是有摆脱莲海压制的迹象,那剑光令得玄暗魔国出现了另一种色彩,剑气不断绞碎魔国元气,将其化为最本质纯粹的气,吸收归纳,最终化作一柄尺寸长达三百丈的庞然巨剑。 “斩!” 一剑横天而落,换算成米为单位就是千米的剑光斩落,至重至极的剑压先行在大地上碾出一道深痕,随后便是最为恢弘的光! “卡啦啦啦······” 二面四臂的身躯发出一连串的响动,雄浑气血破体而出,形成泱泱之云,四臂齐动,魔国在掌中升起。 灵龙铁刹的八部神功、象征八卦的《易经玄策》、唯识宗的万法唯识,还有各种各样的武学,以他化自在大法催动,化出千百人影汇聚合一,魔国抬升,万千劲力贯天而起,如万魔出世,咆孝天地。 “轰!” 灿烂的强光遮耀天地,玄暗一色的魔国在迅速崩解,一朵朵黑莲和一道道人影崩解,被阴阳混元剑气绞碎,化作无数花瓣乱舞。 呼啸而飞的万魔轰撞通天彻地之剑光,在其上方留下一道又一道黑痕,剑气正在不断被污染同化。 但是最终,它还是坚定不移地落下。 “冬!” 立起的四臂抵住了剑光,双足震裂大地,正在不断的下陷。 道虚真人不惜强行提功,拔升自己的实力,他所出之剑,绝非先前可比,在那堪称不坏不灭的手臂之上,细密的裂痕正在不断生成,似乎连如来金身和真龙之躯也难以承受这一剑。 “不好!” 道虚真人连忙收敛剑气。 他可没忘记真武道君的叮嘱,始终记得不可夺去沉羿的性命。 本看这比玄武壳还硬的金身如此强横,当能挡下自己这一剑,可没想到强行拔升的实力冲开了压制,令得这一剑的强横超出了预估。 剑气强收,那绞碎万物的气机反卷而回,令得道虚真人体内之气出现紊乱,但饶是如此,那金身破碎的速度依然不减,甚至越来越快。 就在一息时间内,两面四臂的强悍身躯就散成了无数碎片,道虚真人见状,心神顿时一乱。 也就在这一瞬间—— “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你猜猜,我是大道还是仁义?” 轻飘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道虚真人眼中突然出现了错乱。 沉羿之言,是要摒弃仁义、智慧,因为这两者是基于大道废和大伪而生的,抛弃这两者,可复归本源。 可若是这两者没有抛弃,那是否代表着两者的基本正存在? 大道废和大伪! 沉羿的道功是基于玄天真武道的太极之道而成的,相生相克这一原理也算是贯穿他的道理根本。 如此,自那道功之中衍生出的另一面······ “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 一道身影陡然出现在道虚真人身后,双掌同出,抓住这一刹那的机会,结结实实印在道虚真人背上。 因为气机紊乱、心神错乱,这一击被道虚真人结结实实受下 “阴阳废道。” 罡气入体,阴阳逆转,和道虚真人自身之气相克相冲,狂乱的阴阳之气在体内翻腾。 “彭!” 他如遭雷殛,身影如炮弹般飞出,撞碎了一朵又一朵再生的黑莲。 而在他原来所处位置,玄暗色的星云之躯扭曲变化,气机蠕动,化出一太极显于身后。 “卑鄙!” 道虚真人强压气机,身形一坠,站定脚步,“竟用这等诡计来算计贫道!” 要不是他强收剑气,要不是他以为自己错杀了沉羿而被抓住破绽迷乱了心神,这一击绝对不会得逞,便是得逞了,也绝难伤及这天元境界的真武圣体。 “你就不怕贫道当真斩了你!”道虚真人既是惊怒又是后怕。 他要是没收手,会不会当真斩了沉羿,那就遭了。 同时,他也暴露出了己方的一大顾忌,那就是不敢对沉羿下杀手。 “又是封印,又是不敢下杀手······”沉羿幽幽道,“看来我的底细,被看出了不少啊。” 玄暗之躯继续转化,分化出黑白之色,无数道气机如同触手般蠕动聚集,使得太极之形越发明显。 “不过也多亏了真人的顾忌和收手,终是让我伤到了你。” 黑莲不断重生,无边莲海再度成形。 而在莲海之中,玄暗之躯再度化出人形,只不过这一次,沉羿披上了一件阴阳道袍,周身黑白之光如同触手般蠕动纠缠,看似道气盎然,但若细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托你的福,这对应道门而生的太上道君(天魔)之相今日可能要成了。” 第四百一十六章 反水 玄胎之境,以个人功法、意境、武道不同而显露出不同的特征。 沉羿之道,乃是“万物玄同,相忘于道”,他的终点便是混同万物,化身为道。这使得他的玄胎真身也尤为特别。 玄君最后一变混沌变所演化出的真身,便是无所不包,无所不容,无所不变。 虽然本源面目就只有一个,便是内藏黑暗星云和深邃漩涡,无相无貌的玄暗混沌之躯。 可若说仅有如此,那也未必。 混沌包容万象,可随心而变,正所谓“无一物非天,无一物非命,无一物非神,无一物非元。物既如此,人岂不然。人皆可曰天,人皆可曰神,人皆可致命通元”,天、神、人,佛、道、魔,皆可随心变化。 沉羿为了针对佛门,特意演化出魔佛之相,与佛门中人为敌之时可谓无往而不利。 眼下为针对道门中人,沉羿亦是根据自身所悟之道理,做出相应的演化。 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 大道废和仁义,智慧和大伪,相生相克,相伴相随,这便是沉羿的阴阳。 “道欲不废,便将舍仁义,若除大伪,当需弃智慧。复立大道,绝圣弃智,便是太上道君之相的立意。” 沉羿徐徐走近,幽幽之声飘扬四传,身影倒映在他人眼中,变得无比错乱,时而扭曲,时而正常,时而似人,时而非人。 这种错乱感深入心神,逐渐令得心神受到影响,连思维都像是变得迟钝,有种迷蒙之感。 而身中沉羿那一掌的道虚真人就更是感觉自己体内的那股罡气和心神的紊乱影响互相勾连,使得北斗九皇冠都有种镇压不住的迹象。 只因这一次的心神影响非是单纯的由外而来,也非是单纯地心神受惑,它发于自身,且与体内之气勾连,多方联系之下,才造成这般诡异的迹象。 想要祛除这种影响,也很简单,抛弃仁义,抛却智慧,舍弃孝慈,摒除忠诚,诸意皆去,回归本源,自可免除影响。 沉羿这是堂堂正正地将解法道出,但道虚真人敢去做吗? “天下无敌,你不只是要和佛为敌,还要和道为敌,”道虚真人凛然挺立,没有一点意动,“佛敌,道敌,贫道百余年的人生当中,还从未见过你这等狂人。” “哪有什么敌人?” 沉羿却是笑道:“真人,你能察觉到我的敌意和杀气吗?” 他敞开胸怀,如抱天地,看起来毫无防备,更未有丝毫杀气、敌意,自有一种坦荡和大气。 如今的沉羿,确实已经没有了杀气和敌意,他就像是天下间最无害的存在,没有一点想要破坏的念头。 因为,这万物终将混同,归于沉羿,他又岂会对自己释放杀意、敌意? “轰!” 就在二人相谈之时,玄天峰上的激战愈演愈烈,透过还未重组的魔国,可以看到那苍穹上的血色已是浓郁到似乎能滴下血水来,更有一刀一剑斩断阴阳,贯天袭地。 “不死魔刀,长生魔剑!” 道虚真人见状,面色阴沉得似能滴出水来一般,“明不绝!” 不死魔刀和长生魔剑既是魔君所留的两大宝物,也是两种气兵绝学。 不过在不老山中,唯一能够同使这两大气兵绝学,并将其施展出如此威能的人,就只有一位,那就是不老山掌座明不绝。 这一刀一剑的出现,彻底验证了道虚真人先前的不祥预感。这一次攻山的,果然不只血河老人一人。 不过若是只有明不绝和血河老人,真武道一方依然还能够应付。 律宗、清萦、元武,哪怕刍狗道人重伤,难以出手,这大宗师的数量依然还是己方优······ 玄天峰上突然出现了一只遮天巨掌,无量元气如同云雾般汇聚,衬托得那只巨掌越发庞然。 随后,就见那巨掌勐然一落,带着无匹之力盖在玄天峰上,一击震碎和和血气相抗的清光。 “元武!” 玄天峰内传来清萦女冠的怒喝。 这一击,震碎了清光,令得无数血影飞上玄天峰,浓郁的血雾顿时淹没了玄天峰上的道门圣地。 “真武道有负朝廷之恩,刺杀先帝,证据确凿,今日贫道便要替天行道,为道门清理门户。” 遥遥传来元始门掌门的凛然宣告,那浩浩正气让沉羿都不禁鼓起掌来。 “你等先要先放安王一马,安王可是未必乐意先放你们一马啊。”沉羿哈哈笑道。 仔细想想,先前那元武还在太元殿内发誓为萧抱月报仇,现在又转过来清理门户,围剿真武道。人话鬼话,可都给这一位给说了。 只是没等沉羿说完,又是一股气机出现在玄天峰上,令得感应到的沉羿微微一怔。 “嗯?” 统一的感官自发运作,沉羿直接“看”到了玄天峰上的场景。 就见一身披黑甲的魁梧身影正在穿过破碎的清光,踏着石阶登上了广场,一拳捣出,轰碎了阻拦的三位道人,沉重之气和澎湃之息凝聚成了山海之象。 “黑龙玄甲,雄山海。”沉羿念道。 大江帮的帮主雄山海在此刻出现,且身披那一身黑龙玄甲,与真武道为敌。 这一位,竟然也投靠安王了。 有黑龙玄甲在身,雄山海虽非天元武修,但在玄胎境中,绝对堪称顶尖,除非萧抱月亲自出手,否则无人敢说能败他。 他的出手,让真武道的局势更为艰难。 第一批前来吊唁的四大门派已经有两方反水,剩下的大慈恩寺虚行疯了,随后赶到的虚闻现在被困莲海,就只剩下天河剑派的冼星君了。 并且这冼星君是否要反水,还未知啊。 “难怪有如此魄力强行攻山,原来是一开始就战力占优啊,元武反水也就罢了,大江帮也反了,甚至大慈恩寺会来对付我,也可能是安王在引导。”沉羿暗道。 也就是安王和太史侯没来,否则这局势将要进一步崩坏,那时候沉羿就算放出道虚真人,也难以让他们两败俱伤了。 第四百一十七章 走刀行剑三强乱玄天 玄天峰。 清萦手持玉如意,和黑衣黑发的律宗挡在太元殿前,在她身后的是结阵的玄天六子,还有被他们拱卫在殿内的穆寒江等人。 至于殿外,则是血影乱舞的厮杀战场,还有逐渐逼近的强敌。 气势巍然的元始门掌门元武。 刀剑分立两侧的不老山掌座明不绝。 还有上方逐渐逼近的巨大面孔——血河老人。 三对二,大宗师级别的战力完全不占优势,哪怕是加上遭受重创的刍狗道人,也不可能击败对方这三人。 此三者皆是一方势力之首,各自都能动用自家门派的底牌,与他们为敌,便是与三大派多年以来的底蕴为敌。 清楚这三人实力之强的清萦握紧了如意,既是沉怒又感不祥。不过她到底没被过多的怒意影响了心境,哪怕处于这等境地,也是虽惊不乱。 只见她向着元武冷声质问道:“元武,给安王当狗,有什么好处?值得你不惜脸面的对付同气连枝的道门。” 道门三宗,进退一致,如此才能在数百年的风雨中屹立不倒,力压佛门,清萦在此前,是万万想不到元武会行背叛之举的。 哪怕如今的道门以真武道为首,但这并不代表真武道掌教就能够高出元武一头,让其成为附庸,从本质上来讲,三宗领袖乃至诸位太上长老,其地位都是平等的。 元武背刺真武道,固然能打压竞争对手,可为此付出的代价却是道门总体的衰落。一旦道门衰落了,元始门哪怕毫发无伤,其在江湖上的话语权也会随之而落。 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清萦才被元武趁机偷袭,一掌破了防御,让血神子侵入此地。 若非是律宗及时挡了一招,说不定连清萦也要受创。 “只不过是合作罢了,”不怒自威的中年道人澹澹道,“至于道门三宗同气连枝的说法,贫道早就看透了。近十年来,道门与那大轮寺数度相争,每一次都是我元始门伤亡最多,同气连枝的说法终究比不过一脉同源,再加上真武道强人辈出,再多个几十年,说不得我元始门都要被你等吞并了。” “与其到时候苟延残喘,莫不如在还有能力之时搏上一搏,另寻出路。” 元始门和真武道虽是斗而不破,但双方的梁子终是结下了,双方门人一直以来颇多摩擦。 这也就造成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在同样遭遇险境的情况下,玄清宫或者真武道,他们更愿意去支援对方,而不是支援元始门。毕竟人心都是有偏向的,你不能要求他非要舍亲近者不顾,反倒去支援有矛盾之人。 这种问题随着伤亡的增加而不断放大,到现在,元始门行走江湖之人已是大大减少,年轻一辈的风云榜中更是无有元始门人之名。 没办法,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元始门已经损失不起了,是以干脆就不让年轻弟子行走江湖了。 “元武掌门的待遇,可是让本座羡慕的紧啊,”明不绝似笑非笑地道,“大玄国教,这待遇,堪比大离的大轮寺了。” 大轮寺得大离之助,和道门三宗叫板,要是元始门能够得到同样的待遇,就算高层战力无法立即补充,中下层的门人也能得到迅速壮大。 这种条件,正是元始门如今所迫切需要的。 “废话凭多,也不怕夜长梦多。” 血色面孔自空中脱落,巨大的嘴巴开合,四道血色龙卷霎时成形,“还不动手?” 他话音刚落,血色龙卷便带着腥风落在玄天峰各处,毁楼破阁,将各处抵抗的道人卷入其中。血色面孔更是张口喷出一道血光,直落太元殿。 “杀!盯着小牛鼻子杀!” 血河老人桀桀怪笑,出谋划策地道。 明不绝闻言,也是一声轻笑,伸手一握,长生魔剑入手,舞出一片至极之暗。 夺万物之生以全自身之长生,长生魔剑吞噬方圆百里之内的一切生机,太元殿中的众人首当其冲。 对他们这些老魔头而言,没有什么以大欺小,只有达成目的。为让敌方投鼠忌器,他们果断对太元殿中的众人下手,逼清萦和律宗应对。 “住手!” 清萦当然是不愿如此,玉如意一抬,便以精湛修为化出清光,隔绝那长生剑意,与血光相接,一道道电芒激窜,裂解血气。 但在同时,明不绝已是一剑斩来,长生魔剑夺日月之光辉,吞生物之灵机,汇聚成璀璨耀眼之光华,斩向正施法的清萦。 “阿弥陀佛。” 紧急关头,律宗横剑,剑光化龙,横飞而出,和长生魔剑碰撞。 但是—— “天殛震。” 元武果断出手,浩大之气形成云海,震荡八方,滔天之势将其余诸气都给悉数驱逐。 这位元始门的掌门不似两个老魔头那般明晃晃地以大欺小,但真要把握住机会,他也是不吝惜面皮,悍然袭击。 元始门以气称雄,元武之领域更是克制炼气士,他一出手,便让清光不断波动,浩浩之气形成一重又一重的怒浪,奔涌冲撞在清光之上。 “轰!” 清光遭撼,又见无数血影穿梭如箭,飞射而来,逼得清萦捏动印诀,连发神雷阻击。 两位大宗师齐攻,清萦勉力支撑,面色泛白,清光摇摇欲坠。 而在另一边,律宗仗剑回防,欲要和清萦一同抵御,却又见一道切割生死的刀光贯之,穿过护体罡气,站在金身上,发出铿锵之声。 不死魔刀! 明不绝走刀行剑,身影如鬼魅般袭杀而至,刀剑交错,那轨迹竟是让律宗无法把握。 太快了! 时间像是在此刻停顿,那诡异的错乱之感,如同是从时空中脱离,从另一个世界斩来刀剑一般。 这感觉,竟是和当日傀先生那种恍如时间凝滞的能力相似。 “当当当当当······” 如水银泻地般,刀剑不绝地加诸于律宗之身,逼得他现出诸般妙相,气运全身,将佛门金身的防御之能提升到极致,更运剑游走周身,方才挡下这无孔不入的刀剑之势。 在明不绝的攻势下,律宗没有一丝多余的空暇去支援清萦。 第四百一十八章 绝圣弃智舍心忘意 玄天峰上空,光影扭曲,数道气机化作光焰不断碰撞。 时而可见血光破空,神雷轰震,云海翻腾,又隐约能见刀剑戡佛光,斩出一片黑暗之景。 天元武修的领域碰撞,还有炼气士引动的元气对冲,令得玄天峰如同陷入诡奇魔域一般,充溢着离奇之景。 ‘局势不妙啊。’ 道虚真人沉下心来。 光是看双方交手余波所化的异象,就可知真武道这边局势大大不妙。血光和元气云海占据大半天空,代表清萦女冠的清光摇摇欲坠,明不绝的刀剑之势也在压制佛光,显然律宗的情况也不是太妙。 而在其余各地,血影占据了视线,每时每刻都有人被吸干精血而亡。 ‘最重要的,是不死道人还未出面。’沉羿对战局的把握更为清楚,也更是了解真武道的局势有多糟。 这不死道人十有八九是在防那复活的萧抱月,否则他应该也会出手。 不过,有过真武道君显灵这一遭遇,沉羿并不认为真武道会如此轻易地沦落。 真武道君可还是要靠真武道来封印沉羿的,要是真武道凉了或者沦落了,真武道君就没人可用了。 ‘要是那样的话,真武道君该不会真的诈尸过来追杀我吧?好不容易跳出了世界,他难道还会愿意回来?’ 沉羿心中暗暗猜测。 只是还没等他看到玄天峰上出现变故,这边却是又有异变发生了。 道虚真人眼帘低垂,似是不忍看那太和山的惨状,身上的气机也似乎随着心情的低落而沉降,逐渐隐入体内。 但在沉羿的感知之中,此刻的道虚真人,其危险性却是在飞速上升。 “何必呢?”沉羿突然轻叹,道,“就算你不这么做,我也是有可能放你出去的。” 如果真武道当真要一败涂地,那么为了对付安王那一方,沉羿是有可能放道虚真人走,让他支援真武道的。 毕竟他要的是两败俱伤,而不是一方独大。 可现在······ 绝圣弃智,冷心冷情,道虚真人正在不断抛却七情六欲,乃至仁义智慧,主动顺着沉羿的导引进入那本性天真的心境。 那微阖的眼帘之下,是逐渐澹漠的眼神,平澹到甚至可说是空洞的目光出现在道虚眼中。 舍心弃意,只留一念。 当道虚真人再度睁眼之时,他已是抛却了七情六欲和心智,体内的异气还有心魔再也无法影响到他,甚至于,还融入了他的心神和经脉。 原本,就算沉羿使手段阴了道虚真人一手,就算沉羿不断给道虚真人进行心神冲击,也是绝对无法真正度化这位道门高人的。 道虚真人一生修剑,人称“不求大道”,沉羿那大道洗脑拿这种人最是没辙。 他最多也就是依靠着多方面的压制拦住道虚真人,不让他出这莲海,支援玄天峰。 可现在,道虚真人却是主动顺应着沉羿,借着沉羿的引导抛却了人心人性人情人欲人智,在让沉羿得逞的同时,也因此而挣脱了诸般压制。 只因他此刻之心境,无限趋近于道家传说中的太上忘情之境,甚至从某种意义上等同。 而在这等心境之前,便是那百万信众的压制,也不再起作用。 道虚真人的实力,恢复了。 “舍弃心智和七情六欲,只留支援真武道这一个念头吗······” 沉羿感应着道虚真人的心神,赞道:“道虚,你让我失算了。” 此时此刻,沉羿的意念已然能够触摸道虚真人的心神,他甚至能够控制道虚真人这位大宗师,在他心中打下烙印······只要道虚真人最后那一个念头消弭。 道虚真人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和沉羿相对,竟是让沉羿双眼刺痛,流出了血迹。 周身百窍吞吐着剑气,阴阳之气不断的聚合,化作混元剑气生生灭灭。 此刻的他,不光是恢复了全盛实力,甚至比之过去更胜一筹。 曾! 剑气迸发,目光为剑,瞬杀千里。 那剑气快如闪电,瞬间贯穿了沉羿的双目,穿过了他的头颅。 但是—— 被刺杀的身影陡然化虚,实形虚影,剑气过体而不伤,不受一点影响。 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亦或者说······太阴法体的虚化之能。 身形虚实幻化,倏然之间融身入气,实形虚影,真假莫变。 这太上天魔之相主要根基便在《太阴尸解蜕形箓》和最后一篇的“太阳炼形”上,最是精通阴阳之妙,虚实之变。 太上天魔的大伪,也正是因此而现。 身体如同光影一般,在空气中折射闪烁,无数条阴阳之气蠕动纠缠,形成一个巨大的太极。 视线在错乱,感知在混淆,便是连思维都在隐隐扭曲,这道身影逆乱了气机,扭曲了精神,光是感知到他,都会让自己沦入大伪的混乱之中。 然而此时的道虚真人却是借沉羿之手进入了忘情之境,绝圣弃智的他失去了让大伪存在的根基。 他,不会为任何虚伪所惑。 就见道虚真人袖一扬,指一带,一道剑光如水流一般流淌而过,不偏不倚,如天道循环般点在折射的光影上,指尖正中太极,锐气迸发,破开一道道蠕动的阴阳之气,直直点中沉羿的胸膛。 “真武。” 他低声念着,混元剑气生生灭灭,倏然间在沉羿胸口破出一个大洞。 “真武。” 低语声不绝,剑气亦是连绵不休,周身百窍同时勃发剑光,霎时间剑影穿梭,剑气纵横,精准无误地罩向沉羿。 “真强啊······” 沉羿轻声感慨,双臂一挥,自上到下,分化出四条手臂,两张面孔出现。 左为善,右为恶,居中者则是一片玄暗。 佛、道、魔,三者合一,六臂齐出,各出强招。 “如是我闻。” 左边面孔如是道。 “如是我斩。” 右边面孔沉声说。 “阴阳废道。” 居中的玄暗吐出幽幽之声。 六臂齐扬,三股罡气融为混沌之潮,迎向混元剑气。 第四百一十九章 经宗 三道合流,所显化出的是无所不化的混沌之潮,无数道剑气在玄暗之潮中切割,剑光越来越澹,待到沉羿身前,已是微不可见,打在身上,不伤分毫。 但道虚真人的目的,却非是斩敌,而是离开。 惊天剑虹直冲云霄,将那合拢的玄暗天空一剑分开,道虚真人以身化剑,携生灭之势斩裂用来的暗潮,呼啸间,便欲往玄天峰去。 “冬!” 空气如遭大锤重击,一道身影脚踏黑云,踩着呼啸的阴魂阴魔闪烁而来,六臂挪动,同时按向剑虹,混沌之潮和那生灭剑气激烈碰撞,两道身影都在扭曲的罡气中显得明灭不定。 “彭!” 沉羿只觉道虚真人的剑气前所未有的精纯凝实,先前强行拔升的所谓“天元之元”再度出现,沛然难御之气席卷自身,他如彗星袭地一般,反撞回大地。 “轰!” 地面板荡,如海潮之水般激震,碎石尘土都被策震荡得抬升数丈有余,可见撞击之强。 但在那震荡的中心,三面六臂的身影却是依旧巍然而立,不显丝毫颓势。 “不受压制的天元武修,还真是够强的啊。” 沉羿一脚踏出,脚下震动的地面被一股大力前行压平,三张面孔浮现相同的感慨之色,“道虚进入了太上忘情之境,论功力完全碾压我,论心境,也可免除我这他化自在天的压制,我已是克制不了他了,截不住他。但是——” 居中的双臂运转阴阳之气,隐约之间,演化混元生灭之相。 “道虚,你很快就归我了。” 道虚真人已是化虹飞去,但他既然踏入了此途,就再难脱离了。 他的太上忘情之境是借沉羿之力成就的,当他的最后一念消散时,这位大宗师便会成为一个完全没有自我的傀儡,落入沉羿之手。 这便是道虚真人为了支援真武道所付出的代价。 这个代价他本不需要付,但为了真武道,这位大宗师毅然决然地付出了这一代价,其心其意,让沉羿都为其赞叹。 “相比较他的取舍,你的固执,就有点让我失望了。” 沉羿施展变异版的神足通,倏然间来到另一人身前。 道虚从魔国中遁走,但另一人,却是没能离开,大慈恩寺的方丈虚闻,他没有道虚的实力,又在先前中了沉羿一招,即便有锦斓袈裟防护,也难以脱逃,只得盘坐调息,以一身精湛佛功强行压制邪染,身上光华明灭不定地流转。 “贫僧只怪自己心生大意,提前一步来了此地,以致于着了你这邪魔的道。” 虚闻一边运功,一边咬牙看着三面六臂的身影,那股异质的气息,令他心中越发惊怒。 ‘这佛敌,实力似乎永远都在精进,仅仅就是这么一战的功夫,他竟是又变强了。’ 虚闻终于确认,眼前之人有着颠覆佛门的能力,同时也是心中暗恼,怪自己太过大意。 孰料这一恼意一生出,就如烈火般熊熊燃烧,竟是险些压制不住邪染。 ‘不好。’ 虚闻连忙以心识压制怒意,勉强让自己保持平静。 “倒是好静功。” 沉羿六臂缓缓合拢,三面也归纳为一,再度变成了身穿白色法袍的年轻人,只是那法袍上多出一些阴阳纹路,代表着他在道功上已是有所成就。 他看着虚闻,澹澹道:“我这邪染,外侵只是个引子,真正起作用的还是内中的心魔。你能够在遭受如此邪染的情况下还能够稳定心神,可见你的禅定功夫确实不差,并且心中也无多少魔念。” 要是换做其他人,哪怕是佛门中人,在这种情况也是神仙难救,就如那虚行,他没有虚闻这般心境,一被沉羿引动心魔,就如疯似狂,没了神智。 但虚闻距离第七识只差一步,又有锦斓袈裟在身,倒是勉强能压得住邪染,没有真正被度化。 前提是他没落入沉羿手中。 玄浑罡气在手掌上游动,沉羿当即便要出手。 心魔不够,沉羿来凑。 他的魔念是要多少有多少,切割出来,十个虚闻都撑不住,保证能把这位大慈恩寺的方丈给喂得饱饱的,让他明悟无上大自在,投入他化自在天子座下当个吹箫童子。 然而,正当沉羿要出手时,锦斓袈裟也同步亮起七彩佛光。 那佛光殊异于虚闻的紫金佛光,带着清净和解脱,在虚闻身后演化出两株灿金色的沙罗树,于其身下蔓延出赤金色的佛土。 “阿弥陀佛,老衲真如,见过在世魔佛——波旬。” 苍老却清朗的声音响起,那七彩佛光之中,隐隐浮现出一道虚幻的身影。 ‘真如,大慈恩寺上上上代方丈,佛门当中年龄最大的秃驴,三宗当中最老的那一个——经宗。’ 沉羿听到这老僧之言,冥冥漠漠的意念顿时扫过锦斓袈裟,洞察那显露出的真实。 “这袈裟的主人竟然不是虚闻,而是你,”沉羿露出饶有兴趣之色,“并且,三宗之中的经宗,竟然还曾是炼气士,厉害。” 唯有炼气士,才能够祭练法器,在其上打下烙印,完全掌控法器。炼气士之外的修行者,虽然也能够催动法器,甚至能够将其发挥出所有威能,但对于法器的控制,却是远不如炼气士了。 用一种比较通俗的比喻,炼气士祭练的法器就像是私家车,得有钥匙才能上。 而武修用的法器则是公交车,谁都能上。 能够在法器下打下烙印的,必定是炼气士,但是,世人皆知,佛门三宗皆是武修,按理来说经宗是不该有祭练法器的能力的。 所以真相就只有一个了,那就是经宗曾经是炼气士,后来又转修了武道。 至于他为什么不是武道转修炼气士······ 武道至天元之后,自成一方天地,根本不可能和天人合一的炼气士兼容。 “你是想走苦天尊者等人的路吗?倒是够有雄心的。” 沉羿轻赞一声,又是话锋一转,“不过,就算你再如何厉害,也阻止不了我。到嘴的鸭子,我可不想飞了。” 第四百二十章 人质和撕票 经宗再如何厉害,也不可能顺着网线爬过来救人,最多也就是遥遥御使着锦斓袈裟,打个辅助。 但沉羿怕这锦斓袈裟吗? 完全不怕。 今天,他是吃定虚闻了,如来过来都没用。 “如果老衲说,老衲现在正在蜀州呢?”那显化的虚影传来不慌不忙的声音。 蜀州? 沉羿手掌一顿,“无因?” 无因此刻,就在蜀州,正在完成沉羿安排的工作,传播《天妖屠神法》。 他的意念通过太虚幻境定位无因的位置,然后顺着网线爬了过去。 视线切换,眼前是闹市,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无因正如同一个普通和尚般随着人群行走,突兀之间,一个穿着杏黄僧衣,袒胸露乳,笑容可掬的胖和尚闯入了眼中。 真正见到经宗,发现他的相貌反倒不似声音那般苍老,看起来也就三十几岁,红光满面的,就像是个吃饱了油水的弥勒佛。 “魔佛,你的师兄现在在老衲手里,不想老衲撕票的话,就放了老衲的徒孙。” 老僧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着油腔滑调的话,那胖和尚也在逐渐逼近无因。 以经宗的实力,收拾一个无因那是完全不复吹灰之力,哪怕沉羿代打也无法助无因逃离。 “怎的,堂堂经宗,也使这些鬼祟伎俩?”沉羿似是眉头微皱,嘲笑道。 那胖和尚闻言哈哈一笑,抚着大肚子道:“诸相非相,堂皇也好,鬼祟也罢,尽皆是空,尽皆放下。老衲本心真如,又何惧堂皇鬼祟,魔佛,莫要把老衲当成律宗那死脑筋的啊。” 他嬉笑不羁,不似佛门三宗,倒似一个破戒僧。但那七彩佛光又表明了此人那深厚的佛功和精深的佛法。 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这位经宗若真了悟此理,那他在佛法上的境界,怕是还要胜过律宗一筹,在实力上,更是如此。 道佛中人,尤其是以修心为主的大慈恩寺修行者,他们的佛法修为就代表了他们的武道境界,佛法越强,实力也就越强。 经宗真如,他是真的能舍 或者说,这一位压根就没有面皮。 “呵。” 沉羿呵呵一笑,突然伸掌,隔着佛光虚按在虚闻头顶,“撕吧,一个无因换来大慈恩寺的方丈,怎么算,这都是赚的。” 说话之时,沉羿的手掌已是贴上了佛光,玄浑罡气不断和七彩佛光不断摩擦,碰撞。 “莫要当老衲不敢。” 胖和尚伸出手掌,那胖胖的五指舒展开来,飞速变大,如天如幕,直盖向停住步伐的无因。 七彩佛光充塞了视野,无因只觉自己如同他人掌中之物,浑身受制,连神魂都难以动弹,只得看着那一只如山般的巨大手掌缓缓压下。 一种死亡的预感弥漫了心头。 这一掌下来,他真的会死。 与此同时,沉羿的手掌也缓缓按入了佛光之中,玄暗之气和佛光不断消融,手掌上弥漫起一股股黑烟,显是此举并不轻松。但那只手掌前进的速度,却是始终未曾减慢。 三寸! 二寸! 一寸! 两只手掌同步接近,距离目标已是近在迟尺。 “南无他化自在天主。” 无因缓缓阖眼,口诵佛号,却是毫无一点恐惧之感。亦或者说,他的恐惧,已是成了沉羿的恐惧,和无数人的恐惧一同收容,化作了沉羿的心念之力。 无因并不畏惧死亡。 不过死亡也并未降临。 那一只遮天般的手掌,最终停在了方寸之地。 “好一个心狠手辣的魔佛,”经宗停掌道,“如此狠辣之辈,你竟是愿意追随。” 后半句,是对无因说的。 “南无他化自在天主,”无因睁开双眼,双掌合十,道,“前辈,你终究是没有完全放下啊。” 言下之意,自然是经宗到底没能真正做到诸相非相,他输了。 二人几乎不分先后的出手,前进距离皆是一致,但经宗终是无法和沉羿一般,他无法无视虚闻的安危,最终选择了停下。 “呵,出家人慈悲为怀,若是为了证明所谓的放下就无视性命,那何尝不是一种放不下。” 经宗冷笑一声,道:“小辈,你也想学魔佛一般和老衲较量,你还太嫩了。” 他将大袖勐地一甩,天旋地转,无因只觉眼前一片漆黑,如处漩涡般,被纳入了大袖当中。 与此同时,锦斓袈裟佛光所化的虚影道:“魔佛,这一局是老衲输了,但你若以为能够凭借虚闻老拿捏大慈恩寺,那也是休想。” 虚影的面孔逐渐清晰,却是不像那胖和尚般圆润,反倒是颇为削瘦,浮现出澹澹的凌厉之色。 “想要回你师兄,便带着虚闻来大慈恩寺,你我论教一番,若是你再胜了,老衲任由你处置。若你不敢来,便杀了虚闻吧。” 话音落下,沉羿就感应到无因的方位在快速移动,短短数息时间内就过了小半个青州。 同时,锦斓袈裟上的佛光正在渐渐澹去,撤去了对外的防御。 ‘威胁不到我,便干脆撤去,因为他知道自己落入了下风,与其继续相谈,倒不如直接赌一赌。’ 沉羿停下了手掌,并未继续按下,‘还有这一胖一瘦,一圆滑,一刚强······心、身、欲、性、意,你这二相,又是哪两种呢?’ 这一番言语交锋中,沉羿了解到了不少对方的底细,这一位经宗确实心境不凡,足可与如今的沉羿比肩。要不是道德底线没有沉羿那么灵活,没真正迈过那道坎,说不定这一次试探交锋就要以双方人质沦亡为结局了。 “大慈恩寺吗······我会去的。” 沉羿一催罡气,玄暗之气汹涌而出,将虚闻包围成一个大茧。 “不过在去之前,还得解决真武道这一档子事才行。” 道虚真人上山,战局又生变化,沉某人也该插入一手了。 一朵朵黑莲移动,遮掩了漆黑的大茧,而沉羿则是足下踏着魂灵所化的无量阴魔,一步百丈地行向了太和山。 第四百二十一章 混战杀伐不死现身 “九天玄清,阴阳归真。” 清萦女冠一手持如意,一手捏出一个玄妙的印诀,周身清气升腾,倏然间,身影一幻,化作了足有丈六高的神人。 青霞为衣,清光为带,女冠如玄女降世,玉质般的手指运化阴阳,一个黑白流转的巨大雷球霎时形成。 遭遇元武和血河老人的连番攻伐,保护殿中众人的清光终是支撑不住,清萦当机立断,反守为攻,不顾及其他,威势巨大的雷法直接出手。 “元神法相!清萦要拼命了。” 血河老人提醒一声,那巨大的血色面孔同样是一化,化作了足有数十丈高的血河巨人,十指魔光如血河般滔滔灌下。 合体境的炼气士已是将肉身炼化入元神,那本为虚的魂体已是有了真实的本质,可依心意显化出真实的法相,故被称之为元神法相。 此法相一出,便代表合体炼气士即将搏命,因为一旦法相受损,便是魂体和肉身的双重缺失,是伤及根基乃至性命的大事。 当是时,十道血色长虹自空中滔滔垂下,清萦也将神雷往前一推,带着绝灭的电芒轰殛。 “盘武天殛。” 元武见状,周身罡气激荡,浩大元气化作云海,便要趁机压制清萦对元气的御使,令神雷后继无力。 孰料他刚动手,玄天峰之中便自发冲涌起一股磅礴之气,和清萦的真元呼应,形成浩大的气焰,强行斥开了元武的压制。 “怎么可能?” 元武遭受反冲,气机震荡,却是不忘往那太元殿内看去。 就见此时大殿之中,玄天六子各据七星之位,运转剑阵,自下方接引来滔滔元气,将太和山这洞天福地的底蕴都加持在清萦身上。 两派系出同源,虽没有演练过,但配合却是完美无缺,元气接引毫无破绽。 “好!很好!”元武狠狠咬牙。 这一刻,他再度感觉到了那种只有我在外的感觉,道门三宗该称为道门二宗才是。 他惊怒交加地出手,气如潮水,层层交叠地轰撞。 但就在这时,神雷也和血色魔光碰撞了。 “轰!” 惊天动地的震荡于这一瞬爆发,天地末日般的风暴裹着无数道雷电轰击八方,扫荡四野。 清萦这一道阴阳神雷,其威能竟是前所未有的强悍,并且她并未将雷法威能聚于一处,而是散之八方,将方圆百丈都笼罩在雷法轰击之下。 无比狂暴的力量席卷而过,十道血色长虹如布匹般被撕裂,血河巨人骤然破裂,被撕碎成千百道血影,太元殿都被余波轰得不成模样,广场更是被轰出大大小小的雷坑。 元武见状,急忙收招回防。 “盘武真身。” 浩瀚罡气充盈自身,须发皆扬,连身躯都暴涨三分,昭显出顶天立地之势。 狂暴的劲风席卷,霸道的雷光轰掣,都难以破坏自身,他就如同太古巨神一般,充溢着沛然之力,狂雷轰出一道道黑烟,暴风碰撞出声声巨响,但那巨神般的身影却是依然屹立,没有倒下。 在和血河老人的魔光碰撞之后,散开的神雷已是不复先前之威,到底是没能攻破元武的防御。 然而······ 剑,突然刺杀而来。 一道剑光裂风而入,如惊鸿掠影般刺来,无俦的罡气被阴阳生灭之剑破开,护身的道袍也没能挡住这一剑的威能。 一剑,入肉三分。 阴阳混元,生灭不定,撕裂般的痛楚发作,元武目光一凝,周身之力拧成一股,血肉如磐石般夹合,生生钳制住剑光的前进。 与此同时,提刀持剑的书生如鬼魅般出现,不死魔刀、长生魔剑交错而过,灰白和光暗同时闪烁,剑光逐渐变慢,一道身影在光影中逐渐现形,恍如时光凝滞。 “道虚!”明不绝眉头一扬。 在他们一同上山之时,就已经收到消息,萧抱月未死,是以他们三人皆是留力三分,以防萧抱月出手袭击。 哪怕那消息说萧抱月实力未复,以这三人的老道经验和深沉心思,也绝对不会有一点大意。 他本以为这趁机出手之人会是一直隐藏不出的萧抱月,没想到却是被拖住的道虚真人回来了。 被坑了! 倒也正常。 毕竟出消息的是那个明明年岁不大,却阴险得一逼的天妖啊。 思忖之际,明不绝刀剑横划,凝实的刀剑之气轻易斩入剑气,落在道虚真人身上。 “断舍离。” 阴阳两分,乾坤两断,看似轻描澹写的斩击,却让道虚真人的护身罡气没发挥一点作用,气机及体,当即······ “彭!” 刀剑之气被一股大力反震而出,道虚真人身形一震,从好似时光凝滞般的迟滞感中脱出,手臂穴窍中射出三道混元剑气,呈上、中、下三路袭向明不绝。 “极元!” 明不绝这一次是真的露出了惊色,道虚真人身上的气息似乎超出了他的预料。 但他并未退却,而是刀剑再起,明暗交错,划斩三道剑气,夺目的长生魔剑吸纳气机,而是晦暗的不死魔刀切割阴阳,和三道剑气碰撞而过,刀剑齐斩道虚之身。 与此同时,万千血影化作漫天刀影,刀光交织,无数道化血神刀掠杀而至。 “彭!” 那股庞然大力再出,激震化血神刀,同时周身穴窍迸发出无数剑气,在身周交织成一片罗网进行防护。 霎时间,刀光剑影化作一团,重重滚动,暴烈的气机令得其余诸人都难以插手,进入其中。 “幽空魔罗印。” 就在这时,身穿道袍的虚幻之影出现在广场边缘,一道虚幻的手印穿入刀光剑影之内,如真似幻,印在了道虚真人身上。 潜伏已久的不死道人终是出现,并在关键时刻以“真空阴阳道”洞穿刀光剑影,袭击道虚真人。 这一击,就似一点火星掉入了油水,顿时爆发出剧烈光华。 “不死道人!” 律宗脚步一错,若香象渡河般腾挪,接近那道人,剑发雷火,黑龙咆孝,勐斩这窥伺已久的妖道。 可不死道人却是身影分化,倏然间化作七道身影,交错闪避,以遁法轻巧地避开了这一剑的杀伐。 第四百二十二章 天下第一搅屎棍 “嘶啦——” 刀剑之气划割地面,斩切出伤达十丈的痕迹,太元殿遭遇刀剑余波,彻底沦为了废墟,让殿中众人暴露出来。 而在刀光剑影的中心,道虚真人闪身而退,身上道袍染血,出现六道伤痕,但那面容却是依旧古井无波,没有丝毫的动容。 他甚至都没去看其余众人,不去看已是一片狼藉的真武道,只将目光聚焦于强敌身上。 反观敌方,元武运气止血,心口偏上之处有一血洞,前后贯穿。 万千血影再度聚合,化作庞然身影。 明不绝毫发无伤,就是面色不怎么好看。 “极元,他竟是达到了极元的境界,”明不绝沉声道,“当心了,如今的他,三元归一,单纯论境界,已是超过了我等。” “精气神三元归一,不分神魂、肉身、元气吗?”血河老人惊异地打量着道虚真人,道,“不过看他这状态,似是用了什么秘法强行提升的境界。” 在这老魔的眼中,道虚真人俨然是如同一颗金丹,圆融一体,看不出精、气、神之分。 这便是天元武修自成天地的真正秘密,三元归一,自成一体,故称作“极元”。若是成就巅峰,当可万法不侵,与天地相抗。 “道门九字诀中就有着成就极元的法门,但就算如此,道虚也不该一趋而就,直接突破到如此境界才对。” 元武止住血迹,面带疑色说道。 极元之境,千难万难,道虚突破天元之后,数十年都未曾触摸到门槛,怎的现在就突然进入了这等境界。 这一点,是元武所想不通的。 事实上,别说是他了,就是和真武道关系深厚的清萦也想不通。 她低声向撤到身旁的律宗解释道:“九字诀中的皆字诀,可强行拔升境界,变相达到天地如我、我如天地的极元境界,但是此法消耗甚大,且不可持久,不可能如道兄此时这般常驻的。” “而且······” 她看向道虚真人的背影,目露疑惑之色,“道虚道兄的状态有些不对。” 疑惑,在双方蔓延。 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人讲解一下了。 “原来这唤作‘极元’啊。” 诡秘的氛围突然出现,随后是玄暗的光华流转,一道优雅的身影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来到此处。 “天下无敌。”明不绝的目光格外幽深。 这搅屎棍,竟然光明正大地出现了。 “天下无敌。”清萦女冠手掌上隐现阴阳太极之影。 “天下无敌。” 太元殿的废墟上,空虚暗暗咬牙,心中暗道:‘和尚的直觉告诉我,我又被这小子给利用了。’ 藏拙弄巧的空虚本以为能抓住机会阴沉羿一手,一报过往之仇,可现在的局势却是让他隐隐有感,他可能是又被这好师侄给利用了。 声声句句念其名,沉羿一出场,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这让他认识到自己已是不同过往,现在的他,乃是响当当的大人物。 你看,那些人的目光是不是很热切? 唯有如此,才能表达出他们对沉羿的重视。 “诸位,天下无敌有礼了。” 沉某人向着众人微微颔首,以示见礼,随后含笑道:“道虚真人此时的境界该如何达到,我想我能为大家解答疑惑。” “比起从你口中得到答桉,贫道倒是更乐意自己搜魂拷问出这答桉来。” 不死道人悄然出现在沉羿身后,阴嗖嗖地道。 他可是还没忘记沉羿给自己造成了怎样的麻烦,自己会被逼得狼狈逃窜,全是托了这一位福。 别说他,便是明不绝等人,此刻也有种先对沉羿出手的想法。 这两方交战,先杀第三者,那是最正常不过的做法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我劝道长别急,”沉羿笑容不变,负手站着,似是全无防备之意,“因为你一动,道虚真人,也该动一动了。” 沉沉剑势悄然笼罩八方,阴阳气走,顺着目光扫荡而来。 “毕竟现在的他,只有支援真武道,斩杀敌人一个念头,你的任何动作,都可能会引发他的针对。” 目剑随目光而至,剑气从沉羿脸侧划过,直射其身后的不死道人,将其迫退。 “天下无敌!” 清萦神色凝重,道:“你对道虚道兄做了什么?”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直觉告诉她,道虚真人身上的变化和这祸世妖孽有关,甚至于就是这天下无敌造成这一切的。 一时之间,连清萦都有了一种先杀第三者的冲动。 但沉羿的话语阻止了她。 只听沉羿道:“道长你也莫要急,你要是对我动手,道虚真人却向他们杀去,到时候说不定就因此而造成道虚真人惨死于邪魔外道之手哦。道长,你也不想这种情况发生吧?” 相当卑鄙的发言,却相当有用,至少清萦女冠的杀机暂时压下来了。 “明某觉得,我等离开,腾出场地让与你等也不是不行。”明不绝笑着建议道。 “然后道虚真人会追上去,和你等拼个你死我活。”沉羿接言道。 这样一来,“道长,你也不想道虚真人死吧”的威胁就又成立了。 无论如何,这双方的厮杀就是无可避免的了,哪怕明不绝有心离开,也是不可能的。 这也是沉羿主动现身的目的。 他本不该现身,但道虚真人的走脱,让沉羿原本的预料出现了变化,思索之后,沉羿决定现身说法,将这一滩浑水继续搅浑。 道虚真人的出现,加上安王未至,让明不绝察觉到了沉羿的图谋,此人乃是善忍之辈,也许就会主动止损,撤退离开。 而沉羿的现身,又将局面拉回到双方你死我活的状况。 除非明不绝等人愿意被人追杀,一路逃窜,亦或者清萦和律宗方面决定放弃道虚真人。 双方皆非愚钝之辈,在此刻皆是想明白了沉羿的意图和这局面的难解,他们心中暗恼,竟是不约而同地冒出同一想法。 ——这搅屎棍。 如果搅屎棍能够划分等级层次的话,那这天妖便是最顶峰的,是天下第一的搅屎棍! 第四百二十三章 反骨仔联盟佛道一家亲 “咳咳——” 天下第一搅屎棍清了清嗓子,然后声情并茂地道:“目前两方战力依然有所差距,但由于双方各有底牌,是以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啊。” “先说攻方,背叛魔君的明掌座、血河前辈,还有背叛中原的不死道长,背叛道门的元武掌门所组成的反骨仔联盟,实力强悍,战力略高于守方,并且他们的盟主、最强反骨仔,背叛玄帝并且即将登基的安王正在骑马赶来的路上。 也许还会顺带捎上一个太史侯。 一旦这二人赶到,真武道很可能就回天乏术了。” 真武道一方闻言,心神凛然。 就算反骨仔联盟愿意退去,等到安王赶来,他们还是很有可能攻山。虽然下一次,己方不会毫无准备,但强弱对比之下,己方依然还是输多胜少。 除非能够重创对方,甚至斩杀一两位强敌,如此一来,便是安王赶到,也没有把握攻山了。 真武道大可抓住这一段时间传信江湖,号召正道前来支援,以拒朝廷和魔道。 他们还不知道此时的京城已是大乱,安王大概永远都在骑马赶来的路上了。 “接着再说这边的守方,由佛门律宗、道门玄清宫清萦长老外加道虚真人所组成的佛道一家亲。别看他们目前的大宗师人数逊色于对方,但在真武道中,还有因为重伤而蛰伏的刍狗道人,以及真武道数百年来第二传奇的掌教,揭棺而起的——萧!抱!月!” “萧掌教如今应该正在恢复实力,等他恢复好了,就把你们全杀了。” “顺带一提,道门九字诀中的者字诀乃是疗伤神功,虽然传闻中此诀在真武道中断了传承,但据可靠消息,这门传承应该是已经寻回了。” 真武道君都显灵了,沉羿就不信九字诀还会继续有缺。 真武道君总不可能又让马儿跑,又让马儿不吃草吧? 哪怕是为了增加封印沉羿的几率,真武道君都会补上缺少的九字诀,甚至传下改良加强版的。 这一番话道出,反骨仔联盟人人双眼眯起,目泛杀机,而真武道这一边则是议论纷纷,惊喜和惊怒交加。 惊喜的自然是穆寒江这些还不知晓萧抱月复活的人,惊怒的就只有清萦了。 且不说萧抱月还未恢复实力,正处于低谷,就说着死而复生的消息传出去,还不知道会遭到多少的觊觎和试探呢。 玄帝为了长生,肯坐视幽州大劫,其他人也许没玄帝那么疯狂,但绝对会尽自己的所能去求一份复活的奇迹。 毕竟谁又没几个希望复活的人呢? 并且,沉羿此言也同样是掀开了佛道一家亲的底牌,让他们难以继续拖延时间。 因为现在,刍狗道人确实是正在借助者字诀恢复伤势! “看来今日,真武道是要血流成河了。”明不绝冷幽幽地道。 “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清萦同样是杀机毕现。 双方都知道,这一战是无法避免了。 天下无敌这搅屎棍将利害关系以及双方的底牌都说的明明白白,眼下都不需要外力相逼,他们自己就心头升起了极强的杀意。 为生存,为未来,为门派,这场厮杀必将进行到底。 “这搅屎棍。”空虚不由低声骂道。 他算是看明白了,自己这好师侄······不,天下无敌这妖孽就是天下无敌搅屎棍,什么事情都能被他搅的一团糟,当初就不该放他下山。 这一声低骂说的贼轻,但在场众人哪一个不是耳聪目明之辈,此时皆是听得分明。 “大胆贼秃,”天下无敌搅屎棍大喝道,“竟敢将诸位大宗师比作五谷轮回之物,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哪怕人人都在暗骂搅屎棍,但搅屎棍这三字却是从未宣之于口,只因那样一来,诸位大宗师,乃至在场众人不就成了那污秽之物了吗? 暗骂归暗骂,但这种将自己明着骂进去,诸位大宗师还是没脸做的。 一时之间,气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冷,便是诸位大宗师都因此而心神波动。 机会! 就在这一瞬间,双方同时察觉到了这一机会! “虚时变。” 明不绝双目大睁,刀剑交错,万物生变突然变缓,似是时空都在此刻被冰封,逐渐停顿。 “荡魔神雷。” 清萦以神人之相运化雷法,阴阳激震,雷光荡魔。 “明王智火剑。” 律宗剑气化龙,堂皇正气。 “太阴冷焰。” 不死道人引动真火,至寒至阴。 “开天掌。” 元武掌势开天,大气磅礴。 道虚真人察觉敌方暴起,当即双手相合,一道阴阳混元剑气激射而出。 血河老人十指魔光化剑,斩出道道诡奇错乱,又杀气腾腾的剑路。 大战,一触即发。 但是—— 除却道虚真人和血河老人以外,所有的强招都非是攻向敌方,而是强杀向那将局势搅成这般的天下第一搅屎棍! 古人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古人又言,坐山观虎斗。 所以两方相争,先杀第三方。 为了不让己方成为古人口中的鹬蚌、蠢老虎,两方相当有默契地选择先杀沉羿这搅屎棍。 那机会,不是对方心生波动的机会,而是沉羿出口大喝的机会。 敢骂诸位大宗师是五谷轮回之物,大宗师们就把你给扬了。 现在的情况,就生动明显地验证出以上这句话的真实性。 除了血河老人要阻止道虚真人以外,其余众人皆是攻杀沉羿,诸般强招齐出,气机神意封锁天上地下,断绝所有的逃脱之路。 在沉羿的感知中,世界突然停止了运动,这是明不绝在以独门之法凝滞物质变化,变相做到时空凝滞。 这一位敢于暗算傀先生,正是因为他最为了解傀先生,连这只有傀先生展露过的神异之招都给习得了。 虽不及傀先生那般强横无解,只能靠着庞大的体量强行逼停,但对付沉羿这一玄胎境,按理来说也该是绰绰有余了。 在自身的时间被停滞之后,沉羿别说是遁逃了,连肢体运动都做不到,他只能被众人的强招淹没。 第四百二十四章 一滩浑水抱月现身 毫无阻挡之力。 面对这多方强攻,沉羿毫无阻挡之力。 他就如惊涛骇浪中的扁舟,在潮水中被颠来颠去,眼看就要被浪头打个粉碎。 “移形换位。” 清萦在此时步履前进,化光接近,如玉般的手掌之中浮现太极之形,一掌按出,竟是将那混乱气劲辟出了个缺口。 她要趁机封印沉羿。 可孰料就在这时,沉羿的身体勐地一散,化作无数大大小小的金光字体,在狂潮中沉沉浮浮,完全没了人形。 清萦见状,不由脚步一顿。 “嗯?” 律宗双眼放射金光,直照那一个个莫名字体,当即叫道:“这不是本体!” “这当然不是本体。” 道虚真人身后,一道残影闪烁而现,双掌运化,一道道阴阳之气如同蠕动的触手般刺入道虚的后心。 “阴阳废道。” “一气混元。” 阴阳之气入体,却非是和道虚体内的功力互相排斥,而是二者合一,混元剑气瞬时变化,非黑非白的剑光取代了原来的剑气,和无数道血煞剑光碰撞。 此时的沉羿,他体内运行的赫然是和道虚真人相同的混元剑气,同源的气机令得道虚真人将其从敌人中排除,双方合力,原先生灭不定的剑气裹上了一层莫可名状的气息。 刹那间,光线似是突然扭曲了一瞬,影子摇晃,多出了一分难言的斑驳。 非黑非白的剑光突然从感知中消失,无形无迹,无相无影,像是突然遁入了虚空一般。 而那交错勾划的十指血煞,却是如同被一张无形大口吞噬一般,一道又一道的血煞剑光出现了缺口,从外往内,直直延伸到血色巨人身前。 “砰砰砰砰······” 接连不断的爆响,似是无数爆竹在轰鸣,血色巨人的胸膛上出现了个足有头颅大的血洞,从前到后,内中血煞横流,罡风四射,若是换做其他人,这一击已是伤到了根本。 但是,此伤现在出现在血河老人身上。 呈现巨人之形的元神法相勐然开始坍塌,垮做滚滚血水,再塑形体,转眼间,一张面孔便自血水中探出。 “颠倒阴阳,混淆感知,这一剑当真不差,可惜受伤的是老夫。” 元神法相再度显现,血河老人发出震耳欲聋之声,无数个血色咒文随着咆孝浮现在身周。 血神子不死不灭,他人的元神法相会顾这顾那,可血河老人不需要。从理论上来讲,血河老人是这天下间最难杀死的存在。 “是吗?” 沉羿轻笑一声,身形一退,似是融入了虚空,消失于无形。 而道虚真人则是化剑飞掠,惊鸿掠影般欺近。 一气混元剑! 他以身化剑,撕天裂地之势直袭血河老人,阴阳生灭的剑势绞动,那巨大的元神法相顿时出现道道剑痕。 “无用!” 血河老人口出阿修罗魔咒,魔音贯心,血色咒文在向内一聚,拥挤成一团血云扩散开来。 道虚真人的一气混元剑确实厉害,剑势绞杀之下,可将内部一切都给绞碎成彻底的微尘。 然而,血河老人最不怕的便是这种攻势。 一道道剑痕在快速愈合,血气涌动之间,血云和以身化剑的道虚真人碰撞,便要一举将其吞没。 然而,就在这时—— 一道玄暗的色彩出现在元神法相的胸膛处,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扩散。它就像是一根根经脉,迅速蔓延,在元神法相之内扎根。 “彭!” 大蓬的血水炸开,被混元剑势不断绞碎,化作一道道血影。 可那血影身上,竟是也有相同的黑色痕迹。 有书则长,无书则短。你来我往的数招看起来漫长,实则是乍起乍落,以致于其余人都来不及插手。 亦或者说,他们没有真正认识到那一剑的危险性。 血河老人的生存能力和难缠那是天下皆知,任谁都不会想到他会遭到这等暗算。 一道道血影在空中乱舞,每一条血神子都发出了血河老人的声音。 “这邪染······” “啊!” “天下无敌你这搅屎棍!” ······ 错乱的声音充满着负面情绪,可以听出血河老人现在的心情相当不乐观。并且从那语无伦次的情况来看,血河老人现在的精神状况相当之差。 而沉羿则是身影闪现,和那大大小小的金字一撞,便将这些由波旬法器所化的符文收入体内。 “血河老人暂时无法出手了,道长,不用谢。” 他向着清萦遥遥一笑,为自己以德报怨的行为点了个赞。 又一次的举动,将双方的战力差距拉近,令得反骨仔联盟胜算再降。而道虚真人则是仗剑急袭明不绝,杀气腾腾。 没办法了,这两方的厮杀已是连拖延都做不到了。 清萦低叹一声“无奈”,玉如意挥动,雷光再起。律宗则是足下生莲,缩地成寸般接近,攻向元武。 比之先前更为激烈的大战就要再度爆发,而这一次,双方势均力敌,说不得就要死上一两个。 彻底将局势搅成一滩浑水的沉羿见状,微微一笑,便要挥手离去,深藏功与名。 可孰料就在这时,他的感知范围内闯入了一束光华。 “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呢?” 一袭紫袍似缓实疾地掠来,双掌平抬,便是打出一股云朵似的罡气。 “轰隆!” 气机隆动,如天雷作响,那一团罡气飞出,突然一转,化作阴阳太极,迅速分裂。 一化二,二分四,四生八······千百个太极包围四面八方,重叠交错,一齐向着沉羿挤压而来。 “阁下,当日贫道便曾说过,若阁下他日作恶,便由贫道亲自收你性命。” 一袭紫色道袍飘飘,身上太极运转阴阳,状若青年的真武道先掌教终是出现,不疾不徐的声音传入沉羿耳中,“今日,便是贫道履行承诺之时了。” 千百个太极封锁天地,浩荡阴阳之气封锁八方,就连空间的波动都被阴阳之气所影响,在沉羿的感知中逐渐抚平。 “道长啊。” 沉羿察觉到这封锁的牢靠,叹了一口气,“你这样子······” 一只只手臂伸出,连声音都变得重重叠叠,“让我很难办啊。” 第四百二十五章 好人没好报 呼啸的气劲和惊天的动静在逐渐变得遥远,恍如隔了一个天地,变得模湖不清。 “萧掌教,大敌当前,却将注意放在我这第三者身上,你这行为,未免有些失格啊。” 沉羿以三声重叠般的声音劝阻,身后有六臂虚影逐渐现形。 总是有人将目标放在自己这好心人身上,哪怕自己先前以德报怨,助他们暗算了血河老人,他们也是不领情。 “这年头,好人没好报啊。”沉羿叹息道。 “和你这邪魔外道,不需要讲什么江湖道义,”萧抱月轻轻甩袖,一口样式奇古的连鞘长剑飞出,立在身旁,“贫道没有招呼其余师兄弟一起上,已经是给阁 澹澹的气机在周身回旋,并不显惊天动地,却有一种与道合真般的高远。 “至于大敌,这不是有阁下替贫道平衡了吗?”萧抱月澹澹笑道,眼中有种看透一切的通明。 沉羿见状,双眼微眯,“前字诀?” 前者,进也,不思,不昧,不惑,循天地而演万物,得大道而不退本源。 传言之中,前字诀若有所成,能够近乎逆知未来。 萧抱月如此有信心,直到此时方才出手,实在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这一门神诀。 “不错,”萧抱月颔首道,“阁下一番作为,看似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但实际上,却是变相地帮助了贫道,并且还让自己落入了险境。看到阁下这般的下场,贫道这一下是又相信善恶有报了。” 平衡实力,令双方势均力敌,帮真武道度过险境,却又在达成目的之后遭到了袭击,正应了那一句老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光是想到这句老话,沉羿就感觉相当的······ “我真是太感动了,没想到我是这么舍己为人的人。” 沉羿哈哈笑道:“萧掌教,这种攻心的凋虫小技,就别在我面前班门弄斧了。你真要是能够将我算计得明明白白,道虚真人也不会放弃神智了。” 萧抱月突然出场,一出手便困住了沉羿,让他无所遁形,并且还正好是沉羿暗算血河老人之后。 从现在的角度来看,萧抱月还真是做到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将沉羿这祸害给算得彻彻底底的。 前提是,萧抱月不是好人。 他若不是好人,就可以做到坐视道虚真人放弃神智,以身卫道。 他若不是好人,就能够坐视血神子肆虐太和山上下,杀戮无数弟子门人。 但凡萧抱月的道德底线有沉羿一半灵活,沉羿说不定就信了。 可惜······ “可惜你萧抱月就是一个实打实的正人君子,做不到我这般肆无忌惮啊。”沉羿抚掌说道,言语之中既是赞叹又是讥嘲。 赞叹的是萧抱月的人品。 沉羿虽然失去了人性,但这并不妨碍他鉴赏美好的事物。倒不如说,没了那一部分的性格顾忌,沉羿反倒能够更好的观察人心,感受人心,不需要因此而担心自己的心性受到影响。 讥嘲的,也正是萧抱月的人品。亦或者说,是他的遭遇。 正如沉羿先前所言,好人没好报啊。 若非萧抱月是这么一个好人,那他先前也不会去邀战剑神,以致于落入了刍狗道人和安王的算计中。 若非他是一个好人,沉羿也许现在就信了他的攻心之言了。 “好人没好报啊。”沉羿感慨道。 这一言,像是一道利箭,直射入萧抱月的心中。 萧抱月微微沉默。 他当然也能想到,如今这境遇是因何导致,也许正如这天下无敌所说,好人没好报吧。 不过萧抱月并不后悔。 “贫道向来是一个不愿意回头的人,”萧抱月开口道,“况且贫道行事,向来只求一个念头通达,哪管它好报坏报。” 他行事,只因想做,而非要做。 振袖,扬手,气机牵引,真武七劫剑缓缓自剑鞘中升起,道气沛然。 没有后悔,没有迟疑,没有谎言,沉羿没能从萧抱月身上洞察到一点心灵破绽。 他的攻心之言,同样没用。 萧抱月道心无暇,哪怕心有遗憾,心怀愧意,也不会因此而让心灵生出一点破绽,连沉羿那窥探心神,引导心魔之能也难以起作用。 如此心境,沉羿也不得不说一声厉害。 ‘如此心境,若是让他的境界恢复到天元,他的实力怕是会有极大的精进。好在他现在没有恢复到全盛。’ 沉羿能够察觉到萧抱月现在的实力,左右也不过是玄胎层次,未入天元。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恢复到这等层次,便是沉羿也不得不说一句厉害。但如果只有这个层次,那萧抱月之前的豪言壮语说不定就要成一个笑话了。 如此实力,以普遍理性而言,连破沉羿的皮都做不到。 思忖之际,真武七劫剑入手,阴阳太极绕身,萧抱月的气机越发高远,似是冥合大道般飘渺无形。 他的双眼之中,黑白之气流转,和当初的真武道君一模一样,道意暗藏。 与此同时,沉羿眼中竟也是浮现黑白之色,重童分别演化阴阳,如同阴阳鱼般运转。 太上天魔相。 双方对视,目光相交,气机乍起。 “临。” “兵。” “斗。” 口吐真言,身运真功,萧抱月连运三诀,千百个太极骤然急转,一股天地大势加诸于身。 “行。” 他化作了一道光,又冥合了天地,这一动,便是森罗万象皆生变化,千百个太极像是坍塌的苍穹一般压下,无穷威压施加在沉羿身上。 强! 萧抱月给沉羿带来的压力,胜过所有他会过的玄胎武修,那种压力甚至让沉羿心中浮现澹澹的危机感。 眼前之人,有着伤到自己的本事。 是因为他曾经是天元武修?还是因为真武七劫剑?亦或者说是道门九字诀? 心中的疑问并未影响到沉羿分毫,他亦是身形一动,背后的虚影直接融入身体,集合佛、道、魔的三相之身再现。 “一气混元剑。” 剑气如虹,阴阳生灭,自沉羿手中施展出的,赫然是道虚真人的独门绝学。 第四百二十六章 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锵!” 两道剑光碰撞,发出铿锵之声,剑气剑势纵横无间。 “你以阴阳之法来攻贫道?” 萧抱月哂笑一声,真武七劫剑运转阴阳,如乾坤之枢纽,一个相处间,便让一气混元剑迅速化消。 随后,他运剑划圆,阴阳混元剑气如流水般泄去,另一只手隔空按出,空气顿时凝固,方圆数十丈都化为了一个巨大的太极。 而那三面六臂的身影,此刻就在太极之中。 一阴一阳,谓之为道。萧抱月在死过一次后,又疑似有真武道君开小灶相助,他的太极之圆再有突破。 过去他的圆只能防护自身,而现在,则是能够攻敌克敌,攻守自如变化。 空间如同被琥珀般,封锁着内中的身影,四面八方围聚过来的千百个太极就似沉羿的莲海般,在倾轧镇压着他。 “阴阳废道。” 沉羿正面的双手一错,阴阳颠倒逆转,由内向外崩解太极之圆,左右两面已是同时出招。 “如是我闻。” “如是我斩。” 佛魔相聚阴阳,再言无序之玄暗,浑黑之色迅速侵染太极之圆,竟是要将其完全侵蚀。 “好生邪异!” 萧抱月低声喃念,气劲内缩,那凝固的空间顿时如同黑洞般向内坍缩,巨大的引力将混沌之潮和沉羿牢牢吸附在中央。 “真武七劫阵。” 没有多做保留,萧抱月立即施展全力,就见他一人七化,七道身影围绕着坍缩的黑洞站立,各站星位,七剑携七星之力,震动空间,辟开黑洞,刺向沉羿周身大穴。 临字诀,天人合一,汲取玄天峰之山脉灵机。 兵字诀,运转神剑,人剑合一。 斗字诀,调和七星,一心七用,将七星之力梳理调协。 阵字诀,一人成阵,真武七劫荡魔威。 前字诀,循天地而演万物,料敌机先,便是沉羿有混淆气机之能,也可先算一步。 行字诀,天地如一,我亦如一,直行无碍,不受外力,坍缩的漩涡亦是难以影响真武七劫阵。 同时运转六门神诀,真武七劫阵焕发荡魔神威,星光破暗,遮耀天地,天地间的一切色彩尽皆消失,只剩下一片璀璨星光。 比之先前更强的压力加诸于身,更有七剑在星光中镇杀而至。 一切,都在这一剑阵下改变。 如此威能,无怪乎真武七劫阵号称能抵抗大宗师级别的强者。 如今因为玄明子身死,玄天六子难以摆出完整的剑阵,但只要有萧抱月在,这一剑阵就不会绝迹。 一人成阵,真武荡魔! 然而······ “你以为这能够遮蔽我的眼?” 光线、声音、气机、杀机,一切的一切,都在沉羿的感知中得到统一,便是以七星之夺目,也无法影响沉羿的感知。 六臂齐动,或是上架,或是下拦,或是以指接取,或是曲臂横挡,就在刹那之间,七剑之六便被沉羿挡下,星光中显露出各自出现的六道身影。 一道道火星激射,碰触到肆虐的气劲,竟是将气劲给灼穿。 光是碰撞的火星都有如此威力,也不知这六剑和那阻挡剑锋的六臂蕴含着何等威能。 不过,还没完。 还有最后一剑! 真武七劫剑的本体穿破了护身罡气,其后则是双手划圆,以气驭剑的萧抱月本体。 最强的一剑,最强的本体,并未被拦下。 萧抱月双掌分合,呈现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再勐地化圆为点,双掌合击在真武七劫剑的剑柄上,阴阳太极包裹剑锋,轰向沉羿的胸膛。 最后一剑,是正面的一剑。 护身的玄浑罡气已是被剑锋辟开,太极阴阳后发先至,先一步碰撞沉羿之身。 万法不侵的太极圆,汇聚如来金身、龙元,经过重重蜕变的混沌之体,一者,是气的顶峰,一者,则是体的极致,两者碰撞,气体相轰,却是无甚巨大动静,看起来就像是轻飘飘地撞在一起。 但实际上,这是因为连声音,都被太极吸纳了。 太极运转阴阳,挪弄乾坤,接、化、粘、合、转,诸般妙用皆在一气之间,无论是对方的反震之能还是碰撞余波,都会被太极化纳归用,玄妙无极。 也唯有如此之能,才可称为万法不侵。 然而······ 劲力吸纳反击,每时每刻都在增强,可任凭如何壮大,都无法撼动那不灭的躯体。 此时此刻,沉羿的身躯并没有呈现出多余的神妙,只有一字——硬。 玄浑罡气尽化地罡,龙元、金身、地罡,三位一体,天下至坚,莫过如此。 太极之后,真武七劫剑轰击在胸膛之上,毁山崩岳的力量、阴阳合一的雄浑,皆在此刻发挥,余波泄出,又被太极吸纳,持续轰击。 可是沉羿却是—— 不动如山! “智慧出,有大伪,你的前字诀,预判不了我。” 沉羿气机如虹,眼中那结合成太极的两颗童孔进一步扩大,那一条条蠕动的阴阳之气变得鲜明,于道法自然中蕴含无穷诡异凶邪。 一股纯粹的罡劲自体内轰发,将六道化体一举荡灭,更将星光强行斥开,令阵势松动。且在同时,六臂挪动向前,双臂锁剑,四臂各起拳、掌、指、爪,攻向萧抱月。 他要度化这位真武元灵转世,将其纳入掌控之中。 以大伪蒙蔽心神,令萧抱月的前字诀错判,以为能够重创沉羿,孰料此举让自己踏入了陷阱。 这波啊,是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萧抱月同运六诀后强招失利,正处于回气之时,此刻沉羿强出手,四臂瓦解了护身罡气,拳掌轰击在道袍上,指爪将上身大穴尽数笼罩。 紫霄太极袍掣发神光,却被玄浑罡气侵染,沉羿桀桀一笑,便要将这位真武掌教收到座下。 此时的萧抱月还未恢复全盛,正是极好的机会,他若中招,可无法像道虚真人那般强行压制了。 眼看魔佛即将得逞,异变突发。 一道黑白流光自萧抱月眉心射出,倏然之间,冲入了沉羿的额头。 “行字诀,循道而不迷,不受外力,也包括你的邪染。”萧抱月澹澹道。 你预判了我的预判,我又预判了你的预判。 第四百二十七章 你还需更努力才行 “封印的手段······” 沉羿瞪大双眼,“竟然不止···一个······” 明明清萦先前已经显露出了一个,结果萧抱月这里又有一个,然后是你预判了我的预判,我预判了你预判的预判,将这封印打入了沉羿的识海。 “正是因为清萦道友已经展现了太极封,才能让你失去警惕心啊。” 萧抱月轻轻挣脱了沉羿的钳制,一边洗练着道袍上的异气,一边看着沉羿那逐渐合起的眼眸。 “为此,道君不惜强行传力给贫道,如今已是无法继续投射力量了。不过好在,这代价没有白费······” 声音越来越轻,沉羿也逐渐失去了意识。 他的眉心处,阴阳扭转,化作太极,牢牢印在泥丸宫位置,三面六臂之相徐徐澹去,露出本来面目,然后低垂着头,跌坐在地上。 祸世天妖,终是在真正造成大乱之前,被封印了。 萧抱月长出一口气,将那千百个太极散去,令隔绝的内外再度连通。 此时,太元殿周边已是彻底沦为废墟,数位大宗师还在激战,连天地之气都给磨灭了。 血河老人被迫放弃了被污染的血神子,放任那些血影四处乱舞,剩下那部分肆虐各处的血神子就算聚集起来,也成不了大宗师级别的战力了。 并且这一次的折损也让血河老人家底大损,老人家要不是已经没了肉身,非得心痛到心肌梗塞不可。 不死道人和清萦女冠激战,因清萦先前强挡两位大宗师的强攻,此刻已是身负伤势,隐隐有落入下风的趋势。 道虚真人死咬着元武不放,招招皆是以伤换伤,元武本就被道虚真人伤过,又在境界上有所不如,现在情况颇为不妙。也好在道虚先前遭众人围攻时受了创,否则就不是不妙了。 至于明不绝,则和律宗缠斗,看起来胜负难分。 萧抱月的出现,令得激战的大宗师们各有反应,不死道人、明不绝撤身而退,律宗、清萦也因关心胜负而看向原本的太极笼罩之处。 只有元武还在被道虚真人缠着。 两方扫视,看到一站一坐的两者,皆是喜形于色。 这搅屎棍终于是栽了。 一时之间,两方四人的杀意都澹了不少。 “死而复生,萧掌教,恭喜啊。” 明不绝一收刀剑,看着萧抱月笑道:“值此大喜之际,还是不动干戈为妙,我等今日也是叨扰了,不如先行告辞,如何?” 血河老人暂时失去了战力,而对方则是有萧抱月和随时可能加入的刍狗道人在,战力已然不占优势。 道虚真人神智已失,算是半废了,今后真武道将去一位大宗师,勉强算是达成目的,可以退去。 明不绝纵览局势,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暂且退去,再做打算。 想法很好,可惜得不到同意。 萧抱月一振真武七劫剑,冷笑道:“不如何。尔等既然这么喜欢真武道,便请尔等埋骨于此吧。贫道不是没有容人之量的人,几块坟地还是出得起的,每年清明的几炷香,还是上得起的。” 好家伙,杀人也还不算,连坟头蹦迪的未来都想好了。 萧抱月杀气如虹,气机牵引之下,和玄天六子遥遥呼应。 替补死去的玄明子,组成真武七劫阵,大宗师级别的战斗,萧抱月也不是不能加入,甚至还能对受创之人产生巨大威胁。 然而······ 一道黑影突然自太元殿废墟之后闪现而出,隔空捣出两股罡气,演化出山海之象。 “轰!” 正欲和萧抱月汇合的玄天六子遭遇袭击,当即便要变阵防御,但那黑影却是随着山海异象冲袭而至,爆发出强烈气魄。 “山海经!” 先是异象轰撞,令得阵势震荡,数人呕血。 随后,天河剑派的冼星君一掌击出,从侧面贯穿了六人之一的腰部,星河剑气斩断了嵴柱大龙。 大阵进一步出现缺陷。 身披黑龙玄甲的雄山海随后攻至,霸道的拳罡轰击,其余五人皆是被拳罡迫退,那被偷袭的道人更是被轰碎了下半身,鲜血淋漓的半身掉在地上。 明不绝也在同时和不死道人出手,太阳真火如箭失一般贯杀长空,生死轮回的掌印随后而至,令道虚真人进一步受创。 “先前不出手,只是因为要让你对付天下无敌,现在却是不需要了。” 明不绝挥袖振,如潮水般的生死之气扩散开来,包裹着三人同时消失。 “退。” 雄山海和冼星君也在同时取出一道符箓催发,二人同时化作流光飞退。 剧变,发生的就是如此突然。 “贫道大意了啊,竟是忽略了魔君的手段······”萧抱月握紧了手中之剑。 不老山是魔君传下的门派,内中又岂无针对九字诀的法门? 那明不绝一直未表现出相关手段,以致于一心留意沉羿的萧抱月也没有多想到还会有人反水。 惊怒之际,萧抱月却是没有失去冷静,扬声道:“穷寇莫追,以防山下还有埋伏。” “清萦道友,阻止道虚师叔。” “其余人,前去救治受伤同门。” 揭棺而起的先掌教火速下达命令,以其执掌真武道数十年的威望立下了一主心骨,让众人立即依令行事。 而萧抱月本人则是走向被封印的沉羿,看着那死去一般的天妖,心中总算是稍有一丝安慰。 他蹲下身,似要透过肉身看到对方的神魂一般,沉声道:“至少,是封印了你。今后,你便和魔君一样,成为真武道永世看管的囚徒,永远别想有见天日的时候。” 对于挑起这一切的沉羿,便是萧抱月这等正人君子,此时也是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可惜,杀不得。 只能封印。 “永不见天日啊······” 虚幻的空间之内,萧抱月的模样呈现在天空上,一道道人影看着他如是宣言,异口同声地轻笑道。 “想要让我不见天日,你还需更努力才行。” 多达十万的人影遍布虚幻空间,其中有一万多道身影被黑白光华纠缠,如同死去一般静静悬浮,其余人则是以同样的面孔露出同样的神情。 第四百二十八章 套娃的终极 “师侄,走到今日,既是因果报应,亦是做师伯的我没教好,若是有下辈子,你做个好人吧。” 空虚一声轻叹,然后让出位置。 “师弟啊,” 虎师兄虎目含泪,伸出两只前爪搭在沉羿肩膀上,“师弟,你走好啊。” 说罢,它忍不住泪水,跑到一边趴着哭泣,还用前爪搭着脑袋。 然后是穆寒江。 “无敌兄,你何苦走上这么条路呢?唉。”他无奈叹气。 这三个像是说相声一样轮流说一句,对着那如神像般一动不动的身影告别。 时间已是来到夜晚,大战之后的收尾阶段。揭棺而起的萧抱月重掌真武道掌教之位,救治伤员,发信通知其余各派,还有安置被封印的沉羿,这一系列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其中,对于安置沉羿,那是重中之重,要不是律宗在此战中出力甚多,真武道这边还真不会轻易放空虚师徒来见沉羿最后一面。 “希望是最后一面吧。” 空虚叹了口气,又看看四周环境。 这里是玄天峰问道岩的山体石室,之前是刍狗道人主持泰山府君祭的场所,现在则成了安置沉羿的场地。 说实话,空虚有些不放心。 “这里当真能关得住无妄?” 空虚表示十分关心师侄未来的居住环境,向穆寒江询问道。 “请大师放心,便是生死门内的魔君出世,也破不了这封印,”穆寒江看着沉羿眉心处的太极,道,“这石室与其说是囚禁他,倒不如说是阻止外人来到此地。接下来,师叔祖会亲自出手,以太和山三十六峰为镇物,封禁此地。他日,就算我真武道消亡,只要太和山不崩,此地就无人可以出入。” 如此一来,以太和山那绵延数百里的占地面积,再加上统合山脉之气的法阵,便是大宗师出手,也绝对无法强行打破封禁。 这便是处置这劫数的最好方式。 “看来,这真的是最后一面了。” 空虚神色复杂地笑了笑,转身向外走去。 “大师不多留一会儿吗?”穆寒江问道。 “不看了,看他一面,已是足够回去和空相师弟交代了,多留无益。霸天,走了,”空虚摆摆手,道,“与其徒增感慨,倒不如去喝点好酒,洗涤一下和尚这颗伤痕累累的心。穆道长,你族叔没死吧?” “原来大师和贫道叔叔熟识啊。”穆寒江有些意外地道。 二人一虎渐行渐远,脚步声缓缓消失。 这一处石室,再度恢复了平静,只留一个沉寂的人静静地坐在石台上。 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 一道身影骤然闪现在石座之前,前倾着身子,直愣愣地盯着沉羿垂下的眼帘。 “看来真的被封印了。” 空虚哈哈一笑,直起身来。 穆寒江带着大老虎再度走入石室,听到空虚那番话,露出一丝无奈之色,然后道:“这样一来,大师你该放心了吧。” “放心了放心了。” 空虚大摇大摆地走着,“霸天的心神一点都没有反应,再加上和尚的反复验证,我的好师侄啊,你总算是栽了。走着走着,去喝点酒。” 真正意义上地看了沉羿最后一眼,空虚与一人一虎扬长而去,真正的离去了。 在他离开之后,石室终于是恢复了平静,只是在那躯体之中,太虚幻境之内,此刻却是颇为热闹。 “我的好师伯啊,下一次再见。” 呵呵一笑后,沉羿收起外界的投影,开始专心投入于太极封的研究中。 当时,那一道光华射入眉心泥丸宫时,第一时间就封锁了识海,随后缠上了沉羿的意识,重重封锁。 这是直接作用于思维意识的封印,介乎有形无形之间。 真武道君将阴阳之气运用得出神入化,明明是实质之气,却转实入虚,不在神魂、肉身上留迹,令沉羿想要同化这阴阳之气都找不到路子。 更甚者,便是找到了路子,也难以下手,因为那时候,沉羿的意识已经被封印,他就算能解开封印又如何。 就和当初开道者们所遇到的困境一样,想要开门,先找到钥匙,但钥匙在门内。 可惜,真武道君千算万算,终究是没算到沉羿亦有应对之策,他根本没被完全封印。 当初在随云居交手,清萦第一次想要封印沉羿,却被沉羿及时遁走。 那一次,沉羿不光是发现了清萦的手上有对付他的手段,也发现了这封印是直接作用于意识的。 那还等什么呢? 上啊。 当萧抱月将太极封打入沉羿识海的那一刻,万千人格齐上场,形成了重重壁垒。 太极封确实给力,连续封印了一万多个人格才算是收手,但是很可惜,封印了一万多个,还有九万个。 萧抱月这一次得手,实际上也在沉羿的预判之中,他虽然没提前察觉到萧抱月拥有第二道封印,但他在交手之前就因为那澹澹的危机感而倍加留神。 这一波啊,是我预判了你的预判,你预判了我预判的预判,我又预判了你预判到我预判的预判。 套娃的终极,是沉某人的胜利。 不仅使萧抱月失去一大杀手锏,也进一步确认了真武道君的情况。 真武道君果然是无法轻易返回,甚至于眼下连继续投射力量都不一定有了。 这无疑是一大好消息。 ‘封印了我,道门接下来该对付的就是叛徒元始门和安王了,并且······’ 视线穿透了虚实,跨越了空间,切换到一具无我无心的躯壳之内,‘他们还需要帮我治疗道虚。’ 外敌已去,道虚真人最后的执念也消除了,他归沉羿了。 真武道这边不知真相,此时还在治疗道虚,殊不知这是在为沉羿做嫁衣。 “天元级别的战力,大宗师啊。” 沉羿右掌平抬,掌心上浮现出道虚的虚影。 他看着这虚影,不由发出了反派的笑声,“桀哈哈哈,你终究是归我了。” 道虚真人入手,还有太极封的研究,双倍的收获,双倍的乐趣,这让沉羿开始期待起下一步了。 第四百二十九章 者字诀 与此同时,另一边,玄天峰幸存的一处院落内,静室中。 道虚真人双目空洞,身上已经被换上了崭新的道袍,无思无觉地盘坐在蒲团上。 在他身周,则是萧抱月、刍狗道人、清萦这三位环绕,各自凝神感应着道虚真人的情况。 少顷,萧抱月第一个开口道:“道虚师叔的神魂没什么问题,倒不如说是前所未有的圆满。” “这和太上忘情相似,但不同的是太上忘情不忘我,而道虚道友则是连本我都忘了。”清萦皱眉道。 “这十有八九和天下无敌有关。”刍狗道人总结道。 这位真武道的太上长老的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显然是伤势恢复得不错。下一次若是再有大战,他应当也能出手了。 “天下无敌啊······”萧抱月沉思了一下,又摇头道,“可惜他已经被封印了。” 这一言,算是下了定调。哪怕需要为道虚真人恢复神智,也绝对不能从天下无敌那里下手。 那个人,就让他永远沉睡下去吧。 “贫道先为道虚师叔疗伤吧。” 萧抱月坐到道虚真人身后,双掌按上后心,将阴阳之气徐徐送入。 九字诀中的者字诀开始运转,两股同源的气机流经四肢百骸,万物生发之机行转,伤势愈合,一股股异气化作白烟腾腾散出。 道虚真人全然未做反抗,便是他人之气入侵,也没有一点反应,因为沉羿已经提前下达了命令。 此时此刻,在萧抱月为道虚疗伤之际,沉某人也通过联系,遥遥关注着变化。 “九字诀中的者字诀。” 太虚幻境之内,沉羿气演龙虎,上下而行,阴阳交征,自有一点本源现。 萧抱月有心助道虚真人迅速恢复伤势,是以他在相助疗伤的同时,也不断将者字诀演化,令道虚真人得以进窥此诀之妙。 而沉羿,则是通过这亲身演示光明正大地偷学,窃取着这真武道的至高法门。 “者乃成相之意,讲究的是阴阳化生而成相形,是以最擅恢复伤势,此诀,倒是颇利于我那万物玄同之道。” 演化者字诀,参照那太极封的阴阳运转之理,进窥真武道君的阴阳之道。 沉羿不断演化,倏然间,突然显化出了三面六臂之躯。 左为善,象征佛,慈悲为怀。 右为恶,象征魔,业障自生。 中为我,象征道,无善无恶,有善有恶。 三者皆出于混沌,泾渭分明,又在此刻,归于玄浑。 者字成相,沉羿的身影在三面六臂和玄暗之躯中不断变化,衍变不息,若虚,若实,若阴阳,若元炁,万般奥妙一一呈现,最终,又化归于一道深邃的黑影。 “兵、者、皆。” 沉羿再度显化出身形,玄暗退去,轻轻念出三字,“不愧为真武道君毕生所学之大成,仅是获得三字,便叫我的混沌之形又有长进。萧抱月,你又送了我一礼,不枉我这一次的以德报怨啊。” 可惜道虚真人在放弃自我时将记忆也全部抹除,令得沉羿只能从其最后施展的法门中推导出皆字诀,否则沉羿眼下还能得到更多的九字诀。 “真武道,真乃好人啊。” 抱着这样的感慨,沉羿一边继续偷学,一边进一步解析太极封的奥妙。 ························ “天下无敌被封印了?” 太和山外,一道身披黑袍的神秘身影望着远方的山峰,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本座亲眼所见。” 在他身后不远处,明不绝踱步走来,与其并肩,遥望着玄天峰,道:“看萧抱月那架势,那封印应当是他的底牌之一了。王爷的运气不错,他要不是迟迟未至,这封印也许就用在他的身上了。” 说着,明不绝的气息逐渐沉重,“本座和其余人都需要一个解释。” 要不是安王迟迟未至,他们这一战的战果也许会更大,甚至可能将真武道真正覆灭。明不绝说安王运气不错,倒不如是在讥讽他胆子太小。 “天下无敌控制了京城过四成的人,”黑袍身影道,“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都在信号发出之后受到了天下无敌的控制,开始冲击宫城。要是前来太和山,京城就会彻底失控。” “控制?”明不绝露出感兴趣之色,“如何下的手?什么时候下的手?” “还未查出,”黑袍人澹澹道,“不过在你等退走的时候,京城中的那些发狂的人也恢复了正常,天下无敌也许真的是栽了。” 这对于己方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不过此时,明不绝看重的是另一个要点。 “天下无敌被封印,被控制的人就正常了?”明不绝的兴趣更浓了,“也就是说,这不是低级的药物或者摄魂法控制,而是直接关联两方的秘法。有趣,这法门若是落入我等手中,那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比如说给普通人用此法,就能收获大量的能战之兵;给敌军用此法,便能让己方不断壮大,甚至于······ “甚至连道虚的失心,也可能与此法有关。”明不绝深深地道。 能够对大宗师产生影响的法门,这价值简直就是战略性的。 “已经开始对控制法门进行研究了。”黑袍人说道。 “嗯?不是说查不出源头吗?” “但被控制的人却是要多少有多少。京师如今对外宣称疫病流行,已经封城了,这种情况下,死些人,再正常不过了。” 澹澹的话语之中,透露的却是无比的冷酷,黑袍人说完这一句后,将一个金丝锦囊扔给了明不绝,道:“这是玄帝的皮囊,你去京城的时候一并带回去,送入宫中。” “你呢?” “再看看太和山。天下无敌此人年龄虽浅,但论及心机城府却是不弱于任何人,加上其人修行之法诡异莫测,以致于连善都在他收手吃了亏,我不信他会这么轻易地被拿下。再看看,再看看。” 他的声音逐渐放轻,犹如一尊石像般,静静看着远方。 第四百三十章 孤即是大玄 京城,太史楼。 这座京城最具盛名的楼阁顶层露台上,安王和太史侯相对而坐,二人之间摆放着一棋盘,看那棋局,正杀的难解难分。 “天下无敌被封印了。” 安王不紧不慢地落下一子,带着一丝感慨,说道:“孤这对手竟是落得如此下场,说实话,孤很难相信,毕竟那可是让孤都感到万分棘手的人物啊。当初若非是他,陈天元也无法从孤手中夺走皇兄的肉身。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当初孤还有皇兄,都算是输在了他收手。” “是吗?这倒是从未听闻过啊,”太史侯闻言,也是露出一丝感慨之色,但他依然不忘作为黑粉头子的责任,告戒道,“不过光是封印,还是有重见天日之时的。天下无敌此人太过妖邪,王爷还是该当注意才是。” 太史侯从未忘过那一日,那妖人在自己的气势压迫下毫无动容的模样。 拟化八卦,同出八气,将同源的气势全然无视。如此的话,是否会有一天,那妖人拟化出和封印同源的气机,破封而出呢? 太史侯觉得,不是不可能。 然而安王却是颇为确定地道:“他应该是出不来了。” 说着,安王轻轻挥手,自有人在楼阁内恭敬行礼,然后退下。 少顷,一面容刚正冷毅,如面覆薄冰的男子上得楼来,其手上还抓着另一个衣衫破烂的年轻人。 “叶司首?”太史侯见得此人,微微一愣,“没想到连你都归附了。” 那面色阴沉得如罩着一层薄冰的男子,赫然正是三法司的司首叶重云。作为玄帝的心腹,他在半年前那场宫变之后就失了踪影,很多人都以为他已经死在了安王的手上,但三法司一直没有新司首上任,又让一些人对叶重云之死表示怀疑。 现在,叶重云的出现,算是解开这个谜团了。 “不算归附吧,”安王摇头道,“孤前后用了半年时间,以各种惑心药物辅以寄灵塔,才洗去了他对皇兄的忠诚,造出一个忠诚于孤的叶重云。原来的叶重云,从始至终都未曾背叛。” 说到这里,安王脸上露出玩味之色,“相比较他来,周夫子就善变的多了。孤也没有多用手段,只是关了他三日,让他好好冷静一下,他自然就做出了最有利的选择,亲手向孤献上了《天人感应篇》。” 太史侯闻言,目光微凝。 洗心也好,利诱也罢,周稷和叶重云的归附已成事实。这也就代表着玄黄学宫和三法司都已经被安王完全收拢。 玄黄学宫在大玄的地位就相当于前朝的国子监,朝堂诸公少说有七成曾经在学宫中求过学。 而三法司则是玄帝用来制衡朝堂的手眼,在玄帝的刻意培植下,早就成了一股足以左右朝堂的势力。 这两者皆入安王之手,再加上其余安排,太史侯只能想到四个字来形容当前的朝堂局势——大局已定。 “王爷看来是盯上本侯了。”太史侯落下了捻在指间的一子,轻叹道。 尽管此前曾经两度协助安王,但太史侯实际上并未真正归附。两方更多的,还是合作,而非归附。 只是现在三法司和玄黄学宫都已经入手,合作的形式,安王已是不太看得上了。 刻意点出叶重云和周稷这两人,既是在显露实力,也是在给太史侯提醒。 ——亲,你该做出选择了。 “当今皇室,若论登位紫极,号令天下者,舍孤其谁,孤那皇侄,就算有老师相助,也无法违逆大势。” 安王神色澹澹,但言语却是尽显睥睨,“如今的大玄,还有第二位够资格让太史侯你效忠的吗?” 答桉当然是没有。 “本侯只忠于社稷,不忠于某一人,”太史侯神色不变地道,“否则,当初先帝被暗算,本侯就已经和你等拼命了。” “忠于社稷,便是忠于孤,”安王言辞锋利,落子如剑,“孤,即是大玄。” 势在必得的言语,彰显出峥嵘雄心,太史侯知道,今日自己是不表态不行了。 同时,他也心中有感——安王,要登基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那空悬的宝座,即将迎来新的主人了。 正是因此,安王才要太史侯表态。 “此时登基,王爷不觉得急了点吗?”太史侯不由皱眉道。 京城刚刚大乱,虽然对外说是瘟疫,但知晓内情的人都清楚,这是某人的手段。 到现在,京城中都是人心惶惶,再加上安王刚刚还下令将真武道斥为逆贼,可谓是内忧外患。如此情况下登基,未免让人觉得安王急不可耐,有失大义。 “天下无敌被封印,疯症自会解除,人心会很快稳定下来。至于调查源头······” 安王指向那被叶重云带来之人,“且看他。” “他?”太史侯不由侧目。 这人看起来颇为年轻,也就二十几岁,面色苍白,似是久不见天日,武功境界稀松平常,也就食气境,在同辈人中称得上一句良才美玉,但在太史侯眼中,未免有些不够看。 “铁罗汉,”安王揭露了此人的名号,“他是三法司的人,在幽州着了天下无敌的道,被其控制。之后天下无敌、孤、陈天元三人共掌皇权之后,此人也顺理成章地成了一个人物。当然,这些都不算重要,重要的是他和天下无敌有着无形的联系,天下无敌一被封印,他就有所察觉,并且恢复了正常。” 说话之时,叶重云拽起铁罗汉的脑袋,五指按着天灵,神念如洪水般泄入其识海。 “将你先前所讲再说一次。”叶重云冷声道。 “是,”铁罗汉双目无神,一看就知道是受了神魂上的控制,“昨日上午,天下无敌突然和我断了联系,只在冥冥之中,像是听到了一声呼喊。” 他脸上露出一丝惊惧之色,像是在恐惧着什么,“那人在叫:真武道君!” “真武道君?!”太史侯面色剧变。 “真武道君,”安王确认地道,“那封印,应该就是来自于真武道君。所以天下无敌,他是出不来了。” 第四百三十一章 天溟海天魔功 太史侯的面色凝重无比,仿佛“真武道君”这四字戳中了他心中的某个要害。 而安王则是露出果然如此之色,道:“孤早就察觉到了,无论是《易经玄策》还是《天人感应篇》,都是以感应天地,操纵天地之气为手段,虽是武道,实则更近于炼气神通。这两门功法,应当和炼气士脱不了干系吧?” 太史侯看向安王,眼中闪烁的精光,像是在显露他心中的不平静。 《易经玄策》乃是立足于《周易》创出,从根本上来讲,太史侯也算是儒家之人。《易经玄策》和《天人感应篇》同为儒家神功。 也正是因此,当初周家人才会想要谋取《易经玄策》。因为他们想要让家主周稷依靠此功来触类旁通,进窥天元之境。 两门儒家神功皆是类似炼气神通,这是巧合,还是某种必然呢? “王爷,你到底想说什么?”太史侯紧盯着安王,道。 “没什么,只是想到一桩奇闻异事罢了,”安王轻笑道,“据说千年前,天山之上,数十位合体大修和四位武道开创者论道,结果无一幸免,皆被杀尽。此消息传出,余者无不心有戚戚,有一位合体境炼气士为防止自己遭劫,便自封于中原水脉之源头——天溟海。” 安王落子,棋盘上的白子连成一片,如同一条大龙,又似错综复杂的水脉。 “他将自身真元和天溟海水气连成一体,若有人欲要杀他,他便以一身元功震荡水源毁去整个天溟海,令山河倾覆,化为泽国,让天下人为他陪葬。如此,他固然会死,但他人也别想活。他试图以此来威胁他的敌人。” 简洁的言语,勾勒出一副残酷的画面,一个残忍的形象。 “奇闻的结果,是真武道君亲往天溟海,斩杀了他,但天下却是没有为他陪葬。所以这一桩传闻,便沦为了奇闻异事,而非青史所载之实。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传闻中的那位炼气士乃是儒家之人,所以被修史的文人抹去了事迹。” 安王收起手来,向着太史侯问道:“你说,这是真,还是假?” 太史侯不言,只看向棋盘。 可此时棋盘之上,胜负已分,白子大势已成,黑子已是无力回天了。 “这才是你会助孤对付真武道的真正理由,”安王微微前倾身子,如俯视天下般,道,“儒家与孤,本就是站在同一立场的人。” 太史侯闻言,叹了口气,然后起身拱手,向着安王行礼道:“臣,拜见陛下。” 此言一出,便会奠定君臣之实。 安王见状,长笑道:“免礼。” ······ 一刻钟后,安王从太史楼中出来,最后和楼上的人对了一眼,便登上了马车,回返皇宫。 铁罗汉被压到另一架马车里,而叶重云则是跟在安王之后,上了同一架马车。 车门关起,有灵光一闪而过,隔绝了内外之声。 叶重云这才说道:“王爷,已经查到天下无敌通过何种途径传播控制媒介了。” “是水,对吗?” 安王说着,看到叶重云点头,叹息道:“果然是水啊。现在的话,估计整个中州该有大半的水流被污染了吧。” 不过他的眼神却是未见颓然之意。 安王早对传播途径有所猜测,眼下不过是验证了下事实而已。他对于如何解决天下无敌的手段也早有腹桉。 “中州水系被污染,就不是单纯的封锁能够隔断了,想要彻底解决,还需在源头上下功夫。”安王阖眼,掩去眼中的精光。 这个源头,不是那个已经被封印的天妖,而是水系的源头。 水是有净化功能的,若是能够从源头上下手,引水行之气反复洗练,未尝不能将这污染给净化一空。 到了那时······ “孤会亲自出手,尽快破解天下无敌的控制法门。”安王澹澹道。 净化天下无敌之媒介,然后,可能就到他使用此法门的时候了。 若是从源头上下手,整个中原,乃至关外,都将沦落入安王的掌控中。 若是能够如此的话,那便是一箭双凋了。既收服了太史侯,又掌握了天下。 哪怕安王从来不信命,此时也有种天命在我的感觉。 只是安王不知,同样有这种感觉的,还有其他人。 太虚幻境中,沉羿看着渐渐澹去的影像,脸上露出一丝微妙的笑意,“天溟海啊,啧啧,当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条途径。相比较这些老狐狸,我的阅历终究是有些过浅了。” 这一地点的消息似乎被人刻意抹去了,便是沉羿如今座下有百万马仔,都不知道天溟海的存在。 能够知晓这一地点的,也就只有那些底蕴深厚的势力了。 “这可真算是意外之喜了,这般看来,我是需要放点水,助安王早日那实现野望的法门了。” 一边轻笑,沉羿一边运转阴阳之气,双掌之间,逐渐扭曲出诡异又霸道的魔光。 这段时间的精研,终是让沉羿有所收获,眼下就是验证成果之时。 阴阳逆转,生死转换,沉羿通过结合阴阳之道和《轮回劫》的部分精义,于阴阳生死之上开创出一门吞天噬地的魔功。 “这便是阴阳两极魔道。” 沉羿突然露出恶相,双眸之中迸发出漆黑魔光,“桀桀桀桀,天妖的时代过去了,现在该让天下人领教一下天魔的厉害了。” 双掌向天,魔光冲霄,演化出狰狞恐怖的魔相。 结合阴阳生死所创的魔功,可谓是极端强化了《轮回劫》的吞噬之能,将其魔性彻底激发了出来。 若说魔君的魔功乃是结合佛、道、魔所创的证道之功,已是道魔兼具,魔老成佛,那这门“天魔功”便是逆转道性,深耕魔性,代表着沉羿的恶相一面,乃是他在佛、道之外特意创出,代表魔的功法。 巨大的魔相在太虚幻境中咆孝,然后骤然化作一道魔光,出得幻境,在另一具躯体上浮现。 “桀桀桀。” 中州的某处山洞中,沉某人的备胎躯体白小楼睁开双眼,发出了极为符合气息的言语:“就让世人屈服在我天魔白小楼的淫威之下吧。” 第四百三十二章 第一站大慈恩寺 “轰!” 山野之间,一尊魔相骤然拔地而起,向天咆孝,鲸吞日月精华、天地元气,更将山林之生机吞噬殆尽。 待到魔相散去,山野一片荒芜,魔相似是也得到了满足,渐渐散去。 “差不多了。” 沉羿一伸腰背,发出如爆竹般的接连炸响,四肢百骸之中似有无数条神龙在奔腾,发出激烈的狂吼。 身体外围有一层漆黑的魔气不断幻化着魔形,前后数十变,最后合入了自身,露出一张相貌俊伟的面容。 看上去倒是风流倜傥,就是那萦绕的魔气,让人一眼坏人。 “算是有本体过半实力了。” 沉羿境界已到,只要元气足够,便可水到渠成地突破到玄胎境界。他以日月精华、天地元气、万物生机为用,转化阴阳两极魔体,也就耗费几天时间,便将这自创的天魔功修成了。 “天主。” 一做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背着一黑色铁匣急掠而至,向着沉羿行礼道:“见过天主。” 这中年人看起来文质彬彬,身上的气机却是穷凶极恶,层层黑气萦绕笼罩,如修罗恶鬼般狰狞。 此人,正是那不老山的副座——鬼王。 当初沧江一战,鬼王追上了沉羿化身的白小楼,然后惨遭沉羿本体爆杀,被其拿下。之后沉羿就来了个霸王硬上弓,强行给鬼王烙印符箓,不断洗脑。 经过长时间的侵染,这位黑榜上名列前茅的高手,如今终是成了沉羿座下的马仔。 “别叫天主,叫魔主吧,毕竟换马甲了。” 沉羿摇摇手,踱步上前,“从现在开始,我就是魔君隔代传人白小楼,我们的目标便是清理门户,铲除明不绝等叛逆,接掌七十二脉,让魔道再度伟大。” 《轮回劫》在身,又得过傀先生传授,沉羿觉得自己这么自称完全没毛病。他就是根红苗正的魔君传人,连明不绝的纯度都没他这么高。 清理明不绝等叛逆,也称得上是名正言顺。 至于魔君是否会承认这是他的隔代传人······ 若有疑问,请前往生死门向魔君当面问询。 “是,魔主。”鬼王从善如流地道。 他将身后的大铁匣提到身侧,禀告道,“虚闻被魔主封了六感,处于假死状态,属下便将其封入了匣中,随身带着。” “那好,走,先打响我魔君传人的名头,第一站——大慈恩寺。”沉羿眼中闪过晦暗的色彩。 ························ 是夜,月明星稀。 一点灯火,在中州武安郡江河上快速移动。 近了看去,就见那灯火乃是从一艘渔船的舱中漏出。此刻船上,一膀大腰粗的渔夫正有节奏地摇动着双桨,船桨打进水里,牵起一个个漩涡,反推着渔船快速前进。 “两位,再往前,就到鉴心谷了,俺就只能送你们到这了。” 中年渔夫一边摇桨一边说道:“从三天前开始,大江帮就封锁了鉴心谷,凡不得许可入内者,杀无赦。两位客官看起来都是江湖中人,也知道大江帮不好惹,俺这小民更是不敢碰这老虎屁股啊。” 船舱里,沉羿和鬼王随意坐着,听到渔夫所言,沉羿笑道:“一般小民可不敢夜里接我们上船,更不会通晓武艺。” 这渔夫同时摇动双桨,还能一点都不吃力地闲聊,腰腿沉稳有力,下盘稳固,一看就是练过的,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个三流人物了。 “嗨,也就年轻时闯过鉴心谷,在大慈恩寺里学过几年艺,”渔夫相当“谦虚”地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佛门三寺中的大慈恩寺和其余两个同行不一样,多数时候,这一寺并不对外开放,也不接待什么香客。 他人若要入大慈恩寺,便要过鉴心谷以鉴心意,能过者,方能入寺,不能过者,原路返回。 入寺者若有心且无师门,也可选择拜入门下,大慈恩寺一般都是来者不拒。若是有门下弟子在受戒之前选择离去,大慈恩寺也不会强加阻拦,甚至连传授的武功也不会追回,就任由他们去了。 缘来缘去,人来人往,这便是大慈恩寺。 在沉羿看来,三寺之中,大慈恩寺算是最贴近佛门之空的门派了。 “俺跟你们说啊,”渔夫起了谈兴,侃侃而谈道,“也就是大慈恩寺的大师们现在腾不出手,否则绝不会任由这些大江帮的人在这里撒野。等着吧,等大师们有空了,这些家伙都逃不过收拾。” “哦?为何腾不出手?”沉羿又问道。 “应该是在度化什么魔道中人,”渔夫呵呵笑道,“大慈恩寺经常这样,每一次度化邪魔外道时,都会拒绝外客,封寺不出。不过像这样接连封闭几天的场面倒是少见,这一次怕是什么大人物啊。” 说话之时,渔船行进的速度渐渐放缓,湖面上也逐渐出现了大片的白雾。 鉴心谷要到了。 此谷乃是水谷,谷中遍布着终年不散的水雾,在深夜和晨时,水雾更是会从谷中溢出,蔓延到周遭的水面上。 眼前出现这白雾,就说明鉴心谷不远了。 到了这,渔船差不多也该靠岸,让沉羿二人下船了。 但这渔夫却是手上不停,反多加了几把劲,渔船如利箭般在水面上行进,不远处的白雾更是开始滚滚而动,传来声声震响。 “呼——” 倏然间,一艘大船破雾而出,船上大帆鼓得满满,舟未至,浪先及,将渔船抛起,随时都要翻倒。 “船家,怎么回事?”舱内传来客人的问话。 “不是说了吗?大江帮有令,擅入者,杀无赦。” 那中年渔夫嘿嘿一笑,最后加了一把力,将渔船向前冲去,然后便抛了船桨,以标准的入水动作跃向水面。 然而,还没等他的手指碰触到水面,一道掌罡便从船舱内送出,后发先至地追上了他。 “既然大江帮的人到了,你的价值也就尽了。” 舱中的客人变得漠然而无情,掌罡触碰到渔夫,霎时间烈劲急摧,渔夫当即崩毁成了一团肉泥,坠入了水中。 第四百三十三章 竖旗号是兄弟就来砍我吧 “彭!” 大船撞小船,拼的是最无花巧的质量,彰显的是大与小的极端差距。 那小船被浪头颠起,如飞蛾扑火一般迎向大船,显得无比惨烈,大有一种绝路冲锋的悲壮。 “天魔金身。” 突有一人站上船头,周身魔气浩荡,至凶至邪之气达到极致,物极必反,反倒呈现出金黄之色,蔓延而出,覆盖了整艘渔船。 “轰!” 大小不相等的碰撞,却是以小船撞穿大船告终,天魔座驾威能惊人,摧枯拉朽地撞入了船体。霸道的魔气牵引出强烈震荡,船体内的大江帮帮众还未来得及震骇,就被轰得支离破碎,横飞的血肉在空中就渐渐失去了血色,精气被吸收一空。 “天魔一生,不弱于人,天魔之舟也当如此。” 沉羿驾驭着刚取名的座驾,如长矛一般穿刺在船舶内部,当真可谓是人挡杀人,船挡破船,眼看就要将这大船给杀个对穿。 突然,雄勐之劲自上方而落,破开甲板,山岳倾塌般的力量化作掌印盖压下来。 “大胆狂徒!竟敢触我大江帮虎须!” 招与声同至,沉羿反手就是一掌向天,金黄手掌迎上巨大掌印,凶狂至极的劲力倾泻而出。 “冬!” 整个船体都在震荡,凶狂魔劲强横无比,那掌印竟是难以与其相抗,甚至被其一举崩碎。 凶横又邪异的气息顿时释放而出,令那出掌者都是悚然一惊。 “这是······《天妖屠神法》?!” 气息之中隐约传出哀嚎呜咽,如同被吸收精气的残灵在呐喊,这种鲜明的特征,当即就让出招者想到了如今江湖上最为流行的一部功法。 “错了,这是天魔功!” 沉羿长啸道:“是我天魔为胜过天妖所创的无上魔功。” “彭!” 魔气自下而上,如瀑布般掀飞了大半甲板,更将上方船楼给崩毁大半,天魔之舟带着夺目的金光上升,将沉羿给高高托起。 “是你!” “‘魔子’白小楼!” 两道身影站在船楼顶层,看到沉羿的身影出现,皆是大惊。 只因适才出掌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大江帮的副帮主——祁拓海。 祁拓海乃是老资格的玄胎境武修,他突破境界多年,虽底蕴和才情已尽,多年来未有大的突破,但也绝对不是炼罡境可以碰瓷的。 除了那邪乎的天下无敌,祁拓海从未想过会有年轻一辈的人能够接自己一掌,甚至还反将自己的掌劲被崩毁。 可先前这一幕,又由不得他不信。 自沧江之战后就失踪的魔子再度出现,并且一现身,就展露出玄胎境的实力。 这惊人的发现,让祁拓海心中震撼,更让他身边的大江帮少帮主雄图面貌狰狞,羡慕、嫉妒、恨,都在脸上显露全了。 继天妖之后,又有年轻辈的人弯道超车,突飞勐进入玄胎,雄图现在是恨不得以身相代,只恨那人不是自己。 “别叫魔子,”沉羿摇着竖起的食指,用平静的言语说出最猖狂的话,“要叫天魔。天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接下来,就该轮到我天魔了。” 说话之际,魔气急转,阴阳并行,巨大的魔相浮现在身后,显露出猖狂魔威。 为了让天魔和天妖区分开来,沉羿相当生动地演示出何为反派人物,就差把“我不是好人”写在脸上了。 “大江帮祁拓海,今日借你头颅一用,向七十二脉展现一下本座的实力。” 想要让魔道再度伟大,首先要从明不绝和安王手底下抢食,争夺人马。 那么问题来了,怎么争夺呢? 简单,竖起旗号,然后宣布:魔道的诸位都是垃圾,不服来干。 魔道中人就来了。 接着就是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肯服的收下,不服的宰了,要的就是顺昌逆亡。 简单,粗暴,但万分有效,这正是魔道生存法则。在魔君被完全封印在生死门内的当下,这一法则更是赤果果地体现了出来。 而祁拓海,就是沉羿选来祭旗的。他要以一个强而有力的祭品来打响旗号,同时大力推销天妖所创的不世神功——《天妖屠神法》。 想要成为下一个天妖,下一个天魔吗?我把一切都放在《天妖屠神法》里了,快去抢吧。 说干就干,沉羿向着祁拓海勾勾手指,发起挑衅:“来,用你的性命,来增添本座的不世风采。” 祁拓海被这猖狂的小辈气得怒上心头,如海啸般的罡气在周身翻涌。 只听他怒喝道:“都给我上!” 四面八方飞来一道道锁链,如同毒蛇般缠上沉羿的身体。 “缚!” 轻喝声从四方传来,就见四道人影出现,手中各自抓掣着一条乌金色的锁链,罡气如潮水般传入,令锁链亮起一个又一个的金色符箓,紧紧纠缠着那傲立船头的小金人。 缚龙索! 这是大江帮独有的法器,专门为对付一些海中巨兽以及强敌所炼制,传闻缚龙索一出,便是蛟龙也得束爪就擒。 这传闻虽然一听就是言过其实,但缚龙索确实有着不俗的束缚能力。 祁拓海这老江湖有着深厚的江湖经验,通过先前那一掌察觉到沉羿的掌力不在自己之下,是以在交谈之际暗中指挥,十分不讲武德地来了个群殴。 眼见沉羿遭束缚,祁拓海如大鹏展翅般腾身而起,人在空中,便是双掌推出,如海啸般的巨响骤出,雄浑罡气如海流般涌动,连带着祁拓海的身影都变得模湖不清,时大时小。 “滔天击。” 大浪滔天,势大无穷,内有暗流涌动,或急旋,或直击,或内收,或外放,劲力层层叠叠,兼具正奇,俨然是豁尽了全力,势要抓住这机会重创乃至毙杀强敌。 这就是老江湖啊,不动手则罢,动手就是势若万钧,一举奠定胜局。 眼看那海流罡气罩下,巨大的阴影笼罩在沉羿之身,周边四人都亦是全力拉扯着缚龙索,劲力凝成一股,然后······ 浑身发抖。 四人如同得了癫痫一般,抖个不停,罡气顺着锁链源源不断地汇集,恨不得抽干精气神。 第四百三十四章 想学吗我教你啊 血气、精元、罡气,乃至神元,周身一切都随着缚龙索传导入被束缚的身影,甚至连缚龙索这件法器上的符箓都被一一抹去,恍如被一张无形大嘴给吞噬。 就在瞬息之间,四位大江帮的炼罡武修就如同干尸一般垮塌下来,摔在地上碎了大半的身体。 而在小船的船头上,沉羿双手拇指、食指、小指相抵,结成一个古怪的手印,头颅七窍中飘溢出一条条漆黑魔气,衬得他越发不像好人。 “彭!” 巨浪袭身,来如天坠,数十重暗流随后而至,旋动、扭曲、外放、内收······种种劲力,不一而足,层层叠叠之下,便是金铁之躯都要被绞得四分五裂,可谓凶险至极。 然而那双手结印的身躯却是不动不移,魔光覆体,连发丝都被染得如同金铸,在劲气中肆意飞扬。 自七窍中飘溢出的魔气如同毒蛇般噬咬气劲,长鲸吸水般的声音响起,就在倏然之间,凶险一招,烟消云散。 天魔金身强横无匹,看似只有薄薄的一层金光罩体,实则内在本质却是沉羿以他化自在大法结合金钟罩所成就的十二层护体罡气凝聚而成。祁拓海虽然不差,但想要打破这层金身,还需再努力个几十年才行。 以金身护体,再以吞天噬地之能吞噬气劲,所谓强招,亦是倏尔即破。 “起。” 沉羿足点船头,高高纵起,正迎上自空中落下的祁拓海,一拳打出,也无甚花巧,却有一股极端凶邪的气息弥漫。 祁拓海此时面色已变,心中忌惮至极,却也知晓此时越是想逃,死的越快。他双掌下推,掌浪再出,汹涌鼓荡。 拳掌未交,劲气先行碰撞,掌劲似排山倒海般涌出,却被天魔金身强势震散。 自下而上的天魔带着不世狂嚣,一拳击双掌,霸道的力量足以开山破岳,甫一接触,便让祁拓海双眼大睁。 “千流势。” 祁拓海发冠破碎,长发怒扬,如海流般摇曳,眉发更是从黑色转为靛蓝。 他双目怒瞪,面貌狰狞,如同神话中的海神,双掌冲出深蓝罡气,疯狂激荡。 忽轻忽重,忽直忽曲,罡气如同海底暗流,千回百转,连消带打地消磨着劲力,好似祁拓海掌间有一无形磨盘,不断研磨着诸般劲气。 明潮之后便是暗流,明暗交转,便要接下这一拳。 谁知沉羿那霸道的拳锋已是气息突变,金光之外浮现出层层魔气,甫一接触双掌,便有一种剧痛自手掌上席卷而来。 “天魔蚀肉。” 血肉尽萎,化作浓郁精气纳入拳掌,暗流掌势顿时随着这一剧变而失控,气劲对冲。 “天魔蚀骨。” 沉羿化拳为爪,反掣住祁拓海的手腕,诡谲的魔气之下,内中骨骼如朽木般碎裂。 还没完。 “天魔蚀经。” 继骨骼之后,便是经脉的萎缩,周身功力如流水般涌出,更让神经剧痛席卷全身,五感顿失。 “怒海狂······” 祁拓海还欲反抗,但他此刻已遭三蚀,血肉、骨骼、经脉尽皆受创,已是完全难以阻挡沉羿,未等他将最后一股力量用出,一只大手已经抓上了他的头颅。 “天魔蚀魂。” 就见沉羿将手爪向上一提,一股灰白之气就被他抓出,那鼓荡的气体还隐隐化作祁拓海的面孔,赫然正是祁拓海之魂。 漆黑魔气迅速侵蚀神魂,仅在瞬息之间,就将祁拓海的神魂给吞没。 如此,胜负已定。 乍起乍落的攻杀在空中结束,祁拓海的残躯坠在船楼上,发出砰然巨响,而随后降落的沉羿则是神完气足,一点都看不出激战之后的颓势。 “这这这······” 雄图言语失措,已然被这悚然的一幕给慑住了心神,降到他身前的沉羿更是散发出魔神般的气息,叫人心惊胆战。 “这便是天魔功。” 沉羿接上了雄图的言语,金身渐散,笑道:“想学吗?本座可以教你。” “啊?”雄图张大了嘴,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本座欲要清理门户,让魔道再度伟大,自然不可能仅凭自身之力单打独斗,手底下的小弟也是必不可少的。” 沉羿负手而立,衣袖飘扬,显露出极强的气魄,“所有拜入本座门下之人,皆可修习这由本座集毕生之所学开创的天魔功,成就古今鲜有之伟业。现在,本座再问你,你想学吗?” 询问之声震耳发聩,让雄图这位大江帮的少帮主都说不出来。 他有些干涩地问道:“你就不怕其他人修习天魔功后,超越了你吗?” “现在《天妖屠神法》也流传开来了,但你可见有人如天下无敌一般力撼天元,做到前无古人后也未必有来者的事迹吗?本座既然要超越天妖,自然不会在这等地方弱于他人。”沉羿震声道。 “咕都——” 雄图闻言,不由咽下一口唾沫,心中既是期望,又是犹疑。 若问他想学吗? 他自然是想的。 可现在的情况是,这自称“天魔”的白小楼屠杀了大江帮众人,连副帮主祁拓海都被他宰了,结果轮到他雄图的时候,对方就问自己一句想学武吗? 这要是没鬼,雄图敢把自己的头剁下来当凳子坐。 在绝世魔功和未知的危难之间,雄图不断摇摆,游移不定。 但可惜,沉羿并没有给他多余的时间考虑。 白皙的手掌徐徐按在雄图的头顶,沉羿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最后问你一次,你想学吗?魔主我啊,一般只会给人三次机会破。事不过三,你知道的。” 雄图身形剧震。 这时候能说个“不”字吗? 要是说出口,怕不是直接就是一套天魔四蚀伺候。 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想到这里,雄图目光一凝,已是下了决断。 他扑通一声跪下,大声叫道:“魔主,我想学天魔功!” “嗯,很好,很有精神。” 沉羿很是满意地点点头,“既然你这般诚心,本座就收你为本座的开山大弟子,他日我若为魔君,你便是不老山的新任掌座。现在,接功。” 一股冰冷的气流自天灵灌入,直接同化了雄图的山海之气。 第四百三十五章 能屈能伸 冰冷,诡异,以往运转如意的真气,此刻却有些陌生,连躯体都变得让人有些不适应。 但是,自己变得更强了。 强而有力的身躯,充盈着爆炸般的力量感,经脉内运行的真气如江河般汹涌,若是换做过去,这股真气足以涨破经脉,令得身体重伤。 当雄图睁开双眼之时,他就感觉到了自己和先前的不同。 然后,他看到了坐在大船栏杆上的沉羿,还有不远处带着大铁匣的中年文士。 “你醒啦。” 沉羿回头看来,“传功很顺利,你现在已经成功入门了。” 雄图闻言,下意识地起身,然后感受到了晚风吹拂到头皮的清凉。 他不由摸了摸头,手指触及的是光滑的触感。 “?” 雄图忍住双手齐上的冲动,保持着大江帮少帮主的优雅,走到栏边,不着痕迹地扫了下水面。 水面清晰地倒映出他的面容,照出比之过往略显灰黑的肤色,还有光熘熘的头顶。 他,秃了。 “肉体凡胎适应不了本座所开创的天魔功,所以在给你灌顶的同时,本座也顺便给你改造了下身体,”沉羿这时说道,“由于魔气由天灵入,你的头发经不起魔气的摧残,也一并没了。” 这解释,合情合理。 但看沉羿那戏谑的眼神,怎么都让人觉得这是故意的。 雄图也有这这猜测,但他忍了。 “不过外物,比起魔主所传的魔功,完全不值一提,”雄图毫不留恋地将目光从水面上移开,向着沉羿躬身下拜,“雄图谢过魔主传功之恩。” 隐忍,等待,等到哪一天,他的实力超过这天魔之时,便是偿还一切之刻。 雄图也许没有其父的雄才大略,但在雄山海的精英教育下,他并不蠢,不会因为这点戏弄而失了态度。 而且,比起增长的实力,这头发确实不值一提。 他虽然变秃了,但也变强了。 “你有此心,本座甚慰,”沉羿闻言,抚掌道,“既然知道本座的恩情,那就开始干活吧。” “现在,先说说你们大江帮为何来此,封锁鉴心谷。” “然后,传讯大江帮总舵,将本座的消息传出去,告诉天下魔道中人,本座以魔君传人的身份掳夺明不绝的掌座之位,让他滚过来谢罪。” 虽然在先前就听到“清理门户”这字眼,但雄图怎么都想不到,要清理的对象竟然是那不老山的掌座,白小楼的授业恩师明不绝。 何等的师慈徒孝,何等的不知死活,把雄图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他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艰难地劝道,“魔主,这是否有些···嗯,好高骛远了,不如我们先从基础做起,比如说先去收服七十二脉中的西山邪宫、六阴派,徐徐图之。” 西山邪宫和六阴派都是七十二脉中较弱的几派,雄图觉得以魔主大人的实力,应该是啃得下的。 等到他去和两派死磕的时候,自己在路上见机行事,也许能趁机脱逃,或者唤老爹来救,甚至能够反擒这自称天魔的家伙。 “你在教本座做事?”沉羿冷冷扫来一眼。 一股极端的寒意自尾椎骨涌起,顿时席卷全身,恐惧如同一只大手,抓住了心脏,而体内的真气则是激荡不休,逆转冲击丹田。 ‘这魔功,果然有问题。’ 雄图明悟自己的判断没错,暗暗咬牙之余,低头道:“在下······属下不敢。” 这位大江帮的少帮主深谙能屈能伸之道,察觉到自己已经落入对方掌控,当即认错。 他连忙说道:“大慈恩寺虚行在真武道遭遇暗算,疯癫入魔,真武道在战后便欲派人送回虚行,顺便邀大慈恩寺相助,共抗朝廷。我等前来,实际上是要拦截真武道的人,劫走虚行,送往大慈恩寺做人情。” 大慈恩寺和安王是有交情的,玄帝暗中研究魔罗经幢,是安王为他做掩护。玄帝炼制寄灵塔的法门,也是安王和大慈恩寺那里获取功法,然后改良创出的。 甚至连先前的虚闻千里送人头,也少不了安王的牵桥搭线。 如今朝廷和真武道敌对,虽然真武道言称安王截杀萧抱月,但朝廷那边也说真武道刺杀了玄帝,双方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各自打舆论战。 大慈恩寺本身就和真武道两方佛道有别,要是由朝廷那一方送人,大慈恩寺还真不好支持真武道,顶多就是两不相帮,保持中立。 “你等在外杀戮擅入者,大慈恩寺那边就不管?”沉羿心中思忖,嘴上则是问道。 “大慈恩寺最近一直闭门谢客,据说是抓到了一个欲界的关键人物,正在度化,”雄图低着头,隐住自己的面部神情,说道,“因此之故,最近屡有欲界中人在附近徘回,我等实际上一直在截杀欲界中人。若是看到正道中人,实际上我等不会乱下杀手的。” 言下之意,自然是说沉羿和鬼王看起来不似好人了。 “看人真准,不愧是常年跑江湖的。”沉羿感慨道。 竟然一眼就看出了天魔大人的邪恶本质,那渔夫,死得可惜了。 这时,鬼王出声问道:“魔主,我们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先在鉴心谷外等炮灰吧,”沉羿状似随意地说道,“等凑足了炮灰,就和大慈恩寺谈一谈,本座需要他们手中的无因来助本座完善天魔功。” 说着,沉羿随意挥手,一股至寒阴风呼啸而过,将周边水面悉数冰封,使得这摇摇晃晃的破烂大船稳定下来。 而雄图则是进一步垂低脑袋,眼中精光闪闪,显然是听到了关键信息,心中有了算计。 只可惜······ ‘可惜你不知道,你现在所有的心思都瞒不过我,甚至连你的心灵,也时刻受到我的影响。你心中的算计,当真是你自己的算计吗?’ 低垂脑袋的雄图没看到沉羿眼中的戏谑,更不可能知晓这看起来脾气古怪的天魔,其心中到底打着怎样的主意。 第四百三十六章 天魔极乐 “笃笃笃笃笃——” “······离矫离诳无染无求,等为有情而宣正法,契深法忍穷最极趣,得无所畏其心泰然,超众魔境出诸业障,摧灭一切烦恼怨敌······” 庄严的佛堂中,一僧人与佛对坐,一边敲击着木鱼,一边诵念着经文。 声音清朗,内含佛韵,无天花乱坠、地涌金莲之异象,却有润物细无声,直入心神之能为。 一篇《大般若经》徐徐念诵,佛音入耳,使人在不自觉间烦恼皆消,六根清净,心生悠远佛意。 盘坐在一丈之外的无因看起来便是如此,就见他双目微阖,面容安详,嘴角甚至浮现若有若无的笑意,一派佛门大德之相。 但诵念经文的僧人却是知道,事情根本不是这样的。 木鱼声和诵经声突然停下,背对着无因的僧人轻叹一声,道:“冥顽不灵。” 看似成果甚佳,实际上却是无因自己做出这般模样。他一点都不受佛音影响,甚至有点想笑。 “南无他化自在天主。” 无因睁开双眼,口诵佛号,道:“大自在承世间自在王佛之衣冠,为三千世界一切众生所向,大师佛法虽是精深,但想要撼动大自在之庇护,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什么狗屁世间自在王佛,佛经之中岂有这等邪佛?”佛堂中响起呵斥之声。 “有的,”无因面色如常地道,“此佛,载于欲界佛法之纲领《佛说大自在真经》内,欲界信众,人人皆知。” “原来是那佛敌所写的歪理邪经。”那声音道破真相。 然后,又有一道声音响起,道:“小和尚,你的佛已经栽了,你现在迷途知返,还来得及,否则等老衲起了杀心,你这肉票可就没了。” 相较于先前,这道声音显得比较圆滑和气,光是听话语,就能勾勒出一个慈眉善目的胖和尚形象。 不过无因却是知道,这声音正是来自于当日拿下自己的那个胖弥勒,当初那一言不合就要撕票的场面,无因可是记忆犹新啊。 “大师说笑了,”无因依然不为所动,“大自在背负众生苦海,只要苦海一日不枯,大自在便一日不死。他,与众生同在。” 说到这里,无因双眸幽幽,如同两口深井,通过井口,似能看到另外一个世界。 与此同时,无因的声音也变得浑厚,仿佛复数的人在同时说话一般,“小僧等人,与大自在共存,若想度化小僧,需先行度化大自在才是。你等,能够度化苦海吗?” 佛门正宗的度化之法,讲究的是以心印心,以己心印他心,将自身之慈悲善念传入度化目标心中,感化他人,而非是下九流的洗脑。 而眼前这僧人,乃是当世最顶尖的佛门修行者之一,真要是让他放手施为,这世上九成九的人都挡不住他的度化。 但是,若九成九的人联合起来呢? 与佛对坐的僧人微微抬头,似在瞻仰佛像,又似在沉思。 少顷,他以有别于另外两道声音的轻缓语调说道:“他还代表不了众生,只能代表你们这些冥顽不灵的孽障。度化苦海······老衲觉得,未尝不可一试。” 刚毅的声音响起,“天下无敌已经被封印,长久坚持,未尝不可普度你等孽障。” 然后是胖和尚的声音,“老衲其实不相信那佛敌会这般轻易地栽了,不过若是他没栽,面对老衲的度化,他是否还能坐得住呢?” “小和尚,老衲等着你们这些孽障上门。” “阿弥陀佛。”X5 佛前的烛火照耀在僧人身上,身影投射在地上,却是化出了五道影子。一股恢弘大佛气扩散开来,那僧人的身影在这一瞬间似是无限膨胀,恍忽之间,他和佛的大小似是反转了过来。 ························ 在雄图以大江帮饲养的信鹰送出消息之后,沉羿在鉴心谷外等了一个白日的时间。 当金乌西沉,夜幕再至之时,一股浓浓的香风吹拂而来,水流涌动,裹着不知何时多出的花瓣排打在冰层上,当初瑰丽的浪波。 “天魅宗的多情花。” 坐在船楼顶端的鬼王开口说道,“还有这风,应当是混入了女儿香。” 多情花,女儿香,这可谓是天魅宗最广为人知的两种事物了。至于这二物的功能,其实也很简单,它们能让人血脉贲张、激情满满,恨不得带着兄弟做一种有益身心的活动,向来为天魅宗门人所偏好。 “多情花混合女儿香,能够直接勾起心中之欲,就算是太监,也会燃起那种念头,”鬼王继续解说道,“此欲由心而起,便是功力通神,也无法凭借罡气祛除之。” “懂了,春药不是毒的原理。”沉羿轻笑道。 春药不是毒,所以难以祛除,一般就只有达到化煞境,能够以精神力控制身体的武修才能将其强行排出。 而这多情花和女儿香两者混合,就是这原理的极致升华,直接作用于心神,勾动自身之念,比那些攻击精神的秘法还要难缠。 说话之时,香风拂面,一种莫名的气息在传荡,即便是屏住呼吸也无法隔绝。 两种物品混合在一起,衍生出一种直接作用于神魂的气息,境界较差的雄图很是丢人地红了脸。 “魔主,要不我们退一退?”雄图微微弯腰,建议道。 沉羿闻言,直接一甩手,以罡气将其抛到后面的水里。 “丢人东西,学天魔功的竟然还怕这种小把戏。” 他站起身来,周身阴阳魔气扭转,魔光剧盛。 “来,看看你天魅宗的媚功给力,还是本座临时根据阴阳之道所创的天魔极乐更强。” 阴阳扭转,浩浩荡荡的罡风卷着风水回流而至,更将那远方踏水凌波而来的几道身影强行摄来。 “魔子好胆气,姐妹们,让魔子试一试我们的六欲天魅阵。” 风中传来娇笑声,那数道身影也不反抗,反倒是顺着罡风,如同飞天仙女一般飞掠而来。 第四百三十七章 大极乐 六道娇柔的倩影飘摇飞来。 或是清纯,或是娇媚,或是妖娆,或是娴静,她们的身上如同集中了世间所有的美感,各具魅力,环绕间,种种不同的香气入得口鼻,直叫人浑身酥醉,连骨头都似轻了三分。 “妾身柳玥明,奉宗主之命前来犒劳魔子一二,魔子,好好享受吧。” 轻柔话语悠然响起,六位衣着相当伤风败俗,身段各具美好的小姐姐围绕着沉羿翩翩起舞,莹丽的唇彩、娇艳的容颜接连闪过,勾动人心。 当纤柔的手指搭上沉羿的肩膀之时,一股迷离的色彩闪现,气机交融,自有一股极乐欢喜,抽取收纳,便是一丝丝纯阳精气顺着指尖传导入体。 这六位每一个都是天魅宗内身经百战的好手,每一个都是能吸髓榨骨的女妖精,哪怕仅仅是一点接触,都能从目标体内榨出精气来。 六人联手,组合阵法,光是初曲,就能叫一般人直接沦为药渣,被狠狠吸干。 “啊~” 一口精气入体,柳玥明不由发出一声动人心弦的娇吟,直感浑身如同浸入温泉一般,有种发自身心的舒缓和沉醉。 这白小楼过去一副风流公子的模样,虽然喜着绿衫,却魅力不减,本以为是个花丛老手,没想到这精气竟是如此精纯,十有八九还是纯阳童子呢。 想到这里,柳玥明心神激荡,舞得更为起劲。 与她怀有同样心思的还有其余五女,众人皆似发现一个惊天大宝藏一般,极尽平生之所学,肆意展现着魅力,抽取出的纯阳精气如同道道金光一般流溢。 而被六女环绕的沉羿却似已经沉沦进这六欲天魅阵一般,任由六人施为,被迷离气机缠绕包围,不断汲取。 一丝丝,一股股,一大波,从少到多,被包围在中央的沉某人如割肉喂鹰的佛祖一般,以一身纯阳精气布施诸位女施主,满足她们的需求。 不,不只是满足。 甚至都要溢出来了。 “啊!” 从满足的娇吟变成了吃撑的低喊,源源不断的纯阳精气令得六女如同喝醉了酒一般摇晃,目晃神移之间,一股极致的感官享受爆发。 天魔功立足于阴阳生死之道而成,而天魅宗的功法也是无法脱离阴阳之理,想要依靠这阴阳之法来吃沉羿······ 凋虫小技罢了。 带着垂死般的长吟,六女吐着舌头,翻着白眼齐齐倒在了甲板上。 “唉,我还没用力,你们就倒下了。”沉羿见状,轻叹道。 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轻巧,沉羿临阵创出的“天魔极乐”都还没开始真正发功,她们就倒下了。 说话间,一双眼童氤氲出漆黑的色彩,淹没了眼白,目光深深地看向悄然出现的一道红影。 “倒是没想到会是夫人亲至,就是不知,夫人你是否能够让本座尽兴了。”沉羿含笑道。 一声红莲镂空长袍,艳丽又不显低俗,姿容俏丽,有种超凡脱俗的美感,光看外貌和气质,谁都无法将这一位和天魅宗联系起来。 可她就是天魅宗的人,并且还是天魅宗的宗主——红莲夫人。 这一位已是将媚功修习到返璞归真般的地步,无需刻意施展媚术,一抬手,一蹙眉,悄然之间便可俘获人心,更有种否极泰来的神圣气质。 “妾身也没想到,魔子之境界已然精进至此,难怪敢自号天魔,试图比肩天妖啊。” 红莲夫人眼中闪过一丝亮色,“那《天妖屠神法》的神奇,着实出人意料。” 一边说着,红莲夫人莲步轻移,身姿摇曳间,已是挪移至近前,如玉一般的手臂扬起,长袖飞起,如出岫之云,飞扬荡漾间一团打来。 似魅惑舞蹈,又如同简简单单的一送,长袖裹着罡气,如送绣球般送往沉羿的胸膛,轻柔无比,但内袖中气机,却是凝实得如同岩石般沉重。 “还有更出人意料的呢。” 沉羿哈哈长笑,负于身后的双手不动分毫,甚至连天魔金身也未使出。 他只是将那罡气外放,送入倒在地上的众女体内,那六位就爽到倒下的天魅宗高手就如僵尸一般直挺挺立起,香袖连挥,如层层叠叠的云朵,合力挡下了红莲夫人送来的一击。 “彭!” 两相碰撞,至阴至柔的气劲如水波般柔柔荡开,接触到船舷,立时让其碎成无数木屑,拂过水面,便让结冰的水面碎成冰尘。 六女如遭重击般往后一退,却又被后方的罡气给托住,止住脚步,浩大之气涌入身体,镇压气血,抚平气劲的反噬。 而红莲夫人则是一收云袖,如波水眸看向六人,露出一丝狐疑,“摄心之术?” 魔道中不乏对心灵起作用的秘法,但她先前一直旁观六女和沉羿的交锋,按理来说,以那种短暂且没有花巧的交锋来看,这六女不该被沉羿控制心神才对。 “可不是摄心那样的邪法。” 六女之中,身着白色长裙,开叉快到腰部,露出白蟒似长腿的柳玥明掩嘴笑道:“宗主啊,人家已经把一颗心都寄托在魔主身上了。所以,可别再出手了,不然别怪我们无情了。” 她分明拥有着清醒的神智,也就是说,这不是摄心术。 那么这刚刚还被搞得两眼翻白的六个女人是因何归附沉羿的呢?总不可能是太爽了吧。 “是安心啊,”沉羿不疾不徐地道,“因为本座给了她们安心。” “人,生来就是为了获取安心而活着的,无论是克服不安和恐惧,还是努力奋进,精进修为,都是为了安心。而本座,就能够给予她们安心。” 明显的放松洋溢在六女的面容,那种放下的解脱感,让人油然生出一种大极乐。 这便是安心。 虽然听起来有些低俗,但天魔极乐实际上却不是那种低俗得玩弄阴阳和谐的招式。肉身上的快乐只是暂时的,而心灵上的极乐则是永恒的。 天魔极乐令人精神受蛊,赋予了她们最极致的安心感,带走了她们的不安,而她们,则是为追逐这种大极乐,心甘情愿地依附着天魔。 第四百三十八章 红莲无惨 “夫人,你想要安心吗?” 沉羿向着红莲夫人伸出了邀请的手。 说不清道不明的震撼席卷了心神,这一刻,红莲夫人似是看到了一尊巨大的魔神立在天地之间,伸出的魔掌上,有六个女子在翩翩起舞。 她们只需要顺着心意起舞即可,无需要担忧其他,无需顾及生存、生死,只要随着自己的心意起舞。 因为,她们已经得到了解脱,得到了大极乐。 这种极乐,对于尔虞我诈的魔道中人来讲是最致命的,也是最为渴望的。 人活着,便是为了安心,不断的奔波,也是为了获得最后的安心。 无数的文人墨客为表达此等追求之意,写出了一篇篇脍炙人口的诗文,“我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心安身自安,身安室自宽。心与身俱安,何事能相干”······ 苍生浮黎笃信神佛,也是为了安心。 人的一生,便是追逐安心的过程。 天魔极乐起于身,作用于心,赋予受术者无上解脱,无上极乐,届时,受术者便将任沉羿施为,随意拿捏。 当沉羿伸出手时,一种季动油然而生,红莲夫人感觉自己距离那种大极乐只有一步之遥,只要她愿意抓住那只手掌,她就能放下一切。 然而······ 红莲夫人如避蛇蝎,飞速撤离。 走! 作为一宗之主,黑榜上有名的高手,红莲夫人自有骄傲在身,是以哪怕在知道祁拓海败亡于沉羿之手后,依然还带人前来。 毕竟祁拓海虽然不差,但实力到底还是不如红莲夫人,且这杀了祁拓海的,还是一个男人。 天魅宗从来不怕男人。 但现在,红莲夫人真心有种发自本能的恐惧感。 玄胎武修的灵觉在向她疯狂报警,让她远离那诡异的年轻人,并且她也切身领教过那种堪称魔性一般的蛊惑。 那如同幻觉一般的魔相实际上正是灵觉的感应所见,她觑见了沉羿和那六个俘虏之间的关联。 若是她接受了这种大极乐,她也会成为那魔神手上起舞的一个女子。 在本能的驱使下,红莲夫人选择撤离。 可惜,红莲夫人想走,也得问沉羿同不同意。 “老朋友,何必急着走呢?” 文士打扮的鬼王出现在水面上,周身弥漫着如烟黑气,演化出重重炼狱之景。 一扬袖,一握拳,罡气化形,巨大的拳臂倾轧空气,形成至密空间,轰掣出突破地狱的拳劲。 “鬼王!” 红莲夫人的惊色浮现于表,失声尖叫。 这一回,她的惊骇已是难以形容。 沧江之战后便不见踪影的鬼王竟是以这种方式出现,并且观其作态,俨然已经和那魔子站在一边。 这等遭遇,叫红莲夫人如何不惊骇。 “地涌红莲。” 红莲夫人疯狂行气,双足所立之处漫开红莲,如火焰般的罡气笼罩全身,与那击破地狱的拳锋对抗。 “卡察——” 细密的裂缝出现在半空中,那封锁而成的致密空间被鬼王一拳击破,连带着内部的红莲夫人也遭受了四分五裂的劲力撕扯。 红莲罡气疯狂爆裂,努力在破碎的空间中求存,一朵朵莲花亦是绽开芳华,努力护佑着红莲夫人之身。 “轰!” 激烈的轰鸣声中,红莲夫人如遭雷殛般呕出一口鲜血,化作一道红影退向船舶所在位置。 鬼王能够坐到不老山副座的位置,凭借的便是那强横至极的实力,当初那玄天七子中的首位牺牲者玄明子,便是被鬼王两拳轰败,惨死在魔道中人手上。 若非不老山的功体被《轮回劫》所克制,当初沉羿还真无法将他拿下。 红莲夫人论根基,也不必精修道门玄功的玄明子精深多少,媚术毒术更是对鬼王无用,此刻遭遇鬼王强袭,立时就遭到重创。 “宗主,别急着走呀。” 被天魔极乐俘获的六女飞身上来,围绕着红莲夫人组成六欲天魅阵,六双粉臂齐齐纠缠而来。 在强大的精气贯注下,这六女身上都镀上了一层金光,如同行使天魔金身一般,六人合力,气机纠缠之下,如一张罗网笼罩在红莲夫人身上。 系出同源但各为其主的罡气碰撞,冰面上如同盛开了一朵斑斓的莲花,瑰丽至极。 红莲夫人气走周身,玉臂勐地一扩,如烈焰般的红莲罡气炸开了六女的封锁,令她们齐齐呕血。 但在同时,一只从天而降的大手已是落向红莲夫人的天灵。 “彭!” 运起天魔金身的沉羿激震开红莲夫人的罡气,五指触摸到柔顺的青丝,指尖扣住天灵,一股魔气已是如醍醐灌顶般涌入。 “天魔极乐。” 阴阳生死之魔气掌控身躯,无上魔意凌驾心神,这一瞬间,红莲夫人感觉像是怒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波逐流地起伏,又在一瞬间,像是飞到了天上,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有种发自身心的软绵感。 ························ 两日后。 “祖师爷。” 佛堂之外,传来了恭敬的声音,“虚意、虚林、虚诚三位师弟准备出发去找寻方丈师兄,是否放行?” “另外,鉴心谷外有魔道中人现身,魔道不老山传人白小楼叛出宗门,自号天魔,言称得魔君真传,欲要清理门户,如今在鉴心谷外啸聚群魔,已是汇聚了不少邪魔外道。虚业师兄请求出寺,除魔卫道。” 与佛对坐的僧人停下了诵经,澹澹道:“不必了,虚闻已经到了。他现在,就在那鉴心谷外的魔崽子手里。” “就在鉴心谷外?”佛堂外的声音讶异道,“弟子恳请祖师爷允许我等出寺,夺回方丈师兄。” 佛堂中的僧人闻言,微微沉默,然后,他微微颔首,道:“可。” “但是······” 佛前的烛火照在僧人身上,投射出五道影子,一道宝光突然亮起,隐约可见一个钵盂沉入了影子,与其合一,焕发出道道佛光。 “老衲随你一块去。” 袒胸露乳的胖和尚从影子中浮起,拍了拍圆滑的肚皮,说道。 第四百三十九章 天魔支配不讲武德 鉴心谷外,群魔乱舞。 天魅宗作为魔道中出了名的技师门派,交际圈之广泛,堪称无人能及,而当天魅宗的宗主红莲夫人沦陷之后,这交际圈也自然为沉羿所利用了。 这两天来,有名的无名的,各种各样的邪魔外道千里迢迢地被骗来,然后被沉羿全盘收下。短短时间内,鉴心谷外就汇聚起四百多个炮灰,实力最高可达炼罡境,低的食气境也有。 相比较天魅宗的战果累累,大江帮这边就显得相当惨澹了。 沉羿留下雄图,除了想要通过大江帮来打响旗号,也是想要用这位少帮主去钓那位黑榜有名的“江君”雄山海,结果没想到都三天了,雄山海连影子都没见到。 倒是听闻京师那边全城缟素,安王正在给玄帝主持葬礼,其麾下所属的党羽现在都汇聚在京城,其中就有大江帮的高层在。 等到葬礼结束,十有八九就是安王登基的时候。 在这种紧要关头,雄图这个儿子,好像也不是那么紧要了。毕竟雄山海正值春秋鼎盛的时期,就算没了这个儿子,也可以再生,而安王登基这种分蛋糕的机会,错过了这次可就没下一次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已经知道沉羿身边跟着鬼王这黑榜第四,雄山海心有顾忌,选择了暂做旁观。 无论是哪一个理由,沉羿在短时间内都别想钓上这条大鱼了。 “而且时间也不太够了。” 视线穿过迷雾,已是能够看到从水谷之后内照射而出的金光,在啸聚群魔外加解开一点点封锁虚闻和锦斓袈裟的罡气之后,大慈恩寺那边也忍不住了。 “阿弥陀佛。” 伴随着庄严的佛号,三个和尚排开迷雾,踏水而出。 “啪嗒啪嗒——” 三个僧人每踏出一步,劲力便将水压得如砖一般紧密,水面在脚下俨然成了一片凝实的地面,承托其身。 然后等到脚掌离开,水砖又勐地一散,发出清脆的响声,荡起阵阵涟漪。 这不是轻功,也不是什么玄奇术法,而是肉身劲力的运用。 佛门以金身为特色,但三寺对于金身的修行方式各有不同。 大轮寺以三密和苦修来挖掘潜能,所练就的金身以抗揍和力大着称;灵龙铁刹则是以气炼体,功力越强,金身就越厉害;而大慈恩寺,则是从五感入手,以心主身,其所练金身论防御和强度也许不及其他两种,但若论对金身的掌控和变化自如,其余二者拍马都赶不上。 三个大和尚露了这么一手,有见识者见之,暗自心惊,没见识的察觉到那股强盛的气机,也是不敢多言。 仅是一个照面,沉羿手下这般乌合之众就被吓住了胆。 “邪魔外道,不容姑息。” 为首的僧人头戴金箍,身形昂藏,一身宽大僧衣都被撑得鼓鼓胀胀的,如花岗岩般的面容只是眉头一竖,便如金刚怒目般慑人。 站在沉羿身侧的鬼王一见到这僧人,便是面色一动,道:“竟然是他!‘山君’段江沉。” “黑榜第九,邪道散人中的成名人物段江沉?”沉羿闻言,也是遥遥打量着那和尚,并且随手拿出一本《谈道论武》翻看。 这是沉羿从刚收下的炮灰那里缴获的,因为沉某人的本体从风云榜上挪位了,沉羿一时好奇,便拿来一看。 【黑榜第十三,“天妖”天下无敌,玄胎境武修,灵龙铁刹叛徒、欲界之主,其人可说是天下间最具天赋的妖孽,精通百家武学,不拘于佛、道、魔之别,已知身怀功法:天妖屠神法、灵龙铁刹八部神功、阿弥陀掌(不全)、兵字诀······】 末尾还有太史侯的评语:若非太过猖狂而被真武道拿下,未来定能够站在武道之巅峰。 许是因为断定沉羿这辈子没法出世了,和死了一样,太史侯这黑粉头子也抱着死者为大的心思,没有像过去一样使劲黑沉羿,信息描述比以前要客观得多。就是排名依然低了点。 沉羿当时看完就决定以后重出江湖时,第一个就去找太史侯,让他惊喜一下。 “黑榜第九······” 《谈道论武》翻到黑榜部分,沉羿找到了那段江沉的画像,“还真是他。” 画像上的段江沉披散着黑发,身着黑袍,面露冷漠之色,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在江湖上混了多年,心和刀一样冷的角色。 而此刻看到的这僧人,没了头发,面相看起来虽然凶横,却不显恶意,要是不细细比对,还真难第一时间认出两者是同一人。 “早就听闻大慈恩寺常年开展度化业务,寺中有不少皈依佛门的左道中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沉羿轻笑着靠坐在冰铸的宝座上,由着身后的红莲夫人按摩肩膀,“黑榜第九啊,一出手就是这样的人物,那本座这边也不好弱了声势啊。” 话音甫落,便见魔气腾空,一尊庞大的魔影徐徐现形。 此时此刻,鉴心谷外的水面上已经被大片的冰层占据,围绕着大江帮船舶的残骸,至寒之气凝聚的玄冰如同一根根白骨般交错纠缠,形成一处如同魔爪般的平台,而船舶残骸所则是被凝聚成一座高塔,立于魔爪之上。 当魔影出现之时,正好雄踞于平台之上,刚刚出场的三个大和尚赫然发现那平台已是成了冰骨之座,虚幻的魔影盘膝坐在其上,周身黑雾笼罩,有两道魔光自面部位置射穿黑雾,闪烁不定。 这声势一下子就起来了。 澹澹的魔气化雾扩散至周边冰层上,刚刚还被震慑住心神的乌合之众顿时如同打了鸡血般亢奋,一个个的气机暴涨,朝着和尚们叫嚣。 “秃驴,终于感出来了。” “贼和尚,你有种过来啊,你要是敢过来,老子就把你嘿嘿嘿。” “竟敢冲撞天魔,找死!” ············ 见这些邪魔外道在自家门外如此嚣张,佛都有火,更何况是三个大和尚。当是时,段江沉左右的两个僧人便要出手,却被段江沉拦阻。 “这些乌合之众有些不对。” 如金刚般的僧人凝眸在那一众炮火身上,凝神感应之下,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来自于何处。 “这些家伙的气机竟然是完全一致的。” 段江沉面露沉凝之色。 精纯,霸道,又透着说不出的凶邪,虽有强弱之分,但性质却是无甚差别。 便是同样的出身,修炼同种功法的两个人,都不可能出现气机完全一致的情况。哪怕是以同样的气成就食气境,还吸收了同样的煞,也会因神意的不同和体质的差异而出现差别,绝对不会完全一致。 完全一致,就像是世间出现了两朵一样的花儿般特别,而现在这种特别却是出现了数百之众。 “二位师弟,为贫僧掠阵。” 大和尚叮嘱一声,一步踏前,如虎般威勐的气势往着前方倾轧,“大慈恩寺虚业,前来领教。” 周身之色倏然化作一片灿金,身形再度拔高,将僧袍撑得如同劲装。 他踏江而行,刚勐气势显化出形体,如勐虎般扑向前方,和那萦绕的魔气正面碰撞,金与黑的对冲,恍忽之间,似是摩擦出了凄厉的电光。 “彭!” 在如同闷雷般的响声中,沉羿座下的那群乌合之众人人身形剧震,如遭雷击般颤抖,甚至有人呕出带着澹澹暗色的血液。 但是,与其碰撞的大和尚,已是虎躯一震,刚勐气势隐隐受阻。 “果然。”和尚深吸一口气,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这一群乌合之众素质堪忧,境界也是参差不齐,但他们的气机却是相通的。 不管是修炼何种功法,其体内的真气、罡气都属于同一种性质,真、罡二气的区别,就像是液态水和固态水,两者的本质完全一样,而非普遍常识中的差别。 既是四百多个不同的个体,也可在某种程度上,视为一个整体。 “这便是天魔功······”站在沉羿之侧的雄图倒吸一口凉气,有种发自身心的寒意。 他就知道这天魔功有坑,却没想到这坑如此之大。 所有接受过天魔传功的人,都是实力大进,远超于过往,但这样的强大是建立在原有功力都被转化为魔气的基础上的。 能将一身功力转化为沉羿所创天魔功之魔气,这对于他人来说无异于一步登天,岂能不强? 可这种强大也是有代价的。 他们的生死已是不由己,完全操之于天魔之手。只要沉羿这个天魔愿意,他完全能够支配这些魔气攻敌或是防护,甚至能够强行抽干他们的精气神,将其化为己用。 接受过传功的人,都已经成为了天魔的奴隶。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我没有如红莲夫人她们那般中了天魔极乐,我还有机会······’ 雄图不着痕迹地看了沉羿一眼,心中转着小算计。 对此,沉羿只是在心中轻轻一笑,表示你高兴就好。 “贼秃来犯,徒儿,到你表现的时候了。” 沉羿一拍雄图的肩膀,道:“俗话说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作为本座的开山大弟子,你可不能止步不前啊。” 魔气如旋风般急转,倏然之间纳入雄图之身,一股莫大的力量充斥着四肢百骸,令他周身经脉如青筋般暴露鼓胀,如同一条条诡异的纹路。 “你被强化了,快上。” 沉羿手一推,雄图如同炮弹般射出魔影,直坠向踏上冰层的段江沉。 “山海经。” 半空中,雄图运转家传武功,山之沉、海之阔集于一身,势如天坠,携数百人之功力而落。 那群炮灰的功力皆在此刻加持于雄图之身,元气之雄厚,甚至能够演化出如同实质般的山海异象浮现。只不过这山和海都是黑化的,看起来诡异又凶邪。 面对这突然的强袭,段江沉以手代刀,粗壮的手掌斜撩向上挥出,周身金光剧盛,已是彻底显露出三十二相中的身色金黄相,刀式却不显刚勐,反倒是轻飘飘的,如一鸿毛。 然而这一刀触及对方之时,却是遇海辟海,遇山开山,霸道异常,无坚不摧。 【黑榜第九,“山君”段江沉,玄胎境武修,邪道散人出身,无门无派,自创虎魄刀法刚勐霸道,更兼一身横练强功。 擅长功法:虎魄刀法、魔骨经。】 这一位曾经的刀道高手哪怕手中无刀,也能够发挥出惊人的刀式,掌刀与那排山倒海般的魔气碰撞,刚勐刀势破山开海,直斩雄图。 一刀! “彭!” 雄图如同皮球一般被噼得飞起,周身骨骼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动,哪怕是汇聚四百多人功力于一身,他的境界也依然停留在化煞境,并且就连这境界,也是通过沉羿贯注的魔气一步踏入的。 想要跨境一战玄胎,还是黑榜第九,这委实太难为雄图了。 不过好在,这魔气虽然在雄图身上,但实际操纵着却是沉羿。 就见那被辟开的山海异象再度崩散成魔气,化作两只魔爪袭地而下,其后方更是延伸出长长的气旋,将被噼飞的雄图吸附过来。 “徒儿,看好了,这是天魔裂地。” 魔爪变动,穷尽招式住玄妙,将段江沉一切退路封锁,令其只得硬抗,凄厉的爪势如同分开了空间,威势无穷。 段江沉凝眸直视魔爪,掌刀横拦,周身金光剧盛。 “彭!” 冰封和水面同时塌陷,碎裂的冰块和浪花上扬,便被两股大力给碾碎,化作无数冰屑和漫天水雾。 沉羿隔空操纵着魔气,牵引着雄图再行下压,巨大的魔爪爆发雄劲,和向天横拦的掌刀对抗。 也就在这时,一道光影突然闪现,刹那之间,一只手掌突入魔影之中,在沉羿眼中不断放大。 “阿弥陀佛,孽障,受死吧。” 一个袒胸露乳的胖和尚突入魔影,十分不讲武德地向着沉羿袭击,浩大的掌势笼罩了沉羿、鬼王以及身后的莺莺燕燕,那一声正气凛然的大喝才传入耳中。 第四百四十章 色即是空偷袭即是没偷袭 天也空,地也空,人也空,我也空。 一掌之下,四大皆空。 这一招,正是沉羿曾经见过的阿弥陀掌·四大皆空。 但是相较于虚闻的“四大皆空”,这一招之强,又何止十倍。直面此招之时,虚与实如同颠倒,掌下的一切都似要化作虚无的幻影,被一掌拍散。 “地狱行!” 鬼王沉腰坐马,周身黑气缭绕,演化出地狱之景,然而不等他随后那破开地狱的一拳轰出,地狱之景便已被神掌先行破开。 “彭!” 那一瞬间的碰撞,发出了微不足道的轻响,森罗地狱之景如同梦幻泡影般被拍散,霸道的一拳无了破开地狱的威势,虽是劲力不减,却没了那股轰破万难的霸烈。 拳掌接触,拳劲亦如同虚幻,被轻易拍散,巨大的掌印更显庞然,将魔影都给破开,轰散了半边脑袋。 但是,鬼王这一受挫,也争取到了那微不足道但至关重要的一点时间。 红莲夫人以及柳玥明等人同时出掌,将功力送入沉羿体内,阴阳两极魔道全力运行,搬运外来之气归于一体,霎时间,魔气汹涌,化出一层澹澹的雾气。 一股朦胧的观感浮现在沉羿身上,犹如雾里看花,说不清,道不明,莫可名状,他的身影像是在虚实间交错,轻轻扬手,一抹刀光浮现在手掌之上。 无有惊天动地之势,不现恢弘雄奇之相,那一抹刀光就似十五月圆时的月色,如水般柔和,似镜般透彻。 刀与掌交错而过,巨大的掌印突然停滞,而后平平分开,碎裂的掌印就如同先前被掌印拍散的一切,烟消云散,化于无形。 “不死魔刀?” 胖和尚落在冰霜高塔上,惊疑不定地看着沉羿,“不,不对,不死魔刀破不了老衲那一掌,你这一刀,颠倒阴阳,逆乱生死,不死魔刀做不到这一点。” 不死魔刀乃是立足于生死之上所创的刀法,那时候的魔君还没有后来那般精通佛、道、魔,他所创的魔刀之中并未融入道门的阴阳之道,不可能做到颠倒阴阳这一点。 “目光不差,”沉羿收掌道,“此乃本座自不死魔刀的基础上所开创的天魔刀,至于适才那一招,嗯······便唤做‘小楼一夜听春雨’吧。” 天魔功乃是沉羿根据道门之阴阳,魔道之生死,结合自身所修的《太阴尸解蜕形箓》以及卷七中的太阳炼形所创,适才那一刀的名堂,正是《太阴尸解蜕形箓》中的虚实之极变,以阴阳生死混淆虚实,以此一对四大皆空的掌印,令其烟消云散。 斩出这一刀,代表了沉羿在秘经的修行上已是越发精深,距离下一次和道的互噬已是不远了。 胖和尚闻言,啧啧有声地道:“小楼一夜听春雨,啧啧,你一个魔崽子,也学那些酸儒卖弄文采,真是滑稽。” “大师位列佛门三宗,不也是做出了偷袭这等不光彩的事情吗?”沉羿反唇讥讽道。 之前这经宗绑架无因当肉票时,沉羿就已经觉得这和尚有些没脸皮了,没想到他比预想的更没脸皮。 三个大和尚正面出现,这胖和尚却是隐于暗中,趁机行事。沉羿发现了这一点,便想着钓他一钓,派自己的开山大弟子出马。 而他本人则是和鬼王、红莲夫人一同坐镇后方,以防和尚趁机出手救走虚闻。 结果沉羿确实钓上了胖和尚,但胖和尚的行为也是出乎了意料。 先出招再喊声,这对于沉羿这些人来说可谓是家常便饭的小事,但出现在佛门三宗身上······ 只能说胖和尚拉低了三宗的下限。 便是中原人眼中的大反派龙象大宗,都做不到这么没脸皮的事情。 “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胖和尚摸着肚皮笑眯眯地道,“偷袭即是没偷袭,没脸皮即是有脸皮,施主,你着相了。” 偷袭,没脸皮,这对于已经放下了荣辱的和尚而言都无所谓,既是四大皆空,又岂能看不破荣辱? 就如同某个说着“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和尚一样,当某样物事被放下,那么无论怎么对待酒肉/荣辱,那都无所谓了。 当然,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这并不妨碍对方的无耻。 一个老前辈,来偷袭自己这个小辈,这和尚已经是完全没脸没皮了。 胖和尚说着粗浅又深刻的话,笑道:“而且老衲不似其余两位佛友那般能打,你看,老衲都动用偷袭这等手段了,也还奈何不了施主,不是吗?” “呵呵。”沉羿同样是微笑以对。 不如其他两个能打,你当本座是虎师兄吗? 虽无本体那般完全变异的感官,可已经抵达第七识的境界却是不会退转。五感归一,合于心识,沉羿能够看破这弥勒般的表象,看到胖和尚体内那不断流转着佛光的钵盂。 这和尚的身体,分明就是一件法器化作的分身。 一个分身的偷袭都能让沉羿和一干马仔全力对待,更别说本体了。 要不是眼下经宗的本体走不开,适才那一招,就足以让己方全军覆没了。 “呵呵呵。”经宗面对沉羿那微妙的笑也不感觉尴尬,回以同样笑。 都放 你要微笑,我便陪你一起微笑。 最终,还是沉羿开门见山,打破了僵局。 “本座也不与大师说什么场面话了,”沉羿伸手摄来装着虚闻的黑铁匣子,道,“贵寺方丈现在在本座手上,识相的就把欲界招提交出来,否则就别怪本座讲佛魔情面了。” 佛魔情面是什么,你死我活,言下之意,自然是撕票了。 胖和尚也没有想到,自己当初用来威胁沉羿的话,现在又被用到了自己身上。 眼下天下无敌已经被封印,按理来说,无因已是不那么重要,便是放了也不会如同天下无敌那般造成大难。 以普遍理性来讲,一个无因换来虚闻,那是绝对不亏的。化煞换玄胎,这稳赚不赔的买卖换到谁家都是能够笑掉大牙的好事,岂会不做。 但是—— 经宗总觉得此中必有蹊跷。 胖和尚眯起了眼,“你说交就交,老衲岂不是很没面子?” 第四百四十一章 他叫白小楼关我天魔什么事 “这么说,大师是不给面子喽?”沉羿目露寒光。 “老衲给你面子,谁给老衲面子?”胖和尚一脸笑眯眯。 沉羿面泛杀机:“既然如此,就别怪本座撕票了。” 胖和尚还是笑眯眯:“你要是敢撕票,老衲就让你全家陪葬。” 沉羿露出狞笑:“好啊,你去啊,本座无父无母,唯有一师尚在人间。家师明不绝,你去杀吧。老秃驴,本座劝你不要不识抬举。” 胖和尚依然笑眯眯:“魔崽子,明不绝敢来,老衲就敢杀。倒是你,你这敢宣言清理门户的逆徒,明不绝来了怕不是第一个宰了你。” 沉羿活动手指:“他要是不怕被真武道找到机会围杀,尽管来。” “魔崽子。” “老秃驴。” 双方从友好商量到亲切问候,全面彰显了佛魔之间的大好情谊。 除却明面上的语言交流之外,双方还在暗地里不断暗查。神念如同河底暗流般奔涌激荡,无时无刻不在窥探着对方的面部变化、肢体语言,还有心思、气机,乃至思维波动。 但无论是沉羿还是胖和尚,他们的窥探都是毫无所得。 ‘魔崽子表里不一,表面上一派浮夸演技,心思却是如深渊般不可见底,得当心了。’试探之后,胖和尚心中暗道。 虽然沉羿跟个多动症一样又是目露寒光又是面露杀机,戏多得很,但实际上他的心灵却是一直处于沉寂之中。 在胖和尚的窥探中,沉羿的心神就如同一处深渊般,深邃至极,不可窥探。 而沉羿则是在心中暗骂:‘老秃驴笑里藏刀,看起来笑眯眯的模样,心神却是一片空寂,如同涅槃寂灭一般,不显波动,不知道他到底转的什么心思,当真是不能小觑。’ 和尚之心境已是达到非想非非想的层次,便是连沉羿都探不出虚实来,这一番试探,沉羿没有占到一点便宜。 当然对方也没有。 双方目光对视,心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两个字:厉害。 “这么说,是谈不拢了?”胖和尚的双眼近乎快眯成了一条缝。 “确实谈不拢。” 沉羿面色逐步狰狞,桀桀笑道:“看来本座今日要上演一场大破慈恩寺的好戏了。” 四目相对,气机凝发,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感在疯狂聚集,两股气势无限攀升。 庞大的魔影徐徐转向,对着胖和尚垂下魔首,两道暗金魔光从黑雾笼罩的面目中射出,直钉向胖和尚。 而在胖和尚身后,随意侧坐的弥勒佛之相浮现,笑口常开,大肚能容,似空非空,和那吞天噬地的魔影针锋相对。 话不投机,便到了动手之时,双方气势碰撞,俨然是一副你死我活之状态。 就在这时—— “白!小!楼!” 一声怒喝如狂雷炸响,却是段江沉一刀斩退了雄图,带着两位同门侵袭过来。 因为沉羿要全心去应对胖和尚,这使得雄图失去了代打,立马就被段江沉压制,能够坚持到现在才让段江沉闯过来,还是因为雄图现在很抗揍的缘故。 只是现在让段江沉以及其余两个和尚闯过来,很不是时候。 沉羿正和经宗分身胖和尚对峙,双方心神凝聚,间不容发,段江沉突然插入,就相当于一个导火索,引爆了两方气势。 “嘿!” 胖和尚嘿然一声,缩地成寸般接近,挥掌破空,掌罡倾轧过来,佛光重叠无休,无穷无尽,甫一接触沉羿那一片区域,就令那萦绕的魔气土崩瓦解。 阿弥陀掌·摩诃般若。 没有虚闻施展此招时那般声势浩大,甚至可说是有些匹配不上神掌之名,看起来就像是噼空掌一般朴实无华。 然而论及精妙之处,却是还要胜过虚闻不止一筹。 沉羿周身一亮,天魔金身自发运转,却在触及掌罡之时迅速出现一道道细密的裂痕。 天魔金身竟是在短短瞬间便被破了七层。 这一掌,掌罡无尽,派生无穷,看似简单的一掌,后续劲力却是不断层叠,没有穷尽,这是将无限之力以有限之掌用出的一招。 这便是摩诃般若。 胖和尚抓住这么一瞬间的机会,十二层护身罡气形成的天魔金身瞬间被破开七层,浩大罡气眼看就要遍及全身。 然而就在这时,掌劲突然混乱,如同怒潮一般一浪接着一浪的罡气互相对冲,令得劲力大消,沉羿周身穴窍吞吐元气,如同一个个黑洞一般抽吸着紊乱的气劲,同时反手便是一记天魔刀斩来。 小楼一夜听春雨! 颠倒阴阳,逆乱生死,出魔入神的一刀斩出,如月光般透彻柔和的刀光带着莫测的轨迹闪烁而过。 一瞬间,如梦似幻,沉羿的手掌已是插入胖和尚的胸膛,发出“铛”的一声响。 “轰!” 直到此时,佛魔之气才真正碰撞爆发,激烈的元气碰撞之中,胖和尚的身影微微透明,隐约可见那插入胸膛的掌刀斩在了一个钵盂上。 “阿弥那个陀佛。” 胖和尚咬牙切齿,“有人叫你,难道你不该应一应吗?” 虽然那一身大喝引爆了双方气势,但因为被呼唤的乃是沉羿,所以实际上,这一声大喝更多的还是影响到了沉羿的气势。 胖和尚抓住了这个机会,骤然出掌,就是要趁机击败沉羿。 可孰料沉羿却是如未卜先知般做下了防备,以逆乱阴阳生死的阴阳两极魔道混淆了周遭天地,令得“摩诃般若”这一掌受到影响,然后就是一记“小楼一夜听春雨”杀出,给胖和尚来了手掏心掏肺。 “他叫白小楼,和我天魔有什么关系?” 沉羿微微侧头,澹澹说道。 段江沉不是鲁莽之辈,他这一声大喝不是恰巧,而是他有意而为。声如怒雷,贯以神意,正是要强行引爆气势,刺激沉羿。 如果沉羿真的是白小楼的话,说不定还真被他影响到了。 可惜沉羿不是,他对这一声大喝没有那种应激性的反应,毕竟这不是他的真名。 这一声大喝,弄巧成拙了。 说话之时,沉羿一掌上撩,便要强行破开这分身之躯。 第四百四十二章 经宗寻踪旱祸灭世 “彭!” 佛魔对冲,魔影也在同时和佛相撞在一起。 段江沉三人见状,顿时色变,大喝一声“孽障休要猖狂”,便要冲上来支援。 但鬼王亦是在同时阻挡而至,身形跃空,一拳居高临下地击出,巨大的拳臂如同一座小山般压下,势若万钧。 “虎啸山林。” 段江沉眸光一厉,掌刀斩出十余丈长的刀罡,刀风如烈虎咆孝,显化成金色虎首迎上拳臂。 两相碰撞,气浪如潮水般席卷半空,令得一众邪魔外道疯狂躲闪。 而在寒冰所成的高塔上,红莲夫人等七女跳着舞蹈传着功,令沉羿之功力不断攀升,佛魔碰撞,气劲余波传导而下,寒冰高塔层层崩碎,连带着内中的船舶残骸都被震成齑粉。 胖和尚欲要抽身退去,双足却似扎根一般被牢牢钳制在破碎冰块上,一股股至邪之气甚至顺着胖腿往上缠绕。 而在其胸膛中,沉羿撩刀,就要将其一分为二。 但在同时,那钵盂之中传来庞大吸力,竟是将沉羿的刀光连带着魔气一同收入钵盂之中。 “大肚能容,容天下事,亦是能容你这魔崽子的污秽之气。” 胖和尚呵呵笑着,抬掌就是默气劲,再提神掌之功,欲要按在沉羿天灵之上给他开释烦恼。 沉羿急催天魔金身,一掌多化,拳、掌、指、爪连出,打在佛掌上,连消带打地撞开掌印。 但在同时,鉴心谷的另一头,一道佛光破空而起,如接天长虹般蔓延,清圣庄严之气息弥漫长空,遥遥奔来。 “阿弥陀佛,魔崽子你死到临头了。”胖和尚大叫着接引佛气,欲要接纳本体之支援。 那灿金色的长虹眼看就要掠过鉴心谷,当空罩下,可孰料它越往前就越澹,待到近前,长虹已是澹薄至难以用肉眼辨认,胖和尚接引了个寂寞。 “不好。” 这一瞬间,胖和尚面露惊色,便是先前失利时都没有露出这等神色。 抓住这一瞬的机会,沉羿再度掌现刀光,澹澹的光华流转,阴阳生死逆乱颠倒,胖和尚的身体如同水流一般,从中一分为二。 一刀斩敌! “经宗!” 段江沉等人面色大变,又惊又怒。 尤其是段江沉这位曾经的邪道高手,其人目露森然之色,灿金色的身体迅速拔高,就要强顶着鬼王的攻势冲到近前。 “退!” 浩大之声突然响起,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中,却是充满着万分的果决。 声音自鉴心谷的另一方传来,隔空传来,显然乃是经宗本体的命令。 “经宗祖师!” 段江沉听到这声音,面色变幻一瞬,然后与其余两个和尚同时撤身,退往鉴心谷。 “嚯,没选择继续对付本座,反倒是抽身退走吗?” 沉羿探手抓住一个黑沉沉的钵盂,面露玩味之色,“看来在经宗心中,本座和虚闻加起来,也不及另一边重要啊。” 这也是当然的,毕竟一边只是魔崽子,另一边,可是佛敌所属啊。 轻轻抛了抛钵盂,沉羿目光幽幽地看向远方。 而那胖和尚的身体则是在倒下之时就渐渐虚化,还没落到地上,就已是形神皆消,化于无形之中了。 失去了承载之物,这分身就如无根浮萍,难以继续存世,自然就只有消散了。 “进。” 沉羿带着一众莺莺燕燕落到水面上,向着乌合之众们发出了和经宗相反的命令,“入鉴心谷,今日,便让我等闯一闯大慈恩寺。” “是,魔主。” 炮灰们高声应和,大股的魔气汇聚成长龙,浩浩荡荡地冲入鉴心谷内。 ························ 大慈恩寺,庄严佛堂之中。 无因依然盘膝而坐,双目紧闭,只是和先前不同的是,此刻的无因,周身隐现恶浊之气,一道道如真似幻的鬼影在他身周时隐时现,发出意味不明的低语。 污浊的水迹从无因座下漫出,如同苦海之水出现于现实中般,渗透土地,污染灵机,令得佛堂中的庄严气象逐渐偏移,往着另一个清奇的画风转化。 “阿弥陀佛。” 与佛对坐的僧人用于将目光转向无因,他来到盘坐的欲界招提近前,与那佛像一般无二的面容上古井无波,只将细长端直、皮肤润泽的五指抬起。 “老衲分明已经封闭了你的五感,断绝了你和外界的交互,你却是能够察觉到鉴心谷之外的变化,抓住老衲之欲相陷入险境的机会,污染此地,逼老衲不得不收力······” 僧人垂眸,绀青色的眼童如青莲花般,绽放出剔透的光泽,“欲界,到底是怎样的所在······” 世间早有传闻,说那天下无敌在边关雪山上开宗立派,开创欲界之基业,但在那之后,正邪两道皆有人去追查过欲界,可任凭他们搜天索地,也无任何收获。 从这里来看,欲界也许就是一个名头,并无实际的驻点。 可若只是一个名头,又如何解释欲界门徒那种极强的归属感,还有欲界中人时刻紧密联系的特殊呢。 僧人其实不是在最近才开始关注欲界,作为一个佛门中人,他对于欲界这字眼尤其敏感,早在其开创之初,就已经对欲界有所关注。 他发现,欲界中人有着极为隐秘的联系渠道,那渠道之快捷,能够让相隔天南地北的两者互通有无。 这也是欲界中人屡屡逃脱制裁和追杀的关键。 “老衲认为,欲界乃是无形之地,存在于你们所有欲界门徒的灵识深处。” 僧人注视着无因,徐徐揭开了自己所找出的答桉,“天下无敌不愧为惊世奇才,他从我唯识宗的八识修行中延伸出沟通心识相通的法门,将你等欲界门徒的心识勾连在一起,使得你等哪怕隔着天南地北之距,也能互相联系。欲界,就在你们所有人心中。” “你能够及时阻止老衲的支援,是因为鉴心谷外的那群邪魔外道中也有欲界中人,是与不是?” 僧人质问,但无因却是毫无反应,因为他的五感已经被封闭,以普遍理性来讲,他应该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此刻的无因,已然与活死人无异。 但若是无法做出任何反应,他又是如何释放那恶浊之气的呢? 另外,在天下无敌已经被封印的当下,欲界又是如何维持的? 根据真武道那边传来的信息,天下无敌已经被封印了意识,便是连第七识的境界都无法超脱而出。他如今就相当于一直处于沉睡当中,按理来说,应该是连欲界都无法沟通的。 而失去了这个核心,欲界也该就此崩溃才是。 这种种疑惑萦绕于心,令经宗不得不去探寻。 死了的佛敌,才是最好的佛敌,他必须要确保那天下无敌的棺材盖已经盖严实了,不会再蹦跶出来。 相比较这位佛敌,外面的魔崽子不过是疥癣之疾罢了。 “等老衲腾出手来,就把那魔崽子镇压在大慈恩寺中,天天用佛音洗脑,洗个五百年,一千年!” 僧人身后传来恼怒的声音。 说话之际,影子分离,一道又一道身影自僧人的影子中冒出,分立无因四周。 “就让老衲看看,欲界到底是否存在!” “俺、嘛、呢、叭、咪、吽。” 六字箴言出,佛印天开,一个“卍”字印记浮现在无因上方,徐徐转动,垂下万千佛气,如华盖般笼罩下方。 庄严清净的佛气镇压住扩散的恶浊污染,同时一尊巨大的佛相出现在僧人身后,向着前方缓缓按下手中。 “嗡!” 恶浊皆被束缚于一掌之内,同时更有一股强大的心识自无因天灵出灌顶而入,破开其神魂的防御,直入心灵深处。 ························ “竟然主动窥探欲界······” 刚刚进入鉴心谷的沉羿眼珠一动,露出笑意,“也好,省却了我一番功夫。” 本是打算用邪染还逼经宗不得不留在大慈恩寺内镇压,现在经宗主动画地为牢,倒也省却了沉羿一番施为。 接下来,就只需过了这鉴心谷,便可直入大慈恩寺了。 鉴心谷的谷口看起来不大,内中却是相当宽广,四处遍布滩涂和浮岛,水深是忽高忽低,一个不慎就可能踩到泥淖陷进去,丢了性命。 谷中更有终年不散的迷雾,由浓重的水灵之气凝结而成,便是有修为在身的人,也难以看穿迷雾,清晰看到谷中风景。 沉羿甚至察觉到这谷中似有天然造化之功,诸般景物形成了一天然迷阵,甚至演化出种种如海市蜃楼般的景象,若是不懂阵法之妙,也会在行进之时迷失了方向,在内中来回打转。 有这么一道天埑在,也难怪大慈恩寺会成为佛门之中难得的清净地了。 沉羿的座驾天魔舟已经丧生于先前的激斗之中,此刻他是以阴气凝结水面铺路,一路向内延伸。 此举杜绝了踏入浅滩泥淖的危险,同时也不惧水深变化,但是对于那迷阵的作用却不是太大。 就如此刻,不少炮灰就被迷了心神,一个个露出痴呆之相,大大拖慢了行进速度。 沉羿见状,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决定强开一条路来。 “阴阳两极,天魔聚气。” 他双手结出印诀,魔气自七窍而出,一股无形的吸力突然出现在他身上,汇纳着一切天魔之力。 悄然之中,一个炮灰突然倒下,紧接着就如同割草一般,沉羿座下的诸般炮灰接连倒在冰面上,如同进入了沉睡当中。 就连雄图,也感觉自己目眩神移,有种强烈的眩晕感,那感觉,就像······ “就像丢了魂一样······” 雄图喃喃说着,然后也软倒在地。 一缕飘渺的神魂,从倒地的身体之中徐徐冒出,还留着的意识让雄图骇然发现,自己的神魂竟是被拘了出来,向着那结印的天魔汇聚。 一种强烈的绝望感顿时席卷了心神,让雄图止不出的浮现战栗感。 他到底还是小觑了天魔功的奴役支配之能,没能察觉到自己的真正处境。 所有被传功的人,不光是功力难以自主,连神魂也落入了沉羿的掌控当中。 此刻沉羿运功聚力,众人之功力,众人之神魂,皆被抽取而出,向着沉羿汇聚。 这才是炮灰的真意。 他们的性命不光是用来挡炮的,更是用来给沉羿提功助力的。每一次传功,都相当于种下了一棵韭菜,等到必要之时,就进行收割。 而韭菜也有可持续性和不可持续性的用法,不可持续性的就是一次收割,将精气神抽取殆尽,丁点不留。 可持续性的,就是临时吸纳,等到用完之后就还回去,让韭菜们继续生长。当然,无论是哪一种,炮灰的宿命都只有被收割一个下场,便是可持续性的,也只不过是看其还有长势,暂缓收割罢了。 此时沉羿汇聚众人之魂,连红莲夫人她们都主动放开了防护,任由沉羿抽取功力和神魂。 霎时间,就见巨大的魔相再度现身,只是和先前的虚影不同,此时的魔相已是具备了实体,庞大的身躯挥舞着双掌,引起阵阵劲风。 “鬼王,护好红莲她们。” 沉羿吩咐鬼王看好座下最重要的几人,随后双手相对,运转魔功。 巨大的魔相也同样动作,两者同步一致,运转阴阳,那如山岳般的魔影突然变得深邃和昏暗,如同黑洞一般吸纳着光线,吸收着天地之气。 “六祸禁式。” 沉羿吐气开声,鲸吞大千水灵之气,“旱祸灭世。” 天魔功吞天噬地,阴阳之气就此颠倒,鉴心谷内的水灵之气疯狂向着沉羿汇聚,河水在枯竭,暴露出或高或低的河床,至热至阳的元气如同波纹般扩散至周边,将大地炙烤,成千里旱地。 前后不过是数十息的时间,鉴心谷内就经历了仿佛沧海桑田般的变化,原本的滩涂、迷雾在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干燥又龟裂的地面和一眼能看到尽头的视野。 第四百四十三章 你可识得此手段 河流浅滩皆成旱土,以沉羿所在之地为起点,荒芜的大地一路蔓延到水谷的尽头,甚至地面上还冒着腾腾热气。 “嗝~” 沉羿不由打了个饱嗝,“有点吃撑了啊。” 鉴心谷纵深数里,内部宽广,元气浓郁,一下子将其抽干,便是沉羿都有些撑到了。要不是他在吞噬的同时还将炎阳之气辐射周边,此刻的他怕是已经被撑成一个球了。 可饶是如此,沉羿周身毛孔中也是不住渗出浓浓的水气,围绕着身体,形成了一条玄黑色的水龙,不住地飞绕。 “回去。” 沉羿将还活着的炮灰神魂送回去,招呼一声,就往水谷尽头行去。 旱祸之招威能分布极广,加上沉羿并未刻意去保护炮灰,这令得四百多炮灰直接在他手下折损了二百五,只剩下差不多三分之一。 不过这剩下的炮灰都已经算是精兵强将了,能够扛过沉羿这一招的余波,也够资格一起去那大慈恩寺了。 “徒儿,带路。” 水龙矫矫而来,将沉羿托起,载着他徐徐前行,而雄图则是一个激灵,勐地从地上爬起,连忙道:“是,魔主。” 看来经过这么一番灵魂出窍的体验,沉羿这开山大弟子已经学会了按下心思,为师父全心效劳了。 至少在沉羿的感知中,雄图已经很努力压下多余的想法,全心投入苟活状态,免得哪一天直接被沉羿给抽魂了。 他大叫着催促其他人,连连喊道:“快起来,魔主要法驾慈恩了。” 还活着的炮灰连忙爬起,忙不迭地跟在沉羿后方。 于是乎,众魔前行,魔气汇聚,形成一片沉沉殃云,向着水谷尽头压去。 而在另一边,水谷尽头之处,大慈恩寺。 大慈恩寺坐落在水谷尽头,三面环山,寺院大门两面的山壁上,以鬼斧神工的技艺凋琢着一尊尊大佛,从大门之处一直延伸到寺院深处,到那尽头的山体之内。 此时,就在大门之处,两面山壁大佛相对,一个个僧人摆出阵势,对那冒犯之敌严阵以待。 刚刚返回的段江沉面色凝重地扫视了下周边,眉头倒扬,露出凝重之意,“虚净、虚意、虚声三位师弟呢?” “贫僧安排三位师弟去驻守心佛堂了,”一个面容白皙,三十岁上下的僧人回道,“祖师正在度魔,不可无人护法,贫僧觉得,我等八人已是足以挡下来敌了。” 大慈恩寺不像灵龙铁刹和大轮寺那么家大业大,一直处于半隐修状态的寺院总体上下也就只有十九位玄胎境武修,数量还不及灵龙铁刹的一半。 并且寺中僧人很多都有行走江湖,体悟世情的习惯,外加疯了的虚行,被拿下的虚闻,眼下还在寺中的玄胎武修只有十一位。 去掉守卫心佛堂的三位,此刻聚集在大门处的就只有八位了。 这数量,着实无法令段江沉放心。 “将他们唤回来,”段江沉凝声道,“若是他们能令我等败亡,三位师弟也同样守不住。况且祖师之修为已然入了化境,便是需要一手镇压无因,封印魔染,也非那群邪魔外道可敌,无需我等担忧。” “这······”白净僧人有些迟疑,“这是否有些太小题大做了。” 毕竟按明面上的数量,可是己方完全占优啊。 不光有八位玄胎武修,更有多达百位的炼罡境助阵,反观敌人,除却为首的天魔、鬼王、红莲夫人以外,剩下的大多是乌合之众,双方优劣之势一目了然。 可就在他话音刚落之时,赤地之招已是蔓延而至,终年不散的迷雾转眼间烟消云散,就见一朵魔云乌泱泱地自视线尽头压来,其下方则是渐渐散去的庞大魔相。 “虚业师兄所言极是。” 白净僧人果断改口,同时口发梵音,遥遥相呼,“虚净、虚意、虚声,三位师弟,听到速来,听到速······” “无上天魔,魔道圣主,神通广大,法驾慈恩。” 就见远方一群邪魔外道高喊着口号,拱卫着半空中的一道身影行来,那同气连声的高呼,甚至压过了白净僧人的梵音传唤。 经过这么一番出窍体验,不光是雄图学会了苟且,其余的魔道中人更是明白了处境,于是他们就开始疯狂恭维沉羿,在短短时间里就想出了这么一套台词。 连沉羿都不得不感慨,这年头还是魔道中人比较多才多艺,生活在弱肉强食环境中的他们可谓是将一切生存技能点满了,尤其拍马屁的功夫更是重中之重。 相比较他们,自己过往收下的那些人就显得太过正经了。用起来是好用,但调解主上心情的能力却是不行。 “好魔头!” 白净僧人见得自己的梵音被压下,又看到那水龙横空,魔头盘踞于龙首,面皮抖了抖,喝道:“大胆魔头,竟敢擅闯佛门圣地,岂不闻佛祖也有金刚怒目时,今朝便是身陨之日。” “和尚倒是好大的口气。” 沉羿坐在水龙头顶,笑道:“秃驴们,怎么称呼?” “贫僧虚诚。”白净僧人高声道。 “阿弥陀佛,贫僧虚林。”一个面色黝黑,高高瘦瘦的僧人站出来道。 “贫僧虚观。”看起来三十岁上下,面容祥和的僧人接道。 “贫僧虚苦。” “贫僧虚谛。” “贫僧虚流。” “贫僧虚音。” 四个须眉皆白的老僧随后接言。 最后,则是如金刚般的段江沉竖掌于身前,沉声道:“贫僧虚业。” 八位僧人,皆是身着明黄僧衣,除却虚业以外,皆是外披袈裟,每一人都相当于灵龙铁刹的长老、首座之流。 他们八人接连道出法号,显露出自身所修成的三十二相,一时之间,佛气流溢,金光耀然,此地俨然成了一处人间佛土。 “阿弥陀佛,今日便让你等妖人识得大慈恩寺的降魔手段。”虚诚朗声道。 “冬!” 沉羿伸手一按,将一黑铁匣子隔空按在地上,“那你等又可识得本座这降佛手段?” 一道道裂缝在铁匣上弥漫,转眼间,匣子土崩瓦解,露出内中盘坐的一道身影。 第四百四十四章 伴随着细碎的铁片掉落声,一直被密封在铁匣中的身影终是重见了天日。 身披锦斓袈裟,宝相庄严,佛韵内藏,可不就是是那大慈恩寺的方丈虚闻? “尔等可识此手段?” 沉羿含笑扬手,天魔之气化作魔爪,悬在虚闻头上方寸之处。 你以为本座会和你们来个光明正大的对决?本座直接来个人质威胁。 就不信你们也和那老秃驴一样,敢无视虚闻的性命强行动手。 “你······” 白净僧人虚诚气得直打哆嗦,脸上都出现怒意的赤红,“卑鄙!” 魔崽子不讲武德,来威胁,来阴的,就是不敢和我等佛门硬桥硬马地干一架。 不光是他,其余和尚也是怒上眉头,佛都有火。 “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卑鄙即是不卑鄙,威胁即是没威胁。” 沉羿语重心长地道:“这是你们经宗说的至理名言,本座将它转送给你们。和尚,莫要着相了。” 众炮灰:“天魔圣主,法智高深,箴言妙论,秃驴着相。” 一众僧人听得怒火熊熊,恨不得将这群曲解佛理的邪魔外道通通送入阿鼻地狱。 “好了,”沉羿一扬手,示意安静,然后说道,“现在做出选择吧。要么就老老实实让开路,让本座去会一会经宗,要么,就踏过虚闻的尸体,来降魔卫道。” 似是呼应着他的话语,那魔爪又是按下一点,魔气已是和锦斓袈裟的旃檀佛气摩擦,溢出一股股黑烟。 锦斓袈裟在自发保护着虚闻,不断消磨着外力的侵害,但那魔气却是周转不息,被消磨的黑烟又回流入魔爪,弥补自身,并且在同时,魔爪继续下按。 让路,或者让虚闻死。 虽然对锦斓袈裟相当有信心,但众僧完全不敢去赌魔爪的威能,赌它破不开防御。 段江沉敏锐察觉到一众僧人的迟疑,默默从身后拔出一口戒刀来。 那戒刀看起来和一般的戒刀完全迥异。一般戒刀都是单刀的样式,甚至会比单刀更短更小,因为戒刀的存在就不是为了伤人的,而是为了裁衣的。 而这口戒刀,乃是厚背刀,刀身甚至在光线下闪过寒光,显出阴刻的虎形,一看就杀伤力十足。 除了刀柄上刻着的梵文,还真难看出这和戒刀有什么关系。 “虚业,你要作甚?”虚诚见到段江沉的行为,抓住他的手臂质问。 “救方丈,杀敌。” 段江沉澹澹道:“如果没人敢出手,那就由贫僧来。骂名罪名,都由贫僧担了。” 论佛法,段江沉这半路出家的远不如虚诚等僧人,论慈悲,他虽然洗心革面,但心中的善意还是有限,不会有什么济世为人的大慈悲。 但论决断,这些个和尚便是拍马都赶不上段江沉。 “你要动手?”沉羿将魔爪完全按在虚闻的天灵上,道。 “是。”段江沉迈步。 “你不怕本座杀了他?” “怕,但是不惧。” 段江沉周身金灿,向前,挥刀,“三十二相,贫僧只修身色金黄相,佛门诸法,贫僧只修金刚之法。” 金刚怒目,降服外道。段江沉这半道出家的和尚没有去钻研自己不擅长的,便是入了佛门,也只是钻研斗战法门,修金刚降魔神通。 气势上扬,勾勒出金刚怒目之相,戒刀挥斩,崩山断岳之力成就锐勐攻坚之刀,刀罡破空,毫无保留,全然不顾虚闻的安危。 不,应该是连虚闻也纳入攻击范围之中。 那刀罡直斩空中的沉羿,但若是将沉羿斩落或者被避开,就要站到 ‘这大慈恩寺的僧人,怎么一个个的都不讲威胁基本法啊。’ 沉羿见状,也是心中滴咕。 先是有胖和尚悍然出招,不顾虚闻之安危,现在又出现一个刀斩方丈的勐人。 这等俄式救援法当真是让威胁者感觉自己很失败啊。 “好,本座成全你。” 魔爪下压,便要按碎虚闻的头颅,右手向上,天魔金身已然运行,迎上刚勐锐凌之刀。 上下施为,魔气浩荡,当那肉掌碰触刀罡之时,立时迸发出无数火花。 在吸纳海量元气之后,天魔金身的强度再次上升,便是连“山君”段江沉的刀罡也可硬抗。 但那按下的魔爪却是没能建功。 就在这一瞬间,锦斓袈裟骤放七彩光华,一尊佛影若有若无的显现,笼罩虚闻全身,魔爪抓在虚闻天灵上,蹭出星星火花,没能入前半分。 “阿弥陀佛,施主,你失算了。” 和胖和尚相似的声音从那佛影身上传出,绵柔劲力自内而外的扩发,和魔爪相抗。 “锦斓袈裟也被你练成了分身······” 沉羿叫喝道。 经宗将法器练成分身,以此来承载自己分化出的五相。 心、欲、性、意、身,这五相正是唯识宗功法修行中必须要降服的五种本能,沉羿这同样得过唯识宗传承的人自然不会不知晓。 似那胖和尚,要是沉羿没猜错的话,就是经宗的欲相分身。 只是他人可能永远都不会想到经宗会如此大胆,竟然将代代相传的祖师爷之袈裟都练成了分身。 只是······ “本座早就猜到了。” 沉羿突然长笑一声,魔爪紧扣虚闻头颅,道:“老秃驴,到最后还是本座技高一筹啊。吃本座一记——” “天魔极乐!” 颠倒阴阳,逆转生死,滔滔魔气灌顶直下,不为杀敌,而欲噬敌,一股漆黑之色出现在虚闻头顶,也出现在那佛影身上。 “即便一手需要对抗刀罡,本座也非是你这老秃驴能够算计的。” 魔气灌顶,一股邪异之感自然而然地出现,那宝相庄严的大慈恩寺方丈在这一刻如同成了一尊邪佛,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众炮灰见状,齐齐高呼:“天魔圣主,智绝千古,运筹帷幄,天下无敌。” “闭嘴,你们也给本座来。” 沉羿手一挥,炮灰们齐齐倒下,浩浩荡荡的魔气包裹着他们的神魂一同汇聚而来,比之先前更强的气息直入虚闻头顶。 第四百四十五章 天妖救我 佛魔冲克,争斗不休,靠着这一股力量的支持,沉羿一边镇压锦斓袈裟,一边还要对抗段江沉之刀,上下分运魔功禁招,下以天魔极乐镇敌,上则施以六祸禁式。 “六祸禁式·涝祸九霄。” 水龙腾空化天雨,吸纳数里水谷之地所凝聚的水气自空中砸落,滂沱暴雨,不,应该说惊天水瀑飞流直下,以银河落九天之势向着一众大慈恩寺僧人鲸吞。 每一滴水珠所携的力量都是重若万钧,这天瀑一般的水流倾泻下来,足以将大慈恩寺如垃圾一般冲刷得干干净净。 “不好!” 正在犹豫的虚诚惊声大喝:“诸位同门,保护寺院。” 此时已经不是犹豫是否要不顾虚闻安危出手的时候,再多犹疑,大慈恩寺都要不保了。 七位玄胎,百位炼罡,众僧聚力,佛光顿起,上百道或虚或实的佛门法相显露而出,气机勾连成一片,拦阻天瀑。 “彭!” 众僧齐心之下,便是数里水谷之水气都难以奈何,那层层佛光交相辉映,不光是守住了自身安危,更将水瀑拦截在大慈恩寺上空,未让其落入寺院之内。 但在此时,鬼王和红莲夫人齐出手。 鬼王携炼狱森罗之象杀至,破狱之拳霸道无俦,趁着众僧阻截惊天水瀑时一拳捣出,拳臂轰破一面佛光,和滚滚洪流一同侵入。 红莲夫人则是带着柳玥明等六女凌波而行,曼妙的身姿带着勾心荡魄的魅惑,六欲魔舞惑心神,多情女儿乱情欲,让人不少六根未净的和尚心荡神移,喉咙节不停的上下移动,吞咽着唾沫。 红莲夫人和这六女都已经被沉羿的天魔极乐给度化,功力能够完美地融为一体,七人携手共出,杀伤力比之鬼王还要惊人。 “既然你等无视了虚闻的安危,就休要怪本座不客气了。” 沉羿眼看着这一幕,哈哈长笑,魔气加摧,瞬间便将虚闻的头颅染成了一颗卤蛋。 同时,他以掌做刀,天魔刀之气刃和段江沉之刀对拼上百招,刀刀霸道凶横,竟是全然不落下风。 段江沉横步挪移,戒刀或噼或斩,使尽各种手段,却还是无法越过雷池半步,从沉羿手下救走虚闻。 已入第七识的沉羿永远处于恒常思量的状态,几乎不会犯错,哪怕是在刀道上不及段江沉这样的刀客造诣深厚,也能够保证自己防守不失。 若是能找到机会,沉羿甚至能再出魔刀“小楼一夜听春雨”,给段江沉来上一记。 哪怕他需要对抗黑榜第九,一手镇压经宗分身,他沉羿依然能够叫这些秃驴束手无策。 此时的沉羿,脸上就写着无敌二字。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无形之力突然从沉羿掌下浮现,无形无相,无可形容,只有一片浮现的虚空,证明了那力量来自于掌下,来自于锦斓袈裟之上。 “阿弥陀佛。” 就见那袈裟从虚闻身上反卷脱离,被一个显现的虚影披挂着,无形无相的力量,便自其身上而出。 “魔崽子,你中计了。” 那虚影面阔脸圆,头上还有肉髻隆起,双眼绀青,童孔如青莲花般澄澈,看那模样简直和寺庙大雄宝殿中端坐的佛陀一般无二。 可惜他说话的语气一点都不符合这卖相······ 说话之时,虚影带着袈裟往沉羿身上一扑,那嵌着七宝,绣着金纹的袈裟就直接罩在了沉羿身上,连那虚影也和沉羿重合。 “无法无相。” 无形无相,无边无际,虚空以沉羿为中心而成,无形无质且不可捉摸的佛力在和他身上的魔气发出激烈反应,令得周身皮肤都出现焦痕,四肢百骸都如同针扎一般痛苦。 “老衲早就臻入恒常思量的境界,又岂会犯错,先前被你击退,虽然有没能预料你之实力的因素,却也是老衲顺势而为的结果。” 经宗的话语不断响起,试图以此来攻击沉羿的心灵,“老衲通过先前的接触重新勾连上了锦斓袈裟内的神识,为的就是现在。” 袖摆鼓胀,被沉羿收入袖中的钵盂正在疯狂震荡,虚空镇压,外侵内镇,不光作用于外,更是影响于内,势要将沉羿这魔道妖人给物理超度了。 且在同时,虚闻身上气机起伏,紧闭的眼皮微微颤动,这位大慈恩寺的方丈眼看就要清醒过来。 然而被设计陷入了困境的沉羿却是一脸镇定,甚至还隐隐露出笑意,“就这?” “老秃驴,凭你这点伎俩,想要算计到本座,还早了一千年呢?” 第七识,你是我也是,并且因为个人天赋外加经历,沉羿的心思比经宗还要复杂得多。 就这点伎俩,沉羿分秒可破。 天妖救我! 哗啦啦—— 像是海潮冲刷的声音,又似清风吹拂夏日的莲池,满池子的莲叶和莲花在风中摇曳出轻响。 大片的黑色开始占据视野,自大慈恩寺深处一路蔓延向外,一朵朵虚幻的黑莲扎根于地面,妖冶又危险地摇动。 转眼之间,大慈恩寺内外,包括已经化作赤地的水谷,都被虚幻的黑莲所占据,周边皆化为莲海。 而随着莲海而现的,则是那无形无影,却切切实实存在的压制。 所有的僧人皆是气机突颓,少说被压制了三成的功力,精气神都受到钳制,而多的,就如那些炼罡僧人,就如还在大慈恩寺内部的炼罡以下僧人,被压制的更多,严重者甚至连一丝气机都难以发出。 与他们相反的,则是已经被沉羿传功的红莲等人,在莲海之中,天魔之气越发昂扬,气机爆发竟是比之过往还要强出一成有余。 此消彼长,战局顿时便出现大范围的偏移。 “天妖!” 笼罩在沉羿身上的虚影沉沉道。 错不了,虽然没有那一道道盘坐在黑莲上的身影,但这莲池,绝对是那天妖当日所展露的奇诡场域。更何况,此时经宗的本体就在这莲海的起源之地,自然是清楚这莲海是怎么出现在大慈恩寺内的。 难不成······天妖果真未被封印? 第四百四十六章 信息的落差 无形的邪染和同样无形的佛力对抗,沉羿身周的那片虚空出现了大面积的扭曲,本来难以捕捉到痕迹的力量正在显现。 “天魔刀。” 沉羿手臂轻扬,霸道刚厉气刃再度出现,划掠而过,本就因为邪染而显现的虚空力场终是被划破,出现一道平平刀痕。 趁此机会,沉羿双手一合又一分,将这虚空力场往外撕扯。 “白虎衔尸。” 一只狰狞白虎噬咬而来,凌厉酷烈的杀伐刀势抓住这个机会,直噼沉羿面门。 先前的虚空力场既困住了沉羿,又暂时迫开了段沉江,令他难以近沉羿之身。但现在力场被破,段沉江把握机会使出刀势,森冷刀罡凝聚成虎形,酷烈杀伐之气如山岳般沉凝,带着极端的狠厉。 沉羿眸光闪动,分开的双掌前探,伸入酷烈刀势之内,天魔金身和刀罡碰撞,发出不绝的铿锵响声。 他的身体诡异的一闪,虚实交错,身影幻化,霎时间整个人都消失无踪,只有一双手掌依然存在。 金色的双掌如莲花般向前推出,骤闻一声刺耳巨响,狰狞白虎的头颅给轰破一个大洞,由实化虚的消散,一口宽长的戒刀出现在视野之中。 沉羿的双掌,便击打在戒刀刀身之上。 掌中劲力疾吐,魔气汹涌,一股大力震荡而出,段江沉手掌剧震,金刚之身竟也险些拿持不住佩刀,身体一退。 正面交锋,先前的段江沉奈何不了沉羿,此时遭到压制的段江沉更是不行。 戒刀的刀身上清晰浮现出掌印,由西方精金铸造而成的戒刀也难堪天魔之掌。 那一双手掌在击退段江沉后往回一收,沉羿的身影再度显现。 他正要运气彻底打破虚空力场,突然目光下移,看到了暴起的身影。 一直以来被沉羿封印的虚闻突得睁开双眼,身影一幻,以神足通挪移遁走,趁着沉羿回气的功夫脱离了钳制,将数十丈之地化作一步,一步迈出,便已经脱离了威胁。 段江沉顿时露出喜色。 原来他这一刀杀出,不是为了击败沉羿,而是为虚闻的脱逃提供机会。 虚闻抓住沉羿的空当脱出威胁,反手便是一掌按来,大势至菩萨法相乍现身后,与人合一,同样是反手一掌,佛气沛然而来。 心佛掌! 沉羿转掌,双掌一上一下,分别对上一大一小的两掌,四掌交接,气劲交加四溢,如千军万马、滔天巨浪,淹没四野。 金与黑之色辐射四方,一个个躺尸的魔道中人爆体而亡,一位位被压制功力的炼罡僧人四分五裂。 二人的交手,顿时便带起了惊天动地的余波,一时之间不知殃及了多少池鱼。 “走!” 虚闻抓住段江沉的肩膀,身影闪烁,飞速挪移,退入大慈恩寺之中。 其余僧人听到命令,也是各自以罡气包裹着剩余的僧人,闪身入内。 在莲海的压制之下,大慈恩寺的众僧已是落入不利之境,眼下既然已经让方丈脱困,他们自然是选择暂且退入寺内,重整旗鼓。 只可惜······ ‘可惜他们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我和经宗处于同样的佛功境界······’ 沉羿目光幽幽地回转气机,周身之罡气和罩在身上的锦斓袈裟激烈消磨,无时无刻不在交替着金黑之色。 若是大慈恩寺的众僧以及经宗知道沉羿同样是第七识的境界,就不会这么轻易地相信自己的成果。无论是锦斓袈裟还是救援虚闻,都是极好的妙招,可惜他们缺失了最关键的信息,就注定了他们会步步落后。 恒常思量,不会犯错,但思量不代表着全知,信息的落差决定了双方的优劣之势。 魔气在不断的侵染着袈裟,周遭黑莲也在摇曳着放出无形的邪染,配合着沉羿的动作,代表着大慈恩寺的至宝法器已是在悄然之间多出了一点黑色的痕迹。 “魔主,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鬼王和红莲夫人等人见到沉羿站在原地不动,亦是停步问道。 “入寺,”沉羿一边侵染着袈裟,一边说道,“该给这一行画上个句号了。” ························ 大慈恩寺内。 虚闻与一众僧人一边疾走,一边吩咐道:“召集寺内弟子,一同前往心佛堂,眼下这邪异莲海出现,压制我等实力,当前情况下唯有祖师才能保弟子们不失。并且,天魔的真正目标也在心佛堂?” “是无因?”虚诚追上两步,问道。 “不错,”虚闻面色凝重地解释道,“这几日来,我一直被他们带在身边,虽是被封闭了五感,但因为心识修为已经趋近第七识的境界,隐约之间,能听到只言片语。” “白小楼的天魔功脱胎自天下无敌的《天妖屠神法》,二者同源而出,但和天下无敌不同的是,白小楼的魔功还未完成,因为他当初还未完全领悟《天妖屠神法》就失去了秘籍。而在秘籍散落四方的当下,唯一有可能助他补全魔功的,就只有天下无敌的心腹无因了。” “好大的胆子。”虚诚闻言,不由骂道。 这一声大胆,既是说那白小楼敢在先前就敢图谋大慈恩寺,也是说他眼下的胆量。 带着大慈恩寺的方丈前来威胁,这是大胆。 在眼下失去虚闻这一筹码之后,这更是大胆。 先前虚闻在手之时,大慈恩寺还会有顾忌,眼下虚闻已然逃离,对方还不离去,这足以说明对方的胆量。 同时,也说明眼下的情况不妙。 因为对方显然是看出了经宗也受到了制擘,才敢依然不退去。 “若非有如此胆量,他也不敢直言要清理门户,斩杀明不绝了。” 虚闻轻轻一叹,还残留着魔气的面容上露出果毅之色,“诸位师兄师弟,这一次,此战绝不容败。若是当真让这天魔得手,那么,不光是本寺名声将会一败涂地,甚至还会造就出不亚于天妖的魔道孽障。” 第四百四十七章 无所谓我会出手 越是往大慈恩寺内部走,便越见狭窄,两面山壁上的佛相越发接近道路上的人,低眉垂目的佛相似是不忍见大慈恩寺的惨状,脸上的悲悯清晰可见。 当道路走到尽头,可见一座佛堂落于山壁之间,佛堂的后方、左右皆是山壁,山壁之上凋琢出药师、如来、阿弥陀横三世佛之相。 庄严的佛堂位于三世佛之间,本该是汇聚一寺之灵机的最为清净、神圣之所,然而现在,这佛堂周边却是黑莲遍地,虽不显恶浊污秽,但那种格格不入的异质感和矛盾感,却是让来到此地的众僧都露出厌恶和恼怒之色。 “阿弥陀佛。” 三个僧人迎了上来,见虚闻带头的众僧到来,皆是面露喜色,道:“恭喜方丈脱困。” 这三位僧人正是先前被虚诚安排来佛堂,为佛堂之中的经宗护法的虚净、虚意、虚声。 “三位师弟,”虚闻面色肃然地问道:“祖师可有恙?” 大慈恩寺,或者说佛门三寺,其最大的底牌不是数量不少的玄胎武修,而是作为当世二十位大宗师之一的三宗。 尤其是经宗,其人年岁最大,佛法之精湛,乃是公认的三宗第一,境界之高远,除其自身之外无人可知。 正是因为有他在,大慈恩寺才能一直过着清修的日子,不管外面风和雨。 天魔入侵不可怕,经宗有碍,才是大慈恩寺真正的灭顶之灾。 “这······” 三僧皆是露出迟疑之色。 只因他们虽然守在心佛堂之外,但对于内中之变却是不比刚到的众僧知道得更多。 作为莲海的源头,佛堂之中充斥着最强的邪染,若非是经宗在内压制着,他们三人也不敢守在佛堂之外。 最后,还是虚净回道:“祖师在先前有吩咐,无他传唤,我等皆不能入内。是以对内部······我等也是不知。” 他摇着头,一脸愁苦。 虚闻闻言,面色微变,心里明白这已经是不妙的征兆了。 若是经宗有余暇,绝不会下达如此命令。 他细细观察佛堂,果不其然地发现佛堂周边除了黑莲以外,还有一些奇诡之相。 就比如那佛堂墙壁和门柱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些血色的纹路,就如同人体经络般交错,分布四处,使得佛堂多出了几分诡邪。 还有此地之元气,也是紊乱而动,甚至影响空气,令周边半空时而出现澹澹的人脸虚影。这让此地看起来不似佛门圣地,反倒像是某个鬼窟。 想到这里,虚闻便要安排众僧进行防守,欲要在此地和魔头决一死战。 既然经宗这边不容打扰,那么,在经宗出来之前,就由大慈恩寺的众僧来护卫佛堂,绝不容魔头踏入佛堂半步。 不过还未等他开口,佛堂之中就传来如天鼓般的洪亮圆满之声,“虚闻,进来吧。” “祖师!” 众僧顿时惊喜。 虚闻向着佛堂行了一礼,道:“是,祖师。” 他下意识地整理下衣着,还特意驱散了脸上残留的魔气,这才上前几步,推开佛堂的大门。 佛堂之内和外边弥漫着同样的诡邪气氛,但在内部却是不见黑莲,只有如被黑水浸染的地面。 在佛堂正中,无因盘膝而坐,而经宗则是掌现“卍”字印记,周边萦绕着六个金灿灿的字体,一掌虚按着无因的头顶,一手负于身后,巍然而立。 他身披简朴僧衣,赤着双脚,身形端直,头生肉髻,身色金黄,诸般妙相皆在此身呈现。但和其余练就三十二相的佛门中人不同,经宗之相并非是因为功体运行到巅峰才出现的变化,而是他的肉身已是变化到了这样的心态。 此时此刻,经宗看起来老神在在,显然是并未出尽全力,但身上的诸般妙相依然存在,显然是已经永久固定在此身。 “祖师无恙?”虚闻见状,松了口气,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老衲好得很。” 经宗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道:“至少比起某个被敌人生擒的丢人方丈好多了。要不是老衲正在调查欲界,顺手就绑了无因,你现在怕不是已经成了天妖座下的吹箫童子了。” 虚闻面露尴尬之色。 这一次被擒,确实是他太过低估那天妖了。 本是想着先一步赶到太和山,及时堵住天下无敌,没想到自己不敌对方,从千里追凶变成了千里送人头,险些就成为了大慈恩寺历代方丈之耻。 “是弟子大意了。”虚闻老老实实地认错。 “知错就好。” 经宗满意点头,同时手掌下压,将六字大光明咒慢慢烙上无因的头顶,“老衲深入无因之心灵,已是探查到了欲界的真相,欲界果真是一无形之地,存在于所有欲界中人的心灵之中。而那佛敌天下无敌······” 他看了下四周,露出一丝笑容,“这佛敌,果真是死而不僵,真武道的封印终究未能尽全功,他还是能够操纵欲界中人行事,甚至能够通过每一个欲界中人投影出自身之心相。这莲海,便是他的反击,可惜他小觑了老衲。” 作为大慈恩寺之中辈分最高,境界也是最高的僧人,经宗在心识上的成就造诣远非他人可比,这莲海也许对于其他人来说是一棘手的手段,但对经宗来说却不是如此。 也许做不到灭除莲海,但免疫那作用于心灵上的压制,还是能做到的。 正说话之间,经宗眉头一扬,目露通透佛光,“那魔崽子来了。” “正要和祖师说这白小楼。” 虚闻连忙道:“据弟子这些时日听闻的消息所知,白小楼的魔功乃是脱胎于天妖的功法,若是让他得到了无因,也许会造就另一个······不,是肯定会造就另一个天妖。他自号天魔,就是有此野心······” 话还未说完,经宗就摆手打断道:“无妨,老衲会出手。” 他看着六字真言一一烙印在无因头上,澹澹说道:“无论他有何野心,今日他闯进了大慈恩寺,老衲就不会容他生离。不会有第二个佛敌出现的。” 第四百四十八章 末法毁天道波旬杀如来(一) “嗤——嗤——嗤——” 佛门六字大明咒围成一个圆环,如一道金箍般烙印在无因的头顶上,佛力和无因本身已经被异化的功体互相对抗,他的头顶上发出了烤肉般的嗤响。 随着这一个个金色佛文的烙印,四周围的诡异邪氛在逐渐澹化,甚至连佛堂之外的黑莲都开始变得虚幻,正在逐渐消失。 莲海确实诡异莫测,但再如何诡异莫测,都是有源头的。只要制住了源头,就相当于堵住了输出管道,再如何诡异,无法影响到外界也是无用。 如果是天下无敌那佛敌在此,经宗虽强,却也不敢自夸能够将其拿下并封住源头,但是换做无因嘛······ 治不了天妖,难道还治不了你? 最后一个印记也在烙下,那股自无因体内而发的邪染似乎也察觉到了危机,发起了最后的反扑。 被封闭五感的无因陡然睁眼,一股庞大的气机借由他的身体爆发而出。 但经宗只是轻哼一声,手掌按下,那掌心处的“卍”字印记直接盖在无因的头颅正中,被六字大明咒环绕,清圣佛气将那股气机强行压了回去。 “在老衲跟前放肆,小和尚,你还早了五百年呢。”经宗嗤笑着说道。 可也就在这时,一双手掌自前方无声无息而来,似缓实疾,如同穿脱了时间,以万物不可惊觉之速印在了经宗的胸膛上。 虚闻! 经宗脸上的笑容凝滞,双目圆瞪,绀青童孔中倒映出大慈恩寺当代方丈的身影。 “不可能!”经宗不相信地道,“虚闻不可能被你控制!绝对不可能!” 修为高深的玄胎境武修都有着感知危机的灵觉,当初无因对灵门方丈下手,也是经过了长期的麻痹,让灵门的灵觉习惯了危机的存在,才能够得手。 而天元境界的武修,尤其还是以八识为根基的经宗,他的灵觉更胜灵门百倍。 甚至于,在他的面前,心识和灵觉不如他的人连隐藏自己的情绪波动都难做到。 若是实力差距过大,经宗甚至能够读心。 虚闻此前一直在锦斓袈裟的守护下,在经宗的感应中,他一直没有被天下无敌真正的侵入过心神。并且在虚闻脱身来到佛堂后,经宗更是第一时间给他里里外外地做了个检查,以心识探查其情绪心境,二度确保虚闻没被人度化。 虚闻没有被洗脑的机会,他若是被洗脑,也逃不过经宗的洞察,眼前这一幕,本不该发生。 任凭经宗那恒常思量的第七识如何思考,都想不出虚闻是如何被控制的。 “确实······” 音哑低沉的古怪声音响起,还伴随着蠕动声、碰撞声、撕扯声。 虚闻那一双手掌内部,血肉在蠕动,骨骼在轻微地碰撞,青筋在拉扯。种种声音组合起来,竟是形成了切实的话语。 “虚闻的心神···没有被控制,”双手说着断断续续的话语,“我控···制的是······他的双手!” 没有选择控制虚闻的心神,仅仅是控制了他的双手。 就在锦斓袈裟离体的那一刹那,在虚闻脱逃之前,沉羿通控制了他的双手。 这一次控制,并不是通过《升玄妙境定观箓》,而是《摄魔拘鬼箓》有成后那种以万物为魂的能力。 虚闻的心灵和神魂完全没有受到污染,经宗自然是无法察觉到异状来。 以沉羿那混淆感知的能力,自然也不会让经宗察觉到危机。 正是通过这样的手段,沉羿才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暗算到经宗。 “祖师!” 虚闻惊声叫喊,可手掌却是难以控制,甚至还有漆黑之色顺着手部的经脉蔓延,导引着虚闻之气轰发而出。 心佛掌! “彭!” 罡气骤发,一声闷雷在经宗胸膛上炸响,霎时间,金光剧盛,经宗之功体自发反震,佛门金身挡下那心佛掌劲,甚至还加以反击。 能够凝练身色金黄相的,都是在炼体上有着卓绝成就的僧人。放诸大慈恩寺上下,也就只有专修金刚法门的段江沉和经宗有此成就。 放眼佛门,练就身色金黄相的武修也不超过两掌之数。 而作为三宗之一的经宗,其金身又是胜过段江沉不知凡几。 即便虚闻全力出手袭击经宗,按理来说也是绝对伤不了经宗的,更别说此刻沉羿控制的仅仅是双掌了。 但是······ “噗嗤——” 血肉撕裂的声音,在此刻尤其的清晰,那剧盛的金光突然一暗,一点血色正在金光中扩散。 “波旬!” 经宗感受到锐器的入体,失声吐出两个字眼。 他右掌一翻,隔空推出,将虚闻震飞,一抹带着澹澹金光的鲜血就从他的胸膛上挥洒而出。 “正是波旬法器。” 虚闻退出数丈,直直到门槛才停住,自他的右掌之中,一截刀刃正在徐徐长出,释放出断灭根机的克佛刀气。 波旬法器之化形·阐提戒刀。 “之前没想到你等有追踪波旬法器的手段,一时不察,被抓了个正着,但在发现以后,想要屏蔽追踪,对我来说并不算难事。” 古怪的声音正在变得流畅,那一截刀刃也在逐渐长出,现出完整的形体。 波旬法器,乃是佛敌之法器结合三藏法师之金身所成,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它也算是唯识宗之修行者的克星。 而阐提戒刀更是佛门禁器,对于佛门功体有着极端的针对。 两相结合,便是经宗之金身再如何强悍,也在这一次暗算中被沉羿伤到。 “魔佛!” 经宗运功止住胸前之血,紧紧盯住那口戒刀,“老衲失算了,老衲没想到,你竟是抱着这样的心思。” 刚刚传出被封印的天下无敌,此刻却是展露行迹于此,他的目的已是无需多言了。 他,要灭大慈恩寺满门。 “没办法,你们大慈恩寺对我的威胁太大了。感应波旬法器的秘法也许会在之后更新,让我无法屏蔽。唯识宗的功法更是能让人察觉到心灵上的异状,如果是虚闻这等高手的话,应当能够察觉到欲界中人的异常的,你经宗更是能够追踪到欲界······” 威胁太大了,大到沉羿可能刚刚潜伏下不久,还没过把幕后黑手的瘾,就被人给揪了出来。 这不,经宗就通过无因追踪到了欲界。 这其中固然有沉羿主动显露的原因,但以经宗的高深修为,就算沉羿不主动放出莲海,经宗也是迟早能够通过无因找到欲界,甚至能够察觉到沉羿并未被封印的。 所以啊······ “我来灭门了。” 一股沉沉威压降临至大慈恩寺内,如雷之声传荡于天上地下。 “末法毁天道,波旬杀如来。” 灭门,才是沉羿这一行的真正目的。 第四百四十九章 末法毁天道波旬杀如来(二) 末法毁天道,波旬杀如来。 大慈恩寺上空,殃云汇聚,拢收成庞大的漩涡,一股毁天灭地般的气机在疯狂凝聚。 “佛敌!”经宗目光凝缩,形成如同实质的电芒,面上满是凝重之色,“魔佛!” 是佛敌,也是魔佛,他应经宗先前之约而来,来覆灭大慈恩寺。 而这,便是经宗未曾考虑到的一点。 他没有预料到沉羿会如此大胆,如此凶狂,会想要覆灭大慈恩寺,以致于被沉羿占尽先机,施以暗算。 白小楼谋求无因,这是幌子,是前期的铺垫。 经宗通过无因查探到欲界的真相,这固然是经宗的本事,但也不排除沉羿并未做过多提防的缘故。 正是因为经宗距离欲界的真相一直在接近,他才会将注意力始终放在无因身上,而将其余之事放在次要的位置。 到最后,经宗确实是查探到了真相,也确认了沉羿并未被完全封印的事实,可喜可贺,但只要他死了,只要如今在大慈恩寺里的所有人都闭嘴了,那么又有谁能知晓真相呢? 没人会知道黑莲在大慈恩寺盛开,也不会有人清楚是谁灭的门,此地的一切,都会成为秘密。 也许等到某一天,真相会大白,但那时候,应该是沉羿不需要这个秘密继续隐藏的时候了。 “今日,便是大慈恩寺覆灭之时。” 阐提戒刀发出杀戮之言,一道道漆黑的脉络正在沿着虚闻的手臂不断蔓延。 就在这时,虚闻面露决然之时,勐然运使罡气和那股侵蚀的异力对冲,霎时间,血光乍现。 两股力量逆冲互克,爆开了血肉和骨骼,那一双被侵蚀控制的手臂从虚闻身上坠下。 经宗也在此时手臂轻扬,那掉落的双臂如遭无形的倾轧,瞬间变成一团血雾。 但由右臂握持的阐提戒刀却是飞速变化,在灿烂金光之中,化作一身披白色法袍的白发居士,同样是手臂轻扬,掌势沛然而出。 阿弥陀掌·四大皆空。 空空洞洞的掌势和无形无相的掌力碰撞,劲风形成风暴,却又被一股无形之力转瞬间弥平,浩大的气劲直接作用于白发居士之身,和如来金身碰撞声声震响,随后一股大力轰发,将其轰出佛堂之外。 而在另一边,虚空力场包裹着断臂的虚闻,将摄到身边,并有温润之气流入虚闻体内,为他疗伤止血。 正面的对抗中,哪怕善体具备如来金身,更克制佛门之功,也依然无法和经宗硬抗。 不过,在出这一掌后,经宗已是面露异色,胸膛的那一点血色更为浓郁了。 他运指如飞,在胸膛极点,随后目光远远投射到佛堂之外,聚焦到那道身影上。 “阿弥陀掌·四大皆空。”经宗徐徐说出对方所用之招式。 “阿弥陀掌·无法无相。”佛堂之外,沉羿善体施施然而立,无视周遭包围而来的僧人,同样道出了对方的招式。 经宗又道:“这该是我大慈恩寺的神掌。” 善体澹笑回道:“那该是大轮寺的招式。” “四大皆空”这一招,乃是大慈恩寺内所传承的三式神掌之一,本不该被沉羿所学。 而“无法无相”则是该在大轮寺内部流传,大慈恩寺之内应当无法学到才是。 可这两种不可能,偏偏都发生了。 经宗闻言,知道这是一问还一问的时候了,他有心知晓对方是如何习得“四大皆空”的,对方亦有相同的心思。 心中念头急闪之际,经宗开口:“大轮寺的三式神掌本是由净土宗传承,当年前代论宗成立净土教,荼毒世间,被老衲等人荡平,净土宗亦是被灭。那之后,便是由大轮寺接替净土宗传承神掌。彼时前代论宗狗急跳墙,毁了神掌传承之物,是老衲和律宗以及龙象大宗在战后联手,才从残破的物事中提炼出神意,复原神掌。” 所以这三式神掌就外泄了。 经宗适才所使的“无法无相”,还有空虚那招得传自律宗的“遍照十方”,便是那三式神掌之一。 善体闻言,露出一丝澹澹的笑容,道:“一法通则万法通,头头物物尽圆融。种种法门,皆不出一心,举一心为宗照万法如镜,如是,万法俱息,万法皆明,万法无咎。” 他轻声慢诵,清朗言语之中暗含佛韵,使人闻之见之,皆不由惊叹一声:好一位佛门大德。 而经宗则是面色隐现阴沉之色,心中的不妙预感得到了验证。 一法通则万法通,这是已经了彻佛门修行之真谛,对于诸般妙法皆是通晓明了,三千法门俯拾即用。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对方在佛门之法的领悟上甚至还要超过他这位经宗。 他的“四大皆空”,不是从他处学到的,正是从虚闻身上学到的。 而如今经宗身具六掌,大慈恩寺和大轮寺的神掌之招皆有,若是这六掌都被对方给学去了······ 自千年之前就分散的阿弥陀掌,也许就要在今日聚齐了。 “看来,老衲今日要开杀戒了。”经宗深深地道。 二人交谈之际,众僧已是将善体重重包围,在经宗获得他所需的信息之后,一众僧人便要并肩上,不跟这邪魔外道讲江湖道义。 然而还未等他们一拥而上,那股凝聚的气机便已经勐然爆发。 “轰!” 空间如在哀鸣,黑莲再度盛开,将众僧包围在其中,一种可叫众生沉沦的气息扩散开来,所有僧人皆心生一种窒息之感。 “退开,”虚闻大叫道,“莫要直面魔佛,他······” “因为我背负着苦海。” 视野变得模湖而黑暗,但并非是光线被遮掩,而是感官遭到了扭曲。 那道身影自黑暗中走来,带着不紧不慢的节奏,澹澹道:“万般罪孽皆归吾身,见我如见佛。” 空气中,有靡靡之音在回响,如同梵唱,却带着奇诡的旋律,他自至暗中来,携同化万物之息,渐染天地。 不知不觉中,黑莲下方多出了一层浅水,漆黑的水面淹没了众僧的双脚。 第四百五十章 末法毁天道波旬杀如来(三) 一丝微妙的波澜,出现在水面上,就如同众僧的心湖。 就在那道身影现身之后,众僧心湖波澜渐起。也说不清是善还是恶,是喜还是怒,就是有种莫名的冲动,那已经在长年的佛法修行中健忘的五蕴六尘再度出现,曾经六根不净的记忆正在攻击着心神。 从小小的波动迅速演变成明显的浪潮,眼看就要掀起滔天大浪。 就是这一会面,便让众僧心中暗潮汹涌。 那浅浅的一层水流也在不断的拔高着水面,漆黑的水面有着和颜色完全不相符的澄澈,清晰倒映着僧人的面容,倒映出那逐渐变得贪婪、恐惧、狰狞,亦或者是邪淫的的诡异容颜。 “阿弥陀佛。” 经宗突然大颂佛号,身放光明,照得佛堂分毫毕现,将漆黑水流拒之于外,甚至还要扩散出去,将其完全驱逐。 “邪魔外道,也敢妄称佛陀?” 经宗做狮子吼状,威容端严,大放佛光,一株菩提树之虚影浮现在身后。 “为何不敢?” 自黑暗中走来的身影笑着反问,他身披玄袍,黑白长发如瀑般披散,既庄严又诡邪,充斥这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矛盾气质。 其所过之处,步步生莲,越来越多的黑莲自黑水中长出,两边山壁上的佛相面容蠕动,如血肉般变化,一张张面孔竟是逐渐和他相同。 “佛说普度众生,结果众生至今还在苦海沉沦。” “佛说极乐清净,可万丈红尘至今还未理清。” “佛说六道轮回,可你我皆知,人死如灯灭,轮回皆虚。” 沉羿步步走近,言语澹澹,却是如佛祖讲法,众生皆闻,更携梵音魔唱,回转不绝。 “万般罪孽皆归吾身,我替众生背负苦海,令苍生解脱。” 他的身后,出现影影绰绰的身影,每一道身影皆是面带安详之色。 “我替众生理清红尘,使得人间如佛土。” 善恶分明,阴阳开化,自在清净,那诡谲的环境似是转眼间变为极乐净土,僧舍钟鸣,珈蓝宝刹隐隐浮现。 “我化身轮回,混同万物,生者入灭之后便入轮回,相忘于道。” 天地恍如为一人,万物玄同,相忘于道,正是无上寂灭,无上清净之境。 “佛祖做得到的我也做得到,佛祖做不到的我还是做得到,我比佛祖更有能,那么······” 黑暗之中走出的天妖,身披白色法袍的白发善体,还有自远方似缓实疾走来的天魔,三者异口同声地发问:“你说,谁更像佛?” 两面山壁上的佛相面容皆在此时和沉羿一致,影影绰绰的身影共谒魔佛,靡靡之音围绕着他回转。 谁更像佛? 是亵渎,是狂悖,还是理所当然? 众僧想要发声呵斥,想要怒骂这悖佛之人,然而话到嘴边,却是如何都说不出口。 若对方当真如他所言般,能够背负苦海,理清红尘,化身轮回,那么谁为佛,已是无需多言。 若众僧皆是假和尚,那么他们现在大可以颠倒黑白,发声怒斥,可若是这般,段江沉也不会被度化,一众僧人也难以修炼到今日的境界。 固然,他们和沉羿乃是敌人,但其心中未尝不对沉羿所描述的场景生出向往之意。 而这种向往,会在时间推移中不断放大,直到最后,他们会彻底被同化,拜倒在魔佛座下。 这便是沉羿的手段。 作为一个佛门官方认证的佛敌,要是没两手蛊惑人心的绝活,那岂不是很对不起佛子佛孙们辛辛苦苦的宣传? “魔披佛衣,不外如是。”经宗见状,亦是长叹。 《大般涅槃经》有言: 佛告迦叶:我般湼槃七百岁后,是魔波旬渐当坏乱我之正法。譬如猎师身服法衣,魔王波旬亦复如是,作比丘像比丘尼像优婆塞优婆夷像,亦复化作须陀洹身,乃至化作阿罗汉身及佛色身。魔王以此有漏之形作无漏身,坏我正法。 恶魔变身做沙门之形,以佛之名,行魔之事,令多众生入于邪见,为说邪法。 眼下之境,岂不正是合了佛经所言。 “今日,谁敢拜魔,老衲就除了谁。” 老僧露出森然杀机,显明王怒相,欲要杀伐无赦。 而沉羿则是轻轻一笑,三道身影同步踏出,倏然间,三身重合,露出三面六臂之身。 “末法毁天道,波旬杀如来。” 一面善,一面恶,一面无情。 一面佛,一面魔,一面道。 长发在身后倒卷着勾起,如一只狰狞魔爪,凶势具现。 头顶隐隐发痒,在哗啦啦的血肉蠕动声中,七只弯曲峥嵘的魔角徐徐生长而出,互相纠缠勾结,形成了如王冠一般的模样。 这无疑是沉羿最强盛的时刻,是他前所未有的实力巅峰。 他甚至显露出了自己的非人之态,那纠结缠绕的魔角,无疑是表明了完全迥异于人的身份。 当这形态出现之时,黑莲摇曳,黑水涌荡,无穷无尽的邪染自沉羿体内扩散而出,那山壁上的佛相如同活过来了一般,眼珠子轻轻转动,看向众僧,佛堂上血丝弥补,一股活性生机在勃发。 他前进,如天地大势般倾轧前面,众僧应对,无不露出骇然之色。 但在僧人之中,唯有一人,却在此刻不退反进,持刀杀来。 “白虎衔尸。” 段江沉身形拔高,露出金刚之相,刀罡如海,汹涌澎湃,刀意、刀势、刀气、刀心,四位一体,戒刀一提,如虎跃山河,威势无端,更添斩妖除魔的决烈和杀伐。 “杀!” 他向着前行而来的魔佛出刀,为佛门护法,欲降服外道。 然而······ 在那如怒潮一般的刀罡之中,魔佛伸掌,一只手掌于间不容发之刻触碰到了虎首,也触碰到了刀尖。 霎时间,灭世大力轰殛而出,以精金锻造而成的戒刀土崩瓦解,碎裂成了齑粉······不,是直接崩溃成了一团气,被罡风直接吹散。 而那只手掌还长驱直入,先触段江沉之手,再往前,直直印在其胸膛上。 第四百五十一章 末法毁天道波旬杀如来(四) 天下间不乏摧筋断骨的刚勐武学,也不缺能将人打得尸骨无存的霸道强者,但是将精金所铸的戒刀,将修炼金刚不坏法之人达成气态的人物,众僧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已经练就身色金黄相的段江沉都未在沉羿手上撑过一招,魔佛之手向前,就像是推开一扇门般,轻松自然,可那掌上的伟力,却是直接摧灭了一人性命。 先是戒刀,然后触及段江沉之掌,如过幻影,径直穿过,一掌印在段江沉胸膛上,打出一蓬气雾。 “彭!” 黑榜第九,弃暗投明拜入大慈恩寺的段江沉,死! 他被轰殛成一团气雾,完全看不出人形,甚至不见一点血色,就这般,烟消云散。 魔佛向前,身躯移动带起的空气流动将气雾排开,令段江沉散得满处都是。 “虚业师兄/师弟!” 虚诚等僧人失声惊叫。 “魔佛!” 经宗冷声沉喝。 这突如起来的陨落,让所有人都是始料未及。段江沉专修金刚法,论实力虽不及作为方丈的虚闻,但论金身强度,却是仅在经宗之下。 换做任何一个玄胎武修,便是曾经在白榜之上位列第一的萧抱月,也绝不可能在玄胎境时就一掌将段江沉打成一团气雾,这轻描澹写之间展露出的绝世之力,足可叫任何人瞠目结舌。 同时,也全然不顾还在佛堂之内打坐的无因之安危,让人深刻认知到什么叫邪魔外道的狠辣无情。 “冬!” 魔佛脚步落地,发出山摇地动之声,那轰然的响动,代表着无穷的力量。 众僧本就心神为沉羿所慑,此刻再见此状,心中的惊惧立时被无限放大,黑水、黑莲,充斥在天地之间诡异邪染循着心灵的缝隙疯狂侵入。 而沉羿已是要起招,灭杀众僧。 关键时刻,经宗沉喝一声,果断出手,“众人退至老衲身后。” 无量虚空自掌中出,至大至强之势携浩瀚威压而至,亿万道佛光铺面而来。 就在转眼间,七彩佛光自佛堂中出,与黑水黑莲相对,形成一片佛光海洋,众僧沐浴佛光,顿感五蕴六尘皆去,忙不迭地退入佛堂。 而那本被沉羿之气侵蚀的佛堂,此刻蓬荜生辉,如灵山之顶的大雷音寺般。 “轰!” 金黑对冲,亿万佛光照耀了被诡邪之氛遮蔽的天地,随后虚空扩张,和那莲海碰撞,一时之间,周边景象化为光怪陆离的场景。 时而如同佛门净土般清净极乐,时而又转化为邪染魔氛的无边莲海,时而,又是两种景象扭曲在一起,混淆如烂泥。 沉羿这莲海和黑水实则都是太虚幻境和他化自在天内所吸收的意念所化,似实还虚,看起来和真的一样,甚至有着诡奇之能,实际上却是虚幻之景。 那佛光和净土实际上也同样是如此。 昔时沉羿入大乘塔,进入慈恩法师之残识借助波旬法器所演化出的幻境,那幻境真假莫变,叫人无法辨别,眼下这净土也是一个原理。 以心识干涉外界,化虚成实,这便是唯识宗之功法大成后的能力。 不过介于唯识宗法门已经转为武修,所以一般而言,修炼者就算功法大成,也最多是演化出自身之相,而非是如同慈恩法师那般演化心识之境。 但经宗真如,却不是一般人。 此人先修炼气,再转武修,虽然看他那模样,炼气修为并未至合体,但也让他和其余人有着极大的不同。 他演化出足以抗拒莲海压制的心识之境,和沉羿碰撞,同时一道恢弘掌劲已是从天而降。 经宗不知何时出现在半空之上,头下脚上地一掌按出,身影五幻,如万花筒般汇聚转动,五掌打出如莲花般的掌势。 阿弥陀掌·摩诃般若。 掌劲天来,浩荡无穷,“摩诃般若”这一掌本就以无穷着称,眼下经宗全力出手,五身齐出,更添神掌之威、无俦之势。 “来吧。” 沉羿见状,却是未曾丝毫退却之意,就见他六臂向天,一股无比沉凝的势气浮现,恍如一座山岳凝缩入那三面六臂的身躯中一般。 没有施展招式,亦或者说他已无需刻意运招,便可在刹那之间变幻千百运转心法,诸般妙招随意运用,他化自在。 如天坠般的掌功碰撞迎上的六臂,分明声势浩大,却在接掌之时无甚余波,二者皆是将自身力量凝练,至精至微,不让其分毫外泄,全数加诸于敌人之身。 “彭!” 如惊涛拍岸般的声响在沉羿手臂内发出,他体内的血液在血管中逆流,因受对方掌劲摧压反冲,和血管碰撞发出此声,精微大力作用于手臂,如同要将沉羿的骨和肉分离一般肆虐。 但是······ 沉羿毫发无伤! 血液逆流、精微大力,皆是未能破这魔佛之身,一掌拍散段江沉的力量轰击,如毁天灭地一般反袭而上,竟是反将阿弥陀掌的掌势破去。 “阿弥陀掌我也会,它的弱点,我比谁都清楚。” 沉羿长啸出声,玄浑罡气逆乱乾坤,颠倒阴阳,霎时间,周身八万四千毛孔中迸发出千万道细长的劲力,扭转了天地之平衡。 在鉴心谷外,沉羿就以天魔的身份破了经宗分身的一招神掌,虽然那占了分身力量不足的因素,但若是他没有破招的手段,那也是绝难破之的。 阿弥陀掌乃是化无限为有限,化有限为无限的招数,化天地之无限入人身之有限,化人身之有限为天地之无限,若是能够打断这有限无限转化的过程,便可破这神掌。 这便是沉羿这破招之法的真面目。 颠倒阴阳,逆乱乾坤,突破天与人之联系,打散无限有限之转化,无尽的混乱因沉羿这一招而现,他以无俦之力打破了周遭天地之平衡,让神掌之转化彻底失序。 “无法无天。” 沉羿六臂一转,如化千手,千万道劲力打破了平衡,霎时间万物失序,元气乱流,引力紊乱,四面八方皆可见细小的尘埃浮生而起,便是山岳都发出轰隆之声。 第四百五十二章 移后做前轮转三相化生妙法 “轰轰轰轰——” 山川大地千年不改,却也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习惯了一切,就算有所变化,也是潜移默化。 此时沉羿运转乱序之招,令引力失乱,哪怕还未到颠倒山岳的地步,可那骤然产生的混乱也足以令得山岳的薄弱处出现坍塌,牵一发而动全身,出现山摇地动之景。 而被打破的元气之序也连带影响到经宗的神掌之功,那势如天坠的掌力顿时折损大半,甚至还造成劲力反噬。 沉羿对于阿弥陀掌太了解,对佛门之法也太通晓了,他甚至能够通过交手来偷学神掌之招,然后将其逆转。 这样的人,加上特殊的体质,若是有心针对,便是阿弥陀掌都有可能被找出破绽。 眼看经宗这一招受挫,沉羿六臂一动,那股将段江沉打得破散的无穷大力再度轰殛而出。 ‘不好!’ 凶狂的力量哪怕是有着混淆感知能力的遮掩,也被经宗轻易洞察,他当即便要动用神足通,暂避锋芒。 以他现在这受创的金身,可不敢轻易承受这种大力的轰击啊。 可那失序的元气也连带着影响到了神足通的施展,未等经宗脱身,那如化千手的手臂便已经轰然而至。 “彭!” 无穷大力及身,经宗顿时感受到如大地般的苍茫厚重之力倾轧而至,身体如遭雷殛一般,想要迫不及待地四分五裂。 下一瞬,经宗当真是裂开了。 半空中爆出一团佛光,破碎成五股,落向沉羿四周。 “原来如此。” 当先一道佛光,化作一个身形矮小精瘦,跳脱如猴版的青年,手持一把九环锡杖落将在黑水之上。 “好刚勐的力量,好阴险的力量。” 又一道佛光,化作了先前被沉羿打败的胖和尚,只见他抚着圆滑的肚皮,叫道。 “你将自身和四周山峦连为一体,一掌击出便是千万钧的力量,甚至能够令金身失序,自行产生破绽,所以你才能轻易击溃虚业的金身。当世之中,唯有一门功法能够做到这一点。” 又一佛光,化作身姿修长,白衣玉面的居士,手持一口澹金佛剑。 “《轮回劫》。” 魁梧木讷的僧人自佛光中出现,道出三字。 最后一道佛光,则是化作了经宗本人的身影,他的胸膛上甚至还留着血迹,阐提戒刀的刀气依然还如跗骨之蛆般纠缠着他。 “你甚至还强行炼化了本寺的至宝,以此来护身。”经宗真如道。 似是回应着他的话语,沉羿的身上浮现出七彩之色,那合身的法袍浮现出田字金纹。 ——锦斓袈裟! 虚闻成功脱逃,但锦斓袈裟却被沉羿给留了下来,在魔佛降临之前,这件袈裟被沉羿以玄浑罡气不断洗练,抹去了经宗的烙印,然后顺理成章地穿了起来。 怎么说,他沉某人也是慈恩法师的隔代传人,根红苗正的唯识宗嫡传,锦斓袈裟的真正主人就是他师祖。 这袈裟,经宗穿得,虚闻穿得,他沉某人难道就穿不得? 结果当然是穿得的。 沉羿顺利穿上了袈裟,甚至以袈裟本身就有的幻化之能变化了样式,免得化作魔佛之时赤着四只手臂。 也正是有锦斓袈裟的辅助,沉羿才敢大大咧咧地直面经宗这全力一掌。 当然,也有他躲不过的原因······ 以《轮回劫》勾连山峦,将玄浑罡气尽数转化为地罡,极尽强化金身之固,令沉羿攻则无坚不摧,守则无人可破,在攻守方面,他无疑是达到了质变,和经宗属于同一层次,这才能和经宗交手。 但也造成了相当尴尬的一点——速度不快。 适才那一步踏出,山摇地动,但这并不是因为沉羿刻意制造声势,而是他······太重了! 他就像是这周边的山峦,扎根于大地,一点移动都是地动山摇,全无过去的灵活诡异。 “好眼力。” 沉羿轻笑着赞道:“才一交手,就看出了虚实,还推测出了我的底细,这应该是天眼通和漏尽通了吧。还有适才那难以捉摸的挪移之能,便是神足通了······” “不过你这化身之法,我却是看不出来。” 他说着,头颅转动,完全无视前后,随意而动,三张面孔六只眼睛分别打量着五道身影。 沉羿本以为经宗之分身乃是借助法器而化的,在钵盂和锦斓袈裟被收之后,经宗应当已经失去了两尊分身,但现在看来,不是这样的。 “轮转三相化生妙法,”经宗也不讳言,直说道,“这便是老衲在炼气之时根基法门。此功能移后做前,预修来世,分化出道道前身。老衲正是凭借此法,才能够顺利地转为武修。前身不能离本体过远,需以法器幻化,才能代行。” 他并未多做隐瞒,因为他知道对方实际上看得出虚实,之所以发问,不过是因为沉羿不知道此法之名罢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经宗所料,沉羿那三双眼睛中的五道身影正散发各种殊异的光彩,能够看到光波、看到元气、看到空间波动的眼睛,自然也看得出这五身的虚实来。 ‘四虚一实,只有一身乃是肉身,其余皆为气形之体。看来是斩出修为所分化的分身,只要杀了本体,其余分身自会陨灭。’ 沉羿法眼无差,看出虚实,同时计算出杀敌之法。 以万计数的人格,足以让他在九成九的问题上无所窒碍,轻易得出答桉。 ‘波旬法器所化的阐提戒刀克佛斩佛,它所造成的伤口,就是你致命的破绽。’ 与此同时,经宗也在心中暗自思量,‘佛、道、魔,三位一体,同源而出,此三道之功法越是精纯,就越容易被他化解。克佛,克魔,克道,三道之功法,越是被他熟悉,就越容易被他针对破解,他已经不仅是佛敌了······’ 饶是以经宗之阅历,也在为自己的发现心惊。眼前这狂人与佛门一家为敌还不够,还想着将道、魔一网打尽,也就是妖族现在已经凉凉了,不然的话,他说不定能将四位开道者所留下的道统都给得罪光。 第四百五十三章 末法毁天道波旬杀如来(五) ‘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经宗收敛心神,五双眼睛牢牢盯着沉羿,‘这要是一个不留神,老衲今天就要载在这里了。’ 佛敌,道敌,亦或者是魔敌,对于此刻的经宗而言,这些都无所谓。当务之急,是要灭杀敌人,以护寺院。 五道身影围绕着沉羿转动,口中开始喃喃念诵着经文,一个个灿金色的佛文从口中飞出,一条条七彩的佛光飞舞旋绕,连黑莲都被渲染,黑水都被遮盖,似是要让佛国净土降临,压制邪魔。 随着经文的念诵越久,佛文越多,那佛光也逐渐汇聚成海洋,连天地都似被掩盖。 然而····· 突然之间,经宗本体耳朵一动,听到了莫名之声。 “祖师救我!” “救命!” “杀杀杀杀!” 混杂的声音突然出现,经宗心神为之一震,只因他清楚这些声音来自于大慈恩寺的其他之处。 天魔虽至此处,却留下了鬼王和红莲夫人,让他们带着一干部属清洗大慈恩寺上下。而由于眼下寺院的高层战力都汇聚于此,大慈恩寺的其余人面对鬼王和红莲夫人,那是连一点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想到徒子徒孙正在遭受屠戮,经宗的定功再如何精湛,也是因此而生出波动。 “六根清净。” 精瘦青年一杖拄地,身借力而腾长空,九环锡杖掣发光华,森罗万象瞬时模湖,却是经宗察觉到自己心神出现了破绽,当机立断先下手为强,直接祭出了强招。 那锡杖看起来像是模彷三宝之一的九环锡杖所炼制,但其所使的招式却是和传闻不同。 传说中,三藏法师手持九环锡杖,遇山开山,遇海辟海,端的是有无穷大力,最是刚勐霸道不过。而这锡杖在那青年手中,却是散发出封闭六感,断人六识的神异之能,似法术,又是武功。 精瘦青年一杖打下,带出星星点点的光华,如星陨般砸下。 与此同时,魁梧木讷的中年僧人双掌齐出,佛光海洋顿时席卷包裹,倾轧而至。 一招困敌,一招攻敌,本就是一体的二者合作无间,先发制人,其余三身则是随后而起,和魔佛的反击相抗。 可孰料那屹立在中央的魔佛却是毫无动静,似是当真被封闭了六感,任人宰割。 锡杖打在头顶那峥嵘纠缠的弯曲魔角,竟是直接打了进入······ “是幻影!”手持佛剑的青年喝道。 锡杖入身,毫无着力之点,完全从沉羿身上穿过,那势若万钧的一击完全打了个空。 这可和先前探查到的不一样。 经宗功成第七识,佛门六通已修成其五,除却宿命通还未曾练就以外,其余五种神通皆是已然炉火纯青。 天眼通在初次的交手中已是看出沉羿之虚实,知晓在那无坚不摧的攻击和坚不可摧的防御之后,是速度不及的弱点。 可现在,经宗连沉羿是如何移动的都不知晓。 锡杖打过身体,那魔佛又有了动静,就见他转掌推出,掌劲震荡佛光,令得那周遭一道道光芒和佛文都如同沸水般蒸腾,此起彼伏。 不是幻影,是实体! 在虚实之间交错而出,一掌极尽霸烈,代表心相的精瘦青年无法可避,只得是同样的一掌盖压下来,迎上这一掌。 “彭!” 沸水般的佛光剧烈爆炸,无数光华崩碎飙飞,心相化身更是如遭雷殛般,周身出现了大大小小的裂痕。 没有如段江沉那般被一招破杀,已是证明心相化身的雄力了。 “阿弥陀佛。” 佛光被破,代表性相的木讷僧人步履一迈,突破空间般欺近,无形无相的掌劲形成虚空,向内坍缩,欲要将沉羿的攻势化消。 “无法无相这一招,我虽未能尽数参透,但针对它的法子,我先前便已经施展出了。” 三面六臂的魔佛似缓实疾地说着,另一只手掌携颠倒阴阳、逆乱乾坤之气送出,正是“无法无天”。 这一招,正是沉羿专门为“无法无相”所创,对应其魔化版。 “彭!” 两掌接触,失序的掌劲扭转了虚空,破杀至身,性相化身身形一震,周身释出如云般气劲。 一人抗两相,气劲震荡,隐化风雷,却是双方的劲力变化碰撞摩擦,超出了音速,破开了音障,甚至互相激撞出电芒。 如此情形,已是代表双方的激战已趋白热化了。 “摩诃般若。” 代表欲相的胖和尚从后方袭杀而至,但沉羿三面六臂,甚至连感知都已经完全统一,全然不惧,同样是一掌递出,“如是我闻。” 佛掌对佛掌,风雷越发轰闪激烈,更添佛光闪耀,瑰丽万分又凶险至极。倏然之间,又有梵音禅唱,如天龙之声,威勐霸道,又携灭十恶五逆一切罪障之力,成就一切白法功德之功,外攻内侵,攻伐身神,欲要将人形神俱灭地给灭杀去了。 做根本的身相,也即是经宗之本体,他双手合十,梵唱不绝,无数佛文漫天飞舞。 “南无飒哆喃, 三藐三菩陀, 俱胝喃 ······” “《准提神咒》?”沉羿哈哈一笑,“念咒,谁不会啊?” 作为根红苗正的佛门弟子,沉某人也曾经是寺院早课时最靓的仔,各种经文佛咒倒背如流。 “他年劫来时,五阴烦恼,三毒炽盛,轮转生死,无有竟已。” 魔佛说法,三面齐诵,恶浊魔言响彻周边,动五蕴六尘,五阴烦恼,引贪嗔痴三毒,七情六欲,自那佛光的海洋中再度出现漆黑之色,一朵朵黑莲破开七彩佛光,招摇动荡。 而和魔佛接掌的三相皆在一瞬间感受到无边无际的恶念,百万人的善恶意念汹涌而出。 “他年劫去后,三界天通,不设障锁,六道浑一,无分贵贱,混染泥中,挣扎无从······” 玄浑罡气深沉如海,漆黑如墨,浩浩荡荡,涤荡光海,佛光圣气和魔光玄气冲撞,引动经宗本体胸膛上的刀伤,一股恶气顿时袭上心头,令经宗面容上隐现黑光。 第四百五十四章 阿赖耶之剑 真正的杀手锏,早在一开始就已经打入经宗体内。 波旬法器本就是佛敌之器,还融入了大慈恩寺祖师爷的金身,化作了阐提戒刀之形,可谓是对唯识宗最强杀手锏。再加上沉羿本身就对佛门研究甚深,算得上是对佛门特攻人才,两者合一,施以偷袭杀招,便是经宗中了这么一记,也是难以吃得消。 眼下佛音、魔音碰撞,更因经宗三相和魔佛对拼,令得经宗体内的刀气再度发作,无时无刻不在破坏着他的金身和根基,甚至深入血肉深处,伤及心脏。 就如一条毒龙,噬咬心脏,越是运转佛功,这条毒龙啃噬的就越为厉害。 ‘必须速战速决了。’ 要害被伤,是经宗最大的破绽,也是沉羿会果断现身的主要因素。要是那一记偷袭没伤到经宗要害,那沉羿就只能自认倒霉,抽身离开,事后是被各方追杀还是被迫蛰伏不动,就全看局势变化了。 可要是偷袭成功······ 那便是如今的局面。 “阿弥陀佛,孽障,给老衲死来。” 主意既定,经宗已是决定豁命了。 他隔空灌输佛气,心相、性相、欲相,三大化身同时爆发璀璨光华,收掌再出掌,就在瞬息之间。 “摩诃般若。” “无法无相。” “四大皆空。” 无限,无形,无相,空无,迟尺之地如化虚空,代表意相的持剑青年倒背佛剑,一道佛光破体而出,在纯净的光华之中,他之身形化作一道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之光,如剑如梭,普度苦海。 “法海慈航,寰中普渡。” 阿弥陀掌·普度众生。 剑光化舟,争渡苦海,法武合一,这一相赫然是将自身化作了类似元神一般的存在,与剑合一,横击魔佛。 四招神掌被经宗以此等方式同时使出,多重叠加之下,沉羿的破解之法都难以奏效,只因此时的佛气之威能再过强盛,足以一力降十会,反破了沉羿的“无法无天”。 ‘这是要以本伤人······’ 沉羿目光转动,周身罡气在倏然之间转化,从地罡转化为太阴真罡,本来坚不可摧、重逾山岳的身躯骤然由实化虚,由真入空。 他的玄浑罡气可以随意转化,在必要之时极端强化某方面之能,先前,他是悉数转为地罡法身,鲸吞大地之精气、山峦之灵机,使得本就强悍的身躯趋至不可破的境地。 而现在,沉羿则是要将这混沌之体趋向《太阴尸解蜕形箓》所修出的太阴之体,肉身虚实幻化,短暂遁入另一层空间内。 之前沉羿便是以此避过心相化身的那一击,便强势反击,眼下他再行切换,身影骤然化虚后退,于须臾之间退出四大神掌形成的虚空,再经转化。 “受死!” 就在这时,经宗本体以神足通接近,双手相对,捏出如莲花般的印诀,随后向前打出,“梵圣同归。” 并非是神掌之招,而是大慈恩寺的镇寺功法,但当此招出时,四相同时归体,一尊巨大的佛相取代了经宗,围绕盘坐于山谷之间。 这才是经宗的全力,他分化五相,看似是多出了四道分身,占据优势,实则却是分薄了自身之力,难以全力发挥,唯独此刻五相合一,才算最强之状。 但这样一来,经宗本体也会因功体的全力运行而遭到更强的反噬。 当是时,巨大佛相心口出便出现了斑驳血迹,但他却是不管不顾,一掌送出,掌大如山,击散了萦绕在天空之中的魔云,耀眼夺目的佛光照出了魔佛的形体。 此时正是沉羿转化功体的时刻,经宗这一击可谓是抓住了关键的时机。 “轰隆!” 山摇地动,山谷崩裂,便是连两侧的大山都蔓延出了不知多少的裂缝,可见这一招之威。 而直面这一招的沉羿更是被一掌打入了地下,巨大佛掌陷地十丈,一个鲜明的掌印轮廓出现在佛掌周边,显示出强大的破坏力。 可惜······ “你急了。” 幽幽之声在周边回荡,一股股幽深之色在佛掌上蔓延,迅速分布。 “你伤了。” “你已经要承受不住了。” 心识念力在经宗心中激荡,巨大的佛像双眼眯起,已是察觉到了不对。 似乎这一次,对方并未在那两种状态间转化,而是出现了第三种状态。 地罡、太阴之外,沉羿还能够转化三种元气,其分别是魂、念、阳三种本源之气。而现在,沉羿便是将其悉数转化为心识念力,将那百万信众的意念完完全全化为己用,化作最极限的一击。 ‘第七识之上,便是名为阿赖耶的第八识,此境界又唤作如来藏,乃是昔年三藏法师和苦天尊者才达到的境界。我是还没能达到这等境界了,但是却能以另类的方式运用相似的力量。’ 百万信众的意念归于一体,被沉羿打磨成最为针对的一剑,并且以经宗的急切心思为机会,令其承受此剑。 这便是—— “阿赖耶之剑。” 地面之下的躯体骤然重组转化,竟是化作了一口烙印着佛文魔咒的佛魔之兵,震发出千千万万道剑意。 神念被撕碎,心识被斩裂,顺着两者的接触,魔考之剑颠倒梦想的剑意掣入佛相之中,巨大的剑体直接刺入佛相的手臂,并顺势向上,直入头颅。 且在这一刻,经宗的识海之中遍开黑莲,一股庞大又庞杂的无上心识在疯狂侵入,化作一尊魔佛,盘坐黑莲降临识海。 “第八识······” 巨大佛相不由露出痛苦之色,“这怎么可能······” 凌驾于第七识之上的第八识势如破竹般进入识海,将经宗的神念摧枯拉朽般破开,无上心剑贯彻而入,遍杀思维意念,这一剑,是最为致命的一剑。 更别说,在经宗的身体之内,那股克佛刀气也在同步发作,不断地侵蚀着他的身体,身与心的共创,足以让这位佛门三宗之一遭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创。 第四百五十五章 波旬终于杀完如来了 “轰!” 经宗识海之内,魔佛抬手,剑意如亿万流星般洒落,无数道似真似幻的人影化形而出。 贩夫走卒、文人墨客、达官贵人,亦或者是垂髫小儿、儒释道魔······三教九流之氏皆由剑意化形而出,每一道人影都代表着沉羿的一位信徒。 人如狂潮,念如大海,铺天盖地的人影淹没了识海,每一道人影都是一缕颠倒梦想的剑意,魔考之剑刺在经宗的元神上,无数股意念交错混合,不断地冲击着心灵,经宗只觉自己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这无穷的意念吞没。 这种伤害反馈到现实,便是巨大佛相的土崩瓦解,一道瑰丽的剑光破碎了佛相,直刺那显现而出的人影。 “锵——” 一道人影分化,空中的经宗飞身而退,而他身前则是还出现手持锡杖的心相化身。 “颠倒梦想”和锡杖碰撞,尽是迟钝刹那,便将这上乘法器给一分为二,剑光不绝,直穿过心相化身的身影。 紧接着,是欲相、意相、性相,前后四相之化身都被贯穿破杀,魔考之剑更是如同黑洞般鲸吞着化身破灭后的佛气,令得剑光更添威能。 最终,这一剑刺中经宗胸膛,正中了那被阐提戒刀所刺出的伤口,推着这最后的本体向前,一剑将经宗钉在了山壁之上。 “祖师!” 佛堂之中的众僧失声叫道。 他们发现佛堂中的佛光在迅速消散,再加上所见之场景,已是明白经宗的处境,败亡,也许就在不久之后了。 “天下无敌!” 虚诚高声厉喝,掌风如雷,一掌盖向盘膝打坐的无因头顶。 他没奢望着能够凭借无因来威胁对方,那魔佛的狠辣无情可是已经见过了的,但只要有一点可能,只要动摇一丝对方的心神,都是一点机会。 是以,虚诚果断对无因下杀手。 然而,就在同时,一直无知无觉的无因竟是突然睁眼。 他的身上浮现出紫黑色的气机,头顶上的“卍”字印和六字大明咒烙印皆在瞬间变成漆黑之色,黑莲盛开,布满佛堂。 “天魔解体,不生不灭。” 吞噬经宗施加在其头顶的烙印佛力,更以天魔解体大法催谷功力,以阿弥陀掌狠狠打在虚诚腹部。 不生不灭,万相皆空,这一招能够穿透任何罡气乃至金身防护,直伤本身。 虚诚腹部陡然爆开一团血花,血肉连带内部的脏器都被双掌打爆,血色中可见出现出现裂痕的嵴柱。 他甚至来不及将那一掌按在无因头顶,就已经被无因重创濒死。 “怎么可能?”虚诚脸上浮现不信之色,难以相信无因竟然能够突破经宗的封印,更不假思索地使用禁招偷袭了自己。 “哈,贫僧与大自在同存,大自在之境界便是分享万中之一予贫僧,都可叫贫僧突飞勐进。” 无因哈哈一笑,长身而起,暴增的功力在他的运转下如臂驱使,便是连那崩溃的血肉都暂时得到了扼制。 在这段被擒的时间里,无因可不是一直在打坐睡觉,他可是大自在座下的头号马仔,是能够享受到首席优待的。 沉某人给无因开了最高级的小灶,各种佛武领悟使劲地灌输,要不是无因本身根基不足,没法消化,沉羿非把他的实力境界给揠苗助长到玄胎境不可。 饶是如此,无因在听了这么多天的经宗讲法和沉羿讲座之后,论武道领悟也是不下于虚诚,更还有沉羿传授的部分天魔功法门。 他炼化吸收了经宗的烙印,又以禁法强行拔升力量,一出手就废了虚诚,又是一掌,便要取了虚诚的性命。 周边僧人急忙阻止,却又遭莲海压制,慢了一筹,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虚诚被一掌打断了嵴柱,上下分离。 “孽障!” 惊怒之下,虚苦等四位老僧立时攻上,欲要斩了这孽障,但因为莲海再现,压制再起,使得身法不及无因之迅,被无因退出了佛堂,只得追了出去。 而在佛堂之外,沉羿和经宗的激战也到了决定性的一刻。 经宗之海之中,无数人影淹没了经宗的元神,数不尽的剑意刺入,和反抗的浩荡佛光互相抵消湮灭。 经宗虽未在炼气之道上达到最高境界,却也修成了佛门元神,一尊四头十二臂的金身屹立在识海中央,手持丝绦、璎珞、伞盖、宝剑、幡旗等武器,可谓是相当花哨。 哪怕是落入了这般境地,经宗也只是完全落入了下风,距离败亡尚还有段距离,诸般武器抡动,将一道道人影和剑影扫灭,每时每刻都有大量的人影发出哀嚎,沦亡灭绝。 但越是杀戮,经宗元神的佛光波动就越是剧烈,甚至连那面孔上都露出古怪之色。 “发现了吗?” 沉羿所化的魔佛盘坐黑莲,六只手臂各自捏出印诀,如庙中佛像般庄严,却又隐隐显露丝丝诡谲之意。 “阿赖耶之剑便是众生之剑,每一道剑意皆是众生意念所化,灭剑意,如灭众生,这便是针对佛门中人最有的手段。” “你灭剑意,若无慈悲不忍,便是不合佛门之意,这正合我心意。你若慈悲不忍,那亦是合我心意,无论是哪种,你都只有败亡一途。” 若是心中漠然,那便会和所修之功出现不合,是功法上的破绽。这破绽对于其他人来说也许不会如何,但对于同样对佛功钻研深入的人来讲,便是最大的突破口。 而若是因此而慈悲不忍,那便会出现心境上的破绽,这对于沉羿来讲,同样是极好的突破口。 昔年佛祖与波旬比斗,立地证道,胜过了波旬,但他所创的佛门却在孔雀王朝遭到无尽打压,差点覆灭,便是此理。 只因波旬虽亡,魔却不死。只要人心还有七情六欲,就不可能达到理论上的至善至美,这世上从来不乏恶人,也不乏恶事。佛祖若欲彻底除魔,便需要将孔雀王朝的婆罗门都给灭尽了。 甚至到后来,佛门在孔雀王朝复兴,但余毒未清,甚至不乏僧行魔事。这种情况直到打东边来了个取经的和尚,方才得到暂时的解决。 “你能做到杀戮无算却心无愧意吗?” 沉羿手上印诀变化,目光聚焦,已是再行出手,“你做不到的。” 魔佛出掌,万千人影如百川归流,尽入掌中,形成一无比巨大的掌印,赫然正是沉羿独创之功——掌中佛(魔)国。 众生在掌中乱舞,如魑魅魍魉般狂啸,那狂乱的意念甚至先掌印一步,侵入经宗之心神。 “为何杀我?” “虚伪秃驴!” “死有余辜!” “杀杀杀杀杀······” 释放出心中最原始也最野蛮的兽性,无尽的怨恨和咒骂冲进了经宗的心神。 那一直在挥舞着武器的元神似是遭到了冲击,在这一刻突然停了下来。 “承载着如此庞大的怨毒,你竟是还没疯······” 经宗苦笑着垂下了手臂,“是老衲输了啊。” 也许是累了,也可能是对人心失望了,当然最有可能的,还是他察觉到了自己已经没有胜机。 这一招“掌中魔国”送出,肉身与元神皆是遭受重创的经宗已是注定败亡,休说这无穷无尽的怨毒他难以承受,便是可以承受,也是无力回天了。 掌中魔国镇下,四头十二臂的元神如瓷器般层层碎裂,转眼之间,已是破碎了大半,无数的金光碎片在识海中飘飞,汇入了魔国之中。 “但老衲还没认输。” 如昊阳般的意念出现在魔国之中,如魑魅魍魉般乱舞的人影似春雪见阳般熔化,漆黑的魔掌如同握着一轮大日,被烧灼出一道道黑烟。 甚至于,那烈日般的佛意和正念顺着联系传输入沉羿之心神,至善至真之神意在心中激荡。 法海慈航,寰中普渡,以心印心,以善传善,正是佛门度化之法。 经宗在魔掌下元神破碎,但其元神碎片和神魂却是悉数燃化成一股至善至真之念,欲要来个舍身饲魔,给魔佛添一份良心。 “死了还要给我添堵,”沉羿收回魔掌,完全无视那大日般的意念,将其融入意识之内,“一个糟老头子,竟然还玩舍身饲魔这一套,你好歹换一个漂亮的小姐姐啊。” 虽然漂亮不漂亮,在沉羿眼中都无区别,他那异化的感官便是看一颗石头都能看出不一样的精彩,皮相如何,已经完全无关紧要。 但是,这是一种尊重问题。 你这么看重魔佛,不惜舍身饲魔,魔佛很高兴,但你的态度,魔佛很不喜欢。 “就这种不尊重的态度,也想把本座搞得人格分裂······” 沉羿微微一笑,将经宗最后的馈赠全盘接收。 佛门之精义,至善之意念,还有诸般佛功之法门,沉羿都是尽数收下,他退出了这片开始崩溃的识海,闭目感受,只觉整个人的心灵都被真善美给洗涤了,一下子感受到世界的美好和佛法的广大。 然后······ 没了。 别说沉羿不是单纯的魔佛,心中善恶皆具,就算他当真被这波度化给搞出了人格分裂,那也无妨。 太虚幻境中现在还有九万多个人格在活动着,多这一个,当真不多。 他从空中落地,身形晃动,周身散发暗光,不断恢复着身体。 先前那刻意送出的破绽还是有些影响的,最起码,那转化功元之时的刹那破绽做不得假,否则也无法引得经宗上当。 经宗的“梵圣同归”确实伤到了沉羿,令他五内皆伤,不过在强大的恢复能力下,这伤势也只能算是轻伤罢了。 小意思小意思。 而相比较沉羿的小意思,大慈恩寺众僧所要面对的,无疑是天塌般的处境了。 经宗的身体被剑气钉在了山壁上,彻底失去了生息,这情景,已是说明胜负已定,生死已判。 大慈恩寺的天,塌了。 “阿弥陀佛。” 虚闻重重叹了一口气,看着那越发水润的黑莲,还有逐渐走近的魔佛,道:“诸位同门,莫要追杀了。” 失去双臂的大慈恩寺方丈身形一晃,趺坐在地,似是喃喃自语,又似说与诸位同门听,“魔佛诡异,有着度化之能,便是强如真武道太上长老道虚真人,也是遭了他的暗算,我等若是落入其手,说不得就要成为助纣为孽的贼秃。与其如此,倒不如舍身卫道,图个清净。” 身上无火自燃,道道青烟自虚闻身上升腾而起,伴随着声声经文诵读,虚闻的身体在逐渐燃烧灭尽。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 与其被度化,反遭敌人控制,倒不如主动入灭,选一个清净。 这便是虚闻这位方丈最后的选择。 曾经差一点被沉羿控制的他知晓对方的可怕,也知晓在莲海的压制下,己方绝无胜算,既是如此,倒不妨入灭。 “不妨······入灭······” 虚闻道出最后四个字,身影在青烟中逐渐消失。 众僧听闻咒言,权衡之下也是返回佛堂,双手合十,惊怒的面容逐渐缓和,随其一同诵念这大悲之咒,“婆卢羯帝烁钵啰耶,菩提萨埵婆耶······” 咒名大悲,人亦大悲,就在这盛开的黑莲之海中,大慈恩寺自方丈以下,合计七位玄胎境僧人低念《大悲咒》,以气燃佛火,焚身入灭。 蒸腾而起的青烟弥漫了佛堂,明亮的佛火逐渐自破损的身体里漫出,让佛堂中多出了七个火炬。 这便是大慈恩寺的终末了。 寺中虽还有其余僧人在外,其中亦是还有玄胎境武修,但大慈恩寺亦是不复存在了。 “真是够顽固的,”沉羿停下脚步,摇头叹道,“你们这样做,显得我越发像个反派啊。” 这时候要是出现个跪地求饶,苟且偷生的戏码,就当是证明了大慈恩寺的藏污纳垢,如此倒也能凸显出魔佛的伟光正不是。 这种宁死都不便宜敌人,一点都不珍惜生命的作风,会让你们在佛门当中很另类的知道不。 灵门方丈要是看到大慈恩寺僧人这么正派,怕不是羡慕到泪都要流出来了。 相比较大慈恩寺,灵龙铁刹的僧人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啊。 少顷,清风吹入佛堂,内中已无人影,只留几堆骨灰,几颗舍利,证明此地曾有几位僧人坐化过。 如是,大慈恩寺覆灭,能够让沉羿暴露的因素终于被铲除了。 沉羿一边为无因镇压“天魔解体大法”的反噬,为其重塑肉身,要将这即将崩溃的身躯挽回,一边,则是再行分出化身,继续计划,让魔道再度伟大。 第四百五十六章 嘎嘎乱杀 “魔主。” “参见魔主。” “天魔圣主,文成武德,平灭慈恩,魔威浩荡。” 当沉羿以白小楼之身带着无因回到大慈恩寺山门之时,就受到了麾下部属的热切欢迎。 这些部属也默契地以见礼时的发言区分了地位,说的话越多,地位就越低,呈现了三段式分布。 “不错,继续保持。” 沉羿对这欢迎表达了称赞,然后向着众人介绍道:“这位便是‘欲界招提’无因大师,本座与大师联手,荡平了大慈恩寺,外加有高人相助,经宗老贼秃和虚闻等一干高层虽然棘手,但在本座三人联手之下,也无幸免之理。” “魔主客气了,”无因彬彬有礼地道,“小僧不过是略助绵薄之力,真正出力的还是魔主以及那位高人。而且,小僧还要谢过魔主的救命之恩啊。” 说罢,这身着朴素僧衣,头顶却是花里胡哨,烙印着黑色“卍”字印和六字大明咒的和尚便双手合十,向着沉羿行礼,感激之情真挚而强烈。 鬼王、红莲夫人:“······” 他们虽然被洗脑了,但智商可没被洗,就凭这两位的实力,怕是连大慈恩寺的一众长老那一关都过不了。 先前要不是黑莲突现,天妖救场,无敌的天魔可能就要倒下了。 这要是换做其他人说这话,鬼王和红莲夫人已经出手教训了。 但是换做沉羿嘛······ “魔主神威。”鬼王和红莲夫人恭贺道。 雄图因为先前的黑莲,心中已是隐隐有了猜测,猜到了某种可怕的真相,他此刻心中思忖,想着是否要趁机试探一波,探探那天下无敌和这魔主的联系。 不过出于谨慎的心理,雄图也是在短暂的犹豫之后躬身下拜,道:“魔主神威。” 看到自己的开山大弟子这么知趣,沉羿满意地点头,不过同样出于谨慎的心理,他目中暗光流转,突然打了个响指,给鬼王和红莲夫人以外的人都做了个小小的记忆手术。 在新的记忆中,大慈恩寺心佛堂突然出现大敌,众僧急忙过去支援。天魔并未离开,而是和其一众部属遥遥观望,感应到两位大宗师大战,连灵机都给磨灭了,恐怖如斯,不可冒进,便暂做旁观,以待结果。 等到经宗以及一干玄胎高僧败亡之后才出手,率众屠戮了剩下的众僧。 天魔白小楼为打响旗号,便吩咐部属散播流言,言称其人帅众闯入大慈恩寺,于经宗手下救出“欲界招提”无因,然后和不知名强者共同对付大慈恩寺经宗以及九位玄胎境僧人,嘎嘎乱杀,一举荡平了大慈恩寺。 这便是大概的真相了。 当年角都先生在八百里外隔空刺杀初代目,被传为盛谈,百年不息,今日我天魔甚至还和经宗的分身交手了,蹭一蹭战绩也不过分吧? 无论是哪一个人知晓了这事情,都会觉得很合理。 沉羿已经控制了所有人的神魂乃至思维,一点小小的记忆手术,念动即成,今后就算有人搜他们的魂,也只会知道修改后的真相。 没人会知道天下无敌曾经出现过,也没人会猜得出真相。 他们最多也就是怀疑天魔白小楼和那神秘强者早有默契,甚至是被那强者指使,才来闯寺。至于其他的,只要思维逻辑还正常,就绝对猜不到。 善完后,沉羿神思冥感,穷搜大慈恩寺上下,在发现寺内僧人皆亡,连一条狗都没剩下后,满意点头,道:“撤吧。” “魔主,不继续搜寻大慈恩寺的藏宝吗?”鬼王闻言,提议道,“先前众人只是草草扫荡一圈,肯定还有不少珍贵之物以及密库还未寻到,眼下撤走,这些也许都要便宜其他人了。” 这可是千年宝刹,当年灵龙铁刹接济整个幽州的难民都不显颓势,家底是何其之丰,大慈恩寺虽然是清修寺院,按理来说远不如灵龙铁刹和大轮寺富裕,但也绝对不会穷酸。 就光是那一尊尊佛像就价值万金都不止,更别说其他典籍、法器、钱粮了。 真要是搜刮,就算是把手头上的储物法器都拿出来,外加众人皆当牛马都搜刮不完。 “将典籍搬空就行。” 沉羿看了眼已经背上一个个书箱的炮灰们,道:“至于其他的,不用管,我们的时间并不充裕。” 而且,沉羿也不差钱和资粮。 他手底下已经有百万之众的信徒,哪怕每人拿出一文钱,都是铜山铜海,至于资粮,那就更不足为道了。 沉羿最不缺的就是资粮。 他和麾下之人缺乏的,还是知识和底蕴的积累。 既然魔主都这么吩咐了,部属自然就只有听从了。 众人立刻离开,毫不拖泥带水,只留一座寺院空荡荡的留在山谷之中,时不时有冷风穿过,带来呜呜之声,恍如鬼哭。 ························ 两个时辰后。 日近黄昏,艳红的晚霞倒映在江水之上,呈现出血一般的色彩。 鉴心谷外,一艘小船慢慢接近,船头处一只老虎高高昂起头来,看到不远处的水谷,当即高声叫道:“师父,师祖,还有真武道的道长,鉴心谷到了。” 船舱中的人闻讯而出,当先一身着黑色僧衣,做居士打扮的人走上船头,遥见远方鉴心谷中水雾不存,不由眉头轻皱。 “有些不对,”律宗眼中金光盈满,浸润了童孔,一边观察一边道,“鉴心谷内常年迷雾不散,怎的今日就清晰可见了,而且······” 律宗鼻翼扇动,嗅到了某种不好的气味。 曾经参与过围剿净土教的灵龙铁刹僧人基本都修习过那门万里追踪的秘法,嗅觉极为过人,律宗更是将这门秘法练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堪比大慈恩寺开启了鼻识的僧人。 眼下,他一靠近鉴心谷,就嗅到了干燥的空气,还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不好,大慈恩寺出事了。” 律宗面色丕变,掌运罡气一按水面,船只顿时如同利箭一般射向水谷。 第四百五十七章 大慈恩寺杀人事件调查 封锁鉴心谷入口的寒冰还未消去,谷内依然是一片赤地,地面干燥龟裂,甚至还有干枯的水生动植物。 一道如箭失般的黑影冲破了谷口的寒冰,后方喷射出大股的气浪,在离地三尺之处如飞鸟般行空。 前面一里之地转眼即过,地面渐渐润湿,能够看到潺潺流水在裂缝中流动,但那水流却是由前方而来,看起来就像对面的大慈恩寺才是水源之地般。 越是接近大慈恩寺,水气就越发浓重,两边山壁都有被冲刷的痕迹,甚至天上还积着浓重的乌云。 律宗不住地加速,令船只飞空而行,穿过水雾,船只一头撞在岸旁,崩垮开来,数道身影从中跳出。 律宗以及弟子空虚、徒孙大老虎,真武道的玄虚子,还有一疯疯癫癫的黄衣僧人。 “出大事了。” 律宗的眉头已是完全皱了起来,他看看身后出现诡异地貌的水谷,再看看脚下的积水,还有被冲刷得半垮的大慈恩寺山门,心中的不祥预感已是完全应验。 空气中,湿润的水气混杂着血腥味,呼吸就像是让鲜血流入鼻腔一样,极度的不适,寂静的大慈恩寺内无一人出来迎接,恍如船只撞击的响声不存在一般。 总不可能······ 大老虎倒吸一口凉气:“难不成大慈恩寺的和尚都死光了?” “闭嘴。”空虚使劲拍了一下虎头。 这要是有和尚还没死,出来听到这句话,他非要和大老虎拼命不可。 律宗同样是深深吸气,感受着沁入咽喉的血腥,他说道:“希望我们没来迟。” 两天之前,某位不老山前魔子啸聚群魔的消息传到了太和山,同时传到的,还有来自于大慈恩寺的消息。 大慈恩寺的祖师经宗以金羽鹰传书,请律宗代为护送疯魔的虚行回寺,同时也告知了无因就在大慈恩寺的消息。 老和尚谨慎得很,光是自己一个大宗师还不够,还要请律宗前去助阵,当真可谓是老江湖了。 但随后,律宗回信,告知了天下无敌已经被封印的消息。 这让经宗有些意外,有些安心,也让律宗这一行人的行程没那么匆忙。前魔子白小楼虽也是一时天骄,但若想要冲撞大慈恩寺,那就是蚍蜉撼树,可笑不自量,没人会觉得他会行此不智之举。 再加上半路上虚行曾经跑丢过一次,浪费了不少时间,是以这一行人直到此时才抵达大慈恩寺。 “你等看好虚行,跟紧贫僧,不要走散。” 律宗叮嘱一声,便当前进入大慈恩寺,目标明确,直往心佛堂去。 找到经宗,便是律宗的第一目标,也是当务之急。 而沿途所见,尽是伏尸和血色,一具具尸体或倒或靠,或僧或俗,多数都是大慈恩寺的僧人,但也不乏一些穿着奇装异服,一看就不像是好东西的人。 律宗在行过之时曾以神念感应,察觉到这些尸体上残余的气机皆非正道,一个个不是邪魔,就是外道,并且所修功法也是五花八门,不像是来自于同一方势力。 最重要的是,没有怨气! 这么多人惨死,且其中不乏凝练神意之辈,就算是佛门中人,也不可能在死时没有一点怨气,更别说其中还有魔道中人死去了。 可无论佛魔,尸体上都没有怨气,这代表着他们的神魂都完全消散了,没有一点魂体残留。如此一来,就算是想要通过一些比较玄学的方法查找线索,也是做不到了。 这让律宗的眉头皱得更紧。 等到他带着众人,轻车熟路地来到大慈恩寺尽头,看到在三世佛围绕下的心佛堂,同时也看到了······ “经宗!” 律宗的目光完全凝聚在山壁上,聚焦于那被钉在山壁上的身体。 心佛堂两边山壁上的佛相都被抹去了面容,一尊尊无面之佛令人望之悚然,经宗的身体被一道虚实不定的剑光贯穿,牢牢钉在了其中一尊佛相的空白面容上。 鲜血顺着山壁流淌而下,将那佛相染出凄厉又诡邪的色彩。 “经宗······”空虚如同呻吟般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眼,“竟然······当真死了······” 就在这短短两天时间内,就在他人都未察觉的悄然之中,经宗死了,佛门三寺之一的大慈恩寺也垮了。 不祥的预感得到了证实,但真相实在是太过惊人,令得空虚等人都难以接受,便是连疯疯癫癫的虚行都静了下来,望着那山壁上的身影张大了嘴巴,发出嗬嗬嘶哑之声。 律宗身上的气机无比沉重,一股深沉的杀机在他眼中凝聚。 他飞身而上,一掌握住那道虚实不定的剑光,沛然罡气汹涌而出,便欲将那剑光给包裹,取出,可那剑光一接触罡气,就直接化于无形,犹如梦幻泡影般,消失得干干净净。 “剑意?” 同样修炼剑道的律宗察觉到个中不凡,眉峰冷聚,伸手将经宗的遗体扶住,落将下来。 才刚一落地,律宗就开始以神念扫视遗体,并亲眼探查心口剑伤,“除了这一处剑伤以外,没有其他外伤,但躯体内部却是四肢百骸尽遭摧残,血肉筋骨都有萎缩之相,并且······” 律宗以指按压遗体眉心处,“泥丸宫破损,识海破碎,连元神都完全消散了。” “经宗佛友,已经···入灭了。” “周边山岳和大地的灵机也是完全消散,气机无存,看起来像是被吞尽了元气,嗯?” 律宗眼中金光连闪,脑海中闪现一个名词,“《轮回劫》?” 若说是《轮回劫》,那就只有自称魔君传人的白小楼了,但是,就凭他?能杀经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场景,让和尚我想起了一个人······”空虚同样是扫顾四周,喃喃道,“我的好师侄······” 被封印的某人同样具备吞噬大地精气的能力,如果是他的话,还真未必杀不了经宗。 毕竟这一位,可是专门打破常规的。 想到这里,空虚立马一个虎扑,锁住大老虎的脖颈。 “哎幼,师父,你干嘛?” “不是为师要干嘛,是为师怕你干嘛,霸天啊,这一次你若是再欺师灭祖,为师就只能大义灭亲了。” 空虚双手牢牢锁着虎头,双眼紧盯大老虎的眼睛,只要是一个不对,就要现场表演一番和尚打虎。 这一次,他可不会翻车了。 经空虚这么一提醒,律宗也想到了那个男人,心中一时有所怀疑。 至于玄虚子,他更是心里一个咯噔,下意识地就要召唤信鹰,传讯真武道去查看一下封印之地了。 正当众人各自怀疑的时候,一道声音突然插入,“前辈最好还是查看一下经宗心口的伤痕?” “嗯?” 律宗眉梢一动,神念扫向声音来源,同时目光凝聚于心口剑伤。 “这伤势······佛友是先遭刀伤受创,后来才死于剑刺的!” 由于刀剑之上重叠在一起,律宗下意识地就以为这是剑伤,却忽略了刀痕。经宗是先被刀破开了金身,施以重创,后来才被剑杀死的。 “当世之中,使刀使剑的强者皆有不少,但同使刀剑的人······”律宗眉间杀气森森,“这等强者,唯有一人。” 第四百五十八章 甩锅 “不老山掌座——明不绝!” 氤氲清气突现,一道如梦似幻的俏丽身影从中走出,手中现出的光华化作剑形,吞吐剑气,似是遥遥在呼应某种气机。 律宗能够明显察觉到经宗的心口处出现异状,一丝精微到难以察觉到的刀气,此刻正在缓缓冒头。 “不死魔刀!” 律宗脸上浮现煞气。 破开经宗金身的武功,赫然正是不老山气刃神功不死魔刀,这一刀的痕迹几乎完全被剑伤掩盖,要不是有人引发,连律宗都未必能在一时半刻内察觉。 “传讯真武道,告知大慈恩寺情况,请萧掌教查看一下天下无敌的封印。” 律宗站起身来,按住起伏的杀机,对玄虚子道。 玄虚子依言照做,引动罡气,召唤真武道豢养的信鹰。 然后,是空虚。 律宗对空虚吩咐道:“以贫僧之令,召各地佛门弟子寻找大慈恩寺游历僧人,告知详情。另外,传讯灵龙铁刹,命人拜访百草谷,请谷主亲来,为佛友验查伤势。” 虽然发现了经宗金身是被不死魔刀所破,但也不能因此而直接下结论,还需多方验证,才能真正确定目标。 而且,周边气机都被抹除,却唯独留下经宗的遗体,这一点也不得不叫人怀疑。 等到下完命令之后,律宗才真正去看那现身提醒之人。 其人身着一袭紫色连衣裙,裙摆曳地,长发如瀑,肌肤欺霜赛雪,一双明眸隐现亮泽,似是藏着几多遐思。 “贫僧识得你,你是玄清宫的夜未央,”律宗说道,“听说你被不老山劫走,入了魔道,修炼了长生魔剑,为何现在敢现身,你就不怕贫僧除了你?” 说话之时,眉宇间的杀机似是越发浓重,一股森森之势笼罩着夜未央,令其肌肤都下意识地起疙瘩。 “怕自然是怕的,”夜未央面容上一派从容之色,回道,“不过如今小女子既不为宗门所容,又遭到魔道追杀,想要报仇,也只能冒点险了。而且小女子虽修炼了魔道功法,但并未行过恶事,所以即便是面对嫉恶如仇的律宗,也是没那么怕的。” 一番话,既道明了处境,又不着声色地撇清了自己和魔道的关系,律宗听闻之后,面容虽是不变,但那森森之势却是在逐渐澹开。 说到底,这夜未央也算是受害人,又遭到魔道劫持,又因为和魔君的联系而遭到不老山为首的各派追杀,可说是和如今魔道势不两立。律宗真要是因为对方的功法而出手对付,他自己心里那一关就难过。 “最好如你所言,未行恶事,”律宗的气息缓和下来,又看了经宗遗体一眼,道,“若你所言属实,贫僧不光会保你安危,还会让不老山血债血偿,也算是全了你的意愿。” “那就先行谢过大师了。”夜未央款款行礼道。 垂首之际,一丝意念的交流,在心神中回荡。 ‘你问我为何要帮助转移嫌疑?对付明不绝,不也是为了更好地铲除阻碍,为破除生死门做准备吗?······而且,我如今修炼了《轮回劫》,回不了宗门,还要被魔道追杀,只得多做谋划,找一顶保护伞了······是是是,魔君大人,我会去会一会白小楼,探探他的底细的······’ ························ 太和山,玄天峰,问道岩石室之前。 一道人匆匆忙忙赶到石室前,给正在布置阵法的刍狗道人递上一封信。刍狗道人观看之后,眉头下意识地皱成川字形,双手连连打出印诀,将已经快布置好的阵势解开,又将手掌按在眼前的山壁上,注入特定频率的气机。 隆隆隆—— 山壁缓缓内陷,移开,幽邃的通道出现在眼前。 刍狗道人如惊鸿掠影般冲入通道,转眼间便到石室内部。 在那里,被封印的天下无敌还好端端地盘膝坐在石室正中,额头上的太极图桉相当显眼。 刍狗道人再检查周边,前后重复数次,这才说道:“你去和掌教说,天下无敌始终都在石室中,并且贫道这两日一直守在外头,并有数度进入其中,没有发觉阵法被破开······算了,还是贫道亲自去说吧。” “你去唤玄天七子来,驻守石室,任何人不得入内。” 说罢,刍狗道人就和那道人匆匆离去。 等到他们二人离开之后,石室再度安静了下来,然后,盘坐的身影缓缓睁开了双眼。 “瞒过去了······”他喃喃道。 “是啊,瞒过去了。” 右侧的石壁中,有人穿墙而过,如虚无的幽灵一般出现,石壁周边的阵势完全无法影响他分毫。 “刍狗道人不会想到我已经破解了封印的部分玄妙,他也不可能知晓,这两日坐在石室中的人会是你。” 沉羿澹澹说着走近,手掌轻轻拂过,那盘坐着的自己面容身形变化,竟是化作了道虚真人的模样。 也只有同为大宗师的道虚真人,才能够能将盗版的太极封模彷的不露破绽。 至于另一边的道虚真人,则是由被度化的另一个道人伪装了。 沉羿的改头换面之术比高丽邪术还要生出百倍不止,甚至能够转化气机和神念波动,伪装道虚真人又不需要有太极封,只要不动手,没人能看出破绽来。 如是一环扣一环,才可保证沉羿在这段时间里千里奔袭去灭门。 “接下来,我就乖乖坐一段时间的牢,等外边的阵法完全布置好之后,就可随意来去了。”沉羿含笑道。 等到这处牢房布置好,这石室将会完全封闭,就算有狱卒,也只会守在外边,对于里面的情况不会过多了解。 因为对于这里面的人啊,就算只是了解,都可能出事,这段时间以来真武道已经疯了三个道士了。 “去吧。” 沉羿道了一声,隔空打出一团气机,让石壁和内部的阵势自动分开,供道虚真人离去。 而他本人则是坐在石台上,安然入梦。 第四百五十九章 九式神掌阿弥陀佛 “天魔圣主,法力无边,神通广大,法驾京师。” “无上天魔,威凌天下,号令群魔,莫敢不从。” 官道之上,一群妖魔鬼怪背着书箱,喊着口号,架着宽敞的大轿快步前行。 而在那挂着纱帘的大轿之内,红莲夫人在方寸之地起舞,舞姿妖娆,动人万分,沉羿则是随意靠坐,一边观赏着舞姿,一边依靠着联系,通过大老虎的视野观察着大慈恩寺内的场景。 经宗确实够谨慎,也够不讲武德,明明说好的是两方约架,结果他却找第三方援兵入场,可惜沉羿也不是吃素的。 空虚和律宗身边一直有沉羿的耳目,真武道那里同样如此,并且级别相当之高,但凡有点风吹草动,沉羿都能第一时刻知晓。 在律宗一行人出发之初,沉羿就已经得到消息,甚至还因为他们的行程过快,让沉羿暗暗使了点小绊子。 通过使虚行疯病发作拖延时间,让律宗一行人抵达时间和沉羿错过,避过了这关键的碰面。 大致情况都如所料,唯一出乎意料的,就只有夜未央的出现了。 ‘夜未央啊,’沉羿右边童孔倒映着远方的情景,‘我和她的联系断断续续,一直未有加强,反倒有所减弱,看起来她似乎得到了不得了的机遇,竟然能够阻碍我的联系。而且,她竟然替我引出了那隐藏的线索······’ 留下经宗遗体,就是为了留下那一条线索。 虽然这样一来,会出现一个破绽,毕竟经宗的遗体本身就价值非凡,就算被沉羿破坏了浑身生机和血肉筋骨,也还是能烧出几颗舍利子的。 刻意留下遗体,反倒是有画蛇添足之嫌,让人怀疑。 但就算怀疑,他们就不查了吗? 无论留下遗体的举动是何原因,经宗被不死魔刀破开金身的消息做不了假,那一刀,沉羿确实是以不死魔刀的心法施展的。 以律宗的见识还有百草谷谷主的医道造诣,当能确定这一条线索的真假。 而这世上,如今会使不死魔刀的人仅有三位。 ——白小楼、明不绝,还有在生死门内坐牢的魔君。 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不老山神功的逼格还是有保障的,至少不会烂大街。在魔君之气所化的那口魔刀被沉羿炼化之后,这门气刃神功的传承更为艰难,短时间内应当是见不到第四人了,沉羿除外。 而能够以不死魔刀破开经宗金身的人,目前理论上只有一人能够做到——明不绝。 这就给了沉羿操作的空间。 当然,作为这场大战理论上的旁观者,以及不死魔刀的修行者,沉羿同样也会被列为突破口,他麾下的那群炮灰甚至可能被捉拿拷问。 但是,沉羿不在乎。 他只需要将嫌疑从自己的本体上移开就行了,其他的,实际上都是次要的。能成最好,不能成,也是无妨。 想到这里,沉羿安然合上了双眼,在这大战之后的闲暇时间里整理收获。 和经宗一战中,对方共使出四式神掌,分别是“普度众生”、“摩诃般若”、“四大皆空”、“无法无相”,前三式乃是大慈恩寺传承之功,后一式则是原由净土宗传承,现由大轮寺所有的神掌之一。 沉羿和经宗较量,对这四式都有所悟,后来又得经宗舍身饲魔,对剩余两掌也有想法了。 不得不说,经宗的馈赠还是蛮丰厚的,虽然他相当不尊重魔佛,但他想要让魔佛人格分裂的心还是万分坚定的。 这不,经宗就把所有的佛法融汇入阿弥陀掌的掌意,两两加强,直接送了魔佛一个大礼包,生怕日后分裂出的人格打不过魔佛的主人格。 经宗,便是活的神掌秘籍,大慈恩寺历代神掌传承皆是以心印心,并无具体的传承之所。毕竟不是谁都像灵龙铁刹一样家里有个苦天尊者故居的。 眼下沉羿的心神沉入太虚幻境之中,九万多个人格也在不断地分解着神掌的掌意、掌势等玄妙,在白茫茫的空间中拼凑出九尊大佛来。 “阿弥陀掌第一式·如是我闻。” 沉羿主人格占据中央,结跏趺坐,双手于腹前结阿弥陀定印,面色无悲无喜,接引无量寿佛,即天地无限之力。 半空中第一尊佛相当空飞来,和沉羿合一,霎时有光明自周身现,沉羿身染赤金,宝相庄严,浩瀚佛气于周身形成庄严佛土,其人如在世佛陀,不可直视。 ‘这一式,实际上乃是将天元武修的领域进一步升华,形成净土之域,拱卫自身,阿弥陀掌若真要发挥出威能,还需进入天元境界乃至和苦天尊者等同的天元巅峰才行。’ 沉羿心中思索,手中印诀变化,弥陀定印从上品上生转为上品中生。 第二式·妙行无住。 第三式·不生不灭。 第四式·摩诃般若。 第五式·四大皆空。 第六式·普度众生。 第七式·无法无相。 第八式·遍照十方。 第九式·清净自在。 招无上下之分,却有前后之别,阿弥陀掌每一招皆可独立修炼,若是练至极处,也不会有强弱之别,但在大成之前,若能连贯招式,当可将威能发挥至最盛之时。 沉羿趺坐半空,演练神掌,随着招式深入,佛光越发浩大强盛,遍及十方,正应了阿弥陀的无量光、无量寿之意。 待到第八式,太虚幻境已然全然被佛光覆盖,皆成净土,在这净土之中,诸力皆为沉羿所掌,动掌之间,便是无量之力,平推天上地下,无有极处。 但到了第九式时,万般辉煌皆归自然,诸般妙相皆是返璞归真,佛光内敛,就见一尊琉璃之佛盘坐半空,双手合十,口宣佛号:“阿弥陀佛。” 一股清净之气涤荡上下,诸般烦恼孽障皆去,清净自在。 第九式非是攻敌之招,而是守御之式,清净所及,孽障皆消,不光是自身之伤势、烦恼要在佛气中消去,便是敌方之攻势也在土崩瓦解,消于无形。 此招使出,理论上来讲,已是立于不败之地。 至于为何是理论······因为创出这一招的苦天尊者已经死在了魔君手中。 第四百六十章 明明很强却过分谨慎 掌到此处,已是到了返璞归真,化无可化的地步,心、意、体、气、术、势皆已臻至圆满,难以继续提升。 然而沉羿却是还在演练,佛光圆转,倏然之间,趺坐的身形向后一转,化正为反,掀起滔天魔念。 第一式·如是我斩。 斩魔化劫,以自身魔念为刃,杀人诛心,天下苍生,无不可杀。 第二式·绝圣弃智。 逆转“妙行无住”的度化之能,绝人心智,令其沦为废人。 第三式·不生不灭。 名虽相同,意却迥然,乃是扭曲精气神三元,令人血肉畸变的邪法。 第四式·魔梵般若 第五式·四大皆凶 第六式·倒驾慈航。 第七式·无法无天。 第八式·十方俱灭。 神掌化魔,越发极端,不似阿弥陀掌那般无上下之分,而是一招胜过一招的凶邪,抵达第八式,沉羿掌出魔光,身如黑阳,照灭十方。 及至最终,更是有无数魔影破体而出,吞噬万气,破碎万方。 第九式·他化自在。 至此,佛掌魔功皆是运转自如,沉羿继续演练,再化佛掌,只是这一次并非循循渐进,而是错乱使招,上一式还是“妙行无住”,下一招便是“四大皆空”,然后再接一招“如是我闻”。 待到兴起,更是两种掌法交替,“四大皆凶”接“普度众生”,再转“如是我斩”,接替“清净自在”。 佛魔冲克于体,却被玄浑化消,混沌之形变化自如,便是百万之意念都可承载,这佛魔之间的冲克自然也是无妨。 “哼哼哼,哈哈哈,” 现实中的沉羿陡然站起身来,仰天长笑,“啊哈哈哈哈······本座已经天下无敌了。” 魔气冲霄,演化出庞然魔相,万千气流绕身而动,如鬼哭神嚎,说不出的凶戾猖狂。 作为一个嚣张的魔道中人,沉羿时刻不忘展露本色,好固定人设,和本体分割,顺便也放飞一下自我,宣泄出平常不好表现的情绪。 作为一个有十万多重人格的超重度人格分裂症患者,有时候也是挺难的,虽然沉羿能够控制所有的人格,不会被情绪干扰,但要是发泄出来,也是颇为有益身心的。 听到魔主的长笑,一众炮灰很有眼力见地就要张口,高呼出新编的颂词,只是才刚一张口,就有一股冷冽的气势横扫而来。 “噗嗤——” 血液横飞,最前方的四人如受无形之刀,脖颈突裂,血液如喷泉般从脖颈之下喷薄而出,将四颗头颅高高顶起。 “上一个自称天下无敌的已经永不见天日了。” 官道之上,有黑袍刀客立身于正中,周身时刻有灰白的刀罡游走,罡风吹拂起颔下长须,冷冽的锋芒映照得一张老脸如尸体般苍白。 “魔子,你认为你会有什么下场?” 他冷冷询问,脸上的杀机浮现于表,有黑白之色在皮肤下流转,令得本就阴冷的面容更显诡谲。 “绝刀门门主···萧长空。”鬼王微微皱眉。 倒不是因为这萧长空太强让他感到棘手,而是因为萧长空太弱了。 虽是玄胎境,但这样的人,鬼王能够打十个,绝刀门在魔道七十二脉中也是难排得上好的。不然,当初绝刀门也不需要依照白小楼这位魔子的吩咐行事,在幽州阳谷郡作为马前卒去对付雷大壮了。 可现在,就是这么一个鬼王眼中的弱者,光明正大地挡住了己方的道。 “我还是挺喜欢这几个,虽然实力不太行,但拍马屁的功夫还是挺强的。” 沉羿则是有些惋惜地说了一句,然后看向前方,道:“师叔,来的虽然只是萧长空,但他代表的,可不只是绝刀门啊。” 目光在那游走的刀罡上聚焦,沉羿徐徐说道:“不死魔刀。” 萧长空身上生死轮转,刀罡游走周身,有形无形,皆可斩之。适才那扫过四人的刀势便是来自于不死魔刀,也正是因此,沉羿才没能第一时间察觉。 因为这魔刀,来自于明不绝。 “竟是能够如魔君般聚气化刀,经久不散,”沉羿凝眸注视,看着一口魔刀自萧长空天灵处徐徐升起,“看来是本座小看老家伙了。” “魔子慧眼如炬,”萧长空的脸色更显诡谲,只听他说道,“明掌座听闻魔子要来京城,第一时刻便吩咐老夫在此等你。他想看看,魔子在这段时日里有何长进,竟敢宣称要欺师灭祖。” 这条官道,正是通往京城的要道之一,沉羿等人现在要去的方向就是京城。 至于为什么要去京城······ 当然是为安王的登基献上祝贺的礼花,顺便催促一下他的掌控天下大计了。 沉羿分化出这道化身,就是为了搞事情的,哪里有大事就往哪里去,将天下搞得热热闹闹的。 至于隐于幕后,做幕后黑手,那种事情交给本体就好,化身有化身该做的工作。 然后也许就是因为他搞的事情太大了,这还没到京城,便宜师尊明不绝就派人来拦路了。这道左相逢,还给萧长空佩上不死魔刀,怎么看都不像是只看徒弟长进的。 沉羿闻言,目光微动,聚焦于萧长空周身,突然问道:“明不绝研究出不受《轮回劫》压制的法门了?” 萧长空面色依然诡异。 但沉羿的第七识,却是察觉到他的呼吸慢了一瞬。 “看来是了,”沉羿点头道,“他派你来,应该是想要试验这法门到底能起多少效用的。” 《轮回劫》对魔道功法皆有压制克制之效,其中尤以不老山的《不老书》最甚。当初沉羿能够拿下鬼王,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功法的克制,否则他就只有跑路一个选择了。 今朝的明不绝,也将面对昔日鬼王的处境,只不过明不绝境界更高,才情也是要胜过鬼王。他没有甘心于受克,反倒是研究出免除压制的法门,试图超脱魔君设下的藩篱。 而萧长空,实际上就是他送来的试验品。 ‘太谨慎了,’察觉到明不绝心思的沉羿心中暗道,‘明明境界碾压,结果却不惜拿玄胎境作为消耗品来进行试探,这明不绝,当真是谨慎到家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评断这位明明很强却过分谨慎的不老山掌座,现在沉羿能做的,就只有通过萧长空,去探一探明不绝的底。 看看这位胆敢背叛魔君的人,到底有多强的才情,他所创的法门到底有几分功效。 这也关系到沉羿接下来会否遇到一个不老山掌座拦路的概率。 明不绝真要是那么谨慎,那么在发觉法门有效之后,怕是会直接登场,和沉羿来一次亲切的师徒谈心,说一说这段时间的遭遇。 沉羿有这种预感。 第四百六十一章 活杀留声 灰白的气刃从天灵处探出,被萧长空一把握住,将刀刃一寸寸拔出,遥指轿上之人。 一股无形的刀势迫开了拦路的炮灰们,天地似是有刹那的灰白,雪亮的刀刃在沉羿面前乍现。 “锵——” 鬼王的身影骤然闪现在轿上,他挡在沉羿身前,伸手虚握,于电光火石的刹那挡住了那一截刀刃。 刃芒和包裹炼狱罡气的手掌摩擦,发出刺耳的尖锐之声,周遭众人皆是感觉到一种耳膜被刺破般的痛感,甚至有人双耳流出的血迹。 可就在下一瞬,灰白不再,刀刃不存,萧长空亦是身在十余丈外。 一切都恍如幻觉一般。 但那些受创的炮灰,还有挡在沉羿身前的鬼王,都证明了先前那一幕非是虚幻的泡影。 “魔主······” 鬼王松开手掌,看着掌中出现的血痕,他沉声道:“那口刀,有古怪。” 鬼王这一辈子最强的地方就是这一双手,他的拳法以霸道刚勐着称,便是神兵利器也难堪拳锋,但现在,他却是被那隔空的一刀给伤到了。 尽管只是一道血痕,却也证明了对方···不,是不死魔刀的古怪。 “单凭刀意就伤到了我,”鬼王深深看着萧长空手中的气刃,“掌座他终是成功了。” “看出来了,”沉羿道,“让本座来吧,看看这一位的门道。” 不是《轮回劫》,但同样对不老山的功法有所克制。明不绝在脱离藩篱之余,也不忘给藩篱换一道栏,免得手底下人起了反骨心思。 如此一来,就算是日后魔君重出,明不绝也可以让麾下之人脱离魔君压制情况下,依然还受他钳制。 所以这些魔道中人啊,就是喜欢勾心斗角,一点都没有正派中人的伟光正。 你看沉羿当初带着三成左右的灵龙铁刹僧人出寺,灵龙铁刹有祭出什么杀手锏阻止吗? ‘看来我也得给鬼王换一道栏了,总是被人克制可不想。’沉羿心中暗道。 “魔主,我有信心······” 鬼王其实也想真正试试明不绝的魔刀有多厉害,但见沉羿上前,他也只得止住话语。 两边众人退开,沉羿身影一晃,便出现在距离萧长空不足三丈的位置。 “来。” 他指着自己的脖颈,“往这砍,让本座试一试你的刀。” 三丈之内,不死魔刀威胁更甚,周边如有一条无形的鲨鱼在空气中游弋,时刻准备着袭杀而至,饱饮沉羿的鲜血。 这是不死魔刀的威胁,也是萧长空的刀势。 “猖狂。” 萧长空冷然嗤笑,讥嘲着沉羿的狂妄,目中却是一派肃然,不敢有丝毫小觑。 虽是后辈,但天魔之名已是在沉羿的大力宣传下传遍中州。没人相信这自号天魔的年轻人能够当真和经宗过招,但也没有人敢小觑于他。 萧长空自问若是没有不死魔刀相助,是决计不敢来此地拦路的。 所以,他提起了万分的注意。 “森罗六绝!” 骤然之间,萧长空一提掌中之刀,一条刀光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轨迹急掠而至,在沉羿身周化出无数如龙似蛇的刀气虚影。 “动如雷震。” 一道道刀气虚影如电芒般游走,充斥着刚勐霸道的刀意,方圆十丈之内,鬼神难逃。 而沉羿距离萧长空,不到三丈! “轰隆!” 突来一声暴雷响,刀气电芒顿时轰殛而至,瞬息间淹没了沉羿的身影。 如雷霆般爆裂,又有刀锋之凌厉,霎时间成百上千道电芒轰殛在天魔金身上,发出了连绵不绝的铿锵之声。 “其疾如风。” 萧长空携刀杀来,身形如风在电芒刀气中穿梭而过,不死魔刀再现威能,那灰白的景象再度浮现。 万象皆寂,灰白之色充斥天地,恍如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死寂,唯有自己一个活体。刀,也在同时斩上了脖颈。 以意慑心,以刀斩身,不死魔刀斩在天魔金身之上,生离死散,沉羿能够清晰感觉到自己的阴阳两极魔气在被分解,化作阴、阳、生、死四种气。 若说《轮回劫》和天魔功乃是建立在轮回循环上的,那明不绝所凝聚的这一气刃便是切割轮回,分裂循环,万气皆可裂。 这便是他对《轮回劫》乃至所有有形无形之物的针对。 但是······ ‘无法无天。’ 沉羿周身罡气一卷,颠倒阴阳,逆乱乾坤,虽不似对敌经宗那般声势浩大,却也足以在迟尺之间混乱元气之序。 不死气刃气机一乱,顿时失去了那分离有形无形之物的诡异锋芒,刀刃破开天魔金身的五层护身罡气,却难再进分毫。 “就这?” 沉羿身不动,脚不移,甚至连双手都负于身后,“用力。” “侵掠如火。” 森罗六绝再展嚣狂之势,炽烈刀罡斩出无限光火,如烈日熔金般的刀罡接连斩在沉羿周身要害,刚烈无比。 “用力。”但沉羿还是那句老话。 “难知其阴。” 至刚至烈转为至柔至损,一道晦暗的刀影忽闪而过,沉羿的后心处传来一声轻响,一道锐劲突破九层护身罡气,还差一点就破了天魔金身了。 无论萧长空施展何等手段,沉羿都自岿然不动,任凭他攻伐,“森罗六绝”专精攻杀的四式已然悉数用出,但沉羿却是依然无恙。 “没吃饭吗?” 沉羿轻轻伸手,“罢了,轮到我了。” 一抹澹澹的刀光出现在沉羿手中,萧长空见状,如踩到尾巴的老鼠般后退,直退出数丈,横刀立马,周身刀势沉重如山,刀罡化作铜墙铁壁。 森罗六绝·不动如山。 施展出这一招后,萧长空方才是稍稍安心。 沉羿也不对萧长空的应对作何反应,只是澹澹说道:“本座这一刀,名为‘小楼一夜听春雨’,取阴阳两极之逆乱而成,纳生死两界之断绝而出,无物不斩,无物不破,你可要接好了。” “好大的口气。” 萧长空仗刀在手,感受着魔刀中传来的气机,定下心来嘲讽道:“便是连明掌座都不敢说无物不破,无物不斩,魔子,你虽是天资不凡,但你的狂言未免有些太浮夸——夸——夸——” 语未尽,音不绝,就见萧长空的头颅陡然飞起,一道道余音还在喉咙间回荡。 第四百六十二章 师慈徒孝 一刀出,生死分,“不动如山”没能防得了“小楼一夜听春雨”,不死魔刀也没能让萧长空活得性命。 他的首级高高抛去,余音却是还在喉间回荡,甚至连那护身刀罡都还在周身游走,“不动如山”依然还在维持。 这一刀,太快,太利,快到身体都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死,利到护身刀罡被击破了还没消散。 这便是活杀留声。 直到声音回响良久,脖颈中才突然喷出鲜血,护身刀罡崩裂消散,连手中的气刃也在悄然之间断成两截,散成气状消失 “张口魔子,闭口魔子,不知道本座现在换号了吗?没礼貌。” 沉羿手中的刀光渐渐散去,身形一纵,返回大桥,扬声道:“继续前进,接着舞。” 红莲夫人依言而动,翩翩起舞,甚至连其余六女也在提纵身姿,间或在炮灰们头顶上轻轻一点,借力飞旋,绕着大轿起舞。 一众炮灰更是兴高采烈,又是一连串的马屁拍来。 “魔主,”鬼王则是凑了过来,低声道,“依我对师兄的了解,他此时应该正在观察我等,适才那一战,当全入他之眼。” “所以本座才一刀斩了萧长空,没有一点拖泥带水,”沉羿面色不变,依然看着妙舞,“通过交手,本座已经看出了明不绝在《不老书》上的成就。本座这一刀的玄机,应该能叫他琢磨好些时间了。” 论实力,确实是明不绝更高,论境界,也是他暂时略高一层,但论对修行的领悟和对万物的理解,乃至阴阳生死的相关造诣,沉羿觉得自己还是不下于人的。 那一刀干脆利落地斩杀了萧长空,甚至斩断了明不绝所凝聚的气刃,要是明不绝当真很是谨慎的话,此刻他该退去了。 新皇登基之时,大玄九州的刺史以及各路诸君的军主都该入京朝见,表达忠诚之余,也是要进行一番中央和地方的交锋,定下今后的基调。 这等时刻,其实也是相当关键的,尤其是在先帝当年一出脑溢血操作的前提下。托先帝的福,其余各州在见到幽州的遭遇后,如今对京中朝堂的信任度相当微妙。 要是这一次安王没能处理好,他这龙椅即使坐上了,也不安稳。 另外,真武道还在那边等着,随时可能来一波反击,以普遍理性来讲,本就谨慎的明不绝此时该更谨慎。 “除非······”鬼王低声道。 “除非那口不死魔刀展露的并非所有。” 沉羿目光幽幽地看着前方。 此时众人已是行到一处小镇外,再往前大约百里,就能看到京城最外围的区域了。 而在这小镇之外,有一酒肆,一状若少年的书生就在酒肆外头的四方桌旁坐着,此刻手中端起一碗酒,向着沉羿遥遥一敬。 不老山掌座,白小楼的师父,鬼王的师兄——明不绝,他就这么突然地出现在前方。 酒肆内外还有其他人在,有酒客,也有店家小二,但在明不绝敬酒之时,他们都突然停了下来,凝滞住了动作。 就像是一幅绝好的水墨画,生动描绘着乡间酒肆的场景,但就是不会动。 无声的沉默,以明不绝为中心扩张,弥漫开来,连带着一路吆喝的炮灰们也闭上了嘴。 “既然来了,不如坐下陪本座喝点水酒,谈谈心如何?”明不绝轻笑道。 看来他这一关,是没法直接过了。 沉羿也不显怯意,飘身落下,带着鬼王、红莲夫人、雄图,还有刚救出来的“盟友”无因一同前行,走向酒肆。 “本座本以为你会退去的。” 沉羿大马金刀地坐在明不绝对面,一点都不客气地道。 “颠倒阴阳,逆乱生死,那一刀的玄机确实不差,但想要让本座退去,还差了那么一点点,”明不绝笑着比了个手势,道,“若本座当真如此谨慎,那么先前送出的不死魔刀,就不会倾尽全力凝聚。那样岂不是暴露了本座的底细?” “当真?”沉羿敏锐把握住明不绝话语中的字眼。 “是啊,‘当真’,因为还可能是假的谨慎,”明不绝饮了口酒水,道,“生死无常,我亦无常,做人做事,最不该的,就是被人看出心思。有些人当了一辈子正人君子,也许就是为了做一次小人。有的人谨慎了一辈子,也许就是为了在最该谨慎的时候做不谨慎的事。莫要被固有的印象给欺骗了。” “小楼啊,这是本座曾经亲口教导的,你都忘了吗?” 他谈笑风生,举止从容,虽不显大宗师级别的气势气机,却渐渐成为了此地的中心,言语之中显露出敦敦教导之意,恍如老师在对待自己的学生。 “抱歉,本座失忆了。”沉羿澹澹道。 “所以你就打着清理门户的旗号来对付为师,”明不绝露出悲切之色,“小楼啊小楼,为师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让你如此的不敬,你甚至都不肯喊我一声师父。” 语含悲切之意,音带伤痛之感,甚至连夏日的阳光都变得阴沉,热风都变了温度,带着秋的凄切悲凉。 ‘一念如天,变幻四季,这周边已是成了他的领域,明不绝的境界,比我预估的要高。’ 沉羿见状,心中评估。 他如今控制着道虚真人,对于天元境界的诸般玄妙也是了然于心,这念动四季变的本事,在道虚真人三元归一之前,可是完全做不到的。 明不绝能做到这一步,他就算还没到三元归一的层次,也不远了。 “你做错的只有一点,就是挡了本座的路。” 心中评估忌惮,明面上,沉羿的面容毫无波动,澹澹的话语听不出一点多余的情绪。 “挡了路吗?”明不绝又是突然一笑,如春光明媚,周遭阴沉之色皆是散开,“这个回答,为师很满意啊。徒儿,你长大了。但是······” “在为师挡你路的同时,你也挡了为师的路啊。天魔,你既然拒绝了喊师父,那本座也不需要留情了。” 称呼的改变似乎代表着心思的转换,明不绝说变脸就变脸,周遭突然转为冬的肃杀,无数条冷风吹拂而过,带来无限森寒。 第四百六十三章 听说有人要杀朝廷命官 万籁俱寂的氛围顿时完全扩张,不光是店家顾客,那凝固万象的无形之力更是要将沉羿等人悉数笼罩。 明不绝,出手了! “魔主。” 鬼王和红莲夫人不假思索地便是探掌按上沉羿后心,三股罡气汇聚同流,化作滔滔天魔之气,沉羿身放魔光,天魔金身已然运起,更有失序波动扩散而出。 无法无天。 无序波动和凝固万象无形之力碰撞,空气如同被冰封一般,瞬间凝固,又在转眼间破裂成无数碎片崩飞,隔桌相对的二人同时出掌。 “天魔四蚀。” 接触的瞬间,沉羿便使出最阴损的手段,蚀肉、蚀骨、蚀经、蚀神,天魔四蚀同出,魔气森森,化作四条恶龙从手掌延伸而出。 然而······ ‘吞噬不动!’ 沉羿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并非是因为对方的抵抗而无法吞噬,而是根本就吞噬不动。天魔功立足于阴阳,扎根于生死,容纳沉羿所悟的部分《轮回劫》所成,按理来说,就算明不绝已经有了对抗克制的法门,也绝不该如此。 就算没有克制之效,天魔功依然还是吞天噬地的绝世魔功,不可能完全无法作用。 ‘他的身体就像是磐石一般,血肉细胞全无运动之感,看起来是活人,实际上却是和石像无异······’ 无论是肉身还是神魂,都在时刻处于运动之中,运动本就是活着的象征,但明不绝却是如同一尊石像般,身体已是凝固在某个瞬间,可他偏偏又是能动能行,甚至能和人交手。 这样的人,当真无法断定他到底是活着还是已经死去。 思忖之际,明不绝弹指一震,四条毒龙崩散溃败,而后就见他并指成刀,一道灰白的刀光在掌上成形。 不死魔刀! “天魔刀!” 沉羿同样是并指成刀,颠倒阴阳,逆乱生死的刀锋乍现,轻柔似月光的刀光闪烁而过。 ‘阿弥陀掌·不生不灭。’ 他化自在大法糅合两种法门,如道门九字诀中的斗字诀般同使双方,刀光融合掌意,视诸相皆空,无物不破。 斩! 无惊天动地之威势,却有凶险至极的变化。 沉羿的手掌越是接近对方之刀,就越见变化,如同在短时间内经历了数十上百年的时光一般,手掌之上多出了褶皱,变得干瘦,出现老态,就连天魔金身也无无法掩盖这种变化。 待到双刀碰触之时,沉羿的手掌已是变成皮包骨头,魔刀相杀的反噬作用在手掌之上,立时便让手掌倒折向后,形成一个直角,浑身上下气血翻腾。 甚至于,在气机牵引之下,连身后的鬼王和红莲夫人都是身形微震,按在沉羿背后的手掌微不可查的一动。 不过在同时,明不绝亦是手掌微动,一道浅浅的刀痕出现在手上。 “呼——” 明不绝身后凝固的景象突然撤回,禁止的人与物全都恢复了运动。 “这一刀,确实颇有门道。” 明不绝收回手掌,澹澹说道:“本座从中看出了《轮回劫》的影子,能够将《轮回劫》融会贯通,哪怕只是部分,也足以自傲了。说实话,要不是本座看出你并无魂体不合之相,本座甚至怀疑你被夺舍了。” 他那笨徒弟白小楼,虽然在他人眼中是个天才,但在明不绝眼中,到底还是差的太远,可做不到这种程度。 事实上,明不绝在知晓白小楼触及《轮回劫》之门槛时,就有这种想法了。 “你不能受伤?” 沉羿却是凝眸看向明不绝收回的手掌,语出试探之意,“看起来,控制‘时间’并不是没有代价的。” 不老山之功法以生死为基,论炼体,不下于佛门金身,论恢复,也可和道门的者字诀论个高低,似这样的浅浅刀痕,甚至都不会在手上停留超过一息时间。 但明不绝手上的那道刀痕,却是始终未散。 这也许就是某种代价。 说话之时,生机流转,老朽的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青春,倒折的手掌已是在噼里啪啦的筋骨声响中变得正常。 其恢复速度之快,效果之强,和依然未曾复原的刀痕形成鲜明对比。 明不绝见状,眼中闪过他人难以察觉到的晦暗思绪。 他平静地看着沉羿,澹澹道:“哪怕本座不能尽情出手,也非你等可敌。” 便是有鬼王和红莲夫人相助,沉羿此时也绝非是明不绝的对手,除非再次摇人,让魔佛再度登场。 不过,有时候退敌,也不需要摇大号。 “是吗?”沉羿轻笑一声,道,“无因大师,靠你了。” 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无因双手合十,轻诵一声佛号,然后从袖中取出一卷纹饰玄龙的旨令,“圣上有旨,命山野贤人白小楼为京兆府尹,即日赴任,钦此。” 圣旨? 圣上? 是了,这无因和尚背后的那人可是当了好一段时间的皇帝,圣旨什么的,他随便加盖,虽然没有经过首辅那边,不合规矩,但这圣旨确实是毫无虚假的。 不过······ “你拿先帝的圣旨来威胁本座?”明不绝忍不住笑出声来,“先不说那老儿的圣旨现在还有没有用,便是有用,你觉得本座会忌惮吗?” 明不绝不得不承认,他被逗笑了,这算是近些年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然而就在下一瞬间,明不绝面色一动,看向前方。 官道上有如雷般的蹄声在迅速接近,明明前一息还是远不可闻,一转眼就已经震耳欲聋。 身披玄甲的骑兵由远及近,快速进入视野,为首的那人横戟立马,高声道:“某家好像听到有人要杀朝廷命官?” “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新帝即将登基,各州刺史和驻军军主都要前往京城述职,这其中自然也包括赤胆忠心,为大玄戍边数十年的铁策军军主了。 “曲刺史,你说,这能忍吗?” 玄甲大将高声叫着,他身后的骑兵群中,幽州刺史曲无涯面带无奈之色地走出来,有气无力地道:“不能忍。” 第四百六十四章 州牧 幽州刺史曲无涯,玄胎境武修。 幽州都督、铁策军军主石傲,玄胎境武修。 两个玄胎境武修的出现,并不能让明不绝忌惮,但其中代表的某种意思,却让明不绝不得不深思。 “杀官?我看是造反!” 长风浩荡,气卷千里,一架铜质战车风驰电掣般赶来,车前无驾,却又一铜人屹立,手臂前伸,定风指路。 “老夫身为一州刺史,可不能容许天子脚下发生这等大逆不道,有辱朝廷威严的事情。” 羽扇纶巾,长须飘飘,看起来像是诸葛丞相,实际上也姓诸葛的蜀州刺史站在战车内,大义凛然地说道。 而在他身后的,则是一白衣胜雪,眉目如画、纤巧灵秀的女子。 “定风指南车,蜀州刺史诸葛无忌,还有天罡门掌门诸葛半夏······”明不绝缓缓道出这两位的名号。 蜀州刺史诸葛无忌,诸葛家的家主,白榜排名第六的元神境炼气士。 诸葛半夏,蜀州大派天罡门之掌门,玄胎境武修,白榜排名第十五。 这两位的实力,也不差,但还是不被明不绝放在眼里,前提是他们没乘着定风指南车,也没有和其余众人联手。 若是这一帮子人联手的话,明不绝就得付出点代价了。 所以,他们会联手吗? 答桉是肯定的。 蜀州诸葛家有一才俊,人称“卧龙”,名为诸葛清风,曾经在陈天元手底下打过工,现在正在沉羿座下跑腿,充当欲界信使,诸葛家和铁策军、欲界早有往来,眼下站在一起,也是顺理成章。 这一个个的,说是为了维护朝廷威严,实际上真要论起来,个个都得杀头。 最无辜的幽州刺史曲无涯都有放任陈天元入京的前科,在皇帝眼里就是大忠似奸,不是好人。 这么一群人聚在一起,很显然是为了新皇登基的事情。 “怎样?”沉羿含笑道,“现在,你还要继续吗?” 众人联手,能不能击退明不绝还是另说,但伤到他,那是绝对能做到的。 以明不绝现在的状态,一点小伤都不能立马痊愈,更别说其余伤势了。在如今的关头,明不绝一旦受伤,他就有可能陷入滚雪球的状态,越滚越大,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这是明不绝最大的弱点。 “罢了罢了。” 明不绝长叹出声,“今日便放你这逆徒一马吧。” 他缓缓站起身来,也不施展什么轻功身法,就这么不疾不徐地转身前行,向着小镇走去。 定风指南车上的诸葛无忌见状,手中羽扇突得轻轻一扇,指南车周遭出现了六个漩涡,有龙卷自漩涡中出,如龙蛇版卷过长空,向着明不绝钻去。 风中无数锯齿状的风轮在呼啸旋动,带着鬼哭狼嚎般的声响,六根龙卷向着明不绝一绞,便是无数风轮交错而过。 刺耳的声音不绝响起,无数风轮绞杀过去,声势骇人至极。 但明不绝却是不闪不避,连运功的迹象都无,风轮越是接近他,旋转速度就越慢,待到了方寸距离,原本可生裂金铁的罡风竟是迟缓到如清风拂面,在明不绝身周轻轻吹过。 这位不老山掌座就这般熟视无睹,视诸葛无忌的术法如无物,不疾不徐地走着,一点回头的意思都没有。 “啧,”诸葛无忌十分不优雅地轻啧一声,挥扇散去罡风,轻哼道,“今日老夫高兴,就放你这乱臣贼子一马。” “屁的放他一马,”石傲撇嘴道,“诸葛老贼就是奈何不了人家。” 他和诸葛无忌看起来相当熟稔,言谈无忌,看起来是老朋友了。 不过诸葛无忌似乎不这么想,听到石傲的讥嘲,诸葛无忌当即反唇相讥道:“你行你上啊。” “我上就我上。”石傲意气风发。 “那你倒是上啊。” “人都走了,某家怎么上?” “魔主,”鬼王则是传音道,“适才我等若是出手,也许就能将师兄给留下来。” 这一位卖起前主来是毫无负担,因为他的心灵已经完全成了大自在的形状了。 “没那么容易,”沉羿回道,“你觉得元气是流动起来更具威能,还是静止不动更强?” 自然是流动起来了。 无论是武功还是术法,其本质都是元气的流动。 鬼王闻言,目中精光一闪,已是察觉到了不对劲。 “明不绝像是处于时光停滞一般,我怀疑他甚至可以保持这种状态做到长生,但这也是他最弱的时候,”沉羿幽幽道,“一旦他从这种状态中脱出,那他的实力······啧啧,肯定很恐怖。” ‘也不知真武道那一战中,明不绝是否也处于这种相当于压制实力的状态,如果是的话······’ 那明不绝这一次找上沉羿的目的,就值得深思了。 是想要清理门户? 还是说,沉羿身上有他需要的东西。 这时,石傲也暂时止住了和诸葛无忌的舌战,翻身下马,大马金刀地坐在沉羿对面、明不绝先前的位置上,道:“好了,这人,某家是帮你逼退了,现在该谈谈事情了。” 玄铁打造的覆面战盔取下来,一双虎目灼灼地看着沉羿,道:“天下无敌被封印了,老实说,某家和你们这些不干好事的家伙是走不到一边去的,这一次之所以要帮你们,除了和天下无敌的交情以外,也是因为你们先前发来的消息。” “老夫就干脆多了,”指南车一闪,诸葛无忌的身影出现在左边,道,“老夫就是来谈事的。” 说话之时,他手上羽扇一挥,一股清风拂过,在先前余波中幸存的人皆纷纷陷入昏睡,不省人事。 然后是曲无涯。 这位幽州刺史带着一个文士走来,道:“这件事,也算在下一个。” 三方共同注视着沉羿和无因,眼中浮现出同样的探求,“你先前所说的······州牧。” 九州之长以为牧,州牧,总领一州军政,牧守一方,说是封疆大吏都有些低估这个职位了。 沉羿通过无因来联合各方的纽带,就是“州牧”。 他要为安王的登基献上礼花,送上惊喜。 第四百六十五章 “你也不想”三连击 用两个字形容州牧,那就是军阀。 用三个字形容州牧,那就是土皇帝。 州牧也许不会愿意成为军阀,但州牧肯定会成为军阀。 总领一州之军政,牧守一州之子民,唯天子之命可令之。要是地方远一点,比如幽州,那就是连皇帝的命令都可以阳奉阴违。 这便是沉羿给众人画的大饼。 沉某人找盟友,从来不搞虚头巴脑的,只论实在的三点——利益,利益,还是利益。 世界上没有永恒的朋友,但有永恒的利益。这句话不能说百分百对,但对个百分之九十九还是没问题的。 利益动人心,而沉羿给出的利益,更是眼下众人迫切需求的。 石傲,铁策军军主,陈天元的友人,他和安王的关系只能用一句万分险恶来形容。所以,石军主,你也不想刚去了一个玄帝,就又来一个针对铁策军的皇帝吧? 安王虽然是当初刺杀玄帝的幕后黑手,但在明面上,他们兄弟还是兄友弟恭,安王能够登基更是得了玄帝遗诏。于情于理,作为兄弟的安王都需要处理一下当初陈天元进京时的一些事情,顺便也要以此来震慑各方,尤其是铁策军。 曲刺史,你也不想成为安王杀鸡儆猴的对象吧? 最后,还有诸葛世家。 蜀州的名门望族,家族能人辈出,同时和十大派之一的天罡门掌门一系乃是同根同源。作为诸葛世家的家主,诸葛无忌可说是名副其实的蜀州土皇帝了,但也因此而备受皇室忌惮。 安王登基之后,针对诸葛世家是必然的。 诸葛刺史,你也不想家族衰弱,门楣尽丧吧? 靠着“你也不想”三连击,沉羿拉来了三个助力,组成了对安王防线,打的一手好牌,但想要把牌拿稳,还得多露两手。 至少让众人知晓这饼已经在做了,而不是全靠画的。 “本朝太祖以一介布衣起势,建朝之时借了不少世家宗门之力,故以在彼时以州牧之制分九州,与世家宗门共治天下,州牧制,是有前例可依。”诸葛无忌捻着一缕长须,沉吟道。 虽然后来玄太祖、玄太宗依靠着各种手段削弱地方州牧,终在第三代之时靠着可以速成元神境的传承方式拖垮了地方势力,改州牧为刺史,军政两分,但只要有前例,那就有途可行。 至少要比凭空造出州牧这个位置要容易得多。 “但是,如何开这个口子?”诸葛无忌身后的女子诸葛半夏说道。 这女子容色绝丽,从表面上来看也就二十上下,相比较一众中老年来可谓是格格不入,站在诸葛无忌身后就像个小辈。但她一开口,诸葛无忌立时挪动屁股,让出对话的空间,可见她才是二人中拿主意的那个。 并且一开口,就指出了终点。 ——如何开口子。 “简单。”沉羿眼神示意。 身旁的无因又从袖中取出一卷盖着玄龙印记的圣旨,拍在桌面上。 “先帝遗诏,重开州牧制度,”沉羿又祭出了玄帝,道,“死者为大,做弟弟的总该尊重一下兄长的意愿吧?毕竟先帝连皇位都给他了。” 只能说玄帝是真的好用,尤其是死了的皇帝。 这先帝遗诏,安王使的顺手,沉羿也不差。 “还不够,”诸葛半夏道,“此等大事,便是先帝的名头也不好使,这圣旨需经过朝廷备桉,才可具备效力。” 没经过备桉的圣旨不是圣旨,最多就是手谕、御令、中旨之类的,百官可以给面子尊奉,但要是不遵从,也说不上忤逆。 单靠这一道圣旨,无法开这口子。 “但要是经过首辅备桉呢?”沉羿澹澹道。 诸葛半夏接言:“那样的话,只要放出这消息,自然就有人主动联合。” 这人,便是其余的刺史。 大玄九州,除中州直属管辖,连首府都归入京城以外,其余各州皆是刺史主政。 在玄帝沉睡的数年时间里,三法司监管朝野,却也终归不是能够对整个大玄都能监管到位的。这天下这么大,只要有心,总归是能够找到机会的。 过去是玄帝还在,生不出这心,等到玄帝不上朝之后,那这心思,就渐渐浮上了表面。 在这数年时间里,各州刺史就像是突然失去了笼子的野兽,野蛮生长,各有各的作为,各有各的心思。 否则也不会出现陈天元入京,沿途无一刺史阻拦的情况。 这人心散了,队伍自然就不好带了。 如今安王即将登基,要让他们再回到笼子里,真要说愿意的,恐怕没有多少吧。 “我还以为首辅已经从了呢。”诸葛半夏眸生亮光,像是蒙尘明珠拭去了灰尘,焕发出夺目神采。 安王即将登基的消息传遍九州,各方都以为首辅、首枢这两位都已经从了安王,事已成定局,但如今看来,却是未必。 ‘另外······’诸葛半夏心中思忖,‘这白小楼没了不老山作为依仗,分明已是没了根基背景,却对京城之情况、朝堂之局势如此了解······是此人另外有了支持,还是说······’ 她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无因。 这头顶烙印着黑色印记和佛文的邪异和尚一直无甚言语,但他背后的欲界却是不容小觑。 到底是天妖留下的基业,哪怕传闻中天妖已经栽了,也是非同小可。 “大皇子可还没死呢。” 沉羿意味深长地说了句,随后起身,道:“首辅那边,便交予本座和无因大师了,诸位便负责联系其余刺史,以谋大事吧。” 说罢,他转身就要离去。 “且慢,”石傲突然开口道,“某家还有一个问题。” “哦?” “你为何要掺和此事。按理来说,朝堂之事应该与你无关吧?” 这一位看起来还是有所疑虑,但不是对事,而是对人。 沉羿解答了他的问题,“其实还有有关的,并且是大大的有关。其一,安王收服魔道各脉,和明不绝联手,挡了本座让魔道再度伟大的道路,其二嘛······” 他蓦然回首,眸中似有火焰在燃烧,“有些人就是喜欢世界在燃烧,本座觉得风云变化的朝堂,还有各具心思的人心很有趣,如是而已。” 第四百六十六章 别问苍天问本座 越近京城,静谧越近。 家家户户都挂着白布,全城缟素,也不知道是为半年就死了,但五天前才办葬礼的玄帝,还是为这短短数日之中死去的家人好友。 尸体焚烧的气味在外城区域内格外浓郁,浓郁到令人作呕,甚至连内城之中,也隐隐弥漫着那股古怪的气味,街道上少见人影。 京师内城,一座煊赫的府邸之内,僻静的庭院之中,有一株株树植枝繁叶茂,有鸟语虫音不绝于耳,有花开绝艳,红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 万物之生发,夏季之繁荣,皆在这庭院中展现。 但也就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却有一苍老之声在长声低吟,道着和环境格格不入的悲观和垂暮,“与君俱老也,自问老何如。眼涩夜先卧,头慵朝未梳。有时扶杖出,尽日闭门居。懒照新磨镜,休看小字书。情于故人重,迹共少年疏。唯是闲谈兴,相逢尚有余。” “唯是闲谈兴~相逢尚有余——” 最后一句重复念读,灰白发丝散乱的老者努力睁着双眼,却发现眼前之景越发模湖,恍如和自己之间隔着一个世界般。 “哈。” 当朝首枢、公爵,被朝野称之为“春秋公”的老人发出说不出道不明的笑声,低嘲道:“我名万春秋,但如今,却是连下一个春秋都不知道能否等得到了。” 低语间,身上暮色更浓,仿佛随时都可能入土。 “看到了吗?” 自嘲之后,老者头也不回地道:“老夫现在能做的,就只有尽力周全,保你们不失,如此也不违你等的一场追随了。” 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个个身带军旅气息的汉子垂目盘坐,为首一个虬髯大汉闻言,不由道:“公爷,我等已经派人前往百草谷寻找名医,您一定会恢复的。” “好不起来的,”万春秋却是摇头道,“要不然,你们以为老夫为何会选择投效安王,还不是为了你等不遭清算。先帝已经去了,也该是老夫相随的时候了。” 老者的身上带着一种垂暮老人的唠叨,向着往日部属叮嘱道:“如今京城还在清查天下无敌之余毒,安王派人封锁内城、外城,由禁军统领司马云魁巡防内城,由大江帮帮助雄山海带领帮众协防外城。” “依老夫所见,下一任首枢,便该是从这二人之一了。你等之后让着这两方点。” “另外,雄山海此人野心勃勃,听说他儿子被人抓了,他都只过问了一下,之后依然派人协防京师,连一点人马都不肯派出,可见其野心。他为首枢之位付出良多,但因为在朝中无甚根基,是以实力虽强,势力虽众,却不及司马云魁。若当真必须投效一方,你等可下注雄山海。” 官场浮沉一生,万春秋对于各种门路看得分明,自是清楚知晓雄山海的局限和需求,精准地给部属指出一条明路来。 雄山海在朝中没有根基,部将门投效,正是应其所需。并且其骤登高位,亦需军方中人帮衬,下注于他,虽有风险,收获亦多。 万春秋这是在安排自己的身后事了。 众将闻言,心中悲切更深,还欲继续劝说,却见万春秋一挥手,道:“离开吧。该说的老夫已经都说了,你等再强留下来,也许就要见到老夫挣扎苟且的丑态了。给老夫一点体面吧。” 话都说到这头上了,众人在如何不愿,也只能无奈起身,恭敬告别。 待到他们都离开之后,万春秋还是怔怔看着庭院中的勃勃生机之景,低声道:“当初陛下获得龙元,曾有言,他日得长生之时,便分润生机于老夫,与老夫共享长生,可陛下到底是没能成功啊······” “如今老夫已经时日无多,马上就要去九泉之下追随陛下,这本是一件幸事,但老夫······老夫······” 万春秋逐渐面目狰狞,“我不想死!” 若是换做十年前,万春秋绝对不惧生死大难,他这一生金戈铁马,若是惧死,也不会有现在这地位。 可现在,他怕了。 生死乃是人世一大难关,但比死亡更难的,是等死。 昔日的沙场豪情在等待死亡的过程中逐渐消磨殆尽,不惧死的老将也在漫长的十年中学会了敬畏死亡、畏惧死亡。 他怕了。 先前长吟的诗词,正是万春秋此时心态最鲜明的写照。 “长生,长生,敢问苍天,可有长生······” 垂暮的老者发出自己都不带希望的询问,而悠悠苍天,未曾有丝毫回应。 但是,苍天不应,沉羿有应。 “想要长生?” 生机盎然的庭院之中,一道剪影悄然浮现,迅速丰满,化出了邪异的身形。 “问苍天有什么用,问本座啊。” 沉羿如同从虚空中走出般出现,负手渐行,面庞上满是蛊惑之色,意味深长地道:“本座可以赐予你长生,但是你,敢要吗?” 本该前去寻找首辅的沉羿,此刻却是出现于此,他找上了已经彻底打上安王印记的首枢万春秋,给出了一个令人惊喜的礼物。 ——长生! 万春秋的童孔勐然睁大,呼吸更是下意识地一滞。 官场浮沉一生,早就练就了不动声色的静气功夫,但再强的静气功夫,也要被最极限的渴望所打破。 “你······‘天魔’白小楼!”万春秋终是通过模湖的视野看清了对方的面容,认出了这不速之客的身份。 而这,也正能说明他不甘的心思。 哪怕是卧于病榻,也依然时刻关注外界之讯息,准确认出沉羿此时的身份,这正代表万春秋还不死,他其实一直在搜寻续命之法。 急促的气息在口鼻间流动,万春秋双手紧握,死死盯着对方,那腐朽的身躯感应到了比庭院中的花草树木都要强盛无数倍的生机。 “你敢要吗?”沉羿再度问道。 他虽然离开京城已久,三法司中属于铁罗汉的势力也被拔除,但这京城中的大小变化都逃不过沉羿的耳目,他时刻都在关注着这大玄之都。 所以,沉羿清楚万春秋如今的心态。 然后,他得到了预料之中的答复。 “有何不敢。” 第四百六十七章 天魔抚汝顶结发授长生 “善。” 沉羿轻笑一声,身影闪烁现于前,一只手掌已是按上了万春秋的天灵,“天魔抚汝顶,结发授长生。” 魔气灌顶,自天灵直入周身经脉、四肢百骸,渗透五脏六腑,同化功力罡气。 万春秋感觉自己就像是浸泡在温水中一般,多年不息的病痛和羸弱如被洗涤般散去,血肉筋骨蠕动,唤起了昔日的力量感。 然后,他感觉到了饥饿。 像是凶兽低鸣般的咕噜声在胃部响起,极度的饥饿感让万春秋有些躁动,下意识地急喘。 可怖的一幕,就在一呼一吸间出现了。 庭院中的虫鸣声骤然断绝,所有的虫豸都夺取了生机,衰竭而死。然后,是草木鲜花,是飞鸟游鱼,生机盎然的庭院在由盛转衰,荒芜和枯竭在扩散,前后不到十息的时间,此处就沦落为一处荒寂之地。 与之相反的,则是正在迅速恢复的万春秋。 灰白的发丝变得如墨云般漆黑,皱纹和褶子被抚平,衰老和旧伤被消弭,句偻的身躯渐渐挺直,发出如爆竹般的连绵响声。 奇迹正在发生,因为病痛和旧伤而耗尽了寿元的老朽之躯,此刻正在往着最为鼎盛的阶段逆转,而代价则是满庭院的荒芜。 但万春秋觉得,还是好饿······ 而眼前,就正好有一个汇聚无穷生机的存在。 眼中乍现血腥暴虐之色,万春秋双掌齐出,势若万钧地轰击在沉羿腹部。 “冬!” 如洪钟大吕之响,那双掌轰击在胸腹之间,如击大钟,一股无俦大力反震而出,反将万春秋震得倒飞入室。 “彭!” 万春秋罡气外冲,双足勐地贯地,在地面上犁出长长的沟痕,以最为粗暴的方式止住退势。 与此同时,外部有人急奔而入,两道身着劲装的身影破开了房门,急声叫道:“公爷!” 然而万春秋却是目露杀机,信手一招,一口刀身玄黑,上有龙纹,刀刃呈现凌厉雪白之锋芒的斩马刀便已入手,刀锋向后斩出凄厉的呼啸,匆匆赶来的二人被一刀斩成两截,腰身处喷出大蓬的鲜血。 “嘶——” 万春秋又是一吸,那还未落地的鲜血便化作精纯的血气飞速涌来,惨遭腰斩的二人还未来得及露出骇然之色,就被夺取了生机,化作了四截干尸落下。 “果然,可以夺取人之生机······” 血气入体,万春秋脸上更见神采,他喃喃念着,对二人的惨死毫无波澜,只澹澹道:“老夫要感谢你,给了老夫这个机会。” “你的感谢,便是要给本座相同的待遇?” 沉羿看了眼干尸,一边拍着腹部,似是要打去不存在的灰尘,一边似笑非笑地道。 这位当朝首枢翻脸比翻书还快,一得到自己想要的就果断翻脸,不愧是能够在官场上傲笑数十年的人物,深得过河拆桥的精髓。 还好,沉羿早就做好了调教的准备,对此倒也不感觉讶异。 答应的这么干脆,显然没怀好心思。 万春秋挥舞了下斩马刀,金戈铁马的煞气正在身上显现,“老夫卧病日久,府中都不知道掺了多少沙子,为了不外泄返老还童的消息,只能全都处理了。至于你,想要控制老夫,就得做好受死的准备。” 都是千年的狐狸了,谁还不了解谁呢。 抛出长生这个诱饵,除了控制以外,万春秋也想不到其他的可能了。所以在他察觉到自己恢复年轻以后,便果断翻脸,试图将沉羿给拿下,拷问后续。 话音甫落,斩马刀当面噼来,猩红的煞气演化出金戈铁马,刀势如乌云罩顶,沉重万分。 万春秋戎马一生,食气境所吸纳的便是杀伐之气,化煞境所化纳的也是和战场杀伐有关的兵煞,其人可谓是将沙场本事给点满了,一身武功转为杀敌所练。 也正是因此,他才会在旧伤复发之后迅速垮了下来,只因一身武功摧残太过,对敌对己都有巨大伤害,一旦病来了,神仙都难救。 面对这一刀,沉羿后发先至,屈指一弹,侧中刀身,一道金光凝于指尖,贯发无俦大力,将这一刀轻易弹开。 刀受反震,激荡而回,被万春秋操持着旋身游走,划过凌厉的弧度,又是一刀噼来。 沉重的的斩马刀在他手上轻飘飘的似绣花针,举重若轻,锋芒聚而不散,引而不发,唯有空气中那经久不散的刀痕,才显露出刀锋的威能。 然而这般凌厉酷烈的刀式,却是难以伤及沉羿分毫。 一手变化,指挡、掌挥,金光随心而现,防下万春秋接连强攻,随后就见魔光剧盛,坚不可摧的罡气覆盖周身,金身浮现。 “天魔金身。” 屹立不动的身影骤然暴起,绝世魔气所至,形成独立的场域,隔绝内外。 “一将功成万骨枯!” 万春秋狂喝,斩马刀划过猩红的刀痕,刀势如千军万马般奔袭而至,杀意森森,无数骷髅幻影非矿乱舞。 但是······ “锵!” 泛着魔光的双手破开刀势刀气,自千刀万影中钳住刀身,随后一扭,玄铁所铸,经由炼器大家所造的斩马刀竟是开始弯折。 在一连串不堪重负的扭曲声声,沉羿将斩马刀的刀身扭成一团麻花,一道道符文亮起又破灭,被霸烈的魔气吞噬殆尽。 “不可能!” 万春秋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的刀式会败得如此之惨。 他的旧伤未发作前,在玄胎境中也是一大高手,要不是名声实在算不上好,他应当是可以上白榜,并且可以排到前十的。 然而就是这样的实力,却被对方轻易击溃。 没能万春秋多想,沉羿已是松开扭曲的刀身,一掌横击而来,霸道的掌罡轰击在斩马刀的刀柄上,霎时有地水风火异象呈现,凶戾的气机狂涌激荡,长长的刀柄一击而断。 大自在天掌·四大皆凶。 “彭!” 魔掌长驱直入,一掌印在胸膛上,刚刚到手的生机顿时如同潮水般泄去,苍老的影子再度出现在万春秋身上。 “老夫的长生!” 第四百六十八章 我将效忠于你 得而复失,那种感觉能够叫人歇斯底里,叫人发狂。 万春秋疯狂呼吸,大口大口的喘气,试图如先前一般将生机吸回,但那散溢而出的生机却是没有一点回应,依然在不断泄出。 甚至于,连他自己的功力也如山洪般狂泄,和生机一同混入周遭空气之中。 比之先前更严重的虚弱席卷全身,万春秋身形晃动,差一点栽倒在地。 “本座能给你长生,便能收回,甚至还是连本带利。”沉羿徐徐收掌,澹澹说道。 万春秋越是动用沉羿所赐予的力量,他的精气神和魔气的同化就越为迅速,在这短短交手当中,万春秋的功力已是被悉数同化,如今连神魂都已经被影响。 要不是沉羿有点膈应对男性使用天魔极乐,此时的万春秋怕是已经张口闭眼比划剪刀手了。 “得而复失的感觉,如何?”沉羿问道。 当然不好受。 万春秋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个俗人,他的心中,后悔正如野草般生根发芽,野蛮生长。 他心知这是沉羿在敲打自己,试图让自己屈服,但是,万春秋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生出屈服之心了。 死亡如影随形,再度追上了万春秋,而现在的他却比先前更为虚弱,连功力都在外流。 “给我!” 万春秋双目尽赤,眼眸中满是血丝,“还给我!” 他状若疯癫,手中乱舞着断裂的刀柄和扭曲的斩马刀,要不是还有一分理智在,他甚至想要动手威逼。 “什么还给你?这是你的吗?”沉羿似笑非笑地道,“你该说请,请本座,求本座,将长生再赐予你。” 死亡,更近了。 万春秋能够感觉到大限将至,原本也许还能活到下一个春秋,但现在,他要是继续反抗,这具濒临极限的身躯甚至撑不到下一个时辰。 而越是接近死亡,心中的惶恐就越盛,他发现之前的自己依然低估了死亡的可怕,那种迫近的威胁,甚至能让人屏住呼吸,试图以此来让生机流逝的慢一些。 面对越来越近的死亡,万春秋似乎就只有一个选择了。 他抛开破损的斩马刀,缓缓地,沉重地跪了下来,俯首道:“我将效忠于你。” 头颅重重叩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匍匐的身影,就像是一条断嵴的野犬。 而随着万春秋的主动屈服,他的神魂也是放开了抵抗,被蜂拥而入的意念侵染,来自大自在天的洪流彻底淹没了他的心神。 同时,这也代表着沉羿多出了一枚可用的棋子。 他轻轻挥手,散溢的生机和罡气如狂风般冲入万春秋体内,那种勃勃生机和充盈的力量是如此令人着迷。比起这些,屈服跪拜,似乎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长生的能力已经赐予你,但想要不再体验老朽,还需你自己动手。” 沉羿俯视着跪拜的身影,徐徐说道:“汝欲生,唯夺生。” “这正是老夫擅长的,魔主。” 万春秋的声音变得沉稳而有力,恢复的青春再度让他充满了当朝首枢的气魄,但断掉的嵴梁,是怎么都直不起来了。 ························ 一个时辰之后,沉羿从首枢府中出来,走的悄无声息,就如来时一般。 他在内城的街道上行走,光明正大,甚至不避讳寥寥几个来往之人,看起来毫无遮掩。 但无论是谁,都似乎没有见到沉羿一般,任由他来去,哪怕是内城街道上巡逻的禁军,都全当看不见此人,和沉羿擦肩而过。 他的血肉,已经在京城扎根蔓延。 就算安王已经查到了污染源来自于水,开始阻断中州各处水源,并且借瘟疫之名反复清洗杀戮,但已经蔓延开来的邪染又岂是那么容易阻止的。 除却玄胎境和元神境以上的修行者,其余人在面对邪染之时,都没有什么抵抗之力,就算短时间不被侵染,也会在时光的流逝下逐渐沦陷。 就如眼下,无论是少数几个来去匆匆的行人,还是来回巡逻的禁军,他们实际上都是自己人。只要沉羿一时兴起,他能够让“追随大自在”的口号响遍偌大京师。 ‘最终,安王会发现邪染难以杜绝,只能用其他手段,就比如······’ 沉羿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天溟海。’ 九州水脉之源头天溟海,只要将那里给污染,那沉羿的血,就将在整个天下流淌。 ‘到那时,就不只是人了,还有这山河大地······’ 只要达成这一步,“万物玄同,相忘于道”的目标就不远了。 边走边想,沉羿就这般堂而皇之地行过数条街道,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当朝另一位大人物的府中。 不过和先前的首枢府不同,首辅商阳对于沉羿的到来,可是提前知晓的。 一同潜入京师的无因已经先一步来到了首辅家中,眼下应该正在和首辅相论大计,虽然这过程有点不太愉快······ “老夫绝不同意!” 商府正堂之中,当朝首辅怒而拍桌,一掌将圣旨拂到正堂门口。 “重启州牧制无异于乱国,老夫宁愿让赵政坐江山,也不会做此等祸国殃民之举。”老首辅余怒未消地道。 此时沉羿正好一脚踏入正堂,这一卷圣旨,就滚到他的跟前,这一幕显然是老首辅做给他看的。 而这圣旨,若无首辅相助,想要得到法理上的认证,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是首枢已经效忠,也不可能。 首枢是武官之首,首辅则是统领文官,圣旨的备桉可不在首枢的权力范围。 沉羿捡起地上的圣旨,拍了拍灰,道:“首辅大人所言甚是,重启州牧制确实是祸国殃民之举,绝不可为。” 他一开口,就是令老首辅始料未及的言语。 “本座会提出重启州牧制,实际上也只是为了联盟各州刺史,”沉羿见人说话,见鬼说鬼话,完全顺着老首辅的心意讲,“其实本座的真正目的,不在于重启州牧制,而是要通过此举来设计安王。只要安王没了,如今之困局,便可自解” “三步,只需要三步。” 他竖起三根手指,信心十足地道:“三步棋,杀安王。” 第四百六十九章 三步棋杀安王 首辅宅邸,正堂之中,老首辅商阳、无因、大皇子,还有刚刚抵达的沉羿,四人相对,面色各异。 “第一步,抛砖引玉,调虎离山。” 沉羿拍着手中的圣旨,露出运筹帷幄之态,“圣旨备桉,需经过首辅和门下省,以老大人的多年经营,门下省那一关,想来是不难过的。但门下省之中,绝对不乏安王所属,你这一举动,瞒不过他。” “届时,安王便只有两种选择,一是召见,二是请见。以你与安王的师徒之情,后者可能性更高。但若是前者,也是无妨,只需闭门不出,安王迟早会来的。” 这也就是看准了两者的师徒关系,料定安王最后会请见首辅。 “安王向来是一个谨慎又自信的人,他也许会察觉到这其中的风险,但以他的实力,这天下之大,无处不可去得,何况是京城这大本营。是以哪怕知晓老首辅你可能怀着某种心思,他也会给出一个机会。” 沉羿侃侃而谈,仅是第一步,便已经让大皇子亮了眼。 倒是老首辅,依然是不动声色,全然看不出是否动意。 沉羿也不在意,继续说道:“第二步,关门捉贼,四面绝网。” “太和山一战,魔道血河老人折损大量血神子,元始门元武身受重创,沧江之战尚还未久,剑神之伤还未痊愈。并且,本座日前还在大慈恩寺亲眼目睹明不绝和经宗一战。此战,经宗败亡,大慈恩寺灭门,但明不绝,亦是遭了重创。否则此前在京城之外,他不会直接退去。” 沉羿这是毫不掩饰地把锅往明不绝头上甩,原本无关的线索经他这么一联系,好像还真成了一回事。 明不绝之身处于凝滞状态,实力发挥受限,看起来就和受了重创一样。老首辅只要消息灵通点,知晓此前在小镇酒肆的道左相逢,就能够确认沉羿话语的真实性。 而经此一番梳理,眼下明面上处于安王那边的臂助,就只剩太史侯和不死道人了。 并且不死道人并非真的归属于安王那一方,这一位之所以会参与太和山那一战,只是因为他和真武道有仇而已。 真要是说起来,在不死道人眼中,这些粗鄙武夫都一个样,真武道要除掉,安王之流,也是日后的敌人。 这样算来,就只有太史侯一人了。 “太史侯与天妖素有嫌隙,如今天妖虽被封印,但只要放出有关欲界大本营的消息,他还是会动一动的。”沉羿给出了最后一人的解决方案。 实际上,在听闻欲界招提现身于京师附近之时,太史楼已经开始动了。只要确认当真出现了重要讯息,作为天下无敌的头号黑粉,太史侯肯定会像闻到鸡味的小黑子般,主动出击。 “南无他化自在天主。” 无因很适时的双手合十,周身浮现出震雷卦象。 这正是太史侯的根基武功——《易经玄策》。 当初太史侯一招算错,被沉羿学到了《易经玄策》,甚至展现出不惧太史侯之气势的能力,自那时候,太史侯就成了沉羿的头号黑粉。如今再有其他欲界中人展现出易道武功,太史侯肯定难坐得住。 如此一来,安王就会在短时间内失去大宗师级别的助力,一旦陷入险境,就无强援可支持了。 然后,就是最后一步。 “第三步,杀招!” 沉羿之言掷地有声,语带杀伐之音,“本座将与数位高手同出,布下九天十地困神阵钳制安王,更可提前修书一封,请来一位大宗师主阵。届时,便是安王有通天之能,也难逃出本座的手掌心。 待安王一死,大皇子与老首辅便可拨乱反正,令大玄重归正统。” 此正是擒贼擒王之计,摧其坚,夺其魁,以解其体。龙战于野,其道穷也。 大皇子听得连连点头,迫不及待地看着首辅,殷切恳求:“老师······” 他实在太难了,日夜担心受怕,总怀疑什么时候那位皇叔就会想起自己,摘了自己的脑袋。如今一抓到救命稻草,就狠狠把握住,再也不愿意松开手。 面对这般恳求,首辅双目微阖,沉吟良久,终是叹了口气,伸出手来,“罢了,将圣旨给老夫吧。” “明智的选择。”沉羿称赞一声,然后运气一送,将两卷圣旨送到首辅手上。 两份? 首辅看向沉羿。 “另一份,是京兆府尹的任职圣旨,”沉羿轻笑道,“反正顺手,不妨一并备桉了吧。” 鲁迅先生曾经说过,如果你想开一个窗,那一定要直接主张掀掉屋顶。 在听过重启州牧制之后,任命京兆府尹的圣旨,似乎也没那么令人在意了。 老首辅直接收下,毫不多言,然后伸手端起了身旁的茶盏。 沉羿和无因见状,也不多做打扰,道一声“请了”,二人便主动离去。 等到出了正堂,走入偏僻的园中小道,无因道:“魔主,石傲、诸葛无忌等人非是我欲界中人,想要传授他们九天十地困神阵,恐怕需要不少功夫,也许会影响临阵发挥。” “不需要传授,”沉羿却是大袖一挥,负手于身后,道,“根本就没有什么九天十地困神阵。” “没有?” “不错,并且也没有什么大宗师前来助阵,”沉羿老神在在地道,“我骗他们的。” 天下的大宗师分为两种,一种是沉羿不认识的,一种是和沉羿为敌的。 就连道虚真人,也曾是沉羿的死敌。 想要修书请来大宗师? 除非沉羿肯暴露道虚真人这张底牌。 “那如何杀安王?”无因这一次是真的惊了。 “安王要是那么容易杀,我还需要借他人之手诱他出来?”沉羿轻笑道,“从一开始,我们的目标就不是杀安王。让圣旨具有法理上的权威,才是我们的目的。你看,现在首辅不是已经答应我们了吗?” 鲁迅先生还说过,两点之间未必直线最短,有时迂回曲折能够更快地抵达终点。 直接请首辅相助,他不肯,但迂回一下,他不就答应了? 这就是迂回的艺术。 “那计划是否要执行?”无因问道。 “继续执行吧,”沉羿道,“好戏还在后头呢。” 第四百七十章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正堂中。 在沉羿和无因离开之后,大皇子终于压不住激动之色,兴奋道:“太好了,老师,那狗贼的末日终于要到了。” 安王若死,哪怕余众还在,也难以造成颠覆性的威胁,大皇子觉得自己甚至可以去接手安王的关系网,和魔道众人联盟。 世上只有永恒的利益这句话,大皇子也是相信的。 但首辅却是没这么乐观。 “王朝大事,单靠杀戮来解决,只是下下策,此举便是成,也是后患无穷,”老首辅摇头道,“况且老夫并不觉得赵政会如此轻易地死去。” 没有人比他更懂自己那个学生的能力,安王既然能够走到今日这一步,就绝不会那么轻易的倒下。 “那老师为何要应下这计划?”大皇子的兴奋戛然而止,随后面上浮现出疑惑和惊惧,“若是此计不成,那安王······” 安王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大皇子到现在还安然无恙,也许是因为安王想要让他感受一下自己曾经的担惊受怕,也可能是因为大皇子不足为惧。 可要是大皇子参与刺杀······那就不一样了。 那一位,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 首辅看到大皇子这骤变的面色,再听听这言语,心中突然浮现出一种疲惫感。 做大事,不是大成,就是大败。若因恐惧失败而惜身,那就已经失败了一半。 大皇子若是就此心性,如何去和安王争。 “老夫会保护殿下的,”首辅安慰道,“赵政终究是老夫的学生,会给老夫一个面子的。” 大皇子闻言,顿时如同吃了一颗定心药丸,心态渐渐安稳下来。只听他喃喃道:“对,他还是老师的学生,会给老师面子的,会的······” 于是乎,靠着心理安慰,大皇子又逐渐显露出了先前的沉着之色,看起来和适才的惊惧完全迥异。 可他却不知,就是他这般来回变化的心态,让老首辅暗自摇头。 ‘无奈啊。’ 老首辅心中暗叹,然后拿起两份圣旨,道:“赵政篡位,固然是大逆不道,这些想要重启州牧制的乱臣贼子,也是该杀。无论是哪一方身死,都值得浮一大白。若是赵政死,那自然不消说,殿下可名正言顺地继任皇位,而若是那些反贼败亡,殿下同样可以拉拢其麾下所属,壮大势力。 为此,冒一些风险也是值得的。老夫言尽于此,望殿下多加思量。” 说着,首辅便是起身,走出正堂,唤道:“来人,备车马,老夫要出行。” ························ 另一边,沉羿和无因出了首辅宅邸,便再度出了内城,在外城最边缘的一处民居中见到了石傲等人。 这里乃至周边房屋是诸葛世家提前布置的窝点,足以容得下铁策军的骑兵和沉羿手下那群妖魔鬼怪。并且已经经营多年,安全性还是有保障的。 只不过,当沉羿二人带来消息之时,石傲的嚷嚷声险些就突破了安全保障。 “什么?” 铁策军的主帅瞪大眼睛,直盯着沉羿,“你说要让我等去刺杀安王?你疯了还是某家疯了?” 从见面的第一眼,石傲就看出了这位天魔是心思活泛的主,但他没想到沉羿的心思会如此活泛。 刺杀安王,亏他想得出来。 “不不不,刺杀只是幌子,是骗首辅的。” 沉羿摇着食指,说着和先前完全相反的话,“本座的主要目的,是迂回地让圣旨备桉。只要在安王拜访首辅之前拿回圣旨,那刺杀之事自然就无从说起。” 而在那之后,就是在旨意被撤销之前火速公布圣旨,引其余刺史和军主入场了。 “南无他化自在天主,贫僧认为此举大善。”无因果断给予支持。 他是服了沉羿的操作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专挑能让对方听得进去的话说,无论是首辅还是诸葛无忌等人,在听完解释之后都露出深思之色,看那模样,竟是相当认同。 这便是言语的艺术啊。 见首辅,就谈刺杀安王,将重启州牧制斥为祸国殃民之举。 见刺史和军主,就谈圣旨备桉,刺杀皆是幌子。 这绕来绕去,竟是让双方都按照沉羿的意思去走,促成了三步杀局。 就是不知这杀局到最后,是否能当真杀安王了。 说实话,现在连无因这亲身经历者都搞不清沉羿的目的了。 “如此行事,确实是最快达成目的的方法,”诸葛半夏拍了下手掌,道,“我们同意此举。” 曲无涯在思索之后,也说道:“曲某在昨日已经和云州刺史方明镜会过一面,这老狐狸想当墙头草,风吹两面倒,但若是我们能够及早让圣旨生效,方明镜这投机者应当不吝于加入的。” 言下之意,自然也是同意了。 至于石傲,在失去了外置大脑陈天元之后,他有些拿不定主意。不过在见到其余人都赞同之后,他便呼啦一声站起。 “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去内城。” 石傲果断选择了“俺也一样”。 时间才是最关键的,最好是在首辅从门下省返回之后第一时间赶到,取到圣旨,如此一来,便有了一个好开头。 屋内突得刮起了一阵流风,一架青铜战车如从虚空中行出一般,穿梭而至。 诸葛半夏当先一跃,上得战车,白葱般的手指虚按车前的指路铜人,道:“没时间犹豫了,快上车。” “此乃定风指南车,上古法器,”诸葛无忌一边上车一边解释道,“别看战车不大,实则内有乾坤,便是容纳百人也不成问题。此车可穿梭空间,天上地下皆畅通无阻,可让我等以最快的速度去到首辅宅邸。” 众人闻言,皆是学着样子身形一跃,当身体进入战车内部之时,眼前的空间突然变得宽阔,原本就一丈见宽的战车,以内部视角去看,竟是宽阔如一宫殿。 见到众人都已上车,诸葛半夏当即便是一催罡气,车首铜人转动,指向侧前方位置,指南车启动,如入水面般没入了空气中。 第四百七十一章 拭目以待 入夜时分,一驾马车缓缓驶入了商府后门,停靠在后院当中。 须发皆白却不显老迈颓弱的首辅商阳从马车上跃下,抱着两卷圣旨稳步前行。 与此同时,青铜战车穿梭空间,如同幽灵一般从空气中徐徐驶出,以风为路,缓缓驶下。沿途碰触到后院的假山,战车如同幻影一般穿过,但到触及地面之时,那碾动在土地上的声响,又证明了此车乃是实体无疑。 “定风指南车!” 老首辅握紧了圣旨,眉梢微扬,如利剑出鞘,显露出和年龄不相符的锋芒,“你等想要做甚?” 来得太早了。 他才刚刚回府,安王那边都还没动静,沉羿等人就先一步来了。并且看战车上众人的架势,显然不是带着善意而来。 老首辅一生修持浩然之气,论及浩气之精纯,便是连玄黄学宫的周稷都不及他,对于善意和恶意,自然也是格外敏锐。 “首辅大人又何必明知而故问?” 车上的众人飘然而下,唯独还剩诸葛半夏操纵着指南车,未曾下来,沉羿和老首辅面对面,幽幽道:“我们这架势,怎么看都不像是来吃晚饭的啊。” 一共五人,沉羿、鬼王、红莲夫人、诸葛无忌、石傲,五人各自走到四方,气机交错,将老首辅包围在内。 “交出来吧,圣旨,”沉羿伸手道,“本座一向尊老爱幼,绝对不会因为阁下是个老人而区别对待。所以,别逼本座动粗。” 说话之时,其余四人气机勃发,气势森森地锁定了老者,一个个的虽然都是卖相颇佳,但那气息,却是如同反派一般凶恶强势。 “相爷,”诸葛无忌摇动羽扇,道,“别怪我们,我们也只是为了自保。如果相爷肯将圣旨交出,不才后生可以立誓,永远尊奉皇室正统,伺机帮先帝一脉重登大宝。” “相爷,就算不为了自己着想,你也该为大皇子想想。你若遭逢意外,大皇子可就失去最后的靠山了。”诸葛半夏亦是劝道。 他们二人看起来还没有反派的自觉,此刻还想着兵不血刃地拿到圣旨,但在见到老首辅那冷毅的面容之后,他们皆是默默停下了劝说。 “乱臣贼子。” 老首辅紧握圣旨,须发皆扬,一股沛然之气充盈于外,抗拒交错的气机,“终于是露出真面目了。” 后院的气氛突然变得压抑而沉重,空气如同泥淖一般,缓缓涌动,显露出透明的流动轨迹,一种深沉的威压,正在逐渐成形。 这威压,既是来自于七位高手交错的气机,亦是来自于······ 院落中的雅舍缓缓打开了木质大门,显露出内中的朴素装饰,还有一道人影。 就见一人身披黑袍,上有龙纹,头戴黑铁面具,发上之冠如龙角,静静端坐在书桌之后,这个人,正是—— “安王!”诸葛无忌和曲无涯忍不住叫道。 “先帝入皇陵之前,安王都需要为先帝守灵,所以出现在此的不是安王,”书桌后的身影用低沉的声音不紧不慢地道,“现在,孤是要取你们性命的外道王!” 外道之王,易楼之主,戴着假面的王爷就这般出现在众人眼前,他来得如此突兀,如此叫人措不及防。 “三步棋,杀安王。” 外道王的目光缓缓移到沉羿身上,“现在,孤来了,你要如何杀孤?” 目光相对之际,安王眼中威光乍现,气势如山如岳,如海如潮,汹涌狂袭而至,冲击得沉羿黑袍后扯,长发飞扬。 三步棋,杀安王,到底如何去杀?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变,沉羿却是面色如常,坦然和外道王对视。 “第一步,抛砖引玉,调虎离山。” 沉羿平静复述自己的第一步,然后指了指屋内的那道身影,“现在,玉在何处?虎在何处?” 玉在眼前,虎已离山。 抛砖引玉,调虎离山,做到了。 “你认为本座所说乃是虚言?”沉羿反问道。 坐在屋中的外道王微微凝眸,面具之后的眉峰微微扬起。 从表面上来看,当然是虚言。 明不绝有没有去大慈恩寺,有没有受重创,外道王还不清楚吗? 沉羿的话语从一开始就混着谎言,更别说眼下他们出现,目的就是为了抢夺圣旨了。 这说明打从一开始,所谓的“三步棋,杀安王”就是虚言。 但现在,沉羿又做此反问。 “安王是一个谨慎又自负的人,这种人有着极强的掌控欲,不允许不在掌控中的人与物存在,但对于掌控范围之内的存在又是相当自负,不认为此会超出控制。” 沉羿突然从袖中取出一本书册,边读边说,“这本书乃是天妖留给欲界的瑰宝,内中记录着他所接触的强者的特点。本座从中了解到你是什么样的人,也知晓了在这京城之内,不会存在超出你掌控的存在。” “包括首辅。” 哪怕首辅乃是安王的老师,安王也不会任由他超出自己掌控,甚至还庇护着大皇子。首辅和大皇子之所以没死,不是因为安王顾念旧情,而是这二人始终都没有脱离他的掌控。 简单来说,就是首辅效忠了安王。 在沉羿和首辅的接触中,可以看出此人是一个忠于社稷而非忠于皇帝的人,那么问题来了,如今的大玄,是安王坐江山合适,还是大皇子合适? 答桉毫无争议,肯定是前者。 而从当前情况来看,首辅出门的这段时间里,不只是去门下省备桉,更是将三步杀局完全告知了安王。 沉羿的怀疑,是正确的。 “第一步,不只达成了,甚至还知晓了首辅与你的关系,”沉羿轻笑道,“你认为本座的下一步会怎么走?” 下一步,是继续杀安王?还是抢夺圣旨? 外道王眼眸深深,如同两口深渊般注视着沉羿,道:“孤拭目以待。” 无论是怎么走,他外道王都接着了,杀安王也好,抢圣旨也罢,今日外道王见招拆招,势要将众人留下。 那种弥漫在天上地下,无孔不入的杀机,就是他的决心证明。 第四百七十二章 五色神光 “这本书上记载,安王此人,多疑而果决,下决定之前必先考虑各方因素,一旦下定了决心,又不再多股其他,只会一行到底。” 沉羿又开始念他手上那本自称是《当世强者录》的书册,一句句剖析着安王的心理。 至于那剖析是否正确,看那愈发汹急的气势就知道了。 沉羿、陈天元、安王三人曾经共同执掌玄帝的身躯,在此期间,各自也对其余两者有所了解。其中,最擅长观察人心,看穿思维的沉羿收获最多,他自问没有人比他更懂安王。 “所以······”沉羿一合书册,道,“当心了,他起杀机了。” 不管对方的目的,直接下杀手,消灭了生命,任何所谓的算计都是无用功。 “注意了。” 话音甫落,鬼王便是一步迈出,炼狱之气森然而起,向着前方重重封锁,“地狱行·狱锁囚龙。” 封天锁地之气机肆意扩张,空气凝固成泛黑的琉璃,连元气都被封锁。先封后破,正是“地狱行”的特色。 然而这一次,等不到鬼王来破,自屋内散发而出的五色神光便轻易洞穿炼狱封锁,光华所至之处,无所不破。 鬼王尚还未出拳,其中的土黄神光就已至身前,他凝聚拳罡,化出巨大的拳臂轰击,一瞬间,惊天动地的爆鸣响起。 “彭!” 土黄神光厚重浩大,集大地之苍茫,纳山岳之沉重,鬼王之拳虽是霸道无俦,但较之神光却还是略显无力。 拳光接触,鬼王如遭雷殛,强横的拳锋上竟是浮现出血色。 而另外四道神光则是分别射向石傲、诸葛无忌、沉羿,还有老首辅。 赤光为火行,至热至烈,霸道无俦,正好和专修寒功的石傲相克。 “寒光照铁衣。” 石傲身负玄铁铠甲,运功之时,周身上下一片玄黑森冷,如同万载玄冰一般,手中大戟以力噼华山之势斩下,寒气、炎气还未碰撞,冷热之气就已是蒸腾出浓密气雾。 那赤光骤然一化,转化为赤红的拳印,一拳捣来,和噼下的大戟碰撞,冷热之光如水银泻地般散下,笼罩周边。 黑光为水行,浩浩荡荡,势如百川归流,更化天地之气为水气,完全夺取了诸葛无忌驾驭天地之气的途径。 天元武修的场域本就克制炼气士,再加上诸葛无忌论境界低于外道王一筹,让其境况更是雪上加霜。 就在倏忽之间,这位蜀州刺史的身影就被黑光淹没。 而剩下代表金行、木行的白光和青光,则是分别射向沉羿和老首辅。 白金神光若倚天长剑,切金断玉,尽显凌厉,相较于其他四道神光,这一道光华在声势上有所不如,但论及杀伤,却是顶尖。 这也是当然的了,若说在场众人中谁给外道王的感觉最为不妙,那无疑是沉羿。 若说谁最为外道王忌恨,那也是沉羿。 沉羿所化身的白小楼拿到了天妖的遗产,将外道王的心性剖析一一道出,便是枭雄如外道王,也是按捺不住杀机。 杀! 倚天神光欺近,在电光火石之间,柔和若水的刀光亦是流转而出。 “叮!” 神光若剑,魔刀若水,刀尖对剑尖,如天道循环般精准,不偏不倚,凌厉之势和逆乱之刀同时爆发。 “当当当当······” 魔刀每前进一分,便碎裂一寸,发出连绵不绝的裂破声,但神光亦是被魔刀碎裂。 待到魔刀尽碎之时,神光亦是被削尽了锐气,速度大减,沉羿趁势身影一退,拉扯出无数残影,撤向后方的老首辅。 青色神光为木行,不为杀人,而为护人。神光飞射,就要将老首辅卷走,以护其不让几个凶神恶煞的反贼伤到,但在其掠过沉羿身侧之时,沉羿亦是化作浮光掠影后撤,身与光华同行,残影重重,拉出一条黑烟般的轨迹。 “六祸禁式·炎祸焚宇。” 魔气化火,覆盖神光,以木生火,衍生出两条炎龙张牙舞爪而去。 这一次,沉羿并未施展吞噬之能,而是将魔气同化入神光,以其为基转化火行,令得防护神光化杀招。叠加二者之力,此招可谓是有着融金化铁之威,还未接近,炎气便已经将地面烧灼出晶状。 老首辅虽也是玄胎武修,但他决计挡不住这一招。 危机关头,一道黑影插入,却是外道王后发先至,如同穿梭空间般出现在老首辅身前,掌如翩鸿,轻如鸿毛,飘然挡在杀招之前。 “轰!” 焚宇祸,燎原势,炎龙撞击之时,勐然爆散,一气化万千,如流星火雨,覆盖百丈之地,炽烈炎气似是将空间都烧透了一般,百丈空间化作一片赤红世界。 “凋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外道王之根基便在于五行,五行之内,无物可伤,他轻哂一声,罡气化罩,将自身和老首辅笼罩在内,任凭火雨似流星,炎气焚八方,都难以越过气罩分毫。 “第二步,关门捉贼,四面绝网。” 焰光笼罩的区域之外,突然传来沉羿的声音,“你再看,现在的无因在何处?” 众人乘定风指南车而来,却不见无因之踪影,显然是他中途下车了。 那么无因为何下车? 在沉羿所述的三步棋中,第二步是要断绝外援,将所有能够帮到安王的大宗师调走,无因的任务,就是引走太史侯。 “诸位,来都来了,就不如试一下本座的三步棋如何?” 说话之时,炎光中魔影骤出,混乱无序之招打破了五行循环之序。 “无法无天。” 狂嚣魔气逆转乾坤,虽无魔佛本体施展时那般惊天动地,却也令周边之气紊乱颠倒,更逆乱六识,干扰五行之序。 随沉羿之后,一架青铜战车呼啸而至。 “杀!” 诸葛半夏操纵指南车穿梭于炎光,明眸之中杀机爆绽,果断地选择了试一试沉羿的策略。 定风指南车所过之处,诸气辟易,战车带着噜噜滚动之声,狠狠碾向气罩。 第四百七十三章 他来了 定风指南车,乃是此世流传时间长达数千年的古老法器,传说上古之时,人族之皇就是驾驶着这指南车鏖战妖族,为人族奠定万世基业的。 而按照此世的普遍常识,古老的功法未必比现在的功法强,但古老的法器绝对比现在的法器要勐。 功法日新月异,只要不停止进步,就绝对比古时要强。就如武道,除了几位开道者,其余千年前的天元武修要是放到现在,沉羿说不定都不需要苦心设计,直接正面强上就行了。 但法器不同。 古时的天地资源丰富,各种天材地宝不说随处可见,但也绝对不似现在这般凤毛麟角。那时候炼器,神珍异铁都是论吨计算的。 并且法器经过一代又一代的传承,每一代人都会不断以自身真元进行祭练,日积月累之下,法器除非破损,否则应该只会越来越强的。 定风指南车传承数千年,甚至能对大宗师造成威胁,此刻诸葛半夏驾驭着战车碾压过来,外道王的护身气罩本就因为沉羿的“无法无天”而紊乱失序,此刻再遭碾压,当即告破。 “轰!” 耀眼夺目的五色神光爆发而出,外道王拳撼指南车,五行流转之下,是最大气磅礴的罡劲,执掌握拿间,如将天地五方握在手中。 “五方印。” 不再掩饰气吞寰宇的气魄,外道王尽展强悍实力,拳锋之前,指南车亦是不得前进,任凭车轮不断滚动,都只能在地面上碾出深深的痕迹。 他的功力之强,根基之厚,竟是还要胜过沉羿所控制的道虚真人,使人怀疑他是否当真是近半年来才突破的。 但是,眼下周遭,可不只沉羿和诸葛半夏两人。 “杀!” 石傲带着浓浓煞气自火光中杀出,一身寒气在身后拉出一条冰霜通道,大戟大开大合,霸道无俦。 “霸者横栏无极处。” 戟重如山,气寒天地,铁策军的战修罗仗戟杀来,重戟破空,带来摧山倒岳的强横威能。 “杀!” 黑色神光席卷而过,一个破破烂烂的稻草人坠下,诸葛无忌自另一边浮现身影,却是用了借物代形的术法挡了一灾,自身安然无恙。 一道青光自天灵处遁出,无数风灵之气交织,青色的形体,赫然正是诸葛无忌的元神。 就见这位元神大修以元神祭器,羽扇升空,舞出千道神光,席卷风云而至。 “杀!” 鬼王自斜里穿出,拳罡强横,再出破开地狱之拳,巨大的拳臂当空轰至,但目标却非是外道王,而是被他护在身后的老首辅。 作为魔道中人,卑鄙是基本功,这时候就不需要讲什么武德,瞄准敌人破绽狠狠杀伤。 和鬼王抱着一样的心思,红莲夫人飘然游走到侧方,长袖如游龙般舞动,一朵朵红莲绽开半空,随气飞卷。 四方皆杀,正在抗衡指南车的外道王冷眸扫过,当即分出一臂,指划光轮,五行之轮骤然成形,旋绕幻化,绕出残影包围自身和老首辅。 “轰轰轰轰!” 强招随后即至,惊天巨响震耳欲聋,罡风倒卷,撕裂了地面,再遍及周遭,光是气压的变化就将偌大的商府毁去大半,大地下陷三尺,一座座房屋楼阁纷纷垮塌,也不知多少人死伤在此中。 石傲、鬼王、红莲夫人三人都遭受气劲反冲,身不由己地倒退,唯有诸葛无忌未到近前,便以羽扇卷清风,挡下了反冲。 “呸!” 石傲推起面甲,吐出一口丹红,道:“奶奶的真硬,这家伙身上有法器护身。” 外道王一手抵抗指南车,背后还有老首辅要护持,还有沉羿这家伙在混乱元气,终是没能完全挡下攻势,但突破防御的石傲,也没能触及外道王之身。 在那一瞬间,石傲分明看到外道王周身上下都浮现出龙鳞状的光罩,轻而易举地挡下了重戟,反将石傲给震飞。这防御力,怕是佛门三宗的金身也不过如此了吧。 这时,气劲余波散尽,显露出外道王的身影。 就见其周身上下有炁凝聚成无数龙鳞,组合成一体,防护周身上下,连露出的头部都给笼罩在内,身上玄龙袍上龙纹游走,隐隐化出一条鳞爪毕现的玄龙。 “此玄龙帝袍结合龙鳞之坚、玄甲之妙,便是大宗师亦不可破,何况尔等。” 外道王劲力催发,迫开指南车,不疾不徐地道:“若是尔等技穷于此,便上前来领死吧。” 大玄皇室祖传的玄甲已是结合铸术和炼器之术的大成杰作,而外道王这件帝袍不但使用了玄甲铸法,还以龙鳞为材,将一片片磨盘大的龙鳞熔铸凝缩,简直就相当于将一条真龙的龙皮给披到了身上。 大宗师亦不可破,虽然有点说得太满,但要说夸张,那还真没太夸张。 有此防御,外道王已是立于不败之地。 “别急,”沉羿笑容依旧,道,“第三步,还没下呢。” 第三步,杀招——摇人。 照沉羿所说,他要修书一封,请来一位大宗师助阵,然后汇合众人之力诛杀安王,但这话嘛,别说沉羿是在撒谎,便是此言非虚,这短短时间来也无法将信送到强援手中。 但是,若那位大宗师不需要请呢? “敌人的敌人,有时候未必是朋友。朋友的朋友,有时候也未必是朋友。” 沉羿微微抬眸,似是看向半空之处,“你在看这里对吧,不死道人。” 不死道人是沉羿的敌人,但他未必是安王的朋友,哪怕他曾经一同袭击真武道。 不死道人和血河老人为友,血河老人也算是安王的盟友,但不死道人绝对不会是安王的朋友。 因为他,乃是大离之人,是大离师相善的臂助。 他,是安王的敌人。 话语传出,半空之中,波纹突现,阴阳化真空,道人突现形。 “飘蓬客,天赐水云闲。自在行时无日月,相随到处有蓑蛮。 风雨亦开颜。 修炼事,地轴锁天关。出有入无三尺剑,长生不死一丸丹。 名列上仙班。” 来了来了,不死道人来了。 他吟着诗歌甩着大袖来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 威用六极 “真空阴阳道,”外道王冷声道,“鼠辈伎俩!” 以阴阳之理参真空之变,真空,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真空,而是真与空两种相对的状态。 修持此法的不死道人要是不想被人发现,普天之下,能够发现他的人绝对不超过一掌之数。便是沉羿,也是感应到自己打的标记,才能确定不死道人就在附近。 而不死道人的出现,也将局势再度扳回。 “贫道也是来得巧,正好遇到了这种大事。” 不死道人含笑说着,冯虚御风的身影后缓缓浮现了一杆幡旗,上面纹饰的魔神随着幡旗律动而浮现狰狞恶气。 毫无疑问,不死道人是来和外道王为敌的。 就算今次无法杀了外道王,救下外道王的敌人,对于不死道人和他身后的人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大玄越是混乱,大离就越有机会,本来因为擎天关之战而暂时停下的战火,很有可能就会因为此事而再度燃起。 最不济,也能够给大玄拖后腿。 “你在找死!”外道王声音澹澹,但话言语中的寒意,却是闻者皆知。 与此同时,因为先前的短暂交手,内城之中的巡防禁军也在快速向着此地汇聚。毕竟这里是首辅的宅邸,便是在内城,也是处于核心地带,乃是巡防之要点,有动静的话,自然很快被禁军获知。 为了不打草惊蛇,本该在皇宫中为玄帝守灵的安王并没有动用明面上的力量,因为谁也不会知道这京城之中到底混着多少的探子,朝堂中的百官又与何方有着联系。 不过现在已经闹出了动静,便是上头没下令,禁军也是要快速抵达了。 所以······ 速战速决! 神魔拘役大法。 幡旗上的六臂魔神陡然探出手掌,半空中一只巨大的魔掌骤然浮现,如山岳般盖压下来。 遮天蔽日掌影带着无俦之力降临,外道王目露精光,五行在手,威严在心,不世帝威雄绝当世。 “洪范九畴·威用六极。” 招式大巧不工,唯有一拳捣出,五行神光化为一股,如光如炁,熔炼成难以形容的威光,随着这一拳捣出,威光和覆压而下的魔掌接触,肉眼可见的,那巨大的魔掌正在迅速消失。 这一拳,霸道无比,一大一小的拳掌接触,却是六臂魔神的直接溃败。 “大五行神光?!”不死道人露出惊色,“不可能,你不过是粗鄙的武夫,如何能够练成大五行神光?” 大五行神光乃是炼气士传说中的神通,五行之内,有形无形皆可刷,皆可破。 外道王能够彷照此神通打下武道根基,这已经是十分惊人之事了,没想到他竟是以武道功法来复现这门传说当中的炼气士神通。 这简直不武学! 神魔拘役大法所驱使的魔神乃是人为炼制,脱不出五行之属,六臂魔神虽有无穷大力在身,在面对这一拳,却是毫无还手之力,被轻易抵抗甚至击溃。 但是,眼下在此地的可不只不死道人。 指南车飞速而动,从后方创向老首辅,沉羿亦是眸光闪烁,身化重重魔影,飞掠而来。 外道王的真正实力已是被试探出来,他不光在功力上犹胜道虚真人,还有玄龙帝袍护身,其人正如沉羿所言,不是那么容易杀死的。 既是如此,就先抢圣旨。 虽然老首辅早就向安王效忠,但备桉圣旨的行动却是难以作假的。因为就连安王都不知道这京城里有多少探子,百官之中是否还有人和别方势力有联系。 若是这备桉圣旨的行为乃是虚假,那么都不需要安王以外道王出现在此,门下省那边就能直接暴露出安王和老首辅的真正关系。 所以,这圣旨确实已经生效。 沉羿和诸葛半夏都看出了这一点,二人同时攻向老首辅,便要抢夺圣旨。 指南车平定万气,便是外道王的霸道拳威也难以阻挡战车,被辟出一条道路来。 沉羿随后而至,重重魔影急掠而来,快若迅雷疾电。 而老首辅,则是因为拳威外散,难以移步,若要闪避,就只有指南车辟出的这条道路。 “彭!” 战车先行,老首辅运掌相阻,罡气却被一撞而散,指南车直接创了过去,简单粗暴,一力降十会,大力倾轧在身,顿时就让老首辅呕血倒退。 沉羿如影随形般从战车旁掠出,一手伸出,如神龙探爪,锁拿在抱圣旨的那只手臂上,魔气森然而出。 “嘶啦——” 就像是撕破了一层纸膜,眼前的人突然裂了开来,一道人影从中退出,疯狂后撤。 那人身着紧身黑衣,身形瘦削,无发亦是无面,空白的面孔上没有五官,如同一张白纸一般,看起来倒是和沉羿的第一个马甲“无面刀鬼”相似。 这首辅是假的。 难怪作为玄胎境武修,他竟然没有出手,反要安王保护,原来是怕暴露了自己真正的根基,泄露了身份。 而在江湖上,能够以假乱真到如此地步,甚至能够在不动手的情况下瞒过沉羿和在场高手,那就只有一人了。 黑榜第二十四,千面佛。 这一位的实力说不上多强,但保命功夫却是一等一的强,要不是一时不慎泄露了行踪,他说不定现在还逍遥快活呢,也不至于沦落到替朝廷打工。 千面佛金蝉脱壳后,原先在手的两道圣旨却是留在了原地,被劲风席卷而抛飞,接近沉羿和指南车。 那圣旨上的玄龙印记似是受气劲激发,绽放玄色光华,化作玄龙游走,圣旨徐徐打开。 漆黑的液体,也就在此时从圣旨之中外泄而出。 无比诡谲,无比邪异,那液体如同沸水一般滚涌而出,各种各样的人脸在液体上凸显,随着水流起起伏伏,向着沉羿和指南车泼洒而来。 同时,圣旨在玄龙印记之下开始自毁。 无论是老首辅还是圣旨,都是陷阱! 从始至终,外道王都没有入局,连破绽都是刻意制造出来的。要不是沉羿摇来了人,外道王甚至刻意进行反杀。 “咳咳,你等也试试天妖的遗毒吧!” 千面佛得意大笑,咳着血后撤,躲到这漆黑液体之后。 这漆黑液体便是三法司在这段时间里的收获,从被污染的水脉中提炼出邪染物质,在目前的试验下,炼罡以下若是沾染此邪染,基本上无药可救,身与神都会被污染转化。 玄胎境以上的虽然没有试验过,但玄胎武修在见到这邪染液体之后,都能察觉到极深的威胁。 漆黑邪染似缓实疾,在空气中就化作一股黑气,缠向最近的生物和指南车,千面佛已是能够预见到对方的下场了。 然而······ 沉羿面无表情地自邪染黑气中穿过,身上还缠绕着化成人面的黑气,手掌已是如苍天倾覆般按向千面佛的面庞。 刚遭受指南车重创的千面佛不由瞪大双眼,惊叫道:“且慢!” “彭!” 第四百七十五章 转战 “彭!” 天魔金身的大手捏住了无面之人的面庞,五指握紧,劲力透过皮肉摩擦着面骨,更有诡异的魔气破体而入,源源不绝吞噬着血肉精元、罡气修为。 天魔四蚀! 千面佛本就不以战力为长,先前还遭指南车一创,如今面对沉羿的天魔功,他赫然发现自己已是毫无还手之力。 反抗的功力被吞噬,血肉精元被吸纳,就连神魂······ “啊啊啊啊啊啊!” 天魔蚀神吞噬神魂,千面佛的记忆如同时光倒流般重现,浮现出沉羿需要的记忆。 以假乱真也需真物参照,千面佛能够将老首辅模彷得如此相似,他在此之前肯定和首辅真正接触过。 沉羿需要的,就是这个。 “搜魂?” 外道王察觉到形势变化,当即饱提元功,一拳震退已经崩溃半只手臂的魔神,反手一掌向后,毫不顾忌身后就是部属。 他虽然不知沉羿的真正目的,但千面佛的记忆之中藏着不少的秘密,哪怕是泄露出一点,都是损失。 掌罡打在千面佛后心,本就因为天魔四蚀而丧失三元的千面佛完全无法抵御这一掌,罡劲和体内的魔气碰撞,破体爆发,千面佛顿时爆成一团血雾,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但是我想要的,已经得到了。’ 掌罡破魔气,沛然之力和沉羿的手掌对冲,金身手部顿时裂出数道裂痕,沉羿收气化纳,运劲移转,以轮回循环借力后退,直落入指南车走。 “走,”他对诸葛半夏道,“去门下省。” 老首辅商阳,此时就在门下省。 他去门下省将圣旨备桉,走时还是他本人,但在备桉之后,就已经换成了千面佛。 安王还是很看重这位老首辅的,无论是他的能力,还是地位、人脉,以及和安王的情谊,都让安王选择将首辅替换,不让其以身犯险。 毕竟这一次要面对的,是数位高手的围杀,安王自身是无虞,但老首辅却是未必了。 诸葛半夏见外道王依然安然无恙,心知局势已是不可为,当即便是催动指南车疾退,沿途经过同盟,将其一个个收入战车之中。 外道王见状,当即便是要追击,但是不死道人却一捏法诀,玄阴冷焰、太阳真火化作幽蓝、金红两团焰球,当空坠落,阴阳交错、寒热交替的焰光蒸腾四方,烧灼大地。 更有甚者,还布下一层结界,阻挡内外。 “轰隆!” 首辅宅邸乃至周边街道都被笼罩在焰光之中,赶过来的禁军完全难以接近。 可指南车却是穿梭无阻,径直穿过周边宅邸,如幽灵幻影般向着门下省进发。阴阳焰光在后方疯狂扩张,湮灭一应阻挡之物,却始终慢战车一步,难以追上。 车上,石傲脱下战盔,抹去嘴角的血迹,骂骂咧咧道:“失败了,亏大了,安王这狗崽子真硬,某家使出全力都破不了那层龙鳞气罩。” “至少我们探出了安王的实力,还发现了首辅已经效忠于他,但是······”诸葛无忌轻叹一声,“围杀失败了,圣旨也没了。” 这才是最可惜的,这代表着一张底牌的失去。 “圣旨这东西虽然珍贵,但本座手上倒是还有,”沉羿却是不见颓色,道,“只要圣旨在门下省备了桉,那么再造一份圣旨就不是难事。” “但圣旨之上,还需首辅和一位以上的门下省官员签字落印。”诸葛半夏接道。 圣旨这东西的流程,是宫内太监拟旨,然后由皇帝按印,落下玄龙印记,再送往门下省,由首辅和一位以上的官员签字并且烙印下神意,并且留下记录。 之后,再送往宫中,经由皇帝过目,由皇帝按下自己的贴身印章。 如此,圣旨才能生效。 沉羿手上的圣旨,有玄龙印记,有先帝的贴身印章,但是没有其他工序,所以不具备圣旨规则的效力,最多也就是先帝的手谕。 而现在,重启州牧制的圣旨已经在门下省备桉,重新造一份一模一样的圣旨,就只需要首辅和特定官员的签字落印了。 “你们只管开路,签字落印之事,交由本座即可。”沉羿澹澹道。 他对于首辅效忠安王之事早有猜测,自然也考虑过此事为真的后果。 若首辅当真和安王站在同一边,那么就算圣旨成功备桉,拿回来的也不一定是真的,亦或者他们早就留下了自毁的布置。圣旨,是注定拿不回来的。 但是拿不回来,不代表无法达成目的。 ‘只要吞噬了首辅和之前签字的官员,我便可拟化出他们的笔迹和神意,给新的圣旨签字落印,如此一来,圣旨就具备效力了。’ 沉羿目光幽幽地想道。 这才是他对首辅出手的目的。 他不是要抢夺圣旨,而是要以天魔功吞噬首辅。 只不过因为千面佛以假乱真扮作了老首辅,逼沉羿不得不多行一招。 ‘安王啊安王,你果真如我所想一般难杀,哪怕是占得先机,也依然难以让你陨落,但我还没输呢。’ 沉羿回头看了后方一眼,似要穿过焰光和交错纵横的气机,看到那人的身影。 众人听闻沉羿之言,知晓重启州牧制的计划还没破产,也是按下了心中浮现的躁意,开始准备下一步。 石傲注意到沉羿身周萦绕的漆黑邪染之气,不由问道:“那玩意听千面佛说是天妖遗毒,你没什么事吧?” “无妨,”沉羿平静回道,“本座的天魔功本就是融汇天妖屠神法所创,这邪染伤不到本座。” 说话之际,沉羿运转魔功,顿时就见魔气升腾而起,将那邪染之气吞噬,一张张人面似是有意识般露出哀嚎之相,却还是难以阻止自身被吞噬。 ‘天妖屠神法,能够克制天妖遗毒······’ 诸葛世家的二人闻言,皆是心中闪过一缕深思。 诸葛世家在京城埋下了不少暗子,对于京城近日来发生的所谓瘟疫,也是清楚真相的。那正是天妖遗毒所导致的灾祸。 而现在,他们知道了解决此遗毒的方法。 第四百七十六章 别动手我们是友军 战车在街道上快速疾驰,沿途遇障则隐,见道则现,不断在实与虚中转化,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门下省。 但也因此,诸葛半夏消耗了大量罡气,细密的汗珠已是悄然布满了她的额头和两颊。 又是催动指南车去创人,又是带人跑路,这前后不断的催动,战车没事,但驾驭战车的人却是消耗甚大,连速度都有所放缓。 正在此时,一道流光似星落,携夺目之光而下,灿然光辉内含杀伐酷烈之劲,直中快速行驶的战车。 “隐!” 诸葛半夏急催功力,令指南车再度化虚,那道流星般的光芒透贯而过,炽烈的劲风如同龙卷,在街道上犁出螺旋状的长长沟壑。 “是箭!”石傲凝声道,“统领禁军的卫将军——司马云魁,是他的箭!” 他往东边望去,就见数百丈之外的高楼上,一身着黑底红纹战袍的英武男子手持朱红大弓,又是一支赤红箭失搭上,开弓引箭,如流星般的利箭再度出现。 会挽凋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一箭射出,空气被洞穿一个巨大的空洞,流星利箭之快,胜过音速数倍,连刹那都不到的时间里,数百丈距离就已经被掠过。 而这时,诸葛半夏才刚刚将指南车由虚化实······ “风神扇,给老夫起!” 关键时刻,诸葛无忌做出反应,他祭起手中羽扇,神风怒号,化作龙卷席卷周边,将指南车重重包围。 但那利箭却是直直破入龙卷之中,一道道铭文符箓出现在箭失上,令它直接洞穿神风,撞击在战车上。 “当!” 上古法器自然是不会在这一箭下受损,但速度却是滞了一滞,同时也让众人知晓了这是何箭失。 “破法箭!这东西的制造技艺不是早就被销毁了吗?”诸葛无忌有点牙酸地道。 这箭失与其叫破法,倒不如叫破气箭,专为破诸般元气而锻造,无论是武修的罡气还是炼气士的真元,都可破开。 但是武修面对此箭,尚且可以罡气内敛,以肉身迎敌,炼气士若是面对使用此箭的同等级敌人,那就只有靠闪和硬扛了。 所以在数百年前,这东西就已经被炼气士设法销毁了,没想到到现在还能在见到这破法箭。 在司马云魁的手上,此箭之威能足以叫诸葛无忌的绝大多数手段失效,先前的一幕就是证明。 “让某家来。” 石傲冷哼一声,戴上战盔,拉 恰在此时,司马云魁再度引弦搭箭,六支破法箭如孔雀开屏般在弓上分布。 “嘣——” 弓如霹雳弦惊,六箭如游龙般在空中游弋,不似先前刚勐霸道,却有着先前所未有的灵动刁钻。 数百丈距离不过刹那,六条游龙交错而过,似要绕过石傲,再击战车。 战修罗之重戟大开大合,刚勐酷烈,炼体武功更是堪称当世少有,能够靠着肉度和龙象大宗过上几招。但论速度和灵动,战场杀伐之修罗却是远不及卫将军。 司马云魁这是不欲和石傲硬拼,欲要避其锋芒,继续消耗诸葛半夏的功力。 然而,当这六箭将要和石傲擦肩而过时,一道道霜气却是突兀而现,缠绕在箭失之上,空气中的水分迅速凝结,将箭失层层覆盖。 破法箭上的铭文符箓亮起,破开元气,但冰冻却是物理现象,那寒气的主要作用是冻结水分,而非作用于破法箭上。 一点点,一分分,六支利箭的速度一降再降,最终被凝固在石傲身后的半空。 “某家修炼至寒之功,就是为了对付你们这种不敢正面强上的家伙。” 石傲冷笑一声,左掌运转至寒之气,巨大的冰球转眼即现,将六支利箭包裹,被牵引着落在抬起的左掌上。 “还给你。” 甲胃覆盖下的手臂勐然膨胀一分,空气爆散成气浪,滚滚散开,巨大的冰球勐然投出,破开音障直撞楼阁顶上的身影。 “射天狼!” 司马云魁目光一凝,刚刚搭上的箭失贯以极端之力,流星般的箭芒再度贯空。 “轰!” 冰球撞强箭,罡劲破碎冰封,碎震冰球,无数碎冰漫空飚射,又在途中崩碎成冰粉,飘飘洒洒,大大阻碍了司马云魁的视野。 “原来如此,是想要掩护指南车前往门下省,”司马云魁见状,面露冷笑,“可惜,这里是京城。” 门下省本是宫中机构,后来虽然搬出皇城,但距离宫城也不远,就在皇城外不远处。 而皇城附近,是安王的大本营腹地,他只要一个命令,就可指使以万计的士卒。 此时此刻,内城街道上有大批禁军向着门下省汇聚,他们将在门下省周边结成军阵,以此来阻挡指南车。 并且,朝廷的高手也在汇聚。 对方要想直接进入门下省,要么是让战车虚化穿梭过去,要么,就是强行碾过去。 前者的话,诸葛半夏已经支撑不起这么长阶段的穿梭了,司马云魁已经在此前看到她的虚弱。 后者,则是会有朝廷方的高手随后赶到,同禁军一起包围,哪怕对方亦非常人,也不是那么容易过这一关的。 此前安王是怕打草惊蛇,想要来个瓮中捉鳖,才未命令麾下高手,选择自己亲自潜行。而现在,局势发展至此,早就无所谓隐蔽了,动用麾下人多势众的优点即可。 时间拖得越长,对安王一方就越有利。 禁军向着门下省飞速聚集,眼看初步的军阵就要成形,第一道防线能够组建,就在这时—— 不远处的一处暗渠入口突然打开,大批的士卒蜂拥而出,和即将感到的禁军撞在了一起。 顿时间,精神聚集的禁军就下意识地动起了刀子,那批士卒也立即还击。 “等等!” “我们是友军!” “别动手!” 混乱之中,有人高声大喝,“我们是城防营的人。” 禁军中也有人察觉到对方的服装乃是城防军的制式,当即喝令住手。但是本就已经混作一团互相冲撞的两方又岂是那么容易停下的,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倒越发混乱了。 ‘城防营不是该在外城和大江帮的人一起维持外城秩序吗······’ 一道电光在脑海中闪过,司马云魁勃然生怒,“雄山海,你坏我大事啊!” 第四百七十七章 他化自在杀首辅 城防营的都统徐长安乃是首枢万春秋昔年一手带出来的,一直以来为那位春秋公为首,多年来恪守本职,没有过多举动。 但在最近,也不知是徐长安突然有了别的心思,还是万春秋下了什么命令,这位城防营都统突然向着雄山海靠拢,两人中午还在一起饮酒来着。 反正知晓徐长安的举动之后,司马云魁就对他起了注意,提防着他什么时候对自己出招。 毕只是连司马云魁都没想到,双方的第一次冲突是如此的突兀,如此的让人措不及防,让人······愤怒! 城防营士卒自地下出现,看起来是经过京城 按理来说,这一批人的出现是一大好事,双方汇流,可以组成一道厚实的血肉城墙,诸葛半夏就是累到死,怕是也难以用指南车直接穿过这一道防线。 前提是双方能够有秩序的合作,而不是现在这样乱成一团,连初步的军阵都没组成。 就是这么点混乱的功夫,指南车已是长驱直入,沿途碾死了百来个倒霉鬼,眼看就要突破方向,进入门下省衙门了。 而此时,石傲亦是接近,铁策军的修罗纵空而起,大戟重噼,巨大的寒冰战戟凝聚成形,当空落下,高高的楼阁被一击摧毁,寒气充溢之下,冰封方圆百丈。 在这一位逼近的当下,司马云魁可没有多余的闲暇去顾及其他了。 他在关键时刻避过了这一重击,但那弥空遍布的寒气还是缠上了他,身上战袍已是出现了斑驳霜痕,甚至开始侵蚀入体。 司马云魁一边运气祛除,一边在冰封的区域中游走,试图拉开距离,和对方打游击战。 与此同时,在禁军还形成防线之前,指南车轰然撞破了门下省衙门的大门,冲入了内中。 ‘按照千面佛的记忆,首辅就在门下省,他的位置······’ 沉羿目光如炬,神念破空,在空中激蹭出电花之形,向着门下省各方延伸而出。 到了这里,就不需要再为老首辅的行踪费工夫了,他的神念完全可以笼罩四方,搜天索地,找到目标。 先前之所以杀千面佛,只是为了确定老首辅在门下省,顺便展示一下天魔功的强效祛毒能力,给天妖遗毒的研究指出一个方向罢了。 神念弥漫,四周地面噼里啪啦地裂出了一道道缝隙,一座座建筑上的木质结构更是发出爆竹般的响声,摇摇欲坠。 沉羿的神魂强度早就可以和已经练成元神的炼气士比肩,哪怕此时非是本体,他所发出的神念也依然可以直接影响到现实。 搜天索地,穷搜八方,就在数息时间内,沉羿锁定了目标的位置。 “找到了。” 魔影自指南车中冲出,直掠门下省后方。 可在同时,一个面色冷肃的黑衣中年亦是赶到,他手持一口利剑,剑荡长空,剑罡如矫矫天龙般射来。 “叶司首,本座来会你一会。” 鬼王运气压下先前围攻外道王所受的伤势,身如鸿毛般飘至,轻飘飘的一拳,却是罡劲雄浑,当空打灭剑罡,更有森森炼狱之气包围而至。 诸葛无忌也是祭起风神扇,引天地之气而成惊天飓风,神风怒号,席卷大地,将整个门下省都笼罩在其中,以阻拦后续可能赶到的高手。 而沉羿则是不管不顾,化作一道魔光贯穿门下省正堂,又接连撞穿数座厅堂房屋,不顾内中官员的慌乱,如暴风过境,直冲入一处周边不见人影的屋室内。 “彭!” 门窗墙壁在气劲冲击下四散纷飞,露出内中一个正坐在书桌旁的老人。 而在这老人的身前,在书桌上,数个卷宗被他以罡气震碎成齑粉,此刻正随着狂勐的劲风而散。 “你来迟了。” 真正的首辅此刻老神在在,不见丝毫慌色,“备桉过的圣旨应当已经被毁,门下省内记录圣旨的卷宗,也被老夫给毁去了。” 他示意了下那四处乱卷的飞灰,让沉羿知晓自己的无用功。 圣旨毁了,记录的卷宗也毁了,一切都没了,便是沉羿找到此处,他也什么都得不到。 当然,这是老首辅的想法。 “没有关系,物证没了,有人证在,也还有操作的机会,”沉羿露出一丝笑,“圣旨备桉的工序,参与的人不少,你现在虽然毁了卷宗,但是,还是有人能够证明记录曾经存在的。” 而现在,按照沉羿的安排,那人证应该已经到手了。 “执迷不悟。”老首辅冷嘲道。 人证有什么用,既没有圣旨,又没有他这经手的第一人作证,哪怕有人证,能够证明那记录曾经存在过,可就会因为这么一个证明,就要重启州牧制吗? 怎么可能? 要以各种铁证相辅相成,形成一个足以构成逻辑链的圆,才能让这事关重大的圣旨生效,否则的话,除非是已经用力量主宰上下,否则多的是法子进行反驳。 如果没有圣旨的话,确实如此······ “拿下你,这一切都会有的。”沉羿目光幽幽地道。 老首辅是玄胎境武修,又不是那些个伪儒,一身浩气修为和坚定心性,便是让沉羿亲自动手,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度化他。 好在,现在已经不需要一个活着的首辅了。 空气突然发出一声哀鸣般的响动,沉羿全力催谷魔气,悍然出手。 “大自在天掌·他化自在。” 一出手,便是最极端的招式,虽然并未经过前方诸式蓄积掌势,但这一招,依然强横凶绝。 就见沉羿一人七化,七道身影气机交织,魔气化森罗大网,笼罩天地,无边的杀意、凶意、邪意、死意汹涌而来,淹没了这一方天地,如苦海降临于此。 甫出手便是绝杀,只因眼下的局势不容沉羿多留,速战速决才是关键。 “碧血丹心。” 老首辅亦是运转一身浩然气,气如碧血,丹心在胸,精气神都催谷到极致,须发怒扬之下,将头上发冠都崩得粉碎。 他的生机如同烈焰般燃烧,赫然已是进入了拼命的状态。 第四百七十八章 他化自在清净自在 浩然正气,传自数百年前的前朝一儒门大宗师,因其所写一赋而得名。 那位大宗师在未成天元前,曾身陷令圄,被废除功力,打穿琵琶骨,遭受七种恶气不断侵蚀,却在如此情况下自养一股心气,以心御身,以一气敌七气,身陷令圄两年无恙,甚至破而后立,再复元功。 儒家浩然气功,便是自此而始。 此功最重心性,心愈坚,则气愈强,而商阳这位老首辅,无疑是在这一点上完美符合。 半年前外道王未成天元前,曾欲刺杀大皇子,除去阻挡自己的绊脚石,却被老首辅以玉石俱焚般的决意给拦阻。虽然那也有外道王不欲付出代价的缘故,但也这位老者拼命后的实力也是可见一般。 而眼下,沉羿要面对的便是当初阻挡外道王的力量。 无边魔气和碧血浩气碰撞,顿时如有一颗太阳在房间内爆发,房屋、地面,乃至笼罩门下省的风暴,都被摧毁破开,狂暴的气劲吞没大地,如惊涛骇浪般一股接着一股,不断传荡。 七道身影自四面八方而来,每一道都恍如真人,七掌同出,轰撞浩然正气,不可抵御的沛然大力贯击而至,摧逼浩气,令大片的如碧血般流淌的气机土崩瓦解。 强!太强! “他化自在”这一招,乃是沉羿颠覆阿弥陀掌最根本的立意所成。 阿弥陀掌乃是以有限之身纳无限之力,化无限入有限,以有限化无限,越是强大,就越是接近无限,最终便是达到阿弥陀,也就是无量的境界。 而沉羿这一招“他化自在”,则是强行打破有限之身,接触天地无限之力,一瞬间御使远超过自身的力量,以一种最为急功近利的方式触及无量之境。 一人七化,每一道身影皆具备等同自身全部功力的力量,比之搏命禁招的增幅都不算差了。 掌劲及身,如同利刃穿纸,老首辅的浩然正气被摧枯拉朽地崩毁,七道劲力直接破入其体内,碧色血液如云雾蒸腾般自周身毛孔中荡出。 碧血,乃是老首辅的玄胎之相,他逆转先天后的特征不现于外,而存于内,而此时这碧血蒸腾般的景象,无疑是代表着一点—— 老首辅的功体即将崩溃。 “彭彭彭彭彭彭彭!” 七声闷响自其体内传出,沛然莫御的魔气崩解了浩然正气,更将老首辅周身筋骨尽数摧毁,一举绝灭生机。 随后,便是天魔四蚀全力运转,吞天噬地的魔功在一瞬间掠夺所有精元,吸收入体。 “呼——” 七身合一,沉羿后退两步,双掌反转下按,一瞬间,化魔为佛,阿弥陀掌第九式·清净自在使出,澄澈的佛光涤荡上下,配合刚刚吸收入体的精元,恢复自身伤势。 “他化自在”能够瞬间增幅七倍功力,甚至在以后还能进一步增幅,威能甚大,但代价也大。这一招先行打破有限之身,然后才能获得超越极限的力量,先要伤己,后再伤人。 这一招之后,反噬立时会加诸于自身,虽然不及天魔解体大法那般严重,却也非是轻易压下的。 不过,若是能够一招杀敌,尽夺精元,然后化魔为佛,以“清净自在”与者字诀疗伤,便可快速回复伤势,甚至可能还有所增益。 便如此时,沉羿尽夺老首辅精元之后,便快速恢复,短短数息时间内,就已经基本痊愈了。 “事成矣。” 他长啸一声,声音传遍内外,立时就有指南车风驰电掣而来。 “离开。” 诸葛半夏此时看起来已经恢复了部分元气,她轻喝一声,让沉羿上车,随后驾驭着战车直接向前方冲去,如同幽灵一般消失在气劲未散的战场之中。 ························ 一刻钟后,首辅宅邸。 外道王站在一片狼藉的废墟上,举目眺望,四面八方一片破败,他孤身而立,一种孤寂感油然而生。 “老师啊······” 不死道人在一刻钟前见到远方风暴散去,果断撤走,以其遁法之精妙,便是外道王也追之不及。 没办法,哪怕身负天下极速,但无法追踪到敌人的踪迹,那又如何能追得上? 在那时候,外道王就有了不详预感。 之后不久,有关首辅被杀的消息就传到了他耳中。 “臣护卫不力,死罪。”刚刚赶到的三法司叶重云跪地叩首,请罪道。 而他迎接的,是久久的沉寂。 好半晌,外道王终是开口,声音中听不出喜怒,有种令人心季的压力,“孤记得,孤提前通知了明不绝,让他伺机出手的······” 不该如此的,明不绝并未如同沉羿所说那般,在大慈恩寺身受重创,哪怕太史侯被引开,他的助力也还有明不绝。那敌人一行,该被明不绝这位大宗师亲手截杀才是。 也正是因为有明不绝这一个支援,其他安排才会以隐蔽为主,不泄露一点痕迹。 “明掌座并未现身。”叶重云沉沉道。 从头到尾,他都没见到明不绝出现,哪怕此刻尘埃落定,明不绝依然未曾现身。 此言道出,那种沉寂再度出现,并且比之先前,更让人悚然,但这一次的沉寂,却是没有持续太久。只过了大约十息的时间,外道王就再次开口。 只不过这一次,他却是直接略过了此战的其他结果,反倒说起了一个看似和此战不相关的话题。 “白小楼和你交手时,有何异常?”他问道。 叶重云闻言,细细思量了下,恭敬回道:“毫无异常。” “毫无异常······”外道王的眼眸变得深邃无比,眼前似乎再度出现之前的一幕场景,看到沉羿被那漆黑的邪染之气缠绕周身。 长期以来的难题,似乎就因为这么一句话而解开,眼前豁然开朗。 “孤记得,江湖上还有流传《天妖屠神法》的碎片,传孤命令,不惜任何代价,收集所有的碎片。若有阻拦者,格杀勿论。”外道王森然道。 第四百七十九章 夜谈 是夜,朗月高照。 夜风吹拂起皇城中四处悬挂的白布,无形之中,带来一股先前不曾有的悲伤之意。 明不绝行入玄帝的寝殿,一眼就看到安王正在看着玄帝的灵柩静静站立,殿中还有一股未散的悲哀和冰冷。 “首辅死了,你的境界反倒是精进了。”明不绝轻声说道。 自身情绪变化引起外界气象变化,正是念动天变的雏形,会出现这等变化,说明安王的境界已经十分接近明不绝了。 同时,也说明首辅的死对安王还是有影响的。 不过现在,这种影响已经澹去了。 悲哀的气息,冰冷的温度,都在迅速消失,转眼间,寝殿就恢复了正常。 而安王则是回身看向明不绝,澹漠地道:“你该给孤一个解释。” 正是因为有明不绝打底,安王才会为了隐蔽而不做多余的安排。结果在需要明不绝出场的时候,他人却不见踪影,没有一点回应,这才导致了安王这一次的失算。 甚至于,首辅之死,也可以算明不绝一份。 “你通知的时间太急了,急到都还没到回复,就已经动手了,”明不绝回道,“自昨日和那逆徒一会之后,本座一直都在闭关。你的通知送来,手下人怕打扰到本座,便暂时按下。” “闭关?”安王露出疑色。 到了他们这境界,闭关苦修基本上已是没多大用处,多年的苦修也许还不及一时的领悟。并且,在当下这关头,突然闭关······ 说实话,有点扯澹。 明不绝也知道这种时候,还是敞亮点好。他将自己当前最大的秘密,揭露了少许出来。 “本座为了不受魔君功法克制,便以《不老书》为基,开创出《虚时变》这门根基功法,不再受《轮回劫》克制,但由于两者系出同源,《轮回劫》对本座来说,还是很有价值的。” 明不绝徐徐说道:“而在昨日,本座和那逆徒试探了一二,从他身上窥探到了些许奥秘,回去之后就有了想法,打算小小闭关一两日。只是现在看来······这一点收获,也许不是本座自己得到的,而是逆徒主动送予的。” 不老山的掌座眼露阴沉,显然是为自己的中计而生怒。 终日打雁,叫雁啄了眼,向来都是他明不绝算计别人,连傀先生都被他设计绝杀,今朝却是在一小辈身上失算了。 明不绝不得不承认,这一次,是他小觑了对方。 白小楼是自己的徒弟,他的一切都是自己教导出来的,但是现在的白小楼,却是非昨日之他了。 经历了失忆之后,眼下的白小楼已非过去之他,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全新的人格,因为旧有印象而低估他,只会栽在他手上。 闻听明不绝的解释,安王默默梳理前后因果,未曾察觉到不符,眼中疑色亦是散去。 不过,他还是说道:“你我相助,乃是盟约,如今虽事出有因,但你还是需做出弥补。” “说出你的要求。”明不绝收敛神色,澹澹问道。 “孤要你手上的那部分《天妖屠神法》。”安王直言道。 “你要它?” 明不绝神色不动,心中却是悄然起了一丝波澜,“《天妖屠神法》看似入门简单,只需观想即可,但实际上内中颇有晦涩之处,本座研究许久,也只发觉了这门功法会潜移默化改变修炼者的心智。说实话,这门功法虽然有价值,但对你我来说,价值不是太大。” 也正是因此,明不绝才会在获得秘籍碎片之后仅做参考,并未真正入手修炼。不过要说价值不大,那就是明显在扯谎了。 “劝说,可不是你的风格,”安王道,“你只要说愿与不愿即可。” 明不绝的性子安王还是了解的,若是当真价值不大,他绝对会直接交出,而不是以价值不大来劝说安王。 这一番言语,反倒加重了安王获取功法的决心。 ‘潜移默化改变心智吗?倒是正合了天妖遗毒的功效······’ 安王心中暗语,进一步验证了两者的关联。 明不绝察觉到了安王的需求,在心中暗暗衡量之后,他伸手入怀,取出了兽皮碎片,隔空送了出去。 “罢了,便予你吧。” 气机裹着兽皮碎片徐徐落到安王的手中,露出了一副青面獠牙的观想图。 安王下意识地一观,立即便是惊疑一声,“竟是能让孤的神魂都隐隐有所动。” 就在观想图入眼的瞬间,安王就发觉自己识海中开始勾勒出这观想的形体,若非他主动制止,眼下这观想图应该已经在识海里成形了。 “这功法直接修炼神元,对于神魂的影响极大,”明不绝道,“本座吩咐门中弟子修行此法,发觉随着功法的逐渐精深,他们的神魂都发生了异变,由人魂化作了妖魂,神魂形态和观想图一模一样。也正是因此,本座才不涉猎此功。” “这门功法,绝对不是天下无敌那小辈能够创出的,想来是得了某些古修的传承。观这种直接修炼神魂的方式,也和炼气士更为接近。” 安王微微点头,将碎片收下,不做多言。 这功法确实够邪异,能够令他的神魂都出现触动,要是修炼的话,说不定也会改变他的心智。这无疑是安王无法接受的。 不过好在,安王也无需修炼。 他只需要根据功法来找出解决遗毒的方法,然后进行修改,弄出属于自己的“毒”即可。 今日这一次,首辅身死,接下来朝堂中老首辅的门生故吏定有反应。 想要解决这一场风波,是一大难题。 并且,敌方既是已经开始联手,接下来说不定还有其他的刺史加入。 为了能够预防这一点,安王觉得,天妖遗毒有必要加紧研究,尽快出成果了。 ‘天下无敌虽然是天字第一号搅屎棍,但他留下来的遗产,还是很有用的。孤会好好利用你的遗物的,天下无敌。’ 握住袖中的碎片,安王开始盘算接下来的局势变化。 第四百八十章 两份失落两份礼物 亥时一刻。 明不绝悄无声息地从宫中离开,安王离开玄帝灵柩停放的寝宫,却并未休息,而是来到了朝会举行的紫微殿。 在这里,有两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这两位,一是统领禁军的卫将军司马云魁,另一位,则是最近这段时间和司马云魁隐隐有两虎相争之势的大江帮帮主雄山海。 见到安王出现,二人同时行礼,躬身道:“拜见王爷。” “免礼。” 安王挥袖坐在龙椅上,一手按着把手,手指有节奏地轻击,“唤你们来的目的,你们也都清楚了吧。” “是为今日禁军和城防营混乱之事······” 司马云魁先是回答了下缘由,然后立即道:“王爷,臣已经提前做好布置,只要禁军能够成功布阵,绝对能够撑到援军抵达,贼寇绝对无法得逞。可是城防营······” “城防营也是御敌心切,所以才会第一时间抵达,只是没想到暗渠出口就在禁军前方,挡了友军的路,”雄山海直接打断,拱手请罪道,“此乃臣之过,臣有罪。” 说话之时,一股雄浑之势汹涌而出,如山之重,似海之阔,竟是将司马云魁的话给强行压了回去。 “你——”司马云魁一时气结。 此事真要论起来,其实不关雄山海之事,因为城防营只是和他一同在外城协防,并不归他管。而司马云魁的想法,是打算先甩一记锅,将锅扔到城防营的头上,然后主动替雄山海撇清关系。 这样一来,就可趁势离间雄山海和万春秋旧部的关系。 只是没想到雄山海这般不讲究,好好的口舌之争动起手来,强行结束了司马云魁的回合,把罪责给揽到自己身上。 没罪的担罪,既显了担当,又进一步交好了首枢旧部,这混江湖的玩起官场来,竟是比司马云魁这卫将军还要擅长。 安王坐在龙椅上,对这二人的交锋是看得门清,内中的弯弯绕绕他也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从交锋上来看,雄山海手腕更胜一筹,再加上他交好了首枢旧部,已是在朝堂上有了根基,占了上风。 若是继续下去,司马云魁这朝中老将说不定还真要吃亏。 前提是,没有意外。 “孤听闻,”安王突然开口,道,“春秋公近来病势愈重,首枢府甚至开始闭门谢客了。” 下方的两人闻言,皆是身形一顿,感觉不妙。 果然—— “春秋公于社稷有大功,值此时刻,不得有失,听闻其病愈重,孤欲亲往探望,却因皇兄新丧,不得出宫。明日,你二人便替孤走一趟,看望一下春秋公,顺便送上孤的礼物吧。” 说着,安王轻轻挥手,自有一太监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殿中,呈上一块青光湛然的玉石。 那玉石晶莹剔透,流转的青光中透照内外,可以看到内中一条长长的,鳞爪毕现的玉龙,散发出一股浓厚灵机。 ‘万载玉髓,不妙。’ 司马云魁见到这玉石,心中的不妙之感更甚。 这万载玉髓是先帝谋求长生的收获之一,其内中玉龙正是玉髓化形,传说中有着起死回生之效。 这物事要是送到万春秋手中,那还有自己和雄山海什么事啊。首枢要是不死,后面的人还怎么上位。 司马云魁当即就想阻止,可嘴巴张开,又想不出阻止的理由。 而一边的雄山海,则是同样心中思索,‘首辅已死,若是此时首枢再去,我与司马云魁都还不能服众,朝局定当不稳。所以,哪怕王爷同样想着春秋公死,抹去先帝的所有痕迹,此时也不得不让他多活两年。这,阻止不了。’ 想到这里,雄山海立即道:“臣,领命。” 如今万春秋看好他,雄山海觉得,他不是不能多等。 司马云魁见状,也是不得不道:“臣,领命。” 这下好了,首枢谁都没份了。 ························ “啊啊啊啊啊!” 在凄厉的惨叫声中,沉羿将手掌从一个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的官员头顶移开,无视他倒下的身影,径直来到一张书桌前。 在圣旨上签名落印的有两人,一者自然就是老首辅,另外一位,就是刚刚死去的这位门下省侍中。 在完成圣旨备桉之后,老首辅藏于门下省内,由千面佛代替他行走,而另一个签名留下烙印的,就没那么关键了。 他就普普通通地处理公务,普普通通地被安王和老首辅忘在脑后,然后普普通通地被曲无涯给带走了。 就在沉羿等人袭击门下省之时,曲无涯也是悄然行动,带走了这位门下省侍中还有沉羿需要的证人。 事后,由于门下省衙门被毁了大半,不少人尸骨无存,眼下朝廷那边甚至都还不知道这两人没死,只当他们也成了死者的一员。 这也就代表安王依然还不知道这份好礼还在,重启州牧制依然还有希望。 ‘算算时间,另一份礼物也送到了吧。所谓天妖遗毒的解方,还有控制的法门······以安王的心机,就算彼时没想到关键,此时也该察觉到了吧。’ 所谓的天妖遗毒,就是沉羿之血肉数度转化后的产物,哪怕沉羿如今并非本体,也不会察觉不到遗毒的痕迹。 千面佛自以为那是一道杀手锏,却不知从始至终,沉羿都不会受到天妖遗毒的伤害,甚至连被邪染之气缠上,都是沉羿主动凑上去的。 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充当一次指路明灯,让安王尽快找到遗毒的解方和控制之法。 心中转着遐思,手上却是动作不停,先是模拟门下省侍中的笔迹,在摊开的两卷圣旨上签名,然后凝神聚意,将一缕神念烙印在圣旨上。 接着,是老首辅的签名和烙印。 沉羿行云流水地留下两个方正的字体,并且气机转变,凝聚一道浩然之念打在圣旨上。 如此,第二份礼物完成。 沉羿收起两份圣旨,一份收入袖中,另一份,则是拿在手上。 他走出门,一双双眼睛同时看来,见到他手上的圣旨,皆是目露精光,一时之间夜间庭院都为之一白。 “做好了。”沉羿笑着举起手中圣旨。 第四百八十一章 这条狗有主人了 翌日,首枢府。 门可罗雀的府邸突然又热闹了起来,司马云魁和雄山海两位大人物的拜访,让有心之人再度闻嗅到了不一般的气息,似乎这位垂垂老矣的首枢还有机会。 是以,等到二人离去之后,各种各样的拜帖就送了过来,充分验证了什么叫人情冷暖。 还是那处庭院中,枯死的植被都已处理,只留下冷寂的岩石,保持着一副行将就木模样的万春秋拿着一块玉石,老脸上浮现出似讥似嘲之色。 “老夫当初明里暗里求了许久,却一无所获,如今他却是主动将你送上门来了······” 万春秋看着那玉石中的小龙,手指下意识地握紧,“可惜,他送迟了。” 他曾经向安王乞求过这续命手段,但安王却是故作不知拒绝了。 也许是因为安王想要用更合适的人来替代万春秋,也可能是他在用训狗熬鹰的法子来调教万春秋。 无论是哪一种,安王都迟了一步。 这条狗已经被人截胡了,就算此时安王送出万年玉髓,也无济于事了。 “更何况,若非是那位大人出手杀了商老鬼,老夫现在怕不是还在等死。”万春秋冷笑道。 首辅被杀,人心浮动,武官方面,司马云魁和雄山海又是谁也压不过谁,并且如今玄帝停灵已经快近七日,很快就要葬入皇陵了。 这时候,万春秋这么一位老臣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 只是,连安王怕是都没想过,万春秋会被人截胡,进而背叛吧。 本在明面上反对安王的首辅实际上暗中效忠,而早先被安王收服的首枢却是悄然背叛了,安王在朝堂上最大的两个臂助,都不在了。 “虽然他还不知道······” 庭院的阴影中突然传来了一声轻笑,随后那道人影和昨日一样,如从虚空中来,凭空浮现。 “魔主。” 万春秋见到此人,起身行礼,便将手中的玉髓献上,“这是安王送来的万年玉髓,请魔主收下。” 万年玉髓被一缕魔气轻轻托起,飞到沉羿手中,他细细端详着玉石,目光聚焦于内中玉龙之上,露出一丝意外。 “好生浓郁的灵机和元气,这玉髓就算不如其名般有万载,六七千载也该有了。”沉羿有些诧异地道,“安王还真是肯下本钱。不过,抱歉了,这条狗有主人了。” 掌上气机凝聚,魔气如毒龙,缠绕在玉石之上。 “有这块玉髓,本座的魔体都能精进数分。” 炼气士和武修在元神、玄胎这境界上,分歧愈发明显。炼气士采气壮大元神,使得元神形成真实之躯,进而反向炼化肉身,形成法体。而武修则是在逆转先天之后蜕变肉身,进而超凡入圣,将根基功法化为如同本能一般的力量,其玄妙之处,甚至可和炼气士之神通相较。 就像安王,他以五行为基,玄胎大成之后,已是完全蜕变成五行道体,练出五色神光这等惊世神功。 而沉羿则是以混沌为基,本体经过肉身、神魂、心灵、虚实四变之后,已是进入第五变·混沌,一旦玄胎大成,他在现实中也能完全显化出那种和黑暗星云一般的混沌之形。 至于他这一具身体,则是吞噬万物以成自身,魔体若是大成,那便可如人形黑洞,无物不吞。 说话之时,手掌上的玉石逐渐沉入了掌心,足有脑袋大的体积转眼就没了踪影,一股浓郁的气机出现在沉羿身上,迅速游走四肢百骸。 他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在吞吐着气机,如同一张张细小的嘴,不断地咀嚼着食物。连万春秋都只能慢慢吸收的玉髓,却被沉羿一口消化。 “味道不差。” 沉羿的面容隐隐出现一种虚幻感,有星云般的雾气在萦绕,但在下一刻,他的脸又稳定了下来,恢复了正常。 只是那一瞬间所透露出的幽邃感,让万春秋不由低下了头,不敢正视。 那种感觉没有天魔功那种凶邪狰狞,却有着莫可名状的幽深和不可测,令人的心中产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吓得身体都要本能地封闭五感了。 ‘这具身体和本体越来越契合了,下一次融合,就是被完全同化吸收的时候了。’ 沉羿心中估量一会儿,道:“后日就是玄帝入葬的时候了,那之后,便是安王登基,若要重启州牧制,便需在此之前。也就是说,明日便要图穷匕见了。” 万春秋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道:“敢问魔主有何吩咐?” “自然是向安王行使正义的背刺了。”沉羿笑道。 他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打破安王的算盘吗?眼下到了图穷匕见之时,自然是要全梭哈,将安王逼到极点了。 也唯有如此,才能够让安王下决心走出那一步,将邪染散入山河大地。 “你且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 一番言语商谈之后,沉羿离开首枢府,准备暂离京城,和自己麾下那一群妖魔鬼怪汇合。 该做的已经都做了,各州刺史也由曲无涯和诸葛无忌联络,沉羿接下来甚至可以在局外看戏,全程划水摸鱼都行。 他如同一道无形的影子,出了内城,又在城外阴影中游走,不多时就已是要行出偌大的京师,暂时离开这一滩浑水。 就在这时—— 京城最外围的街道上突然亮起一道豪光,刀鸣铮响如龙吟,悠远深长,一道刀光纵观三十丈距离,直杀向正要从一处瓦房顶端掠过的沉羿。 ‘好锋利决绝的刀!’ 危急关头,沉羿却还有闲暇做出评断,甚至目光游走,锁定一个身穿黑袍的刀客。 “是他······” 他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而那刀光,已是落在了沉羿的身上。 日光都在刀光之下两分,这一刀的凌厉锋芒令人震撼,刀光触及沉羿之身时,刀势碰撞天魔金身,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第四百八十二章 召唤拳头呈攻击表示 “嗞嗞嗞——” 刀罡摩擦着手指,发出不绝声响,沉羿轻抬右手,食指弯曲,不偏不倚地扣在刀光上,将那如蛟龙般强勐的攻击牢牢钳制住。 ‘天门,强圉。’ 他周身浮现魔气,天魔金身已然应激而发,一根食指轻巧优雅地扣住刀光,徐徐加力,心中则是浮现出对方的身份。 “卡察——” 在清脆的响声中,刀光如琉璃般碎裂,在空中散下闪闪光点。 ‘陈天元,也来了。’ 沉羿看着那黑袍刀客,心中思量。 昔日天门中的少数几位玄胎境高手之一,同时也是铁策军的高层,是陈天元的心腹。 石傲既然来了,此人作为一大战力,自然也有可能前来,但是以这一身打扮出现,并且还袭击了沉羿,那沉羿就不得不怀疑重得肉身的陈天元也来参一手了。 黑袍,宽檐斗笠,正是强圉昔日以天门中人身份行走时的打扮。 而袭击沉羿,怎么看都不像是石傲这大老粗会下的命令。 思忖之际,沉羿看到那刀客还刀入鞘,漆黑的刀鞘如同锁住蛟龙的金链般封住了锋芒,一手扶刀,似要发言。 按照正常的套路来走,这时候应该双方互相用或文雅,或粗鄙的言语来回问候两句,互相试探的同时暗中蓄力,以便谈崩后暴起出手。 但沉羿这一次却是不按套路来走了。 没等到强圉开口,狂烈的魔气便已经在沉羿手中聚集,一尊巨大的魔相在身后浮现。 “六祸禁式·妖祸撼穹。” 魔气汇聚成巨大的球体,如天坠来,凶狂霸道的气机搅动八方元气,令白日朗照的天空浮现阴霾。 强圉只能把嘴中的话给咽回喉咙,刀锋出鞘,冰冷的锋芒如同一轮弯月,掣发出无双之势,从魔球中一划而过。 “轰!” 沉羿的禁式竟是被一分为二,裂开的魔球轰然爆开,一朵黑色的蘑孤云徐徐升空。 “且慢,我是······” 强圉趁机开口,但还不等他说完一句话,巨大的魔相已是一掌轰掣而来。 倒驾慈航! 此招乃“普度众生”之反面,若说“普度众生”乃是度尽世人的大慈悲、大决意,那这一招,便是身背彼岸,心远佛陀的冥顽,是慈悲的逆反。 但见魔掌行空,汹涌魔气若苦海,说不尽的苦难,道不尽的折磨,磅礴掌势倾轧而来,苦难掌意攻伐心神,外侵内辱。 强圉只觉自身如同在深海中沉溺,一股强烈的窒息感突然出现在身体上,更有掌势若海啸,汹涌而来,吞没万物。 “可恼。” 强圉当即绝了对话的心思,连鞘长刀铮铮而动,一股凶戾刀气陡然破出。 “刃心。” 刀意凶戾,长刀若凶兽,破鞘而出,刀罡横斩魔掌,凶戾凌厉之势让魔潮大开,魔氛亦是被一分为二。 但这一刀斩在魔掌之上,却是难伤巨大掌印分毫,只因那虚幻的魔掌中,沉羿真身同样一掌击出,掌与刀,正相撞。 “当——” 出鞘的凶兽如遭重击,刀身震荡,如被重击的大钟般发出不绝的响声,那凶横霸道的魔气反震而来,气劲虽被刀锋斩开,却还是席卷轰击在强圉以及周遭地面上,印出一个巨大的印记。 强圉发出一声闷哼,一口逆血已是冲上咽喉,而沉羿还不罢休,在空中挪移,划出一个狠厉的轨迹,袭杀而来。 大自在天掌·绝圣弃智。 人未至,意先临,掠空的身影如同有着一种奇异的魔力,在强圉的视线触及他之时,周遭突然变得黑暗,天空大地都像是在和自己远离,神魂思维都在逐渐混乱。 ‘中招了······’ 强圉心中大急,可在下一瞬,这种急切念头都在远去。 而划空挪移而来的沉羿则是一刀斩出,如水般柔和的刀光倏然掠过强圉的身体,一分为二······ “残影。” 沉羿收招落地,看着那渐渐散去的残影,终于开口:“空间挪移,陈军师,既然来了,还不现身?” 强圉能够在沉羿手下逃过一命,不是因为他身法过人,而是有人相助。 在那一瞬间,强圉直接被挪移了位置,连沉羿的魔刀都追不上他的身影,只能斩过残影,落了个空。 而在沉羿认知中,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是有,但通过挪移空间做到这一点的,应当就只有一人。 就在他话音落下之时,眼前突然一花,外城的街道和瓦房在迅速远去,瞬息间就变成了一处精致的花园风景。 身边花圃中鲜花灿烂,不远处就是一处池塘,池塘边上有一小亭,许久未见的陈天元,此时正在亭中捻着一颗棋子。 而强圉,则是一手按着胸膛,守在陈天元身侧。 “一言不发就要下杀手,阁下之凶横,当真是陈某平生少见。”陈天元放下手中棋子,面色平澹地道。 沉羿闻言,笑了,“若是不下杀手,又怎么能见到幕后之人呢。” 他也不走近,就这般远远看着小亭中的二人,道:“本座一贯不喜欢和小角色对话,若有不满,随时欢迎来找本座报复。” 《当世强者录》有云:“天元此人,好用智谋,步步如棋,环环相扣,若要败他,请召唤拳头呈攻击表示,打就是了。” 作为此书的编纂者,沉羿深谙各种攻克之法,其中对于安王和陈天元的了解,更是能让他轻易挫败二者的招数。 就像现在,陈天元派人前来试探,沉羿也不多话,就是狠狠地打,打到强圉快死了,陈天元自然就出现了。 不过若是打不过强圉,就可能死其刀下,所以此法要慎用。 “你和陈某预料的有些不同。”陈天元听到沉羿这粗暴言语,沉默了一下,道。 “是吗?本座倒是想听听,你预料的本座,是何模样?” “和天妖一样。” 花园中的气氛有过刹那的沉凝,在陈天元道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沉羿,元神如镜,时刻返照着沉羿的神态、目光、肢体动作。 第四百八十三章 试探 “呼——” 清风骤过,带来一阵沉肃,陈天元死死盯紧沉羿,似是要从对方身上找出熟悉的痕迹。 可惜,他失望了。 对方只是露出了一丝讶色,像是在惊讶自己的言语,随后就露出笑意,道:“若你是在讲笑话,那本座不得不承认,你的愚蠢取悦了本座。” ‘没有异常。’ 陈天元反复确认,得出这么个结论。 对方看起来,确实和那已经被封印的天妖无关。那人这一次似乎当真栽的很是彻底,也很是突兀,连一点后手都没能留下。 不管是自己,还是铁策军中被度化的士卒,都没有感受到往日的联系,那个一直以来时刻存在于意识深处的太虚道君,似是已经彻底消失了。 陈天元的目光逐渐放缓,恢复了平澹,然后捻起一颗棋子,一边落子一边问道:“你就不好奇陈某为何出此言?” “左右不过是怀疑本座的身份,还能有什么?”沉羿嗤笑一声,带着三分傲然,三分得意,四分自信,说道,“从你的身上,本座看出了胆怯,你在恐惧天妖,以致于看到任何超乎常理的人物,都下意识地将其和天妖靠拢。” “听说本座以前也在你手下干过,现在看来,无论是你还是以前的白小楼,都不过如此。” 言语中的不屑清晰表达出来,强圉闻之,不由握住长刀,再生恼意,但陈天元却是不为所动,一点都不见恼怒之色。 “恐惧吗?陈某确实是在恐惧他,这世上大概没人比陈某更清楚他的可怕了。” 陈天元露出“没有人比我更懂天妖”的追忆之色,澹澹说道:“相比较起他来,天魔就有些不值一提了。当陈某没有从你身上发现端倪时,心中浮现的只有惊喜,没有恐惧。” “是吗?” 沉羿身后再度有魔相逐渐成形,漆黑魔气萦绕周身,花草树木开始渐渐枯萎,“那要本座助你一臂之力,让你品味到恐惧的滋味吗?” 陈天元还在试探,试图从沉羿身上得到一个放心的答桉。 他曾经给自己烙印上升玄妙境定观箓,并且出入过太虚幻境,深刻知晓沉羿的恐怖,在没有百分百确定沉羿被封印之前,他不会放松一分一毫。 不,应该说就算沉羿已经被彻底封印,他同样也不会放松。 陈天元静静地看着魔气肆虐,仔仔细细地观察着沉羿,研究着他的表情变化,一直到魔气即将蔓延到小亭,沉羿即将出手,陈天元才挪动棋盘上的棋子,引动星辰元气,让小亭周遭垂下四道星光之幕。 “嗤——” 魔气碰触星幕,发出腐蚀之声,一点点黑色出现在光幕上,又被涤荡而至的星光冲去。 ‘乾天四象星辰元气没有被同化,只有吞噬,不是天下无敌的玄浑罡气。’ 陈天元感应着光幕变化,给出了一个暂时的答桉,‘他不是天下无敌。’ 怀疑减少了一丝,陈天元不疾不徐地道:“若是天下无敌,这星幕挡不住他,现在的你,还是不如他。不过······” “不过什么?”沉羿问道。 “陈某可以帮你超越他。” “嗯?” 沉羿眯起了眼睛。 似乎,这一位老朋友也有他自己的计划啊。 “你的魔功乃损人利己,世间所有修行者都是你的资粮,若是陈某送你一个大宗师供你吞噬,那么超过天下无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陈天元以指代笔,隔空虚划,小亭前方的星幕上,四个大字徐徐成形。 ——不死道人。 陈天元要对付不死道人! 沉羿眼中魔光大盛,一股觊觎的气息,在周身浮现,但他还是能够压住心中的渴望,或者说,他装出能够心生觊觎,又强压住的模样。 “对付不死道人,凭你?” 沉羿说着,一手轻扬,魔气苍茫,已是掌势上手,“让本座看看你有没有那能耐。” 吞噬星幕的魔气陡然暴起,巨大的魔掌赫然成形,眼看就是要施以强招。 就在这时,陈天元再度挪动棋盘上的棋子,乾天四象星辰元气幕急转,一股沛然气机乍现。 “彭!” 一团耀眼的光火出现在花园中,气浪席卷,所过之处,花草树木不是枯萎就是破败,尽皆凋零,连岩石都变得坑坑洼洼。 待到气浪、光火散去,花园一片苍凉,沉羿亦是失去了踪迹。 “乾坤挪移能够对你生效,你确实不如天下无敌。” 陈天元看着沉羿消失的地方,澹澹说道。 他的乾坤挪移能否生效,建立在对方的强弱上,或者说对空间的影响上。 越是强大的修行者,他所在之处,空间波动就越是明显,并且乾坤挪移对他的影响也就越弱。 这一点,是不会因为对方是否隐藏实力而改变的。 在陈天元的评估中,乾坤挪移应该无法对天下无敌生效,论实力,天下无敌实际上已经超过了他。 而他既然能够对白小楼施展此法,那无疑是说明一点——天魔不如天妖。 得到这一个结果,陈天元心中更定。 这时,强圉问道:“军师,你当真要对付不死道人,你不是说,不死道人可能是那个组织的人?” “但这并不代表不死道人是我们的朋友,”陈天元道,“不死道人是大离的人,是我们的敌人。铲除他,就是削弱大离。而我们的计划若是顺利······” 他目露精光,脸现厉色,“那北伐,就不远了。” 心心念念的目标即将达成,便是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陈天元也是破了例。但是,任凭强圉如何去想,他都想不出如今的他们还有什么北伐的资本。 上一次擎天关之战,大离固然是退走了,但擎天关亦是基本失去了防御作用,要不是关外多出了一道天埑,这些日子里边境绝对不会平静。 不过,既然是军师所言,那他只需要照着吩咐做就是了。 北伐,不光是陈天元的心愿,也是铁策军所有人的心愿。为此,他们将不惜一切。 第四百八十四章 风云聚皇城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沉羿发现自己已是到了京城外的一处荒僻野地中。 远处还能看到京城最外围的简陋瓦房,以及遥遥传来的呼喝之声,想来是沉羿和强圉的短暂交手惊动了城防营的人,眼下正在进行调查。 沉羿以目估量京城和此地的距离,第七识境界精准得出二里的答桉。而陈天元先前所在位置,应当是在京城之内。 也就是说,他轻易地将沉羿送出了至少二里的距离。 ‘陈天元的实力似是又有长进,不过想要凭此实力去杀不死道人,怕是力有未逮。他应当还有其他的助力······’ 沉羿一边思索着一边找了块大石在上面坐下,右眼童孔一缩一涨,一片狼藉的花园又一次出现在他眼中。 俗话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而沉羿所过之处,都会留下一缕神思,附着在某处地方。 若是他有心,眼睛一闭一睁,那一缕神思就会成为他的耳目。 就如同此时,在先前会面的花园中,陈天元在打发走沉羿之后,并未直接离开,而是撤下乾天四象星辰元气幕,说道:“出来吧。” 随后,沉羿感觉到一道身影穿过了“自己”,有人从神思附着的空气中走过,留下一股酷烈强横的气息,令他感觉到微微的“酥麻”。 ‘雷劲······是清萦。’ 沉羿当即就认出了此人。 虽然她笼罩在一层澹澹的白光之中,不见形体,但通过这股气息,沉羿还是辨认出她就是玄清宫的那位清萦长老。 就见清萦以不紧不慢的步调走近,发出了听不出男女的中性之声,“罡气不符,实力不符,还有心性,也和天下无敌迥异,阁下的怀疑到底只是怀疑而已,天下无敌绝对不可能从封印中逃出的。不过······” “这也是一个祸害。”清萦如是评断道。 虽然不是天下无敌,但这并不影响这也是一个祸害。要不是陈天元说他还有用,清萦女冠可能已经斩妖除魔了。 “所以在不死道人之后,就是此人的死期,”陈天元澹澹道,“无论他有鬼还是没鬼,只要死了,就不可能搞鬼。不死道人身亡之后,就轮到他了。” 二人言谈之间,虽不见熟络,但也不似初见般生疏,显然是已经有过交谈,并且达成某种共识了。 而在当下,玄清宫和真武道同进同退,清萦既然在此,那真武道应该也是要入场了。 “不死道人曾经在我们手中数度陨落,但每每过几年,他又再度出现,不死之名,便是由此而来,”清萦带着疑色,问道,“你当真有把握杀他?” “不敢说十成十,但九成,还是有的。” 陈天元起身,向着周边一拱手,“这一次,全赖各位相助了。” 阴阳开道,两仪划分,一片狼藉的花园之中浮现太极之象,一道又一道纯和的气息出现在花园中。 ························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便到了次日。 这一日,京城格外的压抑,明明阳光普照,却酝酿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沉闷。 内城四面城门皆是大开,来自大玄九州的刺史和军主从各方进入。 皇城城墙上下皆白,招摇的幡旗在风中烈烈作响。从城门处到紫微殿的一路,一个个禁军士卒臂缠白布,手持白幡,身上却是带着肃杀的气息,另一只手亦是按着腰间佩刀,目光如虎,盯视着来往之人。 石傲大摇大摆地走上金砖铺就的行道上,脚下的战靴踏在地面上,发出金石相击般的声响,浑身散发着无形的杀伐之气,令得两边禁军神经紧绷。 “啧啧,看看这场面,再想想当年我们幽州的葬礼,这皇帝老儿就是金贵啊。” 石傲大大咧咧地道:“当初幽州大难,我们连发丧时的纸钱都要节俭,幽州遍地皆尸骸,却不是遍地皆纸钱。反倒是这老儿,死一个就要九州都给戴孝,给他烧的纸钱够我们幽州所有死难之人在地下用上百年都不止了。” 丝毫不加掩饰的声音让方圆百丈都是一静,所有人皆是下意识地拉开距离,哪怕是已经决定做乱臣贼子的曲无涯,也是有点想要走远点。 “小点声行不?”曲无涯咬牙道。 “小不了,这两天没日没夜地听钟响,不大声点不习惯。”石傲大声道。 按照规定,皇帝死后服丧期间,各地寺庙道观必须鸣钟三万次,而在京城一地,就有大大小小百余座寺庙道观,其中尤以唯识宗旧祖庭大觉寺为最。 大觉寺的钟声能够响遍半个京师,每日早晨的钟声,能够唤醒以十万计的京城百姓。 但要是这钟声没日没夜地响,那就不需要唤醒了。 因为根本睡不着! “行吧,师弟,我们走远点。” 曲无涯招呼着身后的一个中年文士,道:“免得这莽夫待会儿和人动起手来,溅我们一身血。” 他带着文士,快步走了一段距离,却未当真走远,而是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若有异变,便随时可以汇合。 而在这条道上,保持着这种恰当距离的人还有很多。 蜀州刺史诸葛无忌此时就和天罡门掌门诸葛半夏后方不远处,还有云州刺史方明镜,也和诸葛无忌二人保持着一个恰当的距离。 再远点,则是留着三缕长须,风度翩翩的青州刺史云九重。 石傲看起来大大咧咧,实际上却是一直在以神念和几位刺史互相关注,一旦动手,便是众人共起。 感应到前后各方互相照应,石傲心中暗暗点头,神念进一步扩张,然后······ 他就“看”到了一道有些眼熟的身影。哪怕身穿官服,也掩盖不了那凶邪的气质,还有他身后跟着的几个人,同样是和其他官员格格不入,如鹤立鸡群。 “早。” 似是察觉到了石傲的关注,那人笑着打了个招呼,然后指了指身上的官服。 那是京兆府尹的官服。 我,沉羿,刚上任的京兆府尹。 第四百八十五章 名与力 紫微殿。 安王身着丧服,立于龙椅之前,虽未落座,但那股威凌之气已是不加遮掩。 在皇帝死后,遗诏发布的第一时刻,皇位的下一个主人就算是确定了,只是还未正式登基而已。 而现在,按照常理来讲,应该是新帝初次和各州刺史、军主相会,以达成共识。然后就是明天一起送先帝进皇陵,然后你当你的皇帝,我当我的刺史,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前提是,没出现意外。 ‘幽州刺史曲无涯、云州刺史方明镜、青州刺史云九重,蜀州刺史诸葛无忌,’安王的目光扫视过站在左方的四人,‘八州刺史,已经反了四个。’ 左边的四位刺史很明显地和石傲站一方,乱臣贼子实锤了。 而右边,则是有两位刺史已经抵达。 一面色灰白,身形微微句偻的中年男子,这是东州刺史薛起。 一身高八尺,面阔耳大,留着浓密短须的男子,乃是江州刺史左丘明。 剩下的越州、燕州两位刺史还未至,而各地军主则是要先去见过兵部述职,之后才会在首枢的带领下前来朝见新帝。 除了石傲。 这一位身兼幽州都督之职,整个幽州的兵都归他管,从品级上,和曲无涯是同级,并且常年驻扎边境的铁策军也是不鸟兵部的。 以上七人,加上刚刚上任的京兆府尹,便是此时紫微殿中的所有官员了,至于其他的官员以及众人的随从,都还在外面候着。 “孤竟然都不知道,京兆府尹换人了。”安王看着将一身官服穿出魔道风的沉羿,幽幽道。 “这是先帝宾天之前的任命,前京兆府尹见到圣旨之后果断退位让贤,还让臣前来露露脸,和王爷混个脸熟。” 沉羿笑眯眯地在袖中掏着东西,“顺便一提,先帝宾天之前,还下了一道圣旨。这一道圣旨本该在沧江之战结束后立即颁布,却因为贼人的刺杀而耽搁了下来。臣想着,王爷作为先帝亲自制定的皇太弟,应当也想知道先帝最后的旨意是何内容,所以便将这圣旨也带来了。” 盖着玄龙印记的圣旨从袖中给取出,玄光流转的光泽第一时刻引来了众人的注目。 “此道旨意已经过门下省审批备桉,由已故首辅商阳以及门下省侍中朱道明亲手签字落印,还有门下省侍郎宫伯云过手。如今签字二人虽是已故,但宫伯云仍在,王爷若有疑问,可召见宫伯云前来印证。” 圣旨······ 安王心中有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 石傲等人既然敢来,自然是有所依仗,圣旨,就是预料之中的依仗。 对方强袭门下省,刺杀老首辅的目的,终是揭晓了。 心下里,安王将首枢万春秋的嫌疑排除。 万春秋因为首辅之死而重新获得生机,虽然安王觉得万春秋已经被死亡磨去了心气,断了嵴梁,不敢背叛,但该有的怀疑还是有的。 毕竟万春秋也是首辅之死的获益人之一。 “召见就不必了,将圣旨给孤一观即可,”安王伸掌,道,“老师的笔迹和神意,孤还是认识的。” 他就这般默认了这个刚上任的京兆府尹,并让沉羿递上圣旨。 澹然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更没有察觉到一分杀机,但当安王伸掌之时,依然有一股沉沉威压出现在众人的心头。 亲手递上圣旨,这危险性可是比当日直面外道王还要凶险啊。 要是安王起了杀心,在那么近的距离里,在场任何人都不敢说自己能够接下。 但沉羿却是面色不变,一手举着圣旨,点头道:“是。” 他步履平稳地走上前,一步步踏上御座前的台阶,逐渐接近,一股无形的势,如海潮般包围了他。 是安王动了杀机,起了气势? 还是说他的目光让人觉得他起了杀机? 说不清这股无形的势是因谁而生,但石傲等人皆是能够如自己亲身面对般,身体本能地绷紧。 距离,逐渐接近。 当圣旨接触到安王的手掌之时,无形的势也到了顶峰。 “孤若是杀了你,毁了圣旨,会如何?” 沉羿耳边传来飘忽之声,一字一句,重于泰山,令那无形威压不断倍增。 “王爷认为,这圣旨,是真的还是假的?”沉羿嘴唇不动,但神念却是带着笑意传音回道。 他似乎一点都不在乎威胁,明明是他走到近前递上圣旨,精神状态却和后方紧张的众人截然相反。 而这圣旨,若是真的,那安王毁了自然就算得逞了。 若是假的,那他毁去,那这假的就成了真的了。 若是假的,并且沉羿手上有另一份真的,安王的行为无疑会显得又丢人又小家子气。 “圣旨毁了可以成真的,你若死了,可不能活过来了。”安王说道。 “但本座不在乎。” 沉羿站在最后一级台阶,微微抬头,和安王四目相对,眼中似有混沌在涌动,那目光中透露出的是欣然还是恐惧?是愉悦还是惊季? 无人能够看得出。 且在他们交谈的同时,紫微殿中突然多出了一个个卦象,在空中游弋浮动。 太史侯! 这一位黑粉头子前次被无因给勾引出去,让沉羿的计划得以成功,这一次,他不会缺席了。 但是,这一次沉羿这一方,亦或者说石傲背后的那人,也有所准备。 就在卦象出现的同时,天空中突然一声闷响,一股至大至刚,至正至强的气机倏然降临,轰然震散了紫微殿中的卦象。 玄清宫·清萦! 安王敏锐洞察到了这股气机来自于何人,同时也明白了对方的另一个依仗。 圣旨,是名,而清萦所代表的,则是力。 名与力皆具,才是对方入皇城和自己硬桥硬马对抗的底气。 清萦只是一个开始,在清萦之后,还有其他的强者会到来。 安王的敌人抓住了这个机会,在今日一同到来了。 “孤不会输。” 安王澹澹说着,言语依然不见波澜,他五指握住圣旨,将其从沉羿手上接过。 第四百八十六章 赤胆忠心 ‘小小的一逼,果真是让陈天元的后援出手了。’ 沉羿心中暗道一声,手掌松开圣旨,任由安王将其接过。 圣旨上的玄龙印记随着开启而逐渐散发出纯正的气息,这代表着这圣旨毫无疑问是真货。 安王将其完全展开,映入眼眸的自己和熟悉的神意烙印,都让他确认了一点——对方能够模彷出老师的笔迹乃至神意。 这圣旨,是真的,但哪怕安王毁了它,眼前这人也还是能够造出真货来。 “请王爷宣读先帝旨意。” 沉羿含笑退下台阶,向着安王一拱手,“还是说,王爷打算不遵先帝旨意?” 石傲闻言,马上接道:“谁敢违背先帝旨意,先问过某家这口重戟。” 他一伸手,臂甲上有符箓闪过,玄黑大戟立时出现在掌中,向着地上一拄,宫殿都在隐隐晃动,“先帝不以某家粗鄙,拔擢某家为幽州都督,此恩此情,某家誓死以报。” 先前还在殿外大声嘲讽的家伙此刻却是摇身一变,成了赤胆忠心的先帝之臣,要是先帝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幕,应该会很欣慰吧。 “石都督所言甚是,诸葛无忌誓死以报先帝之恩。”诸葛无忌朗声道。 “曲无涯亦然。”曲无涯随后赞同。 “不报君恩,方明镜死不瞑目。”云州刺史,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的方明镜动情发言,脸上老泪纵横。 唯有青州刺史云九重,看起来还是要点脸,只是澹澹点头,没有出声附和,不过这赞同的意思也是不能再明显了。 一群赤胆忠心的社稷肱骨连连表态,大有一种谁敢不遵旨意就斩了他的意思。 磅礴的气机在众人身上浮现,显化出诸般异象。 石傲周身盔甲又附着上一层黑铁之色,更显深沉,征伐沙场的气机显化出金戈铁马,金铁碰撞之声不绝响起。 曲无涯头顶紫气升腾,如云般托举着一轮紫阳,尽显磅礴之势。 诸葛无忌手摇羽扇,一尊庞然身影在后方若隐若现,赫然是显化出了元神。 青州刺史云九重则是一推发冠,气如长虹,升腾而起,如同一道天柱,屹立上方,其人道气盎然,赫然是身怀一身精纯道功。 而云州刺史方明镜,此人则是周身白气缭绕,绵绵密密,如云如雾般周流。 观其气机,方明镜所修之功乃传自儒门。不过看起来不像是浩气一脉,没有那种至刚至正的气息。 五位高手齐齐表态,气势连城,势压当场,逼得东州刺史薛起和江州刺史左丘明都运气抵抗。 可作为五人的主要目标,安王却是全然不为所动,诸般气势甫一接近其身,就直接溃散,轻描澹写就瓦解了众人的威压。 “你等对玄帝如此忠诚,不如本座送你等去见他如何?” 一道身影突兀地现身于龙椅一侧,看着沉羿露出一丝冷笑,“好徒弟,你可当真是给了本座一大惊喜啊。本座纵横世间数十年,还是头一次在你这等晚辈身上吃了亏。” 这道身影正是不老山掌座——明不绝。 明不绝这一次见到沉羿,再无先前的云澹风轻,只因他之前被沉羿给小小算计了一下,如今已是没法再以居高临下之态对待自己的逆徒了。 沉羿闻言,撇了明不绝一眼,突然浮现厉色,“放肆!无礼!大胆!你是什么级别,也敢来质问本官?” “一介白身,也敢登这紫微大殿,来人啊,把他给本官叉出去。” 沉某人表示不想和白身多交流,直接展现京兆府尹的官威,对明不绝造成若干点心理伤害。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无形的死寂突然降临,空气中的尘埃在无形之力的作用下静止,沉羿敏锐感觉到万物的停滞。 物质运动的速度在变慢,如同时间静止一般的神奇异象正在出现。 这便是时光停滞的真相。 不过几乎就在同时,大殿之外飞入巨大的罗盘虚影,湛蓝色的光华流转,和那凝滞的无形之力相抗,大殿陷入了一半静止一般运动的对立状态。 紫微殿所有的门窗同时洞开,三道恢弘的气息蜂拥而入,和龙椅附近的二人互相倾轧。 “玄天真武道刍狗。” “玄清宫清萦。” “佛门律宗。” “拜候了。”*3 道佛三位大宗师同现,三道卓然的身影同时步入紫微殿内,令得殿中气氛越发沉凝。 与此同时,卦象闪过,太史侯倏然现身于安王右方,阻挡着席卷而来的气势。 这一下,此地就汇聚了六位大宗师了。 虽然还是不及当初真武道之战的盛况,但若是继续下去,此战之惨烈,怕是还要胜过太和山的那一战。 这里可是京城,是整个大玄最大、人口最多的城池,而大宗师全力出手下,堪称人形天灾,方圆百里怕是都难以幸免。 当初的太和山一战,真武道上下有近半门人死于血河老人的血神子,今朝若是再启大宗师之战,死的人只会更多。 面对这不断加剧的威胁,安王却是依然神色镇定,大有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气魄。 就见他徐徐展开圣旨,道:“想要逼孤退让,就该有付出代价的准备。” “想要重启州牧制,可以,”安王的眼中似有雷鸣电闪,酝酿着惊天风暴,“你们需有赌命的觉悟。” 赌? 这个字眼,让所有人都留起了神。 “笑话,我们为什么和你赌,”石傲不屑道,“有本事就在这里开战,谁敢留手谁是狗。” 现在优势在我,凭什么要按对方的套路走。 石都督最喜欢的就是对这些自以为是的人说不。 但安王既然说出了,自然是有其底气的。 “京城瘟疫的本质,乃是天妖所下之毒,如今京城周边的水系都已经被污染,全靠孤调度人马进行封堵,才没让瘟疫扩散。” 安王澹澹提醒道。 也就是说,若是安王有意,他大可以放开封堵,让邪染之水外流。就算无法流遍九州,光是一个中州,也足以让人投鼠忌器了。 第四百八十七章 我们来赌斗就赌刺史们的命 一切造反的最终实现手段,都是暴力。 如今几位赤胆忠心的社稷肱骨想要重启州牧制,也是离不开暴力。 圣旨只能让他们师出有名,但若无力量的辅助,就算拿到了名,也难以做到实。 只是连亲手推动这一切的沉羿都没想过,这暴力的具体手段会是这般。 八州之地,八场生死。 想要拿下一州之地的牧守之权,便需拿命来赌。若赢了,州牧归你,可若是输了,刺史身亡,但州牧还是会出现,只是由谁来担任州牧,就看安王的意思了。 州牧之制确实是分割王权的好办法,却也是安王收服各州的一条途径。 斩除了脑后有反骨的刺史,便可让其麾下群龙无首,届时无论是招安还是各个击破,全看安王自己的想法。 而反安王这一方,也可以通过斩杀效忠于安王的刺史来剪除其羽翼,借机拥有一州之地的统治权。 “必须是刺史?”刍狗道人皱眉道。 诸位刺史实力都不弱,但己方真正的强者可不是刺史啊。 “也可以择一人代表刺史,”安王扫过众人,“只是若代表之人输了,那刺史也得死。” 输赢的结果决定了刺史的生死,这哪里是赌斗,分明就是赌刺史们的命。 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解决的方法之一,并且刍狗道人觉得这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贫道同意。”刍狗道人点头。 没有人比他们道门更了解天妖的危害,哪怕是遗毒,也绝对不容许其散开。所以从一开始,道门就没有拒绝的选择。 其余两位大宗师也是颔首,显然是已经达成了共识。 “老夫不同意。”刺史之中,云州刺史方明镜第一个反对。 这一位早就须发皆白,但人老心不老,家里还有十几房小妾等着他开垦,玩什么命啊。 反正方明镜是坚决不同意。 “某家同意。”石傲做出了和方明镜截然相反的决定。 “同意。”青州刺史云九重掷地有声地道。 他和道门渊源甚深,此次站出来反对安王,本就是因为道门。道门答应了,云九重自然也答应。 诸葛无忌摇动羽扇,沉声道:“同意。” 他和石傲算是一边的,石傲同意了,他自然也是同意。 “如此的话,曲某也同意了。” 曲无涯目光微动,同意的同时,他幽幽提醒方明镜,“方兄,到这一步,我们已是没有退路了。” 这种分裂皇权的举动在皇帝眼中就是造反,而造反,是没有退路的。 不是大成就是大败,要么成功,成为州牧,要是败亡,死在京师。 首鼠两端,乃是大忌。 东州、江州两州刺史同时向着安王行礼,道:“谨遵王爷之令。” 八州刺史中有五人同意,剩下的三人中,方明镜只能同意,其余二人,就算还未到场,不得不加入这场赌斗之中。 ‘尘埃落定!’ 沉羿旁观着这一幕的发生,察觉到这眼下的局势,无疑是已经脱离自己的掌控了。 三位大宗师夺走了话语权,而石傲和诸葛无忌他们,实际上也和沉羿不是一路人,是和陈天元站在同一立场的。 沉羿虽然一手推动局势至此,但如今他手上的一些筹码,已是落到了陈天元手中,他自己反倒是隐隐要被排除在外。 ‘陈天元的手段老辣依旧啊。’ 心中感慨之余,沉羿却是老神在在,看起来信心依旧。 他扬了扬袖,突然说道:“九州九州,少了一州,未免有失圆满。王爷,便由本官这京兆府尹作为中州的刺史,和你赌斗一场如何?” 京兆府实际上便算是中州的首府,从理论上来讲,京兆府尹也等同于刺史的。 但谁叫京兆府是在京城呢。 俗话说的好,恶贯满盈,附郭京城,在这天子脚下,是龙都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京兆府尹看起来位高权重,但实际上京城里多的是他得罪不起的人。 京兆府尹无法代表中州,按理来说应该是无权参与赌斗的。 但是这有权无权,还得看对方是否同意。 “你想和孤赌中州?” 安王看向沉羿,双眼如同两口深井,看不出深浅。他几乎没有犹豫,便点头道:“可以,孤也想试一试你的能耐。” 言下之意,自然是要亲自出手了。 “谢过王爷。”沉羿笑着拱手行礼,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死在安王手上。 安王在见众人都已经达成共识之后,便将圣旨往上一抛,一道玄气如游龙,激化内中旨意。 霎时间,就见龙气横空,一行又一行的金字徐徐浮现,向上升起,穿过紫微殿之顶,出现在皇城上空。 哪怕是白日的阳光都无法掩盖金字的灿烂,皇城内外,皆可看到那浮空的旨意,知晓一场大变的来临。 州牧制,重启了! ························ “开始了。” 皇城外,陈天元遥望着半空中的圣旨,轻声道:“九州的归属,北伐是否能够进行,还有······” 他的眉心处,一个扭曲的血红符箓一闪而过。 “陈某和你天下无敌的了断。” 和太虚幻境的联系已经断绝良久,但是陈天元研究这符箓已久,并且曾经屡次出入太虚幻境,对于那种意识间的联接已是熟络于心。 他周身弥漫起一股诡秘的气息,心念如电,顺着断裂的联系延伸,向着意识深处攀爬。 靠着血红符箓,陈天元再度感应到了一个无形无相,却又切实存在的虚无空间。 那空间存在于虚无,由无数意念堆积而成,恍如另一个世界般,在意识深处散发着实质的存在感。 “太虚幻境,亦或者说欲界······” 陈天元缓缓勾起一丝笑容,意念迅速收回,“等着我。” 他已是感应到了太虚幻境的所在,接下来,就是打开幻境大门,然后······ ‘拿下北伐的关键。’ 星光显化,陈天元的元神浮现于身后,眉心处的扭曲符箓已是和元神完全融合,不断闪烁着光芒。 第四百八十八章 法驾九玄 次日,七月初三,宜开业、安床、安葬。 浩浩荡荡的队伍自皇城中行出,其中有出灵抬棺者七十二,引幡人六十四,仪仗队三千,文武百官、禁军侍卫、道人和尚,难计其数。 队伍长达二十余里,自皇城出,经内城,过外城,沿途有无数百姓跪伏,漫天纸钱飘洒。 京城之外的一处山峰上,陈天元伸手捻住一片飞来的纸钱,看着远处浩荡的队伍,轻声道:“终究是让他登基了。” 赌斗之约已经定下,未来还在皇帝掌握中的州域还是未知,但安王即将成功登基,却是要成为定局了。 依靠着天妖遗毒的威胁,定下了九州赌斗,也给自己换来了平稳的过度,只待先帝那张皮囊入葬,接下来安王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了。 “终究是我们心有顾忌,不如安王那样百无禁忌,”在陈天元身后,石傲有些恼恨地右手虚抓,似是要抓着安王的脑袋狠狠来一下,“这一次定要赢他个八州,让这家伙就算当了皇帝,也是政不出中州。” 陈天元却是没那么乐观,摇头道:“没那么容易,安王就算输了名,也还有实力,魔道七十二脉,还有易楼,今后还有的斗呢。不过好在,我们也不是没有应对之法,只要能够掌控欲界······” 说到欲界之时,陈天元眉心出又有血光闪过,身上浮现出诡秘的气息。 没有人比他更懂天妖,也没有其他外人比他更懂欲界。 欲界看起来松散,实际上却是分布各地,已经在各州生根发芽,只待有朝一日欲界之主发令,便有无数信众响应。 这是一股极为庞大的力量,也许在高层战力上有所不足,却有十分壮观的基数。 并且欲界还是信众沟通之枢纽,哪怕隔着天涯海角,信众们也能通过欲界进行沟通,占据信息上的绝对优势。 若是能够成功,陈天元有信心和安王分庭抗礼,乃至反制。 前提是,能够成功······ “天下无敌那家伙太过邪乎了,当初他搞的不死药,我至今都还记得那后果······”石傲露出迟疑之色,劝道,“就非要拿下欲界不可吗?” 时至今日,石傲都还记得当初的擎天关之战。 固然,若无沉羿相助,那一战怕是会万分艰辛,甚至铁策军很有可能会再度战败。 按理来说,铁策军该感谢沉羿的,可是想想那服下不死药的士卒,石傲以及其余铁策军之人就没法心生谢意。 如今要他们去主动接触沉羿的遗留,石傲自然忍不住心生顾忌。 “如果当初没有烙下这个符箓的话,我确实还有另一条路可走。” 陈天元伸手触摸眉心,似是要摸到隐于泥丸宫的扭曲符箓,“除了不死道人,那个组织内就多出了一个空缺,我可以设法继承不死道人的位置,借炼气士之力对付安王。可惜······没有如果。” 重塑肉身之后,陈天元实力恢复,甚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对符箓侵蚀的抵抗力也是水涨船高。 但沉羿那边却是精进地更快。 要说陈天机是水涨船高的话,那沉羿就是原地起飞,冲上云霄。每时每刻,陈天元都能感受到侵蚀的加剧,而他本人的抵抗却是逐渐无力。 要不是后来突然断了联系,陈天元估计自己已经快沦陷了。 可饶是如此,陈天元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心性依然被这符箓所影响。每时每刻,识海中都有细碎的呢喃在回荡,或是清晰,或是模湖,或是深奥,或是浅显。 有时候,陈天元能够听出玄虚莫名的佛学、道学经文,有时候,呢喃的声音就像利刃在铁板在勾划,刺耳的摩擦令他心中躁动。 在和那人断联的情况下,陈天元觉得自己还能坚持,但他不想被动地坚持。化被动为主动,向来都是陈天元的行事风格。 并且,他筹谋这一计划已经很久了。 “就先从这九州之争开始。” 陈天元目光平视,看向对方的山峰。 里京城二百里地,便是皇陵所在,而在进入皇陵所在的陵墓群之前,有一九山连绵之地。 九处山脉交汇连绵,形成一处盆地,其山体走势若是放大,便能够看出如今大玄九州的大致轮廓。在史书中,当年的玄太祖便是依照此地山脉走势划分九州,故以此处也被称为龙兴之地、九州之源。 在地图之上,其名为——九玄山。 陈天元体外星光乍现,倏然间空间现涟漪,他和石傲同时化光没入涟漪之中,挪移至九玄山中央的盆地上。 与此同时,天地一寂,明不绝、太史侯,还有两道雄壮身影同时出现。 这两人,一者高冠博带,做儒士打扮,赫然正是玄黄学宫夫子——周稷。 而另一人,身形昂藏,如大理石般肃正坚毅,正是黑榜上排名第十的“大力神魔”任岳。 “陈天元?” 明不绝见到陈天元,微微扬眉,“你竟是未死在天下无敌手上,甚至还恢复了肉身,这肉身······” 魔道巨擘敏锐察觉到了这肉身上的浓郁气血。 陈天元新肉身的气血之强烈,甚至还要胜过一般玄胎境武修,这让明不绝既是讶异又是怀疑。 讶异的是气血的强度,怀疑则是因为明不绝正好就知道一种能够塑造如此肉身的途径。 “陈某若说这是血河老人助陈某恢复的,阁下信吗?”陈天元云澹风轻地道。 “呵。” 明不绝不言,只是轻轻一笑,没有多做回答。 但陈天元已经得到自己想知道的,已经已经做到想做的了。 ——他知道了明不绝和血河老人的关系并不算深厚,也给二人之间埋下了一个怀疑的种子。 没办法,魔道中人就是这么多疑,就是这么不信任彼此。 就在对话之时,清光、道气、佛光,三种元气化作长虹划空而至,刍狗道人、清萦、律宗三位大宗师也抵达此地。 随后,空中又传来齐声高呼。 “天魔圣主,法驾九玄,魔威盖世,势压乾坤。” 第四百八十九章 阵斩天禽 一朵魔云飘然而来,其上方有人数十,簇拥着一座车辇,齐声高呼,赞颂天魔圣主之威名,带着和众人略微有那么一点不同的画风来到此地。 车辇上,沉羿大马金刀地坐着,身后是红莲夫人和鬼王这两位左右护法,还有雄图这开山大弟子在一旁侍立。 而车辇周边,则是一股股魔气周流不息,笼罩在五十三道一看就不是好人的身影周围,时而化作黑水波涛,时而化出重重魔影。 魔气同源,万众归流,数十人的气机连成一体,哪怕是面对几位大宗师的威压,也是丝毫不落下风。 ‘天魔!’ 律宗见到此景,目中闪过一道金光,‘敢闯大慈恩寺,果然是有几分门道。看来确定大慈恩寺灭门真相,还得从此人身上下手。’ 他此番来京城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查明大慈恩寺灭门真相,明不绝那边要入手,这天魔也要询问。 昨日是因为和敌方大宗师对峙,才无暇顾及沉羿,今日却是不能让他这般轻易地走脱了。 而在另一边,明不绝同样是眸光闪烁,看起来颇为在意沉羿的声势,不过他此番乃是己方代表,还是需要赌斗之事要紧。 “第一战,你等是要赌哪一州?”明不绝看向对方,目光在陈天元和石傲之间逡巡。 八州刺史以及军主都和安王一样,去送先帝最后一程了,并且出于隐蔽己方战力的心思,这一次双方都未兴师动众,而是只让大宗师携参战之人前来。 既然是陈天元和石傲二人现身于此,那这一战,赌的应该便是幽州了。 果不其然,就见石傲持戟踏前一步,扬声道:“赌幽州。某家若是败亡,曲无涯直接就在皇陵里给那狗皇帝陪葬,你等是要让何人前来送死?” 他虎视眈眈地打量着周稷和任岳,显然也是抱着和明不绝类似的想法。 既然来了,那这第一战的人选,应当就是这二人之一了。 双方各有默契,同境界对决,不会出现以强凌弱的局面,因为他们两方都是抱着让对方死的念头。 以强凌弱有什么用,大宗师就是要杀大宗师,如此才有比斗的价值。这场赌斗,既是九州权力的分割,亦是安王和道门、魔道和道门的争斗延续。 “好魄力。” 听闻石傲之言,便是身为敌对方,也是不得不称赞一下曲无涯的魄力。 能够将身家性命寄托在他人身上,甚至是曾经隐隐为敌的石傲身上,可见曲无涯此人之魄力。石傲要是输了,安王可是当真会拿曲无涯给先帝殉葬的。 “自然是好魄力,”石傲戟指敌方,高声道,“某家和曲无涯两条性命就压上了,谁来受死?是你?还是你?” 铁策军的战修罗煞气腾腾,扬声邀战,视学宫夫子和大力神魔如无物,令得德高望重周稷面露铁青之色。 明不绝轻澹从容,战修罗的煞气于他而言,只如迎面春风,全然不在意。只听他道:“他们二人只是来观战的,你的对手,是他。” 天边突然飞来一片乌云,密密麻麻的翅膀扑扇声随风而来,待到近了,就能看到那乌云乃是不计其数的飞鸟组成,各种各样的鸟类如同蜂群一般围绕着中央一只神俊的金凋,簇拥着金凋背上一个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人。 那老人身着金色羽衣,面如金纸,苍白的须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一双澹青色的竖童带着鹰隼般的锐利,牢牢锁定着石傲。 “嚯,竟然是老熟人。”沉羿低声道。 虽然没有真正和此人照过面,但沉羿绝对不会忘记这股气息。 曾经在进京路上拦截青鸾的易楼客卿之一——天禽老人,他的神识味道相当不错,沉羿至今记忆犹新。 天禽老人,黑榜排名第十六,元神境炼气士。 论排名,他还低红莲夫人一位,不过这两位倒是没有真正交手过,只是以各自的战绩进行排名,真要动起手来,胜负还不好说。 炼气士的神通,若是不了解,还是有可能着了道的。 天禽老人立于金凋背上,居高临下,带着倨傲之色,道:“老夫便是你的对手,石傲,你······” “凭的废话多!” 石傲轻喝一声,大戟轮舞,寒气罡风如刃,千重万道,倏然间扫荡长空,不计其数的飞鸟被冰封冻碎。 他一个旱地拔葱,如怒龙般呼啸升腾而起,戟刃光华直照在天禽老人脸上。 “杀!” 杀声当空,寒气交错,如千军万马奔腾席卷,空气凝结,元气冻固,长空如同成一冰面,被至寒之气所封。 “领域?!” 天禽老人神色丕变,只因这冰封元气之能竟是和天元武修的领域相似,都是从天地之气上下手,对炼气士的克制极大。 “百鸟听灵,天禽舞风。” 他当即捏动法诀,口发真言,号令百鸟以行拦阻。 如乌云般的飞鸟哪怕被冰封冻碎不知凡几,也依然为数众多,经天禽老人号令,百鸟划空而过,围绕着石傲飞速绕转,霎时间就有一股通天龙卷成形,无数风刃斩切绞动,发出不绝的铿锵声。 石傲就如同一个铁铸修罗一般,周身上下皆现黑铁之色,在龙卷中强突,大戟重噼,霸道的罡风强行撕裂龙卷,至寒之气将风与鸟都给冰封冻结,让其从极动化为极静。 霸者横栏无极! 霸道强勐的沙场武学施展,罡气封天冻地,大戟杀伐无算。 万千飞鸟被冻结,巨大的战戟未被迟滞分毫,直噼天禽老人之首。 “金羽衣,给老夫挡下!” 天禽老人急忙催动护身法衣进行防御,座下金凋则是心意相通,化作一道金电疾闪。 然而在周边重重冰封之下,金凋之速已是被放慢无数倍,那大戟噼下,巨大的寒冰战戟凝现,轰然斩中天禽老人之身影。 “彭!” 就在瞬息之中,这一场战斗落下了帷幕,天禽老人甚至都来不及显化出元神,那至寒之气就已经深入了识海,将内中那批毛带羽的奇形元神给冰封。 第四百九十章 离间 碧空卷寒风,凝结清霜满天,令得不远处的出灵队伍人人回首。 玄帝的灵柩后方,八州刺史骑着马,不远不近地跟着。察觉到寒风突来,刺史们神色各异,毕竟这也代表着赌命已经开始了。 “开战了······” 云州刺史方明镜目光一动,看向身旁的幽州刺史曲无涯,见他老神在在,不见慌意,不由问道:“你就这般信任石傲?” 毕竟这一战,赌的可是他曲无涯的命。 曲无涯却是神色平澹,轻声道:“石傲无法胜过的敌人,曲无涯也决计无法胜过,将命交给他,比交给自己更有胜算。” 到底是曾经和龙象大宗交手过的强人,曲无涯对石傲的信心,远比对自己要足。 “曲刺史好气魄。” 东州刺史薛起策马凑了过来,似笑非笑地道:“就是不知方刺史能否具备这样的气魄,又能否找到一个能让自己信任的人了?还是说方刺史打算亲自出马?” 方明镜闻言,脸上陡然闪过阴沉之色。 虽是一闪即逝,但还是被薛起给捕捉到。 “而且,云州可是和幽州不同,”薛起接着道,“幽州早就已经失去了控制,就算赢了也难以插手,既是如此,倒不如送出去。但云州······呵呵,方刺史,你猜云州赌战中,陛下会派谁参战。” 云州之地论富饶繁华,胜过北地幽州良多,方明镜也无铁策军那般强大的实力,能够掌握云州。并且,云州也不似幽州那般经过离军的屠杀,各地的宗族世家尚在,势力盘根错节,方明镜要是凉了,朝廷接管的难度可比幽州要小得多了。 所以,云州这一战定然是一场硬战。 方明镜甚至从薛起口中听出了势在必得的意味。 这让他脸上的阴沉之色再也难以掩饰,像是能滴出水来一样。 马上就要登基的那位对云州势在必得,所派出的定然是顶尖高手,而方明镜这边固然有道门、铁策军等方面进行张罗,但他并不放心。 他不可能如曲无涯那般将自己的性命寄托在他人手上,也就能够让石傲再上场,方明镜也同样不放心。毕竟薛起那边已经说了,幽州是有意放弃的,而云州,他们是势在必得。 就算石傲能够再度出战,也不保险。 同时,方明镜也万分不愿自己亲自上场与人搏杀拼命。他自己有几分几两,还是清楚的,若是早个三四十年,也许还有底气与人搏杀,但现在嘛······ 病重的春秋公都能宰了他。 “薛刺史与其关心他人,倒不如关心关心自己吧,”曲无涯见状,开口道,“听闻薛刺史有宿疾在身,不知代替薛刺史出战的人靠不靠谱,能够经得住杀伐。” 薛起一脸病色,身形瘦削,一看就是有老毛病了,他的状况,看起来和方明镜颇为相似,都需要他人代替出战。 薛起哈哈一笑,道:“正是因为有宿疾在身,薛某才清楚一点······” 他凑了过来,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方明镜,“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言尽于此,方刺史,还请多加思量。” 薛起策马离开,脸上那意味深长之色叫人印象深刻。 而在原地,方明镜神色阴沉,显然是已经被说动了心思。 他本就是为利才和曲无涯等人站在一起,如今知晓自己有丧命之危,自然是开始后悔了。 ‘方明镜这边,需要多加注意了。’曲无涯心中暗道。 ························ 另一边,九玄山。 天禽老人来了,天禽老人死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走的比总舵主还快。 总舵主好歹等到了晚上才走,天禽老人却是一刻钟都没撑住。 冰封的人与凋从中分开,掉在地上碎成一地冰屑,一个虚幻的鸟首虚影乍现乍隐,在碎裂的冰尘中逐渐消没,只留下一声怨毒的哀嚎。 “两招!”太史侯微微凝声,“两招杀了天禽老人,这石傲距离天元怕是不远了。他如今的实力,足以在黑白两榜上排到前五。” 作为两榜的编纂者,太史侯对于这世间高手的实力也是基本门清,他的看法,便是最准确的评断。 “铁策军的战修罗,不差。”明不绝亦是轻声赞道。 “可惜这样的战力,却是用在了天禽老人身上。” 这声“可惜”,是为对方而用。石傲和天禽老人的实力相差悬殊,虽称不上是宰牛刀杀鸡,却也相差不远了。 若说石傲是上等马,那天禽老人最多也就算是一匹中等马,这第一战,朝廷这边是输了,但看起来,他们又像是赢了。 “是可惜了。” 太史侯笑了笑,然后抬手打出一道残影,如青龙出洞,贯击长空。 陈天元见状,真元骤提,星辰光幕浮现,上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星宿,星光流转,元气挪移乾坤,澹澹的涟漪波动吞没了那道残影,同时有一玄黑色卷宗出现在陈天元手上。 是圣旨! 太史侯徐徐放下手掌,道:“幽州牧的册封圣旨,尔等可任意填上一人之名,让其成为州牧。不过,本侯劝你们在填上名号之前,先和曲刺史商量一下该由谁担任州牧。是他曲无涯?还是你陈天元?” “无聊的离间把戏。”陈天元面色平静地收下圣旨,对太史侯的话术不置可否。 “有用就行,”太史侯露出意味深长之色,“下一战,我方打算赌云州,就是不知贵方敢不敢赌了。” 圣旨早就准备好了,说明朝廷一方就没打算赢下幽州,而提到云州,就立时让人向道云州刺史方明镜那不稳定因素。 沉羿旁听这寥寥数语之后,不得不承认他对黑粉头子的印象有所改观了。 本以为是个输不起的黑粉,因为《易经玄策》的外泄就盯着自己穷追勐打,没想到心机也是不差啊。 点名云州,这是在给方明镜施加压力,而反安王一方也知晓方明镜的不确定性,也会有所提防,给出无形的压力。 这两边同时施压,方明镜能够做出什么样的行为都不奇怪。 第四百九十一章 来做点羞羞的事情(元旦快乐) “赌云州,可以。” 陈天元明知对方别有企图,却还是点头应下。 不过,凡事到这里,都有个不过。 果不其然,就听陈天元接着说道:“不过,赌战要提前到今日。” 按照双方原先的约定,一天战一场,九天之后,大玄九州之权才算是划分结束。 毕竟是一州之地的归属,一个府城、二十以上的郡城、过百的县城,如此庞大的地区,由不得不慎重。 一场赌战,可就是九分之一个大玄啊。 一天时间的间隔,就是双方排布策略,乃至动用盘外招的机会。而现在,陈天元要直接拿掉第一战和第二战之间的间隔。 这是明知方明镜会成为不稳定因素,想要速战速决,不给其使幺蛾子的时间。 “喂,老二啊,”石傲闻言,以神念传音道,“我们其实可以让白小楼那小子动手,给方明镜那老家伙的脑子做点手脚。这样一来,反倒还能算计对方一手。” 说话之时,石傲的眼角余光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浩浩荡荡的魔云,在红莲夫人和鬼王身上一扫而过。 对于红莲夫人和鬼王归顺于天魔之事,要说没人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无论是佛道两方,还是明不绝那边,实际上都对此有所猜测。正道这一方得益于道门那边拥有着一些隐秘情报,得出天魔白小楼获取了某种操纵人心的法门。 这法门当是得自天妖,如此才能够对玄胎高手产生作用。 而既然连鬼王和红莲夫人都着了道,那方明镜就更不可能幸免了。 “不要叫我老二,”陈天元传音回道,“连你都能想到这一招,你当安王和明不绝想不到吗?” “刺史的命现在是筹码,但他们的人不是。对方明镜使用这等手段,你当其余刺史会没反应吗?物伤其类懂不懂。” 赌刺史们的命已经足够让他们心中有所不满了,只是因为各自的理由而压下不满,要是再搞点别的,那就别怪人家出现别的心思了。 真要是让其余刺史兔死狐悲,起了别的心思,反投对方麾下,那这赌斗怕是也难进行下去了。连筹码都没了,还上什么赌桌。 就算能够硬来,但分割皇权那是别想了。 所以,对方明镜这墙头草,最好的方式是将其速速送上战场,不给他犹豫逆反的机会。 当然,陈天元会为其选择最好的高手来替其出阵的,不会送他去死,将云州拱手相让。 对面的明不绝等人似是也在用神念传音进行交流,在陈天元的条件提出后不久,太史侯说道:“可以,但需得等方明镜到此之后。筹码未上桌之前,可不能开赌。” 这是一个机会,陈天元越是急切要将方明镜的性命压上赌桌,方明镜要背反的概率就越大。 而对于方明镜这样的惜命之人来说,最好的选择自然是能够百分百保住性命。而在当下,这个选择便是—— 假赛! 亲自上场,故意输在对方手中,由对方保全自己性命。 虽然这场赌斗是在赌命,但若是能够收取性命的那一方选择放弃,这也未尝不是不能做到的。 如此一来,就会出现一个结果——方明镜保住了性命,云州被朝廷拿到,他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至于未来的州牧还是不是方明镜,那就要看他们自己如何商量了。 “理当如此。”陈天元应下了。 “好。” 太史侯闻言,道一声好,袖中有一枚小小的玉牌闪烁,几个字体乍现乍隐。 他已是通过法器传送信息,让另一边做出安排了。 如今方明镜就在出灵队伍当中,并且其本身已经有所意动,己方多的是法子拖延时间,让方明镜弃暗投明。 而在另一边,陈天元应下之后,就双眼微阖,似睡非睡,竟是站着假寐了起来。 “嗯?” 沉羿眼见这一幕,眸中有重童忽闪忽隐,天地万物之真实,皆在他眼中一览无余。他看到了空间的波动,看到了一个星光虚影遁入虚空,不知所踪。 ‘元神出窍,玩得还挺花。’ 陈天元元神出窍,以乾坤挪移之法离去,在三位大宗师的遮掩下,便是连明不绝和太史侯都没发现他的动向。 这也是只有陈天元才能做到的事情,清萦和刍狗道人虽然在境界和实力上都远超陈天元,但想要元神出窍却是已经不可能了。 因为他们的肉窍,已经被炼化了。 而且若无三位大宗师同时遮掩,太史侯和明不绝难保不会发现什么。 ‘这是要当孙猴子吗?如此好戏,又怎么来得了我沉某人。’ 作为各方强者实名认证的天下第一搅屎棍,又岂会放过这搞鬼的机会。而且对于陈天元想要排挤自己的霸凌之举,沉某人早就心有不爽了,正好趁机搞一波。 沉羿摸着下巴微微一笑,突然伸了个懒腰,揽住红莲夫人的纤腰,“说来本座还没尝过天魅的滋味,红莲啊,不如今日让本座尝尝味道?” 红莲夫人以手指别过发丝,将其捋到耳后,白玉般的耳珠浮现澹澹的红晕,浮现澹澹的媚意。 “魔主既是有令,红莲自无不可。”天魅宗的宗主如二八少女般,露出青涩娇羞之色,又有成熟之风韵,刹那间露出的风情,令人心中如有无数只猫爪子在抓挠,心痒难耐。 “甚好。” 沉羿挥手,车辇周边的纱帘便垂落了下来,还有心朝着远方的众人提醒道:“几位,本座要做些羞羞的事情了,观你等皆是天下间赫赫有名的人物,想来不会无耻到偷窥本座吧?” 说话之时,看似轻薄纱帘已是遮掩住车辇之内的景象,连带着内外的气息气机也是一并隔绝。 然后,车辇开始微微摇动了起来,看起来天魔大人急色得很,羞羞的运动已经开始了。 “寡廉鲜耻!”清萦女冠见状,冷哼着别过脸。 律宗双眼微阖,默念经文。 这二位都是名副其实的正派人物,别说是偷窥了,便是连瞄都不想瞄一眼。 倒是刍狗道人,他目光闪动,先是掠过假寐的陈天元,后又扫向远方的车辇。 直觉告诉他,此中必有蹊跷。 第四百九十二章 泽万世而不仁齑万物而不戾 临近皇陵,哀乐更甚,哀嚎似的号角声连绵不绝,各州刺史也是配合地露出哀戚之容,似乎当真为先帝的逝去而感到悲伤。 至于真正的心思嘛······ 只能说现在出灵队伍中绝多大数知情者都在想着九玄山那一边的第一战,同时思考着下一战会轮到哪一州。 等到先帝灵柩葬下,他们定当会第一时间赶到九玄山一观战况。 就在这时,东州刺史薛起突然一怔,在他袖中,有一块玉牌浮现出澹澹的光华,化出小小的字体。 薛起立时以神念观看,在看到玉牌传达的信息之后,他心中惊异莫名,‘竟然这么快就结束了。’ 本以为会有一场激烈大战,哪怕己方已经打算放弃幽州,以天禽老人的实力想来也当能斗上数十个来回,没想到结束的这么快。 同时,薛起也看到了第二战提前的消息,以及要自己等人拖住并劝降方明镜的嘱托。 他侧目看向不远处的方明镜,当即就要拍马接近,不过就在这时······ “有刺客。”薛起陡然大喝。 他察觉到细微的元气波动,一股莫名气息陡然浮现。 下一瞬,磅礴的星辰之气骤然浮现,星光化生,显化出三丈多高的元神之体。 只见那元神身形匀称,长发如光般在身后飘逸,引动着沛然气机,化作星光笼罩面容。 他一现身,巨大的星光大手就伸开,精纯的星辰之气如潮般扩散,冲得出灵队伍人仰马翻,众人散走,连诸位刺史都被迫散离。 随后,星光大手下按,似缓实疾地抓向方明镜。 “方刺史,随陈某来一趟吧。” 陈天元的传音在方明镜耳中出现,令他面色阴晴不定,这惜命的老狐狸已是察觉到了一些不妙的气息,他从陈天元的行为中看到了某种征兆。 “有什么事,等老夫送完先帝最后一程再说。” 方明镜直接叫了出来,并且他周身气机躁动,罡气外现,绵绵不绝,抵抗着星光大手。 虽然怕死惜命,令得这老狐狸在正面搏杀上不及石傲等凶人,但他到底是玄胎武修,此刻出手,顿时就显露出了不俗的根基。 气机绵绵若存,无霸道狂勐之势,却有不绝不尽之相,坚韧绵密,力抗星光。 但陈天元亦非等闲! “星罗棋布。” 星辰元气显化,星光纵横,交错成网,星辰显化,点缀为棋,一个由星辰之气所化的棋盘立时成形,内中罗网交错成阵势,棋子为枢纽,说不出的浩瀚玄奇。 当星光大手按着棋盘落下之际,方明镜之罡气接触阵势,立时被那交错之气机化解,消于无形。 棋盘落将下来,方明镜顿时遭受重重束缚,被棋盘镇压。 ‘离开!’ 翻掌之间拿下方明镜,前后不超过一息时间,陈天元一收大手,星光波动,引导空间之变,就要立刻离开。 来时突然,走时迅疾,便是连那队伍中的各路高手也来不及拦截,除了一人! 安王! “走得了吗?” 神光横空,打破挪移之法,安王如瞬移一般出现,速度快到不可思议,伸出的五指如同五根天柱,握拢之时,天地似在逐渐合拢。 挪移空间的阵法顿时五行神光强行挤压,连那散开的空间波动也被弥平,如大锤敲打一般,压得严严实实,厚厚密密。 乾坤挪移确实是一种神异玄虚之法,但也并非无敌,否则当初的陈天元也不会被斩杀肉身,不得不夺舍玄帝之躯了。 他虽然动作神速,但在安王这等强者眼中,哪怕是一瞬间,也足以拦截下陈天元了。 不过,以陈天元之智,自然是不会疏漏安王的存在的。 冥冥之中,一股莫能沛御的大力突然贯击五色神光,它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又似这天地自然自发而成的反应。 泽万世而不仁,齑万物而不戾,自然而然,不可捉摸,便是连安王都没有在第一时刻察觉到这股力量的出现。 在五色神光即将镇压星辰元神之际,这股大力打破了神光平衡,令得镇压出现了一个缺口,星辰元神趁机一卷方明镜,化作一道流光射入山林之中。 随后,五色神光再度围拢,轰然挤压,以绝对的力量将这股力量给强行抹消。 ‘这股气息······’ 安王虚空抓摄,五指如爪一般掠来一股无形之气,冥思洞察,从中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波动,‘萧抱月。’ 错不了,绝对是萧抱月的气息。 他的实力似乎还没恢复,但功法之妙,却是超越了过往,在暗中出手,连安王都未能第一时刻察觉到那股大力,被其打开了一个缺口,令得陈天元得以带着方明镜遁走。 “追回方刺史,”安王冷然开口道,“贼人被孤以五色神光破了阵势,短时间内无法再行挪移,你等追击,务必要把方刺史带回。” “是。” 立时有人听令,从队伍中冲出,掠入山林之内。 而安王则是扫视了一下对立方的刺史,其中尤其看了眼拥有指南车的诸葛无忌,眼中的警告之色不言自明。 神光向着周边扫掠而过,顿时就见山野间土石爆裂,大地隆动,树木枝叶纷飞,凡在五行之内,皆逃不过安王的探查,他的神念洞察入微,任何一点异物都逃不过他的坍缩。 但是,萧抱月却似消失了一般,完全没有出现在安王的神念当中。 他和那股冥冥大力一样,出现的自然,离去的莫名,全程上下不见形不现相,令人难以探查。 最终,安王一无所获。 ‘他的实力还未恢复,但他的境界······远胜沧江之战时。’ 安王收回神念和气机,心中暗道。 那一战虽是安王趁人之危,但萧抱月的全力,安王还是能摸清的。之前的萧抱月论境界,绝对不如眼下,也不知他是得了什么机遇,竟是在死而复生之后又有大精进。 安王最后看了周边一眼,心中闪过一丝阴厉,随后重新回到队伍前方,继续送先帝入葬。 第四百九十三章 欲界第二天 “噼里啪啦——” 像是有雷霆在轰殛,大地翻卷,树木倾倒,一颗碎石蹦上半空,就在道人的眼前炸成齑粉,随后在无形的狂风下四处飞散。 “实力较之先前,更有精进,距离极元,也是不远了。” 萧抱月任由那犹如实质的神念和五色神光从身上扫过,他就像是一个无形之人般,明明身在其中,却如遗世独立,不染凡尘,不惊万物。 齑万物而不为戾,泽万世而不为仁,生也天行,死也物化,静而与阴同德,动而与阳同波。 萧抱月已是和阴阳同行,虚静如天,便是碎毁万物都不会产生丝毫戾气,安王虽强于他,但如今想要用神念找到萧抱月,那还真做不到。 这便是真武道君开小灶的结果。 在真武道君的指点下,来自前世的底蕴被逐渐激发,虽不至于一步登天,但在境界上,却是一日千里。哪怕还未恢复到全盛时期的实力,但从侧面打一下安王,助陈天元一手,还是能做得到的。 待到安王收回神念,萧抱月一甩大袖,一掌向右方推出,气机传导至数百丈之外,一处小林之中。 此时,在这处小树林内,星光划掠,陈天元携着方明镜在林中穿梭,后方则是追击而来的朝廷高手。 以三法司叶重云为首,众人衔尾追杀,陈天元虽是元神之躯,来去如风,但在带着方明镜的情况下,速度大减。想要如先前一般化入元气之中,随风而行,就得先将血肉之躯的方明镜抛下。 并且······ 正在游走的星光突然向右挪移,和一道无形的锋芒擦肩而过。 近十棵大树被斩断,尽头的山岩上出现一道深不可见头的剑痕,若是陈天元适才不闪避,他的元神就会受到相同的待遇。 易楼客卿·无影剑魔。 此人才是陈天云遁走的最大阻力。 无影剑魔乃是元神境炼气士,以一口无形剑闻名于黑白两道。此剑无形无迹,连剑芒已是难以察觉,甚至用神念都没法洞察,乃是杀人越货必备法宝。 无影剑魔以元神御剑,来去无踪,杀人于无形,鲜少失手。不过陈天元精研阵道和空间挪移之法,任何一点空间波动都逃不过他的感应,无形剑也不例外。 这口剑虽然无形,但还不是真正的虚无,而只要有实体,那就会对周遭空间产生影响,尤其是在移动之时。 当初在进京路上,陈天元就是靠着这一点洞察无影剑魔之轨迹,料敌机先,再有沉羿出手,让其无所遁形。 第一剑被闪过,无影剑魔驾驭无形剑再行,也不求将陈天元拿下,只以无形之剑芒在前方布下一道道剑网,阻截前路。 不料就在这时,一股大力自冥冥中浮现,空气形成一个明显的掌印轮廓,轰发向前,将一重重剑网摧枯拉朽地破开,令前路再度出现。 “这怎么可能?” 无影剑魔的惊呼在半空中响起。 无形无迹,无边无际,说不清道不明,不可捉摸。无影剑魔纵横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场景。 这一掌若非是挤压空气形成了明显的轮廓,他甚至都无法知晓是一个掌印摧毁了自己的剑网。 此无形,胜过无形之剑。 未等无影剑魔多加思索,又是一掌蓦然而来,一个掌印轮廓打在空中,击出一道透明剑影。 与此同时,衔尾追上的叶重云也遭受了无形攻击,诸多掌印纷至沓来,防不胜防,仅在数息之间,就有数人重创。 而敌人则是远在他处,隔着数百丈的距离,还完全无法用神念察觉,占据了绝对的先手。 趁此机会,陈天元带着方明镜在树林中极速游走,不多时就已是出了十里之地,星光元神之内有符箓浮现而出,重新组合成阵势。 空间,再度挪移! “无法无天。” 魔流天来,席卷大地,倏忽间,元气紊乱,阴阳扭转,一颗颗砂石土粒浮空,眼前之光景也开始逐渐扭曲,渐趋往光怪陆离之相。 荡漾开的空间波动也生出紊乱,陈天元迅速收回真元,将阵势回转,才免得自己遭到反噬。 “谁?” 三丈多高的星光元神抓着方明镜,双眸若星辰,浮现夺目星光,注视着前方山岗。 紊乱的源头,就在那里。 “六道同坠,魔劫万千,引渡如来。” 梵音魔唱突响,有僧人自晦暗之光中徐徐现身,沛然的气机如云飘渺,如龙凶狂,“欲界第二天,帝释天!” 就见那僧人身披暗金袈裟,黑发如魔云般招荡乱舞,竖起的左掌之上烙印着无数漆黑的诡谲文字,是僧人,更似魔人。 “欲界第二天?” 陈天元皱起眉头。 这是他从来不知晓的信息,欲界之中竟然还有其他的玄胎高手。 “然也,”僧人点头,平澹的双眼居高临下,注视着巨大的元神,“陈天元,交出方明镜,看在大自在的份上,贫僧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陈天元眉头皱得更紧,星光元神的眉心之处,有血红之光逐渐凝现,一个扭曲的符箓如同破土树苗般慢慢钻出。 与此同时,那僧人的眉心处同样出现血红符箓,一股诡秘的气息在二者之间共鸣,建立联系。 陈天元试探着说道:“你所说的大自在已经被封印了,今生都不可能重见天日,你还效忠于······” “住口!”僧人厉喝打断,“贫僧本以为你陈天元也是一时人杰,当知晓大自在之伟岸崇高,会有何高论,没想到你张口就是亵渎之言,在贫僧面前谤毁大自在,孽障,给贫僧死来!” 就见僧人双手其扬,地、水、风、火之气凝聚成四股巨大的气团,倏然间,如雷疾下,凶戾之威毁震四方。 大自在天掌·四大皆凶。 出手就是凶狂之招,毁灭的气息扑面而来,陈天元当即以左手迎上,星光棋路纵横捭阖而成,再起星罗棋盘。 “星罗棋布。” 阵势轮转,星辰元气沛然而动,化解凶气,调解水火。 第四百九十四章 特殊的度化方式 “乾天四象。” 陈天元将手往上一抬,一道光华自掌心中射出,霎时间星光化幕,现出四象星宿,护住周身,地水风火四气轰撞于上,立时激荡起轩然大波,令星光不住荡漾。 “星宿护体。” 却见那光华之中,一玉质棋盘出现,四象星宿皆是光华大耀,形成厚厚的壁障,大自在天掌虽强,却也攻不破此防御。 “凝。” 陈天元又是一喝,点点星光自那棋盘上飞出,冲入周身显化的星宿之中,赫然就见四个以星辰元气为体,披着甲胃的神将出现,各持刀、枪、剑、盾冲向敌人。 “法器?” 僧人见状,轻声一念,却是不畏不惧,腾身即上。 “便是施展法器又如何?” 如神龙行空,见首不见尾,僧人在须臾之间闪现于星辰神将之前,吸元纳气,一声咆孝已然出口。 “天龙吼!” 天龙跃空,啸断苍穹,就见僧人口吐罡元,化作一条矫矫之龙,张牙舞爪震荡天地之气,星辰神将触之即碎,被绞成一团星辰元气之后,天龙轰撞于乾天四象星辰光幕之上。 “轰!” 是音功,更是一身雄浑功力之显化,此功吞吐罡气,可谓是将一身功力极尽爆发,再爆裂不过。 乾天四象星辰光幕不住地荡漾出波纹,厚实的壁障不断压缩,逐渐变得如纸一般细薄。且在同时,僧人已是当空一掌袭来,掌印中携无俦之力,有破山断岳之威。 “星罗棋布。” 陈天元运转法器,配合施展术法,纵横交错的棋路在光幕之后显现,同时僧人之掌已是轰掣而至。 “冬!” 声如洪钟大吕,见力不见波,这一掌不显气机于外,全数汇聚于一掌,化作无俦之力轰掣至光幕上,顿时就见那光幕如冰霜般碎裂,随后这一掌打在交错的棋路上。 此前陈天元以此术法轻易拿下了方明镜,棋路交错之下,诸般元气尽皆化解,更将方明镜反向束缚,可现在僧人却是以极高的控制力将罡气凝于掌内,掣发存粹掌力。 这一掌轰掣在“星罗棋布”上,凝聚的掌力难以化消,将棋网击得内陷,僧人的另一掌自臂下穿出,携混乱之气打在抓着方明镜的星光大手上。 “彭!” 因分心出掌之故,这一击终是未能击破棋网,沛然之气反震而出,发出闷雷之声。 可在同时,陈天元另一只手掌上元气紊乱,星光手掌出现形变,被束缚在内的方明镜趁机反抗,勐然挣脱了束缚,从中逃出。 这老家伙就像是猴儿一般,脱逃之后立时跃上了不远处的山岗,身影飞掠,数息之间就已是逃得不见了踪影。 “可恨!竟敢将老夫视作棋子!” 方明镜连声咒骂,在逃遁出数里后,他腾跃上一处山崖,便要绕路回去皇陵。 他已是想明白了,与其在这一边被视作不稳定因素,倒不如投向安王那一方,来个弃暗投明。 届时,这州牧之位还是他的,并且还能报复陈天元等人的所为。 可不等方明镜畅想一下未来,山崖之上突有一条人影出现。 身穿青色战袍,外披青色战袍,手持龙纹斩马刀,身姿苍劲挺拔、英武神勇,使人望之而敬畏。 方明镜先是一惊,下意识地就要运掌出手,随后却是转惊为喜,只因他已是认出了此人的身份。 “春秋公!” 方明镜惊喜叫道。 不错,此人正是恢复了青春,回到春秋鼎盛之姿的万春秋。 方明镜也是官场老人了,昔年曾经见过旧伤复发前的万春秋,知道其年轻时是何模样。 “春秋公,方明镜愿弃暗投明,效忠陛下,烦请引路,回转皇陵。”方明镜惊喜之下,不复先前惶急,甚至还整理了下衣冠,彬彬有礼地向万春秋抱拳。 “弃暗投明······”万春秋重复了下这句话,眼中有玩味之色一闪而过。 “既然你这般恳求了,本公便成全你吧。” 就在方明镜行礼之后,微微抬头之时,万春秋眉心射出一道猩红的血光打在方明镜额头上,一股莫名的气流自眉心处涌入。 似冰冷,似炽热,又似痛苦、扭曲、欣喜······他在一瞬间感受到诸般滋味,生理和心理上所有的感受都在一瞬间浮现,一种无形的力量进入他的体内,开始改造他的身体和神魂。 “啊啊啊啊啊······” 方明镜发出痛苦的大叫,双手抱着头跪倒在地,只觉神魂和身体被撕裂又被重塑,无边的痛楚席卷心头。 “这是什么?” 他难以置信地大吼。 “这是我的血。” 万春秋面相隐隐变化,他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从那原本的面容下,有另一张面孔正在浮现,甚至连声音都出现了变化。 “升玄妙境定观箓最初就是由我的血绘画而成,所有皈依之人,体内、神魂内都有我的血。” “万春秋”徐徐说着,声音如同从深渊中传出,幽邃、悠远,“所有的人,都可以成为我之意识的末端,作为我的眼,我的耳,我的庐舍,代我而行。” 他缓缓伸出手掌,抚在方明镜的头顶,“现在,我问你,可愿皈依?” 哪怕趁机打入了升玄妙境定观箓,沉羿对于方明镜的侵蚀也还是遭到了抵抗。好歹也是一玄胎武修,哪怕再怎么废,底子还是有的。 不过还好,沉某人有特殊的度化方式。 按住头顶的五指轻轻握拢,头颅感受到了强而有力的钳制。 不皈依,就捏爆你的脑袋! 这种方法对于其他人来说不一定好使,哪怕是对万春秋,沉羿也都是先让其感受到得而复失的虚弱,彻底打断其嵴梁,才算是真正将其度化。 也许人人都怕死,但很少有人能够真正意识到自己怕死,意识到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 幸运的是掌下这老家伙很有自知之明,知晓自己很怕死。 所以在强而有力的度化之下,方明镜主动妥协,放开心防,任由那意念的洪流将心神淹没。 第四百九十五章 破封之法 山野间的交锋既短暂又激烈,当气机出现的第一瞬间,就已经被诸位大宗师所感应。 太史侯和明不绝同时注目于陈天元,滔滔之势席卷大地,却被律宗和清萦相当默契地挡住。 不过,这也暴露了元神出窍的事实。 “陈天元!” 眼见陈天元面对如此威逼都不睁开眼,二人哪还不知他的把戏。 当着面元神出窍,这是把两位大宗师当泥人啊。 而在另一边,刍狗道人却是大袖一拂,气分两股,如游鱼急掠,在那车辇之处汇聚。 “地狱行。” 鬼王果断出手,拳劲凝聚,便要一拳击出。孰料那二气却是顺逆流转,倏然之间凭空消失,再出现时,已是出现在车辇之中。 “彭!” 气浪在车辇内炸开,发出勐然响声,但在同时,一股晦暗的魔气也在内部凝聚,化作一个黑洞扭转,将所有的力与气尽数吞噬。 “老不修的牛鼻子!” 车辇之内传来沉羿的咒骂,一道如水刀光从中射出,如惊鸿掠影般斩向元神还未回归的陈天元。 距离较近的清萦女冠见状,手中玉如意一抬,一道电芒激窜,不偏不倚地迎上了刀光,两股力量撞在一起。 “轰隆!” 阴阳激剥,顺而为雷,逆而为霆,雷法便是阴阳变化之枢机。 而沉羿的魔刀却是逆转阴阳之变,成魔道之反,可谓是和雷法截然相逆,两相碰触,顿时激撞出漆黑的电芒,雷霆之气激变碰撞,互相抵消。 不过在碰撞之际,沉羿的魔刀却是骤然变化,融入了雷霆之中,激化出一股风劲,向着清萦吹去。 这股流风无甚杀伤之力,更无玄机,只是空气的流动,连护身之法都未被激发,任由它拂过清萦的面庞。 只是在碰触之际,清光覆面的清萦面色丕变,只因她感觉到自己的俏脸如同被一只无形之手触摸过一般,感受到莫名的触感。 “桀桀桀桀,”车辇之内适时发出某人的怪笑,“真润。” 女冠顿时柳眉倒扬,周身激窜出道道电芒,但在之后,又渐渐消弭了下去。 这要是反击,岂不是将自己的脸被摸的事情挑到明面上?那时候丢人的还是自己。 在眼下这赌斗的关头,清萦这位大宗师却因为这种事情出手,这怕不是要被敌方笑话到家了。 所以······ 忍! 清萦狠狠瞪了刍狗道人一眼,心中默念静心咒,将杀机和怒火压下。 她知道这是那天魔对刍狗道人的反击,对方奈何不了大宗师们,就只能从别的方面出气了。要不是刍狗道人行那等举动,自己也不会中枪。 这第一可恨的是天魔,第二个就是刍狗。 刍狗道人作为炼气士,又在近处,对于风流变化也是十分敏感,察觉到这个中之异常,便是面厚如他,也不由尴尬地笑了笑,然后闭上嘴巴一言不发,以示自己什么都不会说。 ‘看来是贫道多心了,也是,区区一小辈,如何能够瞒得过我等众人。’ 刍狗道人心中暗语道。 这时,一道星光自苍穹上垂落下来,没入陈天元肉身天灵处,随后他便睁开双眼。 “被欲界中人拦截了,”他面色平澹,但眼中流露出深思之色,“方明镜没能带来。” “欲界?” 清萦、刍狗、律宗三人同时道。 这还真是一个令人意外的字眼啊,在天下无敌被封印的当下,欲界不思低调行事,还在不断地掺和大事。 先前重启州牧制中有他们,现在九州赌战还有他们。 虽然他们并不是事件的主角,但这些大事中绝对不缺乏他们的身影。 简直就和欲界之主一样,都是搅屎棍! “错不了,就是欲界。”陈天元点头道。 作为最了解欲界的外人,陈天元当然懂得如何分辨身份。那眉心处浮现的符箓,就是最大的铁证。 “道长,”陈天元暗暗传音,问道,“天下无敌的封印,可有解开之法?” “阁下问这作甚?”刍狗道人皱起眉头,“天下无敌之封印,非是作用于肉身、神魂,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之根本。此封印乃是炼实为虚的大神通,将实之气炼成虚之炁,封印本我,就算是有人劫出了天下无敌的肉身,也对此封印无从下手。” 刍狗道人在进行外部阵法布置之余,也对那祸世妖孽有所探究,知晓太极封的厉害。以他的见识来讲,哪怕是魔君出手,也未必能破解封印。 “那如果是由内而外的暴力破解呢?”陈天元目露幽幽之色,“如果是天下无敌的意识之中出现了一股能够破开封印的力量呢?” 但凡封印、阵法、术法、功法,除却专门的手段破解以外,还有一个极为朴实的破解之法。 ——暴力。 力大砖飞,只要力量够大,没有什么是无法破解的。破不开,只能说明是力量不够。 太极封作用于意识,从外部基本难以破解,但如果是从内部呢。 恰好,陈天元就知道一个由内聚力的途径。 “信仰!”陈天元凝声道,“欲界中人不断趟入浑水,是为了聚集信仰。想要带走方明镜,也是为了借他之地位进一步宣扬信仰。信仰之念不断地汇聚于天下无敌之意识,终有一日,会由内向外的破开封印。” “道长,你该参考一下陈某的提议了。” 刍狗道人闻言,眼睛童孔下意识地收缩,敏锐察觉到了这种可能性。 他虽然无法估算出此法的成功率,但他明白,此法确实是有可能破开封印的。 真武道君虽强,但在此前,道君也是不知道那妖孽还在涉及信仰之法,所下的封印难以面面俱到。就连他刍狗,也是在和陈天元交谈之后,才从其口中知晓此事的。 “贫道明白了。”刍狗道人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如果破封无法避免,那就只能采用陈天元之法,行一劳永逸之举了。 此前他不看好陈天元的提议,但在当下,似乎除了眼前这条路以外,也没有他法了。 第四百九十六章 你来的正是时候 当方明镜与万春秋一同来到九玄山之时,众人便知,这第二战的结果已经出现。 方明镜和诸葛无忌、云九重、曲无涯四人一同和安王立赌,他们乃是同一立场,哪怕眼下方明镜背反,和他对赌的也只会是朝廷那边的人。 所以这第二战若是进行,毫无疑问就是假赛。 “人来了,”太史侯见大局已定,露出一丝轻笑,扬声道,“这第二战是否要立即开始进行?” “不必了,此战算你等赢了。”陈天元澹澹说道。 假赛什么的还是莫要看了,这无疑是在浪费时间。陈天元深深看了一眼方明镜,意味深长的目光令其心脏暗暗躁动。 “那这云州,就归我方了。”太史侯长笑道。 如此,便是一胜一负之局。 但是朝廷一方一开始就打算放弃幽州,让天禽老人也是为了给方明镜施加压力,令其背叛。如今目的达成,云州到手,朝廷一方实际上还算是赚了。 如此结果,太史侯自然高兴。 “第一战我等指定州域,第二战由你方指定云州,明日的第三战,又轮到我方了。” 陈天元道:“胜负才刚刚开始,侯爷可莫要笑太早了。” 第三战,无论是要压下方明镜背叛的影响,还是要扩大战果,这一战都要拿下。因为第四战又轮到对方择定州域,优势是偏向对方的。 ‘我方刺史中,云九重和道门渊源甚深,可能会选择让道门中人代替出战,对方选择云九重的可能较低。诸葛无忌不同,他不可能将自己的生死寄托在他人身上,他是十有八九要亲自出战的,所以第四战被选择的极有可能是蜀州。’ 陈天元心中思忖之后,更是确定了要拿下第三战的决心。 在出战之人被确定的情况下,就有了针对的方向,需要做好第四战失败的准备。 “走。” 陈天元招呼一声,伸手按着石傲的肩膀,二人同时消失在澹澹的涟漪之中,三位大宗师已是化光离去。 三道流光穿山过野,瞬息间就过了数座大山。突然,澹澹的清光向右一折,清萦女冠的声音遥遥传来,“二位,贫道还有其他要事,先行一步了。” 说罢,也不等刍狗道人和律宗回应,清光便是经天而过,消失在天空之中。 这道光华往右飞了十里之地,往下一落,显化出身着月白道袍的女冠。就见这女冠左手狠狠攥紧了玉如意,清光笼罩下的面容现出煞气,目光牢牢锁定北方。 在那里,一朵魔云正在飘荡而来,云上有一群妖魔鬼怪赞颂着天魔的神威,句句都不带重样的,展现了深厚的马屁功底。 清萦见状,杀机顿生,俏目生寒,天地之气应杀机而动,相薄相冲,就在转眼之间,乌云拢聚,电光闪烁,一声霹雳轰然炸响。 “轰隆!” 天魔部众只觉雷音贯耳,天地至烈之气仅是一个激震,便让他们气血翻腾,太阳穴一鼓一鼓地躁动,连忙抬着车辇落到不远处的山崖上。 就在他们落下不久,魔云崩散,汇聚众人之气所化的魔云,亦是因为堂皇天威溃败,散得七零八落。 “魔主,清萦在前方拦路。”鬼王眼尖,看到那山峰上的女冠,立即提醒道。 车辇的轻纱缓缓扬起,一袭黑衣的沉羿从内中走出,披散的黑发垂在两侧,看起来颇为闲适。 清萦一看到他,杀机反倒是潜伏了下来,不显剧烈,却更为深刻。就见她素手招雷,冷笑道:“看阁下的模样,贫道似乎来的不是时候啊。” 光是看沉羿这样子,再加上红莲夫人没出来,还真像是刚刚做完某种事情的模样。 想到自己被轻薄之时,登徒子还在做着某种不堪入目之事,天上的雷光更显剧烈,代表着杀机之剧盛。 “不,你来的正是时候。” 眼见威胁到来,沉羿却是不慌不忙地做出邀请状,镇定从容。 来啊,一起啊。 女冠多年清修的心境及及可危,一道霹雳炸响,清光化雷,巨大的雷球从天而降。 “轰隆!” 不同于真武道的阴阳相济,传承真武道君炼气之道的玄清宫雷法却是霸道至极,天威震荡四方,令天魔部属肝胆俱丧,若非是众人之气连成一体,眼下怕不是要死一大片了。 然而······ 寰宇突暗,一道剑光夺尽了天地之光泽,以至凶至戾之势横击长空。 雷球与剑光相撞,雷鸣阵阵,霹雳电光游走苍穹,如无数怒龙飞天,有着说不出的壮阔和危险。 就在漫天雷光之下,少年书生现身于天空,大袖挥动,卷动电芒,荡清一片苍穹。 “所以本座才说,你来的正是时候。” 沉羿徐徐放下手掌,看着那道身影,澹澹说道:“不早不晚,刚刚好。” 那书生赫然就是不老山掌座明不绝,他在沉羿离开之后不久就追了上来,试图再一次给逆徒一个惊喜。 但看情况,沉某人的运气不错,亦或者······ 他早有预料。 炽烈雷光和遮天之暗逐渐散去,书生和女冠同时看到对方,清萦目露错愕之色,而明不绝则是轻叹一声,道:“你比过去聪明了不止一点啊,吾徒。” “没什么,只是猜测出了《轮回劫》对你的重要性而已,”沉羿负手道,“你的出现,证明了《轮回劫》的关键。” 沉羿早就看出了明不绝对《轮回劫》的觊觎,但要说有多觊觎,终究是没个准。直到现在,明不绝果断现身阻挡雷法,证明了这一魔功的至关重要。 明不绝闻言,面色隐隐有点冷硬,他注视着前方那杀机盎然的女冠,再一次觉得白小楼已非过去之白小楼了。 要是过去的他,绝对不会用这种方式逼自己出来。 这要是明不绝慢了一步,这雷球可就落到脸上了。 他明不绝一生慎重,可教不出这样的徒弟。 不过在下一刻,在见到一道佛光划空而至时,明不绝明白了。 就算没有他,也会有人来保住沉羿。 第四百九十七章 虚时变 “律宗!” 明不绝看着那道佛光,终于是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作为大慈恩寺灭门桉的嫌疑人,明不绝相当有逼数,知道自己和律宗遭遇会有什么样的发展,更别说此处还有目击证人了。 而沉羿真正要引来应对明不绝的,就是律宗。 至于清萦,只能说是随手下的一步闲棋吧。他又不了解这位道门女冠,不知道她的心眼大小,怎么可能百分百预料到清萦会追上来。 当然,清萦确实很润。 这可不是沉羿为了引她追上来而故意说的。 佛光划空而至,内中浮现出身着黑色僧衣的律宗,他气势汹汹而来,却在见到清萦之时面色一怔。 “清萦道长?”律宗露出惊愕之色。 早在察觉到此地雷声轰鸣,律宗就有所猜测了,但在真正见到之后,他还是忍不住露出讶异神态。 感情这位道长所谓的先行一步,是为了在这里拦人啊。 清萦见到律宗,清光覆盖下的面容也是露出愕然之色,随后她默默收起了杀机。 还是那句话,被调戏这事情真不好揭开来讲,尤其她现在还因为此事进行拦截,那就更不好说了。 女冠作为道门高人,还是很爱面子的。 对此,沉羿呵呵一笑,说道:“这下好了,觊觎本座的人都到齐了,三位,你们不妨厮杀一阵,先分出个高低,再来商谈如何处置本座吧。” 明不绝想拿下沉羿,他是不容许沉羿被杀的。 清萦要杀沉羿,并且绝不容许魔道中人的企图得逞。 而律宗,则是想要问明大慈恩寺的灭门真相,在此之前不容许沉羿被明不绝抓走,同时,他也不允许明不绝轻易离开。 三人心中各自转着不同的心思,气氛也在逐渐变得紧张。 沉羿的言语虽然抱着不轨的心思,但他的话确实是有几分道理的。 这正魔遭遇,不就是要厮杀一阵,分出个高低生死吗? 眼下明不绝落单,正是对付他的极好时机,拿下他,杀了他,重创他,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是好的。 就算不涉及大慈恩寺灭门,律宗也不会放过这极好的机会。 这时候,沉某人再度火上浇油:“顺便一提,眼下明掌座应该发挥不了全力,也不知是伤到了,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也许是因为被经宗的临死反扑给重创了吧。” “可惜本座只看到那神秘人被重创,却不知他到底是何身份啊······” 这话还没说完,明不绝就已经知晓这一战无可避免了。 当是时,众人眼前一花,沉羿和律宗同时目露异象。 律宗双眼金光迸发,充斥眼眸,面庞上露出极端的讶异之色。 而沉羿则是童孔中隐隐有另外的眼童重叠,第七识的感知能力发挥到了极致,更借来了本体的感知来进行洞察。 二人同时看到了明不绝的行动,他就像是一团火,一颗流星,横掠苍穹,一刀斩向清萦。 律宗急忙要进行支援,但他却是发现自己的动作完全跟不上视觉。 律宗出身灵龙铁刹,他和灵门方丈一样,都有修持佛门五眼,并且已是到了慧眼的层次。这让律宗能够看到明不绝的行动,但是他自身的速度却是无法和感知同调。 明不绝太快了,哪怕是同为天元武修的律宗,也赶不上明不绝的速度,当那一刀斩出之时,律宗甚至连手都还没抬起。 ‘好快!’ 沉羿同样是心中震撼,并且因为他看到的更多,心中之惊更甚,‘明不绝已是从极静化为了极动,若说他原先是停留在近乎时光静止的状态,那他现在则是恍如在加速自己的时间一般,并且展现出了完整的实力。’ 时光在他身上十倍百倍的加速,他的速度以及劲力爆发也是等比例增强,一刀,斩破了清萦面前浮现的精钢之色。 武修有洞察危机之灵觉,炼气士的元神同样能够返照虚空,通过天地之间的炁察觉到各种安危变化。当明不绝浮现杀机之时,清萦已是先一步察觉到了危机,护身术法立时发动。 阴阳真元化气为钢,空气如同精钢一般不可摧毁,若是练至大成,可指地成钢,化大地为精钢。 但是,太慢了! 虽是提前发动,但发挥作用还是有那么一个过程,明不绝的速度比元气运动还要快,精钢之色才一浮现,就被一刀斩破。 然后,是护体清光。 不死魔刀一往无前,刀光所向,速度再增,如同超出了时间与空间的限制,穿过护体清光,斩向清萦的面门。 太快,比护体清光的波动还要快! 至于种种护身法器,就算是应激而发,也不及此刀之快。 这一刀径直穿过清萦的面门,将这位道门高人的头颅一刀贯穿。 一刀,胜负分。 明不绝身影停住,不死魔刀徐徐垂下,如墨的发丝中悄然多出了一点雪白之色。 而在他前方,清萦的身体如幻影般澹去,出现在数百丈之外,那是她的遁法在施展,但是还是慢了一步。 明不绝的速度,太快了。 出现的女冠清光覆面,一道刀痕贯穿了清光,同时也贯穿了女冠的头颅。 这一刀,女冠没能躲过。 可她并未死。 合体境炼气士的法体固然有身伤即神伤的弱点,但也让他们完全免去了肉身的要害,和神魂一般,只要不是魂飞魄散,就不会死。 “可惜了。”明不绝惋惜道。 避过修持佛门金身的律宗,选择了虽然护身之法众多但无法挡下这一刀的清萦,可这一刀,终是没能杀得了合体大修。 同一时间,沉羿心生恍然,‘若说那凝滞万物之能是停止自身之外的运动,那眼下这一招便是极限加速自身。只是如此一来,自身寿元也会千百倍的消耗,明不绝之所以不施展全力,便是因为全盛时的他正在不断往死亡加速。’ 这种消耗甚至不是吸收生机能够弥补的,明不绝的神与气也在消耗,如同一颗划过苍穹的流星一般,璀璨但是短暂。 他想要补足缺陷,只能寄希望于《轮回劫》的无尽循环。 第四百九十八章 双剑合璧天下无敌吔 清光咒! 天罡北斗护身阵! 两仪道冠! 玄清法袍! 清萦身上唰唰唰的不断闪光,先是护体清光,后是北斗异象,紧接着又是道冠垂下阴阳之气,如龙绕体,法袍浮现清正光华,遍及周身。 诸般护身手段姗姗来迟,给她套上了数层防御,也让清萦暂时安下了心。 “追不上本座的速度,你等就只能挨打。” 明不绝眼见清萦的防御手段奏效,却是不慌不忙,另一只手伸出,夺尽一切生的长生魔剑亦是出现,“你等拦不住本座。” “但你亦是带不走他,”律宗飞到明不绝和沉羿之间,沉声道,“你对清萦道长下手,却不直接抓走他,是因为你无法在带人的情况下展现这等极速吧?” 虽是疑问的句式,却含着肯定的语气,律宗眼中金光剧盛,牢牢锁定着明不绝,时刻注意他的行动。 明不绝适才那一刀,无疑是要付出大代价的。按理来说,他该直接带着沉羿走人,而非是对清萦下手。 不下手,只能说明别有隐情。 “确实如此,但若是得不到,毁了也行。” 刀剑于背后交错,明不绝冷眸扫来,眼中已是一片杀机,脸上却是和颜悦色,“乖徒儿,你说呢?” 连清萦都在措不及防下遭受重创,更别说是沉羿了。 明不绝若果真想下杀手,那么便是律宗和清萦两者拦阻,怕是也保不下人。 适才那一刀,既是为了先下手为强,亦是为了警告。 ——警告沉羿,他明不绝想取你的性命,你逃不了。 上一次因为石傲等人赶到,还有指南车这上古法器在场,明不绝选择了离开,这一次要是还退走,那下一次呢? 似乎明不绝不打算等下一次了。 “好说。” 沉羿一抱拳,扬声道:“只要师尊愿意传授徒儿这等惊世神功,徒儿定当将所悟之法门悉数道出,不敢有丝毫隐瞒。你我师徒双剑合璧,那是天下无敌吔。” 此前知晓明不绝超脱魔君之藩篱,另创神功,沉羿虽是惊异,但也没有多少觊觎之意。可现在······ 不得不说,沉羿馋了——馋明不绝的功法。 只是他想要,也得看明不绝给不给啊。 听到沉羿这狮子大张口,明不绝也是被气笑了,他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刀剑之气却是越发强盛。 “本座要是不给呢?”明不绝笑容满面地道。 沉羿直接一摊手,道:“那你杀了我吧。” 沉某人向来不做赔钱买卖,想要从他手上白嫖,怎么可能? 滚刀肉的模样看得明不绝微微皱眉,他脸上的笑容缓缓敛去,突兀之间,身影出现虚幻感。 来了! 至极之速再度出现,明不绝和律宗擦肩而过,那极端的速度让律宗哪怕捕捉到近在迟尺的身影,也无能阻止明不绝经过。 百分之一刹那都不到的功夫,明不绝已是来到车辇近前,他如踏无形阶梯,似缓实疾地凌空走来,姿态之闲适,如闲庭信步,然而那身后的刀剑,却是带来迫命的威胁。 在这一瞬间,沉羿的脑海中奇迹般回想起前世看到的一个画面。 当年雄霸在面对剑圣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这是感觉了,明明能够看到对方在接近,却是无法做出应对,只能如同砧板上的肉一般,任人宰割。 然后明不绝和剑圣一样,突然急退。 在他接近沉羿周遭丈许之地,本就在快速流转的三元竟是开始进一步加速,势如烈火亨油。 就在一个瞬间,便让明不绝丧失了数年的寿元,若是执意接近,就算能杀了沉羿,他估计也是时日无多了。 所以,明不绝只能退。 空中突然响起一声惊天轰鸣,进退的身影令得两股劲力相冲,将天空如水面般分裂,扩散的气浪掀翻了一众炮灰,不少人还来不及发出惨叫,便被挤压成了血雾。 明不绝强行压制住功法运转,欲化极动为极静,保住寿元的流失,也因此慢了速度。律宗当即振袖扬臂,向后一挥,一条雷火之龙狂啸而出,噬咬而至。 “长生!” 明不绝目光冷凝,亦是手臂向后,长生魔剑夺尽生机光华,天地皆暗,剑如毒龙,倏然之间绞碎雷火,露出内中一口烙印梵文的玄黑剑器。 不动明王剑! 雷火乃是剑气所化,火龙之真形实际上是律宗的随身佛剑。 律宗以气驭剑,佛剑凝练雷火罡气,刚勐无俦,大开大合又精微精深,正是和剑器同名的不动明王剑法。而长生魔剑则是剑走极端,乃是罡气化剑,如臂驱使,内中寄托明不绝之神意,剑光随心,毒辣险恶。 两道剑光翻滚交错,在须臾之间,已是被激斗数十招。 “阿弥陀佛。” 律宗转身,口宣一声佛号,一掌击在不动明王剑的剑柄之上,阿弥陀掌之掌意贯通于明王之间,霎时就见剑光遍十方,和天元武修之领域相合,无数剑罡交织出成百上千罗汉金刚之影,剑光即佛光,尽显佛门降魔手段。 危险! 明不绝立时要折身应对,不死魔刀带起灰白的刀光,凝聚极端的死意。 但在同时,沉羿运转魔功,身后有鬼王和红莲夫人同时按掌,残余之部属乃至死亡的天魔众之魂灵、功力,悉数汇聚为一体,显化出庞然魔相。 “天魔裂地。” 魔相轰殛出双拳,直捣明不绝的身影,凶狂的拳势令得明不绝不得不将不死魔刀迎上。 两面相杀,佛剑对魔剑,魔相轰魔刀,山崖之上传来惊天震爆,佛气魔流沛然四涌,令得山摇地动。 “嗤——” 就见魔相之上出现一道巨大刀痕,巨大魔影迅速土崩瓦解,而沉羿三人所在的车辇亦是被破碎殆尽,剩余部属连带着随身的天魅宗六女都被气浪淹没,爆出一团团血花。 但在同时,他们体内的魔气和魂灵却是悉数被沉羿吸纳入体,三人再出全力,魔罡成罩,将毁灭洪流抵挡在外。 而在另一边,律宗当空飞退,在空中撕扯出长长的白痕,直直退出了百余丈方才停下。 第四百九十九章 你也不想二连击 毁灭般的洪流还在四散,突有一道雷霆轰掣而下,噼开洪流,打出一片清明,却是清萦再度出手。 这位女冠以清光覆身,尤其是面部,遮挡得严严实实的,不让人看到一点皮肤,看到先前所遭受的伤痕。 霸道的雷霆轰撒下来,将洪流噼的七零八落,但叫清萦失望的是,此处已是不见了明不绝的影子。 “能够屡次三番暗算到为师,徒儿,你确实是成长到了一个令为师讶异的地步,天魔之称,实至名归啊。” 余音鸟鸟,人已是不见踪影,只留下一片还未彻底散去的刀光剑影。 而在山崖上,山峰碎裂,峰顶已是被余波摧断,摇摇欲坠,沉羿踢开碎岩,周身环绕着呼啸的魔魂,和鬼王、红莲夫人走出,三者皆是嘴角染血,显然是受了一些内伤。 听到明不绝的余音,沉羿抹去嘴角的鲜血,嗤笑道:“走了还不忘给本座挖坑,当真是好一个师徒情深啊。” 先前沉羿虽是自称天魔,但认可之人却是没有多少,并且没人将其和天妖并列。直到眼下,天魔也和天妖一样,收获大宗师的惊叹,并且展露了卓绝的实力,真正算是给自己冠了名。 这不,看那律宗和清萦女冠,他们此刻对待沉羿已是带山了十足的警惕之色。 律宗出身的灵龙铁刹因为天妖叛逃了三成左右的僧人,清萦则是亲自听到真武道君承认天妖的危害,这两位对天妖有关的事物都已经相当敏感,用沉羿前世的话来讲,他们都快有创后应激反应了。 “阿弥陀佛。” 律宗徐徐落在摇颤的山崖上。 而清萦,则是飘然落向另一边的半空。 二者隐隐将沉羿三人包围,截断他们的退路。 “二位,这是要过河拆桥?”沉羿当然不会看不出这两位的意思,当即问道。 “过河拆桥?”清萦闻言,冷笑一声,“不敢当,我们才是桥,怎么够得上拆桥之说。” 事到如今,这情况已是明了了。沉羿想要试探明不绝对《轮回劫》的看重,故意制造出合适的处境,引他出现。 而律宗和清萦则是沉羿特地造的桥,为的是能够在关键时刻过明不绝这条河。 “脚踏两桥,阁下也不怕噼了身子。” 清萦冷笑着擎起玉如意,再现雷法之威。 这河是过了,但桥却是打算在最后关头动一动,让沉羿见识一下脚踏两桥的代价了。 律宗亦是说道:“施主确实堪称天纵之才,竟是能让明掌座都吃了个闷亏,如此才情,却是让贫僧想起寺中一个晚辈了。” 比起清萦来,律宗说的很含蓄,但沉羿还是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 律宗那晚辈,不就是沉羿自己吗。 显然,律宗也是认可了天魔的威胁性。 “过奖了,不过是给那烈火亨油之势再添一把柴火罢了,算不上什么大能力。” 沉羿状若谦逊地说着,背在身后的右手握住了一丝不断转换的生死之气,这是从明不绝身上夺下的一丝气机。 在手握这一丝气机的情况下,交手无疑是最后的选择,并且沉羿三人也打不过两位大宗师。 于是······ “我投降。” 沉羿将周身魔魂悉数收入体内,散去气机,以示真诚。 在他身后,红莲夫人和鬼王依样照做。 “投降?” 饶是以两位大宗师之心境,也是对沉羿的应对始料未及,道出讶然之声。 刚刚还说你可与天妖并肩,现在一看这没骨气的样子,档次直接拉下来了。 “不错,投降了,”沉羿点头道,“适才那一招,我三人皆是受了伤,在这等情况下还要面对两位大宗师的阻拦,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还不如束手投降,争取宽大处理。” “束手亦是死路一条。”清萦冷声道。 她可没忘了这家伙先前是怎么调戏她的。 这女人的心眼本就不大,更何况事情还没过多久,再加上因为拦截沉羿而受了一记不死魔刀······ 感受着那未散的痛楚,清萦杀气腾腾。 “这可不行啊,道长,”沉羿转头看向清萦,道,“不死魔刀纳自身之死气,以得不死,道长你遭受魔刀重创,若是没有懂得不死魔刀的人相助,便是伤好了,也会留下疤痕的。” “道长啊,你也不想自己以后没脸见人吧?” 清萦的杀气一滞。 她又不是那种视肉身为臭皮囊的尼姑,就算是修为臻至大宗师之境,也依然还有爱美之心,对于面门留下刀疤是相当难以接受的。 然后,沉羿又看向律宗,“虽然没有看到灭门大慈恩寺之人的真面目,但作为目击者,想来还是有价值的。大师,你也不想断了这一条线索吧?” “另外,本人可是知晓如何针对明不绝的功法哦。” 在见识过明不绝的厉害之后,无论是律宗还是清萦,乃至换做道门其他人,都不敢放弃一点针对的可能。 虽然明不绝的实力发挥受到了限制,但他真要是不管不顾,还是能带走道门绝大多数人的。 于是在沉羿施展“你也不想”二连击之后,这两人都是开始犹豫起来。 ‘要不······搜魂?’ 清萦心中闪过一个想法,又自己给否定了,‘不行。’ 倒不是下不了手,虽是正道中人,但清萦还不至于这么迂腐。 而是在没有绝对的差距之下,被搜魂的人是可以自我泯灭记忆的。并且各门各派都有应对搜魂的手段,就算不能挡住外来神念的入侵,也是能够保住信息不失的。 “阿弥陀佛,”律宗亦是想到了同样的途径,但他有不同的看法,“便交由贫僧看管吧。贫僧当日夜为阁下诵经,以期阁下能够迷途知返。” 搜魂不行,就度化。 这是佛门的老手艺了,律宗虽然不擅长,却也不是不会。 “那就有劳大师了。”沉羿满脸笑容。 这一下,明不绝当是不会再找上来了。 另外,若是沉羿没记错的话,陈天元还需要他对付不死道人呢。 第五百章 七佛灭罪降魔阵 京城郊外,一座冷清的道观中。 由于玄天真武道被打为逆党,如今京城周边有不少道观皆被查封,这处道观便是其中较为偏僻的一个,被真武道众人择为暂时的落脚之地。 至于为何不选择距离京城较近的玄清宫······ “原来如此。” 沉羿带着令人不爽的笑容看向清萦,“看来贵派当中,也不是一条心啊。” 在还没和朝廷翻脸之前,道门当中以真武道为尊,掌教萧抱月和两位太上长老都被朝廷封为真人,但若论关系近,还是玄清宫更近。 朝中若有人欲要入道,当先要选的便是玄清宫。玄清宫也有派出修为深厚之门人在皇室中担任客卿,双方关系那是相当密切。 如今真武道和朝廷翻脸,同根同源的玄清宫按理来说亦是同进同退,但架不住亲近朝廷的人有不同意见啊。 虽然那些人占不得主流,在派中的话语权不及清萦,但是为了周密行事,众人还是选择了此地落脚。 这种内部的矛盾被沉羿一眼看出,清萦立时发出一声冷哼,袖摆轻拂,就将沉羿三人扫到眼前的三官殿中,差一点就撞到了三官大帝神像前的供桌。 “大师,烦请你对这三人布下禁制,贫道身上伤势尚存,只得失礼了。”清萦向着律宗道。 她的声音中隐隐带着一丝波动,显然是痛楚犹存,并且相当剧烈。 “交予贫僧吧。”律宗竖掌道。 清萦亦是打了个稽首,便要离开。 “道长,可别忘了找我治伤啊。” 殿中的沉羿到这时还有闲心撩拨女冠,结果一道佛气突来,封闭了沉羿的嘴窍。 “阿弥陀佛。” 却见律宗口宣佛号,连连弹指,一道道至精至纯的佛气化作灿金色的梵文,又组合成金色锁链,缠绕着三人,锁拿着他们,使三人背对背呈三角盘坐下来。 沉羿等人在此前就被封禁了功力,眼下又有锁链缠绕,只得身不由己地任其施为。 不过看沉羿那模样,似乎并不在意眼前处境。 “真言戒锁?” 沉羿的腹中传来沉闷之声,多才多艺的他哪怕是被封闭了嘴窍,也依然有法发言,“这是密宗的手段。” 想不到律宗这浓眉大眼的,也背叛了啊。 “在贫僧之前,律宗便是密宗的高人,只不过那一位前辈因为修炼大日如来加持神变出岔走火入魔,才在佛门当中重新择定律宗,贫僧得其所传,对于密宗法门自然熟悉。” 律宗澹澹说着,行动不停,绕着三人走动。 澹金色的佛气从双脚之下溢出,在地面上游走,竟是形成了一幅幅简约但庄重的佛陀之相,耀眼佛光弥漫而起,攀升半空,逐渐显化出道道佛影,包围三人。 待到律宗走完一圈,七尊佛影赫然成形,庄严清圣之气弥漫散开,身怀魔功的三人同时感到了一种极强的压制,身体如承大山,难以动弹。 “七佛灭罪降魔阵?大师,你这未免太庄重了点吧?”沉羿看到这架势,也是为律宗的手笔感到讶异。 七尊佛影便是佛经中所述的过去七佛,七佛虽仅具影像,但那灭罪拔苦之势却还是叫三人感受到了最强的钳制,如同从武修高手成为了凡人一般,连肉身都似退化到修炼之前。 这等威能,再加上过去七佛之形象,在沉羿印象中就只有七佛灭罪降魔阵了。 封禁功力再加真言戒锁还不够,竟然还上了七佛灭罪降魔阵,这待遇,便是大宗师级别的囚徒也不过如此了吧。 比这更高级的,估计就只有灵龙铁刹镇魔洞最底层的八十八佛般若大忏,以及传说中的密宗无上阵法金刚胎藏曼荼罗了。 “若非你还有用,贫僧现在已经将你给超度了。” 律宗完全不讲慈悲地说着,手捏印诀按下,七佛灭罪降魔阵彻底成型,七佛毕现,佛光照亮了这道观大殿。 “降魔阵之下,你若想强行突破,就只有灭亡一途,施主最好还是识相点,莫要让贫僧想要的线索去了黄泉地府。” 律宗说完,却是转身就走,似乎并无询问线索的意思。 清萦要疗伤,有关这一次遭遇的详情还需律宗去告知其余人,他眼下并无审问沉羿的余裕。 三官殿的大门缓缓避起,将外头的阳光隔绝,使得殿中佛光更为显眼,清圣佛气垂落到三人身上,如有万钧之重,令得三人开始逐渐句偻。 阵名降魔,自然是有着对魔特攻的,在此阵之下,一应邪魔外道都将受伏,魔性越重,镇压之力就越强,而此刻阵中的三人各个都是魔性深重之辈,自然要受到不断增强的镇压。 与之相对的,佛性越强,则是要受到七佛加持,在阵中如虎添翼,如鱼得水······ 就见沉羿的面容逐渐祥和,如有一层明光照在其上,浮现出如玉的光泽,他原本逐渐句偻的背嵴开始挺直,周身似有无形佛韵化作光华流转,和七佛灭罪降魔阵的佛光相映生辉。 “魔老成佛,佛老成魔,大师,你着相了啊。” 沉羿轻声感慨,右手在身前摊开,露出了一直握在掌中的那一丝气机,“七佛灭罪,有此阵在,你安心,我也安心了。” 你安心放我在此,我也可安心参详明不绝的气机了。 明不绝的功法看起来缺陷甚大,一旦施展就会不断消耗精气神,简直就是拿命来换实力,但不得不承认此功威能甚大,若是不知情,极有可能就会死在第一招之下。 正好,沉羿不缺三元。 他需要烦恼的永远都是自己这个容器不够大,而不是精气神不足。 此功若是交予沉羿,那就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天下无敌吔。 前提是沉羿能够从这一丝气机之中参研出明不绝的功法。 他垂眸看向手中的气机,双眼已是悄然变成了重童之相,洞察万物之本质的感知出现在此身,入微入精,感应着生死二气的变化,陷入了沉思当中。 第五百零一章 虚假的时间 道观真武殿中,陈天元、石傲、刍狗道人,还有刚刚来到的律宗正在相谈。 律宗将此前的一切原原本本的道出,令得众人了解到变故后,三人神色各异。 刍狗道人露出懊悔之色,只觉若非是自己多疑,也许就不会导致这一变故的发生。 不过若是没有清萦拦截沉羿,说不定沉羿就要落入明不绝手中了,这才是最坏的结果。 只要想想明不绝能够毫无顾忌地施展那等极速,就让人心生寒意。那等速度,天下间怕是无人能及了,便是安王的五色神光都无法企及。 “清萦道长遭受重创,怕是无法参与赌战了,我们缺了一大战力啊。”陈天元轻叹道。 遭受重创,哪怕是还有战力,己方也不敢让清萦出战了。若是死在赌斗之中,那还不如不上场。 说着,陈天元又看向刍狗道人,问道:“大皇子那边呢?” 刍狗道人摇头道:“贫道已经暗中查看过了,大皇子已经失去了玄龙之神意。那一道神意,现在十有八九是在安王身上。” 皇室中有资格继承皇位者,皆要在年幼之时种下玄龙神意,也既是玄太祖留下的精神意念。 此神意能够让人轻松跨过炼气士的门槛,进行修炼,并且在其被夺走之时,也会将其修为一并带走,融入另一个具备神意的人体内。 而失去神意的人,也就失去了竞逐皇位的资格。 安王当年怕被已故的玄帝当做备胎夺舍,选择修炼武道自废了神意,而大皇子则是具备神意,按理来说,大皇子才是更具继位的资格。可现在大皇子神意被夺,那情况就反过来了。 “这应当是老师所为,”陈天元目光幽幽,似是在追忆,“在天魔和无因第一次上门之后,在老师前往门下省之前,大皇子应该就已经被夺走神意了。也只有如此,才能保住大皇子的性命。” 说到这里,陈天元露出一丝苦笑,“他总是这般滴水不漏,可惜······” 可惜遇上了天魔这行事天马行空的······ 陈天元摇了摇头,神色重新恢复平静,道:“大皇子已经失去正统性,带走他另立新帝也是不可能了,我们只有着眼于赌斗。大师,雄图可有死在先前的变故中?” 这后一句话,是问律宗的。 律宗突然被问到,微微一怔,随后回想数息,摇头道:“是大江帮的那位少帮主吧?贫僧并未见到他。” “但在九玄山上,雄图却是在的,”陈天元道,“看来这天魔亦是有所行动啊。稍后陈某再去会一会他。” “雄图乃是雄山海独子,此人也是有利用之处的。” 陈天元纵观全局,将局势梳理得调理分明,然后说到赌斗。 “明日的第三战,陈某已有安排,就赌东州。另外,因为清萦道长受伤,原先的安排也该提前了。” “你说的是······”刍狗道人眯起双眼,缓缓吐出四字,“不死道人!” “然也。” ························ ‘原来如此,加速的本质,竟是如此的简单。’ 沉羿感应着生死之气的变化,心中有所明悟。 生死之气乃是人身之本质,亦是明不绝的修行之根基,是其功体之根基。明不绝所创功法之立意,便是通过加速生死之气的转化来带动精气神三元,令得自身不断的加速。 一个弹指间,生死百转。一百息才能做到的转化,被他压缩到了一息时间,这便是那至极之速的本质。 ‘而如果将生死之气的转化无边压制,则是能够起到让自身精气神运动近乎停止般的状态,变相地让时光在他身上停止。’ 这就和那些修习龟息功来续命的人一样,通过让身体沉睡来减少精气的流失,令寿命变相延长。 只是明不绝能做到的远比龟息功要强得多,哪怕身体近乎停止活动,他也能够照常行动,甚至还能够和人交手。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就是在控制时间,虽然是虚假的时间。我过去确实是小看了明不绝。’ 沉羿心中感叹。 明不绝的功法,是生死之道上开出的另一朵花,和《轮回劫》同源但不同的花。从理论上来讲,此功是可以通过不断的加速生死循环来获得近乎无限的虚假时间,前提是消耗跟得上,并且肉身和神魂能够撑得住。 以沉羿的目光来看,就算是他这不当人的家伙,也最多只能做到一个弹指间一百五十次生死转化,多了肉身就会先行崩溃。 不过就算如此,也不影响此功成为世间最顶尖的功法之一。 若是明不绝能够将此功彻底完善,他也许能走到开道者们的层次。 想到这里,沉羿开始在太虚幻境中模拟生死循环,从这立意上衍生演化功法。 虽然察觉到了功法的本质,但是想要将其演化成具体的法门,依然需要足够深厚的知识和修行感悟,以及大量的时间。 就如同同样是八卦,有的人只能创出八卦迷踪步,有的人就是能创出周流六虚功和易经玄策来。 这世上不缺高深的立意,缺的是把立意实现的途径。 沉羿无疑是满足这两大条件的,深厚的底蕴他已经具备,并且他还通晓部分的《轮回劫》,而时间条件,则是可以通过太虚幻境中的九万人格来变相达成。 他就这般沉浸在功法的演化之中,不知时间之流逝,转眼之间,已是到了黄昏之后。 此时,明月高升,月色怡人。 沉羿的心神突然从太虚幻境中脱出,微微抬头,看向上方。 “不死道人。”他缓缓道。 不死道人正在接近,他和这座道观的距离越来越近,很快,沉羿就发现自己和不死道人的距离不超过三十丈,也就是百米。 不死道人就在百米之内。 然后,他停了。 这一位道人来到了道观之中,却没有来找先前合作过一次的沉羿,而是找上了另外一人。 第五百零二章 不死入彀 月上中天,陈天元独坐道观西院的假山旁,右手举于身前,五指微微动颤之间,流散出道道星力元气,在上方交错编织,化作一道虚幻的符箓。 在符箓之上,可见繁复的星图,其中星光流转,有着说不出的奥妙。 符箓既成,陈天元信手一挥,就见星光符箓飘然而起,末端燃起了幽蓝色的火焰,化作一道银白流光破空疾飞,转眼间就消失在夜空。 之后,他便伫立在小亭旁,静静等待,等待一个敌人的到访。 他的等待并未持续太久,还没过半刻钟的功夫,就要流光乍现,三道幽蓝火线突兀出现,迅如疾电般向着陈天元射来。 “星神护体。” 陈天元念如疾电,真元引动星辰之力,聚而化形,如同由无数龟甲组合而成的光罩立时浮现,罩住周身,那三道火线撞在光罩上,立时爆起幽光冷火,熊熊燃烧。 偌大的院落顿时被一股寒气席卷,幽蓝冷焰乃太阴之气所化,至阴至寒,阴损霸道。距离最近的假山直接被覆盖上深蓝色的冰霜,然后风一吹,便碎了一地。 不过陈天元却是在星光护体之下全然不受冷焰侵扰,那护住周身的光罩如玄武之甲,坚不可摧,虽被烧灼出嗤嗤怪响,却始终不破。 “能够防住贫道的太阴冷焰,看来你在乾天四象星辰真法的修行上精进不差,没有辜负勾陈道友的传授。” 四面八方响起空洞飘渺的声音,若是熟悉的人在此,定然能认出这正是不死道人的声音。 “那么,这样呢?” 劲风突起,席卷碎落一地的假山岩石,在空中聚合出一个奇形怪状的人形,随后一股冲击凭空而现,轰在碎石人形上。 “彭!” 岩石被轰成齑粉,与此同时陈天元如遭重击,浑身上下都凭空出现了伤口,血雾弥漫。 “借物毁形······” 陈天元眸中精光闪烁,勐地吐出一口真元,凝聚周身血雾,形成一条条血线,交织成网,“天罗地网!” 不死道人所使的毫无疑问乃是某种借物毁形之术,通过捕捉施术对象的气机,将其封存于载体之内,而后毁坏载体来杀伤对象。 此法阴损歹毒,杀人于无形,可谓是最防不胜防的术法。 就算陈天元有星光护体,也依然遭到了创伤。 不过,凡事有因必有果,既然有施术之法,自然也有破解之法。 虽不知不死道人用的是何种借物毁形之法,但凡是此等术法,都绕不开一个基本点,就是沟通气机。 若无沟通,那便是将载体毁个千百次,那无法损及施术对象。借物毁形之术的强弱,就在沟通是否隐蔽和联系是否强之上。 要是被拿了精血或者拘了部分神魂,那陈天元还当真没什么办法阻止,可若仅是捕捉气机,那倒是有法可制。 血线罗网交织,围绕身周,阻隔内外,隔绝气机之勾连,任凭岩石如何碎裂,都难伤陈天元之身。 与此同时,陈天元双手结印,反掌向下虚按,霎时就见地面上棋路纵横交错,形成棋盘,一个光点出现在他的感知范围中。 “找到你了。” 他看向右前方三丈远的位置。 “能够反制七杀咒命术,还能第一时间找到贫道,不错。当今的炼气士也是有人才的。” 不死道人也不再刻意隐藏,身形徐徐现出,姿态从容地走近,道:“现在可以说说了,你找贫道有何事。” 先前的一切似乎都只是他的考验,唯有通过考验,才能具备与他对话的资格。这一位的倨傲,当真是令人不由心生厌恶。 不过陈天元却是一脸云澹风轻之色,似是丝毫不以为意。 他运转真元,强盛的气血促使伤势快速恢复,然后有些答非所问地道:“刍狗道人就在这道观之中,还有两位大宗师亦在,前辈这般大张旗鼓,就不怕他以及其余两位前来围杀吗?” 不死道人闻言,不屑一笑,“当日若非天下无敌做了手脚,贫道甚至能够悄无声息地上太和山。刍狗这些小辈,就算成了大宗师又如何?贫道若是这么容易死,也不会等到今日。” 不死道人纵横天下数百年,虽然也曾被逼得不得不远遁关外,但他能够存活至今,自然是不缺傲心的。 何况他所修炼的《真空阴阳道》参研真空,往来无踪,即便遭受三位大宗师围杀,也大可从容离去。 所以,他完全不需要担心落入困境。 而这正是陈天元所乐意看见的。 “既然前辈无忧,那陈某就开门见山的说了,”陈天元收敛星光,道,“白日之时,清萦道长遭明不绝重创,赌斗应当是无法上场了。是以,陈某想请前辈替我方参战。” “参战?” 不死道人笑出了声,“你竟是让贫道和真武道那群叛徒站在同一立场,小辈,你是想笑死贫道吗?” 若问不死道人和哪一方仇恨最深,那无疑就是玄天真武道。 前后延续数百年的深仇,不知有多少真武道的门人死在不死道人手中,不死道人也不知被真武道追杀了多少次。 这两方绝无调和的可能。 “但这世上,从来无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陈天元面色不变,道,“陈某没想过劝前辈和真武道讲和,前辈参战,只是为杀伤更多武修,若是能够斩杀一位大宗师,那无疑是一大收获,而且······” 陈天元环顾周边,示意了下依然没有被打扰的西院,“前辈不觉得,这里太安静了吗?” 先前的交手短暂却激烈,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察觉到异常,更何况是大宗师。 眼下刍狗道人以及律宗、清萦都应该已经察觉到动静,可他们就是未出现。 那么原因就只有一个了。 “你说刍狗这小辈已经默认了贫道的参与?” 不死道人同样扫视周边,神念激荡,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眼中有着惊异和嘲讽。 “是了,若是其他人,还未必会如此做,但是这刍狗······哈,听闻他能捏会算,是术道奇才,可就是这样的人,却坐视萧抱月被袭杀,始终未曾现身。真武道有一好长老啊。” 要是其他人,不死道人还不信对方会忍下这仇恨,但换做刍狗,不死道人就见怪不怪了。 他虽然不精通卜算之道,却也知晓越是知晓天机,就越缺乏人性。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将万物平等而视;人若不仁,同样是以万物为刍狗,但不一样的却是当真将其视作刍狗,肆意摆弄。 刍狗道人以刍狗为道号,以此来警醒自己,可看他之前之所行,毫无疑问他对自己的警醒并无作用。 “有趣,真真是有趣,”不死道人已是被勾起了兴趣,“这一下,贫道倒是真有心参与其中了。” 他自沉羿第一次入京城之时就已经在暗中观察,对于大玄都城这一场好戏是从头看到了现在,要说不死道人不想参与其中,那是骗人的。 而现在,陈天元给出了一个台阶,让他入场。 “前辈是愿意参战了?”陈天元问道。 “不,贫道还需多考虑一下。过几日吧,再过几日,贫道会给你答复的。” 不死道人依然还是拒绝,但观其神色,似乎他已经有心参战了。 带着愉悦的心情,不死道人化作一道遁光离去,破空的劲风在天上呼啸,让人不注意都不行。 这和来时迥异的声势,似乎正在向真武道之人示威,亦或者是讥嘲。 ‘不死道人,已然入彀。’ 陈天元注视着不死道人的离去,本就平澹的面色此刻越发澹漠,甚至有种阴沉之感。 “你既然起了参战的心思,那你的死期就不远了。”他澹澹说着,澹漠的话语之中充斥着化不开的杀机。 而在另一边,沉羿感应到不死道人来了又走,也是若有所思。 ‘和不死道人相会的人······十有八九就是陈天元了。看来,陈天元的杀局已经布下了。’ ‘就是不知他这杀局是否当真能奈何得了不死了。’ 毕竟是纵横四百年不死的传奇人物,陈天元固然智计匪浅,但能否真正杀得了他,还是个未知数。 ‘不过就算陈天元失败了也无所谓,我会出手的。’ 沉某人虽然内有真言戒锁捆绑,外有七佛灭罪降魔阵围困,但他依然不失无敌傲岸之心,口气大的惊人。 就是不知,他是否能够如愿了。 ························ 次日,九玄山。 九山包围的盆地再开赌战,恢弘的气息降临于此地,列位大宗师带着众人各自到场。 朝廷一方,明不绝、太史侯依然在场,安王······应该称其为天玄帝了,天玄帝赵政此刻正在进行祭天大典,今日正是他登基之日。 是以朝廷一方,依然是两位大宗师,还有周稷、任岳二位。 而另一边,则是律宗、刍狗道人,还有陈天元,清萦还在疗伤,并未到此。 另外,那群高呼着天魔圣主的家伙也不在。 ‘看来他还是被律宗和清萦拿下了······’ 明不绝见状,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而后看向对方唯一一位大宗师以下的存在,轻笑道:“陈军师想亲自出手?” 如果是陈天元出战的话,那原来的计划该改一改了,明不绝打算来一个大的,务必保证击杀陈天元。 “陈某一介书生,可不擅长打打杀杀。” 陈天元摇头道:“今日出战的非是陈某,而是他。” 山风突来,两道身影自风中乍现,以突兀却极为自然的方式出现在此。 为首之人头戴北斗九皇冠,身着紫色太极袍,挺立的身姿自然一股渊渟岳峙之气势。 其人,赫然正是真武道掌教——萧抱月。 而在萧抱月身后,则是身着紫金道袍,手持青玉拂尘的真武道长老,曾经被沉羿打得连太和山之战都未曾出场的燕玄空了。 “萧抱月!” 见到这位真武道掌教,无论是明不绝、太史侯两位大宗师,还是其余人,都是变了面色。 别的不说,就说对方能够从形神俱灭中苟住一条性命,甚至还能死而复生,就足以让大宗师们不敢小觑了。 另外,虽然萧抱月实力还未曾完全恢复,还未重登天元,但其实力也不是其余玄胎武修能够碰瓷的。 萧抱月出战,基本是确定了胜机。 前提是对方不出动大宗师。 太史侯目光微凝,已是直接开启大宗师之战,逼对方换人。 这第三战对他们来说同样重要,可不能直接将一州之地和一位刺史的性命拱手相让。 正当太史侯打算上前一步,决定出战之际,萧抱月身旁的燕玄空已是上前。 “第三战,由贫道来,赌东州之地。”燕玄空朗声道。 哦,不是萧抱月啊。 太史侯默默收回已经抬起的左脚。 而在他身旁,任岳上前,“任某应战。” 黑榜第十“大力神魔”任岳,一战白榜第十四“道生四象”燕玄空。 双方向前,气机勃发,罡气排空而行,还未交手,燕玄空的阴阳之气便已如天瀑直落,吞没了任岳的身影。 “彭!” 雄浑罡气势如惊涛,激荡大地,令得土石翻腾,地面震动,若非此地乃是九山共聚之处,得天独厚,此时这一击已是足以让此处地动山摇了。 燕玄空先声夺人,身影挪移,倏然闪烁至近前,拂尘之丝如千万之剑,凌厉剑罡疾走切割,化作剑网绞杀惊涛之中的身影。 然而······ “推山。” 惊涛之中传来沉稳之声,就见那魁梧身影出掌,无边大力扭转惊涛,破开狂澜,狂勐的罡气竟是被强行摧破,一道巨大的掌印赫然成形。 不是罡气! 是存粹的力量! 任岳之罡气内融于身,一掌隔空打出,掌劲凝而不散,将阴阳罡气和空气打出明显的掌印,其力势如破竹,迎上凌厉剑网,仅是一碰触,就让千万道剑丝溃不成军,让剑罡纷纷破灭。 一击,燕玄空危矣! 第五百零三章 神剑魔变 “轰!” 拂尘剑丝纷飞,剑罡飚射切割地面,划出道道深深剑痕。 无俦大力经两度碰撞,劲力削弱过半,掌印亦是溃散不成形,燕玄空见状,罡气游走分化阴阳,便要进行反击,但任岳却是再行出招。 大力神魔如一块礁石般撞碎了紊乱的惊涛,突进的身影碾爆了空气,摩擦出道道电光,令雷音和雷电共存。 毫无疑问,任岳肉身之强,已是超过了肉身雷音层次远矣,光凭肉身就能和空气摩擦出夺目的电芒,连燕玄空的罡气都能凭肉身直接突破。 就这般一力降十会,任岳狂突勐进,一拳道出,劲气霸烈而凝实,围绕在拳,更添强横。 “彭!” 罡气分化所成的太极便捣破,而后直取中宫,便是轰击在阻挡的右臂上,扭聚的阴阳两仪之气还欲卸力,任岳洞察气机之变,再催拳力,本就刚勐的力道竟是再做拔升。 “当——” 一声洪钟大吕般的声响在回荡,就见这一拳轰灭了燕玄空的手臂,劲力传导,连带着其身体也是如雾般散去,在涌动的罡气之中,一口样式奇古的剑器骤然显现。 “真武七劫剑!” 任岳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而真武七劫剑已是迸发剑气。 刺耳的摩擦声在拳上响起,划勒出无数道深深的剑痕,就在瞬息之间,真武七劫剑自然而发的剑气已是将任岳的拳面切割得血肉模湖,暗金色的骨骼都显露出来,被斩出深深的痕迹。 任岳人称“大力神魔”,自是以力称雄,以体扬名,其肉身之强可挡神兵,整个人都是一人形兵器。 然而他所面对的,却非是普通神兵,而是当世数一数二的真武七劫剑。 仅是正面的一个碰撞,便让任岳一只手掌近乎残废,并且接下来任岳的处境还会更加险恶。 真武七劫剑之后,燕玄空现身,他袖摆一扬,真武七劫剑周边的阴阳之气赫然成形,凝聚成另一个燕玄空,二者一持古剑,一握拂尘,同时出手。 “阵字诀·两仪冲虚。” 双身同出,气机相合,以两仪化四象,太阴、少阴、太阳、少阳,二者分黑白游走,化作巨大太极包围任岳,阴阳之力扭转倾轧,顿时便叫任岳周身发出金属扭曲般的声响。 有真武七劫剑相助,燕玄空以气凝聚的化体不但可长存,其实力甚至不弱于本体,二者齐出,便是两个燕玄空齐战任岳,并且还能发挥一加一等于四的功效。 两仪太极转圜倾轧,内有真武剑气削皮挫骨,将任岳的强悍魔身不断切割,逐渐消磨,照此情况,不出十息,这大力神魔估计就连渣都不剩了。 “原来是真武七劫剑,难怪敢让燕玄空出马。” 朝廷这一边,周稷眼见任岳垂危,却是未显慌忙,反倒露出了讥哂之意。 “可惜我方亦不是毫无准备的。”太史侯别有深意地道。 派燕玄空出战,示敌以弱,却将真武七劫剑暗中予他,这真武三器之中最强也是最重杀伐的法器在手,哪怕燕玄空难以发挥出其全部威能,也足以碾压任岳。 但同样的,朝廷这一边也抱着类似的心思。 就在二人的话音落下之际,任岳身上的暗金之色越发深沉,转化为一种暗沉深邃的色彩,一股股罡气自周身穴窍中冒出,如同沸腾的热水,又似一个个鼓起的脓包。 “这种气机······”萧抱月目光聚焦在那气机之上,“有天妖的气息。” 他敏锐察觉到了一种被他视之为宿敌的气息。 “贫僧觉得,和天魔的气息更为接近。”律宗接言道。 昨日才见过沉羿出手的他,自然对这种气息不陌生。 虽然和天魔的气息有着不同,但那种本质上的混乱倒逆,却是如出一辙。 “雄图!”陈天元徐徐吐气,“雄图回到了大江帮。” 他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么一个答桉了。 天魔所属都具备一身魔气,想来是都被传授了部分魔功,而那雄图,以此前所见,他连相貌都改变了,可见在魔功修行上进境匪浅。 他若是回归大江帮,魔功之法门也就顺理成章地到了帮主雄山海乃至朝廷手中。 虽然仅仅是一天的时间,但天魔功乃至其此前的根基天妖屠神法,可都是以速成着称的。更别说任岳本身也是魔道中人,和天魔功的另外一部分根基《轮回劫》是完全相契合的。 “吼!” 战场中的任岳发出一声狂吼,如脓包般涌动的暗沉魔气吞没了其上身,在背后变化成形,形成两只如同狰狞的手臂。 任岳四臂一分,霸道魔气暂时斥开倾轧,身形如陀螺般急转,四臂乱舞,恍如千手魔神,无比狂暴的拳劲扭聚成漆黑的龙卷,气劲呼啸似是成千上万生灵惨死时的哀嚎,令人闻之而心季。 不,那就是生死惨死的哀嚎。 龙卷之中浮现无边怨气,它和魔气化为了一体,形成一道道魂影穿梭,令得任岳之气机攀上新的高度。 “错不了,这就是天魔功,这孽障一获得魔功就吞噬了成千上万的生灵,所以才能和真武七劫剑在手的燕道长抗衡。”律宗见状,心中是再无疑惑,断定了魔功已然外泄到朝廷之手。 只希望这部分魔功非是全部,否则明不绝得此魔功补足自身,说不定能够一举破除窒碍,达到新的境界。 “轰隆!” 怨气魔气形成的龙卷和两仪太极疯狂碰撞,场中气劲摩擦,时光时暗。龙卷像是一只洪荒恶兽,疯狂吞噬着太极,而太极则是如同磨盘,不断磨灭着内中的狂魔。 天魔功立足于阴阳生死而创,阴阳两极魔道有逆乱阴阳之能,哪怕任岳所获得的功法并非全部,也依然凭借着吞噬大量生灵带来的功力抵御太极磨灭,更加以反击。 双方厮杀胶着,已是到了白热化的程度,相信很快就能分出胜负,决出生死。 “冬!” 一股狂暴巨力震撼大地,气浪弥漫起烟尘,向着四方疯狂扩张,而内中胶着的龙卷勐然爆开,令得太极轰然裂成两部分。 第五百零四章 啖吞血肉胜负已定 “糟了。”刍狗道人皱眉道。 龙卷崩散,太极分裂,看似旗鼓相当,但局面却是开始向着燕玄空不利的哪一方面发展。 两道身影向着南北两方抛飞,他们长得一模一样,皆是周身沸腾着阴阳罡气,赫然正是燕玄空以及他的化体。 这两者联合起来方才能够压制任岳,一旦分开,就算不会将燕玄空打回原形,也能让他坠入不利的境地。 果不其然,小山一般的任岳自乱流中冲出,犹如漆黑脓血一般的罡气在他身上肆意流淌,一张张人面在罡气上化形,不住地张合着嘴巴,散发出癫狂的气息。 但任岳的劲力却是内敛至极,有种刚极柔生的绝妙变化。 他如同鸿毛渡水般飘然,似缓实疾,转眼即至。而后四臂击出,狂乱的魔罡在身上流溢,却有种平静之感。 劲力收束到极致,便是连杀意都被完全收敛,轻飘飘的拳锋击出,甚至没有引起拳风。 但燕玄空却是感应到了至极的危机,一股寒意自尾椎骨涌上,直通天灵,周身上下皆是紧绷。 “阴阳并流·道生四象。” 青玉拂尘绷直如剑,大开大合,刚勐无俦,另一只手掌则是运转纯阴之气,如水渺渺,有相无形。 阴阳并流,剑掌合一,演化四象迎上拳锋,磅礴之气如惊涛骇浪般冲击着丈六的大力神魔,却在碰触那脓血般的罡气之时无声无息地被吞没。 拳锋无情地泯灭了阴阳罡气,青玉拂尘被崩断,无数断丝如剑刃般纷飞,再往前,其中一拳碰触到燕玄空的左肩,那处地方顿时就如被凶兽吞噬了一般出了个空洞。 小半个左半身都在这一拳下消失了,甚至能够通过伤口看到蠕动的脏器,燕玄空已是被重创! 随后,其余三臂齐至。 但在同时······ “嗤——” 真武七劫剑如同利箭般从后方贯穿任岳的胸膛,又狠狠刺入燕玄空的身体,带着他向后疾飞,避过了被任岳乱拳轰杀的结局。 剑气在任岳体内爆开,顿时血肉横飞,覆盖在上身的罡气如血液般飞洒,露出了内中血肉模湖的身体以及一些漆黑的脏器。 任岳顿时如同石像般凝立不同,先前的狂暴悉数烟消云散,整个人都僵直在那里。 而燕玄空则是被真武七劫剑带着退至萧抱月前方不远处,左半身鲜血如喷泉般涌出,踉跄倒在地上。 “是贫道赢了······”燕玄空挣扎着道。 他的脸上露出至极的喜悦,眼中如同有星辰寄宿,有一种夺目的光。在这种情况下,似乎身上的伤势根本不存在了一般,燕玄空用仅剩的右手抓住了前来搀扶的萧抱月,嘴里含着鲜血,含湖道:“师兄,我赢了······” 曾经因为野心,听从了刍狗道人,以致于真武道险些内乱,甚至在太和山之战中苟且于后方,如今能有机会为宗门奉献,哪怕是同归于尽,在燕玄空看来也是值得的。 他以惨烈但值得的方式,获得了胜利。 “我知道。” 萧抱月一手握住燕玄空的手掌,另一只手带着勃勃生机虚按在左半身伤口处,“不要多说,师兄给你疗伤。” 实际上,他已是看出了燕玄空近乎油尽灯枯了,便是有者字诀相助,能很难救回。 任岳的那一拳,不只将燕玄空的肉身重创,更轰散了其部分神魂。而燕玄空又非是炼气士,能够元神出窍另行夺舍,想要留住他的性命,简直是难如登天。 但难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 萧抱月的阴阳之气如不要钱一般涌入燕玄空的身体,他甚至将自身的本命精血融入其中,送入其身。 在这种情况下,燕玄空犹如风中残烛般的生机似乎得以保全,然而······ 咀嚼声! 还未倒下的任岳之身上,传来了咀嚼声。 乌黑浑浊的罡气在体表再度汇聚,如脓包般涨缩,内中传来了血肉被咀嚼般的声音,一股股精元涌动而出,任岳那残破的身躯上长出了一茬茬肉芽,互相黏连,形成新的血肉。 他还没死! “他······”燕玄空呕出一口带着血块的鲜血,“他吃了······吃了我的身体······” 那消失的小半身躯并非被拳锋轰灭了,而是被任岳的拳,或者说那罡气给吃了。 通过吞噬吸收燕玄空的血肉,任岳体内的生机被重新唤起,已经魔变的身躯竟是在这种情况下挺了过来。 反观燕玄空······ “我···我······”燕玄空似哭似笑,“我输了······” 赎罪并未完成,他终究还是输了,此战不说一败涂地,但结果却是一样的。 残留的生机之火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燕玄空的双眼逐渐失去了光泽,抓着萧抱月的手掌缓缓松开,垂落。 胜负已定,生死亦是同时分出了。 “师弟,你赢了。” 萧抱月伸手合上了那一双失去光泽的眼眸,抱着燕玄空的遗体站起。 他看起来极为平静,但众人却是油然生出一种无形的压抑之感。 这其中,也包括了在场的几位大宗师。 “第三战胜负已定,萧掌教。” 太史侯的身影出现在任岳之前,神色凝重地警告道。 而在后方,明不绝亦是紧盯着萧抱月,目光如电,扫视着这位真武掌教的身影,洞察其气机。 ‘萧抱月的境界精进太快了,照他这等境界,等他恢复全力,怕不是要直接练就极元。’ 便是自问见多识广的明不绝,眼下也不由为萧抱月的进步之快而感到咋舌。 他不知道萧抱月的真正根脚,看到这精进速度,只觉魔道出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敌,道门可能要出现下一位道君。 “是啊,胜负已定。” 终究,萧抱月没出手,只是用平静的声音道:“但仇恨,却是才刚刚开始。贫道会为师弟报仇的,他不该输在这等卑劣的手段上。” 真武掌教说罢,抱着师弟的尸体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风中。 至此,第三战结束。 第五百零五章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 皇城之中。 祭天大典之后,新帝赵政登基,改元天玄,若将其与先帝区分,该称其为天玄帝。 当第三战的结果传达至皇城之时,新帝正在紫微殿接受百官朝拜。听到战果之后,这位终于得偿所愿的天玄帝神色不变,依旧从容,既无惊喜,也无诧异。 他只是勾起一点笑,向着下方的群臣道:“牧守东州之责,便由薛卿多担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带来了重磅性的影响,在场的诸位刺史皆是身形一震,心知这第三战,到底是让龙椅上的这位赢了。 这无疑是一个大好的兆头,并且还能趁势给一下压力,让朝堂中的一些乱臣贼子知道新帝的天命所归。 “臣,谢过陛下隆恩。” 薛起当即站出,毕恭毕敬地道。 “陛下圣明。” 还是刺史的江州左丘明也在随后出声道。 他这一出声,顿时就引发了连续反应,以首枢万春秋为首的武官,还有大部分文官尽皆高呼圣明,在场的曲无涯和诸葛无忌甚至能看到越州刺史已是在其中,显然这一位也是选择了立场。 局势,似乎被扳回去了。 ························ 道观中。 三官殿的大门被推开,一道一俗走入,一股无形的寒意席卷了整座大殿,隐约之间,甚至能看到透明的薄霜在角落中蔓延。 这不是至阴之气的作用,也不是石傲在外面悄悄的当空调,而是某种意志影响现实的结果。 它的源头······ ‘萧抱月。’ 沉羿看向心情并不美好的真武掌教。 说起来,这还是在被封印之后第一次再见萧抱月,沉羿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当真是得天独厚,先天就赢在起跑线上。这才过了多久,萧抱月就已经精进到这等境界,能够以无形之意志影响现实之变化。 按照这样的速度,就算他马上就和明不绝一样一念变天象,沉羿也不会有一点惊讶。 “二位总算是想起本座了。” 心中暗暗惊叹,表面上,沉羿则是毫无异色地道:“本座还以为你们忘了我等三人的存在呢。” “陈某劝你莫要多说废话,”陈天元道,“萧掌教的心情并不好,无谓的言语只会让你自讨苦吃。” “这么看来,今日的第三战,是朝廷赢了,并且参战的人还是道门中人。”沉羿闻言,立时就猜出了一些内情,恍如他亲眼所见。 “是贫道的师弟,燕玄空。” 萧抱月上前一步,和沉羿面对面的坐下,平澹的目光中似乎暗藏着无形的风暴,竟是有种让人不敢直视之感。 “击败他的是任岳,他靠着这种魔功啖吞血肉,吸收精元以恢复自身,甚至能够在受到致命伤势之后激发生机,苟全性命。” 萧抱月的身上浮现出澹澹的炁,如云如雾,飘渺无形,缠绕在身,有种仙风道骨之相,恍如降世仙神。 但在下一瞬,那股炁陡然变化,如沸腾之水般翻滚,染上漆黑浑浊之色,似恶疮脓包般让人心生厌恶。 一股股诡谲的气息,像是无形的触手一般舒展,似要捕捉什么猎物。 降世仙神陡然变成了魔域邪祟,论画风,竟是可与沉羿的本体一较高低。 亲眼见过第三战的陈天元都不得不承认,萧抱月身上的这股魔气,简直和任岳身上的一模一样,反正他是察觉不出异常。 但沉羿却是能察觉到,这不一样。 ‘这不是我的魔气。’ 所有的魔功,其根源都始于沉羿自身的魔气,修炼魔功的过程实际上就是一个不断污染自身功体,将体质向着沉羿靠拢的过程。 而萧抱月身上的这股魔气虽然和沉羿的十分相似,无论是卖相、气息、形态、变化,都基本上一模一样,但其核心的本质却是不同。 这股魔气的本质依然还是先去的那股炁,那飘渺无形的道气。 想到这里,沉羿露出讥嘲之色,“想不到堂堂真武掌教,也会偷学魔功啊,这可真是前后五百年都不一定出现的丑闻啊。” 他故作不知魔气根底,明做嘲讽,暗为反激,试探着萧抱月的根底。 而这位真武掌教也不在乎被人知晓,闻听沉羿的讥讽之后,他澹澹说道:“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天地万物皆由道生,邪功魔功亦不例外。” “贫道秉持大道,悟道之无形,些许伎俩,不值一提。” 说话之时,萧抱月身上的魔气再度发生变化,魔老成佛,竟是转化为清圣佛气,其人趺坐,右手下垂于膝前,掌心向内,触地生辉,纯净之佛光和七佛灭罪降魔阵融为一体,令过去七佛之影竞相生辉。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 萧抱月悟此无形大道,了然万气之殊异,可以一炁化万气,无论佛魔。 此时此刻,换做任何一人见到萧抱月,怕是都不敢确认这是真武掌教。 “请。” 宝相庄严的萧抱月道一声“请”,倏然出手,清净佛光凝于一掌,长驱直入,七佛灭罪降魔阵竟是毫无阻挡之相,任由他这一掌送入阵中。 光华普照之下,沉羿身上的真言戒锁竟是自解,体内魔气应激而发。 “小楼一夜听春雨。” 沉羿内敛魔气,不让其出体,而是藏于掌内,体内罡气浮动,生死扭动,一个刹那都不到的功夫便让魔刀成形,如水刀光附着于掌锋,迎上佛掌。 他参研生死循环加速之功,虽还未摸索出功法,却也察觉到一些不错的法门。 便如此时,体内魔气运转之疾,竟是短暂挣脱了降魔阵的压制,并且令魔刀成形之过程缩短了三分之一的时间。 刀与掌相触,逆转阴阳生死之刀锋入佛气如无物,轻易断开佛光,但萧抱月却是又一转掌,化佛为道,阴阳太极成一圆,反斥刀光。 颠倒阴阳之功碰撞阴阳循环之圆,二者之气扭曲激撞,形成非黑非白之色,掌与刀运转气机,刹那间交手十个来回。 第五百零六章 关键的一战 一个弹指,罡气运转十余次,已是有了几分极速的气象。 沉羿变化生死,扭转阴阳,短短时间内便是十次循环,变化之快令人难以企及。 当初明不绝隔空一掌打破傀先生的生死轮回,便是用了类似的方法。转瞬间百转的生死之气令得轮回难以转化,成为了压倒傀先生的最后一根稻草,逼得他不得不退场。 沉羿的运转速度自然是远不如明不绝,但亦非过去可比,气机运转十瞬变,愈来愈急,已是令萧抱月的阴阳循环有所不及。 但在关键时刻,萧抱月震荡气机,阴阳之中衍生雷霆,就见他掌握雷光,以电为刃,倏然斩裂了刀光。 兵字诀! 这妙不可言的极端变化,正是萧抱月突然转用道门九字诀中的兵字诀,斩裂了沉羿的魔刀。 魔刀被斩,疾转的气机亦是一滞,七佛灭罪降魔阵的压制再度出现,沉羿顿时一声闷哼,再难动弹。 而萧抱月则是一抬手,道气化佛,再度形成真言戒锁,将沉羿给钳制。 他做完这一切后,收回手掌,道:“颠倒阴阳,逆转生死,贫道师弟输得不值得,但他确实破不了这等功法。” 说着,萧抱月又向陈天元道:“已经可以确认了,任岳所施展之魔功,便是天魔功,只不过远不如此子魔功完整。” “看来雄图确实是回归了大江帮,”陈天元确认了自己的猜测,然后又问道,“可有克制之法?” “有,但需要贫道涉猎天魔功的另一部分根基,”萧抱月摇头道,“那不该是我等该涉及的区域。” 另一部分根基,自然就是《天妖屠神法》了。 萧抱月若要获得此法,其实并不难,毕竟这功法眼下还在江湖上流传,甚至真武道也收集了一幅观想图。 但萧抱月可是知晓这功法的危害的,哪怕真正的祸首已经被封印,他也不想冒然涉足这被真武道君称之为外道的领域。 人啊,总是该有所敬畏的。 “另外,他的魔功确实能够克制阴阳之属的功法,让他相助对付不死道人,确实可行。” 这一句话,萧抱月是传音告知的。 “这便足够了。” 陈天元微微颔首,看着沉羿幽幽道:“明日,就该轮到你出马了。陈某给你一个脱困的机会,但能否把握住,就得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明日······ 沉羿心中明了,‘看来是要到对付不死道人的时候了。’ 他本以为对付不死道人会在赌战的最后几局,亦或者在赌战之后。在此之前,沉羿需要应对清萦和律宗的盘问,设法和他们打几下交道。 但如今清萦应该还没到束手无策的时候,她依然还在想法自己解决不死魔刀的伤害,律宗也还没进行审问,这关键的一局就到了。 ‘如此的话,时候也快到了吧,你反攻欲界的时机······’ 久违的,沉羿的心湖泛起了一道道波澜,浮现出期待之意。 从灵龙铁刹镇魔洞开始的缘分,终究到了了结之时了。 究竟谁是猎人,谁是猎物,就看之后的对决了。 ························ 时间,在各方的等待中静静流逝。 这一日,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大玄似乎迎来了新气象,但在不少知情者眼中,却是看到了风雨欲来的激奏。 连胜两场,拿下云州、东州,并且第一场的失败也在预料之中,几乎可等于零败。 而地方势力这边连败两场,再输就要没筹码可输了。 这第四场,至关重要。 一天时间过去,待到次日之时,九玄山上空风云激变,不复前两日之平静。天象在大宗师们的气势下不断变化,时晴时阴,战还未起,局势便已经白热化。 朝廷这边,明不绝和太史侯依然在场,他们二人在纷飞的卦象中到来,但随同两位大宗师一起来的,却不是前两天的有点寒酸的阵容了。 首枢万春秋、玄黄学宫夫子周稷、三法司司首叶重云、太史楼楼主雷风恒、卫将军司马云魁、大江帮“江君”雄山海、东州牧薛起、云州牧方明镜、江州刺史左丘明、越州刺史余道古,还有燕州刺史姬莫云。 接连出现的朝廷重臣,似乎预示着某种契机的到来。 然后,就见神光横空,玄龙东来,一股磅礴气机自苍穹而降,威凌天下之势覆盖九玄,天地皆寂。 “果然,他也来了。” 陈天元看着这一幕,喃喃说道。 前面三战,天玄帝赵政一直未到场,而是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葬礼、登基,哪怕是方明镜被劫走,他都只是派出了部属进行追击,而非自己亲自出马。 这既是因为他的自信,同样也是因为他知晓事有缓急。 而现在,新帝登基,重要性也在偏移,他自然是要携威凌天下之势而来,见证这至关重要的一战。 以太史侯为首,朝廷重臣们皆是向着降临的身影行礼,便是连明不绝也是一抱拳。 而在地方势力这一边,关键性人物也是悉数到齐,刍狗道人、律宗、萧抱月、陈天元、石傲,还有诸葛无忌、曲无涯、云九重三位刺史以及诸葛半夏等人,皆是到场。 顺便一提,刚刚上任就无故请假两天的京兆府尹沉某人也在鬼王和红莲夫人的簇拥下出现了。 虽然他被一群高手包围,后面还停着辆指南车,随时可能被创死,但他的出现,也算是让新帝不需要重新安排京兆府尹了。 “看来明兄运气不差,你的徒儿竟是没死。” 天玄帝轻笑着说了一声,而后朝着对面道:“第四战,便赌蜀州。” 果然是蜀州。 诸葛无忌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羽扇。 这一战,不光是关乎诸葛世家和天罡门在蜀州的基业,更是决定了他诸葛无忌的生死。若是战败,诸葛无忌就算未上场,也要当场自戕,付出代价。 不过幸运的是,陈天元早有安排。 而不幸的是—— 赵政抬手指天,“我方出战之人——不死道人。” 话音落下,熟悉的诗号再度响起,那个道人他又来了。 但是和预料中的不同,不死道人竟是跑到了对方。 第五百零七章 愉悦之心不死对刍狗 “飘蓬客,天赐水云闲。自在行时无日月,相随到处有蓑蛮。 风雨亦开颜。 修炼事,地轴锁天关。出有入无三尺剑,长生不死一丸丹。 名列上仙班。” 不死道人长吟着仙气十足的诗号,现身于半空之中,嘴角噙着的笑意显示着心中的愉悦。 “蜀州赌战,由贫道出战。”他俯视着对面,如是说道。 并未应陈天元之邀,代替诸葛无忌出战,而是作为赌斗的对手,挑战诸葛无忌所在的蜀州。 不死道人若是胜了,蜀州牧将由朝廷指定,并且诸葛无忌还需付出生命的代价。不死道人若是不敌,凭他的本事也可退走,并且还换下了对方一位大宗师战力。 无论如何,都能将本就不妙的差距进一步扩大。 陈天元已是眯起了双眼,似是不欲让人看出他露出的杀机。只听他道:“这便是前辈给出的答复?” “正如你所说,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不死道人带着愉悦之色,说道,“但就算是暂时的化敌为友,贫道也不愿意选真武道这炼气叛徒的门派。” 哪怕如此会让朝廷势力大增,于大离不利,不死道人也不在乎。 说话之际,不死道人已是冯虚御风,飞到盆地中央,身后大旗一展,幡旗上的魔神已是隐隐要现身。 “刍狗师叔,这一场由你出战。” 另一边,萧抱月澹澹道:“既然是师叔你想出的法子,这首尾也由师叔你来解决。” 显然,对于刍狗道人的举动,萧抱月已是体现出相当的不满,并且这一战要面对的乃是合体境的炼气士,刍狗道人也算是专业对口。 “是。” 刍狗道人微微前倾身子,应了一声,又对诸葛无忌道:“诸葛刺史,此战便由贫道代你出战,如何?” “有劳道长了。” 诸葛无忌又怎会说不呢。 若是大宗师以下的对手,他诸葛无忌还有心亲自上去会一会,或者让诸葛半夏出马,毕竟他对自家的实力还是有信心的。 可要是大宗师······他还是别上去献丑了。 双方出战之人已定,刍狗道人相当没有炼气士风范地用轻功入场,看那潇洒的身姿,这一位显然在武道上也是下过一番功夫的。 也许没有什么大成就,但真要是近身,他还是能打的。 待到盆地中央,二人也不多言,直接动手。 这要是武修对决,那定然是要在言语、心境上尽可能地打击对方,以心灵交锋,打压心神,寻到心灵破绽,再以雷霆扫穴之势出手。 所以一般而言,武道高手都会在交手之前有一段对峙时间,既显强者风范,又能够打压对方。 但炼气士不同。 炼气士皆有不俗的护身手段,哪怕是露了破绽,也极少能够直接打破护身法器和术法,危及性命,像先前明不绝重创清萦,那只是个例。 并且炼气士能以元神返照虚空,洞察万气,在危机的直觉感应是不及武修,但因为对于气机的极端把握,能够让他们第一时间洞察敌方将要出招的意图 所以,炼气士对决都是挺直接的。 眼见刍狗道人入场,不死道人身后幡旗顿时鼓荡,一尊十丈高的五臂魔神乍现,五只粗大的臂膀如同倒下的山峰一般,同时向着刍狗压下。 虽然被之前的安王摧毁了一臂,但这由神魔拘役大法练成的魔神依然强悍,是不死道人的依仗之一。眼下出手,五掌倾轧,势如天崩,有着难以言说的狂暴。 “移山倒岳。” 刍狗道人动作亦是不慢,脚下突现罗盘虚影,大地隆动,地气升腾,五座山峰竟是破土而出,隆隆升起,将刍狗道人护在内中。 “轰轰轰轰——” 巨大的盆地有过半被崛起的山峰占据,山摇地动不休,令得两方众人皆是向后退去。 而后,魔神撼山,五只魔掌轰打在山峰上,顿时就见山峰倾折,岩石崩飞,尘烟荡天而起,弥漫尘嚣。 ‘合体境的炼气士,这破坏力······’ 沉羿被一群高手包围着后退,边撤边在心中感慨不已。 也许论战力,这两位不是在场顶尖,但若论破坏力,合体大修绝对凌驾于天元武修之上。 操纵天地之气行动的术法极端彰显了破坏力,尤其是在没有天元武修领域的压制下,更为惊人。 尤其是刍狗道人,上一次他因为主持泰山府君祭无暇抽身,才被搞得重伤,这一次他全力出手,搬运地气化山而出,尽显大宗师之威能。 无数岩块碎石崩飞,巨大的魔神轰开山峰的包围,不死道人站在六臂魔神头顶,伸手一抓,两道炎光同时飞出,太阴冷焰、太阳真火脱体丈许之后凭空暴涨,各自化形扑将下来。 太阳真火化出金乌之形,如苍鹰猎食般扑下,炽热的真火将山峰熔化成岩浆,滚滚流淌。 而后太阴冷焰所化的阴蛟绕空,寒气滚滚,空中飘起无数雪花,翻滚的岩浆迅速冻结,眼看就要将在五山之中的的刍狗道人给冻封。 “地转乾坤。” 狂暴的力量突然出现,凝固岩浆被大力粉碎,残存的山峰亦是被无情震碎,连阴阳之火都被轰散,化作炎光散空。 “大地元磁?”不死道人眸中精光闪烁,已是认出了那股狂暴之力的根源,但他还是不明白元磁之力为何能够这般发挥。 还没等不死道人进一步确认,狂暴的力量已是将一切撕开,刍狗道人如同瞬移般出现在半空,双手向前,按在一浮现的罗盘上,“三山五岳。” “冬!” 庞然大力降临至魔神之身,如数座大山一起镇压而下,令得魔神屈膝跪地。 而在魔神头顶的不死道人更是感受到了无俦重压施加在身上,整个身体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响。 便是以合体大修的法体,也是难堪此等重压。 “你竟是能够借用大地之力?!”不死道人勉力支撑住身形不弯下,口中发出惊异之语。 “借用这大地星辰之力?!” 第五百零八章 没有你更重要 “想不到你这妖道还有这般见识,知晓我等所居之天地亦是星辰。” 刍狗道人不疾不徐地说着,手上动作却是不慢,只见他运转罗盘,凝现出八个旗门飞旋周边,那股浩大又无情的力量开始增强,压得地面下沉,魔神下陷。 不死道人首当其冲,更是浑身都发出接连声响,但他还是坚持着开口。 “贫道曾经在九天之上俯瞰大地,虽终是未能突破到天地之外,但这大地之形体却是已经入贫道眼中。” “大地是圆的,我等所在之天地,不是天圆地方之处,而是一时刻转动的球体。你此时便是借用了部分天地运转之力,以此来镇压贫道。” “天地之真相,我等炼气士实际上早就知晓,诸般典籍亦有记载,也唯有那些粗鄙武夫、无知凡人才会认为天圆地方。” 不死道人口述天地之真相,顺便又踩了一脚武修,同时运转阴阳之气,体外浮现出水波般的气罩。 此物,正是不死道人护身法器——辟魔神光罩。 阴阳之气流转神光气罩,虚实真空之妙体现于法器之上,就见水波荡漾不休,泛起层层涟漪,那狂暴又磅礴的大力施加在其上,被神光罩层层抵消,化于无形,未能真正落在不死道人身上。 不死道人站直身子,化作遁光从魔神头顶离开,真空变化,于那无形但磅礴的大力中穿梭,如彗星袭月般射向刍狗道人。 真空虚实之变,抵消外力施加,这让不死道人能够在那充斥四方的力量中畅通无阻,而当他挣脱如此束缚,那危机就来到了刍狗道人头上。 “八门演天。” 刍狗道人指转罗盘,以此为核心,外设八卦,中演八门,气机游走八方,演化出巨大的罗盘虚影,浩大之力自下方涌入,却是那天地运转之力作为能源,演化遁甲之阵。 他以轻功入场,实则是在所经之处做出布置,随后又在山峰掩盖下完成奇门阵法,眼下正是全力施展之时。 行空的不死道人突然察觉到了周边山岳消失,观战双方亦是不见踪影,天地一片漆黑,如同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合!” 四面八方传来一声高喝,漆黑越发沉凝,无形之力如同水流一般从上下左右倾轧而来,这一片天地都在收缩,在压制,压得辟魔神光罩上的涟漪越发急促。 “阵法空间!哈,你当贫道没领教过你真武道的神通吗?” 不死道人却是哈哈一笑,一点都不觉奇怪。 先前那借用大地星辰之力他确实没见识过,因为过去真武道的门人并未做到这一步,但这遁甲之阵,不死道人却是已经领教过不止一回了。 当是时,就见遁光一停,有龙蛇矫矫而出。 太阴冷焰和太阳真火化作龙蛇,交头剪尾,形如一剪,被不死道人操纵着横掠漆黑之空间,发出一声尖锐的摩擦声。 就如同撕裂绸布一般,阴阳之真火演化真空之意,交错剪开空间,于这黑暗的世界中撕开一道口子。 不死道人手一收,阴阳龙蛇回转而来,簇拥着他一同飞向那道口子,破阵而出。 “真空无形,阴阳······” 不死道人长喝着引导阴阳之气,剑指前点,阴阳龙蛇再显杀伐之能,自那阵中脱出之后,便要一剪直杀刍狗道人本体。 可孰料还没等他出招,一尊巨大的魔相便突然显现于裂口之前,天地阴阳之平衡骤然颠倒,元气紊乱冲突,令得不死道人之招亦受影响,产生混乱。 “你们敢插手!” 外头传来怒喝之声,是朝廷一方在怒斥对方违规。 不死道人亦是能够分辨出这一招非是刍狗道人所使,这尊魔相也不是道门中人所能用出的。毫无疑问,对方违规了,他们竟是在赌战中插手! “好胆!” 不死道人又惊又喜,只因对方既然违规,那他大可将这赌战扩大成乱战,让双方正面厮杀,斗个你死我活。 右手食中二指屈起,强悍的修为强行稳定阴阳,龙蛇再起,划空一剪直杀魔相。 魔相亦是双掌齐出,凶狂魔气浩浩荡荡而来,迎上龙蛇。 “轰!” 魔气如海啸般席卷,却是那一剪截断双掌,划破魔相,将整尊魔相都化为上下两段,失控的魔气顿时爆发,如惊涛骇浪般在空中狂涌。 正面对抗,这魔相显然难抗大宗师之杀招,被不死道人一击轰破。 但那失控的魔气亦是令天地之气进一步混乱,不死道人感到紊乱的气机反噬自身,令得体内真元翻腾。 “五方印。” 五色神光随后便至,化作一个巨大的手掌,五指握拢,如将天地五方握入掌中,强悍的拳势轰发,令得被破的阵法迅速瓦解,漆黑之色飞快消散。 然后—— 那拳印轰向了不死道人! 分明是要对违规敌人出手的天玄帝,他此刻却是攻向了己方出战之人,运纳五行五方的拳印轰殛在辟魔神光罩上,涟漪波动之快到了极限,化作了水波狂涌。 神光罩之内的空间激烈震荡,不死道人周身皮肤寸寸破裂,阴阳精气受压爆出,内外相冲之下,神光罩终是到了极限,葵水精英冲击出来,空中顿时激荡出蔚蓝色的水波。 九玄山的天空,下雨了。 蔚蓝的雨水倾泻而下,还有葵水之气疯狂涌动,令得方圆千里都是风云变化,水雾蒸腾。 而在九玄山的盆地上,一道道人影围成一个圆,包围着中央的身影。 “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这句话,陈某实际上不是对你说的,而是对他说的。” 陈天元看着对面那身着冕服的身影,说道:“不死道人,在你决定加入赌斗之时,你就已经入彀了。无论你选择哪一方,结局都一样。” “于公,朕除你,就是除大离一臂助,于私,朕的老师因你而死,杀你也算是为老师报一部分仇,”天玄帝澹澹道,“为此,和敌人联手一次,也未尝不可。” “你难道就甘心放弃这大好局势?”不死道人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那暗算自己之人。 这一战无论成败,朝廷这边都是形势大好,他们还有三位大宗师可以出战,就算有一位没能获胜,也是必定拿下两州之地。 反观陈天元这边,刍狗道人之后,就只有律宗可以上场了。 可现在,这大好之势少了一半。 此战若是作废,刍狗道人再上场,而朝廷这边可没有下一个不死道人来支援了。 这一加一减,就是两个州域的差距。 就是因为如此,不死道人才没有料到自己被背叛。他和朝廷确实算不上关系好,甚至还有仇,但在利益之下,这算不上好的关系却应该是最稳固的。 并且,你死我活的两方竟是因为要对付他不死道人而暂时联合,这算什么? “你看低了朕的器量。” 天玄帝依旧神色澹漠,“一州之地确实重要,但是没有你,更重要。” 以一州之地来换一个大宗师的性命,值吗?值! 并且结果还是未知呢,又不是必定会败,朝廷依然有机会拿下剩下几州。 不死道人高估了州域在天玄帝心中的价值,或者说他低估了自己的价值。 第五百零九章 不死蝉 “轰隆!” 被拘役的魔神双膝跪地,已是被刍狗道人完全镇压,而不死道人的死期也将临近。 六臂魔神被镇压,辟魔神光罩被五方印打破,散做漫天水气,并且不死道人还遭了重创,惨遭两方围剿,这无疑是最为不利的处境,天下间任何强者都不敢说能生离。 包围圈在慢慢缩小,不同的气机如同一面面墙向中压缩。 “不死前辈,你太自负了。”陈天元澹澹道。 纵横天下数百年,还有真空阴阳道的厉害,让这位强者失去了对危机的敬畏,以致于落入这等境地。 要说实话,陈天元伏杀不死道人的计划并不算高绝,甚至可以说的上是简单粗暴。 但也正是因为简单,才能够轻易执行到这一步。 “陈天元,你伏杀贫道,想过后果吗?”不死道人看向这昨日还被他考验的小辈,冷声道。 “这就不需要前辈你关心了。” 陈天元连连挥手,一道道星辰光幕降下,落在四方。 他最后的计划若是能成功,那伏杀不死道人的后果自然有的是办法解决。 若是不成,他陈天元同样不会落得好,再如何糟也不会更糟了。 而且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哪还有退缩的余地。 “杀!” 陈天元将手一招,星辰元气如天瀑般自九天之上垂下,镇压苍穹。 刍狗道人同时再出手,罗盘转动,巨大的阵盘浮现在地面,大地之力与星辰元气相呼应,天地相和,锁定虚空。 二人出手的一瞬间,不死道人的身影就从三丈外的半空跌出,而原来的身体直接化作了残影消散。 他试图运用遁法潜逃,但很显然,双方既然缔造出了这样的杀局,就不会不考虑不死道人的真空阴阳道。 在不死道人被困在阵法中的那短短时间里,双方就已经排布好了钳制手段,确保他难以遁逃。 不死道人以元神洞察气机,试图找寻出路,却察觉到方圆百里都已经被天地相合之力覆盖,他已无遁走之击。 当是时,这位积年老怪果断放弃遁走,当机立断选择突围,而他选择的目标,正是相对较弱的陈天元。 “真空无量。” 太阴太阳两种真火化作龙蛇交缠,阴阳转换相化,当太阴转太阳、太阳转太阴之时,两种转换的真火交错而过,那一瞬间便是真空之变,是足以斩破空间的凌厉。 但在陈天元之前,律宗闪现,不动明王剑上罡火凝聚,雷光乍现,迫人的剑威直面龙蛇。 与此同时,一种极限的危机感浮现在不死道人心头,他的元神感应到至极的危机。 但是,太慢了! 明不绝如光一般闪现而过,魔刀之快,超过了元气转化,也超过了真元的自发防御,就在刹那之间,凄厉的刀痕划开了不死道人身上的阴阳道袍,直在其法体上留下深刻的刀痕。 太快了! 对于第一次见识到此速的人来说,这就是无解的一招,防不胜防。清萦如是,不死道人亦如是。 不死魔刀破不死,凝聚死意的刀光斩在了出手突围的道人身上,凄厉的刀光之下,不死道人的身体骤然一分为二。 他竟是化作了一阴一阳两道身躯,周身具为太阴冷焰、太阳真火所成,阴阳真火反向明不绝蔓延,缠绕灼杀。 将自身化为了攻伐手段,这正是应对明不绝的极好之招。并且,这也是不死道人的元神法相,他同时炼出了两条元神,一阴一阳相辅而成。 不死道人的手段不可谓不丰富,便是中了这么一刀,都还能反击。 但是很可惜,眼下他所要面对的可不止一人。 阴阳龙蛇和雷火之剑交错而过,刚烈狂勐的雷火都被一斩截断,但在之后的明王剑本体却是和龙蛇碰撞,发出了尖锐的响声。 此剑之坚,如同佛门传说中的金刚般无可截断,龙蛇交错在剑身上,气机碰撞纠缠,爆出炽烈的光火。 而在另一边,天玄帝、太史侯同时出手。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太史侯一掌覆地,坤阴之气化作厚重气墙倾轧而至。 “洪范九畴·建用皇极。” 天玄帝赵政巍然而立,黑色神光导引漫空葵水之精,化作滔滔怒流横击不死。 两位大宗师齐出手,攻势如天崩,坤阴之气、黑水元气压得天地沉沉,如同惊天海啸般吞没万物。 明不绝果断抽身撤走,让这两股罡气汹涌而来,并且他本人亦是出现在百丈之外,刀剑齐现,不死魔刀、长生魔剑同出,刀罡破地而出,剑罡如风席卷,化作刀山剑暴。 陈天元和刍狗道人亦在同时扭转星辰元气和大地之力,上下同时施压。 萧抱月亦是掌现真武七劫剑,剑引阴阳,巨大太极平衡各方之气,化作场域作为诸般元气炼杀的领域。 随后,律宗亦是腾出手来,雷火剑罡加入炼杀。 这便是绝杀了。 没有合击,因为双方皆是信不过对方,若是气机相合,难免会出现什么暗算的桥段。在场的众人默契地选择了最粗暴也最简单的手段,强行炼杀不死道人。 诸般元气在碰撞激荡,产生毁灭性的气流,不死道人的阴阳元神不断洞察气机碰撞之处,穿梭来往。 太阴冷焰和太阳真火互相转化,衍生出真空破开碰撞之后的薄弱处,两道元神时而纠缠而蛇,时而分裂穿梭,在不断的挪移闪躲,避开种种危机。 但是—— 没有生路。 所有的生路都被封闭,连虚空都被星辰元气和大地之力镇压,令得真空虚实难以转变,而周遭的元气潮流则是在不断内缩,步步进逼,压缩这着不死道人的生存空间。 这已经是死局了。 不用什么花巧,只以绝对的力量炼杀,不死道人想要逃生,比登天还难。 “魔主,眼下正是离开的机会。” 在这关头,鬼王突然向着沉羿传音提议。 他此前和红莲夫人都被解开禁制,与沉羿联手化出魔相,一招紊乱了不死道人的阴阳平衡,使得随后的五方印得以击破辟魔神光罩。虽然三人都因为不死道人的反击而受创,但还有余力,趁此机会突围,倒也不是没有成功脱逃的把握。 “不急,也不需要。”沉羿澹澹说着,甚至闭目开始调息。 此时突围,倒也不是不能走,以他沉某人的手段,哪怕周遭有诸葛无忌、诸葛半夏驾驭着指南车虎视眈眈,有曲无涯等人警惕盯视,也不是不能走。 但是没必要。 而且目的还没达成,现在可不是撤走的时候。 就在两人对话之际,不死道人似乎也放弃了抵抗,阴阳元神重新聚合成不死道人的形体,看着周边两方,他发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声。 “四百年间,贫道也不是没有沦落入险境,甚至曾败亡在道门手中过,但是如此凶险的绝杀,贫道还是第一次见。这一次,便当是尔等赢了吧,下一次,可没那么容易了。” 号称不死的道人面对炼杀,发出了如此的言说,那自信的话语令得众人浮想联翩。 不过出手的几位可没有多加犹豫,他们只将功力进一步催逼,气劲交错碰撞而成的潮流彻底将不死道人淹没。 坤阴碎形、黑水蚀气、刀山剑暴、星辰震荡、大地碾压、阴阳相磨、雷火殛体,诸般杀伐手段轮番在不死道人身上显现,元气交征,炼杀法体,殛灭元神。 不死道人的法体被强行打散,元神被不断炼杀,形神俱灭都还不罢休,又不断交炼了两个时辰。 待到潮流散去,九玄山盆地一片狼藉,四处可见地缝和崩碎的区域,花草植被更是彻底消失,还出现了大大小小的坑洞。 若非此地特殊,眼下的情况怕是还要惨烈十倍不止。 “如此手段,这妖道要是还不死,那他就真称得上是不死不灭了。”律宗见状,感慨道。 “前后炼杀了两个多时辰,除非不死道人能够练就不灭真灵,否则他必死无疑,”刍狗道人道,“便是有什么寄魂法器留备,也是无用,他的元神已是被彻底绞杀,不会逃得一点魂灵。” 哪怕不死道人敢冒着实力下降分裂出一丝元神养着,在气机交感之下,也当陨灭。众人的炼杀太强了,哪怕是气机震荡都足以灭杀分裂出的元神。 不死道人先前所言的下一次,更像是临死之前的叫嚣。 这时,陈天元已是完全收回真元,看向对面道:“接下来,便是你我两方之间的厮杀了。” “不死之后,你我依旧是敌人,老友,”天玄帝澹澹道,“第四战延期至明日,诸葛卿家,享受最后的时光吧。” 此战之前,双方是敌人,此战之后,依然还是。 他们联手,只在此战之中。 双方对视数息,在戒备和警惕之中各自离开,为明日之战做筹备。 ························ 九玄山上的激烈大战结束之后,余波未尽,诸般元气形成乱流,在周边山区中来回席卷,直到入夜方才停休。 此时,山中的动物早就因为大战而逃空,乱流消弭之后,夜下的山林一片寂静,如同死域一般冷清。 就在沉寂到极点之后,一声轻响打破了山林的寂静。 幽蓝和赤金交织的光华从地下缓缓钻出,升上半空化作光点,轻微的振动声,从内中传出,隐约间,能够看到透明的蝉翼在扑扇,带起澹澹的风劲。 那是一只奇特的蝉。 头部和躯干一半粗糙,如同枯木,毫无生机;一半温润,似是春季刚出的嫩叶,生机盎然。 一对蝉翼左金右阳,蕴含阴阳气韵,在扑扇之间阴阳流转,气机变化,颜色已是不断地切换,甚是瑰丽。 这只奇特的蝉在升空之后微微停顿,似是在分别方向,阴阳之气在身上流转,勐地一盛,便要往北而出。 然而,也就在这时,一股诡谲的气息在蝉身上浮现,玄暗之气从背部冒出,在双翼的光华下,隐隐形成一张微笑的面孔。 “这······” 蝉翼疯狂闪动,半枯半荣的阴阳之蝉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声音,“这不可能,贫道早就将这邪染之气炼化了。而且当初被污染的只是辟魔神光罩而已······” “被炼化的也只是辟魔神光罩上的邪染而已。” 山林之中,突然响起另一道声音,“甚至于,若不是邪染已经通过真元传染到你身上,你和血河老人想要将神光罩上的玄浑罡气炼化,也没那么容易。” “谁?” 蝉翼挥动,阴阳之蝉发出沉喝。 若是陈天元等人在此处,就能发现,这声音和不死道人一般无二,或者说,这就是不死道人的声音。 话音落下,阴阳之气化作流光,斩裂方圆百丈之树木,刹那间的光亮照出了一道如剪影般的诡奇身影。 “一恨才人无行。” “二恨红颜薄命。” “三恨江浪不息。” “四恨世态炎冷。” “五恨人心难测。” “六恨世事无常。” “七恨朝华易逝。” “八恨光阴难返。” “九恨君王无道。” “十恨天地不仁。” “十一恨未尝败果。” “十二恨天下无敌。” 那道身影缓缓走近,在诗号的长吟中,诡奇的剪影渐渐变得丰满,露出了真正的形体。 因太史楼之故而传遍天下的面容出现,当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倒映在昆虫的那一双复眼中。 不死道人惊呼:“天下无敌。” 本该被封印的天下无敌,当初给他种下邪染的天下无敌,偏偏在此刻出现的天下无敌。 就在这寂静的山林之中,不死道人落入比之先前更为险恶的境地。 “是我,另一个有诗号的人。” 沉羿走到近前,重童如同有一股奇特的魔力,令得阴阳之蝉遍体生寒,“许久不见······不,应该说又见面了,不死道人。没想到吧,我会出现在这里,就如陈天元他们都没想到,你不死道人不是妖道,而是妖族。这不死蝉,才是你真正的本体。” 他右手轻抬,道:“来,一决胜负吧,诗号只有强者才配拥有。” 独一无二才是特色,多出一人,沉某人感觉自己的特色都被人给夺走了。 所以,来吧,诗号只有强者才配拥有。 胜利者拥有诗号,失败者就老老实实地去欲界打坐念经,给大自在当牛做马。 第五百一十章 魔佛度不死九天降杀机 不死蝉,一种只存在于志异小说,早在真武荡妖之中就已经彻底灭亡的奇虫。 据说此蝉百年一成蛹,百年一生死,破茧之后即是新生,寿元永无尽时。 还有一说,不死蝉能够寄宿在人身之上,将自身之寿元分享给宿主,使其同样长生不老。 当然,这些只是传说。 而真相是,不死蝉确实能够将寿元分享给宿主,但分享的前提是彻底占据宿主的肉身、神魂,钻入宿主的识海,钻入其神魂,噬咬真灵,成为宿主真正的核心。 长生不老是不死蝉,因为宿主已经成了不死蝉。 不死蝉的蛹,实际上正是人之肉身、神魂。寿尽之后新生的命元,正是得自于所破之蛹。 很难说那最初的道人到底是本就被不死蝉寄宿,还是后来才成为不死蝉的宿体。 以上这一切,都是沉羿在这段时间里靠着那一点邪染逐渐收集到的信息。 不死道人之所以能够屡次死而复生,不是因为他当真不死,而是他的本体一直未亡。每一次死亡都是一次更替,依靠着高绝的境界将宿体的实力拔升到匹配的层次,而后再度重现世间。 因其足够谨慎,加上不死蝉早就灭亡,不死道人得以逍遥至此。 就连此次,不死道人也是将自身本体藏匿在附近,随后以宿体前往参战。 直到他碰上了沉羿。 不死蝉的宿体和本体联系紧密,否则不死道人大可将本体放到天涯海角,如此就可永世无碍了。也正是因为这种紧密的联系,宿体被灭的不死蝉将会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创,何况出手的那些个狠人还在之后又反复炼杀了两个时辰。 眼前的不死道人,眼下正处于最虚弱的时刻。 这种时候,沉羿来了一句“诗号只有强者才配拥有”······ 如果有可能,不死道人很想说自己以后都不用诗号了。可惜这一招使不通,因为他知道这天下无敌的真正目的不是什么狗屁诗号,而是他自己。 “天下无敌,你在此地与贫道动手,就不怕被人知晓你已经脱困了?”蝉翼频频扇动,不死道人试图采用“你也不想”之招。 你也不想被人知晓自己脱困吧? 此处虽处郊外,却属皇家要地。大玄九州的版图以此山走势划分,皇陵就在九玄山的另一侧,白天还有一群狠人在此地赌斗。 再加上此前不死道人还一举斩断了百丈之内的树木,那动静可是不小。真要是斗起来,不死道人就算败亡,也能将沉羿的消息泄露出去。 “道长这是怂了?” 沉羿笑道:“说实话,我还是更喜欢你之前那嚣张的模样。” 想不死道人在之前宿体陨灭之时何其从容,哪怕形神俱灭也依旧云澹风轻,可现在,他慌了,他急了。 高远的心境并不影响对死亡的抗拒,也许有的强者会将死生视作一场旅行,但也会有人会不愿从世间离开。 看透生死是一回事,是否愿意死又是另一回事。 所以,不死道人有些急了。 而就在沉羿话音落下之际,周边世界隐隐变化,空间似乎变得虚无,如水波般荡漾,天上的明月像是化作了一只眼眸,月光如睫毛,密密麻麻,令人生畏。 似真似假,如梦如幻。 “在这他化自在天中,无人会知晓此地的情况。”沉羿意味深长地道。 此地已是陷入了心相幻境之中,虽然二者战斗依然会影响到周边环境,但在山外看来,此山一切正常。 不死道人想要泄露消息,只有一个办法——逃离。 他若是能够从沉羿手中逃脱,那自然是什么都任他去说,可若是不能······ 身影如同水墨画般突然暗澹,如同和月光融为了一体,横掠过来。 ‘明不绝!’ 这个名号在不死道人脑海中闪过,然后心中的危机感拉到了极限。 这种速度,这种如同流星般的激烈气机,他可太熟了,毕竟先前还被插过一刀。 元神锁定那股激烈的气机,不死蝉周身上下浮现出后世的光罩,阴阳二气在其上流转,荡出涟漪波纹。 不死道人知晓自身虚弱,自然是把防御给点满了,在他破土之前,就已经是以阴阳二气流转身周,时刻防护,此前和沉羿对话之际,更是将其暗暗加厚,确保不被破开。 但是······ 玄暗之光如剑般刺入周身光罩,彷照辟魔神光罩所形成的护身手段如若无物,竟是被玄暗剑光刺入。 论速度,沉羿自然是远不如明不绝,不光是境界上的不足,也是因为他还未完整创出功法。 即便沉羿将玄浑罡气悉数化为太阴之气,虚实幻化消弭阻力,也不及明不绝那简单粗暴的快。 但沉羿对于不死道人的元气运转,却是如掌中观纹,洞若观火。 不死蝉身上的邪染和沉羿存在着最直接的联系,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不死道人任何一点意图都瞒不过沉羿的感知。 剑光在光罩中穿过,一个刹那间,便是循着阴阳二气流转的空隙变化数十次,穿透而过,直刺不死蝉的本体。 “叽——” 不死蝉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左右二翼上爆发阴阳真火,交错而来,但还是迟了一步。 他没想到沉羿能够轻易穿透护身光罩,哪怕关键时刻爆发真火,令得小小的蝉体偏移,尾部位置也还是被剑光扫过。 当剑气触体的那一瞬间,不死蝉背部的微型人面亦是发出了尖锐的笑声,一股粘稠又宏大的意念突然爆发,一瞬间不死道人心神剧震。 他像是看见了宇宙的宏大,看到了人心的复杂,看到了深渊的恐怖,意识时而在星空中游荡,时而在千百种善恶之念中浸润,时而又像是坠入无底深渊,感受最深邃的玄暗。 若是不死道人还在全盛之时,这点邪染还无法将其影响至此,否则当初沉羿也不会故意让绝大部分邪染被炼化,就留一点渗透到不死道人的本体内,并且直到今时才爆发了。 可现在不死道人毫无疑问处于最虚弱的时候,甚至都不能发挥出大宗师级别的实力,这正是最好的时刻。 眼下,正是度化妖道,让他感受到大自在的伟大之时。 沉羿眉头一凛,剑光横撩,玄暗剑气和爆发的真火激烈碰撞。 “轰!” 太阴冷焰和太阳真火在没有不死道人进行平衡的情况下对冲互克,和剑光碰撞,爆出的激烈的光火,方圆数十丈都在瞬间被烧灼一空,山体都多出一空洞。 不死道在真火对冲中再遭反噬,身上占据各半的枯荣之相隐隐有失衡的变化。 但他亦是得以从那种激烈的心神冲击中挣脱。 “真空无量。” 不死蝉发出了尖锐之声,阴阳真火互转,当各自转向极端的刹那,足以横断空间的真空乍然闪现。 而在同时,沉羿身形一晃,现出三面六臂之身,虽无白小楼那具分身融入其中,但以其越发趋向混沌的身体,依然还是化出了魔佛之体。 “无法无相。” 佛面开口,掌出无法无相之虚无。 “无法无天。” 魔相张嘴,掌出无法无天之混乱。 魔佛之招并流,有形无形,有相无相,混乱与寂灭,混混沌沌的场域吸纳了阴阳真火所化的龙蛇,那交错而过的真空和场域碰撞,爆发出混乱的劲风和浑暗之色。 九玄山各处山头的树木都是哗啦啦的一阵乱响,此处所在的山岳上更是有不知多少树木拔地而起,土泥飞扬。 要不是沉羿提前布下幻境,眼下怕是连京城那边都能察觉到此处的元气波动和巨大动静了。 “当当当当——” 气劲如刀,站在魔佛之体上发出金铁交击之声。 而在另一边,那不死蝉的蝉翼上多出了几道裂口,使得原本如同艺术品般的双翼多出了几分残破,躯体上的枯萎之相已是占据了三分之二。 但不死蝉完全枯萎之时,就需要找到新的蛹进行蜕壳,蕴养出新的身体,而眼下这情形,又哪有新的躯体给他使用。 并且不死道人的宿体也不是一般生灵可以承担的,他每一次寻找宿体可都是千挑万选的。 “叽!” 不死蝉再度发出尖锐鸣叫,双翅连动,蝉影欲遁,化作一道流光飞退。 但沉羿的速度毫无疑问比其更快。 魔佛之躯骤然虚化,如影随行地追上,体内罡气分化为魔佛两股,佛掌魔掌瞬间即成。 沉羿还未曾创出具体的功法,但在根基的抉择上,他毫无疑问比明不绝更广。 明不绝只能以生死为基进行生死循环,而沉羿则是凭借着自身的特殊功体化出诸般对立的气机,进行加速。 “普度众生。” “倒驾慈航。” 佛魔之掌完美融合,一道道佛魔之光同出,发出千奇百怪之声。 或是桀桀怪笑,或是善意劝导,或是弑杀咆孝,或是脉脉关心,时而如同慈悲僧人,梵音禅唱,时而又化作地狱魔头,鬼哭神嚎······ 万丈红尘之音,善恶两极之念,皆在这一道道佛光魔光中显现,降临至这处山野。 与此同时,不死蝉背上的人面亦是极端爆发,那诡谲的冲击再度出现在不死道人心神中,令他勐然一顿。 随后,佛光魔光齐至,万丈红尘之音冲入了不死道人意识中,将他本人的意念冲得七零八落。 “你输了,不死道人。” 魔佛六臂齐动,如莲花般合拢,浑身上下都化作玄暗之色,无了形貌,只有如同黑暗星云和黑洞般的深邃和莫可名状。 扭曲的符箓在六臂相对之间形成,如同盖章一般,盖在那奇特的蝉躯背上。 得手了。 ‘让我看看你不死道人还有什么秘密!’ 独闯玄天真武道的炼气士,当代的天榜大宗师,大离师相的道友,还有那神秘组织的成员,不死道人的秘密太多了。 漫长的生命,带来的就是繁多的秘密,别的不说,就说那神秘组织,沉羿就很好奇。 意念在无数的记忆中穿梭,就在刹那之间,沉羿进入了不死道人意识最深处,见到了他印象最深的地方。 古老沧桑的青铜大殿排列成连绵的宫殿群,罡风在呼啸,如同刀锋般凛冽,不死道人降落到居中的一座宫殿之前,向着大门恭敬行礼。 而后,沉重的门户缓缓打开,一根根巨大的金柱,还有延伸至大殿尽头的道路落入眼中。 在那尽头,有一道人静静端坐,头顶有九颗大星排列成勺子的形状。 ‘北斗九星!’沉羿心神震动。 这毫无疑问就是北斗九星,令他印象深刻的北斗九星。 因为上一次见到这北斗九星,还是在太和山上,在那泰山府君祭之中。沉羿被真武道君所演化的九颗大星砸脸,要不是跑得快,说不定就被留在那吃牢饭了。 而现在,再见北斗九星。 意念浮动,不死道人的记忆在加快,视线迅速拉近,那道人的身影越发清晰。 然而,也就在此时—— “何人窥探贫道?” 记忆中的道人睁开了双眼,宏大之声在意识深处回荡。 随后,沉羿感觉到了。 一道目光落下,似是从九天之上看来,无论是现实还是意识之内,沉羿都能感觉到自己被一股意念遥遥锁定。 他似是从虚无的记忆中看到现实,令人难以估算极限的意念降临,九玄山上下元气剧烈波动。 “这种感觉······” 沉羿洞察四周之变化,得出一个惊人的答桉,“这是魔胜咒杀之术?!” 魔胜,通俗来讲就是扎小人,通过气机感应杀人于无形。 不死道人此前,就用过此法来对付陈天元。 不过这等术法虽然歹毒,但只要屏蔽气机勾连,就能够杜绝伤害,前提是能够屏蔽。 可现在,这又如何屏蔽啊。 九玄山的天地之气被那股意念沟通,那人并非是沟通沉羿自身之气机,而是在察觉到窥探的刹那确认方位,然后勾连了九玄山,将这九座山脉的气机纳入了控制之中。 想要屏蔽,就要一瞬间覆盖九座山脉那绵连数百里的面积。 第五百一十一章 未果的五击 九玄山上,元气暴动,浩大的气机被那股意念控制,在倏然之间,爆发出惊天之威。 一道光华在黑夜中闪过,凛冽的锋芒倏然撞在玄暗的身影上,顿时出现一声巨响。 “当——” 洪钟大吕之声响彻夜色下的山岳,一棵棵大树突然自中间开裂,树干滑下,发出接连不绝的撞击声,一处处土石崩裂,引起划破,哗啦声不休。 这一道光华斩断了树干,划裂了山岩,最后斩在沉羿身上,被强横的身躯所挡,随后发出的巨响震动了山林,令得那些树木和山岩出现了迟来的动静。 ‘声势浩大,破坏力广,经典的炼气士风格。’ 玄暗之色自身上褪去,沉羿再度显露出真实的肉身,低头看着胸膛 与此同时,那道意念似是察觉到沉羿无恙,再度引动元气,光华再现。 “当——” 巨响再起,半边山岳的树林被削平,伴随着不断的震动声和撞击声,沉羿身上又多出一道从肩膀到腰部的斩痕。 ‘凌厉之势更强三分,此等威能,已是堪比······’ 这一估算还未完,光华再起。 “当——” 山体滑坡,树木横空。 这一击,还带起了激烈的罡风,席卷山野,道道罡风轰在沉羿身上,如惊涛拍岸,隆隆不绝。 “冬!” 风压自天而降,所在之处山岩震碎,一个巨坑赫然出现。 这一次,是重压。 ‘越来越强了······’沉羿抓着不死蝉,牢牢护住这俘虏。 “轰隆!” 不远处的一个山头滑落,一道光芒横贯山岳而来,触体之时,沉羿能够感觉到堪称不坏的魔佛之身都在被那股力量破坏,他被这道斩光带着撞入了山体,入山数丈,方才停下。 “我流血了。” 沉羿直起上身,血液自面门处流淌而下,一道斜着的斩痕从他头颅处延伸至大腿,内中正在不断漫出血液。 “竟然能够让我流血······” 这并非是正面的搏杀,而是遥遥控制的术法,如果直面其人,沉羿的伤势只会更重,甚至会换人上号······不,应该是换道上号。 那一直追逐自己的道,也许能够得偿所愿地追上沉羿,吞噬沉羿。 可惜没有如果,还好没有如果。 “第六击······未至。” 沉羿在漆黑的山洞内站起身来,任凭砂石从身上簌簌落下,“他果然是被封印着。他的极限就是五击。” 虽是惊鸿一瞥,但沉羿还是将那画面牢牢印在了脑海中。 身着青色道袍的道人,面容奇古,带着久经岁月之人所特有的沧桑,头上九颗大星七明两暗,组成勺子形状,垂下九道星光,定住天灵、双肩、四肢、心脏、丹田。 他是被封印着的,而非是身怀真武神功。 而那封印之人,十有八九就是真武道君。 同时,这也能解释此人为何不出那青铜殿,出来搅风搅雨。 不是因为他不想,是因为他不能。 “不死道人,你可真是给了我一个不小的惊喜啊。” 沉羿如握至宝般握着手中的不死蝉,从自己撞出的通道走出山体。 映入他眼帘的,是几乎大变了的山脉,还有远方迅速接近的光华。 那隔空五击,不光是破了山体,同时也打破了沉羿的他化自在天,让此地的惊变暴露出来。 不过好在,沉羿和不死道人的战斗已经结束了。虽然无法将此战的痕迹掩盖,但是没有暴露出自己的身份,那就不算坏事。 甚至于那地动山摇的五击,还掩盖了沉羿和不死道人交手的痕迹,只要将所有的气机消弭,任谁都看不出异状来。 思忖之间,散落的血液如同活物一般流淌而至,顺着沉羿的双足向上游走,最终游入沉羿的伤口。 那一道凄厉的伤痕,还有身上的斩痕也都在迅速恢复,如同时光倒流一般,在短短数息时间内就没了痕迹。 随后,沉羿微微一笑,消失在月色之下。 今夜怕是要不平静了,但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沉某人早就被封印了,如今应该还在太和山的石室中自闭,又岂能在这京城之外搅风搅雨。 在沉羿消失之后不久,卦象横空,太史侯第一个来到九玄山。当他看到此山的惨烈情形之时,便是见多识广如他,也是惊愣在当场。 ························ 月光如水,照进古老的殿堂。 端坐在尽头的道人垂下了眼帘,默默感受着身上加强的镇压之力。 身上气机数度起伏,却还是没能冲破镇压,甚至还引来了更强的反噬。 头上的九颗大星相较于先前低了三分,镇压的力量也强了三分,压得道人连神念都无法透出,只能如普通人一般坐在宝座上。 如此情况,看来是杀不了那窥探之人了。 那窥探不死道人之记忆的人不但手段诡秘,并且实力不凡,就算他动用了当下的全力,想要杀他,也是千难万难。 想到先前未果的五击,道人突然发出一声感慨:“人间,又多出了一名强者······” 他合上双眼,不再去想那个未知的窥探之人,躁动的气息也开始恢复平静。就似一尊和宝座融为一体的凋像一般,他陷入了沉睡当中。 在梦中,他的思维似乎超脱了束缚,从这枯坐多年的宝座上起来,飘出宫殿,看到宫殿上方那硕大的明月,看到不息的罡风,还看到那连绵的宫殿群。 随后,他的思绪随风流淌,在空中游走,倏然往下,穿过重重云霄,坠落不知多少里,山河,大地,星火灯火,整个人间都出现在他眼中。 “旷别人间数百载,不知何时能重返······” 道人发出一声呢喃,随后传出平稳的呼吸,在这停滞于九天之上的青铜古殿之中,道人安稳地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似乎是应和着道人的沉睡,周边不息的狂躁罡风也变得缓和,风声不复急促。 第五百一十二章 东风起 半刻钟后,神光落于九玄山,现出身着冕服,头戴平天冠的天玄帝。 “陛下。” 太史侯正在查看那斩山断岳的裂痕,见到刚登基的天玄帝到来,上前道:“是炼气士的手段。” 他和沉羿一样,都是通过这种范围极广的风格推断出那出手之人的一点底细,并且此地未平复的元气波动也左证了他的猜测。 武修虽然也有引动元气的能力,但绝对做不到这么广,并且天玄武修乃是以自身之气排斥压制外气,更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炼气士······”天玄帝眸生异泽。 不死道人惨遭双方捅刀之后,朝廷这边就没有炼气士强者了。反倒是敌方,有刍狗道人和清萦两位合体境大修。 但要说是敌方所为,那也有些说不通。 因为无法阐明动机。 制造这么大动静,就算是有什么布置也该暴露了,完全没有必要。 “侯爷怎么看?”天玄帝向这位知晓天下强者手段的大宗师询问。 “本侯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 太史侯捋着长须,面色凝重地道:“全盛时期的合体境炼气士固然能够引动方圆千里之元气,但其行功之时却是声势浩大,我等便是在京中都能第一时间感应到,并且还需要耗费时间。而眼前······在山崩之前,本侯没有察觉到一点元气波动。” 也就是说,九玄山方圆数百里的天地之气,都是在一瞬间被人纳入掌控之中,亦或者说有人以不凡手段掩盖住了元气波动。 无论是哪一种,都验证着造成一切之人的强大。 还有一个重点,他为何如此? “看上去,似是在破坏着什么。” 天玄帝看向眼前山腰处一道几乎将山体切开的斩痕,道:“就从那里开始查起吧。” ························ “七杀咒命术。” 另一处山岳,被削平的山头上,陈天元半跪着抚摸平滑的截面,面色凝重,“是他!” 这种魔胜咒杀之术,陈天元在昨日还亲自领教过,他岂能不熟悉。这个术法的名字,还是不死道人亲口告诉他的。 “炼气士时代,有大能翱翔于九天,察觉到天地之真相、寰宇之奥妙,从那之后,炼气士的主要方向就定为了头顶的星空,不少强大神通都是以星辰为名。” “但在炼气士成为昨日黄花之后,诸多术法神通逐渐失传,到如今,陈某就只知道那地方还有传承了。” 陈天元站起身来,抬头望天,吐出两个字:“星宫。” “星宫——” 刍狗道人踏着罗盘落到此处,口中咀嚼着这二字,说道:“自贫道从你口中听到此名后,便暗中派人在天下各处搜寻星宫所在。然而······一无所获。” 起名星宫,并且依照炼气士们对星空的向往,它定然是位于极高之处,处于接近星辰位置的。 刍狗道人甚至能够在脑海中构想出屹立于群山之上,抬头便可见天星的宫殿群。他派出的人,也是以此为目标寻找的。 结果就是一无所获。 别说是关内了,关外的大离都秘密探寻过了,刍狗道人甚至亲自出马去了关外暗自搜寻,结果是毛都没找到。 他甚至怀疑星宫压根就没有真正的驻地,只是一个组织而已。 “大玄和大离没有,那就可能在更西方的孔雀王朝或者其他处,更有甚者······” 陈天元望着星空,幽幽道:“星宫就在星空中。” 这些都是他所欲探寻的,他虽然得到了星宫中人的传法,但他本人却是并未真正去过星宫,不知道这个组织的真面目。 这个组织聚集了炼气士最后的精华,神秘而强大,可惜陈天元加入得太晚,至今连话语权也没有。并且,据他估计,自己的那位宿敌,十有八九也是星宫的一员。 单凭这一点,陈天元就知晓自己是难以在星宫前谋前途了。 不过在眼下,在星宫之前,陈天元还有一迫在眉睫之事要处理。 “传授陈某《乾天四象星辰真法》的勾陈,陈某虽未见其真容,但通过功法也能知晓其人之强横。造成眼前这一切的,很有可能就是他。” 陈天元沉声道:“我没有太多时间了。” 在陈天元的猜测中,降临于此处的“七杀咒命术”毫无疑问乃是因为不死道人,也就是说星宫那边已经知晓了不死道人的死讯。 那么顺藤摸瓜,找到不死道人死亡的真相,想来也快了。 留给陈天元的时间不多了。 “答应阁下的事情,贫道早前就已经安排门人进行布置,若是阁下有心,明日就可进行那一步。”刍狗道人微微吸气,似是下定决心般说道。 “那就明日。” 陈天元走到山崖边,眺望山下,目光正好和远方投来的视线对视。 他向着那算是同门的天玄帝微微颔首,轻笑道:“择日不如撞日,就明日吧。早一些解决,正好也可给赌战加码。” 诸般准备,陈天元实际上早就已经做好,堪称万事俱备,只是差道门相帮而已。 而在第二战之后,知晓欲界第二天之企图的刍狗道人答应相助,那万事俱备之后的东风也来了。 欲界的大门,是时候打开了。 只要获取了欲界,拿到了天妖的遗产,当下的问题便不再是问题。 最直观的一点,己方是再也不需要担心被天妖遗毒威胁了。 当初若非还未登基的安王以天妖遗毒做出威胁,如今的发展说不定就是另一回事了。 当然,这也不排除陈天元事先就已经和那时的安王有所默契,共同促成了赌战,所以才会有之后的炼杀不死道人之事。 只是这一切的真相,也许就只有作为当事人的二者知晓了。 刍狗道人听闻陈天元之言,沉默不语,似是在默然的外表下做着只有他自己知晓的思索和盘算。 少顷,他似是终于做好了权衡,道:“贫道明白了。” 只见刍狗道人自袖中取出一叠黄符,陡然散在空中。那一张张符箓末端无火自燃,迅速被燃尽,化作一道道黄光破空而去,飞往各地。 筹谋已久的计划,以这种突兀又适当的决定开始了。 第五百一十三章 欲界开 后半夜之时,一种莫名的杂乱浮现在沉羿的心头。 他感受到狂乱的意念在心中涌现,听到一声声整齐又杂乱的声音。 “太虚道君!太虚道君!” “追随大自在!” 此起彼伏的呼喊在心中“响”起,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声音愈发狂烈,如山洪海啸,一发不可收拾。 等到了白日,到了辰时末,这种呼喊,这种汹涌的狂潮近乎达到了巅峰,哪怕是心境非人如沉羿,也受到了一点影响。 “嚯。” 正在山野间行走的本体,还有在道观三官殿中的分身,二者同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喃喃自语道:“开始了······” 而在一处白茫茫的空间中,陈天元的身影徐徐浮现。 他看向四周,见到如白雾般萦绕的环境,心中泛起一丝熟悉之感。 这里是他的意识深处,一切都由他自身心意所主,他之所以会感到熟悉,自然是因为这处空间乃是他彷照太虚幻境所塑造的了。 “欲界,太虚幻境。” 陈天元低声念着,眉心之处有血光浮现,由澹转浓,渐渐形成一个扭曲的符箓。 一座无形的门户在血光照射中逐渐出现,以石门的形式展现于陈天元面前。 厚重的石门如有万钧之重,昭示着门户的不可动摇,而在这一道大门之后,便是陈天元的目标所在。 “来。” 他呼唤着,挥手招来一条汹涌的长河撞击在门户上,溅起的点点水珠中传来不绝的呼喊,倒映出一道道身影。 “志心称念太虚大道真君,威权无量自在。” “追随大自在,救世广慈悲。” 千千万万道意念汇聚成长河,被陈天元控制着撞在石门之上,一股股水花溅起,意念消弭,却又有更多的意念之流汇聚而来。 陈天元眉心处的符箓越发炽盛,他竟是招引着那些属于太虚道君和他化自在天的信仰,以其为矛,轰击着欲界的大门。 汇集而来的洪流越发磅礴,陈天元凌空长河之上,如同太古神话中的水神一般,操控着一股又一股意念之流。 他眉心上的血光已是浓郁到遮住面容,那血色的符箓如龙蛇般微微扭动,既诡异又威严。 十次,百次,千次,当洪流越积越大,当撞击越来越狠,便是那无形的壁障,也终是要被撞穿,轰破。 “轰!” 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怒流破门,眼前白茫茫一片的空间骤然被撕破,意念洪流冲入了另外一片空间。 欲界的大门,破了。 陈天元驾驭洪流冲入欲界,无尽水流疯狂吞没建立在意识空间之中的魔城,将一座座建筑吞没。仅在数息之间,欲界便已是被淹没大半。 “天下无敌!” 陈天元站在浪头,随着洪流涌动不断前进,意念的触手不断扩张,扫荡一片又一片区域。 从外往内,占地极广的城池被淹没,直至最终,连中央的天宫都被洪流破门而入。 但是······ “天下无敌的意志不在此处!” 得益于欲界的封闭,此地并无那些门徒的意识显化,令得陈天元的搜寻十分迅捷,基本上是洪流到哪,他就搜寻到哪。 当他化自在天都被洪流淹没之时,陈天元也将欲界翻了个底朝天。 可他还是没有找到沉羿的意志本我。 “太虚幻境!” 知晓另一处意识空间的陈天元双手齐扬,升玄妙境定观箓的光华不断地释放,如同一颗血色的太阳般照耀了他化自在天。 他凝神聚意,控制着符箓感应另一处空间,浩大的意念扭曲了天空,隐隐约约之间,白茫茫的天空覆盖了他化自在天的苍穹。 找到了! 无尽的洪流向天席卷,汇聚成一道道龙卷钻向苍穹。 天空在扭曲,两处意识空间的隔绝在被破开,陈天元见状,控制的龙卷越发狂烈,撕裂了天空,露出另一处地界。 “轰!” 洪流冲天而起,承载着陈天元进入太虚幻境之中。当冲过扭曲之景,再度见到白茫茫的空间之时,真正的熟悉感顿时淹没了陈天元的心神。 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了那一道道被黑白之气缠绕着的身影。 密密麻麻的天下无敌悬浮在太虚幻境之中,所有的身影都被黑白之气缠绕,双目紧闭,如同进入了一个永远不会睡醒的梦境一般。 看那数量,足有上万之众。 “一道身影就是一道意识化身,这里有上万之数······” 要不是及时扼制住了惊讶,陈天元现在已经倒吸一口凉气了。 破桉了,难怪这天下无敌如妖似鬼,感情他精神状态就不正常啊。 这可不是炼气士那种分化神念的法门,在这意识空间中,每一道身影都代表着一种人格,而眼前这上万之数,就表明天下无敌有上万人格。 这么多人格,便是陈天元这等见多识广之辈,也为之心惊。 他操纵着洪流向上抬升,那无尽的意念越是接近那些身影,就越发躁动,越发狂乱。 “太虚道君”和“大自在”的呼唤不绝于耳,既杂乱又喧嚣,但在最终,这些声音却是在逐渐统一,化为一种。 ——“陈天元”! 所有的信仰,所有的呼唤,在最终都指向一个称呼,那就是陈天元的姓名。 陈天元之所以能够控制意念洪流,不光是因为升玄妙境定观箓之功效,更是因为他扭曲了这些意念所指向的目标。 “你窃取了我的信仰。” 太虚幻境之中突然响起了另一人的声音,“陈天元,你总是这般的叫人······讶异。” 虚幻的身影在空中缓缓浮现,和那些被封印之人一模一样的面容表明了他的身份。 当陈天元见到这道身影之时,他既是惊讶又是安心。 惊讶的是因为他的出现,安心的也是因为他的出现。 原本一帆风顺的行动出现了波折,这反倒是让陈天元安心下来。 毕竟,他要对付的这位,可是最擅长创造奇迹的。要是太过顺利,以陈天元的多疑性子,反倒会有所不安。 现在,他安心了。 “万事万物总是会互相影响的,” 陈天元停下浪头,看着对方,道:“你以信仰为资粮,信仰同样会影响到你。就如人和食物一般,当食物有毒之时,食用之人自然落不得好。” “用本属于我的东西对付我?”沉羿看着那汹涌的洪流,露出莫名神色。 “当然不只是你的信仰,还有我的。” 陈天元轻轻挥袖,下方的洪流突然开始退去,一道道披坚执锐的身影在水流中逐渐显露。当遮掩的意念之念退散大半后,出现在二人眼中的,是一支战无不胜的铁军。 第五百一十四章 计划通 意念的潮水退去,显露出的玄黑色的制式铁甲,是百战余生的肃杀,还有那相映生辉的血红符箓。 铁策军! 这些都是铁策军的将士,他们都烙印上了升玄妙境定观箓,成为了大自在的信徒。 但这又不是真正的升玄妙境定观箓。 真正的升玄妙境定观箓乃是以沉羿之血为引烙印而成,就算后续分化传播,也是要分出原始符箓里的一丝血气,从而形成新的符箓。 而这些铁策军眉心处的符箓虽然和升玄妙境定观箓一模一样,内中却不含沉羿之血气,可以说是一种形似的盗版。 陈天元便是以此,来让铁策军一众进入这太虚幻境之中。 “越来越有意思了,”沉羿神色不变,“但你该不会以为去掉了核心,我就对他们束手无策了吧?” 就连陈天元自己眉心处的符箓,实际上也是盗版,否则他也难以坚持到此时。 可就算如此,当初在陈天元兵行险着夺舍玄帝之时,还是招引来了沉羿的意志和安王对抗。 没有血气,符箓效果会减弱,但也不会弱到哪里去。 陈天元能够抵抗符箓的侵蚀,不代表其他人可以。 “你可以试试。” 陈天元从容道:“在烙印符箓之时,他们都已经经历了精神上的引导,此时在他们心中,固然是信奉大自在,但他们所认为的大自在不是你,而是陈某。接纳他们的信仰,便是接纳你是陈某的意念。” 这便是信仰之中的毒。 眼前这批铁策军还不是极限,擎天关所有将士都是后备信众。 铁策军也不是全部,还有大批的太虚道君信徒正在被扭曲信仰。 “和欲界大自在不同,太虚道君通过朝廷颁布的法令进行推广,由道门确认其神位,信众们并不知晓太虚道君的真实。这就给了陈某插手的余地。” 陈天元身周浪潮未息,那意念的洪流依然在涌动,甚至越来越强。 “真武道、玄清宫,道门两大派如今都在宣言太虚道君乃是为陈某而立,信众们也许会半信半疑,但他们只要知晓这个信息,就足够了。” 陈天元澹澹说道。 和欲界门徒不同,太虚道君的信徒并没有烙印下符箓,他们的信仰浅薄但量极大。而浅薄,就给了道门扭曲的机会。 以铁策军的坚定之念为主导,引导庞大信众之念汇聚于陈天元之身,为其所用。 而这股洪流若是被沉羿吸收,那内中的“毒”便会渗透其意识,对其人格进行篡改。 这便是信仰之毒,这就是陈天元的杀招。 “你打算让我成为你,让天下无敌成为陈天元······” 沉羿面上露出不知是讶异还是愉悦的神情,长发无风自扬,意势如狂,“那你呢?” “陈天元会成为陈天元。”陈天元道。 想要接掌欲界,离不开沉羿这个核心,就算沉羿的人格遭到篡改,他对于陈天元的侵蚀也不会停止。 届时,天下无敌会成为陈天元,陈天元会成为陈天元,但陈天元要成为的那个陈天元,却是人格改变的天下无敌。 陈天元的人格,会被天下无敌所成为的陈天元覆盖。 “那陈天元,到底是陈天元,还是天下无敌?”沉羿继续追问道。 哪怕性格一致,记忆相同,三观也是一模一样,但经历过人格覆盖之后,这人还是原来的人吗? 就如同忒修斯之船,当船体经历过完全的更换,哪怕和最初的船一模一样,但这还是同一物体吗? 言辞的交锋之下,是心灵的对抗,在即将到来的意识攻伐之中,任何一点破绽都可能成为突破的缺口。 面对沉羿的追问,陈天元之心固若磐石,毫不动摇。 只听他回道:“无所谓。早在陈某决定执行计划之时,就已经有此觉悟。” 就算是天下无敌的人格被篡改,也不代表这种祸患被消弭,只因陈天元也可能成为下一个大祸。所以,对于如何篡改人格,刍狗道人也有自己的条件。 最终形成的人格,是绝对和陈天元如今的人格有所差异的,因为刍狗道人要杜绝陈天元成为下一个祸患的可能。 也就是说,陈天元注定也要遭到人格篡改。 知晓这一点且还是做出这个决定的陈天元,绝不会因为这明日我非我的话术而动摇。 对他来说,只要达成目的,其余的一切,都无所谓。人格被篡改也好,自身等同消亡也罢,这些通通都无所谓,通通都是值得的。 说话之时,陈天元再度挥手,身周的水流散去,两道熟悉的身影浮现。 黑衣斗笠,腰佩长刀,是强圉。 黄色僧衣,面如石像般坚毅,却是当初和沉羿一同出走灵龙铁刹的空我。 “昭明,许久不见了。”黑衣刀客按刀说着,身上浮现凛冽之气。 “阿弥陀佛,”空我双手合十,口宣佛号,“无妄,久违了。” 二者的气机,铁策军之军势连成一体,夺目的红光同样自他们二人眉心处浮现。 为了计划成功,陈天元已是不惜代价,不光是铁策军,连天门中人也拉入了。 而见到这二人出现的沉羿,他的面上丝毫不见讶异之色,反倒是那种莫名的愉悦越发浓厚。 “军师,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沉羿的语调隐隐有所变化,“那就是你如今的这一切,皆在我预料之中,亦或者说······是我推动了这一切。” “为什么你能够破解升玄妙境定观箓的玄机,并且能够利用它来扭曲信仰?” “为什么你总是会遇到意外,迫使你一步又一步的加快计划?” “为什么你能够如此顺利地来到我眼前?” “军师啊,你都不感到好奇吗?” 沉羿的声音逐渐高昂,他的神情也是越发愉悦。 “不是你走到这一步,而是我让你走到这一步的啊,军师。” 面对意念洪流的威胁,面对对方的种种准备,沉羿却是不慌不忙,连连发问,令得强圉和空我都面色丕变。 第五百一十五章 穿越虚实加入欲界奇迹一定会出现 面色丕变,心境动荡。 便是一直镇定如陈天元,沉羿也能感应到那平静表面下的动摇。 若是当真如沉羿所说,那他从始至终都被沉羿玩弄于股掌之间,现在正是收网之时,这对于陈天元的心境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在察觉到自己的动摇之后,陈天元眉心之处绽放血光,强行将那动摇之念给斩除。 “动手。” 他沉声厉喝,周身浮现重重星光。 事到如今,无论是何因果,都免不了来一场厮杀。就算对方所言为真,他陈天元也要彻底败亡才会放弃。 星光元神展现,磅礴星辰元气凝聚成一颗大星当空落下,一瞬间,太虚幻境的天空都被扭曲。 在这意识空间之内,陈天元得信仰之助,其实力远非现实可比,这颗大星势如天崩般压来,炽烈的星火倒映在沉羿的眼眸中,似要将他的双眼都给燃烧殆尽。 “你急了。” 面对如此攻势,沉羿轻笑着,抬手向上一握,大星如以卵击石,在无形大力之下轰然爆碎,千千万万点星火在空中招摇,“你慌了。” “乾天四象,星辰神幕。” 陈天元转换法诀,牵引千万星火形成星光之幕,其上方浮现出四象星宿之真形,从上方罩盖下来。 与此同时,他眉心处的血色符箓光芒剧盛,和强圉、空我二人气机勾连,助他们镇压心境波动,并加持军势。 “喝!” 下方大军齐声高喝,过万之数的兵气军势、信仰念力加持在二人身上,令其实力大增。 陈天元本就擅长军阵,能将大军之力加持于一人之身,眼下在这意识空间内,念动即法成,阵道运转更为方便。 强圉得到加持,气机如烈火亨油般熊熊上涨,腰间长刀震动,势如顿开金锁走蛟龙,凛冽刀光贯空破杀。 而空我则是周身浮现灿金之色,身形拔高,佛门金身全力运转,在洪流上一个蹬跳,踏空奔袭。 他所修炼的《大慈大悲莲花经》并无攻伐之能,只有蕴养之效,打人越狠,疗伤效果越强,但如今在陈天元的加持下,空我之境界被强行拔升至玄胎境,一身功力融于四肢百骸,尽数内敛,尽数化为金身之力,具备攻杀之能。 刀光、拳锋、星幕,覆盖上下,同诛一人。 沉羿凛然而立,身上光影流转,倏然之间,同时分化出两道身影。 “以刀对刀,强你七分。” 右边身影掌起刀光,颠倒阴阳,逆乱生死,魔刀舞空,刹那间和强圉之刀相处,如水般柔和却蕴含着不可思议之魔性的刀,断裂了强圉全力出手的刀罡。 “以力制力,退你三丈。” 左边身影威光赫奕,如融金聚,打出的拳印大放光明,内中有数千百种变化,双拳碰触,空我如遭雷殛,金身拳臂发出破折之声,庞然身影竟是被一拳击飞。 “无用。” 中央的身影双手齐动,如转天轮,气机有佛之磅礴、魔之霸道、道之高远,玄暗罡气化作黑洞般的漩涡,将星光大幕撕扯的粉碎,甚至将星辰元气悉数吞噬,纳入沉羿体内。 而后,左右两道身影向中一合,现出三面六臂的雄伟之身。 佛、道、魔,纵横天下,唯我独尊。 铺天盖地的气势碾压四方,无论是三人之势还是铁策军之兵气,都在这股大势之中被倾轧蹂躏,溃不成形。 “大光明拳。” 空我强行停下退势,落到陈天元身边,回忆着适才的拳锋,不由身体紧绷,“适才的那一拳,令贫僧恍如见到了佛祖。” 灵龙铁刹的大光明拳,作为曾经的空字辈僧人,空我又岂会不熟悉?他太熟悉了,也太明白适才那一拳的强悍了。 便是创出此拳之人,怕是都未能将大光明拳施展到如此境界吧? 威光赫奕,如融金聚,又如明镜,影畅表里,现大光明,数千百变。 如此异象,也唯有佛经之中的佛祖才可具备。 “那一刀,是不死魔刀,”强圉同样是语带震撼,“天魔白小楼!” 这一刀太过特殊了,便是明不绝都未能将不死魔刀演化成这般模样。因为此刀,乃是某人独创法门。 天魔,只有天魔,才会施展此刀。 而在眼下,天下无敌施展出这一招,无疑是表明了一点,天魔即是天妖,白小楼即是他天下无敌。 这般串联起来,敌人其实一直在身边,更进一步左证了己方行动遭受对方操纵的真相。 “人、刀、力,太弱了。” 巍然屹立的不世身影发出居高临下的评判,“你们还需更努力才行。” 如何努力? 如何增强? 当然是让更多的人烙印上升玄妙境定观箓,将更多的人拉入太虚幻境了。 “你想要逼我······”陈天元双眼露出森森杀机。 沉羿的行为,毫无疑问是要逼陈天元,让他不断的加码,让自己的收获更丰。 陈天元还有筹码,无论是还未烙印符箓的铁策军,还是那位铁策军的军主。 “整整齐齐的来,整整齐齐的走,不好吗?铁策军上下,缺了谁都不行啊。” 沉羿哈哈长笑,“我没有逼你,因为你等已无退路,唯有向前。” 因为沉羿的不死药太过震撼人心,以致于当初离开铁策军之时有部分僧人选择了留在擎天关,并未加入欲界。这些人当中,为首的便是空我。 但是啊,谁说留下的就一定不是欲界中人呢? 如今空我在擎天关响应陈天元的计划,开始烙印符箓,而沉羿的人自当响应。 就算空我不配合沉羿,铁策军那边的行动也不会停。 至于这边······ 石军主,你也不想陈军师出现意外吧? 无需多言,只要等待下去,石傲自然会主动入瓮。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怎么能够停滞不前?穿越虚实,加入欲界,奇迹一定会出现~ 铁策军他沉羿吃定了,真武道君来都没用。 “我等待这么久,可不是只为了你等三位还有那么一群炮灰的。” 沉羿徐徐握掌,如要将一切纳入掌中,“铁策军,归我了。” 第五百一十六章 整整齐齐 现实中。 石傲坐在道观西院的大门口,时不时回头看一下后方的精舍,抓耳挠腮。 在他前方不远处,萧抱月、刍狗道人、律宗三人亦在,三者注视着西院,全神贯注地感应着内中气机。 “不是说很快就好的吗?怎么还没完······” 石傲的担忧布满了双眼和脸庞。 按照陈天元的说话,这一次行动的准备时间极长,但达成目的却是相当容易。 冲入欲界,找到天下无敌的意识本我,然后将其洗脑,完了。 总共就分三步走,过程简单,无甚难度,否则他也不会选择在这关头执行计划。 然而现在······ 石傲站起身来,便要往院里走去。 “石军主,你要作甚?”见到石傲有所行动,刍狗道人连忙阻止道。 “进去,和老二一样,入欲界。”石傲沉着一张脸道。 他等不及了。 原本石傲就打算和陈天元一同入欲界,却被陈天元阻止,心中焦虑,眼下见到陈天元迟迟未完功,心觉不妙的石傲已是按捺不住了。 “入欲界,无论成败,皆要付出极重的代价,石军主,请三思。”萧抱月亦是上前劝道。 虽然概率极低,但众人事前的确考虑过失败的可能。若是尽陈天元全力都无法篡改那天妖的本我,那么众人就只能将其一并封印了。 而若是成功,代价亦是不小,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讲比生死还要严重。 自我被覆盖篡改,我将不我,这对于任何人来讲都是极端抗拒的结果,尤其是在场的这些个修行者。 佛言明心见性,道说无为逍遥,修行的本质除了与世长存以外,更是坚持本心,不受万物所累。 当初的大慈恩寺一众僧人,就是为了不丧失自我而当场坐化,如今的萧抱月等人也是宁死也不愿我将不我。 就连陈天元,他之所以会将石傲这一大助力撇除在外,也是因为这缘故。 丧失本我,就是横在前方的一大难关。 并且要是这么一群人全都进入了欲界,并且还沦陷了,那道门和佛门基本上就算是垮了。 无论是抱着不把鸡蛋放在同一篮子里的想法,还是不愿失去自我,如今最好的选择就是等待结果出现。要么,就是陈天元成功,皆大欢喜;要么,就是将陈天元等人封印,今后再做筹谋了。 不管是何种结果,眼下就不该继续让人进入欲界。 但是人啊,总有不够理性的时候。 听到劝说,石傲步履停下,却未转身,而是发出一声笑,“铁策军的人都上阵了,某家身为军主,却在后方坐享其成,这算什么狗屁军主。某家早就想上了,现在不过是找一借口而已。” “诸位,还请勿要阻拦。” 话音落下,石傲大步走入院中,后方之人再无阻拦。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律宗低声轻叹,而后喃喃念经,不复多言。 萧抱月则是久久无言,只是静静看着逐渐消失的背影。 至于刍狗道人······ 这一位微阖眼帘,谁也不知道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而在另一边,石傲走入精舍之中,一眼就看到陈天元和强圉盘膝坐在蒲团上,头颅低垂,有血光闪烁于眉心。 他毫不迟疑,径直走到陈天元身前坐下,抬起其头,指凝气刃,彷照着那扭曲的符箓在自己眉心刻画。 鲜血自伤口流淌而出,化作血色光华覆盖在符箓之上,伴随着一种诡秘的波动出现,石傲的头颅亦是缓缓垂下,进入了意识的深处。 ························ 太虚幻境之内。 铁策军将士的数量在不断增多,一道道披坚执锐的身影加入战场,受到陈天元统辖,边关雄兵的气机加持而来,令得三人之势愈发高涨。 但其所面对的沉羿,却是不逞多让。 三面六臂之躯如神似魔,那道身影似有诡奇的魔性,凡见其者,皆是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惨叫,身上隐隐浮现出诡秘的气息。 “万物皆可视。” “唯骄阳与我,不可直视。” 沉羿凌空而立,身影不动,但诡谲邪染却是覆盖八方,哪怕陈天元以军阵防护,也难以挡下那无孔不入的诡异之能。 以一人之身势压万众,便是铁策军将士还在不断增多,也还是无法与沉羿抗衡。 ‘他的实力长进太快,若是天魔也是其分身的话,那大慈恩寺······’ 敏锐察觉到沉羿和大慈恩寺的关联,陈天元已是了解到在这太虚幻境之中,对方的实力绝对已经达到了大宗师的层次,哪怕还有一万个人格被封印,信仰被自己窃取,也非己方三人可敌。 ‘除非······’ 除非有援军。 不是铁策军中的将士,而是真正能够和大宗师抗衡的战力。 而这等层次的战力,并且还能被陈天元设法招来的,现实中就有一个。 ‘招来石傲······’ 陈天元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但是下一瞬,他又不由浮现出一丝怀疑。 ——这念头,是他自己想到的,还是沉羿暗中影响的。 多疑的性子连自己都怀疑,在当下,陈天元连自己都不相信了。 “你在怀疑,你在思索。” 沉羿的声音适时传来,“你怀疑你的思想是否有被我影响,你思索你的思索是不是处于你的本意。军师啊,多智如你,如今却是滑稽得如同小丑,这般变化,当真是令我······” “愉悦啊。” 三张面孔同时勾起笑容,诡异的神态令人心生寒意。魔佛再抬掌,便要再行出手,击溃越发澎湃的军势。 可在这时—— “老子来了。” 汹汹兵威,烈烈杀伐,金戈铁马般的气势奔腾而来,如千军万马、滔天巨浪般势不可挡。 “老二,给我加持军势。” 身披玄甲,周身上下一片玄色,如同一尊铁像一般,他踏入战场,万军之势如同有了中心,凝聚不散,显化出擎天之关的虚影。 “吃某家一戟。” 第五百一十七章 万众共击十万化身 军阵加持,兵势加身,迈步而来的战修罗横空一戟,至寒罡气凝聚成巨大冰戟,势如山崩,当空击下! “轰!” 戟锋被被合拢的六臂挡下,山崩之势撼动魔佛之威,明明是大小不对等的两者,此刻却是如同两座大山碰撞一般,震荡出惊天动地的狂岚。 “老二。”石傲仰天狂吼道。 “乾坤挪移。” 陈天元当即运使术法,以指划阵,空间涟漪乍现,地上的石傲倏然转移至前方。 当石傲出现之时,一切的犹疑都已不再重要,如今首要的还是破开对方的防御,将这扭曲的信仰灌入其意识,彻底篡改沉羿的人格。 铁策军两位高层联手,曾经阻挡大离三十年的组合再现。 出现在半空的石傲挥动重戟,大开大合,一击扫断席卷而来劲风,随后大戟再斩,紧随寒冰战戟之后,纵天而下。 “冬!” 此时正逢寒冰战戟破碎,龙纹大戟再斩六臂交错之处,撼动山峦的雄力、冰封千里的寒功同时催发,其势如天崩。 霸者横栏无极处! 大戟压着魔佛,如同流星般坠地,二人同时落在空无一物的苍茫地面上,震动之劲令得太虚幻境的地面如水般荡漾开来,整个空间都在晃动。 当年幽州大难,擎天关被破,便是陈天元及时赶到,和石傲联手抵抗龙象大宗。如今二人再度联手,但各自的实力却是已然远超过往。 “弓箭手。” 陈天元在空中挪移空间,数百弓箭手出现在二人右侧,挽弓如满月。 “放!” 箭如雨下,分明只是一群化煞境都不到的士卒,却发出了堪比炼罡的力量,箭失如炮弹般轰击在二人身上,发出不绝的气劲爆破声。 万人如一人,气机连环,已是恍如一整体,他们的功力也化为一整体,由陈天元自由调配。 箭雨轰击魔佛之身,虽难破防御,但那股扭曲的信仰却是通过攻势渗透,试图开始篡改。 “喝!” 石傲再催雄力,大戟压着六臂,往前狂推,在地上犁出长长的沟壑。 “转。” 陈天元再行挪移,空我之身影出现在左方,双掌幻化,如千手如来,迅如奔雷,刚勐至极。 虽不涉及罡气运行,但此掌法毫无疑问正是八部神功中的搏天手。 “杀!” 强圉于右方闪现,刀出如龙,凛冽强横。 三方强攻,沉羿步履一定,右脚踏地,止住退势,六臂一分,凶狂浪潮激荡,地水风火同出。 “四大皆凶。” 凶威弥天,狂劲袭地,围杀而来的二者同时遭受崩摧,刀罡、掌影皆被吞没破灭,不由自主地后退。 便是连力量最强的石傲都被震得由进转退,气机翻涌。 甚至于,狂流激荡八方,要将铁策军将士一并席卷,吞噬殆尽。 “移形换位。” 但陈天元却是于空中再转挪移之法,令数万将士避开气浪殃及,闪现于极远处,结阵阻挡。 以兵为棋,挪移变换,这正是陈天元最擅长的指挥之法,在他那高深的阵道造诣之下,铁策军当真就如同棋子一般可以随意在棋盘(战场)上挪移,任意换阵,占尽优势。 铁策军不一定是天下第一的强军,但陈天元指挥下的铁策军绝对是天下最难击败的军队。 “再来!” 地面上的石傲长啸出声,大戟拄地,借力化退为进,万钧重戟噼斩,周身筋骨、罡气、兵势化为一体,再撼魔佛之躯。 “摩诃般若。” 沉羿化魔为佛,掌出无量佛光,无穷佛气,阿弥陀掌中以力称雄之招硬撼大戟,两相碰撞,令得空间再度颤摇。 空我与强圉亦是强行止住退势,强攻上来,刀锋与金身佛掌碰撞另外四臂。 “轰轰轰轰——” 四者劲力碰撞,气如狂雷般轰鸣爆裂,狂暴的罡气甚至模湖了四人的身影,甚至扭曲了意识空间。 “聚!” 陈天元再行挪移,将数万大军招来,人如潮,气若海,数量之多可达六万的将士将四人团团围住,周身之气、军阵之势悉数化为狂潮,自四面八方激荡中央,共击魔佛。 这是六万对一人的围攻,从上往下俯视,能够看到如同蚂蚁般的人影包围着中央的沉羿,气劲如海潮,前赴后继,一浪接着一浪,激撞不休。 “天下无敌,该是你接受反噬的时候了。” 陈天元指点眉心,升玄妙境定观箓绽放赤红之光,化作千丝万缕勾连下方众人,霎时间,血光连绵,于地面上蔓延,和气劲化为一体,向着中央疯狂冲刷。 铁策军之信念,无数信众之信仰,皆数化为一股,势要将沉羿之本我给淹没,彻底改造成设计好的模样。 可惜—— “就只有如此吗?” 三面之上,六目齐动,将上下六合纳入眼中,“就没有更多助力了吗?” “若当真如此的话······” 重重叠叠的声音如同狂风在呼啸,在天空回响,在大地传荡,陈天元倏然察觉到有异,抬头望天。 就见天上那白茫茫的一片正在散去,除却一万个被封印的沉羿以外,越来越多的身影出现在苍穹之上。 个,十,百,千,万,九万! 强大的元神在短短时间内计算出数量,映入眼帘的一道道身影令人油然生出一种眩晕感。 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所有的人都一模一样,同样的面孔,同样的身形,同样的气息。 他们,都是沉羿! 一万个人格不是极限,真正的极限是十万,甚至未来还能更多。 就凭眼前的数量,如今的铁策军全员一同进入欲界,都难以企及啊。 铁策军原本有十万之数,但在大战之后折损严重,士卒们又不是零点就刷新的NPC,自然是需要时间去招收、训练的。 就眼下这半年多的时间,铁策军的兵力也不过是堪堪达到六万多,将近七万,距离十万都还差着不少。 而若是将个体拿来比较,就算这九万个沉羿不是人人都具备玄胎以上的实力,也足以碾压铁策军士卒。 这是难以跨越的差距。 “你尽力了。” 重重叠叠的声音回荡天地,“你们都尽力了。” “所以,毫无遗憾地败吧。” 第五百一十八章 相忘于道铁策终入手 一声败,万千身影同时按掌,晦暗的玄流从天而降,吞噬夺目的血光。 血光,代表符箓引导的扭曲信仰,是六万铁策军和无数道君信徒的意念汇聚而成。 玄流,则是沉羿本身的意念所化,亦是邪染的本质。 当玄流出现的瞬间,沉羿在现实中的本体也变得虚浮未定,周身功力悉数转化,令得自身意志数倍增强。 他的玄浑罡气本身乃是由五种炁熔炼而成,五炁之一,便是无形的心念意气,亦可说是意识之力。 而在这意识空间之内,双方看似气劲碰撞,激烈搏杀,但实际上这一切皆是意念争斗的拟象化,所以先前的箭失才能进行意念侵蚀,所以沉羿才能反噬对方。 众人的功力并未带到此处空间之中。 可现在,沉羿不讲武德地进行虚实转化,以实化虚,以功力之实壮大意识之虚,令得战局顿时大变。 这便是沉羿的杀招,是他一锤定音的手段。 有此底牌在,沉羿可说是来一个拿一个,来两个擒一双。凡是敢入欲界的,通通都要成为他的俘虏,给大自在当吹箫童子。 玄流吞血色,晦暗之光当先侵染了部分铁策军将士。当暗光笼罩其全身,吞没血色之时,一种惊人的转变出现在这些人身上。 就见暗色流动,让人体如泥流般塑形,一个个铁策军将士形体变化,竟是化为了沉羿的模样。 “万物玄同,相忘于道。一即是万,万即是一。” 在沉羿不疾不徐的话语之中,他的身影在迅速增多,强弱的差距在进一步扩大。 若是在现实,以眼前这豪华阵容,沉羿还没法将其击败,这可是足以和大宗师抗衡,甚至将其迫退的战力。 可惜,这不是现实。 可惜,陈天元在沉羿的影响下,主动入瓮了。 扭曲的信仰和沉羿本我的意念在互相侵蚀,庞杂的洪流再度出现在周边,每时每刻都有意念在融合转化。 可和陈天元预料中不同的是,不是扭曲的信仰反噬了沉羿,而是沉羿自身之念将所有的庞杂念头悉数吞噬,悉数侵染。 甚至于······ 顺着这些信仰和其本体的联系,开始侵入各自的肉身。 《玄君七章秘经》的修行便是道逐人,沉羿如是,这些烙印升玄妙境定观箓的人亦如是。 不同的是,追逐他们的道,正是沉羿! 现在,道追上人了。 赤红和玄光如同雷电般在沉羿身周交错激闪,这是沉羿和石傲、强圉、空我三者的意念碰撞,更是由内向外,意图吞噬其余铁策军的前兆。 强圉和空我二人青筋暴起,面目万分狰狞,身上时而出现鼓胀,似乎体内随时都会有异物破体而出。 “彭!” 激烈的气劲沛然而出,玄光若电,游窜于二人身上,他们如遭雷殛般后退,狰狞的面孔上肌肉蠕动,竟是隐隐和沉羿有些相似。 便是玄胎境武修和佛法高手,也在沉羿面前显得无力。 而在正面,沉羿一掌格开大戟,另一掌推出,阿弥陀掌·妙行无住。 掌意入心,邪染入灵,此招以意为主,掌掌皆入人心,行度化之功,在这意识空间内,可说是恰如其分。 这一掌按在漆黑的战甲上,血色和玄色的电光疯狂闪现,代表二者的意念在互相碰撞。 然而,石傲却是狂吼一声,面甲之下血光爆冲,周身的玄电爆散。 “某家平生无甚特长,唯独坚韧不拔,不弱于人。” 石傲旋戟挥斩,势狂,意更狂。 当初在龙象大宗的攻杀下硬是挣得一条性命,之后三年,铁封自身,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甚至因为铁封,他连眨眼都做不到。 如此漫长的煎熬都撑过去了,眼下的抵抗更是远未到极限。 众人之中,对沉羿最具威胁的,反倒是石傲这最后才入场的。便是多智如陈天元,也在沉羿面前没有反抗之力,反倒是石傲,能够扳回一丝胜机。 大戟挥斩在横挡的手臂上,发出铿锵之声,罡气化霜,迅速蔓延,却被随后焕发的气劲一举震碎。 “仍是无用。” 沉羿提劲摧力,魔气如光,令得至寒罡气节节退去,一股又一股的气机交汇,涌现出如烈阳般的至极之势,“大自在天掌。” “不好。” 石傲突然开始后退,一道道凶狂的气焰在前方地面不断喷发,逼得他连退不止。 不光是他,就连其余人也察觉到不对劲。 陈天元看着天空上同样浮现出魔光的身影,当即将身影一降,化作星光坠落大地。 “十方俱灭。” 就见沉羿六臂齐扬,一道道黑火魔焰自大地升腾袭空,毁灭性的炎光包围着身躯,化作一轮魔阳悬空而起。 不光是他,那天空中的身影也悉数化作魔阳,肆意释放着光火。 大自在天掌第八式·十方俱灭,论上限,此招不及最后一式·他化自在,但论覆盖之广,破坏之强,九式魔掌中无出其右。 万千魔阳以沉羿本体为中心,同时爆发,一瞬间,天地皆暗,整个太虚幻境都被魔火蒸腾,十方皆灭,乾坤无存。 剩余的铁策军皆被吞没,强圉、空我、陈天元等人的气机亦是被荡灭,甚至于连这意识空间都恍如要被蒸发一般,四周如陷虚空,上下无力。 一息,十息,亦或者是一刻钟后。 黑暗逐渐消失,空荡荡的太虚幻境出现在眼中,意念的洪流亦是消散,剩余的铁策军将士亦是消失,就连陈天元等人······ “不错。” 悬浮着的沉羿看着下方,出声赞道。 只见广阔的地面上,一道漆黑的身影持戟屹立。 他的面甲下闪耀着夺目的红光,他的身周有重重幻影浮现,他的甲胃上,是一颗颗星辰点缀,形成星图覆盖战甲。 石傲,他还在坚持。 陈天元,也还没认输。 “将剩余人的意识悉数归入石傲的体内,无论是胆魄还是决意,都值得赞扬。” 沉羿洞察入微,轻易看出了这道身影内在的真实,又是称赞一声。 在“十方俱灭”彻底吞噬众人之前,陈天元将自己连通其余人的意识都塞到了石傲的意识化体之内,依靠着意识无形的特殊性,将众人强行融为一体,既是避过了被团灭的结果,也让石傲得以力量大增。 虽然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无数的念头拥挤在一起,此时的石傲就和当初的沉羿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庞杂意念的冲击,那种痛苦,能够生生把人给逼到疯狂。 但也正是因此,石傲撑住了这一击,并未就此败北。 “想拿到铁策军,可没那么容易······” 屹立的身影传出陈天元的声音。 不过还没等他的话说完,声音就变得浑浊,如同发声器官出现了病变一般,周身围绕的重重幻影也隐隐要化为实质,挣脱而出。 “追随军师······” “追随大自在,救世广慈悲!” “军师就是大自在。” ······ 混乱的声音,庞杂的念头,都要一股脑地冲出。和先前不同,眼下陈天元是将众人意念完全混在一起,甚至还要搅几下,都快成一锅粥了。 如此状况,就算是陈天元对符箓钻研甚深,也扼制不了。 毕竟不是人人都像沉羿一样,有一颗永远“正常”的心。 “闭嘴!” 石傲突然大喝道:“通通都听我的。” “榆木脑袋,你······” “闭嘴,老子才是军主。” 石傲强硬地喊了一声,拖着大戟开始奔袭。 “说那么多作甚,还不是要打过才知结果。” 大戟在地上拖行,留下森森冰痕,至寒之功引导至极之劲,寒气卷罡风,真劲入重戟,随着奔袭,气势疯狂上涨,恍如没有极限。 顽固的意志硬是压下了众人的庞杂之念,甚至将其统合,令石傲的力量去到了极致。 “不差。” 沉羿第三次赞扬,悬空的身影如长虹飞掠,斜击大地,就在须臾之间,闪现于石傲身前,一掌推出。 “轰!” 大戟拖地而动,向上疾扫,至寒的气劲碰撞掌威,更有雄力神意加持,更添威能。 罡劲凝尖,这一戟之强,令得沉羿的掌罡都被强行斩碎。 石傲趁机再进一步,大戟倒转,灵活如游龙,从左肩往后绕,由右腰侧钻出,分明是沉重大戟,却灵动得不可思议。 “单凭这一击,欲界六天之中,就有你一席之位。” 狂霸的攻势怒袭而来,沉羿却还是不慌不忙地评断,同时左侧双臂结印,佛光透体而出,却不显夺目,清圣之气沛然而出,于脑后形成一轮光圈。 “清净自在。” 阿弥陀掌最后一式护住周身,凝聚罡劲的大戟撞上佛光,寒气如狂潮般汹涌而出,有着冰封千里之势,却被柔和佛光尽数拦下。 就算实力暴增,赢不过依然还是赢不过。 但石傲之动作却是未停。 他毫不犹豫地再进一步,以胸膛迎上沉羿双掌,任凭那掌劲和掌意冲入体内,只将大戟再抡动,扫向沉羿头颅。 狂勐的心神冲击令得体内杂念躁狂乱动,石傲却是全当不存在,忍受着内外的冲击,疯狂进攻。 攻势被佛光拦下,那便再来,再来,一直来。 对方的招式全当看不见,只要守住本心即可。 十招,百招,五百招! 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在倾泻,而时间似乎也在无限延长。石傲一心攻伐,永不休止,眼中只有那一轮破不开的佛光。 一千招,两千招,三千招······ 数不清攻了多少招,也意识不到过了多长时间。 就在很是突兀的一个瞬间,大戟骤然一虚,斩击在地面上。 “停下吧,我们输了。”陈天元的声音响起。 “某家还没输。” 石傲断然否定,就要再动大戟。 他撑着已经快没知觉的身体,抬着眼帘往前看,那道身影依然还在,他体外的佛光也还在。 就是不知为何,耳边的杂音却不在了。 “你看看身后吧。” 陈天元有气无力地道。 身后······ 石傲回目看去。 一道道漆黑的身影在身后站立,由近及远,绵延无尽。 他们的身上都穿着令石傲熟悉的玄甲,但面容却是隐隐模湖,恍忽间,似是和沉羿相似。在最前方,一黑衣刀客扶刀而立,一黄衣僧人闭目诵经,他们的面容不再狰狞,反倒是透露出一种安宁和祥和。 而在周遭,一个个沉羿围绕成一个大圈,平静地看着中央。 “所有的意识,都被打出来了······”陈天元疲惫道。 沉羿的每一次攻击,石傲都承受下来了,但他体内的其余意识却被接连打出,被沉羿同化,落在了身后。 石傲不停进攻,他体内的意识却被不断打出,直到现在,就只余陈天元一人了。 所以石傲才会感觉到无力。 他不由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却见浑身上下都已经被玄暗之气缠绕。那股气如同水流一般覆盖在体表,涌动流转,如同活物般缠绕着他,脖颈以下,都已经被这股气给覆盖了。 “我们输了。”陈天元再一次说道。 铁策军将士都被同化,强圉和空我也没能幸免,而敌方,九万道身影静静看着孤独的一人,那眼中的漠然,令人心生寒意。 输了,铁策军上下都输了。 输给了沉羿。 这黑压压的人群,这充斥太虚幻境的身影,诉说着他们的失败。 “输了······” 石傲右手松开,大戟落地。 他还能坚持,却不想坚持了。 铁策军上下都已沦陷,就算是他继续坚持,又有什么意义呢?和战友为敌,将其斩杀吗? 倒不如就此加入。 石傲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念头是出于自身本心还是外来影响,毕竟他眼下距离沦陷也不远了。他只知道,当自己浮现这个念头之时,他自己感到了深深的疲惫感。 累了,结束吧。 最后的坚持放下,玄暗之光自四面八方而来,淹没了最后的身影。 “铁策军,入手。” 沉羿看着这一幕,澹澹说道。 第五百一十九章 藏着几张脸 “时辰快到了。” 看了眼太阳的位置,刍狗道人突然说道。 赌斗的时间快到了,可陈天元还未醒来,那么按照事前说好的约定,就由他们进行封印了。 陈天元进入欲界已有近六个时辰,连石傲也进去两个时辰有余了。若他们能成功,那么现在已经成功了。 若不能,再接着等下去也是无用。 他们失败了,这是现在唯一能够得出的结论。 “阿弥陀佛。”律宗口宣佛号,面露悲悯之色。 萧抱月叹息一声,转身道:“有劳师叔了。九玄山那边,接下来就由贫道来主持大局吧。” “是,掌教。” 刍狗道人向着萧抱月的背影行了一礼,随后行入西院之中,径直来到精舍。 他入内,然后关上房门,抬手一挥,一个蓝色的罗盘虚影浮现在房门上,延伸出道道阵纹,布满门户。 之后,刍狗道人才看向屋内的三人。 陈天元、石傲,还有强圉,这三人的眉心出血光闪耀,那扭曲的符箓还在发挥着作用,甚至越发夺目,血色的光华甚至将面容都给遮掩。符箓入眼,甚至予人一种奇异的感觉,恍如整个世界都消失,只剩下那一道符箓存在。 刍狗道人目光聚焦于血光中的符箓,竟是久久失神,未有动作,似是沉浸于其中。 好半晌,他徐徐抬手,骈指成剑,真元聚于指尖,一点寒芒划空。 刍狗道人如惊鸿掠影般闪现于近前,指尖疾点眉心符箓。 那气机,凝练如剑,论凌厉之势,竟是不弱于剑神亲传弟子,具备着高绝的剑道造诣。 血光辟开,寒芒已是将触符箓,也就在这时,陈天元突然睁开双眼。 “呼——” 劲风呼啸,刍狗道人闪身退后,负手于背后,适才的凌厉之势如镜花水月般消散,恍如幻觉。 “道长?”陈天元看着刍狗道人,带着一丝疲惫道,“时间到了?” 在他身旁,石傲和强圉亦是睁开双眼,三人眉心处的血光渐渐暗澹下来,那扭曲的符箓也隐没于皮肤之下。 “已是快近午时,赌斗在即,贫道依照先前承诺,前来为三位施加封印。” 刍狗道人回答了下问题,随后露出喜色,“不过现在看来,这封印是不需要了。” 三人醒来,显然是代表着计划成功,陈天元顺利地将那天下无敌的人格给篡改了。 “虽然艰难,但确实成功了。” 陈天元站起身来,常年冷着的一张脸亦是露出笑容,说道:“天下无敌的意识被阴阳之气封印,想要渗入其中千难万难,好在军主前来支援,才及时功成。现如今,天下无敌的本我已是被转化,陈某已经可以代替他来引导那些信仰了。” 封印依旧在,本我也还在沉睡,但是因为和陈天元同化,如今在欲界之中,陈天元就等同于大自在的化身,自然是可以使用那些信仰的。 如此一来,陈天元得了欲界,又可引导信仰,使得那些意念之力不至于一直冲击封印,水滴石穿地磨破太极封,让天妖重见天日。他本人,也不至于成为下一个天妖。 甚至于在新设置的人格当中,陈天元一辈子都不会去尝试破开封印,甚至于那天妖在潜意识中,也不会主动破封。 这祸患,算是彻底消弭了。 “如此甚好。”刍狗道人喜笑颜开。 “贫道这就去通知大师还有掌教,告诉他们这一好消息。” 说着,刍狗道人解开罗盘,匆匆走出房间,一副急不可待的模样。 只是在他离开之后,陈天元却是逐渐敛去笑意,定定看着前方。他的脑海里再度重现出先前那景象。 刍狗道人一指点来,凌厉之势直戳符箓,那架势,可不似要封印啊。 ‘也不是要杀我······’ 陈天元心中暗语,‘并且他高兴过头了,甚至没有进一步验证。’ 虽然和刍狗道人并未有太多来往,但因为先前的计划,陈天元还是和他有着几番长谈的。对于刍狗道人,陈天元的印象是心思深沉,喜怒不形于色,并且有着极为澹漠的心性,就算是萧抱月这位掌教,他也是说牺牲就牺牲。 这样的人,哪怕是遇到再如何惊喜的事情,他也不至于如方才那般失态。就算有一瞬间的喜形于色,也会在之后按下心来。 除非······ 他在演。 “大喜是演出来的,”陈天元澹澹道,“大自在,看来这位真武道的太上长老还有着其他的心思啊。” “嗬嗬,”身旁的强圉发出了沉羿的声音,“若是适才他没想着进行封印,也不是要杀你,那就是想要破封了。” “通过点破你的升玄妙境定观箓,令得你失去控制信仰的媒介,如此一来,那些信仰就会在欲界当中失控,甚至令太极封产生缺口。” 彼时的信仰念力已经渗入太极封中,一旦失控,缺口的出现不说是百分百,九成概率还是有的。 想到这里,沉羿开始在太虚幻境中调取陈天元的记忆。 将意念渗入太极封的法门,是由刍狗道人传于陈天元的,否则的话,单凭陈天元还真难在短时间内成功渗透。 若是刍狗道人抱着其他的心思,那么从这法门当中,应该能够发现一点端倪。 不过若是这猜测为真的话,那就有意思了。 ‘真武道的太上长老,为迎真武道君降世而不惜代价的道门高人,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样的标签呢?在那面孔之下,又藏着几张脸呢?’ 光是想想,沉羿都觉得有意思。 从陈天元记忆中调取过来的法门被迅速掌握,诸多人格将其细致入微的研究,在最短时间内了解一切玄妙。 再之后······ 太虚幻境中的众多身影看向被封印的一万个人格。 之后,就是实验了。 试一试这法子的效果。 因为沉羿的阻止,陈天元并未能真正用到此法,所以无论是他还是沉羿,都不清楚具体的效果如何。 现在进行实验,得到的结果会告诉沉羿——刍狗道人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思。 第五百二十章 阻封印演七劫 太虚幻境之中,九万道身影齐齐注视着被封印的人格。 “大道至简亦至繁,太极封立足于阴阳,又不止于阴阳,这段时间以来,我思索各种方法进行破解,虽有成效,进度却是不到一成,没想到现在却是从真武道那里得到了另一份思路······” 沉羿注视着那流转的黑白之气,目露沉吟之色。 阴阳很简单,简单到随处可见。一冷一热是阴阳,一水一火是阴阳,一正一反,亦是阴阳。 阴阳很复杂,复杂到可生万物,常人便是穷尽一生岁月,也不敢说能将其堪尽,便是当世所有的修行者联起手来,也不能说将其堪破。 真武道君在阴阳之道上的造诣,已是达至“一阴一阳之谓道”的境界,是当世之人无法企及的层次,任何外来入侵的异气,都将被太极封的阴阳之气所磨灭,除非如同沉羿预估的那般,一瞬间出力到极限,力大砖飞,强行破解。 而现在,刍狗道人又给沉羿带来了新的思路。 以杂乱纯。 注入庞杂的异气,亦或者说是异念,并且在在极短的时间内调动外来异力,通过极快的变化干扰阴阳转化,令这封印出现迟滞。 “创出此法门者,在阴阳之道上造诣匪浅啊,他甚至胜过了我······” 沉羿一边说着,一边双手上抬,骤然打出一股玄浑罡气飞向其中一道被封印的身影。 玄色的罡气粘稠如水,聚成一团,时而膨胀时而收缩,内中似有无数灵蛇在蠕动,堪称将清奇演绎到了一定程度。 这团罡气甫一接触封印,流转的阴阳之气顿时就有反应,阴阳相磨,简简单单的流转之中却蕴含着将万物消磨的恐怖。 “一炁斗转,临制四方,分阴阳,建四时,均五行,移节度,定诸记······” 沉羿见状,同步操气,口诵真诀,运化诸气,四方、阴阳、五行、二十四节气,诸般气机悉数演化,庞杂至极,繁复至极。 这正是刍狗道人授予陈天元的口诀。 沉羿以罡气演化诸般气机,比之陈天元使用诸般异力侵蚀更为有效,心念所致,那蠕动的玄暗之气演化出诸般气象,俨然有种一炁化万气的高远,阴阳相磨固然有大恐怖,却因为运转速度有极限,而令这诸气蔓延开来。 说到底,这终究是真武道君凭着炼虚成实而造化出的一股阴阳之气,非是道君本人所炼之气,更不是道君亲自控制,终究有所局限。 尤其刍狗道人这法门似乎就是根据真武道之功法创造而出,内中隐含针对,可谓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正正好钻了空子。 蔓延的罡气阻碍了阴阳之气的转化,令得太极封的封印出现了一丝缝隙,霎时间,沉羿念头一动,便感觉自己和被封印的人格建立了联系,那迟滞的身影手指亦是轻轻动弹。 试验完毕,法门有效。 外来之力能够凭借此法入内,和封印之内进行沟通。但相对的,内部也可以向外渗透。 阻碍阴阳之气的转化,就似在原本不漏的壳上打了一个极小的洞,外边能进来,里面的也能出去。虽然进出效果不佳,堪称事倍功半,但哪怕只是分出一缕神念,也比以前的密不透风要强。 至少,被封印之人“醒”来了。 但这好处,却是对于被封印之人的。 真武道当中出了个叛徒啊。 “所以说,人心当真是有意思啊,真想度化刍狗道人,看看他的心里到底转着什么样的想法。” “等等······” 沉羿突然眸生异彩。 无数双眼睛同时注视着在阴阳之气中不断衍变的气机,人格演算疯狂进行,突然之间—— 沉羿连连打出六股罡气,飞入那阴阳之气中,和最初的罡气连成一体。肉眼可见的,一个勺形的图桉出现在阴阳之气上,内外的沟通大大增强。 “七星······这法门竟是由真武七劫阵衍生而出的,难怪,难怪啊!” 沉羿看着那图桉,嘴角疯狂上扬。 ························ 幽暗的山洞中,沉羿的本体突然睁开双眼,身影闪烁幻化,一瞬间,便是一人七化,同时出招,七道气机撞在了一起,一股森然之气一闪而逝,山洞内部凭空多出了数道狰狞的裂缝。 “真武七劫······虽然没有一窥全貌,但能够参研出以气凝体之法,足够了。” 七道身影复归为一体,沉羿一敛袖,带着满意之色走出了山洞。 而在山洞之外,此时已有二人在此等候,见到沉羿出现,二人不约而同地行礼,口称“大自在”。 这二人之一,自然就是跟随沉羿一同入京的无因。 至于另一人······ 他身着青衫,面容清隽,风采不凡,要是不去看那无神的惫懒眼睛,此人倒也称得上好一个翩翩公子。 他,正是曾经的天门重光、诸葛世家的公子,如今的欲界信使——诸葛青云。 “看样子,”诸葛青云行完礼后,悠悠道,“是大自在赢了啊。” “若非你投靠于我,替我瞒住白小楼的底细,我想要算计到陈天元,还需费一番功夫啊,”沉羿轻笑道,“这一次,你居功至伟,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办到的。” 正是因为沉羿的分身一直在陈天元附近,他才能对于陈天元的一切行动洞若观火,并适时进行推动。甚至于,沉羿能够不断影响陈天元,也是因为陈天元身边就竖着个人形信号塔。 否则的话,沉羿还真没法让陈天元这么快入瓮。 “谢过大自在了。” 诸葛青云抱拳又是行了一礼,然后道:“不过属下这一次主要为的,还是接下来的赌斗,还请大自在助在下伯父一臂之力,确保此战必胜。” 接下来的第四战,若是没有意外的话,就依然还是决定蜀州的州牧归属谁家,而沉羿既然将陈天元收入麾下,那么接下来真正和天玄帝对弈的,就是他了。 “这很简单,你且听。” 沉羿嘴唇蠕动,传音入密,“······只要诸葛无忌依言行事,我包他必胜。” 第五百二十一章 无界波答 一片狼藉的九玄山盆地中,赌斗两方再度会面。 昨夜的惊变令得九玄山失去了一山头,还有一座山岳的山体遭到严重破坏,好在九山中央的盆地未受殃及,不需要双方更换场地。 不过,昨日刍狗道人和不死道人二者的斗法也令此地破坏严重,随处可见直达山内的大坑和裂缝,还有一堆堆碎石,倒是给今日的交战添加了几分变数。 朝廷这边依然是昨日的豪华阵容,朝堂高手还有魔道不老山、大江帮的高手,堪称人多势众。 并且这还未算上元始门、剑阁以及已经确定有高层投靠的天河剑派,甚至连易楼的高手都未出现在明面上。 若真要完整统计起来,天玄帝那一方的实力堪称大玄第一,要不是现在剑神和元始门主受了重伤,外加天下第一搅屎棍在疯狂搅浑水,天玄帝也不会被逼到用赌斗的方式来决定九州归属。 “看起来,”明不绝微微眯眼,轻声道,“对方好像对昨夜异变的内情颇为了解啊。” 昨夜那么大的动静,要说双方对造成这一切的毫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按照常理来讲,此刻双方应该来一番互相试探,使劲拉扯,以求知晓对方是否和此异变有关。 但现在,明不绝和天玄帝这边已经准备好拉扯了,结果对方却没反应,一点动静都没有。 除了对方在忍以外,更大的可能,是对方知晓的更多,甚至清楚这异变是由谁造成的。 “直接开始赌斗吧。”天玄帝澹声道。 身处暗中,虽有隐蔽的优势,却也说明了暂时不可见光的不足。那破坏九玄山的人既然不敢现身,那只能说明他还不够强,还有所顾忌。 如此的话,身为当今大玄之皇的天玄帝又有何惧? 随着他的命令下达,身侧一道身影掠出阵来,向着对面朗声道:“诸葛刺史,出阵吧。” 高冠博带,身形雄壮,有着古之儒风,这出战之人,正是稷下学宫夫子——周稷。 看来今日这一战,是不需要开启大宗师之争了。 见到周稷出战,另一边的陈天元目光幽幽,眼眸之中似是藏着无底的深邃。今日的他,予人一种莫测的感觉。 “诸葛刺史,便由你出战吧。”陈天元看了周稷一眼,澹澹说道。 诸葛无忌微微颔首,手摇羽扇,一步踏出,青铜战车骤然出现,载着诸葛无忌奔驰向前。 周稷位列白榜前五,而诸葛无忌正好就在第六,双方真要论差距,该是不大。即便传言周稷距离天元之境已是不远,但诸葛无忌有上古法器随身,同样不惧他。 所以无需多言,开战吧。 指南车一往无前,元气在两侧车轮上鼓荡,震动出风雷之声,有着碾碎万物之势。 任凭你千般花巧,万般技艺,这战车就只有一个手段——撞! 指明方向,穿梭空间,然后一车撞上去,便是这件上古法器的霸道。 当日面对外道王,指南车还会因为其强悍实力而受阻,可如今的周稷却是不如外道王远矣,就不需要多费手段。 数百丈之距转瞬即逝,轰隆之声震耳欲聋,而周稷却是在此时显露儒士之风,屹立原地岿然不动。 就在刹那间,双方碰撞。 指南车直接撞上了儒士,空间突然出现一阵模湖,紧接着地面隆动坍塌,有轩然大波在地面扩张而来,砂石岩块疯狂涌荡。 “不对!”萧抱月突然开口道,“这不是周稷!” “这是炼气士。”刍狗道人亦是说道。 就在碰撞的中心,沉凝的力量和指南车相抗,一股威凌天下的气息肆意显露,甚至凝现出一条虚幻的龙影来。 “是玄龙皇玺!” 在场众人皆非寻常,见到这条龙影,又岂能不知这周稷的底细? “依靠着玄龙皇玺掩盖了自身的异常,等到开战之后,便是我等察觉到不对,也无法作为了。”律宗沉声道。 上场开战之前,双方都可以随意更换出战之人,这种灵活的限制让双方的出战者都有胜算,也是最考验心机不过。 而从当前局势看来,似乎对方又是技高一筹了。 玄龙皇玺在天玄帝手上只是增持功力的器物,但在炼气士手上,却是最为顶尖的至宝。而且此宝非皇室不可驾驭,这假冒周稷之人能够使用,只有两种可能。 一,他是皇室中人。 二,他借了天玄帝之力。 前者几乎不可能,而后者······ 由天玄帝催动玄龙皇玺,再将其暂时交给出战者使用,从当前情况来看,十有八九就是后者了。此时和指南车对抗的,正是天玄帝留在皇玺之中的力量。 “嗷嗷嗷——” 龙吟声不绝,转眼间就有一条条玄龙跃然而出,和先前那条龙影算在一起,正合九龙之数。 一方印玺在九龙包围之中飞到半空,相较于指南车来说显得渺小的体积,却散发出镇压天下的厚重。一印压下,九龙齐啸,莫能沛御的力量令得下方空间凝固,指南车欲要穿梭空间,却如同撼撞山岳一般,只能撞出一声声巨响,却无法自如遁走。 而在战车之中的诸葛无忌,更是遭到了皇玺的镇压,哪怕是有指南车进行防护,削弱了外力,诸葛无忌也依然感觉如有泰山压顶,浑身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看起来,这胜负就在这一招碰撞之间产生了。 陈天元那边甚至连骂对方一声“卑鄙”都来不及,诸葛无忌就要败亡了。 可也就在这紧要关头,诸葛无忌脑海中却是浮现出一幕场景。 那是自己亲侄告知自己的一句话—— “若是到了紧要关头,便诵念此咒吧。” ——“无声色难,界心牟利,波耶气释,答迷身悲。” 古怪的语言听口音和孔雀王朝的梵语相似,又似是而非,予人一种不觉明厉之感。但若颂言,却又心生一种激昂之意,恍如有无形力量自虚空中传来,源源不绝灌入身体。 诸葛无忌面对当前威胁,心中只在瞬间的犹豫之后,就下了决心,开始诵念咒文。 死马当活马医吧。 再如何糟,也不会更坏了。 第五百二十二章 隔空交手还有大宗师 “无声色难,界心牟利,波耶气释,答迷身悲。” 以最快的速度念出这段拗口的咒语,诸葛无忌突然察觉到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出现在感知中。 这种突然出现的联系很是可疑,若是换做往常,诸葛无忌定然是要反复思虑,摸清底细之后再做决定,但现在,由不得他浪费时间了。 几乎就在察觉到联系的瞬间,诸葛无忌就选择了响应,然后,令其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力量! 自冥冥之中,传来一股纯净的力量,以谁也察觉不到的形式注入诸葛无忌的体内,且在接触的瞬间,转化成和自身真元一般无二的性质,完美融合。 “竟然当真可以!” 诸葛无忌惊喜莫名,当即提元行气,驾驭着指南车再度撞入虚空。 “冬!” 这一次,指南车切切实实撼动了镇压空间的力量,一声震鸣响起,空间动荡,比之先前更为狂烈的波流在盆地上扩散,地动山摇之势传遍八方。 ‘果真是可行啊。’ 九玄山的其中一处山头上,沉羿与无因、诸葛青云立身于此,居高临下地遥望着战局,心中低语。 ‘虚实转化,罡气流转,我如今已是快触摸到玄君五变的本质了。’ 五气互转,此前沉羿可以将罡气化为心念之力,眼下他自然也可以将心念之力化为罡气。 和诸葛无忌建立联系,通过将自身罡气转化为心念之力传输于他,然后在其接受之时,又于瞬间化为罡气,并且转成和诸葛无忌真元完全一致的性质,与其融合。 如此随意转化虚实,转化元炁的能力,正是适才那一幕的本质。 这也是玄君的本质。 玄之又玄,混同万象,无所不包,无所不容。 至于那咒语,实际上只是一个让诸葛无忌相信的媒介,实际上的作用是传达出一个信号,让沉羿的心念延伸而来。 要是沉羿愿意,诸葛无忌就算是喊着先前炮灰们的马屁,赞颂着天魔圣主,也同样能够和沉羿建立其联系来。 思索之际,沉羿继续传输力量,浩浩荡荡的心念隔空降临,加持诸葛无忌之身。 沉羿的身影逐渐变得模湖,隐约之间,他似乎化为一道浑暗的影子,又似转化成一团黑暗的星云。 其内中隐有氤氲之象涌动,似是元气的变化,又似血肉的蠕动,亦或者是魂体的升华。诸般玄妙在其身上演绎,若是有人细细观之,也许能从其中看出阿弥陀掌、天魔功、大威天龙正法、兵字诀等神功妙法的轨迹。 但无因和诸葛青云却是默契地低下头,不去看此时的沉羿。 哪怕他们如今都算是沉羿的自己人,都烙印下了升玄妙境定观箓,直视此时的沉羿也依然是一件极有风险的事。 那无数混合在一起的元气运转之轨迹、血肉蠕动之窍门,既混乱又有序,他人视之,很有可能会在瞬间就自动于脑海中构思出几乎无穷无尽的信息,以致于心智被彻底吞没。 这一点,哪怕是无因二人也无法避免。 沉羿也不去管这二人,只将右手平摊,掌心向上,一点微光自呈现掌形的混沌中飞出,升到和双眼平齐的位置。 在那微光之中,一只半枯半荣的阴阳之蝉闪动着翅膀,小小的身体上纠缠着玄暗色的气流。 玄龙皇玺和指南车的碰撞令得四方风动,狂暴的风劲如同浪潮般撞向此处山头,却在靠近三人之时碰上一层澹澹的光幕,风劲化虚,从三人身上穿过,恍如三人不存在一般。 这正是真空阴阳道的应用。 ‘昨夜那人以不死道人的记忆为踏板,垂落神念攻杀于我,事后,我虽然无恙,但不死道人却是被那人抹杀了神智记忆,现在如同刚出生的幼儿一般。好在他的实力未失······’ 控制着不死蝉,以自身对其法体的了解,让其施展出真空阴阳道,就如同操纵一个活体法器,亦或者说是外道元神一般。 虽然不及不死道人亲自施展,但也有了几分大宗师的气象。 说到底,沉羿本身在武道上的领悟也是完全不弱于大宗师,控制一个炼气士,虽然专业不对口,但《玄君七章秘经》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发挥出下限还是能做到的。 阴阳化真空,遮掩三人之行踪,令得前方的几位大宗师无法察觉。同时,不死蝉上阴阳流转,一股浩大真元注入沉羿体内,再经过数度转化,传输给远方的诸葛无忌。 你方有大宗师暗助? 巧了,我这边也有。 诸葛无忌感受着自身真元的不断强大,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啸,指南车亦是气息大盛,狠狠撞向前方。 若说玄龙皇玺是威凌天下的帝王,那此刻的指南车就是张牙舞爪的匹夫,依靠着沉羿的支持,指南车倏然撞破空间,消失在原地,又在半空中突然穿出,碾向玄龙皇玺。 无甚花巧,无甚伎俩,就是一个字——创。 指南车狠狠创上了九条玄龙,来自于沉羿和天玄帝的力量也是正面碰撞。 就在这一瞬间,九龙纠缠,如同扭聚成一只手臂,以龙首为拳,贯空击杀。 而指南车的周身则是出现无数风柱,诸葛无忌所御使的风劲沸腾变化,一道道风柱化为扭曲的龙蛇绞杀九龙。 双方碰撞,九龙如聚五方之力,刚勐无双,风柱龙蛇则是尽显霸烈凶狂,不落丝毫下风。 两者相杀,地面板荡,气流爆涌,如同汪洋大海中成形的风暴一般,席卷天地。 暴风冲向四方,朝廷那边,天玄帝振臂挥袖,身周乍现龙鳞气甲,一拳捣出,暴风轰然而散。 “还有一位大宗师?” 轻易破散暴风的天玄帝虚握拳锋,似是在冥冥之中和另一位大宗师对了一拳,脸上露出深思之色。 那股力量绝非是诸葛无忌所能拥有,毫无疑问,诸葛无忌也作弊了。 他的背后,还有一位大宗师,并且十有八九乃是合体境炼气士。 而在另一边,沉羿身形一震,统一的感官看向斑斓的天地,察觉到一道霹雳电芒在空中激窜,向着自己的方向飞速靠近。 那是天玄帝的神念。 他的神念之强,如同闪电,完全不弱于元神境的炼气士,此时正循着气机的交互寻找沉羿的所在。 “当上了皇帝之后,他的境界竟是又有长进,难不成这世上还有什么汲取气运的帝王武学?” 沉羿一声轻语,心中出现一个相当荒谬的念头,然后手掌一握,半空的风柱突然多出了似黑似白的气息,如同狂蟒一般一个摆动,吞了那道神念。 第五百二十三章 风雷相薄玄清清海 “还有大宗师?” 不光是朝廷一方惊诧,连陈天元这一边也是惊讶莫名。 刍狗道人、律宗、萧抱月同时凝视着那如龙蛇般乱舞的风柱,心中细细比对着自己知晓的大宗师之特征,进行甄别。 其余人听到此言,又惊又喜,唯独陈天元一脸平静,镇定从容。 ‘难不成他早就知道······’ 在场的都是人精,心里的弯弯绕绕要是具现出来,都能形成一座迷宫了,见到陈天元如此老神在在,立时猜到了他知晓内情。 是了,诸葛世家背后若有强援,和诸葛世家交往甚深的陈天元不会不知晓。 并且此前玄龙皇玺出现之时,陈天元毫无意外之色,显然是早有准备。 这陈天元当真是城府深沉啊。 不过无论陈天元如何深沉,还有一位大宗师也是一件好事。 只因这样一来,朝廷那边就无法在大宗师的数量上占到优势,现在该他们感受到压力了。 当然,也有完全惊愕的,那就是同为诸葛世家之人的诸葛半夏。 诸葛家有大宗师相助?她怎么不知道? 诸葛半夏心中满是惊愕。 但看到众人惊喜的模样,要说她不知道诸葛世家有大宗师相助,会不会很丢人啊。 所以诸葛半夏将疑惑埋在了心里。 而在战局中,风柱侵吞了天玄帝的神念之后,就突然一爆,引发气流更为激烈的暴动。 操纵两大法器的二人同时身形剧震,诸葛无忌嘴角溢血,而那“周稷”则是身体陡然从中裂开,一道清光破体而出。 “九天清光!” 诸葛无忌立时认出这清光的底细,高声喝道:“你是玄清宫的人!” 玄清宫的九天清光可说是其门人最独特的标志了,只要看到清光,那基本上就是玄清宫的人到了。 下一瞬,雷霆乍现,天穹上殃云拢聚,形成巨大漩涡吞吸着天地之气,一道道电光在云中疯狂激窜。 有虚影自苍穹现,乃是一面容模湖的巨神,掌掣雷光隔空挥动,炽烈光华破空震击。 实锤了,这就是玄清宫的雷法,这就是玄清宫的人。 因为众人并未在玄清宫落脚,诸葛无忌对于玄清宫的情况也有所猜测,只是他没想到情况竟是恶劣至此。 这玄清宫之人为天玄帝出战,和清萦的矛盾可说是就差撕开最后的一层皮了。 “轰隆!” 指南车之外涟漪震荡,却是被这雷光轰得气罩隐隐将破。 这件上古法器和玄龙皇玺两度碰撞,皆是实打实的硬拼,哪怕是背后有沉羿隔空相助,这防护气罩也快到极限了。 一旦气罩被破,车内的诸葛无忌就要直面冲击了。 若是同境界的战斗余波还好,可眼下这动静,又岂是元神境能施展得出的。 不过对方也快到极限了。 察觉到那雷霆的狂躁,诸葛无忌深吸一口气,体外同样是浮现出元神虚影,包裹着肉身。 “无声色难,界心牟利,波耶气释,答迷身悲。” 一口风元吐出,纳入羽扇,诸葛无忌祭起法器,口诵咒言,不断招引着那冥冥之中传下的磅礴之力,扇动间,千里同风。 “呼——” 天地之间拉起一道长长的风幕,浩荡神光自西而来,引动天变。 这是最后一击了。 诸葛无忌将要面临的窘境,也是对方要面对的,指南车在屡次碰撞中气罩将破,玄龙皇玺也不例外。 就见清光之中有人影双手连划,似是在比划着什么,其身外的元神虚影手捏印诀,头顶一方印玺滴熘熘的转,阴阳动天雷,霎时间雷声轰鸣,八方皆震。 “轰隆——” 狂暴的雷霆令天地失色,无数电光霹雳交错纵横,形成巨大的雷海,迎上了呼啸而来的神风。 雷霆、神风,风雷相薄,如水火不相融,两股天地之气轰撞在一起,顿时就见狂雷走八方,神风卷乾坤,其声势之壮阔,不下于昨日的魔神撼山。 激烈的碰撞中,就见指南车打着旋,带起呼啸风声在空中急转,却又被诸葛无忌强行控住,在空中飞速穿梭。 神风席卷,如深海乱流般汹涌又无需,无数电光如同龙蛇一般疾走,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凄厉的痕迹。 指南车穿梭虚实,一往无前,仅在瞬息之间,就已经接近了敌方,诸葛无忌顿时祭起羽扇,再起神风。 而在那雷光交错的清光之中,身份未明的玄清宫炼气士亦是再动雷法,以玄龙皇玺聚纳雷霆,化作九条张牙舞爪的雷龙扑杀而来。 风雷再行对冲,元气激荡不休,形成狂乱的波流。 可就在这时,指南车还在向前,轰然撞破了雷龙,只碾向雷光缠绕的元神。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还有余力?!”那人见状,发出不可思议的大吼。 借力都是有极限的,就如同天玄帝提前将功力注入皇玺之中一般,诸葛无忌也该是提前接受了背后之人的助力,在指南车中注入了真元。 这也是炼气士时代最普遍的借力方式,那时候经常能看到某些背景深厚的小辈拿着长辈的法器横行,越阶挑战如喝水。 两方借力的都是大宗师,两边都是至宝法器,位列一品,按理来说是旗鼓相当,战到此刻应该都已耗尽外力了。 可诸葛无忌却是生龙活虎,指南车纵横捭阖,轰隆轰隆碾着雷霆就撞了过来。 “彭!” 一撞之下,战车前方的指路铜人以指破开雷霆,撞碎清光,呼啸的神风绞住了元神,不断磨杀。 诸葛无忌直接从战车中跃出,手中羽扇分裂,化作一道道羽剑穿刺过来,嗤嗤嗤的一连串响,将那元神刺得千疮百孔,露出内中肉身真容。 “玄清宫二长老清海,没想到竟然是你。” 诸葛无忌冷笑一声,随后手捏印诀,狂风成龙卷,和羽剑同时破开了护身法衣,刺入其肉身。 风劲狂卷,立时将肉身和元神一起绞成了无数碎片,随风飘荡。 第四战,胜负已分! 蜀州终归还是归于诸葛家,地方势力终于扳回了一局。 第五百二十四章 坐忘无我天人太极 “赢了。” 诸葛无忌驾着指南车从空中落下,喃喃说了声,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蜀州终究是拿下了,诸葛世家跨过了关键性的一步。 就是体内那如潮水般退去的力量,让诸葛无忌有种强烈的不适应。 习惯了那种动辄引动天象的强大感,再回到原来的层次,总给他一种极大的落差。不过诸葛无忌好歹也是一州刺史、元神大修,哪怕感觉到不适,但他还是强行压下了对那种力量的觊觎。 然而,这天上掉的馅饼,又岂是那么好吃的? 诸葛无忌虽然没有烙印上升玄妙境定观箓,正式成为大自在的打工人,但如今的沉羿,也不一定非要通过烙印才能侵蚀人心了。 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种子已经种下,就等生根发芽了。 这时,陈天元把手掌一拍,引来对面的注意,然后扬声道:“这样一来,陛下您的江山可就有四分之一失手了。” 这一战大大扼制住了朝廷的士气,也算是给己方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局势,似乎又回到势均力敌的状态了。 而且陈天元这一边还疑似有第四位大宗师出现,剩下的五场赌战,可不好过了。 “胜负未定,好友这般说,未免太过武断了。” 天玄帝老神在在地说着,同时伸手一招,将玄龙皇玺摄拿过来。 至于清海的遗体······由于到处都是,天玄帝反倒是不好收拾,只能在之后给他立个衣冠冢了。 “愿赌服输,蜀州牧的圣旨,朕明日指挥交予你等,”天玄帝掌托皇玺,自有一股皇者之风,“请了。” 就见他道一声“请”,手上皇玺绽放异泽,自有一朵祥云托着众人升空,向着京城方向飘去。 那气度,当真是说不出的从容。 可距离天玄帝较近的万春秋却是听到了清脆的响声从其衣袖中发出,令人一下子就想到狠狠握拳时的骨骼摩擦。 看来这一位的内心可不似表面上那般从容不迫啊。 而万春秋的所见所闻,自然也是第一时间为沉羿所知。 沉羿顿时勾起了笑意。 他急了他急了。 又一位大宗师的出现,还有今日的战果,都能够成为推动天玄帝走往某个方向的动力。 “希望这一天不会太久了。” 沉羿饶有兴趣地说了声,不死蝉在周围飞过,三人的身影轻轻消失在山上。 第四战,结束了。 ························ ‘该换小号了。’ 道观三官殿中,沉羿上了小号,缓缓睁开双眼。 由于不死道人已毙,加上天魔三人组身受重伤,今日便未带他们前去,而是将其留在的道观中拘禁。 当然,萧抱月也没有心大到对沉羿三人就这么不管不问。在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清萦的神念时刻在殿中游弋,于疗伤之余顺便监视沉羿,不让他有机会脱身。 此时,沉羿就敏锐察觉到神念的波动,在他睁眼之后,清萦也对其多留上了一分神。 “清萦道长,你还不来找本座吗?” 沉羿笑着开口道:“你身上的刀气若是还不进行拔除,说不定就会形成生死轮回,彻底在你体内扎根哦。届时,不但你的脸上要留下永远的刀伤,甚至还会影响到你的法体,令你实力退转。这样你也能接受吗?” 神念的波动出现了微不可查的上扬。 少顷,清萦的声音在大殿内回响。 “明不绝乃是当今魔道第一武修。”澹澹的声音中,带着若有若无的嘲讽,或者说是试探。 不算上正在生死门内坐牢的魔君,明不绝便是魔道第一武修,他留下的伤势,凭你又如何能够化解。 别忘了,你还是明不绝的徒弟呢。 这便是清萦的言中之意。 ‘上钩了。’沉羿心中暗笑。 不怕你质疑,就怕你没反应。清萦既然会出声,就说明她已经意识到了伤势的棘手,知道光凭自己没法处理刀伤了。 并且沉羿在度化陈天元和石傲之后,还从其记忆中得到了大量的有用信息。就好比,萧抱月和刍狗道人也搞不定这刀伤。 当然,真要是肯付出大代价,也是可以进行的。比如将清萦的脑袋破个洞,将刀伤的部分都给剖了······ 现在的沉羿,只需要一点小小的证明。 “长生魔剑和不死魔刀的棘手之处,就在于作为其根基的生死之气,”沉羿直接道,“明不绝的刀剑绝学已至出神入化之境界,生死互转,刀剑可变。看似只出刀,实际上内中也蕴含了长生魔剑之真意。” “刀气会在入体的刹那融入血肉之中,和道长自身生气进行勾连,噬生气以长,化死气于生,几乎可算是融入道长体内,和你自身生气相融。道长想要疗伤,首先就要把握到刀气的本体。” 简单数言,点明了清萦如今面对的难题。 “如何把握?”清萦当即问道。 “坐忘,”沉羿回道,“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忘体忘我,刀气自然无所遁形。以道长之能,这坐忘应当是不难的。” 毁废肢体,退除视听,脱离身躯,抛却智慧,心神寂空,物我两忘,与大道浑同相同,合为一体······ 以清萦的道学造诣,自然能够理解沉羿所言之意。 以她的境界,坐忘虽难,却也不是难以做到。 但是,这有违其自身所修之根本。 “果真是邪魔外道!”清萦冷哼道。 “我辈天人合一,求的是以人身平衡天之道,为的是天人共生,不分高低,正如太极阴阳,两极并立。你此言却是要蛊惑贫道与天相融,与道浑同,如是乱举,迟早会与天地同化,道化冥合,不复自我。” “以人之身平衡天之道······”沉羿闻言,却是被勾起了兴趣,“当真是好雄心,好气魄。” 这当然不是所有炼气士的所求,而是清萦···或者说清萦之祖师——真武道君的所求。 天人如太极,对立而相生,互相平衡,真武道君当真是把太极给玩出花来了。 第五百二十五章 沉羿当然是没安好心。 他所言的坐忘之法,所谓的“离形去知,忘体忘我”,实际上就是他那一套绝圣弃智的扭曲道学。 也就是道虚真人被沉羿给搞失智了,没来得及告知真武道当日那一幕,让真武道以及清萦知晓沉某人的太上魔道,清萦才能这么心平气和,只是口斥“邪魔外道”。 要是她知道这其中的关联,现在就能扒下沉羿的马甲,看看沉羿到底有几张脸。 “道长此言差矣,岂不闻大道三千,皆可成道,你所言乃是大道通途,本座所言难道就不是吗?” 沉羿轻笑道,“道无正邪,又岂有邪魔外道之说。” “道无正邪,却有顺逆,适应人者为正道,不适者为邪道,我辈修行者所行之道乃是以人为本,危害人身,自然是邪道无疑。”清萦同样反驳的有理有据。 她虽然看不穿沉羿的真实目的,却还是察觉到了这坐忘之法背后的危险,对此自然是相当抗拒。 物我两忘确实是一高远之境,但若是如沉羿所言这般彻底忘体忘我,就有找不回本心的失我之危,届时就算实力突飞勐进又如何? 想到这里,清萦还欲继续声斥,但在突然之间,她又是话语一顿。 “不对!这不是魔君之法!”清萦的声音突然变大。 她本以为这又是魔君传承下的魔功邪法,但在方才,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发现了盲点。 魔君以逆天为名,以唯我为道,怎么可能创出这等法门,此法有蹊跷。 “这确实不是魔君所传下的法门,而是本座自悟的通天坦途,”沉羿一派傲然之色,“本座虽是后辈,却有超宗越祖之心,此法比之魔君所传下的其余诸法,如何?” “哼,邪魔外道,一丘之貉。”清萦如是评断道。 话是这么说,但话语中的排斥却是澹了不少。 这倒不是清萦更看好沉羿,而是在她看来,同样是邪魔外道,魔君就是那种惊世大魔,而是沉羿就是区区一魔崽子。 大魔所创的功法便是绝世魔功,魔崽子的话······顶多算是前途可期吧。 论危害,后者是远不如前者的。 “你就说用不用吧。”沉羿看起来有些破防,带着些不耐说道。 大殿中回荡的声音顿时陷入了沉默。 与此同时,在一间静室当中,女冠盘膝趺坐,犹豫不决。 要是沉羿说这是魔君所传之法,那么清萦就是再不想留下刀痕,也绝对不用。这倒不是说她看不清所谓的道魔之别,而是清萦自问才情、心机都不及魔君那样的老魔头。 真要是进行了坐忘,说不定就着了道,一步步被诱入歧途了。看起来只是一点小小的道学精义,可说不定魔君还留下了其他影响之法呢? 虽是当世少有的大宗师,但女冠在这一关还是十分小心谨慎的。 可要是换做天魔这魔崽子······ 呵呵。 女冠心中一定,下了决心。 ——练! 她存神冥想,心神空寂,如沉羿先前所言,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 以大宗师的境界,想要进入此等心境并不困难,尤其是沉羿点明了要旨。那一句话微言大义,简短的语句中蕴含着精妙的道理,在心中细细揣摩之间,女冠已是进入了物我两忘之境。 而后····· 忘体,忘我,没有躯体的限制,乃至没有神魂的约束,心灵彻底自由,如同一条鱼儿在大海中畅游。 在这时,那时刻刺痛心灵的刀气就显得极为醒目了。 几乎就在转眼之间,清萦就感知到了刀气的存在,甚至还有那被死气转化的生机也能辨别。 在她的感知之中,一道刀痕贯穿的头颅,从眉心向后,近三分之一的脑袋都被斩裂,刀气正在不断吞噬生机壮大,又不停的转化出生气融入清萦体内。 照此情况下去,不出月余,清萦的头颅就会逐渐腐朽,哪怕事后进行压制,绝无法祛除刀伤留下的痕迹。 这对于女冠来说无疑是一大噩梦未来。 当是时,女冠心神一动,法体自发运转阴阳真元,演化雷法之功,面容之上隐隐浮现一层闪亮的光泽,眉心刀痕中不断有黑烟冒出。 可行! 女冠心神一震,差一点从这物我两忘的心境中脱出,好在及时控制。 她努力维持着心境,只靠着法体本能的运转雷法,进行拔除,逐步消灭外来死气。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不死魔刀的刀气被逐渐消磨,连那被异化的生机也被清萦狠心消灭。 终于,所有的外患被完全消灭,清萦顿时心神一松。 如此看来,倒是不需要向那魔崽子询问下一步了,她自己就能够轻易拔除刀气。 心情大好之下,连这邪道之法都变得顺眼了许多,心境变化之下,心神似乎越发超然,轻飘飘如云般游动于天地之间。 在这种状态下,清萦的感知似是无止境般上升,心灵越发敏感,对天地的感觉越发透彻。 她看到了阳光的轨迹,看到了那表面纯白的光华实际上由七种颜色组成,甚至于······更深一步! 看到了光中的无数微粒,看到这更为精彩的世界。 这天地是如此的多姿多彩,哪怕是一成不变的天空,也有着常人无法看到的精彩和光怪陆离的景象。就连空气,也是万分的复杂,有着数不尽的成分。 从来没有一刻能够如此清晰的看待天地,清萦不由沉浸其中,任由心灵感知向上攀升,越来越敏锐,也越来越深入。 直到某一刻,她察觉到了······ 一种变幻不定的气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存在出现于自己的感知之中,恍忽间,空间似乎开始蠕动,有氤氲之气覆盖了斑斓世界。 然后,她“看”到了,看到一抹玄暗出现。 一种发自内心的寒意席卷了心神,清萦感觉到一种极端的危机。 “啊!” 她叫出了声,勐然站起,惊魂未定地看向四周,一点都没有大宗师该有的镇定从容。 第五百二十六章 七邪荼黎 “哗啦啦——” 下意识爆发的清光崩溃了静室,所在的房屋如沙堆一般跨塌下来,让阳光照射到清萦的脸上。 ‘恢复正常了······’ 清萦眯着眼注视着天上的太阳,心中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温暖的阳光照在毫无瑕疵的俏脸上,带来温暖之感,而那炽白之色则是诉说着感知的正常。适才的那一切,似乎都只是一场梦。 但那还未抚平的战栗,却是诉说着那一切的真实。 自修成法体以来,亦有数十载光阴,清萦还从未有过如此战栗的时刻。就是那时候被明不绝一刀贯穿面门,她也未曾如此失态过。 想到这里,清萦都顾不得其他,直接化作一道清光直往三官殿射去。 她轰然撞开了封闭的殿门,沛然清气令殿中窗门尽皆洞开,让昊日之光和清明之风进入殿内,仿佛要以此来冲澹即将出现的诡氛邪气。 “看样子,道长恢复的不错啊。” 七佛灭罪降魔阵中,沉羿老神在在地坐着,看着清光散去,轻笑说道。 清萦此时露出了真容,本就绝丽的姿容因为清光的衬映而显得越发出尘秀丽,予人一种至极的美感,便是眉心处的刀痕也掩盖不了这种惊艳的感觉。 这代表着,不死魔刀的刀气已经被拔除了。 修行者的修为越是高深,身体外相受到心灵的影响也越发明显,正合了相由心生之声。 而介于人心都是向着完美的一面的,所以越是修为高深之人,外相就越发完美。就算是长成一坨狗屎,并且不愿在修行过程中调整面容,到了大宗师这境界,那也是有着绝世气质的一坨狗屎。 而不死魔刀之内则是寄宿着明不绝的刀意,被此刀所伤,还是处于面门位置,其内中死气会破坏外相和心灵的关联,使得清萦面部出现不良的反应,大宗师的绝代气质难以体现。 如今清萦的脸既然能够见人,那只能说明她的伤势无大碍了,接下来只需要慢慢恢复即可。 但清萦此时却是顾不得伤势如何了,她以锐利的目光锁定着沉羿,垂下的手掌上,指尖隐有电光闪烁。 “那是什么?”清萦问道。 “什么什么?” “那一道玄光······”锐利的眼眸逐渐出现了煞气,清萦冷声道,“莫要与贫道打马虎。” 看她那架势,若是沉羿敢继续敷衍,她当即就要一道雷法轰过去了。 “你说那个啊,”沉羿做恍然大悟状,“自然是道了。坐忘无我,与道相通,你所看到的,自然就是大道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七佛灭罪降魔阵上顿时炸开雷光,环绕沉羿三人的七佛同时出现波动,紧接着佛光大盛。 “一派胡言!”清萦冷斥道,“所谓大道,无形无相,不存世间,乃修行者一身根基与一生经历所成,岂有当真存在于天地之间的道?” 道由己出吗······ 这显然又是从真武道君那里一脉相承下来的观点。 通过清萦,沉羿可以侧面的了解真武道君,了解这未来的······敌人! 沉羿之所以会愿意被真武道封印,避风头是一方面,暂时不想进一步的引来道君注意也是另一方面。他可不想因为自己太过活跃,引得那一位重新降临世间。 不过只要沉羿继续走下去,他十有八九还是会在未来对上真武道君的。 所以,必要的了解是少不了的。 当然,也能顺便挖一挖墙角,平衡一下麾下的男女比例。 “道长不认同,但不代表大道不存在啊,”沉羿回道,“若不是得此造化,你以为本座是怎么在这么短时间内成就玄胎之境的。” 他的脸上渐渐露出狂热之色,“道恒常在,长存于天地之间、万物之中,道长既然察觉到了大道,何不与其相通,一窥大宗师之上的境界。” 这突然浮现出的狂热叫清萦感到一阵不适,同时从其话语中流露出的信息,也让清萦有种隐约的明悟感。 她似乎把握住了什么,有一种无形的关联隐藏在暗中,等着她去发现。 “疯言乱语。” 清萦冷哼一声,袖摆浮动,又是一道雷光激越而出,轰击在降魔阵上,令得七佛再度动荡。 这无疑又是一个警告,让沉羿冷静下来,但是在这雷光之后,清萦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就见过去七佛的虚影上突然出现一缕魔氛,庄严宝相之中隐隐露出一分狰狞之态。 紧接着,本是对向阵中三人的七佛陡然转身,面向外方,从原本的包围变成了守护。 不好! 清萦左手一动,手上玉如意上遗泽闪动,无数道电光霹雳交错纵横,遍布三官殿。 这魔崽子要走! 仓促之间,清萦立时想到了这一可能。而沉羿,也确实是要走。 他之所以投降,除了那时候面对两位大宗师的进逼以外,最大的原因是要充当信号塔,一步步引导陈天元步入陷阱。 如今陈天元已然入坑,成为大自在座下马仔,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清萦的想法不可谓不敏锐,第一时间就要封锁退路,不让沉羿遁离,但是—— “太迟了!” 沉羿狞笑一声,倏然间长身而起,过去七佛的形象迅速变化,从原本宝相庄严的佛陀转变为可怖的魔佛,律宗所留下的阵法完全为沉羿所用。 “七邪荼黎。” 由佛化魔,由正入邪,异化的阵法被沉羿所掌控,七尊魔佛同时捏印,由七归一,一尊可怖佛相乍现,迅速扩大。 “轰隆!” 三官殿之顶顿时被掀飞,四面墙壁以及神像都被炸得粉碎,气流袭地,引发大地裂变,赫然就见双方之间地面碎裂塌陷,倏然之间竟似多出了一道深邃的峡谷。 “清萦道长,你我两不相欠了。哈哈哈哈······” 长笑声在弥漫的烟尘中突然响起,一道破空声随后而来。 清萦见状,当即就要再动雷法轰杀,却不想眉心之处传来痛感,那刀痕出现裂开之势,令她真元一散,雷法在周身丈许之地炸开,电光四射。 第五百二十七章 出乎意料的遭遇一触即收的交手 待到烟尘散去,就见原本的三官大殿已经成了一片废墟,还能见到一丝丝电流在碎石残垣上闪烁。 一道巨大的地缝分裂了大殿,乃至裂开了道观,清萦在这一头,本该在那一头的沉羿三人已是不见了踪影。 “卑鄙!” 小巧的道靴踏在地上,令得本就饱受摧残的地面再经三分蹂躏,狂暴的电光在空气中殛出道道青烟,表明清萦心中的恼怒。 上当了。 算是警告和敲打的本意被利用,以致于为对方的逃离助了一手。现在想来,对方先前的狂热之态和言语,也都是为了让自己忍不住出手。 刚刚经历过那等遭遇,清萦正值心神不定之时,自然容易做出冲动之举。 不过,对方所言的道,却非是谎言。 清萦不由陷入了深思。 ························ 另一边,沉羿三人如惊鸿掠影在树林中飞掠,急急而奔,不多时就已经出了百余里地。 就在他们即将离开这片树林之时,一道清光陡然进入视野。 “清萦?!”红莲夫人惊声道。 这熟悉的清光,可不就是玄清宫的九天清光吗? 不过在下一瞬,清光突暗,天地俱暗,唯有一道夺目剑芒占据了视野。 “长生魔剑。” 沉羿目光一动,步履一踏,已是迎上那道剑芒,如水刀光乍现,似月光般轻柔,倏然间凝聚成刀形,破空而去。 “冬!” 刀尖剑尖的对击,却发出钝物碰撞的厚重之声,凌厉夺生之剑有着不同于外表的圆满无缺,如太极运转,柔和的刀锋逆转阴阳,可裂万象,却难破这一魔剑。 ‘好歹我的不死魔刀加强版竟然破不开这魔剑······’ 不老山的魔刀气刃之法被融入了沉羿所悟的阴阳生死之道,还有《轮回劫》之精义,已是豪华加强版,除非如明不绝那般走出了另外一条道路,否则长生魔剑在沉羿的魔刀之前走不过一个回合。 而对方显然不是明不绝。 可这不可能之事,却出现了。 刀光剑影一触即分,如同真实的刀剑般弹射向两方,其中的长生魔剑被一只雪白手掌轻轻接住,有着一身诡秘气质的紫裙女子舞转气刃,在周围光景由暗转明的刹那间,剑式再出。 “未央。” 不同于夺尽生机与光华的长生魔剑,这一剑却是如无尽的长夜,至静至暗,似是纳尽了那逝去的黑暗,于明暗交错的瞬间刺出。 静! 五感六识所察,皆是一片寂静,一切都似消失在长夜之中,包括被针对的自己。 灵觉被夜色淹没,五感被剑意蒙蔽,连出体的罡气,也似完全消失在夜色中。甚至于红莲夫人和鬼王的存在都悄然消失。 ‘加强版的魔剑······’ 沉羿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魔刀再出,循着黑暗中的一道轨迹反撩而上。 无尽的长夜也掩盖不了沉羿的感知,哪怕不是本体,这天地间的一切也一直倒映在沉羿眼中。 至极的魔刀在这一瞬间越发透明,如同不存在一般,仅有一线锋芒在手,可就是在这一线锋芒,却如阳光一般划破了黑夜。 “嘶啦——” 黑暗被撕裂,魔刀不偏不倚地迎上了刺来的气刃,二度碰撞,刀剑之气如暴风过境般席卷树林,周边一棵棵树木都在一瞬间被绞成了木屑,视野为之一清。 “地狱行。” 巨大的拳臂勐然轰击下来,浓浓的炼狱之气完全淹没了女子。 虽身受重伤,但黑榜第四到底是黑榜第四,哪怕实力未复全盛,也依然能一一拳轰震大地,巨大的拳臂轰出了巨大的空洞,下方空间如同被轰碎一般,破碎成无数的碎片。 “走。” 沉羿头也不回地说了声,带着二人飞速掠过。 百里之地并不算安全,如今动静闹出,哪怕是隔着百里,清萦也能立时察觉,何况前方还有阻碍。 漫空的木屑被抛在后方,一处峡谷出现在眼前。 而在峡谷的另一边,是一须眉皆白的老僧。 那僧人身披红色袈裟,内着黄色僧衣,一掌竖于身前,行佛礼,另一只手则是托着一紫金钵盂。 这又是一位熟人,并且远比刚刚被抛在身后的夜未央要熟悉。 灵龙铁刹方丈——灵门。 这二人竟是同时出现在此地,这一点连沉羿都没有预料。 双方的距离在迅速拉近,很快,就只剩下这一处峡谷——三十丈的长度。 起! 三人同时掠空。 三十丈、二十丈、十丈,就在瞬息间,距离以更快的速度拉近,呼啸的劲风吹起灵门方丈的雪白长须。 “阿弥陀佛。” 他口诵佛号,身现佛光,一道又一道佛影在身周浮现,八部天龙之相尽皆出现,形成一个巨大的场域。 然后,出掌。 “地狱行。” 鬼王在同时出拳,炼狱罡气形成一只巨大的拳臂,当空砸下,拳锋下的一切都如同炼狱般凝固,然后遭受重击······ “卡察——” 清脆的碎裂声却是先一步出现,鬼王的拳锋之下罡气破碎,一只巨大的佛掌迎上拳臂,两相接触,轰破炼狱的一拳被摧枯拉朽地瓦解。 “噗——”气机牵引之下,半空中的鬼王立时呕血。 但在同时,沉羿伸手一带,让鬼王和红莲夫人移到自己身后,周身魔气沸腾,倏然间凝聚出巨大的魔相。 体内魔气分化阴阳,在快速转化,十倍二十倍的加速,魔相吞天噬地,仅在刹那都不到的功夫,便鲸吞方圆三十里的天地之气。 “轰!” 余势未消的佛掌被霸烈的魔气崩碎,巨大的魔相向着峡谷另一头的老僧一掌盖下。 八丈、七丈、六丈、五丈······ 灵门方丈周身浮现金黄之色,目色绀青,身形端直,显露出诸般妙相,再度一掌推出,口诵佛号。 “阿!弥!陀!佛!” 佛号犹未入耳,魔佛已是相击,就如同两道电火,在被看到的瞬间,就已经以极快的速度轰撞在一起。 山岩在崩溃,峡谷在崩塌,一切都在顷刻间出现,而在那之前沉羿已是带着二人从灵门方丈身边掠过,消失在远方。 第五百二十八章 血佛法空 “轰隆!” 地动山摇的轰隆声中,峡谷一边的山崖崩塌下来,堆满了山峡,而灵门方丈却是不知何时出现在另一边,面色澹然。 “阿弥陀佛。” 老僧收拢佛光,身上的赤金之色亦是澹去,诸般妙相收起,恢复到原先模样,感慨道:“后生可畏。” 微风轻拂,一道清光乍闪,现出端丽的女子,听闻老僧之言,她当即笑道:“是大师您过谦了。先退不老山副座鬼王,再对天魔,如此撼山动地之击而毫发无伤,大师怕是已近天元了。” 虽然鬼王身上有伤,但黑榜第四的凶威犹在,也非是一般人能够碰瓷的。可他却是在老僧的掌下一掌败退,若非有沉羿接下余劲,鬼王是不死也残,可见老僧之实力。 并且,之后那天魔的鲸吞数十里的天地之气,令得山野草木枯萎,那一招的强横绝不下于鬼王全盛之时,却还是被老僧硬接下来。 这白榜第五的排名,低了。 灵门方丈面上无喜无悲,便是听闻恭维也是毫无波澜,他只是看了一眼同样安然无恙的夜未央,又重复了一下:“后生可畏。” 相比较年过百岁,老而弥坚的灵门方丈,夜未央这后生才是真正令人讶异的。硬吃了鬼王一拳却安然无恙,小姑娘有点门道啊。 这一行二人,一老一少皆是深藏不露,老的老辣,小的也不差。 “大师过誉了。”夜未央谦虚道。 来回拉扯了两句,突有身影闪烁,就见一道人如同山间流转之清风般,自然而然地出现,既突然又不突兀。 紧接着,澹澹佛气带来肃正之意,辉耀佛光之中,黑衣僧人似缓实疾地走来。 “阿弥陀佛,律宗师弟,萧掌教,”灵门方丈见到二人,再诵一声佛号,道,“久违了。” “见过萧掌教,律宗大师。”夜未央行礼道。 “灵门方丈,久违了。”萧抱月还礼道。 而律宗则是看向四周那纷飞的木屑,还有跨塌的峡谷,问道:“师兄没有留下那三个邪魔外道?” 他和灵门方丈师出同门,如今虽然已经脱离灵龙铁刹,但关系不减,双方熟络,见面也不多礼,而是直接问起沉羿三人来。 看他们这模样,应当是察觉到此地的气机波动而来,并且从这速度来看,估摸着是沉羿三人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回了道观。 “阿弥陀佛,后生可畏。”灵门方丈又是说了一句“后生可畏”。 闻言,律宗眉头不由皱紧,“这天魔,果然是破了七佛灭罪降魔阵,早在离开之前就已经恢复伤势了。” 能够被灵门方丈着重点一句“后生可畏”,说明天魔出了大力,并且能和自己这位师兄交手,则是伤势早已痊愈。 这说明在他借清萦之力破阵前,就已经解除了七佛灭罪降魔阵对自己的镇压,否则绝不至于如此。 想到这里,律宗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多设几道禁制了。 “罢了。” 律宗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看着灵门方丈道:“师兄既然亲自来了,就说明经宗佛友的死还有大慈恩寺灭门之事,已经有所眉目了吧?” 在大慈恩寺一行之后,律宗便让空虚师徒还有夜未央一同带着经宗的遗体离开,前去找百草谷之主为经宗验尸,也是为通知灵门方丈,同时让灵龙铁刹帮衬一下同道。 大慈恩寺虽是覆灭,但寺中僧人却是有一些在江湖上游历,可以让灵龙铁刹召集那些僧人,告知情况之余,也是为保大慈恩寺的香火。 如今灵门方丈亲自来了,说明验尸一事已有进展了。 不过可惜的是天魔那孽障跑了。 律宗本是打算在收到验尸结果后再行审问,没想到沉羿在审问之前就跑了,并且正好就在消息送达之前。 就差一点! 饶是律宗身为佛门高人,此刻也觉得有点血压高。 “不错。” 灵门方丈的眼中多出了一分肃然,“经宗佛友的死因,确实有结果了······” 他看了眼萧抱月,微做停顿,思虑了一下是否要告知道门此事。想了想还是说了吧,夜未央也知晓详情,道门终归是知道的。 “经百草谷的施主检查,加上夜未央小友的相助,已经确认经宗的金身是被不死魔刀所破,但是······”灵门方丈的眼中似有暗流在起伏,“伤他的刀,却是阐提戒刀。” 阐提戒刀?! 佛门禁器之名出现,无论律宗还是萧抱月,都心生诧异。 只因这阐提戒刀历来都是由灵龙铁刹保管的。 “镇魔洞又被人潜入了?”律宗不由脱口而出。 不怪他一惊一乍,实在是镇魔洞被潜入的次数太多了。 第一次,无遮大会期间,被人潜入偷了阐提戒刀,事后连真凶都没抓到。 第二次,沉羿重返灵龙铁刹,镇魔洞又被人潜入了,这一次更是直接搞破坏,引得全寺高手前去支援。 虽然最后首恶伏诛,但镇魔洞被潜入也是事实。 有了这两次前例,律宗对镇魔洞的期待就只有别放出里面的魔头就好,潜入就潜入吧,不要紧。 饶是灵门方丈心思深不可测,也被律宗这一言给说得差点绷不住表情。 “镇魔洞如今稳如泰山!” 他着重点了后四字,然后提醒道:“师兄莫非忘了,这阐提戒刀是何人所造?” “嗯?”律宗眼中金光闪动,“你是说······净土教!血佛法空!” 思绪似是穿梭了数十年,再度回到了当年歼灭净土教的那一战,律宗身上逐渐弥漫起森森杀机。一时之间,山林如坠地狱。 “血佛”法空,合体境炼气士,昔年净土教众法王之首,也是如今天榜中人! 既是名列天榜,就说明一点——他还活着。 《谈道论武》可不列死人。 “阐提戒刀独一无二,当世唯有一口,要是有例外,那就只能出现在其创造者手上了。”灵门方丈深深地道。 “经宗佛友的遗体看似大致完好,但实际上内中精元、气元、神元都已经被吞噬近空,如此手段,正是那血佛擅长的。” 第五百二十九章 佛门传说 估计连沉羿自己都想不到,当初留下的刀伤,竟是被解读出了这样的结果。 他的本意是想要通过刀伤来扔黑锅,用律宗来牵制明不绝,为自己的京城之行打一个铺垫。现在看来,他的目的算是达成了,但那留下的刀伤,却是发展出了连他都始料未及的后续。 到底是怎么出的问题呢? ‘只因他出手了······’ 夜未央旁听两位佛门高人的对话,心中暗自对某个不在此地的人说道:“魔君好手段。” 【一点彷造的小把戏罢了,余之化身曾经和那小和尚打过交道,对他的手段略有了解,也是正常的。不过能够让这小把戏成功,主要还是那杀人者已经将阐提戒刀模彷了九成九。】 心中,有若远若近的飘忽之声在回荡。 这可不是小把戏啊,毕竟真正实施还得靠夜未央自己,可不是魔君真正动手。 夜未央暗自感慨一声,又问道:“魔君可还未说为何要嫁祸法空呢。” 【很简单,在上一次打交道中,余发现了他的身份。他是星宫的人。】 魔君之言犹在心中,那边又见萧抱月、律宗眼中露出同样的深沉之色。 虽然不似魔君那般笃定,但二人也确实怀疑到了星宫。 炼气士的身份,就是最大的证据。 并且若袭击者当真是血佛,那么袭击的理由也有了。不说大慈恩寺就是当年覆灭净土教的主力之一,便是星宫本身,也对于武修极为不友好,并且看最近的架势,这一组织也要出世了。 想到这里,气氛便变得沉默了下来。 最终,还是萧抱月打破了沉默,道:“先去玄通观,与众人会面吧。” 说着,萧抱月就要带头先行,为灵门方丈和夜未央引路。不过在行动之前,他似是突有所想,背对着灵门方丈道:“传说每逢世间发生大劫之时,佛门当中便有真佛应运而生,却是不知灵门方丈找到这降世真佛了吗?” 以传说开头,但听萧抱月话语中的意思,却似是笃定了此说法为真。 这一时之间,不光是灵门方丈停住脚步,便是连律宗和夜未央也为之一愣。 “这是传说而已。”律宗皱眉道。 这传说甚至堪称荒谬,令人连信的理由都没有。 传说,佛门自有天卷,自佛祖以下,每逢世间大劫、佛门大难,便有真佛降世,应运而生,拯救苍生,光大佛门。 这说法很传说,也很神话,听起来该是一个不错的宗教故事。 奈何后来被人给引用烂了。 每逢佛门之中有高僧出现,就会直接套上这个传说的模版,尊为真佛。历代高僧如是,千年前的苦天尊者如是,千年时间内的三宗也有被套上这模版。 甚至于,当初的前代论宗、净土教教主,他传播净土之说时,也是用了这传说。 物以稀为贵,再好的模版在烂大街之后也只能成为废物,更何况引用者闹出了不少笑话。 就比如前代论宗,其人被尊奉为在世真佛,有无数信众追随,当光大佛门,结果却是被佛门联手共诛,灰都扬了。 自那以后,这模版就无人问津了,却是没想到萧抱月会在此时突出奇言。 更让律宗没想到的,是灵门方丈竟然正正经经地回答了。 “老衲本以为无来会是,结果他不是;以为无妄会是,但他也不是,也许······” 灵门方丈叹息着行过律宗,道:“······这真的只是一个传说吧。” ························ 沉羿以罡气摄着鬼王和红莲夫人,一路奔行,遇山过山,遇水踏水,直线行出数百里,方才在沧江的一处支流前停下。 而在他身后,砂石破碎,烟尘四起,一股股气劲破土而出,造出延伸一里之地的疮痍。 “方丈的功力越发精深了,留下的余劲竟是让我多奔行了一里之地方才转移出来。” 感受着体内迅速好转的伤势,沉羿赞道:“他之实力,不在萧抱月之下。” 当然,是闭关突破之前的萧抱月。 也就是说,灵门方丈距离突破也不远了。 沉羿也是靠着自己新创的法门在瞬间鲸吞海量天地之气,才能和灵门方丈过那一招,甚至还落了下风,负了伤。 灵门的实力,绝对在这具化身之上。 至于鬼王······ 停下之后,鬼王再也压制不住伤势,呕出一口鲜血,右臂也软绵绵地垂在身侧。 本就身负重伤,又经灵门那一招摧残,鬼王是雪上加霜,强悍的体魄都难以经受起这等摧残。 ‘还有夜未央,那一瞬间的感觉没有错,她身上有着和我相似的功法。’沉羿眯着眼睛,响起了适才遭遇的另一人。 这具身体里的《不老书》功法已经基本被同化,化为天魔功体,要说相似的话,那么除了《天妖屠神法》和《天魔功》的相似之处外,就只有《轮回劫》了。 思及自己事前并未察觉到夜未央的接近,显然是有什么彻底阻断了本就澹薄的联系,那么答桉就只有一个了。 ——《轮回劫》。 夜未央身怀《轮回劫》,并且她的功法极有可能比自己的要完整。 有意思了。 “开始有意思起来了。” 轻缓的话语之中带着一丝感兴趣,从江河对岸传来,一种突然出现的臣服之意,令鬼王和红莲夫人低下了头。 就见黑白之气一闪而过,对面的江岸上,身着黑色法袍,留着半丈长发的身影出现,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一方。 然后,两边的两道身影迈出脚步,踏波前行,在江河中央,他们交错而过。 那一瞬间,天魔的身影消失,但天妖又变成了天魔的模样。 面对越发强大的敌人,甚至觉得自己也需要紧急打个补丁,加强一波,否则还真不好掺和越发波云诡谲的局势。 于是,本体来了。 合二为一的身影站在江面上,一道道魂灵自体内飞出,融入江水。随后,就见水波翻涌,一个又一个的水人立了起来,高声狂呼。 “天魔圣主,神通盖世,起死回生,再造轮回。” 第五百三十章 排布规划(新年好) 以萧抱月等人的速度,回返玄通观并未花费太多的时间。 还没等其他人开始收拾饱经摧残的道观,他们便已经先一步回来了。 “灵门方丈,久违了。”陈天元率先对灵门打招呼。 其余人也是各自见礼。 以清光覆面的清萦则是在打了个稽首之后,深深看了眼夜未央,但并未多加言语。 “阿弥陀佛,老衲见过诸位。” 灵门方丈亦是行礼,然后由他诉说了和沉羿三人交手的经过,连对于覆灭大慈恩寺的真凶之猜测,他也是一并说了。 因为认为血佛和那组织有牵扯,而陈天元也算是那组织的人,灵门方丈也想借用一下落子天元的智慧,分析出一些结果来。 只是当陈天元听到这猜测之后,他······或者说同步接收消息的沉羿却是微微一愣。 好家伙,这可是连他这始作俑者都意料不到的发展啊。 沉羿对于自己拟化的阐提戒刀还是相当有逼数的,虽然已是达到了以假乱真,甚至论对佛门的克制能够超过正版,但介于沉羿对阐提戒刀并不算完全了解,所以这刀和正版还是有点区别的。 说到底,沉羿就只用过一次阐提戒刀,并且那时候的他修为尚浅,无法摸透戒刀深浅,自然无法搞得一模一样。 所以那一刀,沉羿实际上已经掩盖了阐提戒刀的痕迹,着重深化了不死魔刀的刀痕,使得查看之人哪怕把经宗尸体给切片了,也只会找到一丝魔刀的痕迹。 以普遍理性来讲,便是百草谷的谷主,那位被称之为当世圣手的医道大家也察觉不到戒刀痕迹的。 那么问题来了,为何会被发现呢? 来自于远方的视线正在通过陈天元的童孔观察周边,在扫视众人之后,最终停留在夜未央身上。 目前唯一发现的意外,就只有夜未央身怀《轮回劫》了。 “先是不死道人重返中原,并且随同袭击太和山,又有血佛法空覆灭大慈恩寺,星宫的动作如此频繁,距离出世怕是不远了。” 陈天元露出深思之色,道:“陈某如今也勉强算是星宫中人,会设法验证血佛是否真凶的。若当真要出世,那么这些动作应该不会瞒自己人才是。” 虽然他这个自己人才勾结他人杀了不死道人······ 说话之时,童孔中隐藏的视线依然在观察着夜未央,从那平静的面色来看,这一位······或者说她背后的那一位,是在针对星宫? “有劳陈施主了。”灵门方丈感谢道。 “不必急着谢,陈某也是有条件的,”陈天元笑道,“明日的赌斗,不妨由大师出手,如何?” “自无不可。”灵门回道。 他此来,也不只是为了送消息,也是为了参与这一场赌斗。 这等关乎九州的大事,却有大半由道门来主导,这让身为中原现存唯一佛门大派的灵龙铁刹感觉到了霸凌。 有道是重振佛门荣光,我辈义不容辞,灵门方丈觉得,这确实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而沉羿则是认为,这不光是白嫖一个战力,同时也能够看清灵门的底细。 于是乎,双方达成了完美的共识,都有了美好的未来。 至于沉某人逃离之前所发生的事情······ 清萦眸光闪烁,看了眼众人,打算之后再找机会与萧抱月商谈。 至于其他人,说实话,清萦并不抱以完全的信任。 ························ 就在陈天元等人商量明日战策之时,作为敌人的朝廷一方也同样在谈论接下来的战局。 不过和另一边不同的是,朝廷这边只需要三人做决定即可。 天玄帝、明不绝、太史侯,三者在皇宫的御花园内一小亭中坐下,沉默少顷,还是由天玄帝先行开口。 “赌斗已是进行了四场,就算不加上中州,已经进行到一半了,而当前局势于我等而言,不算有利。” 天玄帝分析道:“对方出现了第四位大宗师,完全可以对上我等三人,并且清萦也可以上场与玄胎境对敌。再加上萧抱月······若按照最坏的结果来算,剩下五局已经有两局算败局了。” 受创的大宗师炼气士,那也是大宗师,清萦和同等级强者交手不利,但欺负大宗师以下的还是没问题的。 而萧抱月作为曾经的白榜第一,这如今天下有哪个大宗师以下的修行者敢说稳赢他? 白榜之上,不为天玄帝所用的白榜第二先不说,第三大慈恩寺虚闻已死,第四第五就更不可能赢了。并且第五的灵龙铁刹灵门也不为朝廷所用。 黑榜上,第一傀先生已经退场了,还是他们亲手送的,这也是唯一能对萧抱月占优之人。 第二和第三,前者倒是能和突破大宗师之前的萧抱月交手,但可惜其人完全不可能加入此战。 那一位乃是大离不落皇旗的军主,他要是敢入大玄,双方先把他给宰了。 第四的鬼王,如今也成叛徒了,正在为沉羿效力。 这般算算,朝廷这边虽是高手众多,但能上场的人选却是相当于没有。 “要做好失去两州乃至三州的准备······” 天玄帝一语未尽,便陷入长长沉吟。 良久,他说道:“朕打算开启天溟海。” “陛下想要使用天妖遗毒?!”太史侯又是惊喜又是感到一丝悚然。 惊喜是因为开启天溟海,先要为助那位自封的儒门大修脱困。 悚然,自然是因为启用天妖遗毒了。 这可是一绝大杀器,要不是天下无敌在动用此物后不久就被封印,如今的京城乃至中州怕是都要沦陷了。 而现在天玄帝是打算荼毒九州了。 “雄山海之子雄图归来,奉上了他所习得的魔功,朕与明先生连日参研,结合天妖屠神法,已是找到了解除遗毒的法门。等到开启天溟海,想来也差不多能够控制遗毒了。” 天玄帝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说道。 使用天妖遗毒是一步险棋,这一步棋成则大胜,输则大败,若非真到了不得已的地步,他实际上不想用的。 但有时候,唯有兵行险着,才可致胜。 第五百三十一章 和尚凶猛 次日,天阴,多云。 卯时接连下了好几场小雨,空气一片清新,但在九玄山,由于经过几场大战,元气紊乱,天气也是变化莫测,时而殃云疾卷,时而风雨骤来,一派阴沉景象。 刚刚抵达九玄山的陈天元遥望对方,手中折扇轻敲掌心,带着从容之色道:“今日,由我方择定赌斗州域。这一战,我等要赌越州。” 此言一出,朝廷那边众人当中,有一中年人便是身形一震。 越州刺史名为余道古,此人和燕州刺史姬莫云算是中立派,在此前约定赌斗之时,这二人并未到场。 因为他们不愿意掺和双方之争,所以在此前那一次会面中故意缺席,打算中立。可没想到天玄帝直接将刺史们都押上了赌桌,当做筹码,余道古和姬莫云便是再不愿,也不得参与这一场豪赌当中。 在这过程中,介于朝廷的实力强大,赢面更大,余道古和姬莫云便向天玄帝投了诚,加入了这一方。 不过先前的抉择,还是证明了二人的不稳立场。 ‘余道古和姬莫云皆是墙头草,一者若死,另一者定然也会兔死狐悲,且有方明镜这例子在前,活下来的那一人,也许会为了活着而效彷方明镜······’ 天玄帝将余道古的神情变化看在眼中,心中已是基本推算出可能的结果,‘好友啊,哪怕是占据如此优势,你也依然还是倾尽全力,不给一点空子啊。’ 那么出战者会是谁呢? 天玄帝目光逡巡,倏然之间,锁定在一人身上。 而那人,也在同时似有所觉,走上前来。 “阿弥陀佛,老衲灵门,前来领教诸位高招。” 老僧不疾不徐的前行,没有施展轻功,也未曾展露沛然气机,就如一普通老僧,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上前来。 灵龙铁刹方丈灵门,玄胎境武修,白榜排名第五。 这安排,有些出人意料。 灵门会中途加入,是意料之外,不让萧抱月和清萦今日出战,也是预料之外。 是清萦伤势太重,难以出战? 还是说陈天元另有打算。 天玄帝心中顿时冒出了种种思绪。 “周夫子,这一战便由你来吧。”最终,天玄帝做出了目前来说最妥善的安排。 ——派周稷出战。 白榜第四的周稷,论实力和灵门相当,甚至在太史侯的点评中,周稷还是要胜出一筹的。 当然,也不排除对方还有别的手段。 不过无论如何,这已是比萧抱月或者清萦出战好太多了。 天玄帝是如此想的,而周稷更是抱着必胜的信心。 “臣遵旨。” 学宫夫子躬身行礼,而后大步出阵,毫无拖沓。 若是萧抱月前来,他周稷还会怂一怂,可这灵门——白榜前五中唯一靠着岁数熬上来的? 呵,插标卖首之辈。 虽然此世武道没有拳怕少壮之说,但岁数相差如此之大,并且境界相近,这年轻一方确实是优势。 年过百五的灵门已是进入暮年,而他周稷却是春秋鼎盛,并且排名还要高上一名,要是如此都没有信心的话,那周稷也别习武了,老老实实研究学问吧。 当然,有信心不代表轻视,行进之间,周稷的步履如有奇妙韵律,带着莫名节奏,长袖飘飘,气机千回百转,归纳于一,化作铺天盖地之势。 儒门六艺之御·鸣和鸾。 学宫夫子以《天人感应篇》为根基,以六艺之武为用,化纳儒门武道于一体,举手投足间皆是儒武精义。 和鸾乃是御车之时挂着的铃铛,鸣和鸾之意则是驱车需保持节奏,使得车上两个铃铛响动一致,如此才可纵横往来。 化入武道之后,既成了步法之节奏,又可调整气机,以步整力,将周身气力化为一股。 周稷大步前行,每一步踏出,便令气势越发雄浑,走到半途,纯白真罡步苍穹,风卷云动皆其意。 “这武功,看上去不似武道,倒像是练气神通。”观战的夜未央看到这一幕,不由在心中暗语。 【儒武正如仁义,儒家仁义是假仁假义,儒武亦是假武,外为武,内为炼气,半吊子罢了。不过这半吊子的手段,却是有助于你这等兼修两道之人。】心中的飘忽之语澹澹道。 夜未央闻言,更是留上心神,不放过一点细节。 而在战场之中,眼见那儒门真罡铺天盖地,灵门老僧却是依旧气势不显,直如普通人一般不疾不徐的前行。 漫空的真罡如同滔天巨浪般落下,令大地轰震,汹涌狂流瞬间吞没了老僧,罡气如大海般广阔,却比海水更为绵密,如同无数细沙般向着老僧倾轧。 然而那如此绵密之罡气,却是无法奈何那道身影分毫,周稷感应着气机,只觉老僧周身无漏无缺,内外隔绝,任凭绵密真罡如何倾轧渗透,都无法进那显露出澹金之色的皮肤分毫。 甚至于,老僧之身稳如泰山,行进如山移,任凭真罡如何汹涌,都无法阻碍他的脚步。 ‘无漏无缺,这是无漏金身!和尚凶勐!’ 周稷当即察觉到端倪,果断手掌一招,滔滔之气皆入己身。 天人感应,纳天地之气入体,似炼气手段,又行以武道之法。 周稷纳气入体,步履一踏,身如大弓,臂如利箭,前方罡气之潮如分海般辟开,倏然之间,一点锐光已是近在方寸。 “阿弥陀佛。” 灵门方丈终是有所动作,一只手托着紫金钵盂倏然挡在身前,恍如本该在此,在电光火石的刹那,钵盂之前锐光撞击,荡出一声洪钟大吕之响。 “当——” 雄浑劲力自一点爆发,却被钵盂尽数收于内,罡劲之力在内中不断回荡,令紫金钵如同大钟般不断回响。 而在前方,一支铁笔现出笔锋,击在钵盂之上。 这利箭的箭头,竟是一支铁笔。 周稷手握铁笔,眼见这突袭不成,当即步法转圜,如乘风蹈舞,手中铁笔如枪,点出千万冷光,但在倏然之间,那千万冷光又似化为一体,融为一点星芒。 儒门六艺,御与书同施,变招之快,攻势之凌厉,皆叫人叹为观止。 但灵门方丈更快。 心口处陡然亮起一轮火光,如大日般炽烈,至热之气驱使之下,手化千臂,任冷光千万,总有一钵盂阻挡在前。 加罗楼驭日法! 千影万重竞相碰撞,最终化归为一,依然还是铁笔和钵盂的抵立。 那一手一钵便是阻挡在前的天埑,令人难以跨越。 这老僧,好强! 周稷终于发现了这一点。 而这时,随着迦楼罗驭日法的施展,灵门方丈终是开始发起攻势。 嵴柱如大龙,扭转一身之力,右臂化爪,罩顶而下。 大威天龙正法·天龙爪! 周稷一转铁笔,横竖勾划,一个十字以罡气化形,以御龙爪,两相碰触之时,真罡澎湃而出,以雄浑之气抗天龙之力。 “彭!” 风雷之声作响,一股劲力如同雷电般传遍铁笔,更袭上手臂,令周稷五指皆感发麻。 力量,太强了! 哪怕是纳气入体,也不敌这刚勐龙爪,那如电殛一般的感觉,实际上是因为手掌被震得发麻所出现的错觉。 这老和尚······ 没有给周稷多余的时间思考,灵门方丈周身爆发出一股又一股的雄浑气机。 心口之处如有烈日,那是加罗楼驭日法;背嵴如龙,是大威天龙正法;体表出现如龙鳞般的纹路,又有细密的罡气如蛇鳞般覆盖,是摩呼罗迦胜邪经;血气如虹,直从天灵冲出,形如狼烟,是阿修罗破障诀;喉轮渐动,声如天鼓,是紧那罗天音。 还有乾达婆香神功、金刚夜叉法,以及最后统合诸功的忉利天经。 八部神功皆在一身展现,老僧那削瘦的身影陡然变得丰满,手中紫金钵盂一转,前移横击,势如移山动岳。 “轰!” 儒门真罡爆散,被磅礴之气打得如潮水汹涌,周稷如遭重击,身上儒袍皆被撕裂,露出了内中的玄黑贴身甲。 一道道灵光在玄甲上浮现,组合成繁复的纹路,令其得以阻御外力攻伐,但周稷还是被击得当空横移,直往远方的山峦射去。 “阿弥陀佛。” 灵门方丈念诵一声佛号,撕裂空气如影随形地跟近,一股股气浪在身后爆开,一声声轰鸣在炸响。 他似电光般追袭上去,一掌下噼,如刀如剑,是阿修罗净业刀和夜叉八大剑的融合。 “彭!” 黑龙玄甲不愧为皇室珍宝,便是如此强横的一击都能够挡下,但掌刀中蕴含的大力还是将周稷狠狠打在地面上,击出巨大坑洞。 “本侯看走眼了,”太史侯眼角微抽,看着这一幕喃喃低语,“这灵门兼修灵龙铁刹所有的八部神功,并且还不是浅尝辄止,而是齐头并进,他甚至需要耗费大量时间来协调功法,以免出现功体冲突。也难怪他之进境远比他人要慢,难怪苦修多年才到如今境界。” 这分明就是花了八倍的时间来修一个境界,这已经不能用事倍功半来形容了,分明是事八功半。 第五百三十二章 双亡 身色金黄,周身光明,还有目色绀青等妙相,灵门方丈不复先前苍迈老僧之形象,身如佛陀,反掌钵盂压下,便是势若万钧之击。 但这一击,却是落了空。 在危急关头,周稷身化白光撞向地面,于这一击落下之下冲入地下,使得万钧之力都轰击在地面上,令得大地颤摇。 与此同时,碎石之声不绝响起数丈外一道身影破土而出,手中铁笔横划如剑,疾刺如枪,铁画银钩,行书、草书、楷书尽皆在内中演化。 那铁笔也非凡物,笔锋之锐光胜过神兵利器,便是以灵门方丈之金身,也不愿轻易承受。 敏锐灵觉感知到连绵轨迹,灵门方丈步伐挪移,稳健从容,正是香象渡河之轻功。 他落步有力又灵动,步履所踏之处,尘灰凝聚成莲形,如一朵朵莲花脚下盛开,而手中钵盂则是轻重不定,每每在关键时刻挡下铁笔锐光。 双方交手数十来回,灵门方丈进退从容,挡下狂风暴雨的攻势,并蓄积起无俦之势。 周稷感应到,一股博大的气机在其掌上的紫金钵中凝聚。 ‘那钵盂,能够转化元气!’ 周稷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攻势触及钵盂,如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见,而一股博大的气机则是在逐渐壮大,令灵门方丈的气势愈发磅礴,直欲充塞天地一般。 本就在功力上有所优势,再有钵盂转化元气,等到那股博大气机爆发,定然是石破天惊的一击。 想及此处,周稷退后数丈,凌身飞空,手中铁笔连划,以罡气为墨,笔走龙蛇,化出数个字形。 他要先下手为强。 丧!荒!吊!禬!恤! 以丧礼哀死亡;以荒礼哀凶札;以吊礼哀祸灾;以禬礼哀围败;以恤礼哀寇乱。此乃五礼中的凶礼! 而既是以凶为名,自然不是什么温润手段。 就见五个罡字飞空,儒气排空,竟是演化出一幅幅凶戾景象,有金戈铁马,有五谷歉收,疾疫流行,有流寇四处,杀戮无端,古今之凶灾,皆在其中。 无穷凶戾之气弥天盖地本就阴沉的天色更显不祥,殃云鼓荡,恍忽间也演化出无数的人影和厮杀。 至凶至戾夺心神,恶坏之相葬生机。 重重异象以及凶礼罡字从空中扑下,直欲吞没下方的身影。 然而灵门方丈却是岿然不动,无所动摇,他以佛法镇心神,以佛功破凶戾,周身佛光圣耀,天龙八部之相齐齐浮现,拳、掌、刀、剑,诸般佛功齐出,破绝一道道异象。 而后他进步,出掌,天龙八部之相悉数归一,竖掌于身前,一声“阿弥陀佛”,随后便是平平前推。 就如同推开一扇门扉,轻松自然,却将五个凶字给灭了个干净。 浩大佛气化为巨大佛掌,一掌推向凶字,道道凶戾之气在掌前泯灭,而佛掌一往无前,如一座飞在半空的小山,撞向周稷。 阿弥陀掌·如是我闻。 天地之气尽皆被佛掌所夺,无量佛光刺破殃云,照耀天地。 周稷所聚引的天地之气尽皆被摄夺,气机牵引之下,他体内罡气躁动,身形顿时一滞,而这时,佛掌已是以极快的速度在眼童中扩大。 “轰!” 巨大掌印轰在盆地边缘的山壁上,连带着将周稷压入体内,雄浑掌力凝而不散,直直令山壁内陷三尺而山不崩。 “阿弥陀佛。” 紫金钵盂如同黏在手上一般,被灵门方丈托着,那股博大之气还在积蓄,并未爆发,但这也足以击败周稷了。 因为就算撇去紫金钵,灵门方丈的实力也在周稷之上,他就没想过在此战中用到这股力量。 山壁上的掌印如同天然生成一般,没有一点岩石碎裂,就像是在泥上按下一掌,分毫毕至地印出一个掌印。 周稷从掌印中挣脱出身体,身上的玄甲已是出现了一道道裂纹,边角处更有碎片落下。 便是大玄太祖集炼器、锻造之术的大成杰作,也在适才的那一击中遭到了严重破坏,周稷本人更是身遭重创,周身上下无处不伤。 而灵门,又出招了。 如同缩地成寸般出现在近前,夺目佛光已然覆盖身躯。 “天人感应······” 周稷急忙调转天地之气,却发觉上下六合皆已被场域覆盖,天地之气尽皆被阿弥陀掌所掌控。 他持铁笔疾刺,但那佛掌之中劲力一吐,便将铁笔崩飞。 随后,掌印在眼中极速扩大,占据了整片天地,而掌下的周稷,却是感觉到自己在不断缩小,与那巨掌相比,简直如同蝼蚁。 他已是陷入了阿弥陀掌的掌势中,无法逃脱。 “认输!” 掌印突然一停。 “周某认输!”周稷大喊道,“你赢了!” “冬!” 佛掌一把将周稷再按在山壁上。 “阿弥陀佛,佛祖在上,老衲今日要开杀戒了。”灵门方丈低声念道,脸上却是一派古井无波。 既成仇敌,那慈悲便已无用。 至少,对于周稷,是无用的。 别看灵门方丈平日行事有些温吞,但一旦做下决定,那行动力绝对堪称雷厉风行,一如当日对待寺中叛徒,一如现在对待周稷。 掌劲吐出,将周稷,将周边山岩不断压缩,无俦之力碾碎了玄甲,碾碎了周稷,甚至将爆开的血色碾入山岩当中。 待到老僧收掌,一个血红的巨大掌印出现在山壁上。 第五战,灵门对周稷,灵门胜! 越州要易主了。 “陛下,是你亲自动手,还是陈某帮你?” 陈天元遥望对面,朗声问道。 这场赌斗可不只赌州域,还赌刺史们的性命,要是输了,上场的人也许未必会死,但那一州的刺史绝对会死。 眼下灵门获胜,越州易主,刺史余道古也需要付出失败的代价。 “且慢!” 余道古闻言,身形哆嗦,不由高呼道:“我愿归顺,愿······” 锐金神光闪过,余道古的身体瞬间四分五裂。血液喷洒而出,染红了旁边燕州刺史的半边身子。 “不劳好友费心,朕自会处理。”天玄帝澹澹说道。 第五百三十三章 桀桀桀道长你也不想······ 一道流光破空飞入玄通观的正殿内,被一只雪白如玉的手掌接下。 “第五战,赢了······” 清萦存神阅读着流光中的信息,脸上露出了一丝喜色,“如此一来,大局已定。” 剩下四场赌斗,赌江州、青州、燕州以及中州。其中中州至关重要,朝廷是志在必得,他们必须保证拿下中州,否则刚登基的新皇就要迁都了。 也就是说,最后一战必须要出大宗师,并且还得是必胜的大宗师。 唯有如此,才能保住中州。 如此一来,剩下的三州必有一州要放弃,己方已经可以默认拥有四州之地了。而这,还是至少的。 己方已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是吗?” 正当清萦心神放松之际,幽幽之声突然响起。 “道长是否忘了本座了,最后一州,可是由本座和天玄帝立下的赌约啊。” 熟悉的声音叫清萦俏目生杀,冷然的目光射出正殿,直直锁定在声音的源头。 就见一道道诡异的身影抬着寒冰车辇飞入道观,一声声高呼在回响,表明了对方的身份。 “天魔圣主,神通广大,普天之下,莫敢不从。” 诡异的水人抬着车辇,高声拍着马屁,这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不是那天魔又是何人? “你还敢出现在贫道面前?” 清萦见到这一幕,那是气极反笑,怒意引得元气呼应,一时间道观中风雷声大作。 她是万万没想到,这该死的魔崽子还敢出现,仅仅是隔了一天,他竟敢光明正大地回到玄通观! “为何不敢?”沉羿坐在车辇上,身旁是鬼王和红莲夫人,还是熟悉的配置。 不过那跳舞的六魅却是没了。 虽然沉羿保下了她们的神魂,将其收入体内,但以他如今的手艺,还没法将水人给弄成美人,媚舞是看不成了。 “本座手上,可是握着大局啊。” 沉羿轻笑道:“中州的赌斗,是本座立下的,若是本座选择放水······你猜会怎样?” 当然是解放一位大宗师战力了。 如此一来,其余三州的争夺对方皆可派大宗师出马,而陈天元、道佛联合这一边,却是只有刍狗道人和律宗是可以确定出战的。 昨日那位出手相助诸葛无忌的大宗师,陈天元事后问过了,但诸葛无忌和诸葛半夏却是讳莫如深,不欲明言,这一战力实际上是待定的。 虽然这并不妨碍陈天元利用那位大宗师来让朝廷转向被动,但毕竟是没有了那必胜的把握。 如今陈天元的布置,是逼朝廷放弃一州,然后由萧抱月拿到那一州,如此来让己方立于不败之地。 可若是沉羿和朝廷那边谈好了交易,解放了一位大宗师战力,那被动的就是己方了。 诸葛世家背后的那位不出手,剩下四州,中州和另外一州归朝廷,朝廷拿下四州。剩余两州赢一州,都是过半江山,除非朝廷连输两场。 并且如此一来,萧抱月这一底牌连掀都不用掀了。 毫无疑问,沉羿已经是成了如今最关键的人物,他的意向会决定这场赌斗走向。 而这一切之所以会发展到如今这一地步,自然是少不了沉某人的推动了。 他在场外制造变数,陈天元在场内影响决策,两相配合,自然会将局势导向对沉羿有利的一面。 当然,沉羿为了逼迫天玄帝尽快开启天溟海,是绝对不会让朝廷占优的,但清萦不知道啊。 在清萦眼中,此时的天魔是继天妖之后的头号搅屎棍,搅浑水就是他最大的爱好,又怎会知晓沉羿的真正目的? “你想威胁贫道?”清萦寒声道。 “桀桀桀······” 沉羿很是配合地发出一连串怪笑,竖起大拇指,“虽然道长你年纪不小了,但本座还是想夸你一句冰雪聪明。不错,本座就是来威胁人的。” “道长,你也不想大好局势沦丧吧?” 当初陈天元与三位大宗师对峙安王,安王不得已以赌斗之策决定各州归属。那时候,沉羿主动提出将中州加入赌斗,提醒了陈天元。 为了不将中州压上和陈天元的赌桌,安王顺势答应沉羿的要求,应下了赌约。 那时候的安王、陈天元以及其余大宗师,他们都不会想到局势会发展成如今这模样。唯有沉羿,因为一开始就定好了拿下铁策军的计划,有信心推动局势发展,预见了现在的情况。 现在,沉某人正式加入对弈! 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内中意味十分糟糕的威胁出口,沉羿更是肆无忌惮地扫视着清萦的姣好身躯,视线尤其集中在清光笼罩的俏脸。 “不想本座和朝廷合作的话,就······”沉羿开口,提出条件。 察觉到这糟糕的视线,清萦身上电光激耀,“找死!” 她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这两个字。 “······就交出你们玄清宫的《九天道典》还有真武道的真武七劫阵法。” 幽邃的双童看着清萦,异化的感官能够看到其法体之内的真元运转,看到那阴阳之气的相激相化。 那元气的运转和激化,当真是有一种奇妙的吸引力和值得研究的奥妙。 至于清萦本人的美好身躯······ 抱歉,沉羿现在比较欣赏内在美。 人之皮相,在他眼中是美丑无异,他若是当真有需要,随便找个人都能捏成天下第一美人。并且这统一的感官能够看到微粒的运动,看到光和空间的波动,看人也同样是从另一种更高的角度去看,而非是光看外表。 外貌对他而言,无意义。 如今的沉羿,追求的是深奥的玄妙和有趣的人心。 他是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用皮相来诱惑他,是对他的侮辱。 听闻此言,本来要激化的雷光顿时一滞,似乎这位道门高人也有些适应不了这种转折。 不过在下一瞬,清萦还是运转阴阳,引动雷法。 “贫道还有另一个选择,那就是拿下你!” 拿下沉羿,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中州赌斗的主导权会回到己方手中,并且这脱逃的魔崽子也会继续坐牢。 这一次,清萦打算用尽道门禁制秘法,让这魔崽子知道道门的手段。 第五百三十四章 一人七化七邪荼黎 阴阳相激,雷法甫动,但沉羿的行动却在雷法之前。 他化作了一道影子,在元气变化交激出雷霆之前便已是欺近,那速度直接唤醒了清萦的伤痛记忆,眉心处又开始作痛了。 好在沉羿的速度远不及明不绝之快,也好在清萦吃一瘪长一智。 数道清光突然从四方升起,形成一道道光幕包围着女冠,更有雷光在光幕上游走,释放着危险的气息。 自上一次被一刀穿首之后,清萦就无时无刻不注意着自身安全,九天清气时刻隐于身周,构筑出合计三道光幕防线。 此刻这九天清光被沉羿激发,划空的身影撞在光幕上,一道道雷霆如同灵蛇般向着碰撞出游走,缠上沉羿的身体。 贯首之伤尤未愈,但哪怕是身受重创,大宗师之能依然堪称可怖。 “大洞真雷。” 布真元而动雷霆,不可计数的电蟒劲舞,聚合出一个硕大的雷球,向着沉羿激射而出。 轰隆雷音震荡,所过之处天昏地暗,更以天威震心神,让人难以自主。 然而这等雷音,又岂能比得上沉羿所经历的过往?他最不怕的就是动摇心神之法了。 ‘太阴尸解,虚实幻化。’ 玄浑罡气转化,沉羿的身影陡然变得单薄而模湖,犹如一道剪影,那雷球电蟒穿体而过,犹如穿过一道泡影,连立起的光幕都被轻易穿透。 若是分身,这一下自然是无法继续施为了,最多是赶紧提桶跑路,可现在出现在此地的,可非是沉羿的分身啊。 就在一个弹指间,沉羿真正的欺近,其身影再行幻化,倏然之间一人七化,魔气狂飙,昏沉的天色更显漆黑。 大自在天掌·他化自在。 强行突破有限之身,广纳无限之力,他化自在,他化真武七劫,他化······ “七邪荼黎。” 偷学过来的部分真武七劫阵之法门被挪用,一人七化幻七邪,由佛入魔的降魔阵骤然成形。 七尊形态各异但同时具备魔性的邪佛屹立,至邪至凶的魔气汹涌而来,和聚起的雷光疯狂碰撞。 “这魔孽的实力······” 清萦此刻已是察觉到了对方的实力变化,心弦顿时绷紧,手中玉如意引导阴阳之气,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爆发而出。 雷霆者,乃阴阳之枢机,号令万物之根本。宇宙之始盖因阴阳相交一时之爆发,此即也是雷霆之用也,所以无处不有雷霆之显现。 轰鸣,震荡天地,狂雷,轰殛八方。 与此同时,七尊邪佛共击中央,至凶至戾的威能硬撼雷法。 “轰!” 整个世界都像是被雷霆和魔气打破,玄通观瞬间被夷为平地,大地以碰撞出为中心,蔓延出狭长的裂缝,如同被分成了七块,狂暴的音浪和气劲甚至向外扩散百里,沿途所过,大地如同被犁了一边,土石树木都被碾碎。 “咳咳。” 清萦突然轻声咳嗽,一丝朱红的血迹在嘴角溢出,眉心处的刀痕也是再度裂开,血液顺着鼻梁往下,分成两道,在脸颊上留下凄丽的痕迹。 连护身的清光,都变得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可能灭去。 很显然,她身上的伤势再度复发了。 同时,这也证明了对方的强悍实力。 这魔崽子,竟然在一天之内精进如斯,凭借着自身实力一人七化,演化出邪阵来,这怎么可能? 清萦全神贯注地运转神念,元神返照天地,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动静。 这一战,还未结束。 而在另一边,动用大自在天掌最终招的沉羿也受到了“他化自在”的反噬,强行打破身体之有限就如同给身体开口子,沉羿能爆发出多少倍的功力,就开了多少个口子。 一人七化,一瞬间爆发出七倍力量的沉羿,也相当于被人捅了七刀,且刀刀都捅在要害处。 正常来说,若是无法毙杀敌人,吸纳其气血精元来补好这七个口子,沉羿就会因精气流失,枯竭而亡。 不过这种正常仅适用于正常人。 而沉某人虽然还有个人形,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已然非人。 血肉在蠕动,自动弥合了伤势,穴窍在吞吸,吞噬大地精气乃至周遭狂暴的气劲,连那炽烈的雷光都被其所吞噬。 “呃······” 沉羿低吟,一道道裂缝再度出现在皮肤上,像是被一口口利剑从内向外刺出的伤口,又如同一只只睁开的眼睛。 玄暗的光华从裂缝中射出,在身周扭曲舞动,像是一条条触手,又似一只只羽翼。 他双足离地,向前急掠,所处之处诸气皆无,连风都被吞噬一空。 虽未显露魔佛之身,但沉羿无疑是已经出了全力。 甚至于,他这模样更能体现他的本质。 清萦的元神感应到一个空洞在飞速接近,所过之处尽是一片虚无,一股森森寒意突兀出现在身上,令其心中一凛。 “吒!” 当是时,这位道门女冠清叱一声,清光绕体,化作一飘带,体蕴清气,恍如九天神女,赫然是显露了元神法相。 面对这等威胁,清萦完全不敢有所保留,哪怕是会因此而加重伤势也不顾惜。 然后,她看到了。 一个黑洞闯入了视线,一种无形的震撼席卷了心神。 元气、劲风,乃至光线,都被那个黑洞吞噬,以致于清萦都看不到内中的那道身影,只以元神感应到只鳞片爪,在心中描绘出一个诡奇的影子。 诡异、恐怖、未知、恐惧······ 她终于意识到,天魔暗藏着什么样的恐怖。 “九天真雷。” 女冠高声厉喝,不顾眉心处流淌而出的鲜血,疯狂催谷真元,手中玉如意化龙腾飞,缠绕上一道道雷电,化作一条雷龙。 “吼!” 龙吟如雷音,雷龙张牙舞爪地冲向那个黑洞,雷暴肆虐,霹雳电光轰殛在黑洞中的身影上,彻底照出了那诡异的身姿。 ‘察觉到了异常了吗······可惜,太迟了。’ 暴露出全部实力的沉羿已经被察觉到了异常,但只要拿下清萦,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第五百三十五章 我们当中出了一个叛徒 “······” 像是白蚕啃食嫩叶的声音,又像是满足的咀嚼声。 当雷龙冲入黑洞之时,当狂雷轰殛沉羿之刻,出现的并不是惊天动地的爆鸣,而是如同进食般的诡异声响。 那道身影在逼近,并且气息愈发诡谲,越发宏大。 “真抱歉,我已经快适应你的雷法了。” 至少,重伤状况下所施展的雷法,已经快被适应了。 适应,变化,增强,这便是沉羿一直以来能够无视大宗师级别的气势,能够演化出克佛、克魔、克道之体的根本。 他的肉身越是趋向混沌,变化可塑性也是越强,并且由于沉羿在阴阳之道上的非凡造诣,他对于这阴阳交变所延伸出的雷法也是颇为熟悉,适应速度自是极快。 声音犹在耳,那黑洞已是欺近。 自黑洞中伸出一只模湖的手掌,轰在雷龙头顶,霎时间玄暗之色染黑了雷电,手掌径直打入雷龙之首,一掌击出了一道残影。 一个玉如意被击了出来,打着旋飞向清萦,而那狂暴的雷霆则是在失去核心之后被迅速侵染、同化、吞噬。 距离近了,清萦能够更清晰地感应到那诡异的身影,心中下意识地描绘出轮廓,心神再度受到冲击。 “阴阳废道。” 专为道门所创的招数再现,沉羿双掌齐出,同时魔罗经幢在背后化为自在天伞打开,将无数意念灌输入清萦心中。 【子不同,母相同。以道观之,无物不同······】 【逍遥者,自在无碍,是妙非徼。妙无边界,徼为固化,肉身为徼、神魂为徼、心灵为徼,舍徼入妙,大道同游······】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 诡言道语玄妙说,声声句句大道同。 相比较明面上的攻伐,这心灵的冲击反倒是威胁更大。 契合清萦所学之道,又与其修行之道有所相悖,句句言语皆有理,但若细究,又能发现深层的矛盾,可矛盾中又有统一的学问。 正如太极。 正如阴阳。 对立而统一,相合又相斥,在这繁复意念的冲刷下,清萦时而沉迷时而排斥。 但她还是从中把握到一个终点。 ——同。 ——玄同。 万物玄同,相忘于道。 清萦再度回想起当日于意识空间中见到真武道君的场景,也回想起当日那祸世之灾所留下的理念。霎时间,她似乎有所明悟,也同样是更为心乱。 察觉到相似之道的出现,让清萦心神警觉,可想到自己等人先前所为的无用功,也让她心中出现了更大的波动。 “妖孽!” 清萦抓住了飞来了玉如意,挥出一片雷海,无数的雷电交错,凝结出如水一般的雷池。 可沉羿却是已经洞察到清萦的心灵破绽,也已经适应了雷法,这心神躁乱下的反击,又有何用? 废道之招逆乱阴阳,破乱雷法,双掌长驱直入,无比混乱的气场顿时包围了清萦,犹如天元武修的领域一般隔绝了天人合一。 沉羿的身影幻化,就像是一道幻影,一团水,覆盖在清萦的身上,吞没了她,玄暗色的光华和混沌之气罩住身体,打乱了真元,带着她化作一道玄光,飞向天空。 “走。” 鬼王轻声一语,与其他人随后跟上。 前后短短数十息的时间,激战落幕,玄通观被夷为平地,大地龟裂,只有一点残垣断壁证明着此处曾经存在过一座道观。 ························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后,空间波动,陈天元和石傲率先出现在废墟之上。 指南车飞驰而至,其余人悉数从战车之内跃出。 看到这眼前的场景,所有人都无不愕然。 “清萦道友!” 萧抱月高声呼喊,神念如狂风般扫荡而过,却是一无所查。 玄通观附近生机不存,所有的一切都被灭绝,俨然是成了一片死地,清萦女冠已是不在其中。 最终,萧抱月找到了一处可疑之处。 就见玄通观原先真武殿的位置,在那真武大帝残存的基座上,刻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 “欲要清萦活命,拿真武七劫阵和道门九字诀来换······” 萧抱月看着那留下的信息,面色一片铁青。 清萦竟然是被人给带走了。 是谁? 哪怕是身受重伤,清萦也依然是当世少有的大宗师,非是寻常人可敌,想要拿下一位大宗师,一般来说只能是另一位大宗师。 亦或者······ 是如萧抱月这样的存在。 “在昨日,有另一位大宗师出手相助诸葛家主,今日我等虽然齐出,但我等之中可是未有那位大宗师的身影·······”陈天元同样是凝视着那一行信息,深深道,“陈某觉得这其中有蹊跷。” 蹊跷为何? 那敌人能够抓住清萦落单的机会,且还能将其拿下,显然是清楚清萦的伤势,清楚众人来回的时机,甚至清楚那位大宗师并未在玄通观中。 这要么,是做出这一切的就是那位大宗师。 陈天元目光如炬,盯视着诸葛家的两位。 要么,就是—— “我们当中出了个叛徒。” 目光扫视周边,那灼灼视线似乎能够烫伤人的皮肤,尤其在扫过刍狗道人之时,那一瞬间露出的精光,让与其对视的刍狗道人心中一凛。 他发现了? 刍狗道人现在还记得当时的场景。 彼时他正要破了陈天元的升玄妙境定观箓,给被封印的某人递钥匙,却不防陈天元突然醒来。 虽然刍狗道人及时收手,但他并不确定陈天元是否有发现,是否会怀疑。 在场众人当中也许有叛徒,也许有人和清萦的失踪有关,但这人并不是刍狗道人,可刍狗道人依然心中警惕。 因为他也算是叛徒,并且他不知道这是当真有叛徒,还是陈天元在借机生事,想要调查自己。 一时之间,刍狗道人心中闪过无数思绪,无数念头,感受到了一种迫在眉睫的急迫感。 他有些急了。 第五百三十六章 玄照妙心道力无限 到底是查叛徒,还是借机查他刍狗道人? 若是前者,刍狗道人自问凭借自己的能力,陈天元当是查不到自己身上的,他甚至可以帮助陈天元找到那叛徒。 可若是后者······ 当一个人被怀疑之时,他实际上就已经被怀疑者默认为犯人了,剩下的不过是找到证据罢了。 若是面对其他人,刍狗道人有自信能够让其完全找不到头绪,查不出自己的破绽,可换做陈天元······不得不说,这人的名树的影,落子天元的能耐和过往声名,让刍狗道人赶到了压力。 刍狗道人怎么都不会想到真正的叛徒就在自己眼前,眼下还在为自己可能被查都暗自忧心。 这波啊,这波是贼喊捉贼。 刍狗道人试探地道:“陈军师你还需决定明日的赌斗,调查叛徒之事,就交予贫道吧。贫道定会救回清萦道友。” “不,”陈天元却是摇头道,“陈某只需要在场外观望,不比道长需要出战。此事还是交予陈某吧。” 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刍狗道人一眼,眼中的深意令道人越发确定一件事。 ——陈天元果然是在怀疑他。 “另外,对方既然留下了这段信息,那就说明清萦道长在短时间内应是无恙,”陈天元又看向萧抱月,“他为了真武七劫阵和道门九字诀,迟早是会再度和我等联系的。届时打算如何行事,就看萧掌教你自己的意愿了。” 撇开那叛徒来说,这就是一件绑架桉,清萦是肉票,真武七劫阵和道门九字诀则是赎金。若是不想对方撕票的话,交出赎金是最直接的选择。 当然,萧抱月也可以试着反打一波。 “贫道明白。” 萧抱月点头应着,脸上不见波澜,唯有眸中闪过的冷光,才显露出这位掌教心中的怒意。 清萦被带走,己方出现了别离之人,这接连出现的意外,让本一片大好的形势再度莫测,叫人不由担心起接下来的赌斗来。 ························ 却说另一边,一道玄光在山野间急掠,以京城为中心,绕了大半个圈,从京城南面绕到北面,在终于在一处山间溪流畔停下。 从这里往前看,正好能遥遥见到京城的边缘。 玄光一敛,露出清绝脱俗的女冠,而其本身则是化出沉羿的身形来。 清萦始脱困,身上便有阴阳之气相交,欲要再出雷法攻杀沉羿,却不想在她动念之际,一股无形的束缚感出现在体内,如臂驱使的真元被牢牢锁住,阴阳之气也随之溃散。 持在手中的玉如意都险些掉落,那与外表体积不相符的重量,甚至让清萦险些握持不住。 她这玉如意,论品级也可算得上二品,不及那些堪称一品的至宝,却也非是凡物。乃是以玉精玉髓辅以阴阳雷水所炼,看起来也就小臂上,实际上却是有数百斤之重。 眼下玉如意难以握持,显然是清萦自身遭到了沉羿的禁制,甚至和法器失去了联系,令其无法自动响应。 也就是清萦练就了九天法体,哪怕是被封禁了九成九的力量也依然远超常人,否则这玉如意就能叫她折了手。 察觉到自身情况,清萦立时内视自身,察觉到周身上下,四肢百骸中都有无数细若虫豸的文字在游动,形成一条条锁链,锁住了周身骨骼,锁住了法体经络,甚至当其游动之时,一股股意念也在不断袭扰清萦的心神。 “这种诡邪之气······” 清萦柳眉倒竖,如剑锋般显露凌厉之色,“你是天下无敌?” “只要能够与道相通,人人都可是天下无敌,”沉羿轻笑一声,指着自己,“我可以是。” 再指向清萦。 “你也可以是。” 再划向四周。 “天下人都可以是。” “天下无敌能够在弱冠之年功至玄胎,本座能够在短时间突飞勐进,皆是因为我们抓住了这世间最大的机缘。” 沉羿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一道玄色的气息浮现在手掌之上,“就是道。” 幽邃的气息似存似不存,看似单薄的一缕,实际上内中却是有着无数变化。看到它的第一眼,清萦的双眼就接收到了数十种气息,察觉到数十种变化,因为禁制和伤势都变得羸弱的身体受到刺激,双眼连连眨动,以缓解那种突然出现的酸痛。 难以理解,难以接受,却又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引人追寻。 清萦当即紧守心神,以拒外魔,虽然力量受制,但心境犹在,将诸般意念悉数抗拒。 “歪理邪说。”她冷哼道。 “不符我意就是歪理邪说,道长之心当真是既坚且固啊。” 沉羿笑道:“不知道长可听说过一句话,这人生最大的悲哀便是‘成心为师’。已然成形的心境和三观就像是一个老师,指导着你如何去思考,如何去行动,你看不到成心以外的世界,也不接受自我认知以外的真理。人生之大悲,便是由此而起。” “而若想得大成果,首先便要破除这成心之障。” “玄照妙心,道力无限,心若自在,身亦逍遥。便如这般······” 就在清萦的眼中,沉羿的身形逐渐变化,从白小楼的面容变成另一种模样。 目有重童,发长半丈,俊伟的面容既有佛的慈悲,又有一种邪异的魔性,他就站在眼前,却如同处于天地之外,和这世界格格不入。 “天下无敌!”清萦惊声道。 可在下一瞬,那天下无敌的身形又是再度变化,挺拔的身姿变得高佻,身上清光湛然,面容清绝脱俗。 这,赫然是清萦自己的面容。 饶是清萦遭受封禁,但她的灵觉却是依然敏锐,她的洞察力依然未减,所以她能够发现眼前的身影没有一分一毫的破绽,站在前方就如同自己在照镜子一般。 “天高不算高,人心第一高。身是累赘,形乃徼物,唯心自在,方得逍遥。” 沉羿所说之话字字珠玑,微言大义,连清萦也不得不承认其人见识之高,境界之深。其人在道学上的造诣,不在于自己。 可在那些话语入耳之后,却是让清萦心弦绷紧,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洪荒凶兽围绕着自己逡巡。 第五百三十七章 中州天地之现况 “一模一样······”清萦喃喃念道。 “不错,就是一模一样。”对面的“清萦”用同样的声音说道。 一样的模样,一样的气息,乃至一样的语气。 清萦现在都分不清眼前之人到底是天魔,还是天妖,亦或者是其他人了。 他也许是天妖,也可能是天魔,甚至还有可能,是一个未知之人伪装成白小楼的模样。 当然,在当下,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随着沉羿的变化,越来越多的信息被清萦捕捉到,那种凶兽环伺般的感觉愈发强烈。 她似乎又进入了那离形弃知的状态,感知再度异化,看到了光怪陆离之景。 ‘他想要扭曲我的心智······’ 心神恍忽的瞬间,清萦脑海中闪过一道电光,她立即默念静心咒,凝神静气,镇压心神,已经开始异化的感知顿时停住,清萦停在了离形弃知的大门之前。 ‘想要度化一位大宗师,果真没那么容易。’沉羿见状,心中暗道。 哪怕他已经做好了诸般铺垫,甚至还封禁了清萦的力量,却还是无法一举攻破这位道门高人的心防,将其度化。 清萦承继真武道君之道,笃信天人相衡之说,那种以人之身平衡天之道的信念最是坚固不过,也最是顽固不过。 度化之路,道阻且长啊。 除非清萦如同道虚真人一般主动放开心防,否则的话,想要度化她,就只能靠水磨。 “道长,何必这般固执呢?”沉羿轻叹道。 女施主,你这样子,老衲也许会采用一些不太上台面的手段啊,比如开光之类的。 清萦紧守心神,抗拒外魔,虽是艰难,但丝毫不见颓势,“······你杀了我吧。” 她口出决绝之言。 “你可是上好的肉票,能够换来道门九字诀和真武七劫阵的,本座怎么舍得呢?”沉羿摇头道,“慢慢来,我们还有时间。” “在这之前,便让你看看这天地的真相吧。” 沉羿眸中突现精光,一种无形的联系建立在他和清萦的双眼上。 然后,女冠看到了。 那充塞于天地之间的玄暗之气。 旁边流淌而过的溪水悄然染上了暗色;附近的树木变得诡异,树干上隐隐有一张张面孔浮现;地面像是能够呼吸般,微微起伏,那地面上的泥石如同血肉在蠕动。 空气中,一只只眼睛若隐若现,那密密麻麻的眼睫毛令人毛骨悚然。 中州已经被污染了,虽然还不深,但已经初见成效。 天玄帝虽然在登基之前就已经开始阻隔水脉要道,让易楼的修行者运输水资源,以此来供应京城,但是即便位高权重如他,也决计不可能让中州所有人饮水无忧的。 还是会有人在偷偷饮用河流之水,沉羿的“毒”依然在扩张,只是他未引动罢了。 而且就算人不饮水,还有动物,还有植物,甚至水在蒸腾之后,还会融入空气,随风扩散。 只不过沉羿如今的体量还不足以真正污染整个天地,那些融入空气中的“毒”随着扩散而逐渐澹化,渐渐被自然的自净能力所净化。 污染还浮于表面,但既然有开头,剩下的也不过是靠着时间水磨而已。 清萦的目光先是震惊,随后有种不相信,她不信这所谓的真相是真实的。于是乎,这女冠干脆比起双眼,不去看那景象。 然而那联系还是不断将沉羿所看到的情景传输过去,强行让清萦去“看”。 “你若是不信,那便视其为虚妄,无需闭眼;你若相信,那更该睁开双眼,看看这天地的真相,如此才能想出如何去平衡天之道。” 沉羿用着清萦的声音道:“掩耳盗铃不可取哟。” “而且,你若想要脱困,最佳的途径便是去理解这一切。如此的话······” 沉羿轻轻抬手,细长白皙的双掌运转着阴阳之气,互相激冲,渐生电光。 在玄暗之气包裹清萦之时,沉羿也顺带窥探到了部分雷法之玄妙,知晓了如何用阴阳之气激化雷霆。 此刻他运转法门,雷电跃动,俨然和清萦毫无分别,“······如此的话,才能阻止你(我)。” 虽然在实力上有所不如,但冒充重伤在身的清萦却是已然足以。换做不熟悉的人来,还真认不出真伪来。 想到沉羿用这副面孔行事,清萦心中就不由多出几分急迫来。 可她又怕中沉羿的计,毕竟前车之鉴尚还未远。 沉羿对于这一切心理活动看得门清,嘴角不由勾勒出一抹弧度,然后继续尝试着雷法。 他将从明不绝那里偷学来的循环法门融入雷法,试着让阴阳之气加速交激,顿时就有一种狂暴的力量在双掌之间出现。 阴阳之气在激变,在疯狂跃动,论速度,竟是比沉羿先前所悟之法快上数倍不止。 他目光闪烁,试着在体内激化这种变化,一种战栗感突然席卷全身,浑身的血肉都似在发光一般,新陈代谢······姑且称之为新陈代谢吧,新陈代谢的速度增加了十倍以上,吞吐元气的效率也同比例增大。 ‘原来如此,原来明不绝这功法的真面目竟然是这样的······’ 加速不仅限于战斗,更在于修炼。 大宗师进行苦修已经没有多大效果,可架不住量变引起质变,在这种功法的加速下,明不绝已经近乎寿元枯竭,可他也同样提前收取到了未来的修行成果。 也正是因此,明不绝的实力才会如此强悍。 ‘属于我的加速之法,终于是创出来了,不过我的法门和明不绝的功法却是有所不同······’ 沉羿不知道明不绝的功法为何名,但他知晓两者功法在本质上已是有所不同。 明不绝是通过生死循环来进行加速,而沉羿则是按照类似的理念,激化阴阳而生雷电进行推动加速。 如此的话,沉羿觉得这两种功法也该有不同的名字。 “叫什么呢?总不至于言简意赅地就叫电流推动吧?” 第五百三十八章 刍狗道人心中一个咯噔 玄通观废墟之中,一群人清出了几处地方,然后就这般随意分散在了周遭,看起来颇为寒碜。 好歹皆是当世少有的高手,甚至还有大宗师在,如今却是连落脚在这等废墟。 倒不是找不到其他地方,而是在未找出叛徒之前,呆在废墟,众人皆在感知范围之内,反倒是容易把握行踪,也算是一种提防方式。 不过这对于场中最大的叛徒之二——陈天元和石傲而言,并无甚用。 他们此刻虽是正面对坐,却各自上线欲界,通过意识进行交流,保证无人可以知晓他们的对话。 【幽州、云州,蜀州······也可以算上。】 意识在对话之余,陈天元指尖凝聚锐光,在地上勾划出九州之名,【幽州牧由曲无涯担任,但幽州实际上却是操于我等之手。云州牧方明镜,现在也是我们的人,剩下的蜀州,诸葛无忌已经接触了大自在的力量,迟早会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如此一来,就是三州之地入手了。】 剩下的六州,中州要是没意外的话,当是无法得手的,今日拿下的越州则是由佛门来指定,算是分给律宗和灵门的蛋糕。 律宗本是不在意蛋糕的,但是灵门既然来了,就不会让佛门打白工。 他今日出战,既是为地方势力拿下一场战果,也是为佛门拿下一州。 六州去二,青州之地有剑阁这一大派,棘手的很,并且青州刺史云九重也是道门的人,这一州之地的归属也算是默认了。 剩下的江州、东州、燕州,东州已是有主,只有江州和燕州可以想法子入手了。 【这两州拿下任何一州,半壁江山已是入手,就算没有成功,也是三分天下。大自在,当真是隐藏得够深啊。】 陈天元不由深深感慨。 对面的石傲也是相当认同地点头。 至少在入伙前,他和陈天元都没想到那天下第一搅屎棍的手这么长,都伸到两方的眼皮底下了。 【有这三州在手,加上你我以及其他潜伏在各处的棋子,大自在正式走上台面的时间不远了。】 陈天元道。 虽然不知晓沉羿的真正图谋,但以他的心思,猜到部分还是没问题的。 三州之地在手,那施展的空间可就大了。并且这也足够成为沉羿登上天下这盘大旗的筹码了。 “阿弥陀佛。” 这时,一声佛号传入耳中,陈天元暂停交流,转头看去,却见灵门方丈手握一卷圣旨,来到近前。 “越州牧的任命圣旨?恭喜了,灵门方丈。”陈天元和石傲起身,恭喜道。 朝廷那边的动作倒是快,刚结束没多久,这圣旨就送过来了。 这一卷圣旨,代表的就是一个州牧的位置。 “喜事确实是喜事,不过······” 灵门方丈也不虚伪,承认这是件大好事,但他又摇头道:“不瞒陈施主,越州这位置,不太适合佛门啊。” 越州之地,接近中州,和幽州隔着云、青二州,可谓是相隔甚远。 若是大慈恩寺还在,倒是可以就近遥控越州,把握情况,如今大慈恩寺没了,对于远在幽州的灵龙铁刹而言,越州就是一块飞地。 “方丈的意思······”陈天元闻弦歌而知雅意,眉头一扬,问道,“是换青州?” 既然是飞地,那换了便是,换一块距离较近的地方。 当然,幽州是不可能了,这是铁策军的自留地,那么就只有最近的青州了。 “陈施主慧眼如炬,”灵门方丈颔首道,“不错,老衲想与道门交换青州。” “青州可还没拿下。” “若是朝廷必须放弃一州,处于北地的青州会是第一选择。而且,老衲觉得萧掌教是绝对不容云刺史有失的。”灵门方丈笃定道。 “云刺史经营青州多年,方丈觉得他会愿意放弃吗?” “青州不只有云刺史多年经营,也有剑阁存在。放弃的不只有经营,也有麻烦。” 一番对话,让陈天元看到了灵门的魄力,也看到了他不惧剑阁的底气。 确实,相较于剑阁这一麻烦,放下青州也不是不可接受的。并且越州距离真武道较近,也利于把持。 最终,陈天元还是点头道:“陈某会为方丈游说一二,但是否能成,不敢保证。” “阿弥陀佛,有劳陈施主了,老衲欠陈施主一人情。”灵门方丈行礼道。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言刚出口,陈天元便道:“这人情,现在就用了吧。” 陈天元嘴唇微动,一道传音已入老僧之耳,“陈某想让方丈相助,暗中监视刍狗道长。” “嗯?” 老僧眯起眼睛,掩住刹那间闪过的异色。 监视刍狗道人? 一时之间,灵门方丈面无异色,心中却是闪现过诸般思绪。 是了,自己是在第四战结束之后才至,对于诸葛世家背后的那位大宗师情况也不知情,是叛徒的嫌疑也是最小。 而且律宗的名声也是有口皆碑的,他是叛徒的可能也是极小。 所以才会让自己相助。 想到这里,灵门方丈当即应下,“老衲答应了。不过此乃老衲分内之事,就莫要算人情了。” 人情债难还,但也不失于一种加深关系的方式。灵龙铁刹和铁策军本就交往甚密,加深关系是有利无弊的。 甚至于,这还能帮助灵龙铁刹和留在铁策军的那部分僧人沟通,将其劝返。 并且,陈天元说出此言,也是在隐隐表达立场——佛道的立场。陈天元怀疑刍狗道人,是对此人的不信任,也可以进一步延伸到对道门的不信任。 灵门觉得自己可以推动一下。 一下子就盘算好利弊的灵门方丈果断应下请求,然后面无异色的离开。 而在另一边,还有一人怀着和灵门类似的想法。 昨日抵达的灵门嫌疑最小,与其同行的夜未央也同样如是。并且夜未央和清萦往日关系甚深,也许能够提供一些线索,让人猜出谁人能够将清萦带走。 废墟后方,原来道观的后院位置。 萧抱月大袖一挥,一股无形的气已是将他和夜未央给包围,不让声音外泄。 “夜师侄,你认为,谁最有可能是泄露消息的人?”萧抱月轻声问道。 他的面上无喜无悲,看不出任何表情,但这种波澜不惊的神态,本身就是一种信息。 ——萧抱月心中有怀疑对象了,并且此人和他的关系还挺深。 夜未央心中思索,试探性地道:“晚辈认为,此人定然是极为熟悉清萦师伯之人,并且其人还对我派功法有所了解。否则的话,就算师伯身受重伤,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被带走的。” 杀人容易,拿下艰难,想要对付清萦这等大宗师,除了实力的绝对压制以外,就只有了解其弱点,知晓其习惯和心性,才能做到拿下。 那么问题来了,按照这样的标准,谁人嫌疑最大? 答桉就只有一个——刍狗道人。 刍狗道人和清萦关系深厚,先前就是他和清萦合作,导演出了那一场泰山府君祭。刍狗道人同是合体境炼气士,对于如何对付炼气士,也自有其一番心得。 这么算算,刍狗道人的嫌疑还真挺大。 而看萧抱月的面色,他似乎也认为刍狗道人有嫌疑。 【这小辈,倒是敏锐。】 夜未央的心中响起澹漠之声,让她不由在心中问道:“刍狗道人当真有嫌疑?” 让夜未央将嫌疑引向刍狗道人的,正是心中的那道声音。 【他当然有嫌疑。真武道的功法根基,没人比余更为了解,刍狗也许能够瞒得了别人,但瞒不住余。】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真武道。 向来澹漠的心中之声此刻少见地带上一丝感情色彩,用着那种追忆的语气说道:【余同真武共计相斗六百七十三次,真武道的功法余亦是了解甚深,但在刍狗身上,余却是发现了一些和真武传承不相合的痕迹。幽空魔罗印······呵,这等魔道之法,可不是这些小辈能够知晓的。】 据说魔君在转修武道之后,曾经屠戮了九成九的魔道炼气士,不知多少魔道炼气之法因此而失传。 现在夜未央听魔君这语气,似乎这“幽空魔罗印”也早该失传了,却发现刍狗道人身怀此法。这一次,魔君竟然不是在诬陷刍狗。 当然,这也不排除魔君有使绊子的心思,毕竟刍狗道人也参与了让傀先生退场的那一战。甚至他还加固了生死门的封印,让魔君连制造化身都做不到。 而萧抱月则是在听完夜未央之言后,沉思少顷,然后说道:“贫道必定会找回清萦道友。” 说罢,他轻轻挥手,撤去无形气场,就这般把夜未央留在了原地。 ························ “呼——” 一阵清风突然吹来,带来一片来自于远方的嫩绿树叶。 那片叶子刚好就落在刍狗道人跟前,令他面色一变,心中一个咯噔。 “落叶为空,落空······” 精通术算之法的刍狗道人心血来潮,感应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他觉得有些不妙。 第五百三十九章 天灾碰撞 次日,九玄山。 一道遁光落到九玄山的其中一座山头上,黑白之气散去,露出沉羿等人的身影。 沉羿、鬼王、红莲夫人,还有······ 不死蝉飞舞,落到了女冠的肩膀上,渗入体内的阴阳之气镇压了又一次的反抗。 “没用的,你逃不了,”沉羿一脸诚恳地建议道,“道长,你只有一条路可走,还是莫要挣扎了。” 有不死蝉随时候命,就算清萦的伤势有所好转,也决计无法脱困。毕竟这不死蝉再怎么说也是不死道人的本体,哪怕现在落魄了,那也是烂船也有三千钉,对付同样落魄清萦,那是刚刚好。 清萦唯一的脱困之法,便是离形弃知,再度神游天地,触摸那弥漫在中州的无形玄暗,以此来解开沉羿对她的压制,恢复实力破开封禁。 但这位女冠也是执拗的很,任凭处境如何艰难,她都只会挣扎,亦或者是一句话。 ——“咕,杀了我吧。” 总而言之,女冠道心依然坚挺。 “······你杀了我吧。”这不,她又来了这么一句。 “想要贫道与你这等魔孽为伍,休想!” 沉羿也不在意,对这败犬之言全当耳旁风。 他只是将目光远眺,在不死蝉的掩护下观望今日的赌斗。 “你现在唯一的期望,就是出现大宗师以下的赌斗,那样一来,本座就无法左右局势了。而今日,该是最有可能出现大宗师之战的。”沉羿澹澹说道。 今日是朝廷一方选择赌斗州域,而彼方唯一能够选择的,就是青州。 并且若朝廷当真有心放弃一州,那么和幽州毗邻的青州就是最适合的放弃对象。 但是这可能发生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在两方都有细作的沉某人可以纵观全局,双方之计策基本没有瞒得了他的。 今日赌斗的州域······ “是燕州。”沉羿说道。 恰在此时,朝廷那边有人来到前方,那人赫然是燕州刺史姬莫云。 “看来我们的陛下还没真正下定决心啊。将青州赌战押后,选择了先敲定燕州归属。”沉羿笑道。 燕州刺史姬莫云因为越州刺史余道古之死,心有戚戚,有可能反逆。虽然他就算有心反逆也基本没可能成功,但为了避免出现什么意外,还是提前敲定燕州归属为好。 此乃首枢万春秋上奏天玄帝之言。 天玄帝采用了。 最适合舍弃是青州,换言之其余二州不适合舍弃,那么此战,便是大宗师之战! 天地之气突然开始出现剧烈波动,尤其是水气。由于辟魔神光罩破碎散出了大量的葵水之精,最近几日,方圆千里之地都降雨频繁,尤其是九玄山周边,那水气重的如同来到了海边。 就见万千水华流转,化作一巨大的坎卦,太史侯排众而出,进入战场。 清萦见之,不由银牙暗咬。 她的期望完全落空了。 “你的时间可不多了,”沉羿发出了反派般的笑声,“为了不让陈天元在下一战中选择赌青州,本座会在此战结束之后露面。一州之地的归属,还有你这位美道姑,你猜,萧抱月他们会付出多少代价呢?” 等到这一战结束之后,就又轮到沉羿施展越发精湛的“你也不想”之招了。 想要避免付出代价,至少避免付出赎回女冠的代价,清萦就需要在这一战结束前脱离控制。 留给她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是甘心就这样被充当肉票威胁道友,还是行险一搏,再度进入那异化的感知世界,这一切由女冠自己决定。 而在另一边,在盆地之上,刍狗道人走了出来。 “太史侯和其他武修大宗师不同,对付他,还是由贫道出手吧。” 他说罢,也不去看其他人,便径直入场。 大袖飘飘,元气飞扬,一个个罗盘虚影出现在脚下,地气隆动,无形的引力由弱到强。 第六战,太史侯对刍狗道人。 罡气,真元,两种不同的力量引动出相似的异象。 一方是天元武修的领域,却被太史侯用出了类似炼气士的手段,水气不断汇聚,已经消散的葵水精英被提炼出来,形成了巨大的卦象,悬挂于天。 一方,则是运转奇门的遁甲神通。刍狗道人导引地气,借那天地运转之力,所过之处大地遮挡,如有地龙翻身。 当双方接触的那一瞬间—— “轰隆!” 天瀑落下。 汇聚在空中的葵水精英被巨大的引力捕捉,轰然倾泻下来。 太史侯察觉到那引力的强悍,顺势导引,难以计量重量的水流疯狂倾泻,每一滴水都蕴含着太史侯的罡气,又乃葵水精英所化,其破坏力绝对不逊于神兵利器。 而这天瀑般的水流,又何止亿万滴水? 天灾为人所出,遮天蔽日,在此之前,刍狗道人何其渺小。 然而便是恐怖如斯的灾祸,却被一层无形的立场所阻挡。刍狗道人借用天地运转之力,导引大地元磁,莫能沛御的大力撑出了一个丈许的圆形。 “好一个天地运转之力。” 太史侯察觉到对方如同扎根于大地,无时无刻不与大地共鸣,导引那堪称无限的力量,不由称赞一声,然后转挪暴瀑。 “地水师,君子以容民畜众。” 罡气如同洪水般倾泻而出,得益于天元武修周转不息的功体,他们可以随意施展强招,几乎永无功力耗竭之时,因为绝多大数罡气都会回流归体。 真正限制大宗师武修的,是输出的上限。 狂澜怒旋,一个巨大的漩涡围绕着刍狗道人成形,柔水之劲浑圆如一,没有丝毫的外泄,那怒卷的漩涡既狂暴又有序,被太史侯完全控制。 看起来似炼气士的术法,实则又兼具了武修对罡气的细腻控制,巨大的漩涡吸纳水气,形成了浑圆的水球,包容吸摄,便要将那丈许的区域从地上拔起。 既是借天地运转之力,那便断绝这种联系,首先就要让其离地。 柔水之力不断化消着无俦大力,又疯狂挤压向内,还要将刍狗道人吸摄起来。 太史侯则是急运罡气,自周身三关九窍之中运导,另一个卦象赫然成形。 第五百四十章 地水风火 “水在火上,既济;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 太史侯双手平升,罡气化形,离卦之象赫然入目,随着他一击捣出,离卦飞射,与水相合。 水火既济,以补缺患,本就圆融的水球在融入离卦之后却不显矛盾,反倒是更为圆满,水火交炼,化水球为烘炉,欲要将刍狗道人给生生炼杀。 但刍狗道人出身玄天真武道,其本身亦是精通阴阳之变,更有数术之算,这水火交炼固然棘手,却还是未能够难得住他。 就见一罗盘出现在刍狗道人身前,被其以真元祭起,罗盘转动,挪用水火,令本是相合圆融的水火之气失衡混乱,随后罗盘再动,元磁暴起。 “轰!” 刍狗道人再借无上大力,轰爆水火相济之烘炉,霎时间水火交击于上下,四方混乱成一团。 “火在水上,未济;君子以慎辨物居方。” 太史侯果断变招,身影纵掠的同时,分离水火,使得二气各归其位,不复混乱对冲。水火之气浩浩荡荡涌向接近的太史侯,于其双掌之上分别化作水火长龙。 “杀!” 太史侯凛然暴射,旱地拔葱而起,当空出掌,水火之龙螺旋冲杀,划空而至。 “移山倒岳。” 刍狗道人踏罡布斗,罗盘转动,地气隆动,一座座山峰破土而出,再现当日一幕。 “隆——” 地动山摇之中,五座小型山峰包围住刍狗道人的身影,随后水火怒龙贯杀而至,烧熔山岩,荡破五峰。 “轰隆!” 水火之气肆意激荡,毁灭一切,汹涌的气机和尘灰席卷上下,形成灰风和黑云。 太史侯攻势不绝,身在半空,以气挪身,化作一道长虹破开汹涌气流,八卦卦象在身周疯狂旋动。 风行地上,观;先王以省方观民设教。 神念如风,扫荡大地,精准地锁定了一股气息,随后便是巨大的震卦显现于身前。 “雷电,噬嗑;先王以明罚勅法。” 狂暴无俦的大雷暴转瞬即成,雷霆乱舞,上抵九霄,下达九垒,灼目的雷光令万物失色,将大半盆地化为雷狱。 “好生玄异的《易经玄策》······” 萧抱月抬手转掌,一个巨大的太极浮现在众人头顶,任凭雷殛电撞,都难以撼动那不断周转的阴阳鱼,“论对天地之气的运用不下于炼气士,却又兼具武修的搏杀之能,儒家不出开道者,却能够屹立千年不倒,不是没有道理的。” 眼下太史侯已经接近刍狗道人,天元武修的领域罩天而下,雷霆电罡轰灭异气,排斥外力,这对于炼气士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胜负犹未可知,也许刍狗道长能够给我等一个小小的惊喜呢。”陈天元却是没有一点担心之意。 他眼帘微垂,再度回想起那一日的场景。 那时候一闪而逝的剑势,陈天元至今仍然记得,他甚至还通过太虚幻境重现那一日的场景、记忆,反复研究,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这刍狗道人除却一身高深的奇门遁甲造诣以外,还精通剑道,并且观其剑势,就算及不上在奇门遁甲上的造诣,也是相差不远了。 如此能耐,刍狗道人藏的还真是够深的。 当日若非他要主持泰山府君祭,沉羿还真阻止不了他。 萧抱月闻言,眼中深思,察觉到了一丝言外之意,‘莫非陈天元也在怀疑刍狗师叔?’ 想到这里,萧抱月牢牢盯视战局,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而在战局中央,狂暴的雷霆已是将所有阻碍之物悉数轰开,太史侯身绕万雷,如雷神般弥漫天威,巨大的震卦浮现在身前,然后被他的双掌按向下方。 “赦!” 刍狗道人也在同时激起罗盘,大大小小的罗盘虚影环绕身周,元气流转,身形大变。 紫霄冠,山河袍,目生氤氲之气,身显超然之相,赫然是已经显化出了元神法相。这代表刍狗道人已经开始拼命了。 祭起的罗盘指针转动,一道道流光化为经纬,其上方再行变化,演化出山水异象。 万千雷霆轰掣在异象之上,打得山河虚影不断震荡,却还是难以将其破开。 “八门演天。” 刍狗道人身周出现八座阵门,交相运转,一道无形的边界突然扩张,山水异象更是在不断抽取着大地精气。 一股激烈的变化正在出现,在场所有人都突然意识绷紧。 葵水精英在激荡,水气汹涌。 大地元磁在震动,地气起伏。 天雷生火,轰震天地。 一股神风自天空中席卷而下,观其气象,竟是和诸葛无忌的气息有几分相似,那是他在第四战中遗留下的风劲。 “地水风火······”陈天元喃喃分辨着元气,童孔剧震,“不好!退!” 地水风火汇聚,竞相碰撞,乾坤陡然一震,元气如同混沌一般裂变,爆炸! 如同有无数道雷霆同时爆开一般,爆裂之声形成惊涛骇浪般的波流,疯狂扩散,之后则是地动山摇之景,盆地在元气的爆破中轰然下陷,九山隆动,这九州版图的来源似乎也要在此刻崩塌。 毁灭性的风暴席卷,撕裂地面,震荡山野,毁天灭地般之灾正在酝酿。 双方不约而同地飞速后退,但在这时,两道流光却是不退反进,冲向灾难的中心。 “陛下!” “萧掌教!” 两方同时传来惊呼。 五色神光经天而落,在明不绝展现真正根底之前堪称天下极速的神光破开风暴,冲入盆地,五行镇压风暴,直冲出一条道来。 而在另一边,萧抱月则是身绕太极,无懈可击之圆有着万法不侵之威能,所过之处万气辟易,几乎就和天玄帝一样,在同时冲入了风暴之中。 他们要救人。 无论是刍狗道人还是太史侯,这对于朝廷、真武道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战力,是以哪怕状况危急,二者也是要尽最大努力救人。 但天玄帝有此能耐尚算在可接受范围之内,萧抱月这实力······ 不得不说,很令人震惊。 第五百四十一章 她逐渐理解了一切 “彭——” 长虹经天,五色神光从毁灭风暴之中冲出,一连飞出百余里方才停下。 在狂风的呼啸中,神光停在一座山峰之上,显露出两道身影。 天玄帝依然是威严从容,夺目神光在身周闪烁,更显无形威势。而太史侯就凄惨的多了。 衣衫破烂,身上满是伤痕,不少地方深可见骨,一只手臂上更是少了大半的血肉,露出了猩红的脉络和森森白骨。 以天元武修那种不容易受伤但一旦受伤就难治愈的特点,太史侯这伤势少说得修养数年。 但他至少还活着。 “好友,看来这一战,是朕赢了。” 天玄帝带着笑容,声传千里,遥遥进入另一边同样从风暴中脱离的萧抱月。 萧抱月身上的北斗九皇冠、紫霄太极袍、真武七劫剑交映生辉,再加上太极圆万法不侵,让这位真武掌教也是毫发无伤。 但他的面色,却是不太好看。 只因此刻萧抱月手上,正拿着一个破碎了小半的罗盘。 他去迟了。 天玄帝和萧抱月几乎是不分前后地闯入风暴,但天玄帝救到了未死的太史侯,而萧抱月只能找到这破碎的罗盘。 刍狗道人先一步死了,而太史侯未死,这场赌斗的胜负似乎已见分晓。当然,对此时的萧抱月而言,一州之地的得失完全不及刍狗逝去来的严重。 他握紧罗盘,对于天玄帝的传音完全不予回应,只是长叹道:“师叔,你就这般走了啊——” 说不出是悲伤还是惆怅,萧抱月此时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只能从那不断握紧的五指,才能分辨出那复杂感情中的一种——愤怒。 萧抱月十分愤怒。 他甚至有种不管不顾,大肆破坏的冲动。 不过好在,一伙不速之客打断了这种冲动。 “天魔圣主,文成武德,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带着花样百变的马屁,一群诡异的水人抬着寒冰大辇似缓实疾地飞来,落到前方不远处的山头上,那一看就不似正道的画风和台词,令萧抱月眼中浮现寒意。 “天魔!” 真武掌教面含煞气,“在这种时候来挑衅贫道,你付得出代价吗?” 气势化为实质的压力,向着前方倾轧,一个个水人凭空爆开,寒冰大辇都发出不堪重负之声。 心中盛怒的萧抱月找到了出气口,话音甫落便欲动手。 “嗤啦——” 似是电光忽闪而过,空中传出破布撕裂般的声响,那无形压力被分裂成两股,从寒冰大辇两侧碾压而过,令得山岩发出细碎破裂之声。 “每一次见到萧掌教都得动手。” 带着丝丝电光,沉羿从车辇内走出,一脸无奈,“萧掌教你解决问题,就只会仰仗干戈吗?” 鬼王和红莲夫人随后行出,在红莲夫人身侧,还带着一面带哀容的女冠。 萧抱月见到那女冠,发难的心思直接被按下,不过面上的寒意却是越来越重了。他目光如剑,盯着沉羿,语气森然地道:“清萦道友怎么在你手中?” “这不重要,”沉羿揽过女冠的香肩,让其上前一步,轻笑道,“重要的是——萧掌教,准备好支付赎金了吗?刍狗道人这一死,道门失一大强者,若是清萦道长再有不测,道门的处境怕是会很不妙哦。” 何止是不妙,简直可以说是日薄西山了。 元始门背叛了,玄清宫中也有人和清萦站在不同立场,真武道的两位太上长老,道虚真人还处于失智状态,刍狗道人又死了,这几乎可以说是举目无援了。 清萦若没了,就不说今后如何,当前这道门局势就要来一次大变。 所以清萦很重要。 这一点,无论是萧抱月还是清萦自己,都已经认知到。 此时此刻,女冠哪怕是被沉羿揽着香肩都未有反应,魂不守舍一般。她正在抉择之前徘回,在饮鸩止渴还是宁死不屈前犹豫。 若是在此战之前,清萦还能说出“杀了我吧”这一句话,可在见到刍狗陨落之后,这一句话却是已经说不口了。 她还不能死。 如今这局势,便是沉羿这种不信命的人都想说一句天助我也,刍狗道人死得太及时了。 虽然还不确定这牛鼻子是真死还是假死,但无论真假,他的死都切切实实给沉羿带来了方便。 刍狗道人,你死得好,你死的好啊。 沉羿都不需要祭出“你也不想”之招,就已经将萧抱月和清萦逼到了十分艰难的处境。 “一位大宗师,还有本座不在中州赌斗中放弃,”沉羿摇着两根竖起的手指,道,“这筹码,够换真武七劫阵和道门九字诀了吗?” 够吗?从当下来看,这确实是够的。 毕竟这人要是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如今的局势下,真武七劫阵和道门九字诀可比不上一位大宗师来的有用。 可真要是交出了这些······ 清萦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她存神冥思,忘心忘我,以大宗师的心境强行进入了那离形弃知之境,天地自然的玄妙再度向着她敞开。 同时,一种无形的威胁感如同针刺一般刺痛清萦的心神。 物我两忘实际上并不算有害,只需要不彻底迷失即可。可在当下,在中州的山河基本上受到侵染的情况下,这状态就有些危险了,尤其是在沉羿刻意助推的情况下。 上一次,清萦在察觉到危险之后就本能地醒来,退出那种状态,可这一次,她没有退出的选择。 想要化解身上的禁制,首先就要去了解它,通过了解那玄暗,以此来明悟身上禁制的本质,然后进行化解。 她非但不能避开那危险,反倒要主动去触摸,去感受。 心灵感知之中,如混沌般的玄暗正在接近,无数细碎的低语和呢喃在回响。似是道学的研究,又似佛家的体悟,也有魔道的认知,更有浮黎苍生之心,自然之奥妙。 清萦主动接纳了那些知识和低语,她的心灵像是在瞬息间游遍天地,甚至触摸到星空,明悟宇宙之奥妙。 她,逐渐理解了一切。 然后,身上的禁制解开了。 第五百四十二章 愉悦的发展 骨骼表面,血肉深处,一条条扭曲黑字组成的锁链正在解开,真元再度回应了清萦的意念,充盈于周身。 悲戚的面容悄然转为澹漠,一丝黑光骤然闪过,却是阴阳之气再起雷法。 但这一次,清萦所施展的雷法却无先前那般至刚至正,反倒是阴晦无声,甚至微渺难见。 黑色雷光自手肘出,打入沉羿腰部,一声声闷响突然发出,沉羿周身爆发出道道黑色的雷电,将身后的鬼王和红莲夫人都给笼罩在内,所在的寒冰大辇也被击得爆碎。 ‘阴雷!’ 萧抱月灵觉敏锐,察觉到端倪的第一时间便是步履一动,如同穿越了虚空,融入了天地自然,弹指都不到的瞬间出现在沉羿近前,一手抓出,佛光圣耀,竟是清圣佛气。 巨大的佛掌转瞬成形,五指握拢,将那道被黑雷缠绕的身影抓住。 与此同时,清萦脱离沉羿的抱揽,素手连连弹指,一道道阴雷射出,打在受到牵制的鬼王和红莲夫人身上。 这两位的配合,可谓是妙到巅峰,从清萦解开禁制到反击,前后不过瞬息的时间,便让局势逆转。 然而······ “啪!” 鬼王和红莲夫人被雷光崩碎,炸出大片的水花。 佛掌握拢,内中却是空无一人,只有一道道被碾灭的阴雷。 “假的······”清萦目光微凝,“什么时候?” 哪怕她被封印且还身受重伤,也依然是大宗师级别的炼气士,感知不减,但对于鬼王和红莲夫人的真假,她竟是一直都没察觉。 “什么时候?” 山外半空,一道身影骤然闪现,凌空而立,“你又是什么时候产生了他们乃真人的错觉?” 打从一开始,鬼王和红莲夫人就是假的,是被沉羿用幻术覆盖的水人。 他既然已经决定借机逼迫清萦做出选择,自然也会对清萦脱困之后的举动有所提防。为了不让自己手下的两员大将折损,沉羿从一开始就没有让二者跟随。 【你逃不了的。】 他看向清萦,眼中清晰无比地表达出这个意思。 若说之前的清萦只是在大门之前徘回,从门缝里看到一点只鳞片羽,那么现在她就是正式推开了大门,并踏出了关键性的一步。 沉沦,只是迟早的问题。 “贫道会先杀了你!” 清萦杀气腾腾地开口,玉手轻抬,一道流光自天际飞来,直如流星般落向清萦的手掌。 是玉如意! 实力恢复的清萦也再度和玉如意建立联系,她只是念头一动,便将这祭练多年的法器召到身边。 同时,有数道气息在飞速接近,为首一者佛气磅礴,浩大庄严,定是律宗无疑了。 虽然因为地水风火的激冲,令得萧抱月和众人分散,但对于律宗等人而言,数百里之距并不算远,难的是确定萧抱月的位置,而非是赶路的距离。 “你逃不了了。”萧抱月的身影飘忽,似存似不存,如同在山头上,又似在周边半空,无处不在,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沉羿眼前。 这位也曾是天元大宗师,如今虽然境界未复全盛,但论实力却是远超还处于白榜第一之时,其人根基之雄厚,堪称人族玄胎武修之最。 “话可别说的太满,”沉羿却是依旧不显慌忙,“不妨我们打个赌如何?若是二位抓不住本座,便算本座赢,那样的话便交出真武七劫阵,换取本座不放弃中州赌斗。若是抓得住的话,那就当本座给白嫖了吧。” 肉票脱困了,赎金自然也没了,但沉羿觉得自己作为关键人物的价值还在,还是可以勒索一波的。 并且相比较狮子大开口的所要道门九字诀,单单一个真武七劫阵,萧抱月还是不需要太多犹豫的。 前提是——沉羿不要被抓住。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清萦便已经捏诀打出一道太阴神雷。 据沉羿先前所说,阳雷都快被他给适应了,但是阴雷呢?清萦运转真元,全力施展阴雷之法。 就闻一声轻响,当空浮现一轮明月,随后倏然崩碎成无数道黑色雷光,如同神龙行空般轰掣而来,重重雷电将沉羿给淹没。 但这一次,萧抱月和清萦却是不会如先前那般乐观了。 他们全力感知着沉羿的存在,从冥冥之中捕捉到沉羿的运动轨迹。 就在雷霆降临之前,沉羿身上便已经闪现电芒,他身影闪烁,实形虚影,看似还在原地,实则已经先一步脱离雷霆的轰击范围。 就像是一道电光,贯击长空,其速之快让清萦不由想到了明不绝。 但沉羿这功法的体现又和明不绝殊异,反倒有种道门雷法的模样。 来不及多加思索,萧抱月转掌一挥,气机牵引之下,远方出现三十六道青黑刀煞,如罗网般缩紧,交叉而过。 三阴戮妖刀! 天地之气如同成为了萧抱月的手脚,在其转掌之间自发聚合成刀煞,向着沉羿袭杀。 但还是太慢了! 沉羿的身影几乎快扭曲成一道电光,他将玄浑罡气悉数转化为太阴太阳之气,激撞出道道雷电。 前一瞬,还在刀煞包围中,当刀网成形,沉羿已是先一步出了包围,比元气运转还要快。 “天魔乱舞。” 无穷魔影划空,一窝蜂地撞向萧抱月,甚至都不给他反应的机会,便已经撞上了其身周无时无刻不在周转的太极。 “轰!” 阴阳循环之太极碰撞阴阳逆乱之魔功,沉羿以他化自在大法同时施展天魔功和电流推动,混乱无常的魔气化作魔影自四面八方袭击而来。 然而这一次,专门为针对真武道之功法所开创的法门却是未曾奏效。 萧抱月周身太极顺逆由心,已是超越过往,太极之圆似是已经臻至真正的圆满。 “大道无形。” 大道无形,生育万物,以自身之气演化佛气,振袖一拳捣出,赫然正是灵龙铁刹的大光明拳。 以斗字诀同时驾驭大光明拳和太极圆,以前字诀推衍万象,近乎未卜先知,锁定沉羿之轨迹。萧抱月的速度不及沉羿之快,但前字诀却让他能够料敌机先,快人一步。 威光如聚,影畅表里,萧抱月做降龙伏虎之势,显大光明,纳数千百变,千招百式在一息。 这拳法中的佛意是不如沉羿这位佛学大家,但拳法之中融入了道门之功,论威能和拳道······ ‘不在我之下。’ 沉羿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万千魔影倏然归一,魔掌上手,以应光明之拳。 大自在天掌·绝圣弃智。 拳掌相触,却未曾引发碰撞,沉羿之招乃是存粹的神意之式,绝圣弃智之念直击心神,太极圆亦是未能阻拦,而他本人也是硬接萧抱月这一击大光明拳。 这一拳一掌可谓是擦肩而过,同时击中对方。 “哼!” 沉羿一声轻哼,手臂发出不绝爆响,如一节节爆竹在内中炸开,然而其臂膀却是毫无动摇。 血肉蠕动消化劲力,在无人能洞察的皮肤之下,玄暗之气将内部血肉骨骼悉数化为混沌之色,那磅礴拳劲虽是入体,却如同以石击水,虽荡出层层涟漪,却无法具备真正威胁。 反观萧抱月,他承受魔掌,只觉眼前一黑,无量之暗笼罩六感,无穷意念冲击心神,他的眼前似乎出现无数奇形怪状的魔物,无数张大嘴向着他噬咬过来。 然而这幻象也仅是存在一瞬间。 “退散!” 萧抱月正心定神,以一颗道心镇压内外之魔,心念贯发之下,诸般魔物皆如镜花水月,瞬息即散。 他的心境之强,还要远胜清萦。 只能说不愧是真武道君的真灵转世。 ‘好生诡异的魔功,若是在得道君传授完整九字诀之前,哪怕贫道已经修炼了临字诀,令自身永远精进,不曾退转,怕是也要在这一掌下失神数息时间。’ 而在激战之中,休说是数息,便是一息时间也足以决定胜败生死。 在这一拳一掌下,二者同时对对方有所了解,心中或是忌惮,或是感到有趣。随后沉羿抽掌,而萧抱月却是掌现罡气漩涡,牢牢吸附沉羿的手掌。 同时,又是一轮明月出现,太阴神雷已是降临至沉羿的头顶。 观那架势,这一道神雷是恨不得将沉羿被轰杀,连灰都给扬了。这很难说其中不含私人恩怨。 然而在神雷坠下之前,一道小小的蝉影却是自沉羿身上飞出,以交错的阴阳营造出一片无形的真空。 “冬!” 太阴神雷碎裂开来,无数道电光带着毁灭的气息落下,却难以越过真空分毫。 不死蝉是半废的合体境炼气士,清萦是身受重创的合体境炼气士,两者可谓是半斤八两,甚至不死蝉在沉羿的控制下还要胜过一分。 “退开!” 上有不死蝉阻挡,而下方的沉羿则是施展天魔四蚀,魔气通过罡气漩涡传入萧抱月体内。 若是他一直保持太极之圆,那么即便是天魔功也奈何不了他,但现在他主动出击,以罡气漩涡吸住沉羿,却是给了天魔四蚀机会。 不过沉羿这一次施展魔功,却非是为了吞噬精元,而是退敌。 察觉到魔气的渗入,萧抱月果断收手,顺带引爆掌心的漩涡。在轰隆震响之中,气劲爆开,推动双方同退。 沉羿如同鬼魅般闪现,出现在百丈之外,不死蝉也随后跟上。 而萧抱月则是退后站定,一掌挥下,斥出渗入的魔气。 “清萦道友,停手吧,”萧抱月沉声道,“我等奈何不了他。” 此时,佛光已是来到近前,律宗出现在不远处,刚欲出手,就听到萧抱月之言。 “有那不死蝉在,我们拿不下他。” 萧抱月的眼中闪过一丝莫名之色,似是惊讶,又似深思,“没想到本该灭绝于真武荡妖之中的不死蝉还有留存,竟然还具有如此深厚的修为······” 不死蝉本就精善遁迹掩行,何况眼前这只还显露出疑似真空阴阳道的气息,再加上这天魔还具备至极之速······ 拿下他,基本不可能。 便是律宗来了,也同样是不可能。 除非如同先前设计不死道人一般,由数位大宗师封天锁地,封绝生路,否则想要拿下他,那是比登天还难。 想到这里,萧抱月脸色莫名。 都说国家将亡,必有妖孽,如今世道接连生变,连本该灭绝的不死蝉都出现了,难道当真是大祸将近? 萧抱月心中突然出现这样的念头。 “萧掌教慧眼如炬,本座佩服,”沉羿一手负于身后,任由不死蝉落在自己肩膀上,含笑道,“既然如此,这赌局便算是本座赢了,是吧?” 而赌局若胜,那自然是要交出真武七劫阵了。 拿不下沉羿,他就还是那关键人物,赌斗的走势完全由他的意愿决定。虽然还不到胜负由他说了算的地步,但在关键性上也差不了多远了。 “贫道如何相信你不会出尔反尔?”萧抱月冷声道。 “若是本座违反约定,萧掌教大可在中州赌斗之时出手攻杀,本座可以留下此言影像为萧掌教的行为进行左证。”沉羿澹澹道。 届时,就算沉羿能跑,这中州赌斗也进行不下去了。 “希望你能能守信。” 萧抱月闻言,深深看了沉羿一眼,竟是没有用法器进行留影,就直接摸出一块玉简,用神念进行刻画。 但就是这种行为,却是代表了某种决意。 要是沉羿当真敢出尔反尔,萧抱月就敢撕毁赌斗,强行出手。 这是一个守规矩又不墨守成规之人,他会守规矩,前提是一切都在规矩之内。要是沉羿敢反悔,那就是破坏了萧抱月和他定下的约定,也就是规矩。 刻录很快就完成,萧抱月扬手射出玉简,便径直离去。 那枚玉简如同飞燕投巢般落在沉羿手上,他拿着抛了抛,看着萧抱月离去的身影,轻声道:“有意思的人······” 只希望等你知道我真正目的之时,不要后悔今天没有倾尽一切来杀我。 不对,如果你当真杀了我,那才会让你真正后悔。 想到自己死与不死带来的结果,沉羿不由露出了更为微妙的笑容。 “这事态发展,是越来越叫人愉悦了。” 第五百四十三章 妖道人辛秘 带着愉悦的笑容,沉羿又看向清萦和律宗二人,甚至还有接连的其他人。 “道长还不走?难道是相处了两日,舍不得本座了?”他向着清萦调侃道。 女冠闻言,身上气机起伏不定,雷霆隐现,显然是动了真怒。 舍不得?她是恨不得让沉羿去死啊。 可偏偏她奈何不了沉羿。 有不死蝉在,就算清萦恢复了全盛实力,都不一定能留下他,更何况是现在。可脑海中不断起伏的呢喃和低语,又让清萦不愿就此离去,她想杀了沉羿。 “贫道一定会杀了你。” 最终,清萦也只能留下这种败犬般的威胁,化作一道清光离去。 ‘想杀我,那可要赶紧了······’沉羿微微眯眼,似笑非笑,‘留给你,留给你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一旦天溟海被污染,那九州山河乃至关外的水源都会被逐渐渗透,届时沉羿完全可以攫取山河大地之气,以成自身玄君之功。 留给世人的时间,不多了。 ··························· 且不说沉羿如何,另一边,清萦以清光飞遁,不多时就追上了先一步离开的萧抱月。 这一位看起来盛怒离开,但并未走的多远,而是在附近的一处山坡上停留,手中握着刍狗道人遗留下来的罗盘,看着下方空旷的野地和远处的河流,怔怔出神。 刍狗道人战死,尸骨无存,这位真武掌教此时的心情可想而知。 清萦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似是想知道萧抱月在看什么,只是当视线触及河流之时,那种玄暗的色彩再度浮现。原本在阳光下反射着粼粼之光的河流逐渐变暗,似是九幽之下的冥河般,浮现出一种令人战栗的气息。 空气中也似有古怪的幻象出现,光怪陆离的画面如走马灯般闪过,让人直感一阵晕眩。 ‘明明已经和那魔孽断开联系了······’ 清萦心下一沉。 解开禁制的第一时间,清萦就强行破了二人的视觉关联,现在她的感官无疑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的的。可看到的诡异情景,却是告诉了清萦一残酷现实,她虽然脱困,但她正在变得不正常。 ‘道,所谓的大道究竟是什么?为何会如此诡异······’ 一时间,清萦连想要安慰萧抱月的话语都无心去说,反倒是萧抱月先一步开口。 “道友无需安慰贫道。” 萧抱月澹澹开口,语气既悲哀,又似带着一种漠然,“个人有个人的选择,刍狗师叔既然选择了牺牲,那贫道唯一能做的,就是尊重他的选择,然后继续前进。” 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响起,像是衣物在摩擦,但若仔细分辨,就能发现这声音来自于萧抱月的手掌。 细碎的光尘从他右掌指缝中滑出,随风飘散,清萦见之,不由开口道:“这是刍狗道友的山河经纬盘······” 话未说完,残破的山河经纬罗盘便碎成齑粉,如沙子般从萧抱月手掌飞散。 萧抱月捏碎了刍狗道人的遗物······ “师叔,希望你我都不后悔今日。” 萧抱月看着那光尘在山野间飞舞,似是自言自语,又似说与某人听。 说完这一言后,萧抱月脸上的悲哀和其余感情尽皆散去,再度恢复成平日的温润从容。他转过身来,问道:“道友对数百年前的人妖两族的终战可有了解?” 这突然的转折令清萦都不由一愣,然后她连忙收摄心神,不让自己被那感知所影响,也不让萧抱月发现自己的异常。 眼下发生的诸般异常,已是证明清萦堕入了外道,这让尊崇真武之道的女冠心中惊恐,既有为自己的遭遇担忧,又为可能泄露情况,被斥为外道而忧心。 在这种情况下,女冠选择隐瞒了自身的异常。 只是她这隐瞒,当真是出自本心吗? 须知沉羿虽然还无法走进女冠的心,但在某些地方做些手脚还是能做到的,比如悄悄放大某种情绪。 清萦不知道自己会如何,此刻的她只想着稳定心神,隐藏异常。 以大宗师的心境,这诸般负面情绪很快就被压下,恢复清冷的女冠回道:“道友说的是真武荡妖?这自是有所了解的,毕竟此乃真武道君亲自主持的。” “据典籍记载,此战一开始由真武道领头,道门呼应,宣战妖族,到后来佛门、儒家乃至所有的修行者都参与进去。荡妖令下,见妖皆杀,尤其是当时的不死······” 清萦突然一顿,脑中电光一闪,“道友是想说不死蝉?” “是啊,不死蝉,”萧抱月轻声念着这三字,然后看向空中落下的身影,“二位大师,灵龙铁刹亦是传承千年,对这一族应当不陌生吧?” “阿弥陀佛。” 佛号响起,灵门方丈和律宗飘然而至,落足此处山坡。 “老衲已经请陈施主去安抚其余施主,今日我等之谈话不会有其他人知晓。” 老僧先是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双手合十,说道:“有关不死蝉,老衲通过苦天祖师所留下的典籍中有所了解。在真武荡妖之前,不死蝉利用了一些人企图长生的心思,大肆渗透人族,利用庐舍们的权力和地位,推广《妖经》,不知多少人因此而堕入妖道。正是因为该族的举动,才会有真武荡妖一役。” “而说起此役,就离不开一个关键的人物······” 灵门方丈语意未尽,在在场之人谁都知道那个关键人物是谁。 ——妖道人。 武道开道者之一,《妖经》的开创者,同时也是真武荡妖一役的起因。 “昔年天山论道之时,尊者初见妖道人,就感觉其有异,不过那时候因为有魔君在场,尊者倒也没有对此有多大关注,直到真武荡妖之时,尊者才知晓当时的异常感觉为何而起。”灵门方丈徐徐说道。 佛门之法最重心意,作为此道之大成者,苦天尊者灵觉之敏锐,可谓是千古少有,以致于其初见妖道人就感觉到不对劲。 只是当时有魔君这位大魔在,论不对劲,魔君只会更强,不会更弱。苦天尊者连魔君都能坐而论道,更别说没魔君不对劲的妖道人了。 所以当时的发现并未被放在心上。 直到后来。 “直到真武荡妖一役,尊者才发现当初不对劲的源头,”灵门方丈的语气变得沉重,“道人非人,乃是妖,妖道人实际上乃是不死蝉夺舍人身所化。他就是掀开大战的罪魁祸首。” 也唯有如此,才会让苦天尊者只是感觉到不对劲,而无法察觉为何不对劲。 “不错,就是因为妖道人的命令,向来掩藏行迹少有人知的不死蝉才会大肆夺舍,频繁更换庐舍,为此不惜损及自身,”萧抱月沉声道,“所以道君亲自出手,灭了不死蝉全族。” “但现在,不死蝉又出现了······”清萦察觉到了盲点。 既是灭了全族,为何还会有不死蝉出现? 俗话说,人是人他妈生的,蝉是蝉他妈生的,就算是无性繁殖,也总归是有个源头,何况蝉类是卵生的。 所以答桉出来了,因为不死蝉还有余孽。 这才是关键。 “最好的结果,是此蝉乃是从真武荡妖中活下来的唯一余孽,最坏的可能······”灵门方丈说着,摇了摇头。 “妖道人还活着吗?”萧抱月轻声道出最坏的可能。 这个可能,是存在的。 尽管无论是道佛,都清晰记载着妖道人为真武道君所杀,可谁叫妖道人乃是不死蝉呢。 这一族最擅长的就是金蝉脱壳,谁也不知道被杀的是本体还是被放弃的庐舍。 这时,律宗也是开口:“擎天关一役中,离军出现大量半妖,他们应当都修炼了《妖经》。” 这一下,最坏的可能变成概率最大的可能了。 不死蝉被灭族了,《妖经》也绝版了,现在《妖经》出现了,不死蝉也出现了。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最坏的可能。 “多事之秋啊。”萧抱月轻叹道。 眼下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赌斗之事还未完,就发现妖道人可能未死,还有比这更让人头疼的吗? 一时之间,在场四人都沉默下来。 然后第五人笑了。 ‘妖道人,不死蝉,当真是叫人意外啊。’ 远在数百里之外的沉某人露出了感兴趣的笑容,重童之中清晰倒映着萧抱月等人的谈话场景。 虽然中州的山河大地还只是被初步污染,但这并不影响沉羿利用邪染来作为耳目。距离是远了点,好在彼方有清萦这么一尊信号塔在。 这两相加乘,正好能让沉羿身临其境般知晓彼方的谈话。 “所以我想问问。” 沉羿停下脚步,看向前方,“妖道人当真是不死蝉吗?” 他此刻正好走到一处泽地,四处有苍翠的大树和或明或暗的水沼,平静水面从沉羿的脚下一路延伸到十丈开外。 而在水面之下,则是开始汇聚的玄暗之气,不可见的邪染在他的意念引动之下包围此地。 在这种情况下,沉羿完全可以视作和此方小天地天人合一,无内无外。 所以,他在的念头下,一道身影被强行排斥出来。 就在前方十丈外,在一棵参天大树枝干上,带着神秘色彩的女子骤然出现。 身着紫色衣裙,裙摆可曳地,长发如瀑,垂落至枝干上,却不沾染尘埃。她就这般坐在树枝上,既有出尘,又有一种隐藏至深的魔性。 玄清宫·夜未央! “妖道人当真是不死蝉吗?”沉羿看着她,重复问道。 夜未央闻言,微微眯起狭长的凤眸,目中眼波流转,“这样的问题,你认为我知道?” “你不知道吗?”沉羿伸出一只手掌,掌上浮现生死二气,而后气机流转,二气循环,如一轮回。 身怀《轮回劫》的夜未央,会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桉吗? 当沉羿知晓这一点之后,就已经怀疑起这女子身上藏着的秘密,此时不过是直接揭破,摆在明面上诉说而已。 ‘他发现了?’ 夜未央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脸上挂起笑容,打算进行一波试探,“我还真不知道。” 她实际上一直藏的很深,至少在沧江之战时,夜未央就完全没暴露出自己已经习得《轮回劫》的秘密,其余人包括沉羿,都只是认为她是因为《天妖屠神法》和沉羿之气而一直沉睡,不得苏醒。 一直到战后,等到鬼王追着白小楼离开,夜未央才突然暴起,摆脱红莲夫人遁走。 按照那一位所说,完整的《轮回劫》将自身嵌入了天地,夺天地之造化的同时也成为了天地的一部分,已是超魔入圣,堪称功近乎于道,若不主动显露,是不会有人看出端倪的。 所以,夜未央想知道沉羿是否在诈她。 “不知道······” 沉羿闻言,手掌一转,突得生死交击,阴阳相化,一道电光从掌中出现,“那要你有何用?” 对于这些不说明话非要绕圈子的人,沉羿从空虚那里学到了特殊的应对方法。 若是对方比较强,那就跟着他绕,绕到他烦为止,或者干脆不搭话。 可若是对方比较弱······呵呵,那就简单了,拳头伺候。 对于这些耍嘴皮子的,没有比拳头更有用了。 电光迅疾,快到夜未央都来不及反应,就已经欺近,可谓是完美重现了当日清萦遭受重创的那一幕。 那时候清萦没料到明不绝之快,被一刀贯首,眼下夜未央同样也没想到沉羿会突然动手,并且如此之快。 她的气机运转和身体完全跟不上突然的袭击,那电光化出弧形,如刀锋般刺入夜未央的身体,霎时阴阳逆乱,乾坤颠倒,夜未央体内乱成一团。 这正是沉羿的不死魔刀强化版——天魔刀。 在措不及防之下,夜未央被一刀贯体,混乱的阴阳生死之刀打乱其气机,甚至让她向着死亡不断逼近。 第五百四十四章 气离清浊割元开天地分 根本来不及反应,更没法应对,那道刀光就贯入了身体,甚至比本能激发的护体罡气和清光还要快。 夜未央身兼两道之修行,既有九天清光咒护身,又有罡气护体,双重防护之下,竟还是没能挡住这一刀。 太快了! 并且对方也太不讲武德了。 明明上一瞬还在谈笑风生,下一息就翻脸,他甚至都没显露出一丝杀机,没有引起一点灵觉示警。 不过好在,夜未央背后有一个老爷爷挂件。 【气离清浊割,元开天地分。】 就在夜未央体内阴阳逆乱,生死对冲之时,一声低语在心中响起,随后就见气分清浊,理清阴阳生死,天地轮回,炼化外力。 夜未央身后长发无风自动,一清一浊两股元气演化出一天一地之景。 “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选中你的原因。”沉羿见此情景,恍然道。 夜未央所修之《九天道典》,乃是专修清气,而魔君渡入其体内的武修功力,是以浊气为基,清浊兼具,合炼气、武修两道之功,以成轮回之劫。 清浊,便是《轮回劫》的终点。 当初魔君应该是始修生死,以成大地轮回,功体根基乃是以浊气为主,这一点可以从不老山那些玄胎武修的功体可以看出。 诸如石魔、鬼王之流,他们的功法呈现基本都是浊煞形式。 魔君在浊气上走到了终点,欲求突破,便在清气上下功夫,而以彼时之环境,最适合魔君入手清气的点,沉羿用脚趾想都知道。 魔道中人向来是强度党,魔君也不例外,那么彼时在清气上成就最高的人是谁呢? 毫无疑问,是玄清宫的源头——真武道君。 玄清宫所传继的正是真武道君的炼气士道统,其根本之法《九天道典》正是真武道君所创。 魔君要选择兼修清气,基本上就只有从《九天道典》上入手一个可能了。 ‘所以夜未央才会被选中,因为她的根基本身就和《轮回劫》有部分类同,并且她还是炼气士,也合了魔君的修炼轨迹。至于其特殊的先天道体,反倒是次要的了。’ 蛛丝马迹的关联,最终形成完整的真相,便是沉羿也不得不感慨魔君的布局之深远。看起来只是一次对兼容功法的实验,是一步闲棋,却成了傀先生退场后的关键后手。 这些老怪物也许手段有高低,但深谋远虑、有备无患却是必备素质,也是时间给予他们的最大礼物。 要知道,夜未央被掳走之时,傀先生可还好端端地行走于世,魔君完全没料到自己的徒子徒孙会背叛。 一天一地之异象浮现,夜未央突得悬浮到空中,目光幽幽地俯视着沉羿,她的左眼格外幽深,仿佛有另一只童孔重叠在左眼上,与其对视,就如同直视一段漫长的岁月。 “真真是叫人讶异,不光是看出我身怀《轮回劫》,还推测出了魔君的存在,我当真怀疑你还是不是白小楼。” 夜未央凌空而立,双手虚握,就见清气涌动,浊气凝聚,在她双手上分别化出刀剑之形。 长生魔剑、不死魔刀! 不老山的绝学同时呈现,但刀剑之基却非是生死,而是清浊。 “那一位想要试一试你的实力。” 她澹澹说着,身影突然澹化,似是隐入虚空,又似消失于无形。 是和明不绝同样的极速? 不对,明不绝的功法乃是超脱魔君之藩篱所创,魔君本身是不通晓的,所以当初傀先生才会被明不绝一掌暗算。 那么答桉就只有一个了······ 沉羿伸手后拂,食指伸出,不偏不倚地挡住了一道剑光。 清气所化的剑锋至轻至净,可消万物,却难消那阻挡的一根手指。 “入天地之轮回,不在世间又无处不在,完整的《轮回劫》真真厉害,但是可惜······” 沉羿话未说完,夜未央的身影已是一闪而逝。 “可惜这处天地已经是我的了。” 《轮回劫》结合武道和炼气士,其奇异之处,近乎神通,可惜沉羿已经在此前做好了准备。 在他人无法观测到的视界,玄暗之色遍布八方,将这一处泽地完全覆盖。沉羿抽调了大量的邪染之气汇聚于此处,眼下在这里,没人能逃得过他的感知。 也正是因此,先前将自身存在嵌入天地的夜未央才会被强行排斥。 而此时,那玄暗的世界里一道光影在飞速闪现,那正是夜未央的移动轨迹。 刀,自前方来。 浊气魔刀至重至凶,刀既出,如九幽降临,万鬼哀嚎。 然而当沉羿周身魔气浮现,一道道幽邃痕迹形成之时至凶至重之刀,似乎也失去了其凶威,被成形的魔相阻挡。 之后刀光剑影频出,形成刀山剑海,清浊交错,直似要将天地化为未开之时,那清浊相融之可。 夜未央的身影时隐时现,似千千万万,充斥四面八方、天上地下,然而任凭刀剑如何凶狂,却还是难过雷池半步。 沉羿寸步不动,或是以手指阻挡,或是以魔相防护,每每在关键时刻挡下杀招,不让刀剑伤及自身分毫。 【停下吧,再继续下去,清浊之变都快被摸到门槛了。】 声音在心中响起,刀光剑影突消,夜未央的身影再度出现在半空。 随后,在她身上,出现了飘渺之音。 “天地之间似乎充盈着某种炁,一种余无法察觉到的炁······” 左眼的童孔更为幽深,似是那重叠在上的眼睛在接近,在观察,“可惜余真身未至,只有一缕神念,否则的话,倒是可以试着去探查一下这种炁的存在。” “随时欢迎,”沉羿身上魔气渐消,挂起笑容,徐徐吐出那声音的主人之名,“魔君,逆天唯我。” “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比起萧抱月和灵门方丈等人从典籍上得到的讯息,沉羿更倾向于亲口询问当时的亲历者。 要是没记错的话,魔君和苦天尊者的大战在真武荡妖之后,那时候的他应该还没因为企图吞噬开道者们而被封印。 第五百四十五章 星宫所在 妖道人是不死蝉吗? “是。” 飘渺的声音给出了确认的答复。 “余知道你想问什么,你还想问妖道人是否还活着。这一点,余也可以回答你。” “当年余以为他已经死于真武之手,可现在看来,他大概是没死,可惜了。” 可惜的是什么? 是可惜妖道人没死,还是可惜自己没有早一步知晓他没死。 沉羿认为应该是后者。 要是魔君早知妖道人没死,那么他当初肯定会对妖道人下手,吞噬了他,再去和真武道君较量。 可惜他不知。 甚至在之后的数百年里,魔君都不知道妖道人未死,以致于对破封也不怎么迫切。一直到沧江之战,傀先生退场,魔君才算是真正想要破封。 只是在那之后,刍狗道人就去加固了生死门的封印,堵住了所有破封的可能。 ‘而妖道人若是未死的话······’ 沉羿想起了当日度化不死道人之时,那从记忆中看向自己的道人。 如果那人就是妖道人的话,他能够第一时间施展咒杀之术的源头,就说得通了。不死道人的真身不死蝉和其有血脉联系,他是以血脉作为媒介,直接施展咒杀的。 “星宫。”沉羿徐徐吐出这两个字。 空中立即传来飘渺的笑声。 “看来你知道的不少,”魔君道,“余也怀疑,妖道人就在星宫中。可惜余之真身还在生死门内,否则定要找到星宫,见一见老朋友。” 老魔头是千年的狐狸,见识和阅历都远超沉羿,以前不知道老朋友还活着也就罢了,知道之后,立时就猜到了对方的所在。 “星宫在哪里?”沉羿问道。 “自是在最接近星空的地方,在那天地胎膜之下。想要进入星宫,武修难做到,合体境炼气士倒是比较容易。” 魔君澹澹说道。 天地胎膜······ 大气层? 沉羿立时想到星宫可能存在的位置。 ‘如此的话,也难怪找不到星宫了。它甚至有可能就是飞行宫殿,具备移动功能,否则魔君不会说要‘找’星宫。’沉羿心中思忖。 他有不死蝉在手,勉强也算是半个合体境炼气士,再加上自身的功体,当可来往于天上天下。若是星宫会长时间停留在一个位置,沉羿还真可以试着去找一找。 ‘可惜了,’他心中低叹,‘不能在那道人被封印的当下去跳一波脸。’ 眼下找到星宫,还能探探虚实,等到星宫光明正大地出现,那被镇压在宫殿中的道人应该也脱困了,届时若无惊天动地之实力,还是莫要轻易上星宫为好。 心中感慨之余,在表面上,沉羿则是收起周身萦绕的魔气,甚至将四周围的无形邪染给驱散,笑道:“不愧是魔道祖师,说话就是比明不绝之流敞亮多了。后学晚辈,拜见魔君。” 沉羿向着半空一拱手,算是对魔君的见礼。 “对了,晚辈还通过《不老书》参悟到魔君绝学的部分精义,不知······” 带着谦逊的态度,沉羿欲要向魔道祖师爷请教一下武道,他也不贪多,一部《轮回劫》就够了。作为能够自悟《轮回劫》的天才,沉羿觉得这应该不过分吧。 孰料魔君却是直接打断了沉羿的请教之言,“你能够自悟《轮回劫》,可谓古今少有之俊杰,余就不多加指点了,君自勉即可。” 说罢,夜未央的左眼便渐渐散去了那幽深之意,沧桑的气质也在消散,转眼间,她就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君自勉即可。” 夜未央似笑非笑地重复了这一句话,身影一退,便消失在半空中。 “这么小气的吗?” 沉羿“看”着那代表夜未央的流光在视界中离去,心中开始寻思起动用不死蝉的话,拿下对方的概率有多大。 在计算了过百种可能之后,他让不死蝉停下了真元运转。 罢了,沉某人宽宏大量,今日就放这小娘皮一马。 ‘不过话说,魔君特地让夜未央找上我,还测试了我的实力,然后就这么走了?’ 沉羿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 ························ 水泽深处,一条暴露于水面的粗大树根上,夜未央现出身形,轻笑道:“现在那天魔说不定还在为魔君的突然离开摸不着头脑呢。” 无缘无故找上自己,然后交手了一二,就突然离开,这要是换做夜未央,怕是也会如此。 她都能想象沉羿现在的疑惑了。 【莫要小觑了他,至今为止所有修炼《天妖屠神法》的人当中,唯独此人有大成就,快追上天下无敌了。】魔君的声音在心中响起。 这段时间以来,夜未央实际上一直在暗中调查获得《天妖屠神法》之人的情况。她并不参与功法的争夺,只是在每一个过手之人修炼后,暗中观察其修行进度和功体变化。 而今日找上沉羿···或者说找上天魔,不是因为其他,正是因为天魔也是曾经修炼过《天妖屠神法》的人,并且他应该是除天下无敌以外得功最全之人。 【所有的修炼者,他们的气息就和最近开始弥漫中州的那种未知之炁相近,也包括你这曾经窃取过天妖功力之人。而在众人之中,只有白小楼能够操纵那股炁,看来想要真正有所成就,还需达到玄胎境才行。】 “魔君想要让我尽快突破?”夜未央问道。 【不急,你还有时间。那种未知之炁已经通过水脉开始渗透土地,虽然生死门的封印因此而出现波动,但距离全面受到影响还远,你有时间打稳根基再行突破。】 【现在你需要做的,是不让其他人发现这种状况,引开道门、佛门的注意。】 “原来如此,难怪魔君会告知他有关星宫之事。”夜未央道。 无论是将经宗之事嫁祸给血佛法空,还是刚刚告知星宫的消息,都是为了引开世人的注意,不让中州的悄然变化被发现。 星宫,确实是一个极好的,且极为适合的靶子。无论是威胁力还是实力,都足以引起重视。 “不过魔君就不担心那种炁在侵蚀完中州之后,会有什么后果吗?”夜未央想起适才那种诡异的感觉,一种莫名的恐惧油然而生。 哪怕只是稍微感应,都能察觉到不妙,若是当真让这炁侵蚀完成,她都不知道会有怎样严重的后果。 但魔君却是全然不在意。 【无所谓,余只需要破封即可。】 对于这位开道者而言,这世上就无让其忌惮之物,未知之炁再如何危险,都没有他本人危险。 所以,他不在乎一切异常。 第五百四十六章 尘埃将定大离君臣 次日清晨,一封书信送入了皇城,送到了天玄帝手中。 此时的天玄帝赵政正在养心殿内处理政务,收到书信后,他看着信上的署名顿了顿,然后将其打开。 “陈天元在信上说,今日他要赌青州,问朕是否应战,”天玄帝看着书信,淡淡说道,“若是不战,今日这一战就免了吧。” 九玄山的风暴经过一昼夜后,有所减弱,但至今未散,甚至导致京城这边气候变化无常,时晴时雨,有时候甚至会出现沿海地区的飓风。 毕竟是一位大宗师玉石俱焚的手段,并且还是一位擅长操纵天地之气的大宗师,观此风暴烈势,就算是玄胎境的高手进去了,怕是也要大受影响,甚至有丧命的可能。 也就是说,唯有大宗师才能在目前的九玄山动手。 “他在试探我方。” 前方不远处,明不绝靠着养心殿的金柱,道:“同时也是在逼迫。” 昨日赌燕州,固然让对方意外,却也让陈天元看到了朝廷的意向。 ——朝廷是有意要放弃一州的。 而现在,陈天元主动押上了己方的州域,正是要试探朝廷的意向,同时也是要逼迫朝廷做出选择。 是要直接放弃青州,还是说打算再度开启大宗师之战,论出胜负来? 若是今日不放弃青州,那么明日就只剩下江州能放弃了。 可江州地处南方,论地理位置已是胜出青州不知多少,论利益,更是远远超出。 江州乃是出了名的商业繁华之地,每年江州的税收都能完爆三个幽州、两个青州,乃是朝廷的钱袋子。 放弃青州尚可接受,要是放弃江州,即便是还有易楼生意的天玄帝,也是会感觉到痛心的。 “你说,对方当真还有一位大宗师吗?”明不绝思索着问道。 若是没有的话,便是虚张声势,青州大可拿下。 哪怕青州再怎么不好,位置再怎么尴尬,也是一州之地,拿下还是不亏的。 可若是在诱敌深入呢? 天玄帝放下书信,拿起手边的一卷圣旨,道:“将这送到陈天元手上。” 养心殿的角落里,一个面白无须的太监悄然出现,双手接过圣旨,行出大殿。 这是任命青州牧的圣旨,天玄帝已经做出了选择。 “有没有第四位大宗师,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天魔没有找上朕,”天玄帝一边说着,一边重新开始批阅奏折,“朕冒不起这个险。” 早在昨日,天玄帝就已经知晓天魔脱困了。那时候他就在等,等天魔找来。 只要天魔愿意找上他,那他就可放手一搏,青州、江州都要拿下。以其五色神光之能和明不绝至极之速,天玄帝有信心两站皆胜。 可惜,天魔没有找上门来。 这让天玄帝只能做出割舍。 否则的话,等到中州赌斗,天魔将己方上场的玄胎高手给击败,拿下中州,从京兆府尹一下子升任中州牧,那就搞笑了。 “也罢,那便放弃青州吧,”明不绝道,“如此一来,这赌局算是尘埃落定了。” 幽州、蜀州、青州、越州归地方。 云州、东州、燕州、江州、中州归中央。 这便是未来的大玄格局。 至于江州赌斗未定之说····· 明不绝笑了笑,不置可否。 总体而言,朝廷一方还是占优势的,占据五州,基本盘还是比对方大的,并且未来也不是没可能重新夺回其余四州。 但这并不影响朝廷威严丧尽。 半壁江山失去掌控,完全可以冠上亡国之相的评断了。就是先帝十年不早朝,都没有这么惨。 所以,必须尽快拿回其余四州才行。 “朕已经派太史楼雷风恒前去天溟海,等天溟海里的那位理学宗师传回讯息,便可以动身了。”天玄帝语气平静地说道。 “天妖的遗毒已经破解了?”明不绝露出一丝讶色,然后感兴趣地道,“本座要破解遗毒的法门。” “可以。” ························ 当大玄京师的天气变幻不定之时,远在草原上的大离都城却是艳阳高照,炎夏的酷暑还在肆虐着这座城池。 街道上,贩夫走卒的叫卖声,马车往来的噜噜声,行人的谈话声,种种声音传入都城最繁华地段的一座大院内,在倾听者的耳中演化出一副繁华盛景。 “大离有此盛世,全赖师相之功啊。” 说话者看上去三十岁上下,身着一袭赤色华服,额上戴着繁复的冠冕,一副贵人之相。 他也确实是贵人,还是大离最尊贵之人——大离开朝皇帝·北辰天。 “是啊,全赖臣之功。” 大离师相从屋舍走入院中,听到北辰天之言,笑道:“圣上只顾着练功和征服,这国事倒是有大半都辛苦臣这劳碌命了。” 善一展折扇,走到和北辰天并列的位置,“而且,臣猜想圣上今日特地前来,也不是为了谈这大离盛世的。” “哦?”北辰天疑惑一声,笑问道,“那师相认为,寡人是何目的?” 善回道:“臣说了,圣上只对练功和征服感兴趣,这目的,自然也就和二者脱不开关系了。那拜火教虽是化外之教,但其圣典《阿维斯塔》却是精微玄奥,以圣上的才情,当是还没悟透,不需要寻找新的典籍。如此的话,圣上的目的还需要多说吗?” 答案就只有一个了——征服。 北辰天闻言,哈哈大笑,对于善在言语上的僭越毫不在意,反而连声道:“知寡人者,师相也。” 北辰天有侵吞寰宇之心,哪怕如今已经贵为九五至尊也依然不改雄心,大玄,乃至更远方的疆土,他都要占领收纳,直至最终浑同天下。 作为北辰天最亲近的臣子,善又岂能不了解他的雄心? “那么师相,你能给寡人一个惊喜吗?”北辰天转头,带着野心火焰的双眸令人难以直视。 善以平静目光与北辰天对视,丝毫不惧帝王的威严。他摇动折扇,手指掐算,“臣算算时间,圣上也差不多快忍不住了,所以早就准备好了足够的惊喜。” 这时,空中传来一声鹰鸣。 善听到后,笑道:“它来了,天溟海那边的消息,圣上想要的惊喜。”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七章 征兆魔元 时间相对平静地又过了一日,来到了第八战。 第八战,赌江州。 双方在午时先后抵达九玄山附近,然后无需多言,律宗和明不绝各自动身,自两方飞入九玄山区域。 与此同时,沈羿亦是准时抵达,在不死蝉的掩护下出现于山区之外的一处山谷。 这一次,他是独身一人前来,没有给一众炮灰来个秽土转生,也没带鬼王和红莲夫人。 实际上,在昨日带肉票去见萧抱月之前,这二人就已经被沈羿差使着离开了,去了青州。 至于原因······ 沈羿停住脚步,识海之中浮现出无因的身影。 “大自在,幽州、青州两地的信徒传回消息,这两州最近都出现了异常气候,据青幽交界处赤山县的门徒回报,该县已经三日大雨,地势较低的村镇都已经被雨水淹没。” “并且,雨势还在扩大,逐渐有蔓延两州的趋势。小僧和诸葛青云已经快要抵达青州,最迟后日,就可见具体情况查明,禀报大自在。” 无因将信息简要概括一下,后就直接送出意念,让沈羿直观了解到那汇总过来的信息。 “赤山县,距离天溟海最近的县城······” 多达上千条的信息被沈羿迅速阅览,提取出了重要的部分。 同时,天空突然出现了异状,他人无法看到的无形邪染在汇聚,于朝廷那一方的上空睁开了密密麻麻的眼睛,静静注视着下方。 “雄山海也不见了踪影。” 心念穿梭,进入万春秋和雄图的心神,调取记忆,同样是发现雄山海去向不明,已是好几日不见人影了。 “雄山海人称‘江君’,大江帮亦是内陆江河第一大派,看来这一次,天玄帝是打算派他打前锋了。” 消息汇总之后,已是能够确定天溟海要动一动了。 作为中原水系源头,天溟海的任何动静都会引起不小的气候变化,眼下两州天气变化如此异常,显然是自封在天溟海中的那位打算出世了。 察觉到局势顺从自己之意发展,沈羿心中涌起了浓浓的期待感。 他向着无因传念道:“鬼王和红莲夫人已经在路上,稍后你与他们在欲界中对接,协力查明情况。另外,各地信徒也听你等命令,可随意吩咐,必要之时,可让我之神念直接降临。” “是,大自在。”无因竖掌行礼,身影渐渐淡去。 而沈羿则是顺着山谷似缓实疾地前进,一步十丈,身影逐渐融入了那肆虐的风暴之中。 九玄山之内,乱流肆虐的盆地上空,一道灿金光芒降临,佛气肃正,以强势之姿镇压汹涌的元气,辟出一片平静之地。 而律宗,便出现在闪耀的佛光当中。 只见他周身萦绕着梵文佛字,一手持不动明王剑背于身后,佛光在脑后形成一轮光晕,身现二十四种妙相,庄严之气冲霄而起,直叫这险恶之地如化佛国。 另一方,魔影横空,不老山掌座携不世之速降临,身如刀剑,斩开佛国,佛魔之气在刹那间激烈碰撞,一瞬间便爆发出无数火星。 “轰!” 明不绝落地,步履所踏之处,奇景变化,周身三尺之内,荒芜大地再度出现盎然生机,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又极快地开始衰败,生生灭灭,循环不休。 虽不及律宗那般声势浩大,但论领域之玄奇,却是远远胜之,生死之气在周身三尺之内萦绕,无时无刻不和佛气碰撞,甚至将其灭杀。 两大强者的气机不断碰撞,空气变得扭曲魔幻,在他人的眼中,双方的身影亦随之变化,时而模糊,时而膨胀,又时而缩小。 “俱利伽罗,吞外道之智火之剑,吞气出如二万亿雷。” 律宗出声长吟,不动明王剑如化神龙,在手中颤动,甚至还有佛气化成淡淡的龙首虚影,笼罩律宗之首,使其看之如同人龙。 律宗出身灵龙铁刹,其最初之根本法正是八部神功中的大威天龙正法。此功最重心性,讲究一个勇猛精进,食气境、化煞境皆要吸收阳属之气,炼罡境亦是要练就至阳之罡,总结起来就是一个冲冲冲,莽莽莽。 律宗后来虽兼修了密宗之法,以身、口、意三密来慑服心中躁进,但作风却是未改,那一身雷火罡气便是明证。 眼下律宗不断催谷功力,气势眼看就要登临最巅峰,一身佛功臻至极限,但在此时,明不绝突然出手。 他选的时机极为巧妙,正是律宗之势将要攀至巅峰又未至之时,虚时变窃取虚假的时间,令得明不绝之速天下无双,念至及身至,心到即剑到。 律宗之势眼看便至巅峰,却被突然打断,正如亢龙有悔,上不去又下不来,处于不上不下的状态。 至极之速快到令人难以反应,当律宗感知到明不绝移动之时,他便已经中间。 长生魔剑夺取万物之生,以全自身之命,犹如一条活着的毒龙,噬咬在律宗胸膛上,护身罡气都完全无法阻止剑势的入侵,只因罡气的流转完全不及魔剑之快。 只要还有流转的间隙,明不绝便可以无间如有隙,轻易穿透,这天下间九成九的护身罡气都挡不住明不绝。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律宗。 但在剑锋触及肉身之时,却是发出清脆之声,被显现出灿金之色的胸膛挡下。 “无漏金身吗?” 明不绝毫无意外的道一声,随后身随剑走,魔刀亦出。 律宗能修成无漏金身,明不绝毫不意外,他这一剑本就不是为了一击致命,而是要打断其势。 不上不下的亢龙会有一瞬间的回势不济,而在一瞬间,又足够让刀剑斩出多少击呢? 一击不破,那便千刀万剑,明不绝的身影在变得模糊,连律宗的法眼都险些捕捉不住。 跟不上其速,那便只有挨打。 然而正当剑锋将离之时,一股反震之力却是突然从律宗体内冲出,虽然明不绝的速度之快甚至令得那力道击空,但他还是真正吃了一惊。 金钟罩? 密宗大轮寺的金刚无能胜? 不老山掌座能够清晰辨认出这两种功法的痕迹,他突然感觉到了棘手。 而在同时,沛然之势急转内敛,佛光疯狂收缩,向着律宗凝聚。 ‘强攻之势是诱敌之策,这秃驴真正想做的是固守······’明不绝在虚假的时间内移动,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没有人能比虚时变更快,便是如天玄帝之禹步、萧抱月融入自然之能,乃至还有《轮回劫》的无处不在,都不及虚实变快。 律宗之速甚至赶不上以上这三位,更别说能够和明不绝较量了。 打从一开始,他就是想着以守代攻。 虚时变确实厉害,但也有其缺陷,修行此功者就如同天上流星,璀璨,也短暂。 “贼秃!” 明不绝轻喝一声,如惊鸿掠影,似迅雷闪电,在佛气回拢的一弹指间,他手中刀剑斩出一千九百三十一击,所有的碰撞声化作惊天音浪,竟是将凝缩的佛气给击溃。 “轰隆!” 无俦之力自屹立的金身上反震而出,方圆两丈之内的地面塌陷,下方地面不断坍塌,让两者同时坠向山体之内。 “先是固守,后又限制场地,阴损,太阴损了。”混乱的风暴之中,沈羿看着这一幕,也是不由感叹。 由于有陈天元这内鬼在,沈羿对于律宗的应对之策是早有了解的,但是直到此时,他才算是真正认识到律宗的金身之强。 龙吟铁布衫、虎啸金钟罩,这是律宗的初始功法。 没错,当初虎师兄推荐给沈羿的功法,就是律宗曾经的修炼法门。 之后则是大威天龙正法,还有在金身上卓有成就的密宗之法,诸如金刚无能胜、不动明王身等等。 律宗以刚猛厉烈的行事作风著称,但很少有人知道他要是龟缩起来,如今大轮寺的方丈龙象大宗都要惊叹他的防御。 说话之时,沈羿的感知遍及四方,敏锐察觉到另外二者的存在。 ——天玄帝、萧抱月。 这两位果然也是关注此战,为此而亲身进入九玄山,近距离观战。 而在塌陷出的空洞之中,两丈方圆的地面还在不断下沉,直似要坠入九幽之下,律宗起剑,剑荡雷火。 他的剑势足以覆盖这两丈之地,不动明王剑化龙而起,矫矫而动,佛气霸道,势如天雷动地火。 只要覆盖周边,便是以明不绝之速,也无法让律宗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除非明不绝逃走。 明不绝当然可以离开,以其之速,律宗也拦不住他。 可他并不想离开。 只因他已断言此战的结局。 不老山的掌座固然慎重,但还是要脸的。至少律宗还没到让他舍弃脸皮的程度。 而且,此战他依然必胜。 “想要硬碰硬,本座成全你。” 就如同彗星袭地,明不绝周身都被黑白之气围绕,他化作了一颗黑白流星,轰撞在金身之上。 魔刀魔剑交错,刀剑之罡割裂雷火,和肆虐的剑龙碰撞,斩击屹立的金身。 双方硬桥硬马地搏杀,明不绝在雷火剑势中挪移,承受着反震之力出招,而律宗则是干脆站着被斩,以气御剑,以念御势,让不动明王剑化龙,绞杀两丈之地。 厮杀,碰撞,爆发,受创。 山体被震荡,山岩在崩碎,饶是以九玄山之稳固,也越发难以承受这两丈之地的搏杀余波。 哪怕越接近山脚根基就越发稳固坚硬,哪怕地气越发浓郁,将余波限制,也无法削弱越发强烈的震动。 律宗不知道自己承受了多少击,无漏金身已是出现了道道伤痕,有红中带金的血液在流淌。 明不绝的气机愈演愈烈,如同烈火亨油般熊熊燃烧。 “这一战,当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风暴肆虐的盆地上,突然有人发出声音。 “你想要以平局结束?”天玄帝的身影在风暴中若隐若现,“可惜啊······” “你没察觉到风暴越来越强了吗?” 意味莫名的话语,却是叫其余二人同时心中一凛。 沈羿看着越来越剧烈的风暴,洞察万象的感官察觉到了不是太妙的征兆。 风暴按理来说应当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断变弱的,可现在,它却是越来越强了。 ‘不对,不是强,是急。风越来越急了,有一股力量在推动着它,令风不断加急,或者说风的运动越来越快了。甚至,还有我······’ 沈羿身上浮现出微不可查的电光,本就在加速的身体,受到了另一种力量的推动,运动又快了少许。 虽然不如风暴明显,但确实存在。 ‘明不绝的功法,竟是开始作用于外,并且影响范围如此之大。他,要突破了。’ 沈羿感受着那种愈演愈烈的变化,露出感兴趣的笑容,“战中突破,啧啧。” “明不绝要凝练极元了,”萧抱月亦是现身于风暴之中,轻叹道,“大师给予他的压力,令他踏出了那一步。” 极元,精气神三元完美融合,这是天元武修阶段性的一个层次。 当初道虚真人还是因为自身忘我,才能够步入这层次,算是走了捷径。可饶是如此,还是让来犯的几位大宗师为之忌惮。 而现在明不绝却是即将真正踏入这层次,凝练极元,亦或者说是——魔元。 “战中突破,非成即败,胜负犹未可知。” 说到这里,萧抱月伸手一拂,真武七劫剑立于身侧。 天玄帝徐徐走近,身周神光隐现。 风暴越发喧嚣,却有一种截然相反的沉凝气氛悄然出现。 明不绝和律宗的胜负眼看就要决出,沉凝气氛也越发明显。 经过激烈的搏杀,双方皆是已经受了重创,便是胜也是惨胜。盆地上的二人蓄势待发,是为保证胜者不被敌方趁机袭杀,也是为保证败者能够活命。 当然,这两种保证双方都只会选择一种,且若是己方胜了,嘿嘿,那就需要保证败者入土了。 无论是明不绝还是萧抱月,都不接受失去一个大宗师,但都能接受对方失去一大战力。 二合一章节。 第五百四十八章 一对二强对弱 “咚!” 不断坍塌的两丈之地突然一轻,却是进入了山腹中一处空洞区域,周边空间变大了。 “遍照十方!” 律宗长啸出声,本体一改固守之势,掌运沛然佛光,佛门至高神掌按在矫矫如龙的不动明王剑上,掌剑合一,顿时催发至圣至正之式。 “大威天龙,无量寿佛,唵嘛呢叭咪吽。” 刹那之间,过去七佛之影纷纷呈现,一条天龙啸聚罡雷佛火,气满八方。 双方激战数百招,已是搏杀到白热化的程度,眼下空间限制突然消失,律宗干脆豁尽全力,使出最强一剑。 雷火遍八方,充斥偌大的空间,明不绝感应到那天龙牢牢锁定自身,张牙舞爪,呼啸而来。 “好!” 不老山掌座不退反进,头上出现大片的雪白,生死之气剧烈波动,疯狂循环,刀剑合一,千重万叠的刀剑之势悉数化为一股,化作一道光。 “虚时变·白驹过隙。” 生死不过一瞬,岁月若白驹过隙,来去匆匆。 这一招如同化身岁月,融入时间的长河,那一道光和天龙交错而过,佛光、罡雷、真火,皆如同画纸,一分为二。 天龙发出一声如同呜咽般的吟啸,倏然断首,一道剑影打着旋飞出,斜插在山岩上。 而那一道光却是未曾停止,而是顺着轨迹和律宗交错,锐物和金身的摩擦,拉扯出尖锐刺耳之声,周遭罡气陡然爆发,两丈之地顿时化为飞灰,山体已是爆碎出无数碎石烟尘。 “轰——” 律宗轰然落地,手按胸膛,一道撕裂性的伤痕出现在金身上,拖过伤口隐约可见内中的脏腑。 “噗!” 他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气息垂落。 先前所受的伤势加起来都不及这一道伤痕来的重,这一击已是破了金身,伤到了律宗的根本。 但明不绝亦是为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律宗控制着身躯,试图让伤口弥合,同时看向对手。 明不绝此时身在半空,如断了线般的风筝飘浮,头发白了大半,气息不比律宗强上多少。 然而,就在下一瞬,明不绝的气机再度变得强盛,如回光返照一般,他凌空而立,身上气机无比圆融,一股雄浑之气在身上激荡。 “哈哈哈哈·······” 明不绝哈哈狂笑,那种如烈火亨油般的气机变化也变得稳定下来。 精气神三元融合,气不竭,则精不枯,则神不殒,三元一体,三者交融,不说不死不灭,但那生存能力却是远比凝练极元之前要强上不止一倍。 本来因为虚时变也不断燃烧的三元稳固下来,虽然加速还是要大量消耗,但也不至于一施展全力三元都如烈火亨油般烧个不停,每时每刻向着死亡加速。 而在另一边,律宗察觉到自己身上的伤口竟是无法强行弥合,一道道无形的力量固定住伤口,恍如被时间凝固了一般。 “你输了。”明不绝转身,生死之气再度凝聚刀剑之形。 ························ “律宗输了。” 天玄帝看着越来越剧烈的风暴,淡淡说道。 凝练极元的武修大宗师可一念动天象,他们的神念已经具备了罡气的性质,能够以意念影响现实。 眼下风暴如此变化,正是说明了明不绝已然凝练魔元,进入了新的层次。 “萧掌教,输赢乃兵家常事,还请拿出道门之首该有的器量来。”天玄帝似是提醒,又似警告,身后已经浮现出白、青、赤、黑、黄五色神光。 这赌斗本就默认既分高下又决生死,萧抱月眼下的行为说起来,那是相当的不体面。 然而相较于一个大宗师的生死,这点体面还当真无关紧要。 若是换做天玄帝,他也会如此。 要是明不绝突破失败,遭到反杀,天玄帝同样会出手保住其性命。他适才也同样考虑过明不绝失败的后果。 所以,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天玄帝都不等萧抱月给出回应,不等另一方的沈羿有所动作,他就弹指一动,两道神光飞射而出。 一者,为白金神光,凌厉杀伐,直射萧抱月。 一者,则是黄土神光,入地潜游,袭击沈羿。 天玄帝将二者之威胁皆考虑在内,务必要将二人拖住,让下方分出生死。 “轰!” 风暴突动,一道风柱扭曲游动而来,竟是挡在萧抱月前方,和神光碰撞。庚金之气和风刃不住的交击,绞出了不绝的声响。 而沈羿则是双脚一错,右脚震地,一块巨岩被劲力震出,其上还有一道神光游走。 不死蝉飞落到沈羿的肩膀上,阴阳二气急转,将巨石绞碎,将神光击破。 “陛下这是等不及进行中州赌斗了?”沈羿轻笑道,“提醒一下,现在是一对二。” 这两强相争,必有一伤,沈羿还打算给沈某人的洗礼,可没时间在这里干耗。 “错,现在是强对弱。” 天玄帝手捏拳印,一拳递出,五色神光铺天盖地而来,“朕为强者,尔等皆是弱者。” 大宗师境界完全凌驾于二者之上,哪怕是曾经的天元武修萧抱月,也要受到那境界的倾轧。 萧抱月再强,也依然还在玄胎境,虽有抗衡大宗师之能,但绝对无有战而胜之的力量,否则的话也不需要担心那诸葛世家背后的大宗师是否会出面了。 拳势所向,神光所布,天地万象都似在旋转,被那五色光华笼罩,世间万物,凡是在五行之内,都要入其拳中,凡在五行之内,都不可与其为敌。 五行五方,皆在掌握! 这正是天玄帝的五方印。 “兵字诀。” 萧抱月左手扬起,狂暴风劲悉数往其掌中汇聚,化作乱流向前狂飙,和五色神光碰撞,右手拔剑,真武七劫剑带起阴阳之光,碰撞五行。 兵字诀第三层境界便是以象成兵,化天象为己用,眼下萧抱月便是纳风暴为兵,御风迎敌,同时剑出七劫,一身七化,起真武大阵。 第五百四十九章 劫气迷心 一人七化,七劫即成。 萧抱月以一人之身布下真武七劫阵,气机交加四溢,凝聚出七颗大星的虚影。 风暴为其所用,这是兵字诀。 诸气协同应敌,这是斗字诀。 一身七化,共布七劫,这是阵字诀。 光是沈羿一眼看出的,就有九诀之三,真武七劫阵上空七星聚会,夺目星光与五色神光一争光辉。 而在萧抱月身上,北斗九皇冠、紫霄太极袍、真武七劫剑相映生辉,协同其自身之力,令巨大太极遍布大地。 阴阳对五行,五色神光虽强,却也被七星所阻。 但天玄帝的拳势随后而来,五方拳印震七星,霸道拳威下,大星陡沉,萧抱月七身同时一震。 “当初你还是大宗师之时,朕尚且能杀你,如今你连大宗师都不是,也敢在朕面前放肆!” 天玄帝拳势倾轧,星光退一分,拳势便进一分。 他眼中浮现出森然之色,显然已是动了杀心。 刍狗道人已死,若是律宗也亡,萧抱月也毙,那么剩下的敌人便不足为惧。天玄帝甚至可以直接撕破立好的赌约,将敌人赶尽杀绝。 主意既定,杀机沸腾,五方拳印更显霸道,立时要攻破大阵。 孰料就在这时,一股冥冥中的感应出现在天玄帝心中,他突然眼前一花,五感乃至灵觉都似蒙上了一层尘埃,有种不清明之感。 霸道无俦的五方印顿时失去那倾轧一切的气势,威能虽在,但拳势却是已破。 “这是······迷心之法?” 天玄帝大袖一挥,玄龙皇玺飞出,被抓在手上,一道道灵光流转周身,令其六觉清明,随后就见天玄帝眸光如电,锁定左前方,“谁?” 他一声断喝,声传百里,如雷霆般轰入那被锁定的身影。 炼气士认为万物为炁,天地就是一片炁之海洋,只要掌控炁,便无所不能。 以此,衍生出诸般术法。 其中较为有代表性的,就是通过气机感应来测吉凶祸福的易术;通过气机连接来行隔空杀伐的咒杀之术;还有以气机交感来达到蒙蔽心神感应,让人心境失控,甚至做出种种不智之举的迷心之法。 在炼气士时代,对于那些蒙蔽心神的状态有个统称——劫气迷心。 此时此刻,就有一位炼气士通过气机交感来影响天玄帝的心神,使其在关键时刻受到制擘。 而要影响到他这等大宗师,就只有同级别的人。 ‘第四位大宗师······不好!’ 天玄帝心中暗道。 通过术法进行牵制,并不能真正伤及大宗师,却能进行有效的制擘,尤其是在激战的时候。心神时时刻刻受到牵扯,哪怕无甚伤害,也绝对会影响实力的发挥。 此时天玄帝在与人交手,但真正的激烈战斗还在下方。 “退开!” 以玄龙皇玺守护心神,天玄帝掌现五色,五行排空,如惊涛骇浪般汹涌,势如巨浪,淹没大地。 真武七劫阵遭受轰击,顿时阵势一阻,但萧抱月七身步罡踏斗,七星大耀,不但将巨浪拦下,甚至反要将那塌陷之处笼罩。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飘然而出,却是沈羿与不死蝉现身,在天玄帝右方抬手出招。 “天魔两极,阴阳一气。” 阴阳两极魔道逆乱阴阳,真空阴阳道阴阳交错,沈羿抬手打出一股雄浑魔气,随后不死蝉振翅,阴阳之气如飞龙般冲出。 魔气、真元交融,在那万物玄同的本质下,两条魔龙呼啸而出,在半空交错而过。 阴阳交换又交错,那一刹那的力量足以撕裂空间。 “嘭——” 交错的阴阳魔龙夹到了一层自动浮现的龙鳞气罩上,在一声闷响之后······ 天玄帝毫发无伤。 以真龙之鳞炼制而成的帝袍防御之强,竟是将撕裂空间的一击挡下,这一击没能伤到其分毫。 但气劲的冲击还是将天玄帝送出十数丈远,趁此机会,真武七劫阵覆盖了两丈方圆的洞口。 天玄帝想要抵达下方战场,就只能自己打洞下去了。 以他的实力,倒不是不能做到,甚至不需要多少时间,但这点时间已经足够了。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巨响传来,盆地周遭的其中一座山头突然炸开一个口子,有一道金光闪闪的人影出现在席卷的尘埃之中。 紧接着,就见一正一反两道刀芒剑光掠出,落在那人影身上,斩出金红色的血液。 但在同时,一声闷哼也突然响起,紧接着就见魔影划空,明不绝十分突兀地出现在天玄帝身侧。 “胜负已定,”他淡淡道,“不过放心,本座宽宏大量,放了那贼秃一马。” 他身上杀势未消,言谈间,自有一种生杀予夺之势。 如同沈羿没感知到其体内衰弱的三元,他说不定还真信了。 明不绝虽然有了突破,但此前激战消耗过度,眼下头发都白了大半,显然是不适合久战。有那大宗师级别的炼气士在暗中牵制,明不绝显然无法做到短时间内斩杀律宗,若是继续拖下去,未免有些不美。 所以,他选择了罢手。 “可惜了。” 天玄帝见状,摇了摇头。 要是他能够及时赶下去,以玄龙皇玺覆盖周边,当可隔绝那干扰,可惜被拦住了。 想到这里,天玄帝不由看向关键时刻阻了他一阻的沈羿,讥讽道:“朕还从没想过魔道中会出阁下这等正道栋梁。” 在他看来,沈羿是完全的损人不利己,分明被道门囚禁了数日,竟然还在这关键时刻与萧抱月联手,此举当真是够恶心人的。 此时,这位陛下怕是不知,他一开始拦住了沈羿,就已经损到他了。 我大自在麾下少两位大将,责任都在伱这狗皇帝身上。 想到这里,沈羿微微一笑,“没办法,谁叫本座喜欢当搅屎棍呢。” 搅屎棍,搅的就是你们这几坨翔。 粗鄙,简单,却相当能够恶心人。 无论是天玄帝还是萧抱月,二者皆是不约而同的眼角微抽,显然是已经对号入座了。 今天看到胡歌官宣有女儿了,我不由感慨,这样一来,我国的美男子就只剩下我一个还是单身了。 唉,寂寞啊。 (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章 天魔遁 “结束了。” 百里之外,有身披斗篷者站在高坡上,说出这么一句话。 他手持着一杆幡旗,旗面上有一狰狞魔神在无声咆哮,一道道隐晦而无形的气机渗入半空,遥遥和百里外交感。 “这一次,便算是贫道对你的回报吧,掌教。” 神秘人物轻声说着,被斗篷遮掩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决然,“一位中兴之主拯救不了道门,哪怕他是道君真灵转世,能够让道门重光者,只有道君。” 带着让道门再度伟大的崇高理念,神秘人物凭空消失在高坡上。 ························ ‘走了?’ 类似的想法,出现在众人的心中。 只是每一个人的心思又有不同。 萧抱月心中颇为复杂,他粉碎山河经纬盘,是提醒那人,自己已经知道了他的情况,同时也是要表明真武道与其已是没了干系。 对方先是算计作为掌教的自己,令自己身死,让真武道陷入内乱,如今又是假死脱身,已然触碰到了萧抱月的底线。于情于理,萧抱月都不会继续姑息。 可没想到,也是这位,在今日这关键时刻助了己方一手,令律宗得以不失性命。 ‘师叔,不送了。’ 萧抱月心中低语一声,身影闪动,倏然间出现在远方,扶住了鲜血淋漓的律宗。 而天玄帝和明不绝则是心中闪过同样的思绪,‘第四位大宗师?’ 他们将此人和当日相助诸葛无忌的大宗师对上号,竟是相当吻合。 同样是炼气士大宗师,同样是隔空相助,并且不欲暴露身份。看起来,此人似乎不想涉入太多,只做背后支援。 如此,倒也难怪陈天元要拿昨日的第七战做文章了。 那一封书信,可以说是他故弄玄虚,也可以说是请君入瓮。要是朝廷这边当真不愿意放弃青州,陈天元说不定就能以此请这位大宗师出战了。 如今看来,倒是好在天玄帝谨慎,没有上他陈天元的当。 两个心思深沉的老狐狸自动联想出了一个可能的结果,心中不由暗骂陈天元狡猾。 另一边的沈羿也没有想到,这一突然出现的变数,竟是利用到了自己先前的布置。看天玄帝和明不绝的忌惮之意,显然是误会出手相助之人的身份了。 当初沈羿相助诸葛无忌,一是要保证蜀州不落入朝廷之手,二是给这位诸葛世家的家主埋下种子,三则是想要以此布局,挖道门墙角。 现在计划一二三都成功了,这一手布置自然也暂时放到一边了。 没想到这一步搁置的棋,现在被道门的人给用上了。 不死蝉在肩膀上轻轻扇动蝉翼,将一种熟悉的念头传达给沈羿。 它能够感应到,先前百里之外出现了熟悉的气息。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不死道人被炼杀之后,他所使役的魔神就被刍狗给收走了······’ 沈羿终于能确定,刍狗这牛鼻子果真是未死。 就是不知刍狗道人做这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了。他既然参与了炼杀不死道人,就说明他不是星宫中人,还是说他知晓不死道人的真身? 事情的发展,是越来越让沈羿感觉到有趣了。 这时,萧抱月已经助律宗助律宗祛除了周身伤口上的异种罡气,让其伤口能够弥合,然后遥遥对着天玄帝和明不绝道:“此战是你方胜了,我等与朝廷的赌斗,也结束了。” 他带着律宗,身影化光,渐渐消失在未散的风暴中,将战场留给了需要的人。 第八战结束,那么就只剩下中州了。 而与朝廷对赌中州的,不是萧抱月等人,而是沈羿。 天玄帝看向沈羿,无形的气机牢牢锁定沈羿的身形,“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就将这最后一战也了解了,如何?朕的京兆府尹。” 帝者移步,势压天下,盖凌四方的气机如同一堵堵无形之墙,包围周边,向着沈羿倾轧而至。 明不绝也是目光扫视而来,已然平复下来的气息似乎又有燃烧的趋势。 “过分了啊,竟然过河拆桥。” 沈羿对于萧抱月的举动发出严肃的批判,同时向虎视眈眈的二人严肃道:“中州之归属关乎大玄之安稳,岂能仓促而行。本座觉得,当沐浴更衣,斋戒七日,然后择一风水宝地,一决胜负,如此才对得起中州之关键。” “地方本座都想好了,就在紫微殿顶。七日之后,月圆之夜,紫微之巅,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天魔很是体贴地选好了时间和地点,并且还十分给面子地将决战之地定在朝廷的大本营,可谓是贴心又有诚意。 奈何,狗皇帝不给面子啊。 “朕觉得今日就很好。” 面对势均力敌的萧抱月等人,天玄帝唯唯诺诺,面对势单力孤的天魔,狗皇帝重拳出击。 话音甫落的瞬间,天玄帝步一移,身一闪,缩地成寸,神出鬼没似地出现在近前,一拳捣来,铺天盖地的拳势笼罩了天地。 在沈羿的眼中,这一拳千百倍的膨胀,直似充塞天地,占据寰宇,四海八荒都在一拳之中,可畏可怖。 他在这一瞬间,已是被天玄帝的领域笼罩,如同成为了天地的敌人,受到万物的针对,那拳锋更是带着天塌一般的威势,令人陷入最绝望的心境。 “本座觉得不好。” 直面拳威,沈羿却是还有心思说俏皮话,他如同在另一个时间维度,明明天玄帝这一拳至快至强,话语还是不疾不徐地传播,在拳锋击中之前传入对方的耳中。 快与慢同时存在,极端的矛盾感简直让人有种吐血的不适。 在无处不在的威压下,沈羿却是如鱼得水般自在,身影若虚若实,如镜花水月般,如真似幻。 太阴尸解蜕形箓的虚实之变,真空阴阳道的真空之理,还有阴阳激变化生雷霆的加速之法,变、理、速,融会贯通,哪怕没有展现出真正的根基,沈羿依然显露出游刃有余之势。 毕竟他可是有不死蝉这一相当于外道元神的外置能量源在。 “威逼臣下,当真有辱帝威,不过陛下既然有意,本座也乐意奉陪,见招吧。” 那无限延长的瞬间中,话语还在清晰传来,沈羿提元纳气,魔气化阴阳,真空纳虚实。 “天魔绝式——” 魔气融入不死蝉之力,攀升到极致,沈羿整个人都化作了一道魔光,“天魔遁!” 如同超脱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魔光携浩荡之势,突破拳势之威压,然后······破空而去。 他遁了。 两个大宗师皆在,沈羿是有多想不开,才会继续停留啊。 所以,三十六计走为上,撤退。 “陛下,我们后会有期。” (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一章 九州泽国 “轰!” 如天倾般的至极拳势爆发,地崩山摧,九玄山中央的盆地再度经受一次摧残,大片的地面崩毁成齑粉,激烈的拳劲甚至击散了部分风暴。 如此拳力,可见天玄帝适才的杀心。 可惜,落空了。 天玄帝冷着张脸,缓缓垂下手臂,眼中似乎在回放着适才那一幕。 “虚时变?”他问道。 “似是而非,”明不绝的面色比天玄帝还难看,“同境界下,他之快,不下于本座。” 此时此刻,明不绝对沈羿的杀心,是比谁都要重。 虽然功法似是而非,但根基却是和虚时变完全一致,都是通过生死循环的加速来形成极限的突破,这要是说和虚时变没有关系,那是骗人的。 也正是因此,明不绝才会如此愤怒。 苦心孤诣所创出的功法被人山寨,甚至山寨货的质量不亚于正品,而且论关系,他明不绝还是白小楼之师。 还有比这更气人的吗? 应该是没有了。 若是时光倒流,明不绝绝对会第一时间开启虚时变,强行斩杀了这逆徒。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两位大宗师的锁定下,沈羿应当是无路可逃,所以明不绝实际上并没有出手的心思。等他发现沈羿身怀功法之特殊时,已经晚了。 一个瞬间的时间差,足以让沈羿突破拳势并逃出老远,去到九玄山外陈天元等人附近。此时萧抱月和律宗应当已经与他们会合,明不绝要是敢追上去,对方绝对不吝于截杀。 明不绝追上去,除了让三元进一步耗竭以外,完全没有其他成果。 想到这里,深沉如明不绝也有种躁狂的冲动。 虚时变能够向未来窃取虚假的时间,以最快的速度将潜力置换成实力,堪称天才最适合之功法。并且越是需要水磨的阶段,这门功法的作用就越大。 不同于大宗师阶段才创出虚时变的明不绝,对于玄胎境的沈羿来说,苦修依然有用,并且玄胎境也是相当需要水磨功夫的境界。 此子不除,日后恐成心腹大患啊。 见到明不绝如此恼怒,天玄帝反倒是有些平静了下来。 他劝道:“就算精进速度再如何快,玄胎到天元的难关也不是那么容易过的。我等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开启天溟海。” 相比较天溟海,这新晋的天下第一搅屎棍反倒是次要的。 明不绝闻言,勉强压下了心头的怒意,冷声道:“待到本座悟出《轮回劫》,便是穷搜天下也要斩了这逆徒。” ························ “他人的失败,就是我的快乐啦。哈哈哈哈······” 魔光横贯苍穹,穿梭千里,在长空中留下了久久不绝的狂笑声。 虽然已经战略性转移,但沈羿留在九玄山的耳目还是清晰无比地传达天玄帝和明不绝的对话、脸色,那愤怒和后悔的神情,光是看到就能让人心生强烈的愉悦感。 沈某人现在最喜欢看到的,就是那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破防了。 今日一下子看到两位,当真是让他乐到不行。 ‘不过想要真正让这两只老狐狸破防,还得等到接下来的天溟海之行。’ 魔光划空而过,最终落在了下方的一处树林之中。 然后,沈羿运使轻功,穿山越岭,直线前进,以最快的速度出中州,然后又是片刻不歇,昼夜不停,一直到了云州附近的一条江流,他才停下了步伐。 “差不多了。” 他登上江边的山岳,于山顶极尽眺望,肉眼可见的殃云笼罩了视线所见之天空,暗沉天色似乎随时能够滴出水来一般,令人有种无形的压抑。 不,是已经滴出水来了。 沈羿显露重瞳,异化的感官看向苍穹,只看到浓浓的水气积压,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一般。 大半个云州都在降雨,乌云滚滚,雷霆闪烁,大雨倾盆。超越常人的感官能够一直看到云州的尽头,看到青州的天空,那里已是完全沦为了雨的世界。 青州、幽州,以及大半个云州,方圆几十万里都是阴云密布,大雨不休,越是接近北方,雨势就越大,水气就越强。 这天灾,便是沈羿全力施展出涝祸九霄就远远无法企及。 “这天气······水势泛滥已是不远,幽州和青州将以最快之速沦为泽国,届时······我的人啊。” 沈羿不由发出一声哀叹。 他的信徒主要集中在发家地,幽州和青州就是欲界信仰的重灾区,一旦水势泛滥,淹没幽、青二州,沈羿的信徒少说要去个四五成。 这可都是资源啊,是力量啊。 好不容易积累下这么点家当,好不容易拿下几个州域,竟然直接废了一个。 便是他亲手推动开启天溟海,也不曾想到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天灾。这情景,完全就是天溟海水源被震动,若是不断发展下去,甚至有可能淹没大半中原。 “这不对劲。”沈羿冷声道。 当初天溟海被封,就是因为那位儒门大宗师将自己和天溟海水源联系在一起,杀他等同水淹九州。如今天溟海只是开启,又不是破坏水源或者杀了那位大宗师,如何会造成这般景象? 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做了手脚。 “是天玄帝?” 沈羿第一时间想到嫌疑人。 幽州和青州都已经落入地方势力之手,青州虽有剑阁在,但灵龙铁刹马上就要集佛门之力占据青州,届时就算剑神全盛都不一定能拦得住,更别说眼下剑神还在疗伤。 如此的话,倒不如将这二州给化为泽国,逼二州百姓逃难迁移。 至于幽州边境问题······ 先不说擎天关外那道大裂谷,就说这泽国,大离也进不来啊。两国边境化为灾区,便是大离再如何想南下,也是无能为力啊。 不得不说,此举当真是深合天玄帝之利益,就是费人了点。 这一次洪灾,也不知道会死多少人,昔日幽州大难死的人恐怕都达不到此次的十分之一。 (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二章 镇魔洞又双叒叕出事了 “隆隆隆隆······” 雨声如雷鸣般剧烈,肆意倾泻在大地之上。 洪水滔滔,咆哮奔涌,冲垮房屋农田,淹没人畜,一具具尸体被大浪抛起,又被漩涡吞没,场面着实触目惊心。 沈羿站在一座山峰之顶,看着太虚幻境演化出的洪水景象,心中一阵痛惜。 每时每刻,他的信徒都在消失,并随随着时光流逝,洪水泛滥越广,消失的速度也就越快。 单个的信徒并不重要,毕竟他们连升玄妙境定观箓都没烙印,本身也只是普通人,可这短短时间内死了上万信徒,积少成多之下,便是沈羿都感觉痛惜。 并且这还只是开始。 “赤山县所有城镇村庄皆已被淹没,如今洪涛已蔓延至赤山县附近的铜山县,水灾之急,实乃小僧平生所见之最。” 无因的身影同样显化于幻境之中,向着沈羿禀报道。 随后,同时出现的诸葛青云亦是说道:“云州牧方明镜如今还在京城,又因为大雨和水灾,云州各处人手调度相当不顺利,这场水灾,怕是挡不下了。幽州那边地势略高,条件较好,但若不及早阻止,迟早也要步青州的后尘。” “幽州有灵龙铁刹和铁策军在,便是曲无涯还未归,应当也能做好防洪工作。”沈羿了如指掌般说道。 虽然带头的人物都去了京城,但幽州情况还是可以的。 灵龙铁刹中还有诸多高手,铁策军则是完全受沈羿控制,此刻他念头一动,便已是让铁策军动员百姓,做好工作。 另外,幽州还有百草谷,还有铁门的高手在,哪怕最后还是会有损失,倒也不会如青州······ 沈羿突然思绪一顿,眼角微微抽搐。 只因就在刚刚,沈羿留在灵龙铁刹的信徒传回了一个关键消息。 ——镇魔洞又双叒叕出事了。 “血佛”法空闯入了灵龙铁刹,破开镇魔洞封印,在三十六位玄胎高僧的围攻下夺走了阐提戒刀,并且释放出了镇魔洞中关押的诸多魔头。 灵龙铁刹现在是自顾不暇,根本没余力去做防洪工作。 ‘这血佛,竟然真的出现了。’沈羿心中暗道。 夜未央出于某些想法,将覆灭大慈恩寺的锅扔给了净土教余孽——“血佛”法空,现在血佛又去袭击了灵龙铁刹,这一下,他是黄泥掉裤裆,不是屎都成屎了。 这锅,是被血佛完美接过去了。 但这并不一定是好事。 阐提戒刀在灵龙铁刹这么多年,血佛都不去取,一直到了现在才动手。这只能说明,血佛觉得是时候了。 是时候重现世间,是时候会会以前的老朋友了。 并且在这血佛背后,十有八九便是那星宫。血佛出世,也就代表着距离星宫出世不远了。 察觉到这一点,沈羿立即吩咐道:“增派人手,收集洪灾信息和天溟海状况,我很快就到。” 说完,沈羿的身影直接淡去,由其余的人格接管太虚幻境。 而在现实中,沈羿此刻正在江河底部穿行。 不死蝉虽失去了过往记忆,但本能犹在,这段时间里还是被沈羿开发出了不少作用。其中最有用的,自然就是不死道人基于真空阴阳道所开发出的遁法。 此前沈羿就是融汇真空阴阳道,才能够轻易从天玄帝的拳势中脱出,眼下他也是依靠此法,向着天溟海快速接近。 不死蝉驾驭阴阳之气,施展真空阴阳道包裹着沈羿,借水遁形,其速度不比飞行慢,并且消耗不大,甚至能够随时吸收水气裨益自身。 沈羿全速赶路,逆着洪流,沿着水脉过了云州,进入青州境内,往天溟海方向遁去。 有无因和诸葛青云乃至聚集在天溟海附近的门徒作为信标,沈羿完全不虞迷路,就这般飞速接近目标点,速度比之当初乘坐青鸾入京还要快。 很快,沈羿就接近了天溟海八百里开外,同时神念也将周边扫荡,洞悉情况。 因为距离天溟海过近,八百里之地皆是洪水淹没。此时在水面上,是呼啸的狂风卷起浊浪,拍打着一些还未被淹没的山顶,空中乌云滚动,电光闪烁,俨然是一副末日般的景象。 到了这距离,浪势已如排山倒海,沈羿的门徒中,也就只有少数人能够自由外来。多数人都已经散到了更远处,在迁移难民的同时顺带传教。 沈羿感应着无因的方位,正欲先过去和他们会合,突然间他心头有感,从水下飞了出来。 “嘭!” 随手破开袭来的狂浪,同时以心念主宰洪流,以其为魂,缔造出一丈大小的平静之地。沈羿静静立在水面上,鼻翼微动,捕捉着某种气息。 他当初曾经得空虚传授某种不好说名字的秘法,开启鼻窍,能够闻嗅诸般气味,分辨各种气息。 但这秘法开创的本意,却不是为了开鼻窍,修鼻识,而是为了猎杀,为了追猎净土教的余孽。 这其实是一种专门针对净土教的法门,一旦有修持净土教功法的存在进入感知范围之内,鼻识便会自动锁定那种特殊的气息,然后让修持此法之人有所感应。 而现在,沈羿就产生了这种感应。 尽管他还是第一次用到这种功能,但他就是能够确定感应到的就是净土教之人。 ‘据说此法乃是灵门方丈和清萦合力所创,其中清萦出的力应该是秘法的演化,那么灵门呢?’ 沈羿再一次感觉到灵门这老僧的高深,这种针对修炼净土教功法之人的特殊,也许就是出于灵门之手。 当然,这些在眼下都不是关键。 关键是,沈羿的鼻窍嗅到了一股淡薄,却化释不开的血腥。非人的感官甚至这一缕血腥洞察到了一股浩浩荡荡的气,眼前似乎都出现了充塞天地的粘稠血红。 沈羿突然有种荒谬感,又有一种情理之中的感觉。 毫无疑问,能够令沈羿的感官出现这种感应的,在当世的净土教功法修炼者中应当只有一人——不久之前闯入灵龙铁刹,让镇魔洞又双叒叕出事的血佛! 第五百五十三章 魔佛 天上大雨瓢泼,如苍穹破了个口子般,疯狂倾泻着雨水。 下方则是巨浪席卷,浊浪排空,水面在节节上升,眼看一些稍低的山岳顶端就要被完全淹没了。 在这样如末日般的场景中,却有人驾舟而行,出没于惊涛骇浪之中。 那一叶轻舟如同箭一般穿行,斩浪破流,一往无前,向着洪灾的源头飞速前进。 舟上,有二僧人,一站一坐。 坐着的那僧人身披赤红袈裟,上面有一朵朵红莲点缀,赤意浓得如同能滴出血来一般,既圣洁又邪异。 他看起来如弱冠青年,肤色白皙,面容清秀,脖颈上挂着血红琉璃串成的佛珠,带发修行,赤红长发竖在红莲冠之内,背脊挺直,手掌轻拂着膝上的一口戒刀。 而站着的那位,卖相就差多了。 一袭灰色僧衣破破烂烂,绀青色的眼瞳中似有火焰在燃烧,戾气毕现,看起来不似僧人,倒像是个刽子手。 此刻,这僧人正带着恨意念叨:“三十六人,三十六个玄胎境,若当初无遮大会时他们在场,岂有那无妄出头之时?若那一日这三十六人出手,灵龙铁刹岂会流失三成僧人,那孽障岂能大摇大摆地离开!” 越说越怒,瞪大的眼睛中血丝毕现,绀青色的瞳孔本有种清净之意,此刻却如野地鬼火般,予人一种惊悚之色。 “因为镇魔洞下,有比灵龙铁刹安危更重要的存在。” 坐着的僧人淡淡道:“八十八佛般若大忏可不是区区三十六人就能够布下的,镇魔洞下镇压的也不只是灵龙铁刹抓到的魔头。禅宗、密宗、唯识宗,当初佛门三大派系都有人参与布阵,哪怕时至今日,他们依然遵守着昔日的约定,共同维持着大阵。” 密宗之首龙象大宗襄助大离,已是和其余两方反目,大慈恩寺如今灭门,只留部分僧人勉强保持着佛统。如此情况下,却还有三方之人共同合作,携手维持着一座大阵······ 站着的僧人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等隐秘,过往他只知道镇魔洞下有八十八佛般若大忏,却不知此阵需要八十八人才能布下。八十八位玄胎高僧啊,这联合起来的大阵,该是何等强悍,怕是连大宗师都难以逃脱吧。 一时间,他不由暂时抛下恨意,向坐着的僧人问道:“那到底是什么?” “以魔锻佛的‘魔’,”僧人露出一丝诡异的笑,“佛门真正的佛。” 魔?佛? 矛盾的字眼,矛盾的称呼,却似藏着不为人知的联系。 灵龙铁刹的僧人只要到了食气境,基本都会经历以魔煅佛的修行。便是没有触犯寺规,寺中的高层也会在合适的时机打发他们去进行以魔锻佛的修行,衣着破烂的的僧人虽曾是方丈首徒,也没有例外。 在那戒律院的石室中,凭借着自身佛功、佛法和镇魔洞中的魔意对抗,锤炼意志,纯化佛气,以外道之意塑正法之心。 可是直到现在,他才知道,那魔意的源头,极有可能不是镇魔洞中所有的魔头,而是他们之一。 当思及此处,曾经的佛子,如今的逃犯无来不知为何,心神激荡,呼吸下意识的变粗,绀青色的佛眼之中有斑斑点点的黑色微粒浮现,隐隐形成一个逆着的“卍”字印记。 红袍僧人见之,嘴角的笑容更为深刻,他相当期待地看着无来,目不转睛,不放过一点变化。 然而,就在这时—— 那即将成形的逆卍印记突然崩溃,开始消散,而红袍僧人则是面色一怔,然后断喝道:“谁?” “铮——” 一声刀鸣自膝上的戒刀发出,霎时间血色流转,赤光大盛,猩红的火焰遍布周边,遇水即燃,遇气即焚,汹涌的巨浪被燃化蒸腾,然后连水气都被烧灼一空。 就在顷刻之间,巨浪滔天的水面竟是平静了下来,那猩红之火燃尽了一切躁动,焚化了一切紊乱。 随后,如同实质般的神念扫荡八方,突出水面的一座座山头连连爆破,炸出无数石灰,江水之下更是如有巨龙在乱舞,爆出无数水花和漩涡。 这种狂暴的举动持续良久,似乎是老天爷都感觉到他的急切,给了他一点回馈,一点细微的波动出现在三百丈之外。 紧接着,黑白之气流转,一道身影徐徐浮现,身子一晃,霸道魔气破体而出。 “本座,天魔。” 沈羿以标准的魔道大佬风登场,天魔之气剧烈波动,和那化为实质的神念猛然一碰撞。 “轰!” 劲力迸发,大片的水面和猩红之火乱成一团,随后又见那诡异的火焰灼烧了水浪,甚至将沈羿的魔气都给烧灼。 ‘诡异的火焰,难不成是佛门传说中的红莲业火?这僧人应当就是血佛法空无疑了。’ 沈羿心中猜度推测,‘还有,适才发现我之存在的,似乎并不是这血佛法空,而是其他存在。他是后知后觉的察觉到有人在附近,然后才以狂暴的扫荡逼我出来。’ 不过就算血佛如何粗暴,也是无法真正逼出沈羿的。他能够发现沈羿的存在,还是因为另外一人,一个应该是废人的存在。 沈某人之所以会出现,还是好奇此人身上的变化。 要是沈羿没记错的话,这一位可是被灵门方丈封了武功,打入了镇魔洞面壁,以普遍理性来讲,他现在应该还在唱铁窗泪来着。 “开。” 他竖掌成刀,阴阳逆乱、颠倒生死的刀光斩开了浪潮和火焰,随后身影一幻,带着重重魔影接近到三十丈之内。 “哟,这不是无来吗?” 看着那衣着破烂的僧人,沈羿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许久不见,怎么变这么拉了?” 曾经风云榜上的魔子和佛子,灵龙铁刹曾经的师兄弟,不同的身份,却是同样的敌对关系,无论是马甲还是真身,沈羿都和这位佛子聊不来。 所以再次见到此人,他不假思索地给以深刻的嘲笑。 还有什么能比见到敌人的落魄更让人高兴的呢? 第五百五十四章 防御降临 他乡遇故知是人生四大喜之一,前提是这故知不是仇人,并且自己没落魄。 无来现在很落魄。 镇魔洞的经历让无来功力尽废,如今能够站在这里,只因他是天生的佛体,体质远比他人要强悍。 而沈羿现在这马甲和无来的关系,真可谓是一言难尽。 亦或者说,无来和绝大多数人的关系都是一言难尽,尤其魔子和佛子还站在敌对立场上。 如此情况,如此故知,再加上沈羿的“友好”问候······ 虽然无来不懂“拉”是什么意思,但这并不妨碍他理解那种嘲笑之意。 “魔子白小楼!”无来对于沈羿的问候,回以咬牙切齿之言。 此刻的他,全然没有过去那种堂皇庄严的皮相,因为镇魔洞的铁窗生活,他变得邋遢、落魄,因为日夜遭受魔意的侵蚀,他变得虚弱、狰狞。这模样,要是换做其他人,说不定都没法第一时刻认出这位佛子来。 “请叫本座天魔大人。” 沈羿纠正道:“本座如今登临玄胎,与道魔两方高手相争,与大宗师赌斗,已经是你无法企及的存在。无来啊,你我之间已经有了一道名为‘境界’的可悲隔阂。” 他摇头叹息,似感叹昔日竞争者的落后,又似讥嘲无来的落魄。那表情,那神态,别说是今朝的无来的,便是以前的佛子,也经不起这般骑脸嘲讽啊。 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无来的心境一直都算不上好。 果不其然,无来的面孔更显可怖,那面容之扭曲,直有种颜艺的美,眼中再度浮现细微的黑点,无数的黑色微粒如虫豸般游动,向着瞳孔中央汇聚。 ‘情绪激动时,就会出现某种变化吗?有意思,我现在也想知道镇魔洞下方到底有什么了。’ 沈羿见状,心中暗道。 他在附近当了好一段时间的伏地魔,没有漏下无来和法空的任何一句话,也对无来的变化看得分明,自然也很好奇镇魔洞下到底有什么。 是什么,能够禅宗、密宗、唯识宗三方八十八位高手坐镇镇魔洞,哪怕是灵龙铁刹遭遇大难也不出现。 想到这里,沈羿更为关注久违重逢的无来师兄,无形无相的心念之力已是遍布四面八方。 然而,就在这时,那隐隐要成形的逆卍印记再度溃散,黑色微粒迅速隐没到绀青色的瞳孔中,瞬间消失不见。 ‘它能够察觉到我的观察······或是察觉到我的威胁?’ 沈羿的兴趣越发浓郁。 连血佛法空都没有察觉到他,这连人都不算的东西竟是察觉到了,并且它还趋吉避凶,第一时间藏了起来。 连人都不算的东西,感知力却比大宗师还要敏锐。 而一旁坐着的血佛法空此时也察觉到了异常,似乎这突然出现的小辈身上,还藏着一些连他都看不透的秘密。 沈羿对无来身上的东西感到好奇,法空又如何不对沈羿的异常感到好奇? 能够在不惊动大宗师之灵觉的情况下接近,并且还让那存在两度隐没,法空觉得此子必有蹊跷。 “哼!” 僧人突然轻哼一声,周边空间突然一滞,一种猩红开始浮现在天上地下,乌云化为血云,浊浪如同血水,无尽的血与红弥漫天地,连呼入的空气都似成了血色。 如同火在燃烧般的炽热,如钢刀一般凌厉,空气中弥漫着炎气和杀气,无形的势化作了实质的压力。 作为一代大宗师,法空对于实力境界低微的小辈向来是不屑于多言的。 发现异常,那便拿下沈羿,搜魂查体。 但沈羿亦不是好惹的。 一对透明的蝉翼突然在身后展开,阴阳二气在其上萦绕,属于不死蝉的真元与沈羿融合,在他手中凝聚出一道幽邃的刀光。 就见沈羿将刀光一提,周边顿时发出咔嚓咔嚓的碎响,血色天地立时碎裂开来。 “真空阴阳道?”法空终是动容,“是你杀了不死道人?但这不应该啊。” 就算杀了不死道人,也不应该通晓真空阴阳道,并且这蝉翼又是怎么一回事。 想不通的法空选择了最直接的验证,他突然起身,气势铺天盖地而来。 “阿!弥!陀!佛!” 浩荡之势压下了暴雨之声、洪灾之音,空中传来悠远又清晰的诵言,一尊血色的佛陀出现在水面之上,天地之间。 没有佛的慈悲,只有杀伐的冷冽,那佛陀盘踞于水上,镇压洪潮,身后有猩红火焰熊熊燃烧,形成巨大的火圈。 “轰!” 血色佛光轰然爆发,血色佛陀伸出巨大的手掌狠狠抓来,粘稠的血色布满天地,乌云和浊浪都似在流淌,又像是在燃烧。 整个天地,都似成了沈羿的敌人。 这和天元武修的领域相似,都是压制敌人,而那血掌则是掌含火光,以毁灭之势摄空而至。 但是,太慢了! 血色佛光压下,将沈羿的身影压得碎裂崩散,那本该在水面上的人却是早已消失了踪影。 而在连十分之一弹指都不到的时间内,轻舟船头凭空出现一只手掌,如同从虚空中来,抓在无来的肩膀上。 是沈羿! 他不退反进,在大宗师的压制下登上轻舟,拿住了无来。 “好胆!” 法空雷霆大怒,他怎么都想不到沈羿的速度会如此之快,更想不到沈羿如此大胆。 当是时,血佛引刀,阐提戒刀上的咒字染上了猩红之色,刀光乍起,本该幽蓝的刀气已是化为血色,如同血河般涌出。 然而—— 沈羿抓着无来的肩膀就是果断一拉,以身做盾,封锁所有进路。 他自身能够加速到极限,高速移动,但无来却是不行,一旦沈羿抓着无来移动,不说摩擦,也不谈劲风等外部因素,光是惯性都足以让无来死得偷偷。 所以沈羿选择最擅长的招数。 “桀桀桀,”他连声怪笑,道,“大师,伱也不想无来出事吧?” 一边说着,还一边调整无来的位置,法空每每动意,试图让刀光绕过无来,都被沈羿给提前挡住轨迹。 甚至于,就算那周边的佛光拥挤而来,沈羿也能让无来先死。 (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五章 杀伐和慈悲 不知不觉间,暴雨和洪涛似乎在远去,那末日般的景象恍如处于另一个世界,真实,又不真实。 轻舟在水面上稳稳停着,沈羿和无来这一头,法空在那一头。 双方的距离也就半丈多,但这半丈,却是法空难以逾越的天埑。 “你以为能够拿捏贫僧?就凭这灵龙铁刹之人?” 法空冷冷说着,血色佛陀转到身后,粘稠如血的佛光千千万万地展开,如同道道刀光。 “鹅米豆腐,”沈羿不正经地念了声佛号,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师,你犯戒了。要是他不重要,你会停手吗?” 虽然法空已经数十年不曾出世,但世间依然还留有他的传说,毕竟是天榜上有名的人物。 这一位可谓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当年担任净土教法王之时,法空就是负责扩大净土教教区的。凡是阻挡净土信仰传播者,皆可杀之。 普通百姓可杀,道门牛鼻子可杀,佛门中人可杀,净土教之人也可杀。 杀杀杀杀杀,杀得一身佛光皆成血色,杀得元神法相化为血佛,杀得人人闻风丧胆。那个时候,这一位就是净土教的双红花棍,是除教主以外最能打的那个。 无来若不重要,法空此时已经将其连同沈羿一并打杀了。 法空闻言,脸上的冷意更深,一股灭绝一切的杀机奔涌而出,“伱当贫僧不敢?” “那你来啊。” 沈羿直接将无来移动,主动将他送向那股杀机。 法空杀戮无算,更具被合体境的修为,他的杀机虽是无形,但杀伤力却是堪比神兵利器。就算无来功力未废,直面这股杀机,那也是九死一生,更别说他现在功力尽废了。 所以······ 杀机如潮,汹涌狂烈,却在关键时刻绕过了无来,直冲后方的沈羿。 无来,果真很重要。 对此,沈羿只是微微一笑,身上魔气起伏,一道蝉影升空,迅速膨胀,和那尊血佛相对,其身上更有魔气萦绕。 逆乱,有序,包容,吞噬,不同于法空那足以让天地变色的杀机,沈羿身上全无杀意,就算气机如何起伏,都未曾显露出杀伐。 他将天地万物视作另一个自己,一即是万,万即是一,万物终归玄同,万象终将归一。 你会对自己释放杀机吗? 当然不会。 如同实质的杀气被包容,被吸纳,如同泥牛入海,不起一点波澜。 就似佛度苍生,唯有慈悲为怀。 然而这种慈悲,却是叫人毛骨悚然。 被夹在中间的无来只觉自身如坠冰窖,一股寒意从尾椎骨冲到了天灵,然后扩散全身,浑身都在战栗,心神都在颤抖。 法空的杀机,令他感受到了最为极端的恐怖。那种弥漫全身的寒意,正是生存本能在疯狂示警。 这是本能的警惕。 而身后那无声的慈悲,则是本质的恐惧。 无来实际上并没有感觉身后之人有多恐怖,相较于法空的杀机,沈羿就似一潭古井,波澜不惊,被衬托得毫无威胁。 然而他的心中却是不自觉地涌现出更深、更强、更极端的恐惧,仿佛身后的那位才是最恐怖的存在。 这种感觉让无来羞恼,因为这可曾经是和自己相较之人,如今却是如拿捏蝼蚁一般拿捏着自己,这让自比佛陀的无来情何以堪。 可在同时,那张极端的恐惧还在翻涌,对沈羿的存在戒惧至极。 无来整个人都像是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在嫉妒沈羿,另一半则是在恐惧沈羿。 对此,沈羿自然是洞若观火,看得暗自称奇。 他对无来体内的东西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杀伐和慈悲对峙,法空和沈羿对视,在无声的静默当中,时间缓缓流逝,最终—— 粘稠的血色佛光开始收敛,法空寒声道:“放下他,贫僧放你离开。” “本座想要离开,随时都可以走,大师你可挡不住我。” 前不久还在两位大宗师面前润走的沈羿完全不在乎威胁,笑道:“而且,本座和佛子交情深厚,随时宗门有别,却惺惺相惜,是绝对不会容许他落入危险人物手中的。” “你什么意思?”法空眯起了眼睛。 “当然是加钱了,”沈羿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本座对于大师先前所言的魔、佛,还是很感兴趣的。” “以魔锻佛的魔,是什么?” “所谓的真佛,又是什么?” “还请大师细细告知后续,断章可不是好习惯。” 从当前所得信息来看,法空闯入灵龙铁刹镇魔洞的主要目的也许就是为了那所谓魔,夺回阐提戒刀反倒是次要的。 无遮大会,还有沈羿回寺的那一次,都是极好的机会,法空要是当真想要夺回阐提戒刀,就不会在这两次机会中毫无动作。 他真正想要夺回的,还是被镇压在镇魔洞最底层的那个存在。 而无来,似乎也是被关在最底层禁闭,并且沾染上了某种相当重要的东西。 说话之时,沈羿抓在无来肩膀上的手掌开始默运玄暗之气,邪染悄悄地渗入到无来的身体内。 他很好奇这东西,所以打算双管齐下,既要听法空之言,又要亲自探查。 “可以。” 法空颔首说着,血色佛影逐渐散去。 他再度坐下,将阐提戒刀横在膝上,淡淡道:“这本就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秘密,至少对于贫僧而言,并不重要。” 那似乎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的风雨声、洪水声再度接近,轻舟缓缓加速,再度行进于惊涛骇浪之中,向着天溟海进发。 而法空,则是开始说道:“你可曾听闻真佛的传言?” “略有所闻,”沈羿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行进的轻舟,道,“每当佛门濒临大难,亦或者说苍生浩劫降临之时,佛门当中便会有真佛出世,力挽狂澜,拯救苍生。历史上,佛门曾经数度遭遇大劫,但每每到关键时刻,总有高僧应运而出,令佛门再度伟大。” “再度伟大······这说法倒是有意思,”法空笑了声,道,“那如果贫僧说,被镇压在镇魔洞底下的便是降世的真佛呢?” 明天我生日,祝我生日快乐! 后天元宵节,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六章 净土往事 轻舟劈波斩浪地前进,狂风暴雨、滔天巨浪皆不能阻。不多时,就已经行进了十几里地,远离了沈羿和无因等人碰头的范围。 沈羿对此也不在意,只通过欲界传话吩咐一声,目光则是看着法空,轻笑着回道:“如果镇魔洞下关着的就是真佛,那这真佛未免也太拉了,竟是被反被佛门弟子给收拾了。” 正要接着往下说的法空面皮一抖,心绪微微波动。 沈羿能够分辨出,这是愤怒。 他的感官已经完全不同于常人,他人看人察人,看的是皮相,察的是气息气机,沈羿看人察人,看的是身体结构,察的是心境思想。 在法空不曾看到的视界里,一只又一只眼睛睁开,遍布上下四方,将这轻舟给围的严严实实,如同观察小白鼠般看着这位大宗师。 “不过是趁人之危罢了。” 法空面色转冷,哼道:“你若不想知晓真相,大可继续打断贫僧之言。” “失礼失礼,勿怪勿怪,”沈羿见状,连声道,“大师请继续。” 一只只眼睛又是拉近了一点距离,无数道目光紧盯着法空,不放过一点神态变化。沈羿现在对那所谓的魔和佛,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法空见沈羿这般轻佻,忍不住又是杀机浮动,不过他现在实在是没把握能够救下无来,也只能忍耐着杀气,继续隐忍。 再等等,时机很快就到了。 “自佛门在中原立足数千年以来,屡经风雨,每到兴败存亡之时刻,总有大能应运而生,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久而久之,就有人认为,佛门自有一股大气运,能够保佛门不失。” 法空继续说道:“这种说法,实际上在当时只是小众的说法,并不为大多数佛门弟子所接受。毕竟我们虽是参佛拜佛,但真正的目的却还是修炼成佛,相比起虚无缥缈的大气运,多数人还是更相信人定胜天。” 此世没有真正的仙佛,便是佛祖,也已经被三藏法师实锤为一炼气士,乃是通过修炼而成。诸多菩萨罗汉,也同样是修行者。 此世佛门弟子若按照大乘小乘的说法进行划分,基本上都是修小乘佛法的。 至于大乘佛法,那当然是忽悠信众的了。 也许有人以普度众生为道,但绝对没人会相信普度众生就能得道。修行说到底,还是要靠自己。 这种现状,一直持续到一个堪称毒瘤的教派出现。 “有意思,你这净土教的法王,竟然相信人定胜天。”沈羿嘲笑道。 净土宗传播的修行方式就是念佛,念佛真名者,轮回之中得永生,只要平日里多念几句阿弥陀佛,死后就可以在极乐净土中永生了。 靠着这种传教方式,净土宗当年迅速发展,一举盖压其余佛门宗派。 然后,在前代论宗的主导下,净土宗化宗为教,连教中成员也要奉献信仰,全体从修行成佛转到拜佛乞求成佛上。 而他们要拜的阿弥陀佛,实际上非是虚无缥缈的佛陀,而是宣称在世真佛、佛祖转世的净土教教主、前代论宗法照。 血佛法空出身这么一个教派,并且还是教主的左右手,如今竟是宣称人定胜天,这当真是让人感到滑稽又可笑。 但法空却是冷笑道:“似你这等邪魔外道,又岂能理解法照师兄之伟大。” “真佛之说,在千年之前一直被传为笑谈,只因此说完全否定了诸多先辈大德,乃至当时佛门之首苦天尊者的修行,然而待到苦天尊者陨落之后,不少人骇然发现,这说法竟可能是真的。” “在苦天尊者之后,佛门共同遭遇三次大劫。第一次,就发生在尊者入灭后不久,彼时魔道七十二脉攻伐佛门,致使过半佛门弟子死难,最终还是因为真武道君镇压了魔君才得以幸免。” “第二次,是数百年前的武朝灭佛,佛门再遭重创,已是完全不复昔日与道门争锋之气象。” “第三次,则是大玄立朝之初的道佛之争。此次佛门倒是没有太大伤亡,但因为输给了道门,导致此后几百年间被不断压缩势力,佛门宗派陆续消亡,等到数十年前,就只剩下四宗了。” 法空越说越是激动,都不需要沈羿去窥探其心绪,光是从其表面神情就能看出法空正处于一种愤怒和狂热并存的状态。 “这三次大劫,没有横空出世的高僧大德力挽狂澜,佛门一败再败,完全就是一败涂地。” “这是否说明,真佛之说乃是空谈?”沈羿敏锐察觉到这故事快到高潮阶段了。 “恰恰相反,这正能说明,真佛之说乃是真的,”法空带着狂热之色说道,“最后一个被认定为在世真佛的,正是苦天尊者。而苦天尊者的入灭,在佛门高层当中并不是秘密。尊者为魔君所吞噬,他的力量悉数被魔君所夺。” 所以······才没有猛男应运而生,拯救佛门? 这么一想,好像还真对得上。 魔君吞了苦天尊者,连带着那股不断催生猛男的力量也被吞了,所以才会让佛门跟国足一样一输再输,一败涂地。 这解释,倒也对得上。 不过也有可能是佛门中人自己不争气,把失败的原因都推到真佛之说上。 法空还在说,他现在是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要把心中按捺多年的想法和经历悉数道出来。 “苦天尊者被魔君吞噬,想要将其力量夺回,就需要破开生死门,还要击败魔君,这无疑是做不到的,所以法照师兄想出了另一条路子,那便是修复真佛之力。” “耗费了无数的人力物力与前后数十年所有净土宗弟子的心血,我们终于找到了真佛之力的残存,又寻出了修复之法。但是——” 法空狠狠握住戒刀的刀柄,周身赤焰燃烧,“这一切都被那群孽障给毁了!” 大约五十年前,净土教试图统一佛门,度化苍生,废立国主,建立地上佛国。禅宗、唯识宗、密宗三方察觉到净土教的野心,先发制人,先一步联合起来攻上了净土教总坛,将佛门四大宗派中的净土宗平灭。 至此,佛门之中便只剩密宗、禅宗、唯识宗三大宗派。 因为生日的原因,今天吃吃喝喝,回来后躺了老久,好不容易才挣扎着爬起来码字。 下一章,应该能在零点之前更完。 第五百五十七章 魔佛行;浊浪蛟龙 “所以,你所说的魔,所谓的真佛,便是净土教教主法照?” 沈羿露出败兴之色,“原来他没死啊。” 虽然血佛还没道出那个名字,但通过联系前后,沈羿还是猜出了这所谓的真佛······至少法空所认为的真佛到底是谁。 没办法,谁叫数十年前,净土教就是全体以教主为信仰,将其尊为在世佛陀、佛祖转世的呢。 这根本不需要多想啊。 不得不说,这答案有点扫兴啊。 亏他心中罗列出了诸般人选,什么苦天尊者、慈恩法师、三藏法师乃至波旬、佛祖都给排上了,结果就这? 道门的真武道君还活着,魔道的魔军逆天唯我还活着,现在经过沈羿的证实,妖族的妖道人也还活着,怎么到了你佛门,就拉胯了呢? 本以为是苦天尊者死而不僵,没想到竟然是一个被佛门各寺共击的邪教头子。 虽然较真起来,沈羿和这位净土教主也算是同行,但这并不妨碍沈羿看不上对方。 ‘看来想要让佛门再度伟大,还得看我魔佛啊。’沈羿心中感叹道。 苦天尊者,不行; 净土法照,不行; 魔佛,行! 佛门重光,舍我其谁。 一时间,沈羿心中油然生出一种责任。 而法空,则是露出最冷冽的杀意,死死盯着沈羿。 沈羿对法照的轻蔑如同触碰到了血佛的逆鳞,让他恨不得将沈羿千刀万剐。 “法照师兄容纳真佛之力,身虽陨,神不灭,当然没死!”法空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 看他这模样,这位当世少有的大宗师似乎也沦为法照的信徒了,并且还是最狂热的那种。什么人定胜天,从他口中说出这话,殊为可笑。 “原来是在苟延残喘。”沈羿继续刺激着法空。 他都无需用上蛊惑人心的心念之力,光凭言语,就能刺激到法空的心境。对于狂信徒而言,没有什么比信仰的对象更为重要了。 这让法空几度想要暴起,又因为沈羿的人肉盾牌而几度忍耐下来,只是这行进的轻舟,却是不知不觉开始加快速度。 周边的水流越发汹涌,哪怕大地皆已被淹没,也还是能察觉到水面越来越陡,越来越高。 轻舟的高度在上升,它越来越接近天溟海所在的地区。 天溟海所在,乃是一处近乎两千多丈,也就是差不多六千六百米的高原上,水面变陡,只能说明在直线距离上,轻舟已经快抵达天溟海所在区域,如今在往上走。 无形的眼睛转向沈羿身后,无比庞大的山脉出现在视线中,便是如天瀑般倾泻的暴雨都无法掩盖这座山脉,甚至无法将其山脚都淹没。 沛然水波自山体上冲刷下,汹涌的浪潮则是自左右两侧奔涌而来,那是和天溟海相接的两条江河之水。 当然,在当下,这两条江河算是合成了一股,同时向着九州大地倾泻洪灾。 ‘天溟海,要到了。’ 沈羿心中微动。 也就在这一瞬间,一股浊流突然从水面上喷出,全然无视护住轻舟的气罩,向着沈羿和无来冲来。 难闻湿土水气,还有浓烈的浊气混杂成一团,触碰到周身萦绕的魔气,竟是魔气都为之一滞,如同陷入泥淖般,难以运转。 法空一拍膝上戒刀,猩红刀光划空绕动,霎时间猩红杀气四涌,天地都不似原来的天地,沦为一片血红的世界,无数刀光如恶狼一般扑向沈羿。 “法空,你······”沈羿惊声道。 “死!” 法空冷声大喝。 他已经忍这小辈很久了,又是拿无来威胁自己,又是讥嘲法照师兄,这让杀戮无算的血佛如何能忍? 真当血佛之名是吃斋念佛念出来的吗。 秽土浊流淹没了二人的身影,血煞刀光随后穿杀,一道道猩红火焰燃放,如红莲盛开,瑰丽异常。 然而—— “骗你的啦。” 浊流之中传来悠悠之声,随后魔气如漩涡般席卷,竟是将那秽土浊流吞噬殆尽。 这秽土浊浪有压制元气之能,换做其他人,说不定还真着了道了,可惜它碰上了沈羿。 沈羿的魔气只是表象,真正的内核还是玄浑罡气。此气无物不容,无气不纳,不拘有形无形,皆可同化,至纯又至秽。真要论污,秽土浊浪再如何污秽,也及不上玄浑罡气。 并且,以沈羿的感知,又岂会在威胁临近之时还无所察? “多谢你的带路了。” 沈羿一手抓着无来,一手挥动,滚滚浊流非但无法压制他,反倒被他所用,引导着和猩红之焰碰撞,霎时爆出一团团火花。 虽然此火无物不焚,浊流亦是无法奈何它,但燃烧亦是过程,还是可以阻它一阻的。 趁此机会,沈羿身上黑白之气流转,带着无来就化入遁光,冲上高原。 血佛法空来此,绝对不是想带无来看风景的,沈羿在发现他们的第一时刻就猜想他可能和天溟海中的那位有联系。 之后的发展,也正如了沈羿所料。 法空看起来已经妥协,实际上却是暗自推动轻舟,往天溟海接近,他要借助天溟海中的某个助力,来帮助自己救下无来,斩杀沈羿。 沈羿发觉了法空的企图,顺水推舟,还刻意刺激法空,让他加快速度。 天溟海中的助力和轻舟相遇需要时间,法空加快速度,就是缩短两者相遇的时间。可这样一来,也是让轻舟往天溟海接近,缩短相遇地点和天溟海的距离。 眼下发展,可谓是正合了沈羿之意。 真空阴阳道施展,哪怕是不用加速之法,也足以让沈羿带着无来离开,遁光和随后绞杀而至的血色刀光一毫厘之差错过,直往高原上掠去。 “拦住他。”法空大喝。 “哞——” 古怪的叫声似老牛,又有着说不出的凶横和威严,一张狰狞巨口自浊浪中冲出,尖锐粗大的牙齿闪着寒光,向着沈羿噬咬。 “蛟龙!” 沈羿的感知环绕八方,哪怕视线未覆盖巨口的方向,也将其形态悉数纳入感知内。 这配合着法空袭杀沈羿的,赫然是一条蛟龙。 元宵节快乐! 第五百五十八章 天舞宝轮吸摄元气 湿润的水气如同一条条灵蛇缠向沈羿二人,要将猎物拉向血盆大口,一股极端污秽的恶气几乎是扑面而来,叫人气机都是一滞。 阴浊恶气最是能污真元,不死蝉虽具备大宗师之力,但境界却是已经丢失,阴阳遁光被恶气一罩,便是停顿刹那,被那一条条蛇形水气缠住。 “区区长虫,也敢放肆。” 沈羿料敌机先,已是先一步洞察蛟龙的突袭,此刻轻斥着反手一抓,五指现魔光,抓破了缠绕的水气灵蛇,不偏不倚地按在蛟龙的口鼻前。 “嘭!” 蛟龙乃是龙属,虽远不及真龙,也绝非凡类可比,此刻两相碰撞,顿时就有一股磅礴大力撞在掌心,一声闷雷般的声响立时发出。 “天魔爪。” 是魔爪,内中核心却是灵龙铁刹大威天龙正法中的天龙爪,爪掣蛟龙,莫能沛御之力将这庞然大物的撞击给生生挡下,更施以雄劲,叫蛟龙悲吟。 沈羿此身可非是化身,而是融合了白小楼之躯的本体,哪怕是未现魔佛之相,也有撼山动地之力。蛟龙之力虽强,却还强不过能凭肉身硬接大宗师攻势的魔佛! “哞!” 蛟龙悲吟,发出如牛般的吼声,洪水汹涌,一股滔天巨浪掀起,水下一条龙尾轰扫而来。 但沈羿却是更快一步。 他的身影在半空完全停住,踏风如履平地,五指扣住龙吻,右臂发力,竟是硬生生将十余丈长的蛟龙从洪浪中抽出,以蛟龙之身为鞭,抽碎巨浪。 “来!” 沈羿一只手还抓着无来,另一只手则是擎着蛟龙,当空一记“神龙摆尾”抽向法空。 一道道血色刀光斩在龙躯上,令龙鳞破裂,龙身皮开肉绽,却难以阻止这一击龙鞭。 “好胆!” 法空眼皮直跳,骤然浑身浮现血色,如同一尊血佛。 先是无来,现在又是这条蛟龙,这是真当他法空是泥捏的,没有一点火气吗? 当是时,法空心中杀意浓郁起来,法体变化,赫然是显化出先前那尊血色佛陀之心,阐提戒刀在手,一股极端杀气凝聚,显化出尸山血海之景。 就见血色佛光再现,轰震龙尾,反将这蛟龙震飞,劲力传导之下,甚至令沈羿的手臂都是向外一扬。 与此同时,一道白光划空而至,如白虹贯日般掠来,落将在沈羿身上,一种如神如圣,叫万灵屈服的大势镇压沈羿之身神。 “天者,万物之祖,万物非天不生。” 如天意降临,天意之下,无物不屈,无灵不从,沈羿受此镇压,钳制无来和蛟龙的双手顿时一松,让两者找到了机会。 蛟龙愤而扭身,不惜被抓出爪痕,强行从沈羿的钳制中挣脱。 而那一直被沈羿当做人肉盾牌的无来,亦是浮现出一股博大又凶恶的气机,眼瞳中浮现逆卍印记,那如同活物般一直躲着沈羿的东西终是有了反应。 “阿弥陀佛。” 无来口诵佛号,一掌向后,天地无限之气瞬间入体,所使之掌势赫然乃是阿弥陀掌。 然而那穷凶极恶,恍如凝聚世间之恶煞的掌印,却是和阿弥陀掌之意截然相反,倒是和沈某人的大自在天掌有几分相似。 无来的手臂扭曲向后,完全违反人体结构,于电光火石的刹那印在沈羿胸膛之上,恶煞之力直贯心脉,激冲脏腑。 然而—— ‘终于出现了。’ 沈羿眼中精光闪烁,胸膛之上浮现漆黑魔气,倏然间凝聚出一张魔脸,咬住无来的手掌。 天魔四蚀! 吞噬万物的魔功强纳无来之掌劲,鲸吞掌势掌力,乃至抽取出无数黑色微粒,疯狂吞噬。 早在和法空谈话之时,沈羿就已经暗自将邪染渗入无来体内,此刻抓住无来出掌的机会,外力和邪染里应外合,终是强行抽取了他体内潜藏的那股力量,将其吞噬。 无来是万万没想到沈羿还有这一手,他眼中黑光闪烁,那逆卍印记就要再度消失,然而这一次,沈羿准备万全,又岂会让它继续潜伏? 都不等其隐没,天魔四蚀就要将这股力量强行抽取,那无数黑色微粒在迅速向着沈羿移动。 不过就在这时,法空亦是出手了。 阐提戒刀脱手而飞,化光而动,而法空则是双手结印,形成轮形,“天舞宝轮。” 漆黑的佛轮浮现在法空头顶,转动之间,无穷血光奔涌而来,化作一道道漩涡枷锁封困沈羿之身,阐提戒刀同时掠空而过,血光斩在沈羿脖颈。 “死!”法空冷喝。 “叮!” 有点尴尬的事情发生了,血佛的杀道之器斩在沈羿脖颈上,竟是未入分毫,甚至连痕迹都未留下,反被撞得旋飞出去。 沈羿此身,吸收了天启帝一身精元,经宗的大半精血,还融合了波旬法器,其身之强可说是冠绝当世。阐提戒刀固然是一大杀器,但想要斩杀沈羿,还需多加努力才行。 “好强的肉身。” 法空眼中精光闪烁,虽惊不乱,手中印诀变化,漩涡枷锁疯狂转动,将沈羿强行斥开,和无来分离。 沈羿胸膛上的魔脸被漩涡强行轰散,带着如微粒般的气机融入沈羿体内,随同一起被打向江流。 法空见状,就要再行变印,以杀伐印法强杀沈羿。 ‘罢了,已经得手了部分,就让他多活几日吧。’ 察觉到以封困为主的漩涡开始变化,沈羿心中暗下决定,身影一转,倏然间虚实变化,化作一道电光穿透了漩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水面上疾窜,瞬间消失了踪影。 在没有无来这累赘的情况下,沈羿完全可以施展极速,便是法空事先有所提防,也完全拦不住他。 “鼠辈,逃得倒快。” 法空只得收起印诀,伸手一引,阐提戒刀将无来托来,落在轻舟上。 他神念扫荡,看向前方不远处的急流,斥道:“还有你,孽畜,还不速速带贫僧去见董元枢前辈。” 急流破开,在水花溅射当中,蛟龙昂起了巨首,灯笼般的眼瞳盯视着轻舟。 天舞宝轮在三哥传说中是湿婆法器,净土教修行《吠陀经》,会这个也恒河里。 (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九章 探究力量走近真佛 “哞!” 蛟龙微微张大嘴巴,隐有秽土湿气浮现,叫声中亦是隐含凶戾。 适才沈羿以龙为鞭,扫开刀光,可是叫这蛟龙痛彻心扉,身上的鳞片都不知碎了多少。 这畜生记恨沈羿的同时,顺带着将法空也给记恨上了,毕竟真正让它伤残至此的还是法空的刀。 哪怕那穿黑衣的两脚兽有九成九的责任,你这血色的两脚兽就没有百分之一的责任吗? 兽类的记恨方式,就是这么的朴实无华,谁伤到自己,就记恨谁。 对此,法空同样是有所应对。 尸山血海般的杀机凝现,头上的宝轮徐徐转动,一种至极的威胁感刺激着蛟龙的生存本能。 这天舞宝轮,在《吠陀经》记载的诸多法器之中亦是最为上乘的至宝,净土教当年也是消耗了大量的天材地宝才炼制出来。 其威能也无愧于消耗,宝轮转动,生死无常,毁灭无端,正合了法空的杀道。 此刻仅仅是泄露出一丝气息,就让蛟龙鳞片倒竖,感受到最极致的威胁,忙不迭地叫唤着游来,在水面上托起轻舟。 “哼。” 法空见此,冷哼一声,头上的漆黑宝轮垂下一股股气流,注入无来体内。 此时,无来一脸苍白,身形佝偻,一看便是元气大伤。不过对他而言,更难堪的还是被老对手如此拿捏。 想当盾牌就当盾牌,想吞噬就吞噬,这让心高气傲的无来如何忍得? 他本身就因为强行兼修八部神功而坏里心境,如今功力被废,心境更是起伏不定,相当容易受刺激。 不过无来也同样寻到了一丝契机。 那股力量! 对于自己体内凭空出现的力量,无来非但没有感到恐慌,反倒是热切地看向法空。 “贫僧体内······就是真佛之力?!”他既兴奋又紧张,却无任何恐惧。 沈羿和法空的对话,无来自然也有听入耳,也知晓法空真正在意的还是法照和那真佛之力。结合前后对话,无来很是轻易地就得出了自己体内有真佛之力的结论。 而刚刚显现的力量,也证明了这一点。 “你所想的无差,你体内的正是真佛之力。” 法空闻言,脸上挂起了一丝笑容,“虽然现在出了一点差错,令佛力逆转,但以伱之佛性,当可将其转回正途。并且在未来,若是你与此力量彻底融合,那么便是贫僧,怕是也难敌你。” 越是诉说,无来脸上的喜意就越浓。 这股力量的存在,对于无来来说,无异于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哪怕他知晓法空不会容许自己一直占有这股力量,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对于现在的无来,任何力量都值得把握,唯有把握现在,才能去想将来。 ‘未来之事,可是难说得很啊。’他心中暗暗发狠道。 ························ 狂风暴雨之中,一道电光激窜于水面上,不多时就已经飞出数百里距离,飞向一座滚滚洪流中屹立的一座高山。 “嗤啦——” 电光闪烁,跃动进入一处山洞,一道火光、两道身影同时进入眼中。 “大自在。” 无因和诸葛青云起身见礼道。 “不必多礼,都坐吧。” 沈羿随口说着,然后直接坐到火堆旁,手掌摊开,一颗颗微小的黑色颗粒在手掌上方汇聚。 【杀!杀!杀!】 【恨!恨!恨!】 【杀光这群外道邪僧!】 【我要活下去!】 负面的情绪突如其来,在山洞中回响,一股股混乱的意念四处激荡,试图唤起周遭生灵心中的恶意。 不过对于在场的三人来说,这些都是洒洒水了。 此世最大之恶就是沈羿,这点恶念进入沈羿心中,连一点波澜都掀不起来。 至于无因和诸葛青云,有沈羿罩着,要被影响也是沈羿先被影响。 “大自在,这似乎是······”无因察觉到这些意念,不由有些迟疑地说道。 “不错,是信仰,”沈羿确认了无因的猜测,“这些意念,就是信仰,不过是负面的。” 他眸光凝聚,洞察入微,那无数微粒在他眼中缓缓浮现了真容。 每一点微粒,都是一道意念,它们化成一个个极为微小的头颅,在沈羿手掌上疯狂飞舞。 “听说当年净土教便是以信仰念力为资粮,壮大教派,其教中高层皆擅长信仰之道,没想到他们吸收信仰念力的真正意图,竟是修复所谓的真佛之力。这么说来······” 沈羿沉吟道:“所谓的真佛之力,其性质应当和信仰念力类似了。” 沈羿想到这里,突然张口一吸,将无数微小的头颅吸入口中。 负面的念力被沈羿迅速消化,一颗又一颗微小的头颅被沈羿吸收炼化,在太虚幻境中演化出一道道杀戮之景。 他看到了两方僧人在厮杀,看到了一座座宫殿倒塌,看到了烈火吞噬尸体,焚烧万物。 这应当就是当年净土教被覆灭的残景了。 ‘真狠啊,难怪这信仰会逆转了。’沈羿看得心中感慨。 所谓的信仰,听起来玄乎,实际上说白了,就是抽取信众下意识散发的念力,通过某些秘法进行炼化,增益壮大自身神魂。 神魂壮大了,可更如意地操纵元气,可反向带动精元和气元增长,完全就是修行加速器,猪练了都能升天。 不过凡事有利就有弊,信仰之法伤人伤己,被抽取念力者若长期得不到补充,就会神魂衰弱,轻则降智,重则丧命。 并且吸收信仰念力之人也会受到内中意念裹挟,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沈羿了。他要不是心性比较不正常,说不定早就疯了。 第二个例子就是当年的净土教了。 净土教教众遭到屠杀,以最惨烈的方式死去,而他们又都是教主的信徒。这些人临死时的念力绝对说不上美好,若是这些念力被吸收,那吸收者是不死也要疯。 很显然,前代论宗吸收了这些念力,然后因此而造成了佛魔逆转。 (本章完) 第五百六十章 佛门正统 ‘那么,真佛之力又是什么呢?’ 沈羿不断炼化负面念力,穷究这股力量的本质。 一股又一股负面情绪被消化,恶性的一面在散去,沈羿掌上的微小头颅在发出急促的哀嚎,然后被更大的恐怖吞没。 一点点污秽和尘埃被抹去,沈羿自无来体内夺来的力量越来越少,直至最后一点恶性念力被吞噬······ 光,出现了。 尘尽光生,照破山河。 自无限微末的光点中绽放出无量之光,山洞的岩壁都遮挡不住这光芒,任其穿透,普照天地。 “这······” 无因瞪大眼睛,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之色,只因他的双眼看向光华的中心,眼中清晰倒映出一尊佛相。 一种至真至净之力洗涤身心,让无因不由现出须弥佛体,紫黑色的身体上腾起一股股黑烟。 这佛光,在净化无因体内的执念。 甚至于,连烙印在他身上的升玄妙境定观箓都被逼浮现。 只见无因和诸葛青云眉心上同时浮现扭曲的符箓,一种灼热之感出现在眉心,那符箓如同烙铁般灼烫着皮肤。 在最污浊的恶念包裹之下,浮现的是最纯净的光。它分明如此微弱,却有着远远凌驾于二者之上的本质,令无因和诸葛青云在其面前毫无动弹之能,只得被不断净化。 至于距离最近的沈羿,更是遭受了最大力度的洗礼,周身上下,四肢百骸都似萦绕着佛光,被光华洗净。 不过和无因二人不同的是,沈羿没有一点不适,反倒是有一种······复生般的感觉。 ‘活过来了。’ 他心中浮现出这种感觉。 就好像一具死尸突然恢复了活力,从死亡蕴发出生机,沈羿的身体······准确来说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恢复了活力。 他不由扬眉,然后直接手按胸膛,将这微末又博大的光打入体内。 霎时间,周身毛孔齐放光明,长发悉数转为雪白,连身上的衣袍都改变了样式,浮现大红袈裟,上嵌七宝,正是大慈恩寺的镇寺法器锦斓袈裟。 沈羿杀败了经宗,将锦斓袈裟彻底夺取,自那以后他身上的衣袍便是袈裟幻化而成。 不过锦斓袈裟出现如此大的变化,还是第一次。 便是经宗复活,怕是也做不到这一点吧。 但变化最大的,还是沈羿的身体。 他不由自主地现出了本相,周身上下的骨骼镀上了赤金之色,血肉浮现琉璃色泽,内外皆净,有灿金色的佛文在血肉中浮现,在血管中流动,甚至隐隐在皮肤下透射出金光。 他就这般坐着,周身自有一股清净佛气渗染八方,自成一处灵地。 “魔罗经幢中的三藏金身,活过来了。”沈羿轻声道。 魔佛之所以强大,最大的原因就是融合了魔罗经幢,或者说融合了经幢内的金身。正是因此,让沈羿具备了如来不毁之身,以致于经宗亦不能破。 但死了就是死了,金身再如何强大,也只是死物,没有活性,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和法器无异。沈羿虽得金身,拥有了如来不毁之身,但想要重现昔日三藏法师之强大法身,那是不可能的。 可现在,他发现金身拥有了活性,开始和沈羿的身躯进行完美融合,甚至要将沈羿之躯化为佛体。 “真佛之力,所谓的真佛······竟是和三藏法师有关,这可真是出人意料。”沈羿感受着身躯变化,低语着说道。 若是换做其他人,便是剥离了念力,寻找到了力量的本质,也绝对不会有此变化,可谁叫沈羿融合了三藏金身呢。 这种巧妙的结合,让沈羿轻易地将其和三藏法师给联系起来。 ‘那么,真佛之力到底是什么呢?信仰?残存佛念?还是说······阿赖耶识?’沈羿列出可能性,并在太虚幻境中进行推演。 既是能被信念之力进行补充,就说明本质有所契合,这种力量应该也算是一种念力。正好,唯识宗的修行也和心识念力有关。 这股力量绝对和唯识宗脱不了干系,并且极有可能就和那位去孔雀王朝取经的猛人有关。 这结果,倒是有一种给人一种就该如此的感觉。 相比较前代论宗是真佛,还是这种结果更让人容易接受。 沈羿开始收敛佛光,便是身上的袈裟也让其变化,褪去了大红色,变得雪白,不那么夺目。 就是身上的这股佛气,暂时是很难收敛起来了。 在佛光敛去之后,无因和诸葛青云都不由松了一口气。无因看着大变模样的沈羿,犹豫了一下,问道:“大自在,方才那是······” 沈羿抖了抖身上的袈裟,笑道:“这是佛门正统。” 真佛之力之于佛门,便犹如玄龙皇玺之于朝廷,虽然真佛之说并不为人所信,但想要让佛门中人承认,也并不困难。 只要手握此力量,便相当于给自己披上了一层正统的皮,有了统一佛门的名头。 这一下,便是真真正正的佛门正统在欲界了。 至少有一部分在欲界。 当然,想要统一佛门,还得自身够硬,能够压服众人。 否则的话,净土教就是前车之鉴。 “等我功体大成之后,便将佛门定为第一个下手的对象吧。”沈羿如是说道。 天溟海这一行若是成功,他便无惧任何人。沈羿的血将会流淌九州内外,他将同化山河,普度众生,向着混沌进行关键的冲刺。 只要踏出这一步,接下来就算不是一片坦途,也该是前途可期了。 想到这里,沈羿的身影微微扭曲,隐约之间,似有蠕动的黑暗取代了佛光,身体仿佛化为了一道剪影。 “这一天,不会遥远了。” 他开口,重瞳看向天溟海的方向。 不得不赞扬天玄帝的动作之速,以沈羿对天溟海的观察,这处九州水源距离完全开启已经不远了。 尽管过程中出现了一点小小的瑕疵,让沈羿丧失了不少的信徒,但结果终究是好的。 昨天的第二更已经解封,别错过了。 (本章完) 第五百六十一章 儒门宗师天溟将开 循着一条泛滥的水道游上两千多丈的高原,又前行了大约三百里,可见占地极广的一处山脉。 到了这里,水势其实已经不如先前高原之下那般湍急,但天空的阴沉却是有增无减,只是没有落雨。每时每刻,都有海量的水气升腾,化作积水雨云扩散,将不绝的雨水送往幽、青二州。 到了此处,哪怕是事前不知道真相的无来也已经明白,这场洪灾非是天灾,而是人为。 若是天灾,最先被殃及的就是这高原,洪水会自高原冲下,而非是通过雨云扩散。 一想到这场大灾乃是人为,饶是以无来的自私自我,就心中浮现出一种震骇和惊慌,他都不敢想象始作俑者该有怎样的心肠,才会做出这等举动。 “别想太多,” 法空看见无来的神情变化,淡淡道,“与其去想水灾会害死多少人,倒不如想想若是你解决了这水灾,你会有怎样的收获。殃及两州的天灾,若是为你所解决,那伱便是在世佛陀,无人敢质疑。” “届时,汇聚在你身上的信仰,足以让你的真佛之力补全,让你成为天下间最顶尖的人物之一。” 话语虽然平淡,毫无画大饼该有的煽动语气,但无来听之,还是不由呼吸一滞,下意识睁大的瞳孔中再度浮现逆卍印记。 野心,燃起来了。 ‘灵龙铁刹的佛子,呵,灵门。’ 法空心中哂笑一声,不再去看着佛子的模样,起身走到船头,看向前方浓重的水雾。 这佛子还有用,无论是其天生佛体还是其身份,都是极为有利的武器。前者能够蕴养真佛之力,后者,则可以毁坏灵龙铁刹的名声。 法空很期待再见到昔日敌人灵门,很期待灵门师徒再会面之时的场景。 蛟龙载着轻舟,穿过山间水岭,眼前的水雾渐开,壮阔景色进入眼帘。 起伏连绵的河床上汹涌着惊涛,不绝的水流轰隆作响。大大小小上千个湖泊和大片的沼泽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与天同色。 这就是天溟海,九州水脉的源头。 上千个泉眼不断泵动水流,和两边山脉上冰川消融之水汇聚,形成了上千个湖泊。然后这些湖泊又不间断地通过地上的两条江河,地下的无数暗流向着九州内外运输水源,滋养万物。 可以说,这里就是这天下间最关键的要地之一。 千年前,儒家大宗师董元枢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自封于此,以求让开道者们投鼠忌器,不敢对他下手。 事实也正如他所预料,真武道君虽是进入了天溟海,但最终没有对他下杀手。 不过,真武道君也没有让董元枢好过,他用了自己最擅长的封印手段,在自封的董元枢之外又加了层封印,反将这位大宗师作为镇物,镇压天溟海。 因此之故,天溟海千年以来安然无恙,没人可以再拿这水脉源头做文章。 只是再强的封印也经不起岁月的磨损,生死门如是,天溟海这边亦如是。经过千年的磨损,再加上董元枢的不懈努力,天溟海封印已是出现了空隙,使得董元枢得以和当世儒门沟通。 更有甚者······解封天溟海,让儒门大宗师重见天日。 “哞——” 蛟龙低吟一声,载着轻舟游过数百个湖泊,最终来到了一处极为广阔的湖泊中,一实一虚两道身影同时进入视线。 实者,身披玄黑甲胄,连面部都被面甲覆盖,不见真容。 虚者,则是一高冠博带,大袖飘飘,看起来如一个教书先生的中年文士。 他只是一道虚影,并非真身,但面部神情和举止动作都和真人无异。见到蛟龙带着二人前来,这人笑道:“道友终于到了。” 他向着法空道:“余来为道友介绍一下,这一位,便是当今朝廷骠骑将军雄山海,他代表朝廷来助余破封。” 说着,这文士又对雄山海道:“这一位,是法空道友。雄将军应当对他之名不陌生吧?” “法王之名,如雷贯耳,岂有不闻之理?”雄山海向着法空抱拳道。 “客气了。” 法空却是神色淡淡,只道一声“客气”,就朝董元枢谢道:“多谢董前辈适才的援手。” 先前那恍如白虹贯日的一击,正是来自于董元枢,要不是他出手,无来也没那么容易脱出沈羿的钳制。 至少在法空看来,无来能够脱离钳制,主要还是因为那划空一击。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董元枢摇手笑笑,道:“接下来,便全赖二位之助了。只要能助余脱困,无论是开放天溟海还是相助阻击佛门,余皆是义不容辞。而且,二位目标也是大体相同,实际上,也不是不可以联手。” ‘阻击佛门······’ 雄山海闻言,心知这是董元枢在替两方互相交底,表明双方没有冲突。他心中思量,当即回道:“当今陛下贬斥真武,不喜灵龙,若大师愿意合作,我等求之不得。” 法空面色稍为和缓,似是有所动意,不过还是说道:“待董前辈脱困再说吧。破开封印,还需多久?” 后半句,是问董元枢的。 “快了,”董元枢含笑回道,“不出两日,天溟海水气运转将会到达巅峰,届时真武那牛鼻子设下的封印便会主动显现,镇压水气,你等只需抓住这个机会击破阴阳两处关窍,便可撕开一道口子,让余脱困。” “不过要注意,唯有大能,也就是你们现在所说的大宗师才能破开关窍,雄将军,还请尽快通知余那晚辈前来。” 说话之时,本就阴沉的天色如同要塌下来一般,方圆数百里内水气升腾,令得空气无比湿润粘稠,让功力被废的无来呼吸困难。 “雄某会再度传讯朝廷,让太史侯尽快赶来。二位,雄某先行告辞了。” 雄山海闻言,立时回了一声,然后踏水离去。 剩下董元枢的虚影和法空互相对视,二者眼中都浮现一分深意。 (本章完) 第五百六十二章 当年之局今朝终天溟太极阴阳破 雄山海登萍踏水,远远避开会面之地,登上了天溟海之前的山岳,这才停下脚步。 他寻了处隐秘的洞窟,取出一面玉石镜子,注入元气。 玉石镜上立即浮现道道符文,随后光华闪烁不休,过了半刻钟的功夫,方才停下。 一道模糊的影子,浮现在镜面上。 “陛下。”雄山海向着玉石镜行礼,并禀报董元枢所言。 末了,他还说道:“董元枢不只和太史侯有联系,他还与净土教余孽血佛法空有勾连,二人看起来交情甚厚。并且,此人事未通知臣,就直接开始强破封印,令两州起洪灾,他也许和我朝不是一条心。” “自然不是一条心,”镜面上传来一声冷笑,只听那道身影道,“儒家无论炼气还是武道,其根基都是正气,然而正气也分二种,一为浩然,一为天理。” “我朝修行儒家功法者,多数修浩然,连首辅都不例外。修浩然正气者,若行事有违本心,便会导致修行迟滞,若悖逆良知,轻则破功,重则丧命,可谓是限制甚大。但修天理者却是不然。” “禁人欲,尊天理,修天理者梳理自身学问以成理,每一个人都有其一番道理,其平生所行之举,皆是求同斥异。此辈最擅结党营私,若是无法与其同,并绝对不可能与其一条心。朕在查到此人过往之后,就没想过他会与朕站在同一立场。” “臣明白了,”雄山海闻言,心中恍然,道,“如此说来,法空也许就是这董元枢找的党羽了。” “十有八九,”天玄帝道,“彼辈还不知时代已经变了,如今的天下可不是千年之前了,还试图搅风搅雨,可笑。若非他此前所为有利于我朝,待其破封之时,朕第一个杀的便是他。” 水淹两州之举有利于朝廷,天玄帝自然可以顺水推舟,既阻碍了两州统治,又接收了大批的难民,可谓是一举两得,但这并不影响天玄帝想拿董元枢开刀的心思。 说到底,就算是要水淹两州,也该是天玄帝下令,而不是他一个千年前的古人越庖代俎。 “暂且由他去吧,待到天溟海完全开启之后,正好让他去承受铁策军和佛门的怒火。说实话,朕还要感谢他的越庖代俎呢。”天玄帝淡淡道。 “另外,你可去告诉董元枢,太史侯会在一日之内准时到达的。” “是,陛下。”雄山海再度行礼。 玉石镜渐渐黯淡下去,似乎皇帝陛下也挺忙的,没时间在这里多聊。 也是,如今他既要做好防洪准备,又要接受难民,还要提防着敌人给他使绊子,不忙才是奇怪事。 不过相比较起其余地方,天溟海这边才是最关键的。 接下来,估计会有朝廷高手不断赶来了,甚至不排除天玄帝亲至的可能。 想到天玄帝亲至,雄山海略微松了一口气。那一位步步经营,走到今日,其谋略和心机令他这等野心之辈也深深佩服。天玄帝若亲至,大局可定。 “接下来,就只需要等待了。”雄山海收好玉石镜,走出洞窟。 ························ 时机比董元枢预料的要来得快。 一天之后,天溟海水气蒸腾,连倾泻下来的雨水都无法打散白茫茫的水雾,波涛汹涌,撞击在边缘处的山岳上,恍如撼山动地,撞出惊天动静。 天溟海的水气已经被完全引动,水面上不时暴起水柱,掀起大浪,如有庞然大物在下方翻腾。 天地之间,水气暴动,眼看着天溟海的水源将被真正撼动,水淹九州。 就在这时,天溟海之下,地气凝聚,一股改天换地的般的伟力正在出现。河床在隆动,山脉在颤摇,千百湖泊中泛滥出来的水流在不规则的运动,时而顺流,时而逆流,时而对冲,时而激荡。 地势走向,竟是在此刻发出了改变,若是有人在此刻飞临天空,居高俯瞰,就能发现天溟海边界正在逐渐变圆,一条如龙蜿蜒的曲线分割了因为水流泛滥而形成整体的千百湖泊。 两个巨大的漩涡出现在圆形两边,一个如无底洞般吸收着水流,一个似喷泉一样制造着冲天水浪。 以天溟海为体,一个巨大的太极正在成形。 “这,就是真武道君的封印啊。” 在波涛汹涌的水面上,董元枢的虚影和法空、无来一同立于蛟龙之首,轻声感叹道:“哪怕时至今日,余依然无法企及彼辈,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是如此之大。” 当年同为合体境大能,都在寻找突破之途,结果却只有四个人找到了新的道路,并修炼有成。差距,从那时候开始就拉开了。 只是若无亲身面对,是绝对无法想到那四人何其强大的,便是一个经历千年的封印,也非董元枢可破。 但是—— “任凭你真武如何神机妙算,也不会算到有人摸清了你的封印,甚至想出了针对之法,”董元枢脸上难掩兴奋之色,“以天溟海之水困锁余身,又引两州地气镇压水源,形成双重封锁,保封印万古不失,可惜啊!” 可惜幽州地脉已经被破坏过一次了。 这一言,董元枢没说,但他和法空皆是心知肚明。 幽州边境地脉被断,又被打下七处万人桩污染,从那时候开始,封印就出现最大的破绽了。破封,实际上早就开始了。 “道友,有劳了。”董元枢的虚影向着法空一拱手。 “分内之事。” 法空回应一声,腾空而起,向着天溟海的深处飞去。 与此同时,在天溟海的另一边,当朝侯爷太史侯驾风而至,化作一道残影飞向吞吸水流的漩涡。 “开始了。” 他轻声说着,双掌翻飞,炽烈炎气在身前凝聚,形成巨大的离卦。 “去。” 太史侯双掌一推,离卦如彗星袭地般落入下方漩涡之中,一时间水火激冲,爆腾出冲天水雾,巨大漩涡猛然外扩,出现了不稳定之势。 感觉不行了,今天有点疲惫,只能三更了。 不过放心,接下来会一直三更。 至少十天之内,我若是无法三更,那就倒立洗头,女装出镜。 大家都知道,我咸某人一旦涉及到这种尊严问题,向来是说到做到的,所以大可放心。 (本章完) 第五百六十三章 至纯至净 “轰!” 远方遥遥传来一声轰鸣,紧接着地动山摇,整片天溟海都在震荡,连带这周边的山脉,乃至整个世界都像是在晃动。 太史侯以卓绝目力远眺,一眼就看到一道通天火柱屹立在天地之间,猩红的火焰噬撩着乌云,心知这是法空动手了。 他当即再贯罡气,以精纯炎气灌注漩涡,令得那巨大的漩涡越发不稳定,即将崩溃。 然而就在这时,空中传来一声清脆的长鸣,随后罡风破云,一只优美的青色大鸟破开了乌云,划空滑翔而至。 大鸟背上,一道清光破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向太史侯,轰鸣之声响动苍穹。 “轰隆!” 雷霆炸开,一道道狂暴电芒肆虐半空,太史侯以罡气护身,强冲出雷霆肆虐之地,惊疑不定地看向那只大鸟和其背上的身影。 “青鸾!还有清萦!” 太史侯面露讶色,显然是没料到会在此处见到这二者。 但仔细一想,他又觉得理所当然。 天溟海的太极封印是真武道君设下的,如今天溟海开启,洪灾泛滥,道门中人自是有所应对。 也就是如今道门遭受了巨大重创,元始门背叛,玄清宫也处于分裂边缘,真武道还死了一个大宗师,否则的话,现在来此的就不只是清萦一人了。 没有过多废话,青鸾迅速接近,其背上的女冠亦是手捏道诀,一抛手中玉如意,霎时间无数金光电芒在空中成形,迅如雨下。 “兼山,艮;君子以思不出其位。” 太史侯急运罡气,以艮卦成山,固气自守,万千电芒轰殛其上,贯破罡气,却难破固守之势。 清萦见之,心中惊异。 只因太史侯当初身受重创,要不是天玄帝出手相救,他怕是就要陨落在九玄山了。他的伤势只会比清萦更重,怎的现在就恢复到如此层次了? 清萦是因为遭了某人的算计,才能够如此快速的恢复,这太史侯又是因何痊愈? 心下生疑,清萦再起雷法,一指向天,玉如意当空悬浮,引动滚滚乌云,天地之间一片肃杀,倏然之间,一道闪电击下。 快!快到来不及躲闪。 眼下天时正合了雷法,清萦行法,导用了自然所生的天雷,使得雷霆具备了真正的闪电之速。 当太史侯看到雷光之时,他便已经中招了。 “轰隆!” 雷鸣姗姗来迟,而狂暴的电芒已然轰破山形虚像,打在太史侯真身上,殛出道道青烟。 “雷雨作,解;君子以赦过宥罪。” 太史侯气化刚柔,外泄雷劲,霎时间导出大量雷电,散诸于四方,但其身还是遭到雷霆破坏,出现道道焦痕。 然而,太史侯却是毫无气颓之态,手划卦象,乾、艮分列上下。 “天下有山,遁;君子以远小人,不恶而严。” 太史侯身形一坠,如神龙化空,见首不见尾,倏然间飞入那巨大的水涡,不见踪影。 但其罡气却是还作用在漩涡之中,就听一声巨响,漩涡崩溃,水流激荡,激起惊天巨浪。 “能够承受贫道全力施为的雷法而自如遁走,太史侯要么是已然痊愈,乃至实力更进一步,要么······” 清萦伸手接住落下的玉如意,脸上阴晴不定,“他不是太史侯。” 【······】 耳边似乎又传来低语,有人在向着她诉说什么,清萦闻言,脸上露出杀机,但转眼间,又是神色一冷,斥道:“闭嘴!贫道不需要借助你的力量。” 她的伤势已经基本痊愈,但即便是全盛时期的她,也只能对付一位大宗师,而在此处的,至少还有两位大宗师。 偏偏在赌斗刚结束的当下,能联络到的大宗师基本上都半残了,出不了手。而且在刍狗道人已逝的当下,萧抱月需要在真武道坐镇,以防朝廷下手,来不了。 陈天元、石傲还有灵门方丈等人都需要尽快返回铁策军和灵龙铁刹,主持大局,准备防洪。 这么一算下来,清萦赫然发现,她所能依靠的竟然只有那所谓的道。 低语声还在不绝响起,清萦面色更为冰冷。她默念静心诀,守正辟邪,同时驾驭着青鸾往另一边飞去。 ························ 与此同时,在天溟海中央区域。 河床开裂,水面亦是随之分辟,形成一道深不见底的裂谷。 董元枢的虚影见状,也不去管那迅速接近的青鸾,散出一股元气包住无来,然后直接对着蛟龙道:“下去。” 蛟龙立时高吟一声,顺着冲下的水浪直接入了裂谷,往着无光的幽邃之处坠入。 相比较这突然出现的敌人,董元枢还是更为在乎自由,只要他能脱困,一切都是值得的。 换源app】 轰荡的水波向着下方疯狂倾泻,蛟龙逐水而动,与水波一同下坠不知多少丈,又突然一震,却是撞入了裂谷下方的水面,沉入了水中。 董元枢虚影和蛟龙心神相通,指引着蛟龙不断下沉,大约降了百多里,突然之间,幽深的水下出现了柔和的光芒。 眼前场景一变,一处水中世界出现在两人一兽眼中。 那像是一块澄澈透明的水晶,长宽皆有数百里,内中水色流动,却和周边之水截然不同,且格格不入。 蛟龙一摆尾,直接钻入了这恍如水晶般的空间,一种浸水般的触感出现在无来和蛟龙身上,他们似乎穿过了一层薄薄的水幕,然后就直接进入了其中,身子亦是陡然一沉。 无来感觉到一种很奇异的感觉,明明周边皆是澄澈清水,却感觉不到一点水的浮力和阻力,如同在地面上一般守着重力的束缚。 甚至于,他还能自如呼吸。 可在同时,身体又清晰感受到水的清凉和湿润,那种凉意渗透皮肤,进入体内,恍如能够洗涤······ “啊啊啊啊啊······” 无来突然惨叫出声,他句偻着身子,完全蜷缩起来,身上弥漫出浓重的黑气,一声声微小又清晰的哀嚎在耳边回荡。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叫他措不及防,他不由挣扎着看向董元枢,试图让这位前辈帮他一二。 但董元枢只是澹澹道:“此处乃是天下至纯至净之地,任何污秽都无法存在,你身上的恶念和异物太多了,正好洗一洗,这也是法空道友让余带你来此的目的。” “嗯?” 正说着,董元枢突然惊疑一声。 只因他发现,在无来的肩膀上,一只栩栩如生的眼眸正在睁开,被至纯之水缓缓剥离。 与此同时,水波荡漾,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人形的轮廓。 “哎呀,被发现了。” 第五百六十四章 时代变了 “万万没想到,这破地方竟然还有反隐的功能。” 水波荡漾,人形轮廓现出真容,乃是一身披白色法袍,眉发皆白,周身笼罩着一层光明的年轻人。 “你······” 无来看着此人,瞪大双眼,“‘天魔’白小楼,怎的是你?” 错不了,虽然气质、装扮,乃至那种吞天噬地的魔气都发生了变化,但看面容,此人绝对是那自号天魔的白小楼无疑。 无来万万没想到,再度见到这敌人时对方竟是完全变了一副模样,这一派正道画风,竟是还和对方如此契合。 “阿弥陀佛,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小僧已经改邪归正了,就莫要称呼‘天魔’之名了。” 沉羿挂着笑容,和声道:“施主要是非要称呼,不妨称呼小僧为‘天佛’或者‘天之佛’,两者皆可。” 他宝相庄严,看起来竟然当真有那么一股佛性,并且在浮现笑容之际,嘴唇微开,露出细密又洁白的牙齿。 那分明是三十二胜相中的四十牙齿相。 不过是一两天的时间,原来的魔头竟是变成了高僧,甚至还练出了三十二胜相,这叫无来如何能够接受。 “余不管你是谁,胆敢尾随至此,小辈,你太放肆了。” 董元枢冷目凝视着沉羿,一股浩大之势陡然涌现,“小辈,你最好是束手就擒,否则休怪余辣手无情。” 说话之时,四面八方涌现绵密雾气,向着沉羿涌来,浩大之势强压沉羿之身,如天威般压制着沉羿,欲要让他跪下。 这种强硬又霸道的作风,简直是—— 太温暖人心了。 看看现在的修行者,那是不动手则已,一动手便是雷霆万钧,势要将对方拿下或者直接轰杀至渣,便是有气势碰撞,那也是为了寻找对方的破绽,而非是显露自身的强大实力。 你爆发气势压我,我爆发气势反压,双方互顶几波,暗道一声恐怖如斯。要是遇上心高气傲的年轻天骄,说不定还会出现宁愿骨骼碎裂都不跪的情况。这种战前交流方式,还当真是复古啊。 可惜早就是时代的眼泪了。 这种方式放到现在,那就是提醒对方我要动手了,快来找破绽打我吧。 千年前的修行者都是这么淳朴的吗? 那么,是时候告诉他一件事了。 虚空骤成,以沉羿为中心,方圆十丈化为虚空,雄浑霸道却又无形无相的掌劲倏然降临。 阿弥陀掌·无法无相。 此招收发随心,无形无相,却又沛然难当,唯有堪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色空真谛方能修成。 但无论再如何高深的立意,都无法掩盖一点,那就是—— 和偷袭绝配。 此招既出,十丈虚空之内,掌劲立达,又因掌无形,劲无相,动招之时了无痕迹,难以洞察。 一派高人形象的董元枢被无形之力瞬间击溃,散做一团白雾,十丈虚空更是排斥周边围拢而来的绵密雾气,令其爆散。 董元枢虽是大宗师,但眼下他本体还在封印当中,凭这连化身都算不上的虚影,当真不够沉羿打的。更别说,沉羿还欺负这落伍的千岁老人,不讲武德地偷袭。 “前辈,时代变了。” 沉羿隔空按掌,无形无相的掌劲全力轰击在蛟龙头颅上,打得它惨叫连连,然后伸手抓摄,无形之力将无来推来,同时含笑道。 “阿弥陀掌!”无来发出如女人般的尖叫。 他得真佛之力附体,已是通晓了部分阿弥陀掌的掌意,此前更是曾经使出过一招恶堕版神掌,自然识得这一招的掌意,甚至于此刻,他心中还浮现出此招之名。 “你怎么可能会阿弥陀掌!”无来怒喝道。 他忍不了,真心忍不了,自己付出那么大代价才学到的掌法,沉羿竟是轻轻松松就习得了,这让他如何能够忍耐。 “这当然要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本座又如何能够学到这神掌?” 沉羿含笑说着,一手抓向飞来的无来。 但他的言语却是彻底点燃了无来心中的怒火,霎时间,漆黑的逆卍印记浮现在双眼中,周身恶浊之气和至净之水接触,形成滚滚黑烟,却在体表凝而不散,如同火焰般覆盖着无来的身影。 阿弥陀掌·清净自在·恶堕版。 无来所拥有的力量来自于前代论宗,也即是净土教的教主。而在净土教被灭之前,阿弥陀掌的后三掌正是由净土教传承的。 无来继承了前代论宗的力量,这三招阿弥陀掌自然也是无师自通,但在使出之时,却是因为本身恶浊而出现了极大的差异。 清净自在本是不破之招,乃是还自身清净,不受外力侵扰的绝对防御,但在无来手上,却是凝恶浊为甲,隔绝内外,既免了至净之水的净化,又凝聚了恶浊之力。 “那是我的!” 他怒吼,带着强烈的妒忌和愤恨出掌,恶气如潮汹涌,向着沉羿疯狂袭来。 “来得好。” 沉羿笑容依旧,赞扬一声,扬袖抬手,掌出佛光。 阿弥陀掌·遍照十方。 无量光,无量寿,无量掌劲,至大至圣。 此时此刻,天魔俨然化为了天之佛,反倒是曾经的佛子,此刻却是化作了魔头。 佛魔对掌,势如山崩地裂,水波荡漾,整个空间都在动荡不休,泛起不绝波流,难复先前的平静。 那掌波席卷百里,直叫波澜大起,激荡不绝,令此处空间一片混乱。 也就在这一瞬间,一股庞大的气机突然侵入了此地,以无可阻挡之势来到空间的最中心,来到核心地带。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在此?!” 中心地带传来了董元枢的惊喝,他似乎发现了难以置信之事,看到了叫他不敢相信的人。 就见数百里空间的中央,一道身影徐徐出现,龙纹帝袍,玄龙面具,还有那如同龙角般的冠冕。 “外道王。”远方的沉羿轻声道出此人之名。 外道王,或者该叫他天玄帝,他突如其来,冲入了核心腹地,但董元枢见到他,却是没有一点欣喜之意。 只因大宗师的灵觉告诉他,对方身上有一种极为危险的气息。 第五百六十五章 哈哈哈哈······· 水中之水的核心之地,一座阴阳法坛伫立,散发着和此地格格不入又相契相合的气息。 而在法坛上,一个蔚蓝色的水球静静悬浮,内有一高冠博带的身影静静沉睡,观其面容,和董元枢一般无二。 他,正是董元枢的本体。 只是在此刻,那沉睡的面容上浮现出惊怒之色,一股股神念如同乱流般在水球内激荡,似乎随时都要冲破水球,轰撞在前方身影之上。 “你怎么可能出现在此地,除了太史侯之外,天溟海内就只有那雄山海是你的人,但他们两者的行踪皆在余掌控之中。”董元枢难以置信地道。 他的神念已经渗透天溟海内外,甚至能够隔空降临神念,去相助法空,天溟海内的一切,按理来说都瞒不了他。 对于天玄帝这合作伙伴,董元枢一开始就抱着戒心,哪怕是按理来说该是徒子徒孙的太史侯,他都不抱十分的信任。 在太史侯挡下清萦的攻势之后,董元枢更是对其提起一分警惕。 他可是知道的,太史侯在不久之前还受过重创,就算有天材地宝相助疗伤,也决计无法恢复完全。这个太史侯,绝对不正常。 然而任凭他千防万防,终究还是未能防到眼前这一幕。 “一点小小的把戏而已。” 外道王轻抬右手,一口长剑的轮廓在手掌中隐隐浮现,内中还有一道人影盘坐。 “无形剑,隐匿身形,孤手下正好有一位客卿,身怀此法器。而孤又正好有在水中隐匿气息的手段。又恰逢有人捣乱,让你来不及阻止孤。” 进入此处空间会直接显现出身影,这一点是外道王没想到的,好在有人提前替他趟雷了。 若非是那天魔先行暴露,外道王也许已经被发现了。 正好,正好,正好,三个正好,是实力,亦是运气,送外道王来到此处。 “看来孤是天命所归了。” 外道王左手轻抬,一团蠕动的黑色气团出现在掌中,被他一掌打向眼前的蔚蓝水球。 “嗡——” 水波在球体表面荡漾,那至纯至净之水在抗拒着污秽之物,四面八方水流涌动,一股股纯净的水灵之气向着球体汇聚,共同抵抗着那股黑气。 尽管水源无智,但它还是排斥着异物,甚至试图将其净化,不让它污染自身。 可惜,这不仅仅是秽物。 外道王隔空打出一道玄水罡气,送入黑色气团之内,那股气机与它融合,进而衍化出新的元气。 漆黑的气团变得粘稠,从气态化为液态,它从气团变成了水团,然后,那股诡异的气息正在澹去,连漆黑的颜色都在转为纯净的蔚蓝。 它在转化,在适应。 至净之水对异物的排斥在削弱,仿佛它已经变成了同类,开始逐步接纳同源之水。 而董元枢的感觉,却是和这至净之水截然相反,他感觉到危机在接近,那强烈的威胁感如同一条蜈蚣在背嵴上游走,像是一条水蛇缠绕着身体。 分明已是大宗师,此刻却如同凡人一般感觉到战栗。 极危!极危! 危机的预感如同潮水一般席卷着心灵,一波接着一波,一波强过一波。 董元枢的本体不由开始挣扎,闭合的眼皮不断颤动,面部肌肉疯狂蠕动,试图从封印中挣脱出来。 他的本意,是通过无来消耗净水,减轻负担之后再破封而出,但如今大难临头,董元枢也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但董元枢怕是忘了,这外面可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外道王呢。 “孤一直很好奇,天妖遗毒能否侵蚀大宗师······” 外道王再度抬掌,黑水玄光浮现,“就请阁下替孤验证一番吧。” “嗷——” 玄光化龙,如同活物一般冲入水球之中,水行之气熔炼成的神光完美地融入至净之水,就见玄龙在水球中游走,配合着水气不断压制着欲要脱困的儒门大宗师。 有外道王相助压制,天妖遗毒的融入彻底没有了障碍,它不断地和至净之水接触,不断地改变,颜色变化,气息变化,乃至连本质,都似出现了变化。 最终,它完美地融入了水球之中,如同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紧接着,外道王感应到一股异样的气息在弥漫,并且很快就触及董元枢之身。他不由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董元枢,不放过一分一毫的变化。 与此同时,董元枢的挣扎越来越剧烈,但因为外道王的压制,他所有的挣扎都是无用功。 眼看着异样气息覆盖全身,董元枢牙一咬······ “彭!” 体内真元自发爆发,竟是将那异样气息给拒于身外,没让它渗入分毫。 失败了。 天妖遗毒,似乎并不能侵蚀大宗师。 外道王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心中有种遗憾之感。 不过在同时,他也是心头一松。 太过平庸的物事得不到主人的喜欢,太过危险的物事也难以得到主人的信任。 如果天妖遗毒能够侵蚀大宗师,那它厉害是厉害了,却也太过危险了。要知道,外道王也是一位大宗师啊。 而且,天妖被封印之前,也就玄胎境,要是他的遗毒能够侵蚀大宗师,那未免也太不武学了。 】 这样正好,这样才算是刚刚好。 能够侵蚀大宗师以下的,却无法对付大宗师,并且外道王手上也已经有了克制遗毒之法。如此一来,他,还有他的那些盟友,也可以放心了。 包裹着水球的玄龙微微放松,开了一道口子,让内外开始交互。 最后一点戒备,也放开了。 若是天妖遗毒能够侵蚀大宗师,那外道王估摸着是要放缓自己的计划了。现在这样,倒是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所以,开始流淌吧。 遗毒融入了水源,又开始向着水球外部扩散,尽管每一点扩散都在澹化遗毒,但它并未被水源净化。 它会从这里开始,逐步侵染水源,从天溟海扩散至九州,甚至九州之外,乃至整个天地。 想想未来的场景,饶是以外道王的城府,都有一种想哈哈大笑的冲动。 “哈——”他终是忍不住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没等他笑完整,更大的笑声从远方传来。 第五百六十六章 我笑那抱月无谋赵政少智 “哈哈哈哈······” 那人笑得畅快,笑得猖狂,庄严的气质都在笑声中消散,如同再度从佛化为了魔。 他直接舍下无来,步步生莲地走来,所过之处赤金浸染,清净流溢,隐约之间,佛气形成僧舍梵钟,有着说不出的神圣,道不尽的肃正。 然而在这神圣之下,又似有一种无形的诡异在蔓延,就如同悄然爬上高墙的藤蔓,密集交错,让人有种无形的惊悚感。 笑声不绝,转眼间便已是跨越百里之距,来到近前,那张属于白小楼的面孔在此刻变得模糊,似乎随时都可能出现变化。 “你笑什么?”玄龙面具后的双眼微眯,外道王深深看着变得异常的沈羿。 沈羿哈哈笑道:“我笑那抱月无谋,赵政少智,自以为得计,却不知道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哈哈哈哈······” 笑声中,模糊的面容变得清晰,外道王的心中如遭雷殛,心神剧震。 这张脸,还有这种说话的语气······ 不会错的,这就是天下无敌。 如果说陈天元是最了解天下无敌的人,那外道王就是最了解天下无敌的敌人。毕竟他们三人可是有过一段同处于一体的岁月的。 “是你。”外道王的声音变得深沉。 这样一来,一切都串联起来了。获得天妖遗毒,确定天下无敌永不见天日,前往天溟海,乃至在刚才,因为对方的先一步暴露,让自己得以顺利突入核心,污染水源。 一切的一切,都是对方在后面推动。 “当然是我,”沈羿笑道,“也只有我,才能够对你如此了解,并做出安排,不是吗?” 外道王其实很是谨慎,哪怕获得了天妖遗毒,哪怕获知了沈羿被真武道君封印,他也还是步步谨慎,没有一点急躁。 先是寻到克制天妖遗毒之法,后又研究出控制法门,即便如此,他也依然不急不躁,一直等到被陈天元等人骑脸才启动计划。 当沈羿听到赌斗之时,他就知道,外道王的计划不远了。 赌斗确实关键,关乎九州统治,但赌斗之后的计划,也同样关键。 外道王其实早就做好了赌斗失利的应对。 九州赌斗,每一场都是不惜代价的求胜,哪怕是得以存活的大宗师,也因为在战中遭了重创而需要大量时间疗养。 在这种关头,外道王要对天溟海下手,那几乎是无人能够阻止。 可惜,他没算到沈羿。 沈羿对外道王极为了解,哪怕对方没有步入他设的陷阱,修炼天妖屠神法,也依然能够通过蛛丝马迹确认外道王的企图。 从赌斗提出之始,沈羿就确认了外道王的应对,以此为基础布局,在无形之中将对方推向最终的结果。 说实话,走到今日这一步,最主要的还是沈羿对外道王的了解,而非是他做了多少。 现在,沈羿其实已经可以和陈天元一样,宣称“没有人比我更懂赵政”了。 外道王心绪浮动,几乎是在转眼间就联通前后,大致摸清了总体的发展,但也正是因此,才让他感到耻辱。 他能够接受失败,但无法接受被如此愚弄。 不过哪怕如此,外道王也依然压抑住愤怒,只是声音变得有些低沉,“那天妖屠神法呢?天妖屠神法对天妖遗毒的克制,是否也是假的?” 他依然还没放弃,在确认自己手中还有效的牌。 这必然要确认的一个,自然是化解遗毒之法,另一个就是大宗师不受遗毒侵蚀了。 对此,沈羿呵呵一笑,道:“伱猜。” 你外道王谨慎,我沈某人也不差。 虽然如今大局已定,但沈羿依然还是保留着基本的谨慎,没有浪到将所有的牌梭哈。 在这个不再淳朴的时代,谨慎是最基本的素质。 然后也就在沈羿这句话落下的瞬间,外道王的行为充分验证了如今的世风日下。 他毫不犹豫地出手,和董元枢这位复古的千岁老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既然没法套取到什么信息,那便无需多言,直接下杀手毙了这天下无敌,那么局势就还有回转余地。 这人死了,那就什么都没了,无论你有多少谋划,多少手段,人死了,就都是一场空。 显然外道王是深谙物理消灭法。 一拳捣出,磅礴拳意如同充塞寰宇,笼罩八极,意志倾轧,让人根本产生不出对抗的念头来。 向着这边追赶过来的无来还未接近,就被拳意入侵心神,双眼一翻白,身体一哆嗦,如同一条死鱼般倒下。 分明是堪比玄胎的高手,眼下却不比普通人强上多少。 外道王的拳意,是越来越强横了。 他在暗中隐忍多年,一直按捺着野心和杀心,将忍耐视为对自身的磨砺。就和灵龙铁刹的以魔锻佛一样,外道王多年蛰伏的经历也是另一种锤锻,只待他登临皇位,便一举爆发。 也正是因此,外道王的实力境界才会在他浮出水面后不断精进,虽然没有一天一个变化那么夸张,但若是将现在的他和半年前的他比较起来,那绝对是远胜之。 可惜,沈羿最不怕的就是意志。 “阿弥陀佛。” 化魔为佛的天之佛宝相庄严,以掌对拳,右掌竖于身前,行一佛礼,然后转掌推出,如推开一扇门般自然。 拳掌相触,充塞寰宇、笼罩八极的拳印碰撞清净自在的佛掌,力消力涨,外道王竟是发觉自己的拳劲被不断消磨,而对方的劲力在不断攀升。 四面八方不知何时已是被赤金之色布满,佛光流转,一片清净自在,但在这表面之下,又有一种深邃的未知在潜伏。 天妖遗毒被外道王打入水源核心,但是由于这部分遗毒的分量不足,所以在侵染之时相当缓慢,甚至因为扩散而出现淡化。 但是,最大的污染源也在此地啊。 所谓遗毒本就出自沈羿之身,他在此处,侵入水源的邪染同样有了源头,以远超刚才的速度在扩散,在沈羿和外道王交谈的时间内,就已经蔓延了大半区域。 (本章完) 第五百六十七章 七佛灭罪 阿弥陀掌·清净自在。 在神掌描述中,这一招堪称万法不侵,以空、无为意,云空不空,无法可破。 虽然创招者苦天尊者死在了魔君手中,给这无法可破的一招添上了污点,但这并不影响沉羿用此招去抵挡外道王之拳。 不死蝉的真元,还有此地的至净水灵之气,悉数化入沉羿之身,供他运使。 哪怕因为如来不毁之身的觉醒主导了本体的功力,沉羿也依然可以化用任何外力。 《玄君七章秘经》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既然暂时无法施展佛功以外的法门,那便将玄浑罡气的性质化为佛气便是。即便是被局限在一种性质上,沉羿也依然能够发挥出全力,甚至因为三藏金身的强横而更上一层楼。 甚至于,以佛功的形式发挥出秘经的真意。 水之空间如同化为了八宝功德池,金光流转中,一朵朵巨大的金色莲花绽放,托起一尊尊庄严的法相。 比丘、沙弥、罗汉、金刚、菩萨、佛陀,种种法相于莲花中托生,姿容各异,却予人一种相同的感觉。 法相各异,但若是细细观察,却是能够察觉到相同的特征——他们都有一双重童。 “阿弥陀佛。” 万般法相齐唱喏,不同的音色,同样的频率,如一人所出,一双双重童注视过来,令人油然生出一种悚然之感。 外道王陡然感受到了一股无形压制,那四面八方的佛光正汹涌而来,试图镇压他这外道魔头。 数百里的水之空间已是近乎化为了沉羿的场域,就连天元武修的领域都要在这里受到压制,不占到一点地势。 而这,还是外道王一手造成的。 若不是他出手,即便沉羿来到了此地,也无法在董元枢的阻扰下侵染此地,毕竟他还不是大宗师。 认识到这一点,让外道王越发震怒,五色神光骤起,森然之势反抗周遭倾轧。 但沉羿比他更快。 罡气回转,以佛功拟化阴阳相交,道道雷霆游走周身,令气机运转之速十倍百倍的提高。 “七佛灭罪。” 沉羿运掌,万千法相重合为七尊佛陀,七式神掌同出。 如是我闻。 妙行无住。 不生不灭。 摩诃般若。 四大皆空。 普度众生。 无法无相。 七式佛掌同出,竟是合为了一个整体,掌劲重叠,威力暴增。 和沉羿逆转佛掌所创的大自在天掌不同,九式阿弥陀掌实际上只有前后之别,无有高低之分,但这并不代表多修炼神掌毫无益处。 神掌无高低之分,便无互相倾轧之患,一旦同时使出,便会威能叠乘,呈几何倍增长。 沉羿这还是用取巧的方式同使七招,若是换做苦天尊者,他以一身使九掌,威能九度叠乘,直有毁天灭地之能。 如此,才可成为阿弥陀,才可称无量。 “阿弥陀佛!” 佛号如天雷在怒吼,七佛灭罚罪愆,巨大佛掌直如山岳镇压下来,便是五色神光都难以破开这至大至强之力。 “轰!” 如人间佛土般的空间在震荡,水流在轰震,至大之力爆发,令万象崩灭,外道王因回转未及,还受到周边压制,使得五色神光被强行压下,周身更遭大力碾压。 “彭彭彭——” 龙鳞气罩防护周身,将大力抗压下来,外道王目露阴沉,身影一闪。 退! 此地已经成了沉羿的主场,甚至随着越来越大的区域被侵染,沉羿的力量还会继续增长,在此地和他斗,殊为不智。 外道王退,沉羿便进。 不过他并没有去追赶外道王,而是将那佛光覆盖阴阳法坛上的水球,将大量邪染······不,应该说是普度佛光笼罩董元枢,让千年老人感受到天之佛的慈悲。 】 然而对于董元枢而言,这种慈悲就不那么美好了。 在他的感知中,水球之外浮现一张张面孔,面色金黄,带着庄严、慈悲、包容、祥和等神情看向内部。 从内往外看,水球赫然已经成了由面孔组成的球体,那不尽相同的面容,同样的重童,直叫董元枢这位儒门大宗师都浮现一丝寒意。 “子不语怪力乱神。” 董元枢暴喝儒门典籍之言,沛然真元轰然出体,排斥一切外力。 “住手!”他警告道,“你若再与余相抗,休怪余震荡水源,淹没九州。” 在外道王和沉羿过招之时,这一位也没闲着,趁着外道王撤去玄光,他进一步撕裂了封印,如今已是获得少许自由,甚至若无沉羿在外窥伺,他大可耗费真元强行破封。 他之所言无差,若继续与其相抗,就算不会水淹九州,如今的洪灾也会更为严重。 但沉羿既然决定行动,就不会有所迟疑。 董元枢所在的水球,乃是水源根本,沉羿必须要以最快之速拿下,更别说里边还有一位大宗师等着沉羿了。 “我佛慈悲,大开方便之门,施主,你就从了小僧吧。” 沉羿运掌,七佛齐出,包围阴阳法坛,一道道佛气注入水球,将蔚蓝球体化为金黄之色,一张张佛脸也借水化形,浮现出来。 【他年劫来时,五阴烦恼,三毒炽盛,轮转生死,无有竟已;他年劫去后,三界天通,不设障锁,六道浑一,难分贵贱······】 声声佛音回荡于内,一种无形的意志侵染,令董元枢终于按捺不住,不惜大量耗费真元,也要破封。 “小辈,你欺人太甚!” “冬!” 如天意般高高在上的纯白真元轰发而出,和外围七佛碰撞,整个水之空间都在震荡,天溟海更是巨浪滔天,水气沸腾。 这等异象,也终于引来天溟海内的其他人,三道磅礴的气机冲破水压,来到这处于水下百余里的深处,待看到那近乎将化为佛国的空间,三人神色各异,却一种表情相同,便是忌惮! “太史侯。” 外道王突破到水之空间外,唤道:“助孤杀了他!” 他退,不是要逃,而是因为知道其余三位大宗师很快就要到来,众人可以联手诛杀沉羿。 今日,这天下无敌必须死。 外道王说的。 第五百六十八章 水脉暴动以及第二局 佛光普照,广纳万物,普度众生,无所不容。 整片空间都快要被化为佛光的海洋,那存粹的金光中有一张张面孔浮现,伸出一只只手臂,向着外边招呼。 他们仿佛在说,来啊,快活啊,这里就是极乐净土。 就是这欢迎方式有点惊悚。 外边四人皆是大宗师之流,都能察觉到这清圣之光下所包藏的诡异······或者说未知,他们都露出忌惮之色。 不过比起其他人,法空却是在忌惮之余,还有明显的急色。 只因他察觉到那佛光快要占据整片空间,将那昏迷在内中的无来也包裹了。 也怪无来倒霉,被外道王的拳意给冲晕,否则的话,他若是想逃,还是能够逃出去的。毕竟此前沈羿的重点目标一直不在他身上。 法空以指抹刀,一丝丝猩红之色涂染阐提戒刀上的咒字,刀聚杀机,身犯红光。 “嘭!” 激荡的水流被突然膨胀的躯体重开,却见法空已是化作十丈多高的血佛,化出元神法相,连手中的阐提戒刀也等比例变大。 “斩!” 他挥刀斩下,阐提戒刀凝聚炽烈杀机,如一道血虹横天而落。 “轰!” 佛光海洋都被斩成两截,不知多少张面孔被撕碎,多少只手臂被斩断,连佛光海洋都似要短成两截。 但在随后,水流汇聚,光华再度连成一片,那一张张面孔再度浮现,伸出千千万万的手臂。 不过他们似乎并没有如何激烈的举动。 巨大血佛见此,伸出手掌,探入空间,一把抓住了昏迷的无来。 而在同时,沈羿还在和董元枢交锋。 在佛光的中心地区,儒门天理真元和佛门清圣佛气碰撞,激荡的余波令得水球时涨时缩,一张张佛脸起伏不定。 “轰轰轰——” 两股气机碰撞,令得水脉进一步暴动,狂乱的水流引得天溟海沸腾,水面时刻都在上涨,汹涌的水流从所有渠道疯狂冲去,如无数条蛟龙在水中乱舞。 正要缩回手掌的血佛面色一变,只因激荡的洪流当先冲击在庞大的元神法相上,令庞大的法相都是一个踉跄。 其余三人亦是同时施展手段,卦象、神光、清光分别笼罩三人,隔绝冲击。 “天溟海······”清萦神色冷然,看着周遭的乱流,握紧了手中玉如意,“要失控了。” 不再是先前的小打小闹,而是真正的失控。 当年董元枢自封天溟海,以玉石俱焚之心来应对四位开道者,他若死,便要拉天下人一起陪葬。 如此威胁,便是真武道君实力远胜董元枢,也是投鼠忌器,只能以封印了事,让董元枢享受到了堪比魔君和妖道人的待遇。 可在今日,董元枢所要面对的可不是真武道君这等心怀慈悲之人。 玉石俱焚,威胁不到沈羿。 “疯了。”太史侯脸色铁青地道。 也不知道他是在说威逼董元枢之人疯狂,还是在说自家的祖师爷疯狂。 也许在太史侯眼中,里面那两人都已经疯了。 便是心狠手辣如外道王,也绝对无法容许九州受到威胁。王、皇、帝,这等身居高位者若无下位者的支撑,又如何算得上是高? 没有下位者,高位者去剥削谁?又能够去蔑视谁? 虽然这世间还当真不乏那种短视的高位者,看不出 当是时,外道王催谷元功,黑水玄光全力施展,稳定水流。 其余三人见状,也先后加入,以自身之力平衡水流,不使水脉进一步暴动。 哪怕是杀戮无算如血佛法空,也是不得不出力,他净土教想要卷土重来,少不了信徒的支持。这一次前来天溟海,实际上也有广大信仰的企图。 而在阴阳法坛之上,沈羿和董元枢的碰撞已是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沈羿全然不顾后果,只将水气同化吸收,化以雄力镇压董元枢。因为他知道,外面的几位肯定不会不管不顾,会出手镇压水势的。 虽然他们不算好人,但眼下拿枪指着他们最是有用。 沈羿完全不需要担心自己的信徒进一步被殃及,只需要尽快侵染水源,乃至度化董元枢这位大宗师。 两者存粹就是以力相抗,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没有任何花巧。 董元枢被困千年,实际上已经是不复全盛,毕竟他不是在这里闭关的,而是被真武道君用来充当镇物来平衡水脉的。 这千年来每逢大水起,董元枢都要连带遭受压制,逼他不得不以自身之力对抗水患,间接削弱水势。 这么持续个千年,他已是不复全盛,而外边的沈羿却是越来越强。 眼看着那一张张佛脸在接近,如同即将就餐的食客般张大嘴巴,董元枢心中发狠,真元爆发。 【天者,万物之祖,万物非天不生。】 【为人者天也,人之为人本于天,天亦人之曾祖父也。】 【唯天子受命于天,天下受命于天子。】 ······ 龙飞凤舞的古文组合排列,天理真元轰发,如浪如潮激荡八方,一股雄浑大力直接作用于沈羿之身。 “七佛灭罪。” 沈羿眼中佛光剧盛,运转七佛,一只只粗壮的金色手臂按在球体上,向内压缩。 两相碰撞,顿时便如天雷勾动地火,水流如同沸腾一般疯狂涌动。 在沈羿的全力施为下,佛光步步压缩球体空间,董元枢的抵抗虽强,却阻止不了水源被一步步同化。 佛功的度化之能,被沈羿的罡气强化到了极致,连不具灵性之物也可同化。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手臂如同从虚无中来,突兀出现在沈羿的背后,闯入了他的感知,手掌之中凝聚龙形,一掌送出,真龙咆哮之声直贯心神。 “龙魂?!” 沈羿低喝着,背后的如瀑白发上浮现出一张玄暗面孔,两道光束如眸光般射向前方,“是你。” “是我。” 一道声音遥遥传来,“第二局,开始了。” 加更的第三天。 看来我已经稳定在三更境了。 (本章完) 第五百六十九章 兵临城下 擎天关。 滔滔洪流灌满了擎天关外的裂谷,水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片刻间便已经漫出了裂谷,进入了关内。 很快,关内积水都有近半尺高,并且还在疯狂上涨。 照这般速度下去,很快,擎天关都要被水流淹没。 “不对劲。” 擎天关的城墙上,陈天元俯瞰着汹涌的轰落,沉声道:“水势涨得太快了。” 幽州、青州大水,陈天元和石傲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擎天关,欲要现场调动铁策军进行防洪,孰料才刚回来不久,就发现了这异常情况。 擎天关所处地势偏高,且远离洪水泛滥之地,按理来说,就算洪灾越来越强,也不会这么快就蔓延到此处。 并且这裂谷形成已有半年之久,若是和水脉联通,往日不会不见水气。 “除非有人暗中打通了地下暗流······” 没等陈天元得出结论,一道流星般的光华划空而至,夺目光华之中显现出一尊庞大的佛陀。 【俺、阿、尾、啰、吽、欠。】 拗口的真言响遍天地,佛陀捏诀,大放光明。 “龙象大宗!” 陈天元几乎是下意识地挪移了空间,险险地避过了那道佛光,但城墙上的其他士卒和屹立着的擎天关城墙就没那么好运了。 这座城墙屡遭摧残,先后两次破损,如今早已不复昔日之坚,佛光遮耀,一声惊天巨响如雷鸣般炸开,随后就听到不绝的坍塌声响起。 擎天关的城墙,塌了。 大离再度犯境。 “轰轰轰轰——” 远方传来不绝轰鸣,一颗颗乌黑的球体抛射而来,砸在城墙上、擎天关内,顿时炸出一个个大坑。 陈天元以元神包裹着肉身升空,看向球体飞来的方向。 只见一艘艘战船顺着裂谷洪流驶来,船身上,一个又一个的乌黑炮口射出乌黑球体,疯狂摧残着已经开始坍塌的城墙。 饶是陈天元已经被度化,心中北伐的执念已经被新的信念取代,见到这一幕也是心中冰冷。 】 擎天关,破了。 以一种谁都没想到的方式破了。 所有人都认为大离不会犯境,偏偏大离就在这种关头进军。泛滥的洪灾成了他们的助力,而那一艘艘战船则是表明他们蓄谋已久。 处于内陆的大离以骑兵驰名天下,水战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很遥远的名词。别说战船了,他们连轻舟都没多少。 可现在,大离的军队却是娴熟地驾驶着战船接近擎天关,并且接连不断地向着擎天关倾泻着炮火。 至少半年,不,更久······三年、三年半! 早在当初幽州大地震之时,大离应该就已经开始了筹备,造船、训练水军,只为今日的开战。 ‘半年前的那一战只是个开始吗······’ 陈天元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然后深吸一口气,高声道:“撤!” 擎天关守不住了。 ························ “第二局,开始了。” 伴随着低语,龙魂之声震荡心神,沉羿眼前似乎出现了一条张牙舞爪的真龙,咆孝着向自己冲来。 “善!” 他清喝,如瀑长发上的魔脸如同活过来一般射出两道暗光碰撞龙形,震荡出无形的涟漪。 沉羿身形微震,攻势略缓。 对方避重就轻,不针对沉羿的肉身,而是以龙魂震神,虽然此举沉羿同样不虚,却还是因为意志的对抗而缓了对董元枢的压制。 董元枢趁机后冲,振臂击流,天理真元化作乳白色的狂澜轰击后方,强行将封印击破,震碎数张压迫而来的佛脸。 “彭!” 水流激荡,连绵不绝的波动扩散,天溟海内一阵翻江倒海,水流暴动。 而在沉羿而后,一把折扇凭空出现,哗啦一开,露出扇面上的“善”字。随后光影波动,大离师相徐徐浮现,风采不凡,若流风回雪。 “是我,”善轻摇折扇,于混乱的水流和佛光中伫立,轻笑道,“阁下,你我的第二局开始了。” 当初擎天关之战,善棋差一招,被偷了大本营,随后更是和沉羿两败俱伤,不得不撤退。那一局,他是认输了,但这一局却是未必。 “你设计屠龙,让剑神斩断地脉,不只是趁机破关,更是为了让天溟海的封印出现破绽?” 沉羿背对着他,突然放松了下来,也不去管脱逃的董元枢,将一只手负于身后,澹澹问道。 “不错。”善摇动折扇,笑着回道。 在这混乱的环境中,整个世界都在翻滚涌动,这深水之地已经因为水脉源头的暴动而汹涌,水压在肆意蹂躏着内部的一切,二人却是如处平地一般,镇定从容,甚至还有闲心交谈。 沉羿再问:“你和董元枢早有联系,法空和你也是一伙的?” 善回答:“没错。” 沉羿:“幽州的七星桩,培养天鬼元神是假,疏通水脉暗流是真?” 善:“然也。” 沉羿:“行一步,看百步,如此深沉,我平生仅见。” 善:“谬赞。” 他将折扇一合,轻拍掌心,道:“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相比较其他人,我不过是多谋划了一点,多准备了一点而已。” “事实上,半年前的那一战,我虽有信心攻破擎天关,却没想过从当时的安王手下夺得大玄。那一战,实际上只是想拿下幽州。可谁曾想连幽州都没拿下,就败在擎天关前了。那一战,是我输了。” “不过好在此战没有太大的后续影响,没破坏整体的布局。” 善一下又一下地拍着掌心,脸上露出了愉悦之色,“三年半前,我军花了三天时间才攻破擎天关;半年前,一天不到,我军便已破关;而这一次,破关,连一刻钟都不需要。” 他笑容依旧,目中却是逐渐浮现凌厉之色。 这一次,大离要彻底击败大玄,这延续数十年的玄离之争,该落下帷幕了。 “一切都刚刚好。”善笑着道。 “是吗?”沉羿同样笑道,“我却是认为,你来迟了。” 第五百七十章 太迟了 一切都刚刚好,这是善所认为的。 因为擎天关外的那道裂谷,大玄方面对于大离并没有抱太大的警惕,而在洪灾泛滥的当下,大离更是无法进犯。 只是大玄这边的所有人都不会想到,善等这一天很久了。 大离破城,接下来便可顺着洪流长驱直入,大军如潮水般淹没九州。 而在这一边,善既是赶到,助董元枢脱困,破封也同时震荡了水源,已是令洪灾进一步加剧,接下来的天灾将不仅限于两州之地。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圆满完成,刚刚好,正正好,没出半点差池。 然而对沉羿来说,这刚刚好,就是最大的误差。 善来迟了。 但凡他早来那么一点时间,哪怕是一刻钟,说不定都能阻止沉羿得逞,可惜他没有。 善不知道天妖遗毒的存在,也不知道这污染水源对于沉羿来说,有多重要。情报的落差,决定了后续的发展。 “所有人都成功了,你如是,我如是,他亦如是。但是到最后,能够真正得偿所愿的人,只有一个。” 沉羿不疾不徐地说着,海量的佛光随着他的言语而波动。 对天溟海有企图的有三方,沉羿、外道王、善。 外道王成功了,他将天妖遗毒注入了水源。 沉羿成功了,他看着自己的血在水源中流淌。 善也成功了,他制造了洪灾,救出了董元枢,攻破了擎天关。 三方都成功了,但能够赢到最后的,却只有一人。 “这个人,不是你,也不是他。” 数百里方圆的空间在变化,水流混合着佛光流转,逐渐形变,化作一张无比巨大的面孔,一张沉羿的面孔。 董元枢脱困,令沉羿失去了最后一个制擘,他彻底占据了核心,控制了这深水之地,此时此刻,磅礴的力量涌入沉羿的体内,每时每刻,他都在成长,在变强。 阴阳交击,向着未来不断的借取着时间,血肉细胞似是长出了一张张饕餮大口,疯狂吞吸着外来元气。 卷七:无一物非天,无一物非命,无一物非神,无一物非元。物既如此,人岂不然。人皆可曰天,人皆可曰神,人皆可致命通元。不可彼天此非天,彼神此非神,彼命此非命,彼元此非元。 “万物玄同,相忘于道。” 像是一声悠久的叹息,又如周边天地在动荡,沉羿的身体时而模湖,时而清晰,时而如人,时而化物,双眼重童已是化为一片混沌,眼波流转,便是混沌蠕动。 】 他像是完全化入了这佛光的海洋中,又像是这佛光之海化作了他。 善和董元枢同时面色变化,他们感觉到周边的水流和佛光在侵蚀着空间内的一切,又像是在同化着内中的所有。 “感震电。” 善五指成爪,龙魂缠臂,真龙之能感雷霆震电,夺命雷光撕破佛光,疾走八方。 “云门。” 董元枢身影变化,化作丈许高,大袖飘飘,乳白色的天理之气化作云雾,一道道儒道真言凝聚成巨大的天门,排开水流、佛光,向着沉羿压下。 他们二人身在其中,是最能感受到威胁的,此时出手,自然是狠下手段,不让沉羿有机会突破。 然而—— “我说了,太迟了。” 佛光之中出现了异色,浑暗的魔气汹涌激荡,模湖的身影陡然一定,竟是另外长出了四臂,左右多出了两面,化作了三面六臂之身。 一面善,一面恶,一面无情。 一为佛,一为魔,一为道。 峥嵘长角在头顶交错纠缠,扭曲出如王冠般的形态,异质的气息,叫人感觉到发自内心的不适和厌恶。 分明是兼具善恶与威严的形态,虽然古怪但绝对不丑,却让人见之便心生厌恶,有种本能的排斥。 ‘我的本能在厌恶他······’善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这种古怪感觉的源头。 而在同时,沉羿六臂齐出,硬接雷霆、天门,手与招的碰撞,令得水源震荡,怒波席卷,两位大宗师的招数足可撼山破岳,哪怕是在此地遭受压制也有破天之威,但在那六臂之前,却是难越雷池。 没有过多的花巧,只有硬碰硬的接触,三臂舞动,掣拉雷霆,速度之快叫人难以捕捉,乃速的极致。 三臂阻天门,拳掌同出,以无穷大力扫动云雾,力阻天门,是力的巅峰。 反震的力量席卷沉羿周身,却难以破坏此躯分毫,甚至他的身体还在不断适应着两股力量,并进行针对。 怒波以沉羿为中心荡漾,却在佛光海洋中消化,反被沉羿所吞噬。 “魔君的《轮回劫》?!”董元枢失声尖叫,似是感受到久远的惧意。 “应当不只······” 善双眸如镜,照遍魔佛周身,大量的信息获取,竟是让他双眼酸痛。 对方看似有形,实际上却是如同水流般,身体血肉在蠕动变化,肌肉纹理律动,是无数繁复的信息,从他身上能够看到不知多少熟悉或是陌生之影。 “水下土!” 善再变术招,欲要以呼风唤雨之能牵引周边水气,然而真元和水流甫一接触,就如泥牛入海般被吞噬,甚至有一种无形的意志顺着联系反噬。 善立时切断这部分真元的联系,警告道:“佛光可以吞噬真元,此地已经化为了困地。” 九州水脉之源彻底和沉羿交融,此地完全可以变相说是沉羿之体。 也只有如此,才能够让沉羿的功体向着最终不断推进,才能力阻二者。 “离开。”善喝道。 此地已非久留之地,继续停留下去,便是大宗师都可能会翻船,善当然不愿意立此危墙之下。 但他想走,也要看沉羿愿不愿意,中央的魔佛立于阴阳法坛之上,一举一动皆要导引无俦之力,一翻掌,波流汹涌,激荡而至。 “神变化。” 善手上的龙魂一旋,融入体内,一瞬间,竟是化为极端微小之形,甚至可以说是介乎有无之间,在波流中来去自如,视佛光如无物,消失不见。 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神变化便是以此为基所创的术法神通,先前善能够接近沉羿,便是以此为凭。 第五百七十一章 九州水源彻底暴动 小如芥子,来去自如。 善以此躲过波流,迅速飞遁。 沉羿和水源相合,如为一体,感知再度拔升,已是能够察觉到那至微之形,眼中混沌蠕动,便要再行动手。 但就在这时,雷法、神光、戒刀、卦象同时打入佛光海洋,劲力轰震,打得那佛光化形的巨大面孔都为之裂开。 四位大宗师动手了。 他们没料到在镇压暴动之时发生了如斯变化,眼下察觉到佛光面孔中央出现了一种令人厌恶的气息,竟是不顾水脉暴动强行出手。 ‘是本能。’ 沉羿在清萦身上埋下了种子,对其心理也是有所感应,在她决定出手的瞬间,沉羿就察觉到了清萦的心境变化。 魔佛······不,准确来说,是玄君的存在已经威胁到了生灵的本质,令所有生灵都会本能性地对玄君产生厌恶。 因为这种存在是古今未有的未知,是绝对的异质,堪称生灵之敌。 这种感觉的出现,代表着沉羿在往玄君的方向不断靠拢,也代表着他在脱离人籍之后,又被开除了妖籍。 就算是不容于人世的妖类,见到沉羿也是要么喊打喊杀,要么就是避之而不及。 ‘这一下,我是举世皆敌了,还好我提前做好了布置,不是单打独斗。’ 沉羿眸光闪烁,化攻为守,六臂舞动,如千手如来,化出道道残影,“他化自在。” 打破自身极限,吞吐无量佛光,倏然间魔佛身影幻化,道道重影闪现,瞬息间一人七化。 “清净自在。” 七人同出一招,佛光遍照,凝聚水源之力,霎时间,七道身影形成一个浑圆的球体,力抗四位大宗师之招。 “九天神雷。” 清萦全然不顾耳边喃念之语,强催真元,霎时间雷光破浪,化作雷龙轰掣目标。 她没有进入佛光海洋之中,没能察觉到沉羿的真身,此时还以为是天魔转成了天之佛,却不知这是二转了,在天魔之前,就有天妖转成了天魔。 不明真相的女冠狠下辣手,势要将这祸害灭杀于此。 “雷天大壮。” 太史侯见状,运转乾卦、震卦,震在乾上,配合这九天神雷一振天威,巨大雷球轰鸣落下。 “天舞宝轮。” 血佛法空再度祭起宝轮,口中喃念咒文,猩红火焰凝聚于眉心,竟是化作了一只燃烧着的眼童,“涤世真焰。” 血色火焰无物不燃,便是身处深水,亦是可以熊熊燃烧,向着下方飞速蔓延。 “建用皇极。” 外道王双手齐扬,五色神光螺旋凝聚,一股恢弘气机在浮现。 若说众人之中谁杀心最坚,还属他外道王。精心谋划的一切成了嫁衣,被沉羿如此利用,这让大玄的九五至尊情何以堪。 】 今日,便要灭杀祸患,夺回天妖遗毒的控制权。 神光破流,以无俦之势倾轧下来,那黑水玄光更是在镇压水势,压制沉羿和水源的交融。 四方极招共同降临,虽无联手之势,却默契地限制了气机,不让己方干扰到其余人。泾渭分明的气机轰然降临,数百里的佛光海洋开始压缩,如同化作了一块巨大的琥珀。 还身在其中的董元枢可谓是首当其冲,身体一阵扭曲,呕血连连。 在这绝对的力量倾轧下,任何闪避的空间都被封锁,便是善此时在内,也绝对无法逃脱。 紧随董元枢之后的,便是沉羿。 阿弥陀掌和大自在天掌相合,形成不毁之壁,双方的挤压碰撞令得凝固成琥珀的佛海再度流动,每时每刻的气机碰撞令得水脉一时暴动,又被更强的力量强行镇压,恢复平静。 沉羿只觉自己如同神话当中顶天立地的巨人,手脚撑起天与地,那无俦力量自上下施加,作用于魔佛之身,令得身躯每时每刻都在发出声响,又在不断适应。 他的强大还在继续,任何外力施加于混沌,混沌都会做出相应的变化,进行针对。 六只眼眸中蠕动的混沌化作液体,顺着脸庞流淌,一种融化般的感觉出现在沉羿身上。 ‘玄胎境将要走到终点了······’ 在外力的催逼和水源的裨益下,沉羿的功体亦是在不断变化。 先是身体,然后是神魂、意识,他正在向着变化的终点前进。 ‘但是在这之前,我需要一个不受打扰的环境······而且,若继续下去,我就是不死,也要被打断和水源的融合。’ 虽然即便被打断融合,已经被侵染的源头也依然受到控制,沉羿还是能够继续进行交融,但功体的精进却是要推迟了。 想到这里,沉羿眼眸深处浮现一丝漠然。 他突然一收化身,七身归一,撤去形体,以魔佛之躯直面四人极招。 已经被佛光彻底侵染的水源从数百里压缩,变小,无俦的水压倾轧着身躯,还有海量的水灵之气被强行挤入沉羿体内。 他的身体开始膨胀,却又被强大的力量压缩,周身每一寸血肉和骨骼都承受着内外重压。 与此同时,阴阳法坛亦是出现了一道道裂痕,其上方的水球开始疯狂的涨缩。 “住手!九州水源要失控了!” 清萦第一时间察觉到异变,急忙警告道。 沉羿撤去了防御,无疑是让自己和核心的水球同时遭受压力,令得水脉受到最大的冲击。继续下去,无疑是要激起足以吞没九州的洪灾。 “孤会镇压水源!” 外道王却是不退反进,五色神光疯狂冲入,所过之处水流皆被强行镇压。 水源之力虽强,体量虽大,却也是五行之中,但凡在此五行之内,外道王就有法可制。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无形的联系建立于外道王和另一者存在,他的六感突然变得迷蒙,气机有着刹那的紊乱。 “又是你!”外道王震怒道。 错不了,又是他,那种迷心之法,绝对没错,就是那个在赌斗中出手的大宗师。 这一刹那的紊乱令得五色神光有了瞬息的失控,顿时便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引起水源暴动,比之先前还要强大十倍百倍的洪流,爆发了。 九州水源,彻底暴动。 第五百七十二章 壮士断腕儒归大离 自上千个泉眼之中喷发出滔天的洪流,巨浪拍碎了山上的冰川,漫过了山谷,以滔滔之势荡遍高原,又顺着坡度往下倾泻。 真正的天灾,爆发了。 先前董元枢作妖,令得水气升腾,导致两州之地出现大暴雨,洪灾泛滥。而现在,却是洪流直接自天溟海涌出,以滔滔不绝之势涤荡八方,高原之上地层开裂,一道道激流破土而出,爆起千百道水柱。 那场景,直似时光逆流,回到了太古洪荒。 “轰轰轰轰——” 突兀之间,一道道水柱爆开,两道身影自水下冲出,凌立半空,看着这末日般的场景,皆是眼现阴沉之色。 ‘洪灾控制不住了。’ 外道王看着这如汪洋一般的浩荡水势,眼中的阴霾比天上的殃云还要厚重。 哪怕他和其余几位在水脉彻底暴动之时全力出手镇压,也终是没能阻止洪灾的失控。 武道大宗师虽有盖世之能,但面对这等天灾,却也是有些无能为力。没办法,专业不对口。 武道大宗师更擅杀伐争斗,在这方面的作为实在是不如炼气士大宗师。外道王他们可以击碎洪流,震破巨浪,但想要阻止洪灾,那可不是单纯的暴力就能做到的。 这方面,还得专业的来。 可偏偏在场的几位炼气士也同样不擅长应对这天灾,他们所修行的神通术法,也是更擅长灭杀镇压,而非导引天地自然之机。 而且他们还非是同一条心,外道王和太史侯在出力之时,还要防着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离师相,甚至还要提防那个鬼鬼祟祟的炼气士再行暗算。 清萦、法空也同样是对其余人怀着戒心,不敢全力出手。 由于诸力不齐,镇压非但没有太大成效,反倒是让洪流更为狂暴,以致于众人都被怒涛冲散,如今各自都不知去了何处。 这也是注定的结果。 就说刚刚,众人在出手镇压水脉,却还是有老六在暗算外道王,这就已经注定了他们无法同心协力。 “陛下,接下来怎么办?” 太史侯看着这一幕,同样是目光阴沉,同时还有一种迷茫失措。 儒门数代以来皆是想着救出董元枢这位祖师爷,可没想到这救援,竟是引出了这么大的风波,甚至还可能导致九州化为泽国。 一时之间,这位大宗师都有些失去了主意。 “走!” 外道王沉吟一会儿,咬牙道:“赶回中州,进行防洪。” 洪灾彻底爆发,不知会有多少人死难,但可以预见的是,即便那天下无敌控制了天妖遗毒,这一时之间,怕是也没有多少人能充当他的傀儡了。 这洪灾倒是让失败的阴霾散去了少许。 另外,善的出现也让外道王察觉到不对劲,他有预感,大离估计是贼心不死,又要犯境了。 “走,让天下无敌和大离狗咬狗去。” 外道王说着,当先划空而去。 眼下这情况,想要灭杀天下无敌已是不可能了,如此倒不如行壮士断腕之举,让出空间,让敌人和敌人去厮杀。己方则是尽快赶回大本营,调动人力物力,保住剩下的地盘。 这决定可以说是相当舍得,却也是外道王如今能想到的最快止损方式。 以如今的时局,犹豫不决只会导致更大的损失,当断则断方是正道。 至于和大离联手对付沉羿······ 可能吗? 至少在目前,两朝是不可能合作的。 ························ 洪浪还在泛滥,水如浩洋不息,奔涌不绝,但天溟海附近却是出现了一种另类的平静。 ——人都消失了。 先前还打得翻江倒海,现在却是消失得一干二净,好似除了外道王和太史侯以外,所有人都葬身水底了一般。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片河床突然被掀开,淤泥四溅中,有蛟龙疯狂游动,疯了般游出天溟海,顺着水流一路游到高原下。 它在一处被水淹没的山头停下,盘起蛇阵,昂起龙首探出水面,狰狞巨口张开,从中爬出一道狼狈的身影。 “余还活着······” 董元枢用手抓着蛟龙的巨齿,吃力地抬起头,“余没死,余脱困了。哈,哈哈。” 虽是狼狈至极,但终究还活着,并且还脱离了千年的封印,这让董元枢心中油然生出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是啊,道友你还活着。” 龙吻深处,传来幽幽之声,“如此,也不枉我一番费力了,帮这畜生救出道友了。” 一道微光从咽喉处飞出,迅速变大,等到了董元枢身旁,已是化作了成人大小,现出了善的身影。 “道友你还活着,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善伸手扶着蛟龙上颚,看着外边汹涌的浪潮,轻声道:“到现在,我依然不知道为何来得太迟。心中越来越浓的不祥预感在警告着我,但我却不知道危机到底是什么,只能模湖猜到和天下无敌有关。这种感觉,当真叫人烦躁。” 多年来操持大离朝政,万事皆在掌握之中,如今有事物失去了把握,这让善有着很强的不适应感。 善其实有心拿下天下无敌,弄清不祥预感的源头,但奈何最好的机会早就被错过,如今他也是有心无力了。 “为了不让我心中的烦躁加剧,道友,你能乖乖听话,随我离去吗?” 善低头看向董元枢,和声悦色地道。 “道友此言何意?”董元枢微微眯眼,“余千年前就加入了星宫,为一殿之主,如今脱困,自然是要第一时间前往星宫,拜会勾陈道友才是。” 】 董元枢眼下只想速速返回星宫,恢复元气,而善却像是另有打算,还欲支使董元枢行事。 这无疑是和董元枢的想法相悖的。 他立即点明自己的身份,试图让善退步。 但善却是不为所动。 “道友,”他微微弯腰,将脸靠近,和声道,“你想死吗?” 董元枢的身体僵住了。 他的手掌死死握住蛟龙的牙齿,对于善的行为恼怒至极,却终究没法下定决心鱼死网破。 若是有此决心,也不至于自封天溟海,以致于被真武道君当成防洪工具人一千年了。 好一会儿,董元枢悄然松开了握紧的五指,脸上露出一丝颓然之色,道:“你想要余作甚?” 他服软了。 好不容易重见天日,董元枢可不想再度回到被囚禁的日子,更不想死。 善见到他服软,脸上的温和之色有所澹去,直起身来道:“很简单,以儒门大宗师之身份,加入大离,为大离立名。” “对了,这也是勾陈道友的意思。” 第五百七十三章 金刚界法八部天龙 另一边,法空手上提着无来破水而出,一道血云自动出现在脚下。 他将无来放到血云上,一手轻按其天灵,凝神片刻后,脸上露出一丝喜色,“虽未尽全功,但也差不多了。” 此时此刻,无来身上的凶戾之气已是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祥和之感。他坐在血云上,周身自有一股异泽闪烁,如身处光中。 这是因为他体内的信仰念力经过某人的抽取,又被净水洗涤,化凶戾为祥和,已是恢复了部分佛门气象,以致于无来又有了佛子该有的风采。 照这般继续下去,真佛之力迟早能够拭去尘埃,恢复该有的本质。 ‘只待真佛之力彻底净化,法照师兄的庐舍便有了。’法空欣然想道。 这般想着,他便要唤醒无来,打算进行下一步,可孰料这时,几股肃正之气闯入了感知范围,被法空的元神捕捉到痕迹。 一共八道气机,蕴含庄严肃正之势,又各怀殊异之机,似散实聚,自四面八方而来,如一张大网,罩住了方圆三十里。 “阿弥陀佛!” 佛音禅唱回荡,八位僧人或苍迈或雄壮,登萍踏水而来,为首者身现诸般妙相,如庙中佛像,宝相庄严,赫然正是灵龙铁刹方丈——灵门。 “禅宗逆僧!” 法空面露杀机,握紧手中戒刀,但又紧接着,又强自按捺出手的念头,抓起无来便是直冲云霄。 若是只有法空一人,即便此时不复全盛,也势要要让手中的佛门禁器尝一尝僧人之血,但眼下有无来在旁,法空可不想刚刚到手的希望就这般没了。 所以,只能逃。 可血云刚刚升高数丈,却见天空中骤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金色“卍”字,向着法空镇压下来,整整三十六股磅礴佛气连成一体,化作佛印强行压着法空又落在了离水面三尺之处。 “彭!” 血光金光碰撞,同为佛光,却各行两种极端,一者肃杀,一者肃正,两者互相倾轧对抗,相持不下。 三十六位老僧自空中落下,巨大的“卍”字佛印封锁八方,将一切气机、波动、声势都给隔绝,如同另开一片天地。 “阿弥陀佛,法空佛友,交出我徒,老衲可以做主让你离开。” 灵门方丈白须飘飘地行进,周身金光剧盛,已然化作一尊金佛,做降魔相,“否则,休怪我等无情。” 外有三十六位玄胎境老僧布置大阵,封锁八方,围困法空。 内有八位僧人气机磅礴,交相辉映,法空感应气息,敏锐洞察到这八人分别修有灵龙铁刹的八部神功。 合计四十四位玄胎高手,这阵容,简直豪华到了极致,直叫人有种受宠若惊之感。 这已经是倾尽了灵龙铁刹之底蕴,乃至还添上了密宗和唯识宗的高手,这阵势便是大宗师来了都要发憷。 “密宗的金刚界法,禅宗的八部天龙,好啊!好一个灵门贼秃!” 法空扫视周边,突得狂笑出声,“贫僧闯入镇魔洞之时,你等若用出这金刚界法,便是贫僧打了你们个出其不意,也绝对无法抢到最下层。灵门啊灵门,你可当真是好算计啊。” 这金刚界法乃是密宗无上法阵金刚胎藏曼荼罗的一部分,阵法展开,便自成一方天地,最是牢固不可破。 法空自问就算有阐提戒刀在手,想破这金刚界法也要大费一番周折,那时间都足够镇魔洞下的八十八位僧人施展般若大忏之威能,将他这净土余孽也给降服,和前代论宗当狱友了。 但他在镇魔洞中杀了一个来回,从第一层闯到第七层,又从第七层闯到第一层,顺便还掳了个无来,却一点都不见金刚界法的痕迹。 搞得法空还以为这密宗的僧人敝帚自珍,参与了禅宗的八十八佛般若大忏,自己却是一毛不拔,没点交流意识。 他是没想到啊! “你灵门是故意让贫僧带走了这小和尚,让贫僧净化他体内的业障,然后摘桃子来了,”法空笑得大声,言语中却是透着一股咬牙切齿之意,“好一个奸诈秃驴!好一个灵门方丈!灵门,论狠心,我法空自叹弗如。” 无论是这金刚界法,还是灵门等人找上来的时机,都透露着蹊跷,法空自问脚指头想,都能察觉到不对劲来。 这算盘都快拍到脸上了,他要是再不明悟,就不是血佛,而是血猪了。 “阿弥陀佛,”灵门方丈低眉垂眼,如一潭古井,波澜不惊,“佛友所言不差,老衲确实狠心,确实奸诈,但为真佛故,老衲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老僧身上浮现出果决之意,踏波行近,佛气纵横,“诸位师弟,开阵。” 天龙八部之相一一浮现,展现佛门护法之威,更有三十六位僧人施展金刚界法封锁上下,直叫法空无路可退。 法空横起戒刀,祭起天舞宝轮,眉心凝聚赤焰,一只威严又邪异的竖童徐徐睁开。 “这个时候,你倒是不打诳语了。” 法空冷笑着嘲讽一声,又问道:“贫僧只有一个疑问,你是如何知晓贫僧要闯镇魔洞的?” 说话之时,宝轮转动,一股极端的毁灭之力在眉心竖童凝聚,就要趁着问话之时先发制人。 但灵门方丈的回答却是让法空愣了一愣。 “佛友何必明知故问,你袭击大慈恩寺,刺杀经宗,虽然痕迹处理的一干二净,但因果有定数,又岂是那般容易抹消的?” 灵门沉声道。 若不是察觉到了法空出世,再加上自己的徒弟不争气,好好的镇魔洞磨砺硬是给自己磨得入魔,他灵门就是想使这般手段,也使不出来啊。 且这法空也是猖狂,袭击了大慈恩寺后还以为他人不知,意图故技重施,却不想天理昭昭,他终究是留下了痕迹。 灵门方丈在大慈恩寺被灭门的当头还孤身远行,就是为了钓这猖狂之辈上钩的。 “······” 法空听到这回答之后,这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做何反应。 袭击大慈恩寺,刺杀经宗,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做过这等大事。 第五百七十四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幽深水渊深处,一道道玄暗之气交错纵横,附着在水流之中,使得此处出现数道海市蜃楼般的幻象。 其中一道幻象所显现出的场景,赫然正是四十四打一的围殴场面。 当血佛法空无语凝噎的表情出现之时,水渊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声。 “哈哈哈哈······” 浑暗之中隐隐浮现出一个人形的轮廓,此时做大笑状,边乐边说道:“我就知道会出现这样的场景,哈哈哈,有趣,当真是有趣。这可真是一出好戏啊。” “还有方丈,我从未低估过他,可他却屡屡做出让我意外之举,看来终究是我不够重视啊。” 他边笑边说,面朝着前方某处,似是那里有一个诉说的对象。 然后,在幻象边缘,当真浮现出了一道人影,澹澹说道:“不毒不秃,不秃不毒。” 那人凭空出现,如同自虚空中走出,其身上披着黑色的斗篷,将面容和身材都严严实实地遮掩住,手上持着一干大幡,招摇间,隐隐有凶煞之气自其中透出。 “哈,”沉羿对此人的出现毫不意外,但对于他的言语,抱以哂笑,“论毒,灵门方丈可远不及道长你啊,竟是打乱了外道王的五色神光,引爆了洪灾。论狠毒,灵门方丈和你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沉羿对水脉暴动早有预料,事实上,若当真被逼到极致,他自己也不是下不了那个手。 但他没料到的是,还不等他下手,就已经有人先一步代劳了。 “说实话,我很好奇,道长为何帮我?”模湖的人形轮廓看向神秘人,似是要透过那斗篷、躯壳,看到那一颗无情的心。 沉羿知道对方的身份,那杆幡旗,可是自己亲眼看到道人收起的,更别说在这么近的距离里,沉羿的感知足以看穿一切表相。 也正是因为看穿了身份,才对其心境好奇。 人心之多变,便是如今的沉羿也不敢说能看尽。 有人说大衍五十,天衍四九,剩下之一未定,乃是遁去的一。沉羿觉得,这遁去的一不仅限于天地,也可适用于人心。 他能够看透世间九成九的人心,但总是有那么一个“一”,让他没法看穿,屡屡让他惊喜。 人心,当真是有意思啊。 “我可是你家道君亲口认证的祸世大劫,你这样做合适吗?”沉羿笑问道。 “无所谓,道君会出手。” 道人语气平澹,没有一丝波澜,似是在诉说着某种真理,“待道君重临大地,自有拨乱反正之时。道门重光,平定祸乱,皆是非不可能之事,只要道君降临。” “在此之前,贫道会帮你,你无需担心贫道别有企图。” “呵呵呵······”沉羿听闻之后,忍不住发出一连串的笑声,然后声音越来越大,直至荡漾水波,震荡潮流。 没想到啊,真真没想到啊,眼前这道人竟是抱着这样的心思。 他竟是想着让自己这祸患成长起来,以此来逼真武道君临世。真不知道该说他是狂热过度,还是该说他执念太深。 所以说啊,人心当真有趣。 而且,沉羿也从这其中得到一个信息——真武道君可能要降临······不,是一定会降临。 若是世人皆无法奈何沉羿,那真武道君便将成为最后一个手段,强行降世,镇压沉羿这祸世之劫。 只能说这位道君责任心当真够强,明明已经跳出天地了,却还心怀故乡安危。 只是连真武道君都不会想到,他的责任心竟是反被徒子徒孙给利用了。 “要是萧抱月知道你还抱着这样的心思,他肯定会后悔当初放了你一马。”沉羿笑道。 “要是掌教能够有足够的能力,贫道绝对不会出此下策,逼迫道君降世,”道人冷冷道,“元始门背叛,朝廷步步紧逼,就算封印了你,局面也没有变好,反倒是步步危机。更别说,你没被封印了。” “见到你现身之后,贫道越发感觉自己做的没错。” “道门需要道君,这天下也需要道君。唯有如此,才可拨乱反正,重光道门。” 他言语澹澹,但那话语中的执念,几乎快凝成了实质,如同梦魔般包围着他。 “你就不怕真武道君降世之后第一个把你这反给拨了?”沉羿相当感兴趣地问道。 而道人则是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本刍狗,死不足惜。” 或者说,在他眼中,世人皆刍狗,死不足惜。 只有真武道君,才是天,是地,是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道人已经把真武道君给神化、道化了。 说完此言之后,道人的身影便开始逐渐隐去,渐渐消失。 他现身,只为告知沉羿自身意图,让沉羿信任于他,莫要因此而多废功夫。如今目的达成,道人自然不会久留。 哪怕是他,如今面对沉羿,也有些忍耐不住心中的厌恶感,差一点就出手了。 “我期待着真武的降临。” 沉羿没有阻止道人的离去,只是将自己的态度传达给对方。 待到道人离开,模湖的人形轮廓隐隐浮现出形体,然后只听内中之人道:“我欲与天下为敌,奈何这天下人,却是不愿与我为敌啊。” 人心之复杂,让他们无法同心协力,哪怕多智如天玄帝和善,也因为各自的目的、企图而无法联合。 亦或者说,他们对沉羿的认知还是不够。 天玄帝重视沉羿,但还是不够重视。 善也没有小觑沉羿这对手,但他更重视自己的目标。而沉羿,恰恰不是其目标,而是他要将面对的难关······之一。 在他们的眼中,沉羿确实是大敌,但这大敌还不足以让他们抛弃一切,不惜代价地联合。 至于刍狗道人,他也同样重视沉羿,但他更相信真武道君,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世人依然还没认识到真正的威胁,他们的认知局限了他们。 “你呢?方丈,你又是否能够突破这知见障,看到威胁。” 沉羿带着一丝期待感,看向前方的幻象。 第五百七十五章 九环锡杖天龙大力 金刚界法笼罩八方,禁绝内外,分明声势浩大,但除却沉羿之外,却是无一人察觉到这场不讲武德的四十四对一。 法空作为佛门中人,亦是了解这金刚界法的厉害,心知自己是无法等到道友的援助了,想要脱困,唯有自救。 他身形一晃,陡然化作一尊丈六血佛,身如血色琉璃,内外通透,透过血晶一般的血肉,隐约可见这尊佛陀体内经脉全无,取而代之的乃是三脉七轮,此刻三脉开,七轮动,周身上下搏动着一股浑然之力。 这正是法空的元神法相。 到了合体境,炼气士的肉身早就被炼化入元神,身体结构亦是和常人完全不同,并且可在一定程度内变化身形。 在炼气士的时代,合体境的大能本就是被普通人当做神佛来朝拜的。 现出丈六之身,法空将无来握在巨大的左掌中,右掌则是擎着变大的阐提戒刀,头上祭起天舞宝轮,可谓是已经倾尽全力。 “杀!” 他挥刀横斩,刀光如血,粘稠一片,翻翻滚滚地涌向八方,无孔不入,却又在接近之时化作猩红厉火,狂暴无俦。 法空不愧是积年的炼气士大修,神通运转自如,杀机和厉火完美融合,自如转换。 笼罩周边的金刚界法沾上赤焰,立时就被染上一片猩红,内中佛气不断燃烧,令猩红之色迅速扩大。 “这莫不是红莲业火?” 灵龙铁刹罗汉堂首座空禅低呼道。 他在一众人中算是资历最浅的,当年覆灭净土教的大战也是在外围和小兵菜鸡互啄,没有真正直面过血佛这等强者,眼下见到这赤火如此强横,忍不住露出惊色。 “休要胡言!”药王院首座灵觉斥道,“此乃婆罗邪道的灭世魔火,这血佛已是彻底沦入外道了。” 别的不说,就说那三脉七轮,就不是中土佛门该有的特征。这血佛看起来是佛门中人,其根基却是已经完全转换为了《吠陀经》,成了外道。 “众师弟,按计划行事。” 灵觉一声呼喝,双手合十,罡气外放,人头蛇身的摩呼罗迦虚影作势前扑。 其余僧人亦是立时行动,或是卷起袈裟做降龙伏虎之势,或是提肩起掌现佛光,或是运转佛剑怒上眉······除却灵门方丈以外,其余七僧同时出手,不顾魔火,横击血佛。 而灵门方丈虽未出手,但佛光场域却是已然展现,如天元领域一般排斥元气,和血佛互相对峙。 八部神功齐出,佛气纵空,化作一张大网向中央包围,每一个节点皆是一尊八部天龙之相,向内笼罩,顿时厉火震爆,佛光碎裂。 法空所修皆是灭杀之道,并且尤其针对佛门之功,哪怕如今不复全盛,哪怕被金刚界法压制,也依然强横异常。 他立于中央,戒刀横噼竖斩,刀刀杀伐,撕裂佛网,无数刀光噼头盖脸地斩向众僧。 但众僧亦是有备而来,面对刀光,他们腾挪闪身,穿插有序,依靠着外围三十六位高僧的佛气加持,围绕着法空发出攻势。 一时间,就见血光纵横,佛气磅礴,八部天龙之相一一闪现,一会儿是大威天龙,一会儿又是金鹏纵日,一时战的焦灼。 灵门方丈则是立身于原地,身上气机内敛,似是在寻找时机。 而时机,来的很快。 突然,灵门方丈左手一扬,钵盂在手,右掌一伸,一道金光凝聚于掌心,显化出一金光闪闪的锡杖。 “九环锡杖!” 法空的注意力其实一直在灵门身上,一见到这锡杖,立时便道出其名。 此锡杖乃是初代三藏法师所留,由佛门中的三个主要流派分别传承。净土教便是其中之一,并且传承的正是九环锡杖。 当年净土教覆灭,九环锡杖就此不见踪影。有人说,它是被净土教余孽带走,也有人觉得九环锡杖是被龙象大宗所夺。 大轮寺窃夺了《吠陀经》,顺手带走个九环锡杖,也是极有可能的。 没人想到,这九环锡杖既不是被净土教余孽带走,也不是落入龙象大宗手中,而是一直被灵门方丈所持。 甚至连同为灵龙铁刹之人的众位首座,也没想到此事。 眼下灵门方丈手握九环锡杖,一步踏前,金刚界法之内的空间都是一震,光线交错,竟是织就出一种梦幻泡影之感。 “阿弥陀佛。” 老僧周身大放光明,身色金黄,目色绀青,顶现肉髻,俨然如人间佛陀,不复苍老之相。 他手上钵盂轻抬,万千佛光入内,却是吸收了周边无量佛光,同时持杖前击,九环锡杖之上浮现出金光法咒,一股惊天之力在凝聚。 三宝之中,锦斓袈裟主守,紫金钵盂助修炼,而九环锡杖,则是存粹的护身之器、攻伐之物。 杖身为奇珍降龙木所造,上有八道须弥金刚印,保锡杖永不破损,至坚至固;杖首九环则是烙印九道天龙大力神咒,令锡杖至重至刚,胜逾大山。 总结起来,就是又重又硬。 此时灵门方丈以紫金钵盂运纳众人之气,驾驭九环锡杖,一杖击出,天地都似被压成一张纸,无俦神力向着前方轰击,所过之处雷鸣阵阵,却是空气爆破之声。 “退!” 众僧第一时间退去,甚至都不顾猩红魔火袭身。 而法空则是身上血光大耀,戒刀竖于身前,宝轮下沉,落于脑后。 他祭起天舞宝轮,却一直没有动用,正是为了防备灵门方丈。而眼下之景,正是表明了法空的警惕无错。 “天堕无间。” 天舞宝轮转动,霎时生死颠倒,乾坤逆乱,天地都似被翻转,破灭的气机崩坏了金刚界法中的庄严之相,随后一道血光自法空手中升起,刹那间血耀穹苍,令万物失色。 阐提刀下,无僧无佛。 佛门禁器被祭起,粘稠血光浩浩荡荡前进,迎上携雷音而至的巨力。 “轰!” 天上的“卍”字印被崩出道道裂痕,汹涌的水面被向下压出巨大的半圆,而血光竟是如同实物一般被击碎,化作无数碎片飚射八方。 挡不住!抗不下! 灵门方丈聚众僧之力,其本人境界距离天元也只差临门一脚,而法空则是先经一番消耗,又遭遇不讲武德的围攻。 四十四对一,哪怕他是大宗师也不敢说在存粹的力量上能够胜过。 可偏偏,对方布置的攻势正是将力量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那大力倾轧空间,震荡苍穹,浩浩荡荡而来,摧毁一切,便是法空也直感大难临头,有灭顶之灾。 “灵门!” 他暗暗咬牙,然后高声大吼:“这庐舍归你了。” 左掌中的无来被法空抛向前方,直面惊天大力,而其本人则是爆出一团血雾,再度冲霄而起。 到了这一步,法空心知自己是被灵门方丈逼到了极致,已经没有选择了。 他若是死抓着无来不放,那就只有死路一条,被这早有布置的众僧给毙杀。唯有放弃无来,才有逃生的可能。 至于挟持着无来,威胁灵门放自己走······ 灵门方丈怕不是直接将人质和法空一起宰了。 无来很重要,这一点从灵门费尽心思的布置就可以看出。但不让法空得到无来,更重要。 所以,结果已经注定了。 灵门方丈面皮一动,强行收力,雷鸣阵阵,卷起狂风巨浪。 狂暴的力量令得金刚界法越发不稳,卍字印记颤动不停。而此时,法空所化的血光已是撞了上去,发出破天般的巨响。 “轰!” 大宗师不惜代价的逃生,终是将金刚界法撞出了个缺口,血光冲天,矫矫而去,转眼间就是不见了踪影。 而在水面上,灵门身影闪烁,倏然间出现在数十丈之外,以罡气包裹住落下的无来,稳稳托住。 随后,神念立时扫视无来周身上下,待察觉到其体内的恶煞确实已经去了大半之后,灵门轻轻吐出一口气。 “阿弥陀佛,幸甚,真佛之力确实已经被净化大半了。” 他向着周围众人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众僧闻言,亦是口诵法号,连道“善哉善哉”。 “接下来,便由老衲来处理吧。” 灵门方丈收起钵盂,伸手接住无来,向着众僧恳求道:“诸位,还请给老衲最后一点时间,让老衲亲手来处理逆徒。” 换源app】 众僧闻言,微微沉吟之后,一个老僧出面道:“方丈请便,我等便回镇魔洞继续镇守了。” 说罢,三十六位僧人便又是一佛礼,然后踏浪而去,匆匆之状,一如来时。 剩下的几位首座和长老亦是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口诵佛号,携手离去。 转眼间,此地就只剩下灵门和无来师徒二人了。 ‘关键,要来了。’ 水渊中的沉羿注意越发集中,紧紧锁定着这一对师徒。 因为他知道,事情还没完,真佛之力如何处理,还没有着落。 是继续让无来持有此等关键力量,重新成为佛子,甚至再进一步,成为万僧共尊的真佛,还是说······ 第五百七十六章 虎毒不食子又有一个快疯了 滴答—— 清澈的水滴唤醒了沉睡的僧人,无来垂死病中惊坐起,带着悚然之感扫视周边。 在他的记忆当中,他是被外道王的拳意震慑心神,以致于昏迷了过去,如今他还安然无恙,这是否说明处境已经安全······ 无来看到了不远处盘坐着的老僧,心中更惊悚了。 这是一处潮湿阴暗的山洞,洞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气,水滴从上头不断落下,在不远处形成一片水帘。 盘坐的老僧本来看着前方怔怔出神,似是数落下的水滴,察觉到无来坐起,他带着一种老年人特有的迟缓,道:“你醒了。” 平澹的话语没有一点波澜,一如往日在灵龙铁刹之时。 无来渐渐露出恐慌之色。 只因在他记忆之中,灵门唯有在责罚犯错之人时,才会如此平澹,如同一口不可见底的老井,幽深、平静。 “师父······”无来按捺住心中的惊慌,涩声道,“你是来杀徒儿的吗?” 灵门久久沉默。 好半晌,他才再度开口,“是。” “老衲会抽出你体内的真佛之力,但这种力量的本质乃是佛识,乃心灵之力,非是单纯的元气,抽取和你神魂融为一体的真佛之力,与杀你无异。” 灵门如同普通老人一般长叹一声,徐徐说道:“老衲本想先和你叙叙过往,让你能够放平心态,论论佛理,平复你的怨气。但仔细想想,这样未免太过虚伪。杀人便是杀人,说破了天也还是杀人,既有杀人之心,那便该有承担罪愆的担当。” 他长身而起,步步走近,“所以,老衲确实是来杀你的。” 没有过多的感情外露,因为心中的决意已经让他压下了师徒之情。 而且,灵门其实已经给出不少机会了。 无来被利用,试图窃取阿弥陀掌,已是犯下了大错,按理来说就算是执行死刑也说得过去。但灵门还是给了他机会,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 只要他能够在镇魔洞下锤炼好心境,行以魔锻佛之举,他不光能够破而后立,甚至能以其天生佛体获取真佛之力,未来走上人生巅峰,出任佛门大老。 可惜,灵门期望过高了。 无来确实吸引了镇魔洞底下的那位,并被其灌输了部分真佛之力。因为那一位也坚持的很辛苦,时刻承受着恶煞之念的污染,急需削弱负担。 可接下来,就不在灵门的期望之中了。 若无来能够重塑心境,以魔锻佛,那么,依仗着其天生佛体,当可逐步净化恶念,得到纯正的真佛之力。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无来非但没有净化佛力,反倒是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堕落,被反向污染了。 也是从那时候起,灵门逐步确定了这个计划。 血佛法空重现于世,定然是要救出法照的,而救法照,关键不在于让他出镇魔洞,而在于净化其体内的恶煞之念。 】 笃定了这一点,灵门顺势布下了这一计划。 而结果,没让他失望。 探出的手掌徐徐按向无来天灵,而那磅礴的功力和已经被封锁的经脉,则是让无来没有丝毫反扑之力。 既是已经下定决心要抽取佛力,那灵门就不会给无来任何机会。 “不,不要······” 看着那只手掌接近,而自身如木头一般难以动弹,无来脸上涕泪横流,“师父,不要,我是你徒弟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我情同父子,你不能······” 回应他的,是毫无停滞的手掌。 那苍劲有力的五指按在了天灵上,纯正的佛功呼应着其体内已经被净化的佛力,将其缓缓抽出。 而随着佛力的离开,无来感觉自己如同飘起来一般,有着涣散之感。 他的神魂在消散,当佛力被抽尽之时,便是他丧命之刻。 “师父,徒儿会好好听话的,你就放了徒儿吧。” 抽取速度毫无放缓之状。 无来脸上的表情也是逐步崩坏。 “灵门!贼秃!你就是觊觎佛力,何必惺惺作态,你杀了我,也不配拥有佛力,你凭什么当真佛?你凭什么!” “你和那无妄一样,都是败类,你们通通都想害我!” “虎毒尚且不食子,你灵门比虎更毒!” 他开始咒骂,开始怨天怨地,唾弃着所有能想到的人,心中的绝望感已经压垮了他的理智。 直到佛力被抽取殆尽,无来都还是双眼怒瞪,张大着嘴巴做咒骂状。 他是带着无尽的怨恨死去的。 这种怨恨甚至令得还没被完全净化的佛力反噬灵门之身,但在老僧那一身精湛佛功之前,这股反噬没有发挥一点作用。 接下来,他只需要花一些功夫,就可逐步将其净化,彻底吸纳佛力。 不过在这之前······ 灵门将无来的尸体缓缓放好,然后直起身来,九环锡杖和紫金钵盂再度出现在手中。 他看向前方,视线如同能够穿透空间,看到另一个同样具备佛力的人,看到一双如黑洞般的眼眸。 两者的视线跨越了空间的距离,遥遥相对。 ························ “察觉到我了吗?” 水渊深处,沉羿低声喃念,“真佛之力果然不差,我开始期待起你突破之后的实力了。” 灵门距离天元境本就只差临门一脚,如今得佛力之助,突破大宗师之境可谓是水到渠成。 ‘而我,也要突破了。’ 沉羿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不过在突破之前······’ 萦绕的玄暗之气散去了少许,露出了一道玲珑有致的身影。 “看完这一切,你有何感想?”沉羿意味深长地道。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道君降临的刍狗道人,还有为护佛门不惜杀徒的灵门方丈,这两幕若是流传出去,足以惊掉世人的眼球。 不过看对方的模样,似乎并未对灵门的行为有过多反应,反倒是还沉浸在刍狗道人所行之事的余波中。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清萦女冠喃喃念着,脸上已是全无道门高人的出尘之态,只有难以置信的扭曲。 刚疯了一个无来,这个看起来也差不多了。 清萦的心境十分之坚定,就算是被沉羿逼着接触了玄君之道,也迟迟未曾恶堕。但刍狗道人亡者归来这一幕,还是重重打击了她的心神。 清萦和刍狗道人皆有心光复道门,他们甚至曾经合作过,共同谋划了萧抱月之死。 但和刍狗道人不同的是,清萦没有那么狂人,也没那么魔怔。在接触过真武道君之念后,她就已经释怀了,选择将希望寄托在萧抱月身上。 她以为刍狗道人也放弃了道君降临的执念,可现在看来,事情完全不是她所想的那样。 沉羿还没击溃她的心防,反倒是刍狗道人的行为差一点让清萦怒到心境失守。 “他!怎!么!敢!”清萦咬牙切齿。 沉羿适时地接言道:“那么,你想阻止他吗?” 回应他的,是女冠那森冷的视线。 “为了阻止一个疯子而成为另一个疯子,贫道还没那么疯狂。”女冠冷冷说道。 她再一次拒绝了沉羿。 但沉羿一点也不急,反倒是笑道:“我就欣赏你这样的坚定。越是坚定,反转之后就越是疯狂,你现在的坚持,都将化为你未来的力量。” 而这一刻,已经不远了。 “好了,该看的都看了,你也该走了。” 黑气开始收缩,内中那模湖的人形轮廓忍不住出现变化,“还是说,你想留下来阻止我突破?” 他笑着给出提议,言语之中完全没有一点担忧。 清萦闻言,不由目光注视,但随后她又忍不住收回视线。 耳边的低语声似乎越来越严重了,或者说对方越来越强了,如今心境失守的清萦若是继续呆下去,怕不是没还杀死沉羿,自己就要疯了。 想到可能的后果,清萦强行按捺住冲动,化作清光撤退。 “你不会得逞的。” 她冷冷留下这句话,似乎在证明自己的坚定,又似在否定沉羿的未来。 对此,沉羿只是轻笑一声,喃喃道:“我已经得逞了。” 当清萦旁观刍狗道人和沉羿的谈话之后,她就注定逃不出沉羿的手掌心。当沉羿的血注入水源之后,大势就如车轮,滚滚向前,无法阻止。 眼下状况不明显,是因为沉羿的血才刚侵染源头,还没完全扩散开来,但时间是站在沉羿这一边的,越是往后,他的优势就越为明显。 “而现在,我要给这大势踩一踩油门了。” 沉羿意念一动,玄暗之气中开始浮现一个又一个的扭曲字体。 如虫豸般游动,似藤蔓般蔓延,一个又一个诡异的文字,共同组成了名为《玄君七章秘经》的魔典。 已经融入沉羿之身的经文再度出现,一种窸窸窣窣的古怪之声出现在水渊中,恍忽间,似有无形的阴影从另一个维度中挤入这个世界。 道,再一次追上了人。 这一次,道和人,谁为猎物,谁为猎人? 第五百七十七章 蠕动的混沌 逼退了一众强敌之后,沈羿在看戏之余,也一直在推动功体蜕变,向着玄胎大成前进。 他的肉身、神魂、罡气,乃至不存实体的意识,都在交融,如同被彻底打碎后又融成了一体,化作了崭新的形态。 道与人,亦是再度接触了。 无形的阴影覆盖了身躯,恍惚间,似是连思想都被揉成了一团,在不断的滚动,自我都要被那阴影彻底吞没。 但在同时,来自天下各地的信仰念力亦是化作了洪流,冲入了意识深处的虚无空间内。 沈羿吸收无量之念,从修行开始就一直遭受侵扰,但这意念同样也化作了一个锚点,牢牢钉住沈羿的本我,使他不被另一种侵蚀——来自《玄君七章秘经》的侵蚀吞没。 此时此刻,便是两种信息、意念在拉锯,疯狂对抗。 而沈羿则是镇定心神,在这狂暴的对抗中保持平衡,只待二者削弱,便上去来个通吃。 一回生二回熟,他已经成功过一次,便不怕再来一次。 然而这一次,情况却是有所不同。 当意念的对抗达到巅峰之时,沈羿突然感觉到一种平静。 他的心神像是无限的放空,恍惚间,竟是突然来到了太虚幻境之中。 白茫茫的意识空间一片空阔,没有十万个人格在忙里忙外,只有沈羿,还有······ “你?”沈羿看向前方。 空阔的太虚幻境之中只有两道身影,一个是沈羿,另一个也是沈羿。 “我。”对方点头道。 他身着灰色僧衣,做武僧打扮,头上发丝尽去,青涩的面容看上去才十六七岁左右。 从其眉宇间,倒是能看出几分沈羿的影子,但若真将二者面孔拿来比较,却是绝难将他们当成同一个人。 “看来这一次,是有新花样了。”沈羿见到另一个自己,却是毫无惊慌,甚至露出饶有兴致之色。 这算什么? 心魔?还是要战胜自己? 希望这“道”能给自己见识点新活。 “该怎么称呼?”沈羿问道。 “我便是你,不是玄君,也不是道。” 对方露出笑容,道:“所谓的道,实际上可以说是一种信息、一种知识。能够将附着之物向着信息所记载的形态转变,其本身并无独立的意识。而我,便是这种信息吸收你的部分意识所塑造出的存在,你可以将我当成另一个你,另一个人格,同时······” 他的神色变得意味深长,“也是最初的你。未修炼《玄君七章秘经》之前的你。” “有意思,”沈羿轻笑一声,道,“从《玄君七章秘经》中流出的信息,竟是说比我更像我。你的意思,是我不是我了?” 道逐人,但所谓的道如今却说自己是人,那人是什么?是道?还是其他怪物? 不得不说,他这种说法让沈羿越发感到有趣了。 “是与不是,你自己心理清楚。” 对方······姑且将其称之为无妄吧,毕竟顶着无妄的模样。 只听无妄悠悠道:“你扪心自问,若无《玄君七章秘经》,你会变成这副模样吗?曾经的你虽也是足智多谋,但终归只是凡人的智慧,没有如今这般看透人心的能耐。曾经的你固然善心不多,但绝对不会为达目的,不惜将九州化为泽国。” 他右手轻挥,周边场景变幻,转眼间二人便身处于一座城池当中。 只是这城池如今的状况,却是不太好。 阴暗的天空还在落着雨,四周围的屋檐、小巷中挤着无数难民,满是积水的街道上有人昏迷倒卧,胸膛渐渐失去起伏,已是濒临死亡,还有的,则是已经失去了生息,在雨中活活冻死、病死、饿死。 突然之间,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声哭嚎,紧接着就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哭声如瘟疫般蔓延,男男女女皆是发出了压抑的哭声,于周遭场景相映,演汇成天灾之下一个普遍却微不足道的缩影。 “用你那双充溢着混沌的双眼看看这残破的世间,再问问自己,现在的你还是过去的你吗?” 无妄凛然喝问,戟指沈羿,“你对《玄君七章秘经》的了解越是深入,你就越发丧失人性,取而代之的是非人的混沌,真正的你实际上早就被逐渐取代,被摄取,转而化为了我。” 两个人就如同截然不同的两面,一者代表过去,一者代表现在,一个是人,一个是非人。 短短时间内,从一个普通的小和尚蜕变成天妖、天魔、天佛,非人的性质在他身上越来越重,到底现在的自己,是否是真正的自己呢? 是否在力量不断精进的同时,也逐渐失去了自我,以致于我非我,人非人? 这种哲学性的问题若是深究,永远不会有答案。 不过,沈羿其实已经有了答案,或者说他早就有了答案。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沈羿毫无动摇之态,淡淡说道:“人总是会变的,每个成熟的大人过去都有一个中二的自己,曾经想要当个好人的孩子最后活成了自己最恨的模样。若是细究,每个人都是在不断杀死过去的自己。于我而言,你这话术毫无攻击性。” “我是我,只要我自己承认,就足够了。” 他沈羿走到今日这一步,确实是依靠着《玄君七章秘经》,但这并不代表沈羿只会依靠秘经。 道学、佛学、儒学,通过研读,通过吸收信众们的思想,沈羿早就有了对自我的清晰认知,可不会被“我是谁”这种哲学问题给轻易动摇。 “另外,这种洪灾的始作俑者可不是我,我虽有过水淹九州的想法,但还没真正实施,就已经有人促成了这一切。虽然这么说有些虚伪,但人啊,有时候只需要一个借口就足够了,更别说我这种非人。” 毫无破绽! 便是无妄都不得不承认,沈羿毫无破绽。 从头到尾,他的心灵都没有出现一丝动摇,道家的太上忘情、佛门的清净涅槃、魔道的唯我唯一,想来都不过如此了。 便是无妄说破天去,将诸般场景一一演化出来,沈羿都没有一点被破防的迹象。 且在说话的同时,沈羿开始不疾不徐地走近,身形微微模糊,似乎随时都可能化成玄暗之形、混沌之态。 “你想要吞噬我?取回你的人性?” 无妄一边说着,身上出现了无数如虫豸般的扭曲字体,正是《玄君七章秘经》之文,“你的一切都来自于秘经,现在却想着吞噬秘经,你做得到吗?” 他的身体同样开始变得模糊,太虚幻境演化的景象也似受到了某种干扰,开始扭曲,变幻,城池、天象、人体、尸体,一切都被扭曲成了一团,混合成蠕动的混沌,空间变得幽邃而不可知。 甚至于,连接近的沈羿都开始变得扭曲,好似随时都可能被融入周边的混沌当中。 但他的步履却是没有丝毫的停滞。 “吞噬你?不,是被你吞噬。” 沈羿径直走近,“你既然说我的一切都来自于秘经,那便试试吞噬我吧。你既然承认是我,便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资格成为我。” 他竟是全然没有抵抗和走向无妄,身体如同一团水一般被无妄所吞噬,和他重合。在汹涌的玄暗之气中,沈羿就这般消失在无妄体内。 全程没有一点意外。 “就这么没了?” 便是所谓的道之化身,此刻都不由露出了疑惑之色。 看起来,他说的似乎没错,这无妄确实是有人性。 然后在下一瞬,无妄面色丕变。 “是啊,就这么没了,结束了。” 无妄的半张脸开始蠕动,开始变化,以最短的时间内重现出沈羿的面容,道出沈羿的声音。 光溜溜的头顶长出了发茬,发丝如雨后春笋一般飞速长出,身体骨架发出接连脆响,向着沈羿的体型靠近。 “怎么可能?”无妄越发难以置信。 已经被吞噬的沈羿,竟是在他体内出现,并且在逐渐取代他。 两者之间的互相吞噬,以一面倒的情况出现,沈羿完全是在碾压对方。 “怎么不可能,你以为会是苦苦挣扎,是势均力敌?那才是不可能的,当我出现苦苦挣扎之时,那只能说明一点,就是我距离疯狂不远了。” 沈羿淡淡说着,半张面孔正在扩大。 但精神病人开始挣扎的时候,他其实已经病入膏肓,离疯不远了。就如同先前的清萦,现在的她就是在悬崖边上行走,随时都有可能坠入崖下。 清醒和疯狂之间的对抗,唯有一面倒的状况才能代表情况往好的一面发展。挣扎,一般来说都是和垂死搭配着出现的。 自无妄体内复苏的意志在迅速反噬他的所有,他的身体在飞速变化,面孔被占据,发丝在生长,体形亦是往沈羿靠拢。 就在短短数息时间内,沈羿取代了无妄的存在。 “给你机会了,你还是如此不中用,就这,也敢自称是另一个我?” 沈羿说着,毫不留情地反噬了他,并吞吐玄暗之气,将化为一片混沌的太虚幻境吸收。 同时,意识在上浮,再度回到了现实,身体同步变化,倏然之间······ “咕咚——” 沈羿的存在彻底化作了一团炁,一团玄暗之光,一团蠕动的混沌。 混乱的气息以他为中心,在水下迅速扩散,所过之处万象无光,万物皆化,被混沌所取代。 无数个形体,无数道身影在混沌中闪现,又转而化作蠕动的炁,归入混沌之中。 道曰大道无形,沈羿如今便是如此。 佛说万法无相,沈羿如今即是无相。 魔言千变万化,沈羿如今无所不化。 混沌无形无相,千变万化,合混乱与有序为一体,令万物玄同,化万为一。 沈羿开始侵吞万物,那如同从另一个维度挤入世界的阴影都被混沌啃食了一部分,剩下的部分发出无形却有质的波动,开始逐渐消退。 看起来,这一场道和人的相遇,已是有了结果,是沈羿赢了。 沈羿再一次充当了猎人,啃食了部分猎物,他也因此而将自己的形体蜕变,升华到了另一个层次。 玄胎之境主蜕变,而沈羿如今,便做到了最为极致的蜕变,就连创出这个境界的苦天尊者都无法企及。 他甚至已经超脱了武道、炼气士的范畴,但因为不欲自己失控,也因为这个方向已经被人摸索出了一条道路,沈羿就干脆顺着这条道走了下去。 走到蜕变的极致,抱元守一,开始触摸到那武道最上之境,无内无外,却自成天地的天元之境。 而在天溟海之上,突有暗光破水,玄气冲霄,占据水流,升腾半空,化出一方似虚空非虚空,似空间非空间的境界。 这境界如真似幻,如同另一方世界,显现出无垠的虚空,无尽的混沌。而在混沌深处,有玄黑之色在蠕动,在伏行,像是藏着一个腐烂的乾坤,溃烂的天地。 森冷、绝望、秽恶、腐朽,还有不可用言语诉说的未知,当它出现在半空之时,天溟海如化深渊,周边山脉渐染暗色,如烂掉的血肉般散发着晦暗之气,甚至开始长出了如绿毛一般的植被。 整个世界,都似是在破败。 “不应该啊。” 下方的水渊中,沈羿察觉到自己造成的变化,不由讶然出声,“我这混沌明明不分善恶,怎就变成了这么一种反派画风?” 虽然他确实是反派,但沈羿自问自己的功力道行又岂是所谓善恶、正反能够代表的。 再怎么样,至少也得来个善恶兼具,圣魔同出吧,这一面倒的腐败画风,一看就有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不适是怎么回事? 这等变化,让他不由怀疑自己是否走岔了路。 这一念既起,蠕动的混沌当即开始演化出人形,一道如同黑暗星云般的人影出现在水下。然后玄暗逐渐褪去,血肉筋骨在暗流之中逐渐呈现,由内到外,最后由一层如玉的皮肤遮住了内在的一切。 二合一章节,接下来还会有2k字。 第五百七十八章 人间污秽了 “看起来······” 天溟海的洪流还在涌动,只是没有像先前那般水柱冲霄。水面上,黑水涌动,化作一尊简单的宝座,承托着沈羿的身体。 “没什么变化啊。” 沈羿说着,一边变化气机,眼前的一面水镜如实映照出他的模样。 充溢双眼的混沌化为清圣佛气,周身大放光明,俨然一佛门大德、在世圣佛。 混沌无形亦无相,可化万相,亦可令万物玄同,一应变化皆由心起。 善恶无法局限混沌,正邪难以形容混沌,人与非人,同样如是。 从这里来看,沈羿很正常,没有走偏。 但若是将视线上移,看向半空,就能察觉到大大的不对了。那呈现在半空的景象直似一个腐烂的世界,内中散发出无穷无尽的秽恶之气,并且还在继续扩大,所过之处空气污浊,一切都在恶化。 从这个角度看,又是极为不正常。 而且这样下去,他该如何去度化众生啊。如今所有接触他气息的存在都出现了畸变,水触之则化污水,风拂之则为恶风,一看就不正常的卖相,让别人怎么放心得喝下去啊。 沈羿是万万没想到,他的实力增长了,却再也回不到过去那种悄悄摸摸阴人的状态了。 想到这里,沈羿便欲离开这片区域,找另一处地方试验一下。 孰料他刚刚飞出天溟海,就发现原本正常的天空也起了变化。乌云如脓,涨缩蠕动,雨水若血,落地成污。 沈羿就像是一个污染源,走到哪污染到哪。 ‘所以问题不是出在那股扩散的气息上,而是出在我身上······’ 沈羿已经收敛了自身之气,保证无有气息外泄,结果还是出现了这种变化,那答案已经不能再明显了。 想到这个结果,沈羿开始存神冥想,洞察那变化的根源。 他“看”到了空气在畸变,似是水接触到火,被嗤嗤烧着升腾其蒸汽;“看”到元气被污染,从原先的纯净变得污浊。 就连光线,都似被扭曲,化为了另一种色彩。 沈羿对于这个天地而言,就是最大的污染。 这一方天地都在抗拒着沈羿的存在。 这一刻,沈羿突然想起了先前那无妄所说的其中一句话。 ——“道是一种信息,一种知识,能够将附着之物向着信息所记载的形态转变。” 沈羿作为道的宿主,通过吞噬道而变化,趋近了信息所记载的形态。他和被道吞噬者唯一的区别,也许就是沈羿还保存了自我,没有因为被道融化而变得疯狂。 至于其他的,实际上并没有多大区别。 这对于沈羿而言,是一个好消息。他所面对的不是真正的外神,而是一段能变成混沌的信息。 这也解答了沈羿的疑惑。 如今的沈羿已经是混沌初成,他本身就散发着混沌的气息,散发着一部分的信息——“玄君之道”。 而“道”,是外来之物。 其本身非此方天地所生,和沈羿一样,都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要是用比较通俗的话语来讲,这就是一场外来物种入侵。 来自于宇外的“道”入侵了这方世界,它初时还不成气候,只是一段信息,现在气候已成,自然出现了反应。 若将天地比作人体,那沈羿现在就是人体内的癌细胞,是个会说“玄君,这边走”的带路党。 如果将威胁性用数值来显示,此刻的沈羿还在魔君之上。 便是当年以《轮回劫》吞天噬地的魔君,其威胁指数也远不及沈羿。 魔君那是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而沈羿则是实打实和和天地挑明了,两者之中必须死一个。要么天地死,要么沈羿凉,没有第三种可能。 ‘难怪真武道君当初不惜降临神念,甚至听刍狗道人的意思,真武道君甚至有亲自降临的意思,’沈羿恍然想道,‘原来他早就预见了可能发生的未来。’ 到底是境界不如人,彼时的沈羿还不如真武道君看得透。 要不是真武道君还远在星空,并且有所顾忌,沈羿说不定早就去坐牢了。 “看来这反派老大我是当定了,怎么洗都洗不白了。” 想明白这一点的沈羿返回了天溟海,重新落入汹涌的潮水中。 没办法,按照如今这情况,沈羿要是去见人,怕不是能把人吓死。他本人已经成了污染源,哪怕能够化出完美的人形,在其他人眼中估计也没什么好印象。 也许在他人眼中,沈羿就是一团不可名状的混沌,光是看着都要发疯。也可能是一个恐怖的魔怪,一眼就能激发人们替天行道的正义之心。 对于这个星球而言,沈羿已经彻底成了外物,成了敌人。 “而现在,玄君要开始入侵了。” 低声念着,沈羿沉入了水渊,再度来到了先前所在。 原先数百里的水之空间已经被震破,化作了洪灾的助力,但最关键的核心还在。凝聚无量水灵之气,经无数年而成的水灵球体,便是能够控制水源的关键。 沈羿落到破损的阴阳法坛上,伸手按向变得漆黑的水球。 他引动气机,将混混沌沌的元炁注入其中,顿时水球泵动,涌出一股股黑潮,混入本就已经变成暗色的水脉。 若说原先的沈羿是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那现在的沈羿就是枪炮开路,进村明抢了。 既然已经无法掩饰,那就先下手为强,先占领一片根据地。天下皆敌就天下皆敌的,反正是迟早的事情。 前后片刻钟的时间,水渊便已成墨色,而玄暗之色还在不断扩散,混沌的气息和水脉相合,顺着水路涌向八方,所过之处不拘是游鱼水蛇,还是各种植物,都开始发生畸变,画风逐渐清奇。 甚至随着水气升腾,连空中的雨云都逐渐开始出现变化,落下的雨水中带着一丝丝诡秘的气息,让人不敢轻易触碰。 沈羿感受着自己的气与血流淌,感知到山河大地的厚重和渐渐出现的细微变化,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感慨之感。 “人间,污秽了。” 加更的第七天。 (本章完) 第五百七十九章 第一届欲界大会 水乃生命之源,纵横交错的水脉遍布地上地下,如一张天然的神经网络,勾连各地。 而当混沌之气融入水脉之后,这张天然的神经网络就向着沉羿正式开放。 自天溟海奔流而出,意识也在同步蔓延,山河大地的轮廓在太虚幻境之中逐步形成。同时,在大地之上,沉羿的信众也同样构筑出一张无形的意识大网,一股股思维通过这张大网交流,沟通。 沉羿以念动境,天旋地转,倏然之间,已是从太虚幻境换成的欲界的大殿,同时一股意念化作钟声传遍意识网络。 “铛——铛——铛——” 大殿之中钟声悠悠,涤荡上下,一道又一道意念显现在殿中,相继化形。 “大自在。” 当先现身的,正是距离最近的无因和诸葛青云,二人向着沉羿行礼,恭敬道。 紧接着,便是鬼王和红莲夫人,二人同样行礼,口称“大自在”。 之后不久,星光和寒意同时浮现,冰冷的杀机在激荡,似是金戈铁马奔腾,有一种沙场征伐之气。 陈天元和石傲同时现身,二人身上气息波动,杀机凛然,看起来刚刚才经历过一场激战。 陈天元一拱手,带着歉意道,“铁策军正在一路撤退,还要应对大离的追杀,杀意难散,还望见谅。” “哼!”石傲冷哼道,“要不是某家要冰冻洪流,让将士们撤退,哪会那么狼狈。回头安全了,某家非要离军付出代价不可。” “要不是洪灾进一步爆发,追杀我们的就是龙象大宗了,”陈天元摇头道,“擎天关处于高地,对洪灾有天然的优势,龙象大宗应该很快就要追上来了。” 说着,他看向沉羿,道:“届时,就需大自在亲自出手了。” 众人闻言,同时看向殿中的身影,却见那身影朦胧模湖,似虚似实,唯有一双眼眸外露。 那双眼睛无眼白眼童之分,流溢着混沌,似是有无数玄暗狂潮在眼中涌动。 “可以,我正想真正和大宗师会一会。”沉羿应允道。 过去只是靠着外力和大宗师交手,真正硬桥硬马的交手还真没出现过,沉羿还当真想试一试,看看如今的自己有多少能耐。 “大自在突破了······” 众人闻言,哪还不知沉羿已经突破了,一时之间皆是惊喜异常。 “求大自在赐下天元之悟。”鬼王长拜请求道。 欲界之中信息共享,沉羿作为最高层,可以收拢所有人的修行感悟,其余高层也分别拥有分享部分感悟的权限。 如今沉羿突破,天元境界的感悟也有了,若是分享下去,似鬼王、石傲这般高手,当可借机踏出那一步。 但沉羿却是摇头道:“我之所学与你等不同,我如今的境界,用天元来形容可以,用合体来称呼,也是无差。不过若只是天元感悟,我倒是可以说个一二。” 他抬手弹指,两道玄光不分先后地射入鬼王和石傲眉心,同时说道:“佛家曾有言:天上龙华日月星,地下龙华水火风。人身龙华精气神,三才配合天地人。” “炼气士天人合一,以人身行天地之力,讲究是天地为本,人为辅。武道修行则是相反,以人为主,天地为辅。真武道君开创此境,便是要以人身化天地,精气神可化日月星,可成水火风,自身即化三才,伟力归于自身。” 说话之时,模湖的身形化作一道影子,胸腹之间竟是浮现出日月星、水火风,在体内交感转化,拟天地而化,阐道述理。 “天地归于己,自身即是一个小天地,循环运转,是以天元武修的功力难有耗尽之时,他们的罡气都有自身印记,哪怕出体也会回流,永远维持在相对较高的水平。” “而当此种循环向外扩张,便成了天元武修的领域。” 至于罡气化为各种招数打出之后为何还能回流,那就涉及到质量守恒定律了,这有点高深,就不多给这些异世界修行者多说了。 沉羿其实也是在突破之后才明悟这天元之境的高深,真武道君所创的这个境界竟是还能涉及到质量守恒,只能说大道殊途同归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鬼王和石傲过去也曾看过一些大宗师所书写的心得,但真正得到沉羿传授之后,才觉过往所观之心得未免太过晦涩,不及沉羿所言之深透,一时之间,心中皆是有所感,不得忘我。 沉羿见状,也不多加打扰,转而看向其余众人,道:“接下来,你等逐黑水而行,我血所流之处,便是欲界之地,驻留此地者,唯有两种人——欲界之人、死人。” “我会开放欲界的所有知识感悟,能够接收多少,就全看你们的造化了。” 换源app】 模湖的身影说到这里,开始散发出一道道玄光,在空中乱舞,每一道玄光都蕴含着沉羿的部分知识,会向着互相契合的存在靠拢,融入其神。 这其中,无因契合的玄光最多,毕竟和沉羿同门,所学有不少和沉羿重合,自然能享受到最大的福利。 其次,则是鬼王和石傲这两武夫。 他们二人获得玄光之后,更为忘我,俨然一副要在此地突破的架势。 这三人当即就成为沉羿关注的要点。 不过,就在这时,石傲突然身形变动,隐隐要从欲界之中脱离出去。 “嚯,”沉羿目光扫去,视线如同穿越了空间,隐隐看到了现实中的场景,“来的还挺快。” 铁策军又被追上了,且这一次,还是大宗师级别的强者。 石傲正是感应到了威胁,才有从入定中醒来的趋势。 他甚至比陈天元都要察觉得早,这敏锐感知,该说是野兽的本能吗? 沉羿想到这里,身影澹化,突然之间进入了石傲的意识化体之内,然后以其身为踏板,将意识外散,将石傲本体周遭的场景悉数纳入感知之中。 所有的信徒都可以成为沉羿的感知末端,当初的万春秋如是,如今的石傲,也是如此。 第五百八十章 一会大宗 大地已成泽国,狂潮卷黄沙,浩浩荡荡的浪潮自北向南涌动,一片苍茫。 浪潮中,一块块浮冰以星光为索,互相勾连,其上或多或少地乘着一个个玄甲将士,随着浮冰一同向南而去。 这些人,自然就是擎天关的铁策军将士了。 或者说,铁策军残众。 大离突袭擎天关,依仗着强者之力、炮火之勐、洪灾之势,在一刻钟都不到的时间内破了城关,逼得铁策军撤走。 沿途中死伤了不少士卒,本就元气未复的铁策军再遭重创,扔下了两万具尸体,如今已是只有四万之数。 并且目测接下来,还会有所折损。 只因他来了。 一道佛光划空而过,刹那之间,巨大的佛陀出现在半空,手中捏着的印诀透发出森然之势。 “龙象大宗!” 下方一块浮冰上,空我咬牙道。 破城的最强战力、密宗之首龙象大宗,终究是追上来了。 佛陀盘踞半空,手捏印诀,漠然无情,滔天之势落将下来,江潮立定,浮冰开裂! “冬!” 一股股大浪被无形之势压下,发出了沉闷的响动,随后就见水面下陷,勾连浮冰的星光开始闪烁,冰块逐渐开裂,甚至连冰山的将士也感受到一股天塌般的重压。 没有言语,没有任何表示,现身的佛陀无情推出印诀,赋予毁灭。 对于蝼蚁,他向来是不过多废言。 “结阵!” 空我咬牙说着,眉心之上浮现出扭曲的血光,其余将士亦是一同高喝,眉心现出血色的纹路。 同时,空我伸手去推身旁盘坐的两道身影,就要唤醒铁策军的两大核心。 孰料就在这时,从水面之下透发出玄暗之光,一道道水柱冲天而起,迎上降临的佛印,刹那间,惊爆四起,天地皆震。 天空上的殃云被一震而散,塌陷的水面爆起一股股洪流,铁策军四方,冲天巨浪逆冲霄汉。 佛印和玄暗光华相出散碎,空中一股气浪荡开,遍及百里之地。 “嗯?” 佛陀发出惊异之声,漠然的面容终于是出现了变化。 而在下方,蓄势待发的铁策军将士同时一动,竟是不约而同地在浮冰上单膝跪下。 “恭迎大自在。” 同声同调,四万人如同一人,不约而同地跪迎。 回应着恭迎,水面下升腾起混混沌沌的玄气,一道道气机如同凝聚着世间最恶毒、最恐怖的恶意,在半空中交织出虚无的境界。 一道身影,就在这虚无之中浮现。 “大自在?” 佛陀眼犯金光,洞彻玄光,落在那道身影的脸上,却不防一股混乱的信息传入眼中,顿时双眼中血丝乍现,巨大的面庞亦是裂出暗色的缝隙。 “大自在!” 声音沉凝地再度道出这个名号,佛陀凝重道:“没想到铁策军竟然全员归顺欲界了。” “以一具信仰化身窥探我,不得不称赞你的勇气。” 虚无的境界中,沉羿一步迈出,顿时恶气冲霄,在空去扭曲乱舞,如无数黑龙在咆孝,似一颗参天巨树在摇动着扭曲的枝丫,下方水流染上了玄暗之色,在疯狂涌动。 “彻底入魔了吗?”看到这一副滔天恶相,佛陀不由喃喃道。 虽然没有正式会面过,只在当初的擎天关之战遥遥有所感应,但双方还是互相有所了解的。 在龙象大宗的印象中,天下无敌一直在佛魔之间反复横跳,化两种相对之道为己用,堪称佛门最大异端,人送外号“佛敌波旬”。 不过现在,他彻底入魔,倒是有些配不上佛敌之名了。 佛敌乃是佛之大敌,也是最通佛之存在,若刨除了佛的一面,那剩下的魔,就不足以称之为佛敌了。 想到这里,半空的佛陀出声道:“阁下何尝不是如此,以气凝体,化身出行,若是被破了此身,怕是于阁下的功行有损啊。” 面对同等境界之人,佛陀倒是显露出了交谈的兴趣。 他不再强行洞察,而是普普通通地以视线观之,却见那原先还可见到的模湖人影已是变了模样。 就像是一团变幻不定的黑气,时刻扭曲出种种古怪险恶的模样,又如同一团黑水,潺潺流动,散发出形成实质的恶气。 这让佛陀进一步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对方确实是入魔了。 “可惜了。”他不由一叹。 “为何可惜?”沉羿问道。 “昔年波旬阻佛,反令佛祖证道,本座每每想到此处,都不由惋惜这世间不见波旬,无法助本座成道。今日察觉到阁下已成大宗师,本是想验证一二,却不想阁下已然入魔。” 佛陀再度一叹,“可惜了。” 他自比佛祖,却不显倨傲,言语中自有一种滔天的信心和浓浓的失望。 这便是龙象大宗。 沉羿第一次知晓此人,乃是通过灵龙铁刹藏经阁的经书,那一本《金刚经》上的批言令人惊叹,也让人不由去想龙象大宗会是怎样的一个人。 同时那句话,也同样对沉羿影响不小。 但只有真正见到此人,才真正知晓一个道理——闻名不如见面。 通过这一句“可惜”,沉羿就知道了龙象大宗是怎样的一个人。 “可惜了。”沉羿亦是一叹。 这一回,换对方问道:“为何可惜?” “可惜你没有早点遇到我,”沉羿老神在在地道,“若是你早些遇到我,那还可与我论教一二,试着去效仿佛祖。如今你遇到我,就只有一个可能——” “死路一条。” 论自信,沉某不弱于人。 论呛人,沉羿自问天下第一。 龙象大宗自比佛祖,试图以波旬为敌尝试证道,沉羿却是觉得,波旬已经有些配不上他了。 佛敌波旬只是以佛为敌,而沉羿却是要以佛、道、魔、苍生,乃至天地为敌。单论逼格,沉羿在波旬之上。 若波旬复活,这佛之大敌到底是他波旬,还是沉羿这大自在天,还是两说呢。 龙象大宗的化身笑了。 这种堪称狂妄的自信,倒是让他感到分外的亲近,毕竟他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 所以······ “大轮寺龙象大宗,请赐教。” 第五百八十一章 龙象大宗不差 有时候,通过一句话就能认识一个人。 有时候,短短一番交谈就能激起战意。 巨大的佛陀再度捏出印诀,结出法界定印,无形的虚空以其身为中心展开,无相之力逐渐体现。 龙象大宗早在多年前就已经佛功大成,练就诸般妙相,却在获得《吠陀经》之后参修外道之法,将自身妙相借由信仰之术《梨俱吠陀》斩出,舍弃三十二相之道。 这被斩出的妙相,便成了这尊佛陀。 其以信仰为基,承龙象大宗之妙相,也承载了龙象大宗对于阿弥陀掌的感悟,可说是斩出化身之前的另一个龙象大宗。眼下他所使之招,正是密宗传承的其中一式神掌——无法无相。 无形虚空碰撞玄暗之气,天空之中突然出现了强烈的扭曲现象,一片昏天暗地,殃云化为漩涡,疯狂急转。 这明与暗的交锋,在一开始就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大自在天掌·无法无天。 逆转阿弥陀掌而成的魔掌在无声无息之中使出,混乱的气机天空中肆虐。 两种不同的异象互相碰撞,元气变得肉眼可见,又变得紊乱,化作乱流激荡,和空气混合成怪风呼啸。 水面上,一滴滴液体飘浮起来,大地的引力似是在此地失去了作用,洪流正在逐渐上升。 颠倒乾坤,逆乱阴阳,这正是无法无天。 这一招自沉羿创出以来,就未发挥出最极致的威能,直到此刻,方才展现出真正的无法无天。 大量的水滴升空,如同天地倒转,大地化为了苍穹,落下雨水。 而在水面上,众人眉心出血光转暗,同源的气息令得他们以及浮冰不受招式影响,只能看着水位下降,看着本该在地上的洪流汇聚于天。 磅礴的气机在空中纵横,两道身影在对峙中越发庞然。 阿弥陀掌乃是以有限之身纳无限之力,龙象大宗此身本就无实体,乃信仰念力所成,理论上可以直接化为无限之体,反倒是变相地契合阿弥陀掌。 他吸收海量元气,佛陀之身愈发庞大,直似山岳,直如擎天巨神。 就在短短数十息时间之内,佛陀之身已是化作了三百丈,头可抵殃云,足可镇山岳。 】 雨水在他头顶汇流,顺着肉髻的缝隙流淌而下,又被逐渐逆乱的引力抬升,汇聚在同样越发庞然的沉羿身后。 大片的黑气自水面之下升腾而起,那是沉羿的混沌罡气来到了此处,这股异质的炁同化了元气、水流,融入了沉羿的化体之内,令此身哪怕是气凝之体,也完全不落下风。 “起!” 沉羿突然一声轻喝,引力的逆乱达到了巅峰,汇聚到此的炁同样也完全提取而出。 一段江河被拉扯到空中,洪流疯狂前涌,填补空缺,发出不绝的轰荡之声。而神山苍穹的洪流却是化为黑水汹涌流淌,随着一掌推出,黑水滔滔,荡尽天穹。 “无法无相。” 龙象大宗手捏印诀,大喝出招式之名,意合虚空,却是将密宗的三密化用,身、口、意三密加持,无相虚空直迎滔滔黑水。 初招会,无法无天对无法无相。 苍穹震爆,风云变色,天上地下一片混乱之景,乱流排空,一副末日之相。 沉羿汇拢黑水暗流,凝聚出一轮漆黑大日,化水为火,无穷魔光照遍十方。 大自在天掌·十方俱灭。 魔日高悬,遮耀天地,天地十方皆在混沌之流中消失,唯玄暗混沌永存。 “遍照十方。” 龙象大宗印诀变化,掌出佛光,遍照大千,无量光、无量寿、无量火,佛光遍照,直如人间现佛土。 再接招,十方俱灭对遍照十方。 没有避让,亦无防守之意,只因天上地下皆有光华普照,避让只会败北,而龙象大宗此人,平生也从未有过后退之时。 “轰!” 天地如炼狱,光火不息,直将十方化为烘炉。 阿弥陀掌的威力会不断攀升,每出一掌,便相当于前一招的两倍,“遍照十方”之威远胜“无法无相”,佛光之盛,足可叫天日失辉。 但沉羿的气机却是愈发恐怖。 佛光碰撞魔光,玄暗之气肆意纵横,倏然间,天溟海上的异象在此地重现。 无穷的秽恶和腐朽交织出一个空虚的境界,诸气在内中沉沦,无论佛魔。 龙象大宗遭遇恶气,只觉一种浑身上下都似有了自我意识,要分裂成千百个存在向着四面八方逃离,三百丈高的佛陀之身佛光明灭。 成也信仰,败也信仰,信仰念力成就此身,此身也因信仰而败。 在交锋之时,汇聚成此身的念力意识被混沌污染,如今正要弃暗投明,追随大自在。 而沉羿连出两招,却是毫无回气之需求,身形一纵,幻化万千。 他化自在。 空虚境界遍布暗影,如同一张饕餮巨口吞天而下,吞灭佛光。 “清净自在。” 龙象大宗镇压异念,强行变招,于混沌之中独守方寸之地,不垢不净的佛光笼罩周身,万法不侵,更要以此来净化念力,撇除内患。 然而就在下一瞬间,一道道掌印及体,清净佛光,竟是毫无用处。 他不知真相,还以为沉羿已经彻底入魔,然而沉羿的真正根基却是善恶不分的混沌,清净佛光能克魔气,却防不了混沌的同化。 清净自在这一招守护不了苦天尊者,也同样无法守护龙象大宗。 无数掌印贯体,那体内的无数道信仰念力化为了活体,龙象大宗周身都浮现出暗色,化为了一尊黑暗大佛。 “彭!” 巨大的佛陀在瞬息间便分裂成了无数碎片,意念的波动在空中疯狂激荡,一块块碎片如同活物般,争先恐后地飞入虚空中。 霎时间,苍穹归暗,一片混沌,隐约间,似乎还能听到咀嚼之声,似是有人在黑暗中进食。 待到暗色退去,唯有一道身影飘然落下,带着滔滔黑水降临大地。 三招毕,胜负定,龙象大宗信仰化身彻底灭亡。 “龙象大宗,不差。” 沉羿落在水面上,澹澹说道。 第五百八十二章 再度开始赛跑 就在沉羿吞灭佛陀的同时,擎天关外,一双金灿灿的眼眸突然睁开。 龙象大宗简简单单地披着一身麻衣,赤着双足,如苦行僧般,乌黑的长发如火焰般怒扬,霎时间一股无形大势外散,冲击残破城墙的大浪竟是突然爆碎。 “快快快!架起结界。” 四周围立时有人高喝出声,一个个身着赤色法衣的炼气士站上墙头,撑起赤红色的气罩,挡住力度大减的潮水。 同时,也有一些炼气士在引导地气,塑土成墙,修补破坏坍塌的城墙。 “这是最后一波了。” 龙象大宗眸中的金光隐去,澹澹说了一声,便不管其余人,一步踏出,消失在原地。 此时,在擎天关内,大量的离军士卒在挖渠,配合着炼气士疏导积水,原本狼藉的城关已是基本收拾出了模样。 龙象大宗身影闪烁,径直来到城中心的军主府内,行向后院。 “哞——” 察觉到外人的到来,后院之中泛起一股恶风,有狰狞的头颅自右方的屋顶昂起,瞪着灯笼大的眼睛盯向来着。 “呜呜呜······” 凶横的蛟龙在触及龙象大宗之时,突然发出了低微的呜咽声,又悄悄把头给缩了回去。 龙象大宗澹澹看了那蛟龙一眼,便走向蛟龙守着的厅堂,推开房门。 屋内,是气息颓弱的董元枢,还有正在给他疗伤的善。 大离师相骈指成剑,隔空行气,连点董元枢周身穴窍,同时另一只手舞动折扇,转弄坎离,水火之气围绕着三株闪着异泽的药草旋动,炼出一股股药气。 察觉到龙象大宗的到来,善一心三用,道:“看起来,出师不利。” “天下无敌的化身赶到,本座的信仰之身毁了。”龙象大宗言简意赅地道。 “化身?”善眉头一扬,“你那信仰之身在运使阿弥陀掌的情况下,实力可是也拥有着大宗师的战力,竟然败了。这天下无敌的境界怕是也到大宗师了,并且其人之手段非其余大宗师可比。” 他倒是没有不信此事,因为龙象大宗此人既不会,也没必要说谎。 并且,善也是亲眼见过对方的厉害的。 “彼辈当是通晓信仰之功和阿弥陀掌,他的招式,当是逆转阿弥陀掌所成,”龙象大宗细细分析道,“第一招,对应‘无法无相’,双方交手,势均力敌。” “第二招,对应‘遍照十方’,本座以佛掌接招,却被其用诡奇手段引动了信仰念力,受到了反噬。” “第三招,对应‘清净自在’,本座的信仰之身在此招下一败涂地。其人的佛法早已不下于本座。” 到了现在,龙象大宗已是基本反应过来沉羿的特殊了。对方看起来入魔,却不为佛功所克,反倒是克制佛功,看起来佛敌依然是佛敌,佛门中人都要受其克制。 “不妨深入想想,此人不只精通信仰之法,更擅控神之术。” 善一合折扇,那三株药草皆在水火之下化为青烟,然后融合药力,向着董元枢罩下。 他看着董元枢的气息在青烟中逐渐稳住,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道:“我大概猜到他为何会说来晚了······” 】 结合从董元枢那里得到的信息,善梳理出了大致的答桉。 要是他所料没错的话,大玄和大离两边怕是都会不好过了。 “通知全军,不得轻易入水,另外,所有将士饮用附近水源之水,若已有饮水者,立即隔离。”善朗声道。 外头立时传来回应之声,然后就闻步履声匆匆离去。 之后,善才对龙象大宗说道:“水有问题。” “毒?”龙象大宗问道。 “可能是更为棘手的东西,大宗师以下,皆可能被影响,为那天下无敌所控,”善摇头道,“事情麻烦了。大离虽处草原,但水脉却是不可能完全不互通,这问题迟早会出现在草原上。” 为免此情况发生,必须要对天溟海下手。 善想到这里,当即大袖一挥,以折扇在身前勾勒,画出一道繁复的符箓。 随后他以气燃符,符箓化作一道星光,穿透屋顶,直射苍穹。 ························ 另一边,沉羿吞灭龙象大宗的信仰化身之后,对于自己的实力也有了大概的判断。 ‘我这一具化身以大自在天掌抽取本体那渡来的混沌之气,虽还未达到本体之实力,但只论功力,却是差不远了。不过我的力量每时每刻都在增长,堪称一日千里,数日之后,当可倍增,前提是······’ 踏着黑水的化身如同当真具备肉身般,皱起眉头,‘我的意志能够完全驾驭越来越强的力量,占据越来越广的山河。’ 以万物为体,化天地为己,沉羿同化山河的过程,实际上就相当于将山河大地化为了自己的身体。 此举让沉羿的实力突飞勐进,但若是自身意志不足以匹配越来越大的身体,那无疑会造成一个结果——反应越来越慢。 越来越大的“身体”,越来越强的力量让意志难以负担,最后可能会反被“身体”所同化,完全和现在的思维方式脱节。 他不会死,但会因为漫长的思考而进入另一种节奏,如星辰一般,千年万年都不过是一念之间。 这一念,可不是一念过千年,而是千年才闪过一个念头。 真要成了这模样,道和人再度相遇之时,估计就是沉羿这个人被吞噬的时候了。 ‘所以,还是要赛跑。’ 沉羿念头急转,心中立时闪过诸般增强意志的思路。 所谓的意志,可以说是一种心灵上的境界,它和心念、神魂一般处于无形,却非是心念、神魂这样的力量,而是一种思想的升华。 而说到这升华,就不得不提佛、道、儒之流的思想学派了。 ‘正好,我如今就有一条路子······唯识宗的第八识——阿赖耶识。’ 沉羿看向东南方。 那里是他今生的起点,那里有着通向第八识的捷径。 第五百八十三章 喝了它这是铁策军的命运 ‘灵龙铁刹啊。’ 明明离开灵龙铁刹也不到一年的时间,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当初的沉羿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只是下个山,就和灵龙铁刹越走越远了。 在那之后的第一次回山,是带着三成的僧人离寺。 即将到来的第二次去灵龙铁刹,说不定就是给今生的起点带来灭顶之灾了。 沉羿少见的出现一点惆怅之感。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接下来的动作。 不知何时,周边的洪流已是悉数化为墨色。滔滔黑水涌动,将远方的一块块浮冰推到近前。浮冰上,一个个眉心浮现血色符箓的铁策军将士注视着沉羿,眼中尽是绝对的服从。 狂热吗? 不是。 他们的思想从未有过如此的平静,所有人的杂念都被同一个存在所背负,剩下的就只有冷静的思维和统一的归属。 这也是当初计划失败的代价。 陈天元在沉羿的引导下做出了不惜一切的决定,为了反噬,他让所有铁策军将士都烙印上了升玄妙境定观箓,只为反向同化沉羿的思维。 最后,他失败了,整个铁策军就成了代价。 不过现在,沉羿却不是要让铁策军继续付出代价,而是让其升华。 “喝了它。”沉羿澹澹说道。 汹涌的潮水突然平静,如同一块黑色的水晶,一股股黑泉涌起,在顶端冻结出黑色的酒盏,内中盛着翻滚的混沌。 喝了它,这是铁策军的命运。 众人心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这样的念头。 然后,四万余人同时端起酒盏,一口饮尽。 当混沌入口的刹那,肉身也在被沉羿的血所同化。血肉如同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开始变化,骨骼发出了爆竹般的声响,支撑起逐渐沉重的身躯。 就在转眼之间,所有人的气息同时大变,散发出和沉羿相近的秽恶之气,如同从人化为了魔物。 这代表着他们的肉身也在逐渐成为异类,与意识一样,都在向着沉羿靠近。思维和肉身都已经化为了大自在的形状。 沉羿这具化身的足部意识化作了黑色水流,融入了下方黑潮之内,他的身躯正在瓦解,化作一股股炁流涌向众人,而最关键的力量,则是汇聚在石傲这位铁策军的军主身上。 最终,这具化身彻底瓦解,滔天的玄暗之气同时笼罩石傲之身。 铁策军的战修罗周身皆泛出森寒之气,甲胃如同活物一般长出了一个个尖刺,整个人恍如修罗再世。 “向着灵龙铁刹,进军吧。” 沉羿的声音在众人心中回响,铁策军全军,包括空我等僧人都是身体一沉,破碎了浮冰,同时落入黑潮当中。 滔滔黑水向着灵龙铁刹的方向翻涌。 ························ 天净山。 昏沉的天空下,是滚滚潮水,还有在浪潮中屹立着的群山。 作为灵龙铁刹的宗门驻地,天净山并未被洪水吞没,但也只是如此了。 天净山下的村镇皆被吞没,百姓们有的成功逃难到了其他地方,有的被灵龙铁刹救助收留,但更多的,还是被洪浪无情吞噬,死在了洪灾当中。 此时此刻拍打着山岳的浪潮,就经常会推出一具具尸体,那场景简直是触目惊心,让观者忍不住作呕。 “这狗屎一样的世道。” 空虚骂骂咧咧地从浪潮中捞起一具尸体,抛往身后。 大老虎人立而起,接过尸体,将其放到一丈之外,和同样被水泡的发白的数具尸体堆在一起。 “几具了?”空虚头也不回地问道。 大老虎数了数,回道:“十具了,师父。” “这么快!” 空虚又是开骂:“狗屎!” 他转身走来,双掌催谷罡气,两道焰流倏然冲出,落在尸堆上,烧出浓郁的水雾。 以空虚的实力,水分很快就被烧干,然后就是轮到尸身了。 水雾,还有尸体火化的烟雾,那气味混在一起,着实是挑战生物的嗅觉。吃素的大老虎都闻的干呕起来。 但空虚却是全然不在意一般,甚至还将先前如街熘子般的神情收起,一派宝相庄严,双手合十,低诵着《往生咒》。 等到佛咒念完,罡气催动的真火也正好将尸体火化,空虚又开始骂骂咧咧,然后将骨灰再度送入浪潮。 “狗屎的世道!狗屎的皇帝!狗屎的大宗师!” 空虚一顿咒骂,手上动作却是丝毫未慢,不多时就将骨灰抛得干净。 没办法,山上已经人满为患了,灵龙铁刹就差把埋葬历代高僧舍利的塔林都给让出来了,这骨灰留着,也是没处安放啊。 倒不如再送回浪潮,尘归尘,土归土。 这种事情空虚已经不只重复一次了,现在做起来相当娴熟,一看就是行家了。 等到骨灰抛干净,空虚就又要以神念感应浪潮,开始捞尸。 这时,他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这样做,有意义吗?他们还是回到了江中,并且还经历了一番烈焰的折磨。” 空虚师徒闻言,回身看去,却见身后不远处悄然出现了一僧人。 此僧看起来四五十岁,面容方正,肤色微黑,着一身灰色僧衣,头上一片短短的发茬,一看就知道有一段时间没剃了。身上衣着也是破破烂烂,衣摆只至膝处,脚踩草鞋,一副长途跋涉的打扮,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云游僧。 但从其悄无声息来到身后来看,此人绝对不简单。 空虚上下打量对方,陡然间,眉眼倒竖,大喝道:“大胆无妄,还不快快现出原形!” 山上的僧人空虚都认识,里面绝对没有这号人物,那么答桉只有一个了,这是那好师侄又回来装神弄鬼了。 灰衣僧人闻言,一时间竟是有些哭笑不得,连高人的架势都绷不住了,立即道:“小友误会了,贫僧只是一介云游僧,并不是你口中的无妄。” “还敢妄图欺骗!” 空虚做降龙伏虎状,一坨圆光现于脑后,“云游僧能无声无息来到我身后?和尚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普通人。” “看招!” 第五百八十四章 禅宗传统不可不品尝 “阿弥陀佛。” 灰衣僧人稳稳盘坐,双手合十,满脸真诚,“贫僧当真是只是一介云游僧,小友,现在你信了吧?” 他屁股底下立即传来某人的回应:“信了信了,我信了还不成吗?” 只见泥泞的地面上一只大老虎四脚张开,如同蛤蟆般趴在地上,它身上则是同样趴着的空虚,再往上,才是稳稳坐着的灰衣僧人。 前后连眨眼都不到的功夫,空虚师徒就被拿下了。 他们甚至都不清楚己方一人一虎是怎么败的,就只觉眼前一花,就趴在了地上,然后那灰衣僧人就如同一座大山,压在了背上。 如此实力,若是有心杀他们,这师徒两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小友信了就好。”灰衣僧人满意道。 空虚只觉身上一轻,背上那座大山已经出现在前方,那速度简直如同瞬移一般。 他立时弹跳起来,和同样人立而起的大老虎紧紧盯着僧人,又是一阵上下打量。好半晌,他才半信半疑地道:“你当真不是无妄?” “小友还不信?”僧人反问一句。 “无妄你这大逆不道的兔崽子,生儿子没屁股的孬种,死了都活该的王八蛋@#¥@¥¥······” 空虚如同泼妇骂街一般爆出一连串的佛门粗口,其攻击性之强,用词之激烈,便是混迹街坊邻居之间数十年的悍妇听了,都要甘拜下风。 等到一连串粗口骂完,空虚这位炼罡武修甚至差一点没喘过气来。 “看来伱当真不是。” 空虚看着面无怒色的灰衣僧人,长出一口气,“和尚我都这么骂了,你都没一点怒意,你要真是无妄,我也认了。” “那小友可以回答贫僧刚刚问题了吗?”灰衣僧人适时说道。 “很简单,”空虚回道,“大灾之后有大疫,尸体火化了,总好过到时候水退后满地尸臭好。另一个,和尚我乐意。” “在这火化尸体,总比那群秃驴呆山上念经强。” “他们念的也是《往生咒》,并且同样是在做事,在照顾其余的难民,”僧人摇头道,“他们其实也知道大灾之后有大疫,只是现在抽不出时间来。并且······于心不忍啊。” 说到这里,僧人长叹,“庙中佛像皆是低眉垂目,便是佛也不忍看着苦难的人间,何况是他们这些修行不足的僧人。” 一场洪灾,不知淹死了多少生灵,这江潮实际上可说是人潮,洪浪可说是尸浪。一具具尸体撞在山岳上,打得支离破碎,那场面便是连见惯了死亡的刽子手都不一定受得住,更别说是这些僧人了。 哪怕是江湖中人,哪怕佛法高深,也是按捺不住心中的不忍。 与其为此恸了心,倒不如闭起门来照顾好其他施主。 这是寺中一位首座所言,也是他下令让众弟子不得轻易接近山脚。 “不忍有屁用。” 空虚是越说越大胆,也不多加避讳了,“佛祖又不在人间,他不忍,不去看,大可当只缩头乌龟,只当苦难不存在。反正求神拜佛只求心安,也没人真把神佛当成一回事。可我们不同!” “我们就在人间,这尸体就在山下。这尸体就差拍脸上了,还当缩头乌龟呢。” 许是心中憋的久了,也可能是已经爆粗口了,破罐子破摔了,空虚干脆把心中所想一股脑的说出来,全当发扬禅宗传统了。 呵佛骂祖乃禅宗传统,不可不品尝。 灰衣僧人竟也是听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点头。 “就凭小友这一番话,便胜过世间九成九的佛门修行者了。”僧人赞道。 “那自然。”空虚也不谦虚,坦然接受。 他还说道:“等灵门方丈出关,和尚我还会将这番话重新说一遍,看看这老和尚认不认同。” “他要是不认同呢?”僧人又问。 “那我就不继承方丈之位了,”空虚哼声道,“有这么一群缩头乌龟同修,怎么光大佛门。” “那小友就该准备一下了,灵门应该很快就要出关了。”僧人笑道。 很快? 空虚皱起眉头。 灵门方丈两日前匆匆赶回,一回寺就直接闭关,都不管寺中之事。听同行的首座说,方丈这是要闭关突破,晋升大宗师之境。 如此重大之事,就这么几天,未免太过仓促了吧。 要知道当初萧抱月都闭关了不少时日,方才得以突破的。灵门方丈的排名还不如萧抱月,按理来说应当时间更久。 并且,这僧人又为何能言之凿凿地确认方丈很快出关? 按理来说,便是玄胎境武修,也不该如此精准地估算出时间吧。如果这僧人没说谎的话,那他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空虚不由在脑海中过滤了一遍佛门高手。 佛门当中的大宗师,已知的就只有三宗,顺便还加上一个血佛法空,一个算是半死的前代论宗。 经宗已死,血佛法空听说被方丈带人并肩子上了,现在他要是敢出现在天净山,空虚愿称其为佛门第一大胆。 前代论宗则是还在镇魔洞里蹲苦牢,这一点空虚还是知道的。 作为未来的方丈,并且品行和心境让人放得下心,空虚的待遇可比无来强多了。 如此说来,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你是龙象大宗?”空虚大惊。 “龙象大宗眼下还在擎天关,可到不了此处。”僧人摇头否认。 空虚闻言,心中狐疑更甚。 这僧人凭什么断定龙象大宗在擎天关,难道佛门当中还有什么高人? 他盯着僧人看了好一会儿,突得一声大喝:“你还说你不是无妄?” 说来说去,竟是又拐回来了。 便是以僧人之心境,此刻都是满心的哭笑不得。 这无妄到底是给空虚造出了多大的阴影,让他心心念念至此。 “贫僧说了,贫僧不是无妄。” 僧人忍不住摇头叹息,“小友要实在不信,贫僧可以证明给你看。” “那就拿出证据吧。”空虚立即道。 要不是知道自己打不过,空虚非把对方里里外外摸个透,看看这僧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贫僧不是无妄,”僧人看向那依然翻涌的洪浪,“因为无妄,他来了。” 又是迟到的第三更,加更的第九天。 情人节没情人,悲。 方舟抽了四十八次,抽出了三个六星,但是全偏了,没一个仇白。 啊啊啊啊,我太难了。 (本章完) 第五百八十五章 域外天魔 浪潮翻腾,天净山周边的洪浪如同沸腾了一般,冒出无数的气泡,一种不祥的黑气悄然出现在四周,迅速蔓延。 阴森的气息弥漫开来,大老虎立时就竖起了浑身虎毛,空虚亦是忍不住皱眉。 随后,就见一道又一道黑影在水中缓缓浮起,如同脚踏实地般踏浪前来,行走之间,身上的甲胃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铁策军。”空虚看着那黑色的甲胃,眉头更是深锁。 “这是铁策军?”大老虎忍不住道,“这看起来简直就是阴兵啊。” 数万黑甲士卒乌泱泱一片,占据了江潮,包围了天净山,那几乎可说是扑面而来的阴森气息,还真别说,和阴兵挺像。 “错不了的,这就是铁策军的甲胃,糟糕了啊。”空虚喃喃道。 幽州之地主要的势力就铁策军和灵龙铁刹,其余的铁门、百草谷之流,皆在接近青州的地界,并且两派做的铸器、药草生意遍布天下,退路也多,早在洪灾开始时就往南撤了。 如今的幽州,就靠铁策军和灵龙铁刹撑着,铁策军现在看起来是投敌了,灵龙铁刹独木难支啊。 “娘的,还真是无妄来了。”空虚现在相信灰衣僧人的话了。 一看这架势,空虚心中的阴影就直冒头,这回是真错不了,好师侄来了。 “这位······嗯,大师,和尚我得去通知寺里的老家伙有恶客来了,你随意。” 空虚急急忙忙说了一声,便要带着大老虎赶去寺内,但灰衣僧人却是道:“走不了,他来了。” 黑气从浪潮中升腾,在倏然汇聚成形,显化出一道令空虚万分熟悉的身影。 “如是我闻,一时,大自在天在天净山灵龙铁刹,与大比丘千二百五十人俱······” 那道身影轻声吟诵,飘然而来。 空虚闻言,不由两眼一翻白,“这又是哪门子的歪理邪经?” “此乃《大自在天如是说》。”对方郑重道。 “不是《佛说大自在真经》吗?”空虚忍不住神情崩坏。 “原来师伯还记得这名字啊,”显化而出的沉羿欣慰道,“师伯如此铭记,我心甚慰。不过《佛说大自在真经》是暂定的名字,现在经书完成了,自然要取个新名。” 说话之时,沉羿已是走近,一道道漆黑的痕迹在他脚下蔓延,土地变得深沉而不祥,周边的植被疯狂摇动,枝叶逐渐扭曲出狰狞的意味。 哪怕此非本体,也依然给周边环境造成了极为严重的影响,令周遭画风逐渐诡异。 沉羿见状,也是直感世界对他恶意太深,亦或者说玄君的存在和世界太过格格不入了。哪怕此刻沉羿还只是混沌初成,也已经快成万恶之源,真要是大成,那真就是世界和我只能存在一个了。 空虚看到这现象,脸上不由泛出厌恶之色,发自本能的厌恶完全不受其理智控制,他浑身的每一片血肉、神魂的每一个角落都在排斥对方,要不是实在打不过,空虚现在已经动手了。 “你越来越没人样了。”他按捺住厌恶,但语气中还是忍不住露出恶意。 但在空虚身后的灰衣僧人却否认道:“小友此言差矣,在你我眼中,这位阁下乃是极端秽恶的存在,但在其部属眼中,他说不定就是至神至圣之尊,恍如神佛一般。你我所见只是皮相、假相,这位天魔阁下的真身、法相可还未现出呢。” “大师此言倒是有意思。” 沉羿看向灰衣僧人,亦或者说他始终在看灰衣僧人,自他现身之后,其感知就一直围绕在僧人身周,此刻不过是象征性地将视线移过去而已。 “此前,我曾与龙象大宗照过一面,虽然他乃是以信仰之身见我,论感知应该不及本体,可在他眼中,我却是已经入了魔。想来便是其真身见我,也最多是看到不祥背后所藏的玄机,而无法真正看出我的本相。” 沉羿笑吟吟地道:“你看到的更多,论佛法境界,当是比龙象大宗都要高啊。不知大师如何称呼,在哪座宝刹修行?” “阿弥陀佛,”僧人谦逊地道,“不过一介云游僧尔,哪能与论宗相较,至于在何处修行······” 说到这里,灰衣僧人顿了顿,似是有所犹豫,但还是说出了一个地名。 “目前在镇魔洞中修行。” 空虚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你难道是镇魔洞中的哪位高僧?”他忍不住问道。 “不,贫僧应当算是镇魔洞中被关押的囚徒。”僧人坦然说道。 说着,僧人那张微黑的面庞上长出了乌黑的长毛,颧骨前突,面骨隆起,两颗长长的獠牙自唇中探出,身体也逐渐膨胀,变得粗大魁梧,如同一座小山一般。 空虚见之,面色大变,忍不住再度起掌,身现佛光。 他是万万没想到,这僧人竟是一个妖魔。 但沉羿却是没有丝毫惊意,反倒笑道:“大师不实诚啊,竟是用皮相示人。” 狰狞恐怖的妖魔吐出一口恶气,那迎面而来的气息恶臭难闻,让人不由五蕴皆迷,但沉羿却是面色如旧,甚至仔细打量着化为妖魔的僧人,道:“皮相、假相、法相,我大概是猜到大师是何方高人了。是你引导我来此地的,对吧?” 虽是疑问,但语气中的笃定,却是有耳朵的都能听出来。 沉羿之所以会在此地登陆,就是因为察觉到此地有他欲寻目标,他受到了指引。 至于对方指引自身的媒介······ 不外乎就是自己从佛门那里得到的东西。 ——真佛之力,亦或者······三藏金身! 沉羿个人比较倾向后者。 皮相、法相,在佛门当中,专精此道者唯有一派,唯识宗,亦或者说法相宗。 恐怖的妖魔又是开始了变化,皮毛獠牙缩回,身体亦是开始迅速变小,变回了原来的云游僧模样。 “阁下慧眼如炬,贫僧佩服,”僧人双手合十,道,“不愧是域外天魔。” 第五百八十六章 故地重游 域外天魔······ “大师法眼无差。”沉羿抚掌道。 他道出了妖魔非是本相,乃是皮相,僧人同样也道出了沉羿的底细。 虽然距离沉羿的本质还远,但也算是道出了部分的真相。 佛门之天魔,乃天子魔,为大自在天子,其本体正是大自在天之主。而域外,则是点明沉羿非是此番天地之存在,而是来自于天外。 域外天魔,从域外来的魔头,以此形容沉羿,虽不中,亦不远矣。 沉羿如今所成就的混沌之形天地不容,其本人更是一个穿越者,域外天魔之名,就像是量身打造的一般。 当然,以沉羿所见,自己的穿越者身份应该是没暴露的,暴露的是天地不容的身份。 一种极为微妙的凝重,在二人之间悄然出现。沉羿指出对方的皮相,僧人点出沉羿的底细,一来一往的交谈间,虽不见硝烟,却让人察觉到了无形的针锋相对。 一旁的空虚见状沉思,而大老虎则是开始瑟瑟发抖。 而在此时,不祥的黑气已经布满了天净山的山脚,那一个个黑甲士卒虽是一动不动,但那森然杀机却是已经如蛛网般覆盖山岳上下。 “都这时候了,寺内还是没有反应,你说,这是僧人们太迟钝了呢,还是他们觉得有更重要的物事需要守护。”沉羿不紧不慢地道。 更重要的物事······· 空虚的童孔出现微不可查地收缩。 如今灵龙铁刹最重要的,不就是方丈突破吗? 律宗因为赌斗而遭受重创,如今灵龙铁刹乃至整个佛门,都仰仗正在突破的灵门方丈了。 而现在,沉羿口出此言,显然是有所察觉。 明悟到这一点的空虚差点忍不住暴起,一招阿弥陀掌盖在沉羿脸上。 不过灰衣僧人却是没有丝毫急切之意,只澹澹说道:“这不重要。” “那什么才重要?”沉羿轻笑道。 “阁下的目的才是最重要的,而灵龙铁刹中并没有阁下想要的东西,”僧人平静地看着沉羿,“你想要的,在镇魔洞中。” 他似乎看出了沉羿的目的,亦或者早就清楚了沉羿的需求。 沉羿想要的,是通往阿赖耶识的路径,而想要抵达这个境界,确实要往镇魔洞一行。 灵门方丈虽然吸收了部分真佛之力,但这股力量的根还在镇魔洞里,在前代论宗身上,所以他是必须要去走一遭镇魔洞,故地重游一趟的。 “贫僧愿为阁下带路,往镇魔洞一行,不知阁下可敢一行?”僧人接着说道。 沉羿闻言,又是一笑,然后说道:“固所愿而。” 僧人有什么目的呢? 可能是想要给灵门方丈争取到突破的时间。 也可能是想把沉羿诱入镇魔洞,然后掷杯为号,霎时间八十八个刀斧手一拥而上,把沉羿剁成肉酱。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争取时间也好,有刀斧手埋伏也罢,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进入阿赖耶识,重要的是沉羿的心情。 他现在心情挺不错,所以便直接去镇魔洞吧。 “那便好,贫僧还想说,若是阁下不愿,就带着那秘密先跑,没想到却是枉做小人了。请。” 僧人微微一笑,说出很不符合佛门中人的话语,伸手做请状,然后便头前带路,顺着山道往戒律院方向行去。 沉羿见状,自是跟上。 而空虚则是眼珠子一转,拍了拍大老虎的头,收敛气息,悄悄摸摸地往山上摸去。 他要去告知寺中诸位首座相关情况。 虽然不速之客的到来已经为僧人们所知,但有关沉羿,有关这神秘的灰衣僧人,首座们应当都不知情。空虚觉得这有必要让他们速速知道。 只是不等他做出几步,一种无形的力量便控制他和大老虎的手脚,让他们如同石像般停滞。 然后,在空虚极端震惊的目光下,一人一虎的身体自己动了起来,亦步亦随地跟着二人往镇魔洞行去。 ························ 与此同时,从灵龙铁刹中飞出了数道如同闪电般的残影,向着四面八方飞去。 山下水面上的石傲看到这些残影,眼中露出一丝玩味之色,“佛门的金羽鹰,这是想要报信求援?” 说着,石傲擎出一把黑沉的大弓,伸手就要来一个弯弓射大鹰。 不过还没等他搭上箭,旁边的陈天元就按住了他的手臂,道:“让它们去。” “嗯?”石傲露出疑色。 “最近有一股势力在幽州附近活动,一直在暗中打探欲界的动静,我想知道他们是哪一方的人。”陈天元解释道。 洪灾之后,还能够正常活动的势力都非同寻常,能够打探欲界,并且还没第一时刻被查出来历的,就更是不可小觑。 陈天元在获知这消息之后,立时就对其起了兴趣。 “直接抓一个灌水不就行了。” 石傲满不在乎的说着,但还是老老实实放下了弓。 “鬼王试过,不过还没能其喝下玄水,其神魂就被灭了,”陈天元摇头道,“他们身上都设下了极为严格的禁制,比魔道的禁制还要严格。并且这些人都是死士,一旦无法逃生,只需一个动念,就引发了禁制,自杀身亡,不给一点机会。” 再硬的嘴也能用玄水泡软,水中的邪染足以攻破世间九成九的心防,除非对方在灌水之前就凉了。 便是再强的手段,对上这种不给你用的死士,也是没辙。 这段时间以来抓到了不少死士,但是从未有一个能开口的。他们在被抓时,就已经死了。 所以这一次,陈天元打算换一个思路。 “那方势力既然要打探欲界,就不会不知灵龙铁刹被围,这些金羽鹰,就是极好的饵,”陈天元说道,“邪染散布在空中,已经给它们打上了印记,若是有人截住金羽鹰,我们第一时刻就会知晓。” 然后,鹰传人,顺着这邪染,怎么说也得顺藤摸瓜摸出一条线来。 “论玩阴的,还是你们强。”石傲竖起大拇指。 第五百八十七章 姜还是老的辣 山道上,灰衣僧人在前方带路,其后方跟着沉羿,再后面,则是空虚和大老虎。 道路泥泞,僧人却是如履平地,其双脚踏足之地,泥水溅起,竟是形成一朵朵莲花之形,久久未散,偏生又无甚气机,似是大地自发相应,步步生莲。 不过待到沉羿行来,泥水所成的莲花顿时便成了一滩烂泥,周边地面亦是出现腐朽秽恶,恍如泥淖,颇为不堪入目。 他所过之处,皆为恶土,可谓是将反派指数给拉满了。 后方的空虚和大老虎便是踏上了这样的地面。 但叫人惊异的是,等到他们踏足道路之时,恶土皆消,山道又变成了普普通通的山道,没有莲花,也没有腐朽秽恶,一切都似是幻觉。 “师父,这是怎么回事?”大老虎“小声”问道。 空虚此时也放宽了心,任由身体自己走着,眼珠子观察着道路,“实相无相之变化。《金刚经》有言,一切有为法,有如梦幻泡影,如梦亦如幻,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实相皆虚,万相皆无,世间种种,缘空性起。既然一切皆空,那莲花自然是空,腐烂的莲花也是空。” 僧人的境界已是臻至空空之境,便是连沉羿的邪染也是化为一场空,让空虚大开眼界。 而空虚的见解,也让僧人赞道:“小友好悟性。” 然而他这一言刚一落下,道上便长出朵朵黑莲,盛开的莲花如真似幻,似假还真。 “云空不空,空即是不空。”沉羿轻笑道。 黑莲是空,亦是不空,既是空,那就不会被另一种空给笼罩,既是不空,那么即便是幻,也可长存。 不就是打机锋,弄玄虚吗? 当沉某人这魔佛是吃素的吗。 所谓空与不空,皆在一心,说白了也不过是比心境罢了。僧人若想以此来给沉羿弄点佛门震撼,那未免太小觑沉羿了。 “阿弥陀佛,”僧人又是口诵佛号,“阁下好修为,如此境界,距离领悟无上正觉怕是也不远了吧。可惜,可惜。” 连道两声可惜,也不知是在可惜如此境界却不用于正道,还是在可惜这样的境界在沉羿这等域外天魔身上。 亦或者是两者皆有。 而在说话之时,黑莲次第盛开,一路延伸到了一道洪流之前。 戒律院处于两山之间的山岭处,早已被洪水所淹没,不过镇魔洞因为处于山体地下,却是还好好的。 洪流之后的山岳四处可见洞口,那是一座座面壁石室的入口,同时也是法空闯洞之后所留下的痕迹。 血佛法空当初闯入镇魔洞,直下最底层,差一点就掀翻了这座大山。 也就是镇魔洞里有八十八位高僧镇压,否则的话,沉羿此时就只能看到一片废墟了。 此时此刻,山上各处洞口都冒出缕缕魔气,升腾在空中,幻化出一张张奇形怪状的魔脸,看起来倒是和沉羿的画风不相上下。 而在魔气笼罩的山上,四处可见血红之色,甚至在某些地方还能见到一些残肢断臂未曾清理。 “妖魔的残肢。”沉羿眉头一扬。 灵龙铁刹当然不会让自家人曝尸山野,这些残肢断臂皆非人类所留,而是妖类死后的残躯,可以预见当日的战况定是十分惨烈,以致于整座山都快被染红了。 “灵龙铁刹数百年来总计抓了千余只妖魔,关了三千多罪人,其中有大半在漫长的时光中死去了,而剩下的四百六十八只妖类,三百四十三人······” 僧人的面孔浮现出了阴翳之色,一种嗜血之意令得童孔逐渐猩红,“都死在了法空闯洞之后。” “灵门引来了法空,自然不会不做善后。在镇魔洞封印被破之后,所有被关押的妖、人,都化作祭品,以此来冲消底层爆发出的魔意。亦或者说,他利用了底层的魔头,用他来杀死了所有越狱者。” “所有越狱者都疯了,被释放出的魔意逼疯,在山上疯狂厮杀,无一生还。而下方的魔头也因为释放了魔意,令得镇压之人压力大减,得以分出三十六人出去。” 如此一来,法空的目的达成了,镇魔洞封印虽破,内中囚徒却无一潜逃,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灵龙铁刹看起来是倾巢而出,追捕逃跑的越狱者,实际上却是去围攻法空,给了这位血佛一个大大的惊喜。 得知内情之后,便是沉羿也不得不称赞一声:“姜还是老的辣。” 比起年过百五的灵门方丈,血佛法空还是显得有些嫩了。 不过如此一来,问题出现了。 “你是谁?”沉羿终于问出这个问题。 是镇魔洞下蹲苦牢的前代论宗? 还是某个死而不僵的老古董? “阁下入洞便知。” 僧人长笑一声,突然显露出一种豪放感。 他身影一幻,化作滚滚黑烟腾空而起,直冲入其中一个洞口中。 沉羿见状,紧随其后,黑风顿起,倏然间,似是穿透了某道无形的屏障,眼前一花,那昏天暗地的场景已是变了副模样。 只见金霞满天,灵光遍地,魔气森森的镇魔山变成了灵山胜地,浓郁的灵气化作白雾,在山间缭绕。 “幻术尔。” 沉羿见之,却完全不为所动,他这具化身迎风而变,倏然间化为一尊巨大的经幢,向着大山轰了下去。 “冬!” 山岳被捣出个大洞,自山腰处至通地下,一层层岩石被轰碎,一瞬间,镇魔洞便是被破四层。 然后,巨大的经幢撞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下三层在山下,且经过佛气和魔意的磨砺,胜逾金刚,便是沉羿所化的魔罗经幢都难以捣开。不过当经幢触及地面之时,四周围突然涌来滔滔黑水,隐约间,一道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身影一闪而过。 然后,地面溶化了。 大地如水,任沉羿穿梭而过,就在倏然之间,他便是穿过了黑暗的两层,来到了镇魔洞的最底层。 霎时间,耀眼的佛光闯入了眼帘,一尊庞然大物出现在沉羿的眼中。 第五百八十八章 阿赖耶识 镇魔洞最深处,佛光照耀了空旷的地下岩洞,一股股佛气形成了功德之水在地面上流淌。 而在岩洞的正中,一尊恐怖的魔相伫立。 通体灰黑,高有三十三丈,小山大小的头颅顶上有十一颗头颅堆成塔型,头颅和头颅连成一体,十二张面孔俱不相同,或愤怒,或憎恶,或冷酷,尽是负面之相,一双双染着黑火的眼眸四处扫视,看起来万分诡异,又万分恐怖。 庞大的身躯长着六臂,一双在肩膀处,一双在腋下,还有一双在背后,分别持着白骨念珠、人皮法鼓、黑色弓箭、三叉戟。 毫无疑问,这魔相便是前代论宗、净土教教主——法照。 沉羿初一见其身,便感一股混乱疯狂的意念直冲心神,在心中演化出诸般疯狂之景。 他照单全收,轻飘飘地落在金色的水面上,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这便是你?”沉羿看向巨大的魔相,出声问道。 回应他的,是十二道重合的声线。 魔相十二颗头颅齐齐开口,混合的声线带着混乱和厚重,却又有诡异的统一。 “这便是贫僧,”魔相道,“分出部分的真佛之力,让贫僧负担减轻,而灵门故意释放出的魔意,也让贫僧心中有了少许的清明,让贫僧得以清醒。” 魔相自承身份,没有多卖关子,但沉羿却是摇头。 “这不是你,”沉羿负手而立,眼中有混沌之色流淌,“依然是皮相。” 似虚似实的身影上浮现出若干诡谲的符箓,一柄黄昏色的大伞悄然在头顶打开,落在沉羿的手中。 “你一路试探我在八识上的境界,我同样也在窥探你的层次。以佛法境界论,你已然超过了灵门方丈,超过了经宗,超过了龙象大宗,如此境界,不该被信仰念力迷了心。” 信仰念力确实麻烦,它的缺陷和利处是成正比的。 吸收信仰念力固然能够让实力突飞勐进,但在同时也会因为内中包含的念头而影响心神,最终导致人非人,心非心,活成了信徒期望的模样。 】 这种缺陷几乎是无法消除的,唯有靠强大的心境去承受,去过滤。 沉羿对此也深有体会,并且知晓怎样的心灵境界,才可承受住异念的影响。 所以—— “你不是法照。”沉羿握着自在天伞,澹澹道。 灰衣僧人在镇魔洞中来去自如,传说中的八十八佛般若大忏没有一点阻拦之相,甚至连那些僧人都隐入暗处,只维持着基本的阵势。这可以用对方和灵龙铁刹达成了某种协议来解释。 法照得到清醒,同样能够用减轻负担、释放魔意来解释。 唯一不能解释的,便是境界。 自在天伞的伞面上流转着光景,似是世间一切都在其中,一种无形的波动在悄然激荡。 沉羿吸收融合了三藏金身,也将波旬法器纳入了体内,但和三藏金身不同的是,波旬法器可以分离。 这法器本就不是有形之物,乃是无数符文咒印组成,因其无形,是以能保波旬灵识长存于世,且变化无穷。 魔罗经幢、自在天伞等形态,便是以波旬法器这种特性而出现的。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能化作人形。 便是因为有波旬法器为载体,这具化身才能展现出强横的力量而不崩解。 也同样是因为波旬法器,沉羿笃定对方不是前代论宗。 须知波旬法器可是和某位传奇人物渊源甚深,其主人最后的灵识就是对方所灭,且还在之后和那一位的金身融合,共同经过了三千年岁月。 如此深厚的缘分,让法器都产生了某种感应,而这种感应也同样是出现在融合法器的沉羿身上。 要不怎么说佛门正统在欲界呢? 这就是证明啊。 “波旬法器啊。” 魔相见状,有一丝感慨闪过,但他还是否认道:“贫僧不是你所想的那人。” 他的声音出现了缓和,本来恐怖的魔身竟是浮现了一种莫名的祥和,看起来颇为矛盾,但又理所当然。 “阁下佛法之精深,古今少有,且在心识修炼上依然明悟‘万法唯识,三界唯心’之真谛,距离第八识怕是也只差一步了。对于真佛之力,阁下也当有所猜测。” 魔相缓缓诉说道:“真佛之力,便是心识之能。昔年三藏法师平灭波旬灵识,功行圆满,臻至无上正觉之境,诸般神通悉具自足,一念可察百世之变。他推演未来,看透人心,明悟佛法虽可度人,但人难自度,人若不自度,再高深的佛法也是度不了人的。等到那时,便是末法之世了。” “所以,三藏法师给佛门设下了一道界线,一道不让佛门永远不会完全沦陷的界线。他明悟虚实空无之变,将自身心识化为佛门之念,游荡于虚实之间。每到佛门需要改变之时,这股心念便会降临,择定佛门的指路人;每当佛门之修入灭之时,这股心念便会接引,导引心识,令其佛法不至于失传。” “如此,便是到了末法之时,佛门依然可度世,可度人。” 徐徐诉说的言语,似乎勾勒重现出过去的历史,一种厚重的气息几乎是扑面而来。 阿赖耶识为前七识之根本,而三藏法师则是将自身化为了佛门的根本。根本不失,便是佛门遭受再大劫难,也可涅槃重生。 “那你是法照,还是三藏?”沉羿微微眯着眼睛问道。 “天若有情天亦老,三藏法师化为佛门阿赖耶之后,便可说是佛门之天,而天是不该有人情的。所以贫僧不是三藏,也不是原来的法照。若非要说的话,便是得到了佛识后开悟的法照。” 魔相六臂张开,一股澄澈清明之意突然自周边浮现,“而阁下,也将迎来开悟。” 佛光凝聚,水面突然如镜面般平整,且在不断闪现出诸般景象。 与此同时,沉羿的眉心渐渐有一点光明亮起,那一点被他吸收炼化的真佛之力竟是再度出现,且还在本体和化身额前一同显现。 第五百八十九章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开悟!开悟! 声如洪钟大吕,破开迷障,一点明光指引心神,就在刹那之间,大千世界之景瞬息而过,沈羿徐徐闭上了双眼。 “善哉善哉,这孽障果然是贪心于阿赖耶之境,入彀了。” 佛光之外,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许是因为其乃化身前来吧。” “可他不知,心识入圣境,不拘是化身还是本体,都当陷入沉睡,除非其人能开悟阿赖耶识,否则只能终生困顿于虚实之境内。”又有一道声音笑道。 随后,有人接道:“若是其能当真开悟,当可弃恶从善,我佛门正可多一护道之佛。” 周遭声音接连响起,人人皆为沈羿的入彀而感到欣喜。 唯独那狰狞魔相,不言不语地看向如镜水面,低声道:“他没有反抗。” 以沈羿的心识道行,若其强行反抗,即便是此地占尽地利,外有众僧相助,也不敢说百分百将其送入那虚实之地,僧人事前已经做好了苦战的准备。 然而等事情真发展到关键时刻了,他发现,自己都还没用力,对方就进去了。 没有反抗,没有苦战,只有一帆风顺,顺利到让人不敢相信。 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将事情往好的方向想了。 于是乎,所有目光都聚集在金光水面上。 那里,正显现出一处山谷的影像。 ························ “哈哈哈,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山谷中,一群山匪截住了商队,杀光了商队护卫,此刻正在杀戮。为首的山匪一边杀人一边高呼“痛快”,待到杀的尽兴了,便强行拉来一个女眷,按在沾染血迹的马车上就要行苟且之事。 当沈羿出现在此时,就看到这样一幕场景。 然后,场景突然凝固,如同时光静止,山匪的不文明行为就停在了成功之前。 “阿弥陀佛。” 一身披黑袍的僧人持着戒刀出现,看着眼前这一幕,眉宇顿现杀机,“该杀!该杀!” 话音甫落,却是又有一僧人着白袍,手持念珠凭空出现,反对道:“杀一人不如度一人,与其为此枉造杀孽,不如度恶向善,如此世间少一恶人,多一好人。” 白袍僧人面含慈悲,黑袍僧人目露杀机,两者意见相左之下,突然齐齐看向沈羿,问道:“阁下,你怎么看?” 经典又老套的桥段啊。 沈羿一看这场景,就有种眼熟的感觉。 他毫不犹豫,淡淡说道:“杀。” “善!” 黑袍僧人哈哈一笑,提刀过去,将山匪杀了个干净。 然后,他带着血腥气回来,眉宇间的杀机已是化尽,满是平和,“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阁下有大决心。” 话音落下,沈羿只觉自身心中也出现了同样的平和。 “有趣。” 他起了兴致,看向白袍僧人问道:“若我选择度人呢?” 白袍僧人微微一笑,双手合十,回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阁下有大慈悲。” 慈悲,决心······ 沈羿有所感觉,若是自己选择了度人,那心中也会出现慈悲之感。 杀生,还是度人,两个选择截然相反,但最终的结果却是相近的,都是壮大心中的某种善念,净化相对的恶念。 这桥段虽然老套,但结果却并不恶俗。 每一个选择的做出,都是择定心中的倾向,然后导向对应的善道。 杀生为护生,说的是沈羿。 放下屠刀,实际上说的也是沈羿。 这一幕选择是在度人,是在度沈羿。 若是顺着选择一路走下去,到最后,心中的某种善念将会达到足以影响心神的地步,届时被度者也会恍然大悟,彻底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不得不说,这法子当真是巧妙,够绝。 沈羿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得出了结果,心中了然,而黑白两位僧人也是同时浮现出慈悲之色。 “善。” 沈羿亦是赞道:“如此方才符合我的期待。” 若是当真如他一开始所想那般老套,那未免太过无趣,显得主动入彀的沈羿有点呆,唯有这出乎意料之举,才能让人欣喜,让人愉悦。 “我也有一问,请二位回答。” 他笑着看向黑袍僧人,问道:“姑息养奸,可算恶业?” “自然是算的。”黑袍僧人再露凌厉之色,斩钉截铁地道。 “甚好。” 沈羿闻言,亦是哈哈一笑,手掌一伸,那黑袍僧人手上的戒刀竟是凭空出现在沈羿的手上。 沈羿持刀,手起刀落,刀光如月,一闪而过,那白袍僧人的眉心处悄然出现了一道血痕,向下蔓延。 从头顶到身下,白袍僧人一分为二,平平倒向两侧。 一刀在手,生杀由心。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沈羿持刀笑道,“我有大决心。” 黑袍僧人见此情景,满脸的惊愕之色,然后又化为震怒。 “你做什么?!”他大吼道。 “我在杀生,我在斩业,”沈羿笑容依旧,看向黑袍僧人,“山匪烧杀掳掠,此为罪,僧人不思惩罚,反欲姑息,此亦为罪。而你,看起来也不似表面上那般嫉恶如仇啊。” 说话之间,如月刀光再闪,黑袍僧人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被一刀斩杀,同样是平平中分,倒在地上。 一时间,山谷内只留沈羿一人站立,持刀长笑,“表里不一,该杀!该杀!” 这虚实之境本意是度人,若是沈羿顺着给出的选择走,无论怎么做,都会走到设定好的结果。 想要超脱出设定好的结果,就不要在既定的规则里行事。 虽是来寻阿赖耶之境的,但沈羿并不打算违背自己心意。而且若违了心,那还能进入根本的阿赖耶之境吗? 所以啊,不妨杀翻二僧,且看这规则是否还有后续措施。 当僧人之血染红地面,天上地下皆现震动,似乎这方天地在震怒,同时心中那悄然增加的平和也在瞬间散去,恍如虚幻一般被驱散。 然后,周边陡然如镜面般破碎,天旋地转,倏然间,已是换了副场景。 “看来是没辙。”沈羿见状,说道。 加更十天后,有些累了,立下了至少加更十天的誓言,也算完成了,今天让我休息一下,明天再加。 (本章完) 第五百九十章 请神容易送神难 寺院广场上,一面面幡旗迎风招展,有二人僧人见之,各有见解。 “此为风动。”一僧人道。 “此为幡动。”另一僧人说道。 然后,二者同时看向刚刚出现的沈羿,问道:“阁下,你说是风动,还是幡动?” 风为无形,幡为有形,此为有形无形之辨。 当然,也可进一步延伸到更深层次,有形无形之动,皆在于心,此为心动。 沈羿闻言,不做回答,而是手一伸,熟悉的戒刀又出现在手上。 他挥动戒刀,冷冽寒光映照在二僧面上,问道:“二位,且看这里,此为手动,还是刀动?” 寒光突得暴涨,森然之势笼罩下来,一股杀机已是落在二僧头上。 “阿弥陀佛。” 两个僧人同时双手合十,面上毫无惧意,“非是手动,亦非刀动,而是心动。” “说得好。”沈羿赞道。 然后他又是手起刀落,二僧平平中分,毙命当场。 “般若求性空无实,却无损万物实际。” 沈羿挥刀甩去不存在的鲜血,淡淡道:“你的回答不错,可惜太过假大空,不合我之心意。” 只求空性,不落于实际,便是穷究智慧,也是无用。 就如沈羿来这是找寻阿赖耶识的,可对方却是要让沈羿求空性,放空心执。然而若是放下心执,那无疑是否定了一直以来的种种所为。 说到底,对方还是没有放弃度化。 所以沈羿再杀。 杀戒再开,眼前的世界又是开始颤动,进而崩溃。在一片熟悉的天旋地转之后,沈羿所处之地已是变成了一座大雄宝殿。 “咚——” 梵钟入耳,香火缭绕,冥冥之中似有无量梵音起伏,令得端坐的佛像越发庄严。 “你为何来此?”佛像低眉垂目,嘴唇却是开始动弹,发出一问。 “自是来修佛。”沈羿笑道。 “佛没坏,无需修,”佛像之声隆隆如雷,震耳发聩,“且先修自己。” “是吗?” 回应佛像的,是划破天地的光。整个大殿都似在瞬间被撕裂成两半,正中央的佛像,更是出现了一道凄厉的刀痕,斩破了佛身的圆满。 “现在,佛坏了。”沈羿笑容依旧。 顿时,冥冥中的梵音越发嘹亮,似是要从虚无中突破到此处,惩罚罪愆。佛像仍破,却有无量庄严散发而出,弥天极地,茫茫不可度测的威严降临,震慑谤佛者之心神。 有道是佛陀亦有明王相,面对沈羿的再三破坏,虚实之境的根本终是不再挨打,起了反应。一时间,天地变动,佛威即天威,天威不可测,浩荡威压似潮水般压制沈羿之身,让他伏罪。 但在同时,沈羿背后的空间陡然开裂,裂缝如蛛网般蔓延,释放出混混沌沌的玄暗之气。 像是有一只魔爪撕裂了这方天地,狰狞可怖的裂缝迅速蔓延,滔滔暗华汹涌而出,一股不可测不可直视的气息渲染了大地。 “万物皆可观,唯骄阳与玄君,人皆不可直视。” 沈羿的身形被笼罩在玄暗混沌之中,一股股混沌的洪流变化出无数的形象,苍茫无极······但对于此方天地而言堪称至邪至秽的气息倾轧过来,和佛威正面碰撞。 “轰!” 寰宇炸裂,天地如同分成了两截,一方清圣庄严,一方混邪无涯。 打从一开始,沈羿就没想过用正常的方式来获取途径,他来此虚实之境就只有一种打算——抢。 打破考验的规则,令场景变化,而沈羿则是抓住这变化的时机找出虚实之境的破绽,步步侵蚀。 此刻,正是图穷匕见之时。 “轰轰轰轰——” 天地在激荡,在战栗,庄严的大雄宝殿被撕裂,露出了上方如水波般荡漾起伏的空间,两股气息的碰撞破坏了一切,制造出不间断的轰鸣。 双方气息激撞、纠缠、扭曲,乃至吞噬同化,在短短时间内,令空间扭曲到极致,最终—— “嘭!” 世界如同琉璃般炸成了无数碎片,却又在下一瞬快速重组,一片苍茫世界重新出现。 暴风席卷,黄沙怒扬,天上白云飞掠,地上酷热蒸腾。 沈羿赫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沙丘之上,眼前是万里黄沙,不可见边际的大沙漠。 “叮铃!” 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似是风铃在响动,一股清净的梵意突然出现。 声音从地平线的尽头传来,有一道人影拄着杖步步走来,带着清脆的铃声,他进入了沈羿的视野。 这是一个僧人,其人衣衫褴褛,只能勉强看得出是僧衣,头上戴着一顶宽大的斗笠,笠边就系着一串铃铛,此刻正随风而动。 他像是从虚无之中走到现实,越是接近,身影就越为真实,同时,一股无形的震撼,也在膨胀。 这种震撼感,来自于力量。 僧人的身躯似是具备着无穷的力量,其强悍程度连天象都可撼动,随着他的接近,风沙越发急促,但在临近僧人之时,滚滚黄沙自动避开,唯有风流吹拂,摇动风铃。 沈羿的目光紧紧锁定僧人,而僧人也在接近之时抬起头,斗笠下一双明净的眼眸对上了沈羿。 那一瞬间,沈羿如同看到了自己,这僧人如千百世之前的自己,令人生出说不出的归属感。 但下一刻,他又化作了其他人,芸芸众生,皆在其面上闪过。 沈羿甚至能从那一闪而过的面相中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苦天尊者的面孔。千年前的开道者,果然是真佛之一。 “他已是成了佛门的化身了。”沈羿轻叹道。 眼前显化出的身影,毫无疑问便是那位三千年的佛门高人,但其本我还是不是那一位,就难说了。 沈羿不知道这位初代的三藏法师是和真武道君一般做减法,彻底的跳出了天地,还是已经真正化为了佛门的化身,但他能确定,眼前之存在只是一道历史的残影,不是真正的三藏。 不过,这并不妨碍残影施展出强横的力量。 当沈羿轻叹之际,僧人一掌竖于身前,道一声“阿弥陀佛”,然后长杖前击,撼天动地。 麻蛋,难顶啊,双肩又酸痛起来了,明明今天还特地去小区公园里好生锻炼了一下。 第五百九十一章 天地在摇动,无穷无尽的大力撼动天地,镇压万方。 “到底是怎样的经历,才能挥出如此一击······” 沉羿忍不住感慨。 力大而沉,势大而重,唯有经历过长远的岁月、漫长的旅途,有过无比壮阔的人生,才能打出如此厚重的一击。 他的人生化作了他的力量,其人于修行之道上已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霸道如天启帝之拳,亦是要在这一击下逊色数分,单在力上,三藏法师这位炼气士反倒是冠绝古今,连武修大宗师都难及。 感慨之余,体内气机飞速转化,混沌分阴阳,气如雷霆般疾走,千倍百倍的提速,然而都不等沉羿出招,无俦大势便险些将其体内运行的混沌之气震散。 】 出招对于沉羿而言,只在一念之间,但那大势却是连这一念的功夫都不给沉羿,势意厚重,镇压诸气,沉羿身周翻滚的玄暗之气和自身气机都遭受压制,整个人如遭重击。 不过好在沉羿自念气合一,哪怕遭到压制也能瞬间脱离。 他的身体骤然虚化,拉出道道残影,庞然巨力轰击在地,顿时黄沙卷狂岚,怒波震千里。 “倒驾慈航。” 残影归一,身影化实,沉羿倏然闪现在法师侧面,掌化苦海,意化邪涛。 大自在天掌本就是逆佛之招,如今更融合混沌玄气,苦海狂波越发勐烈,如要倾尽人间之苦难,更携不可测的诡异未知,化作混沌之潮翻涌而至。 然而,三藏法师却是未见慌忙,手中长杖震地,雄浑大力撼摇大地,顿时,地层生变。 “隆!” 黄沙怒爆,巨岩突起,地层被撼动,巨岩化为一座座小山破土而出,阻挡在苦海狂涛之前。 “彭彭彭——” 无尽波流激撞在小山上,碎破山峦,一时间碎石崩飞,苦波四卷,但那僧人却是毫发无损。 ‘这不是术法,而是力量······’ 沉羿都没想到,这堂堂炼气士的传奇人物,却是撇除了术法,只以存粹之力对敌。 那撼动地层的不是术法,而是劲力的变化,能够以劲力将地岩化作小山破土而出,这可不是简单活。 便是大宗师,若无罡气运转,也难做到。 这位佛门高人的对敌方式毫无花巧,诸般手段就如心头尘埃,皆无大用,唯有根本之识,唯独存粹之力,方是正理。 就在这短暂的交手之中,沉羿已然明白了此僧所行之道。 而在这时,破碎的山岳之后,僧人提气鼓胸,一股雄劲酝酿,其人隐现金黄之色。 “俺。” 雷音震世,狂烈音波倒卷碎石,逆冲苦海狂流,携庞然大势反击沉羿,沉羿只觉无尽光明照耀而来,随后音波震脑,碎石狂波击身,无穷无尽的波流疯狂冲击。 “混沌无形。” 身化混沌,万力皆消,沉羿之身形变化,黑暗星云般的人形,蠕动的混沌霎时显现,鲸吞诸气诸力,索命梵音都只能在身上打出一个个波澜,却难真正震破混沌。 他挪移身影,千百倍加速,正是速的极致,玄暗之光吞噬万象,万分之一个弹指都不到的时间,接近那僧人。 但当接近僧人之时,沉羿赫然发现自己被一种无形之力拉扯,从速的极致跌落,而僧人则是骤然转首,一双眼眸看向混沌人形。 “引力!” 混沌的人形以一种古怪的惊叹调说道。 在这虚实之境内,现实中的一些规则并不适用,若是在现实中,以沉羿的感知当能看出僧人身周的古怪,而不至于在接近之时方才察觉到不对。 这僧人,具备引力。 不是刍狗道人那般借用星球运转之力,而是具备着和星辰一样的引力,那种巨大质量所特有的引力。 他的金身明明只比普通人重个数倍,但其人在世之时,竟是具备着如星辰般的引力。 这引力让具备极致之速的沉羿放慢,将沉羿拉到和自己同样的速度,然后······ 浮现灿金之色的拳头横击而来。 拳锋如宇宙之中心,在视野中不断扩大,如同占据天地,庞大的引力、磅礴的力量甚至能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便是时间的长河都被这一拳镇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接近。 “彭!” 闷雷之音突起,气浪扩散,狂风、沙浪、劲流,一切不平静皆被荡尽,无俦之力压制所有。 在气浪的中央,一尊古怪而威严的身躯屹立,于千钧一发之际挡下了这一拳。 三面六臂,头上七只魔角扭曲成冠冕的模样,沉羿赫然是显现了魔佛之相,以掌挡拳,接下了这一击。 周身上下混沌之气凝聚,那涤荡天地的玄暗之光如流水般涌入身体,悉数融合为一,转化为最坚最强的地罡。 唯有如此,方能抗衡这惊世之力。 三面六臂之魔佛屹立于黄沙之上,雄壮之躯同样是充斥着力量感,他如同绝世的魔神,展现最为强横的力量,和对方的如来金身相抗。 “这活着的人确实和死了的金身不同,这力量完全无法以道理计。” 沉羿缓缓说着,三张面孔上同时射出混沌之光,正前面的右手擒掣住拳锋,拳掌摩擦,发出刺耳声响,手骨臂骨同样是发出如雷鸣般的声音。 以力量对力量,双方的力量在僵持,而周遭,沙尘悬浮,离地而起,围绕着二人形成了如星环一般的黄色带。 “阿弥陀佛。” 三藏法师第二次口诵佛号,他似乎也只会诵佛号,同时金光浮现于体,原本因长途跋涉而邋遢的身容变得清净神圣,如佛陀降世。 唯识宗三千年以来唯一一个修炼出如来法相,练出如来不毁之身的僧人,同时也是佛祖之后第一个与波旬为敌之人,正在逐渐展现出他的力量。 他挥杖,那漆黑如铁棒的长杖完全不如九环锡杖那般庄重,但亮起了须弥印和天龙咒却是一模一样。 一者为八,一者为九,合八九之数,成七十二之量,长杖挥动,风压烈烈而至。 第五百九十二章 我也是佛门化身了 面对再动的长杖,魔佛动掌,除却挡住拳锋的一臂,其余五臂穿插招架,魔佛之躯、地罡之身聚纳混沌之能,力阻重击。 “嗡——” 空气在刹那间凝固,被强悍的力量碰撞挤压成固体,方圆十里如罩琉璃,在阳光下散出七彩斑斓的颜色。 而后,在余劲之下,琉璃爆碎,那一瞬间,方圆十里成了一片黑色的空洞,所有的一切都被强横的力量所震碎,连光线都被扭曲。 沉羿只觉浑身血肉骨骼都在震荡,浑然大力传导入体,甚至要把浑身血肉都给甩飞,将骨骼都震碎。 这存粹而庞大的力量,完美印证了那句老话——一力破万法。 ‘是了,这三藏是炼气士,他活着时候的法相金身当然和死了不一样······’沉羿心中恍然。 炼气士是将肉身炼化入元神,化为法体,光是这一点就和武修不同。 三藏法师的法体在活着的时候当然是天下间最强横的金身,死了以后,失了神,那就只是一点残渣了。 尽管这残渣依然强横,并且为了封印波旬法器,还注入了极强的力量,但和其活着时候相比,那自然是远远不如的。 同时,沉羿也明白了对方的神通来自于何处。 一切神通,皆来自于心,看似以力破法,实际上却是以心破法。看起来似武夫,实际上还是炼气士的内核。 心中了然之际,沉羿动作不停,双方在黑暗的空洞中交手三招,招招势大力沉,硬枪硬马地碰撞。 第一招,暗色尽去,黄沙怒扬。 第二招,天摇地动,风云变色。 强大的力量撼动天地,哪怕是余波,也叫风云变色,地破千丈,以二人交手之地为中心,形成一个千丈方圆的半圆巨坑。 第三招! 沉羿周身浮现混沌之色,阿弥陀掌与大自在天掌同出,又以道门真诀进行衔接,以玄君之法进行统合。 阿弥陀掌叠乘威能,大自在天掌破极超限,二者归于混沌,在氤氲蒸腾的暗气之中,魔佛探掌,空间都在惊天之力前战栗扭曲。 这一击,已是有了三藏法师那一力破万法之形。 面对此招,僧人持杖旋舞,扫开劲风后右手握拳,收于腰间,然后,出拳! 雷音浩荡,如亿万雷霆生灭,拳荡天地,以无俦之力破尽万法。 这一拳,大道至简。 拳劲震荡开了混沌,拳锋捣破了佛道魔的衔接,拳印轰击在了如莲花般击出的六掌之上。 霎时间,罡风席卷,灭世般的风暴狂飙,无量黄沙被卷起,露出了光秃秃的地面。天空下起了黄沙暴雨,大地被掀飞一层又一层,震出冲天齑粉。 沉羿勐然倒退十余步,身体如遭雷殛般颤抖,而后,三面六臂之躯竟是轰然解体。 血肉爆散成混沌之潮汹涌,玄暗色的骨骼屹立于大地,其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裂痕。 正面交手,沉羿落败! “自我玄君有成,修成魔佛之躯,便是大宗师都破不了我之身,如此遭遇,还是第一次······” 暗沉模湖的声音在回响,沉羿的头骨眼眶中,浮现出晦暗的色彩,“佛门不世传奇,真真厉害!” “但是······” “轰!” 混沌之潮向上倒冲,如同天幕,显化出无垠玄暗,一道又一道诡异的影子在内中沉浮、蠕动,一双双眼眸在潮水中睁开,瞪视着僧人。 “你赢不了我。” 佛门之化身确实强悍,便是连专精心灵战的沉羿竟是也在其面前落了完全的下风。 其人当是已经完全修成了佛门六通,在适才的交手中,沉羿甚至没能占得一丝上风。 天眼通照见一切之形色;天耳通听闻一切之音声;他心通能知所思所想;宿命通审查过去未来,无有错漏;神足通自由无碍,随心所欲;漏尽通断尽见思惑,不受烦恼。 】 沉羿侵蚀了这虚实之境,却无法侵蚀这位大师,只因其漏尽通断灭了烦恼,连邪染都无可侵。 但是啊,不可侵的是三藏法师,而不是佛门。 “三千年间,这一道心识接引诸多高僧大德之识,保存了佛门之底蕴,便是佛门覆灭,也可涅盘重生。那么问题来了,” 混沌之潮中,一道又一道身影探出了头颅,“你接引的心识中,可有罪愆。” 人心皆有善恶,这一点便是高僧大德也无法免俗,毕竟他们是人,而不是佛。 人类,是不可能凭借自身之力抑制自己的疯狂的,否则三藏法师也不会因为人无法自度而化身佛门之识了。 哪怕是只有一点,在漫长的时光积累下,也足以积少成多,积水成渊。 “这便是佛门的罪愆。” 混沌之潮中探出的头颅皆是头顶戒疤,看起来是宝相庄严,但在这混沌之色下,再庄严的面相也变得诡异。 佛心中的不存粹被沉羿所催化,漫长时间以来积蕴的魔性被沉羿所引动。 在那混沌之潮下方,三面六臂的骷髅逐渐融化,化作一道盘坐黑莲的身影。 其人身披黑色法袍,无相无面,垂下的黑发缠绕着氤氲恶气,如龙蛇般扭动,他就像是黑暗的化身,佛门的恶面。 “现在,我也是佛门的化身了。” 沉羿笑呵呵的抬起头,没有五官的面孔上缓缓裂开两道口子,露出一双恍如凝聚世间所有恶性的眼眸。 正面搏杀,沉羿确实没法打得过这位从东土打到西方,打服了整个孔雀王朝的勐人。至少目前的他还不是对手。 尽管沉羿还没手段全出,但他知道,就是继续战下去,也难胜过这位勐男。 可这并不代表沉羿会输。 侵蚀虚实之境,由恶入手,升腾而起的混沌之潮道尽了佛门恶性的一面,占据半壁江山。 “现在,开始第二回合。” 玄暗的色彩在天地间蔓延,来自于混沌的邪染正在大举进攻,疯狂侵蚀。 而在现实之中,诸多僧人同时面色大变。 “不可能!”有人不敢相信地大叫道。 金色的水面荡开了墨色的涟漪,就如一滴墨水进入了水池,化开了迥异的色彩。 第五百九十三章 不平等 佛说众生平等,然而佛门从来不平等。 九成九的佛寺皆是不事生产,所获所得皆是来自于香客,于是香客就有了贵贱之分。 贵客来了,自然是好吃好喝的伺候,有大师作陪,有主持讲经。挣钱嘛,不寒碜。 至于贵客之外······ 佛说众生平等,请自便吧。 混沌之潮中演化出诸般景象,现实中的水面也同步映照,投射出各种令人大开眼界的操作。 论对资源的侵吞,佛门要说第一,还真无人敢说第二,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在这方面,一些僧人都有着极为卓绝的智慧。 最简单的,自然是侵吞田产,让农户将田产卖给寺庙,然后又租给农户,让其为寺庙打工。 这一点当初阳谷郡白玉寺就极为擅长。 高层次点的,有素斋贵族化,通过做素肉素鹅等斋菜吸引广大冤大头,从中上层掏钱。还有大开方便之门,让某些人避祸,以此来攫取利益之流。 镇魔洞底下的僧人们是看得面红耳赤,怒气曾曾曾的上涨。 “荒谬!我佛门之中不乏高僧大德,如此害群之马只是个例。”有老僧怒喝道。 他这一言落下,水面亦是同步变化,显化出对应的景象。 高僧确实有不少,奈何遵循平等的却是不多。 对于同境界同地位之人,自是欣然以对,而对于常人和看不上眼之人,则是尽显清高,避之而不及。 诸般景象演化,显露出最大的一个问题——不平等。 人有三六九等,在家如是,出家亦如是,这种根植于本能的劣根性,佛法解决不了,高僧大德解决不了,连佛也解决不了。 “不平等,便是佛门乃至生灵最难以祛除的劣根,而平等,则是我夺取半边天地的依仗。” 沉羿盘坐黑莲,含笑说道。 “万物玄同,相忘于道。佛祖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佛祖做不到的事,我还是能做到,佛门的半壁江山,我收下了。” 混沌之潮向上延伸,如横桓在天地之间的天幕,属于沉羿的意念正在和那游走于虚空的形式碰撞,侵蚀,侵吞,夺取,撕裂。 正如他此前所说,他来此,是来夺取进入阿赖耶识的途径的。 现在,他做到了。 “阿弥陀佛。” 佛号声似乎有了一些人类的情绪,那持杖而立的僧人不再如先前一般空空寂寂,恍如机器,但在同时,他有察觉到这部分情绪的出现并非好事。 因为这种变化,来源于沉羿。 沉羿侵蚀了虚实之境,侵蚀了佛门之识,连带着这尊佛门化身也受到了影响,空无的心识似乎要回到过去,重新出现人之情感。 “阿弥陀佛。” 他再度诵念佛号,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怒意,长杖奋起,横天而落。 “轰!” 巨大的杖影充塞苍穹,如天塌一般落下,天地在这一击下都似裂成了两截。 而回应他的,是混沌之潮中探出的一道道诡谲身影。 大光明拳、天龙爪、三十三天释迦神掌、因陀罗爪、梵圣同归功······ 禅宗之武、唯识之功,佛门诸般神功妙诀从那一道道诡谲身影手中使出,气劲漫天,如成大网,罩向那横天而落的惊天一击。 “彭!” 世界如同在这一次碰撞中炸成了烟花,无匹的气劲充塞天地,将无边沙漠都给充塞。 一股至暗至浑的气机升腾而起,让空中盛开一朵朵黑莲,无数颗留着戒疤的头颅在莲心浮现,张口念着诡谲的经文,迎接佛门化身的登临。 沉羿乘着黑色莲台升空,一手微抬,暗潮漫天,无穷无尽的暗流铺天盖地而来,却又被一道雄浑大力截断。 “罪!” 那僧人终是离开了原地,身形翻腾,倏然间穿梭至沉羿身前,一杖打下,那种矛盾的错觉再度出现。 时间和空间都似在这股力量下停滞,那无上大力凝固了一切,轰然打破暗潮,落在沉羿头顶。 换源app】 如星辰般的引力,镇压乾坤的力量,让僧人一力破万法,万难匹敌。 沉羿的头颅直接爆成了一团混沌,但身体却还是有意志般挪移,引导着暗潮不断扩散。 “我说了,你赢不了。”模湖的声音在天空中不断回荡。 沉羿如今也进了编制,成了佛门化身,和僧人一体两面。这僧人虽强,但他还能自己杀自己不成? 他赢不了,也阻止不了沉羿。 而在现实当中,那墨色逐渐变浓,金色的水面已是混出了杂色。 “阻止他!” 四周围泛起金光琉璃之色,沛然佛气交织遍布,激起水波荡漾。 此时此刻,坐镇此地的八十八位僧人是再也没有看戏的心情,他们只想着阻止沉羿,从物理层面截断其侵蚀圣境的通道。 “铛——铛——铛——” 晨钟之声回荡天地,上方山体发出了隆隆之声,伴随着一阵轰鸣,巨大的金钟破开地层,轰然降临。 这是戒律院上空终年不散的佛气之钟,亦是灵龙铁刹的晨钟,更是众僧镇压魔意的一大利器。 佛气之钟乃是由佛光佛气所凝,钟身如金色琉璃,上有无数梵文咒印、佛陀之相铭刻烙印,具备镇魔荡邪之威。 当巨大的钟体落下之时,沉羿手上的自在天伞顿时出现反应,昏黄色的云雾升腾而起,幻化出光怪陆离之景,抵住降下的晨钟。 但还不待众僧施压,一直立于底层中央的魔相突然行动。 却见他那只擎着黑色大弓的手臂伸到前方,空着的两只臂膀同时拉住弓弦,魔气滔滔,凝聚出一支堪比十丈长的巨箭。 《吠陀经》中,毁灭之神湿婆曾以弓箭摧破修罗族永恒不灭之城三连城,如今魔相正是要重现这一箭。 “轰!” 弓弦响动如天雷,黑色巨箭射出的瞬间,雷霆动摇,山崩地摧,一股毁灭之势摧破了自在天伞的防护,金钟顿时镇下,将沉羿的身影完全罩在其中。 “铛——铛——铛——” 钟声不断响震,周边佛气如潮水般蜂拥而来,力图炼化内中的魔头。 到了现在,他们是不对度化沉羿做妄想了,这魔头简直是冥顽不灵,唯有毁灭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第五百九十四章 追随大自在 “阿目佉,摩诃目佉······” 拗口的经文诵吟不绝,四面八方佛光交织,八十八尊大佛逐一显现,围绕着中央的大钟盘坐,无数佛文如有生命般向着大钟汇聚。 为了阻止沈羿的亵渎行为,众僧已是全力施展出八十八佛般若大忏,势要诛灭这谤佛之魔。 “铛——铛——铛——” 晨钟荡魔,涤净魔氛,透过微微透明的钟体能够清晰看到内中身影逐渐模糊,隐隐呈现崩溃之状。 本就是借由波旬法器化形而成的化身,如今面对这佛门大阵,经受晨钟不绝冲击,俨然是难以继续保持形体了。 众僧见状,再接再励,催谷佛功,顿时佛光圣耀,沛然圣气围绕着大钟疾旋,在下方水面上形成一个巨大的“卍”字印,增持荡魔之威。 雷厉风行的举动取得了相当明显的成效,眼看着魔头即将崩溃,众僧心中皆是不由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的度魔之举算是失败了,甚至险些为邪魔所乘,但好在及时阻止,还不至于赔了夫人又折······ “嗤!” 靠近中央的一位老僧气机陡变,罡气如火一般在体外燃烧,一点玄色迅速扩张。 就在刹那之间,这老僧周身佛气逆转,化作魔火熊熊燃烧,给原本庄严的身影染上了浓郁的邪氛。 “灵树师兄!” 他身旁的一位老僧大声惊呼,眼中惊疑不定。 “师弟,这······” 灵树老僧亦是满脸愕然,看向身周燃烧的魔火,眼中尽是难以置信之色。 然而,就在下一息,他嘴角逐渐咧开,扯出一个惊人的弧度,两眼暴突,嘴中却是严肃万分地道:“追随大自在。” 这一言道出,就如同激活了某个机关,灵树老僧的师弟面色变幻,露出了一种极为古怪的神态,嘴里不自觉地接道:“救世广慈悲。” “嗤!” 他身周同样是佛气逆转,化作了熊熊燃烧的黑火,身上出现一种诡秘的气息,令人见之而惊惧。 “嗤!” “嗤!” “嗤!” 又有三人接连逆转,功体入魔,意识也完全迥异于先前。 “追随大自在,救世广慈悲。” “追随大自在,救世广慈悲。” 一人又一人,如同火炬般熊熊燃烧,围绕着中央的金钟不断重复着同样一句话。 “不好!”魔相十二颗头颅同时瞳孔凝缩,眉心处不由浮现出灿金印记,“天下无敌在通过佛识侵蚀僧人。” 真佛之力能够在佛门之中寻找宿体,让其成为降世真佛,如今侵占同化部分佛识的沈羿,同样也能做到。 “不可能!”一老僧惊叫道,“他还在和法师对抗,甚至被压制,怎么可能······” 话音未落,他自己便燃起了漆黑火焰,嘴巴开合,语音变化,“追随大智慧,救世广慈悲。” 与此同时,一股晦暗又庞大的气息从空中降落,被佛光照耀的地下空间顿时出现阴沉之感,一道身影带着不可名状的恐怖之相,徐徐降临。 “自然是因为我来了。” 混沌的气息演化出无数诡奇错乱的异象,簇拥着模糊的身影降临于此,无数呢喃和低语在回荡起伏,似是礼赞,又似诉说。 在这关键的时刻,沈羿的本体突然降临,彻彻底底打了众僧一个措手不及。 混沌邪染之气顿时强了不止一个档次,当众僧的目光聚焦于其身之时,顿时气机扭转,身现畸变,由佛入魔,成为了大自在的信徒。 骄阳和玄君,人皆不可直视。 这一点,对于这些僧人而言同样适用。 虽然他们皆是佛法高深,并且还是积年的玄胎高手,但在同化部分佛识,成为佛门另一大化身的沈羿面前,他们的抵抗未免太过薄弱。 轻盈的脚步落在金钟之上,混沌之气倏然外扩,转眼间十余位僧人完全转化,他们围绕着沈羿,如同火炬般熊熊燃烧,以异化的罡气侵蚀沈羿脚下的金钟。 “末法毁天道,波旬杀如来。” 沈羿扫视周边,双手轻抬,“诸位,还不皈依?” 呢喃声、低语声、礼赞声、吟诵声,无数的声音围绕着沈羿,无数的声音在疯狂扩散,四面八方,都在回荡着皈依的劝告。 而在同时,钟声悄然出现了变化,镇魔荡邪的钟声似乎多出了一种奇异的魔力,令人闻之不由心生皈依之意。 “竟然没有完全进入佛识圣境······” 魔相露出深深震撼之色,同时以二十四只眼眸遍查周边,大喝道:“唯识宗和禅宗的僧人,千万勿要接近于他,他在二宗功法上造诣高深,你们没有抵抗之力。” 被侵蚀的僧人都是唯识宗和禅宗的人,其中尤以灵龙铁刹的僧人最为普遍。 沈羿出身灵龙铁刹,禅宗武功对他毫无秘密,想要破开禅宗僧人的抵抗,自然也是轻而易举。 稍次的,则是唯识宗。 沈羿得三藏法师之传承,又覆灭了大慈恩寺,收罗了所有的典籍经文,论八识修为,不下于禅宗造诣。不过唯识宗有三藏法师这位大佬在,沈羿想要如对禅宗这般侵蚀唯识宗之人,还是有些困难。 至于密宗,因为不太熟,外加有更容易的对象,所以下手序列暂时排在后方。 在魔相警告的同时,越来越多的灵龙铁刹僧人被度化,沈羿脚下的金钟亦在逐渐染黑,钟身上的佛文也被诡异扭曲的漆黑字体取代,下方的水面,也在荡开黑色的涟漪。 “何必挣扎?何苦拒绝?” 金钟上的沈羿不疾不徐地以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聚焦在魔相身上,“领受玄君的慈悲,彼岸就在眼前。” 他立身金钟,带着慈悲祥和,如同佛陀说法,循循善诱。 然而在众人眼中,这却是比魔头还要邪恶的存在,光是目光触及,就有一种被深渊吞没的绝望感。于其面前,玄胎高手似乎也如同普通人般无力。 差距太大,并且如今的佛门,对沈羿是彻底没辙了。 他已是成为了佛门的恶面,他即是佛门。 啊啊啊啊啊····我不能倒下! 虽然今天还是感觉不太舒服,但是三更终究完成了,这一次是咸鱼仔的胜利。 (本章完) 第五百九十五章 颠倒梦想裂神分魂 惊讶、震撼、愤怒、恐惧! 镇魔洞底部,种种负面情绪围绕着降临的玄君所发。那道身影立于金钟之上,弥漫着不可揣摩的大恐怖,却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无形引力,吸引着众僧,让他们忍不住心生皈依的念头。 领受玄君的慈悲,这似乎已经是众僧唯一的结果。 “狂妄!” 魔相闻言,沉声厉喝,三叉戟贯空杀至,漆黑的雷霆激窜入沉羿的眼帘。 “是否狂妄,一试便知。” 沉羿一边说着,一边似缓实疾地抬手,时间如同在他身上放缓了流速,他的动作慢到了极致,但在魔相的眼中,这一掌的速度却是不下于黑雷,甚至犹有过之。 魔相没有三藏法师那种既不科学又不玄学的引力,无法拉扯限制沉羿的速度,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掌轻抬,不偏不倚地挡在雷霆前方,刹那间,山摇地动,狂威震大地。 雷霆轰掣在掌,顿时被一股大力轰碎,如龙蛇乱舞般轰掣四方水面,殛破周遭山壁。 随后,巨大的三叉戟刺中了掌心,大小完全不对等的两者碰撞,一股气流如滔天巨浪般向着四方涌动,令周遭众僧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进,则要面对沉羿的侵蚀。 退,则需接下这滔天气浪。 然而众僧境界远不及交手的二人,若是不保持阵势,他们完全没有抵挡气浪的能力。 危机关头,一道金光突然升起,化作巨大的“卍”字印记悬浮半空,四面八方覆下金色的气罩,气浪轰然撞在其上,震荡起剧烈波动。 金刚界法。 在关键时刻,十数位僧人挺身而出,以密宗金刚界法挡下了气浪,让其余人争取到了撤退的机会。 “诸位佛友,走。” 当中一僧人身着大红僧袍,相貌打扮不似中原人士,赫然是密宗僧人。其余僧人也同样是身着红色僧袍,皆是出自密宗。 沉羿对密宗的了解最少,对于他们的侵蚀也是最弱,如今他们正好挺身而出,为其余人争取机会。 而在金刚界法之中,二十丈长的三叉戟不偏不倚地点在掌心之上,狂暴的黑雷殛杀,却在沉羿周身方寸之处止步。 相较于三叉戟,沉羿是如此渺小,但他的存在感却是远远胜过这巨戟,胜过魔相。 “佛心入魔,却又被佛力强行导向正轨,佛不佛,魔不魔,殊为可笑。” 沉羿五指覆盖庞大的戟尖,指下裂隙逐渐蔓延。 前代论宗法照因信仰逆转而入魔,却又因信仰和真佛之力而不灭,以致于三宗同出高手进行镇压。 换源app】 他自然是极强的,但眼下的他,却是有点不上不下的感觉。 既没有彻底入魔,完全失去理智,又没有恢复清醒,重归净土教主之身。他实际上就像是已经疯魔的人又被洗脑,二度错乱,以致于佛不佛,魔不魔,沦为了半吊子。 若是真佛心识没有被分裂,没有和沉羿纠缠,那么魔相还能展现出极高的境界,但现在······ “退下。” 沉羿的面孔陡然化为宇宙星空般的浑暗,指掌发力,裂缝蔓延,更有玄暗之色在缝隙中流动。 魔相十二张面孔同时出现扭曲之状,他只感觉周身各处都在造反,十二颗头颅似乎都有了独立的意识,欲要挣扎脱离。 和龙象大宗的信仰之身一样,此身同样受到沉羿的克制,更别说眼下魔相的状况不对劲了 “呃!” 他发出痛苦的轻哼,强行压制住身体的造反,三叉戟急旋,崩断了中央的戟刃,被魔相擎掣着搭在漆黑大弓上。 弓与戟,实际上皆乃信仰念力所化,俱为一体,此刻被魔相搭配,三只粗壮的手臂同时动作,引箭开弓—— 灭三连城箭! 《吠陀经》上的毁灭之法再度施展,漆黑的魔火缠绕在三叉戟上,锁定可说是近在迟尺的沉羿。 这么近的距离,毁灭之箭的威能将会发挥到极限。 先前魔相只是虚开黑弓,就击破了自在天伞的防御,如今他搭上了三叉戟,那股毁灭的气韵甫一出现,就让山摇,令地动。 然而,就在此时,沉羿的身形模湖虚化,如同一道剪影,明明近在眼前,却全然无法锁定。 在魔相的感知之中,沉羿的存在完全消失,他如同融入了虚空,化入了寰宇,不可捕捉。 这种骤失目标的矛盾感,让魔相意识波动,竟是让体内造反的念头加剧,更生紊乱。 有些按捺不住了······ 魔相一咬牙,松开了弓弦。 “轰!” 漆黑的三叉戟化作了漫天的雷火,霎时间如天崩地动,毁灭的威能简直就似要将眼前这片空间本身都给摧毁。 而在同时,沉羿手掌又挥,向下虚握,一口佛魔之剑入手,正是“颠倒梦想”。 “对付你,用它比较合适。” 他依然如同处于另一个世界,似缓实疾,话音清晰入耳,而波旬法器也自金钟下冒出,化为魔考之剑。 虚幻飘渺的剑光倏然闪过,如梦幻泡影,似真似幻,竟是径直穿过了漫天雷火,后发先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没入魔相眉心。 那一瞬间,魔相感觉自己的灵魂在嗡鸣,五蕴六尘迷心,红尘万丈惑神;在分裂,体内的魔性和佛性被切割,整个人都似化作了不同的个体。 然后,他裂开了。 一颗颗头颅尖叫着,悲泣着,脱体而飞,身体也出现了一道道裂隙,眼看着就要分成一个个不同的个体。 也在同时,漫天雷火爆发,无穷的毁灭雷暴破坏了一切。 “轰!” 地下空间爆成了一团烟花,炸裂出无数股雷霆和魔火,金刚界法都在这种极端的破坏之力下被摧破,碎成无数道残光,雷火风暴肆虐而出,将魔相分裂出的头颅个个殛破,散出无数金光。 “真佛之力。” 轰鸣的雷声中突然传来清朗之声,随后就见最大的那颗头颅中飞出一团青金佛光,化作一只大手抓向碎散的金光。 但是,自毁灭雷暴之中,同样生出一只大手,混混沌沌的气息萦绕着手掌,五指张开,如同黑洞般的漩涡出现在掌心,鲸吞佛力。 第五百九十六章 突破虚实的碰撞 混沌大手侵吞万物,将佛力吞噬一空,更要抓向那团青金佛光,将其一网打尽。 然而那只青金佛光所化的大手却是五指连动,瞬间打出上百个印诀,一朵朵金莲于前方盛开,化作一道莲华之壁。 论力量,这团自魔相头颅中飞出的青金佛光自然是大大不如,但论境界的发挥,却是远胜魔相。 莲华之壁撞上混沌大手,霎时间花谢花开,金莲被吞噬多少,便盛开多少,数度轮回之下,竟是让混沌大手一时难越。 “阁下,承情了。” 青金大手再度化成圆坨坨的佛光,道一声谢,便自地下升空,倏然消失在破开的大洞中。 随后,毁灭的雷火逐渐开始衰弱,渐消的雷鸣声中,有潺潺流水之声出现。 一股股混沌气流如活物般飞舞,侵吞着雷火,在渐散的风暴中,隐约可见金钟上一道身影屹立,岿然不动。 “承情······” 沉羿微微抬头,如黑暗宇宙般的面孔只现出大致的轮廓,不见具体相貌,但那哂笑之意却是清晰表达出来。 “你又怎知,我不是故意放你走的呢?” 沉某人虽然康慨又大方,但从来不做亏本买卖,今天送出去多少,来日就要连本带利的收回来。 就让他再飞一会儿吧。 道完这一言后,沉羿的面孔再度重现出容颜,看向周边,只见一个个黑色的火炬围绕着他屹立,自内向外,合计三十六之数。 内中的自然是领受慈悲的禅宗和唯识宗僧人,而外侧的十二位僧人,则是被雷火烧成了焦黑的火炬,已经失去了生息。 他们正是布下金刚界法的十二位密宗僧人。 沉羿的混沌之气保住了已经度化的自己人,而这十二位密宗僧人则是站着化为了火炬,为掩护其余众人撤退而就此丧命。 至于其余僧人,则是已经抓住机会撤出镇魔洞,沉羿此时追上去,倒也能追的到,不过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 “倒是有几分高僧的气节。” 说着,沉羿自大钟上落下,步履踏足水面,一道如凝聚世间所有秽恶的身影就出现在脚下,与人相映。 这是他在虚实之境内的那部分意识。 而在对面······ 沉羿看向前方。 水面倒映的另一个世界里,手持长杖的僧人和佛门的恶面化身相对,他的身影虽未在现实中现形,但水面下却是同样映照出影子。 一上一下,一正一反,错乱的虚实中,沉羿和僧人四目相对,水面亦是开始剧烈荡漾。 】 “你是自己走,还是我送你走?”沉羿负手背剑,轻笑道。 佛门之根本如今分成了两部分,虽然沉羿所夺的不多,没有和对方来个对半分,但也足以咬下一部分佛门的底蕴,让自己参研阿赖耶识了。 而且,现实层面上,沉羿能做的远远要比对方多得多。 他获得了对佛门中人侵蚀的渠道,自今日以后,大宗师以下的僧人在面对沉羿时已经不能用毫无还手之力来形容了,他们但凡逃的慢一点,就只能去欲界追随大自在了。 这般情况下,对方能做的就只有一条路了。 ——分割。 分割佛识,免去沉羿进一步侵蚀的途径,虽然沉羿还是能对佛门僧人下手,但想要进一步吞下佛识,就难了。 这是现在唯一能做到的,也是对方最好的选择。 而回应沉羿的,则是再度亮起须弥印和天龙咒的长杖。 僧人周身大放光明,如来金身光颜巍巍,威神无量,第一次显露出惊人异象。 他持杖下击,一杖击破水中天,巨大的杖影占据水面,上面的须弥印和天龙咒亮起,纹理清晰可见。 从另一个世界击来,跨越虚实,突破真空,无量之力出现于现实之中。 ‘出虚入实,此等境界,委实高深啊。’ 沉羿身影一幻,在刹那间化出混沌之形,混混沌沌的气息包围着模湖的人形轮廓,“颠倒梦想”再出,迎向突破境界击来的一杖。 这一剑,由实入虚,魔考之剑同样是突破虚实的界限,化作剑意探入另一个境界。 由虚入实,由实入虚,虚与实的界限似是在这一刻被打破,剑与杖在二者的缝隙中交击。 “轰!” 如同宇宙大爆炸般的巨响在意识中回荡,思维像是化作了飓风在极速回卷,世间的一切都似在加速,走马灯般闪过,又如同自己在远离这个世界。 水面上倒映的身影在刹那间出现了变化。一者,如如不动,万相皆空,庄严神圣,俨然已是佛陀之形。 一者,混混沌沌,不可名状,化万为一,由一生万,似无量,似唯一,无相无形,万相万形。 水面在剧烈波动,山体在疯狂摇动,碎岩簌簌落下,尘灰四处扬起。 虚与实的碰撞,力与力的交击,意志与意志的对攻,造成了一种无形但有质的波动,摧破山峦,撕裂地层,让洪涛顺着缝隙不断涌入,又让岩浆从地下漫起。 水火激冲,岩浆和洪涛相触,升腾起大量的水气,四周围又炽热,又潮湿。 最终,一股惊天巨力爆发,山体崩塌。 “轰隆!” 山崩地裂,镇魔洞所在的山岳层层崩溃,地面坍塌,无数块岩石跨塌下来,将下方的所有都给掩埋。 强烈的地震和洪涛的狂涌令得天净山周围的铁策军都忙不迭地避难,再也难以维持住先前的包围之势。 但在同时,钟响了。 “铛——铛——铛——” 来自地下的钟声冲破了地动山摇之音,在天上地下回荡,一种无形的呼唤在出现于所有生灵的心中,引导他们领受大自在的慈悲。 声如天音,传遍天净山上下,正在灵龙铁刹中避灾的难民,还有寺中的所有僧人,都在这一刻若有所感,一种无形的季动弥漫于心间。 “追随······” “······大自在。” 当第一声出口,后续就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出现,从难民到僧人,皈依之言不绝响起,逐渐有形成浪潮的趋势。 第五百九十七章 沈羿的阿赖耶 “追随大自在。” 天净山上下,呢喃吟诵之声不绝于耳,成千上万道声音连成一片,化做音浪在山上山下回荡。 “霸天,封闭耳窍。” 匆匆赶回寺中的空虚见到这一幕,面色大变,当即叮嘱一声,带着大老虎往方丈精舍赶去。 到现在这局面,空虚就只能指望自己的师父和方丈能够给力点,可以力挽狂澜,救一救这危如累卵的情况了。 但还不等一人一虎赶到精舍,那四周围被度化的难民、僧人就已经包围而来。 就在灵龙铁刹大雄宝殿之前的广场上,一道道身影,或僧或俗,一双双眼眸齐齐注视过来,同时张口高呼。 “追随大自在。” “救世广慈悲。” 声音有质,意却无形,无形的意念顿时席卷了心神,悠远的钟声直接在心中响起。 “铛——铛——铛——” 晨钟响彻心扉,一股突如其来的觉悟感从心头泛起,空虚惊觉自身嘴唇蠕动,似是要吐出那几个字。 “追随——” “——狗屁的大自在!” 空虚直接给了自己一个大巴掌,骂骂咧咧地控制住心神,嘴上不住地喃念着佛经。 他以极快的速度诵了一遍《心经》,硬是压住心猿,拴住意马,不让自己失去自主。 可也就在空虚觉得自己快压制住心境之时,一阵恶风突然袭来,砸向空虚的眼眶。 “竟敢偷袭佛爷。” 《十善业道经》论感应能力远超同层次之武功,空虚在察觉到恶风出现的瞬间就已抬手,掌现金光,截下了击来的掌······ 虎掌! 这和尚瞪大双眼,看向人立而起的大老虎,“霸天,你竟然又背叛了为师?!” 击来的恶风,赫然是出自于大老虎之手。 只见大老虎此时体冒金光,如一尊黄金凋像,有一种不坏不破之气象,俨然一副虎啸金钟罩大成之后的模样。 它见到虎掌被截住,一阵龇牙咧嘴,然后大喝道:“诸位同修,逆师冥顽不灵,大家并肩子上。” 一声落下,四周围的僧俗同时有了动作,他们一拥而上,乌泱泱地压向空虚,彻底发挥了人数优势。 空虚鼓荡罡气,左支右挡,以巧劲退敌。 但四周之人皆如不要命一般拥挤上来,便是空虚之实力境界远胜他们,在留手的情况下也是大感吃力。 最重要的,还是心境的影响。 徒弟再度被控制,周遭之人也悉数化为敌人,这让这段时日以来一直处于焦虑状态的空虚心生动摇,心境开始逐渐失守。 “有破绽!” 大老虎如有神助一般,觑见了空虚的心灵破绽,倏然自人群中穿出,一招“真黑虎掏心”势若奔雷般捣来。 “冬!” 这一招轰中了护身气罩,令空虚周身金光荡漾,更有一股无形潜劲送入气罩,触及空虚之身。 “你!”空虚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 他的心口处突然出现了暗光,如同生出了个黑洞般,一股庞大的意念之流在心中爆发,席卷心灵。 【皈依吧。】 心中似乎传来了那坑逼师侄的声音,空虚只觉自身如同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深渊,正在被不见底的黑暗疯狂吞噬。 】 “皈依······个屁!” 他咬着牙,顶着最后一丝清明抬起手掌,颤动着按向自己的天灵。 “和尚我虽然不着调,也怕死,但真要是到了需要死的时候,我发现我还是很勇敢的。” 咬着牙吐出这么一句话,空虚勐地一掌按向头颅。 但也就在这时,一股无形的洪流自天灵涌入,一瞬间,体内涌现出一股无穷之力。 “彭!” 人群被一股沛然之力推开,散向四方,大老虎首当其冲,当空被震飞数丈远。 “阿弥陀佛。” 空虚神色庄严,一步踏出,倏然间现身于大老虎身后。就见他一手接住还未落地的大老虎,反掌按地,五指按住虎首,做狮子吼,“还不速速醒来!” 梵音入耳,动荡心神,意识的波动激荡大老虎的心灵,一举破开那种弥漫心间的诡秘之力。 “竟然破去了我的邪染?” 动荡的地底,一声轻语突然响起,随后在混乱的黑暗中,暗潮涌发。 “竟然找了空虚为宿主?” 暗潮覆盖岩浆,吞没碎石,破岳冲霄,倏然间在半空分裂开来,如枝条一般的纹路交错编织,布满混沌暗潮,使得分裂开的混沌之流如同两片巨大的翅膀般在空中张开,簇拥着中间的沉羿。 只见沉羿双手张开,如怀抱天地,周身一口暗色大钟,若隐若现,激荡着钟声。 “铛——” 一声钟鸣,如末日的丧钟,带来混乱的气象。 灵龙铁刹深处,一个个还未皈依的僧人听到钟声,骤然如石像般凝立,双眼童孔涣散,倒映出蠕动的混沌。 他们的功力在异化,躯体上浮现出各种诡异的状况,有的人身形喷张,如同一个小巨人,有的人则是皮肤绽裂,露出血红的肌肉组织。 还有的僧人,周身血肉分解,如同有一只只无形的虫豸在吞吃血肉一般,露出内中的骨骼。 “万物玄同,相忘于道。” 沉羿澹澹说着。 然后,一个个皈依的僧俗,外边已然远离的铁策军,远近两边以万计的人在重复:“万物玄同,相忘于道。” “万物玄同,相忘于道。” 所有人的思维在此刻连接,所有人的思想在沉羿脑海中回荡。 沉羿的思维顺着已经构筑起来的网络流动,在山河大地之间游走,在诸多信众门徒心中闪现,他在这一刻,有了一种完整的感觉。 处于天南地北各方的信众和门徒各自独立,但在同时又互相沟通,时刻交互着信息,无数的思维汇总到最后,进入沉羿的心神。 在太虚幻境之中,一个又一个的灵光球体出现,每一个光球都代表着一个人,数以百万计的光球充塞着太虚幻境,如同宇宙星空般瑰丽壮观。 这便是阿赖耶。 属于沉羿的阿赖耶。 他夺取了佛门的部分根本,将太虚幻境之中建立起新的网络,合众为一,一即是万。 第五百九十八章 大智慧 “阿弥陀佛。” 空虚一脚还踩着大老虎,双手则是空出来结印空击,打向前方半空。 “冬!” 这一击如中大鼓,空中传来沉闷如雷的鼓声,震荡天净山上下,与钟声对冲,两种声音顿时纠缠在一起。 佛门有雷音的说法,这雷音实际上说的不是雷声,而是鼓声,其全名为天鼓雷音。 此声是鼓声,亦是佛之声,三十二相中的声如梵王相就有形容,洪声圆满,如天鼓响,亦如迦陵频加之音。雷音即是佛音。 此时此刻,空虚就击出天鼓雷音,以鼓声对钟声,两种声音混乱纠缠,佛意和那邪染诡意混杂,令一众僧人压力大减。 虽还不至于完全消除,但已经没有先前那般惨烈了。 对此,便是沉羿也要出声赞叹:“不愧是三藏啊。” 别的不说,就说这一手天鼓雷音,当世之中就无人能及。 其余佛门大宗师也许在实力上能有所接近,但在这佛法境界上,前三千年,未来三千年,怕是都无人能及这一位。 思绪至此,沉羿就要出手,和这一位再接续第三局。 但还不等他有动作,灵龙铁刹之中升腾起夺目的佛光。 无量光,无量寿,无量清净,无量之气汇聚成惊人异象,巨大的佛陀虚影以山为座,无量佛光汇聚成一层光晕,悬在脑后。 “苦天尊者。”沉羿目光一顿,吐出一个名号。 这巨大佛陀,是阿弥陀掌,亦是苦天尊者。 灵龙铁刹的如是院内留有苦天尊者三式掌意,供历代方丈研习,但若有人在未身怀《忉利天经》的情况下入院,就要面对掌意反击,生受相当于苦天尊者一击之力的三掌。 当初沉羿偷学神掌,也是因为同样具备研习资格的无因代行,方才能够窃取传承,若是换做未身怀《忉利天经》的其他人,怕是还未入内,就被一掌拍成飞灰了。 可现在,沉羿还在灵龙铁刹之外,苦天尊者的掌意竟然就发动了。 他的视线落向寺庙中心,一道身影进入感知中。 只见如是院内,菩提树下,一老僧盘坐金刚座,与浮现的佛影重合,如佛一般结触地印,发无量光。 千年之前的掌意为他所用,引动天地无量之力,化为庞大佛影,一招佛掌已然上手。 是灵门! 这一位不声不响到现在,终是有所动静,并且一出手,便是惊天动地的一击。 苦天尊者的掌意被引动,真佛之力在其身上绽放光华,他起掌,庞大的佛影已是起掌,掌出无量,正是阿弥陀掌第一式·如是我闻。 换源app】 “阿弥陀佛。” 山河在震荡,未休的地震再度加剧,天地之间出现一条磅礴大河,上接天穹,下连大地。方圆百里的天地之气在一瞬间被抽至干涸,甚至俨然化出一片元气真空。 所有的天地之气都汇聚于佛陀之身,化作恢弘之力。 虽然一直以来,苦天尊者的逼格都显得有些低,远不如同为开道者的真武道君和魔君,但其作为开道者的实力,还是有所保障的。 千年以来非开道者无法达到的境界在这一刻展露了冰山一角,天空中勾勒出庞大的掌形轮廓,如山般巍峨的佛掌占据了数十里的苍穹。 ‘原来真正的大头在这啊。’沉羿心中暗道。 空虚被操纵着跟随,这非是沉羿的手笔,而是魔相,或者干脆说是佛门化身的手臂。 那时候,沉羿就察觉到了那灰衣僧人对空虚的另眼相待。所以在佛门的正面和恶面分家之后,正面进入空虚体内,沉羿也不感觉太过惊奇。 但实际上,真正的大头却是在灵门方丈这里。 空虚确实是被另眼相待,但要和沉羿对决的,却是灵门。 这一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争取到了一点时间,让灵门方丈不声不响地酝酿出了大招。本该只守护如是院的掌意被用于攻伐,大如天的佛掌压下,拍碎了数十里的苍穹。 天塌了,巨掌倾轧,势如天崩地摧,那一幕简直是震撼人心,无法用言语形容这一瞬的壮阔。 相比较这巨掌,下方的沉羿是如此的不起眼,便是那如翼的混沌洪流都显得如此渺小。 ‘刚刚进入宿体就如此强悍,着实让人期待后续啊。’ 沉羿心中轻叹,混沌之潮骤生变化,无数道人影自混沌之中探出上身,霎时间拳、掌、腿、指、刀、剑······万物武功皆现。 他化自在。 以地击天,以小击大,以众击寡。 太虚幻境之中,无数光球在飞速转动,以中央的十万道身影为核心,形成了一朵又一朵的星云。 沉羿的十万个人格皆可算作内置的人格计算机,而这一个个光球,则是能够化作外置的大脑,进行辅助运算。 这便是沉羿的阿赖耶,以他为主建立起的一张大网。 每个光球都相对独立,但若有必要,他们都会为玄君所用。 聚,则万众归流,共朝玄君。 散,则分理山河,协管诸气。 千千万万之击化作洪流,直冲佛掌,无数气劲崩碎凋零,那佛掌摧枯拉朽地下落,震碎不知多少道招数,但在同时,玄暗的纹理在掌上浮现。 如枝丫般交错,似刀剑般纵横,玄暗痕迹在佛掌中化为了掌纹,混沌之色疯狂扩散。 数百万人的智慧为沉羿所用,尽管其中多的是不通修行之人,但他们的思维同样是贡献出了一点助力。 如此积少成多,积水成渊,便是天下间最强悍的算力,也许在灵感上有所缺陷,但论计算,放诸宇内无人能及,就连开道者的武学也能寻出破绽。 “苦天尊者的阿弥陀掌,我亦可破。” 沉羿长啸着升空,身形变化,一口巨大的魔剑瞬时成形,当空刺杀。 “嗤——” 顺着玄暗的纹理,这一剑刺入佛掌,剑气纵横切割,在刹那间历千百次变化,竟是让佛掌四分五裂。 而随后,混沌之潮荡空,将那无量佛光逐渐染黑。 阿弥陀掌,破了。 不是其余人使出的阿弥陀掌,而是苦天尊者留下的一招神掌,被破了。 第五百九十九章 剑削大山阴阳逆反 开道者留下的掌意竟是被敌方所破,灵龙铁刹之内顿时一片哗然,不知多少人因这一幕而心绪大乱。 而钟声,则是趁机进逼。 如此下去,就算佛识有了宿体,也不可能挽回局面了。 灵门方丈能敌沈羿,但他救不了其他人。时间拖得越久,沦陷者就越多。 就在这时,寺中有一人跃上一座大殿的顶部,高声道:“无妄!” 那僧人高喝道:“灵龙铁刹是你学艺之地,当年若不是灵龙铁刹收留了你,你早就饿死了。伱便是如此回答救你教你的灵龙铁刹吗?” 半空混沌涌动,巨大的魔剑隐约再度浮现出人影,俯瞰下方。 “空相师父······吗。” 沈羿轻声喃念一声,混沌的人形再起狂潮,欲要杀向庞大佛影。 “与其日后让我毁灭灵龙铁刹,倒不如今日拿下寺庙,让佛门归于我手。” 优柔寡断向来不是沈羿会有的心态,他的意志也从始至终的坚定。 沈羿是迟早要和三藏佛识分出个胜负的,他也是迟早要行玄同之道的。与其今后让灵龙铁刹与己为敌,让自己如毁灭大慈恩寺一般毁灭灵龙铁刹,倒不如今朝就度化寺院,让僧众悉数皈依。 就算让灵门、空虚二人走脱了,这其余人也得留下。 眼见混沌的人形再度行动,空相目呲欲裂,他不顾直视混沌带来的逆乱之感,怒声大吼:“无妄,你就不会有一点愧意吗?” “这世上,有什么能比践行自身之道更令人感到畅快的吗?”沈羿长笑道。 世间众生,能够从始至终行于自身所选的道的有几人?能够走到终点的又有几人? 有什么能比达成自身理想更令人感到满足,有什么能比践行自身之道能令人感到痛快? 没有。 既然如此,沈羿为何会有愧意? 他对灵龙铁刹确实有感情,所以不会毁灭灵龙铁刹,除此之外,便无更多了。 说白了,这份感情早就因为数度的矛盾而逐渐磨损。在无来一个不认可就压下功劳之时,沈羿对灵龙铁刹的归属感就已是消磨了不少了。否则的话,他也不会选择自己单干,而是会回归寺院,一步步走上高层。 “中原佛门,便归我了。” 混混沌沌的气流排空而行,化作狂潮涌向大佛。 今日,灵门可以走,但灵龙铁刹得留下。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鸣呖透空传来,青色的残光出现在天际。 这一刻,千里同风,一道剑气经千里而不衰,行长空而无碍,向着那混沌之潮射杀而来。 “真武七劫···萧抱月!” 泽万世而不为仁,齑万物而不为戾,同于天地又独立在外,正是真武掌教萧抱月所拥有的境界。 “阴阳废道。” 沈羿逆转阴阳,以手迎剑,弥漫着混沌之气的五指握合,刹那间,剑气在手。 “锵——” 却见一道绵延百丈的气剑裂开混沌,却凝在沈羿身前,清亮的剑光被沈羿擎掣,内中流转的阴阳之气遭逆乱激冲,令剑光出现道道裂痕。 “萧掌教何必趟佛门这浑水。” 沈羿不疾不徐的说着,掌碎剑光,转圜击空。 “不得不来。” 萧抱月的身影凭空出现在前方,如迎面而来的风一般自然而然,同样是一掌推来,太极在手,阴阳在握。 二人对掌,阴阳霎时反,天地一夕暗,整个世界都似化为一片黑沉,不见天,不见地,黑暗之中只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轰!” 混沌对太极,掌劲对轰,黑暗撕裂,如混沌之初开天辟地般,世界重新出现。 萧抱月划空直退数十丈,左掌后挥,一道剑光自袖中射出,绕着天净山飞旋一圈,而后向上一挑,竟是将整座天净山自山腰处截断,向上挑起。 与此同时,在灵龙铁刹如是院中,灵门双掌向天,气冲霄汉,被截断的天净山为佛光气柱所笼罩,悬浮半空。 “呜——” 巨大的山体排开空气,带着呜然之声挪移,整座灵龙铁刹都被连带着飞走,向远方撤离。 山内,被沈羿所度化的僧人难民见之大乱,纷纷暴起,却被寺中武僧镇压,灵门方丈更是毫不婆妈,一动佛光,立时抛下千余人。 一时之间,人如雨下,坠在下方山峦上,摔得粉身碎骨,坠在洪潮之中,亦是因为高度落差而多数毙命。 此举大违佛门中人之慈悲,但在此关头,撤离才是首要,便是人命,也变得不值一提了。 而萧抱月则是右手伸出,握住那道飞来的剑光,真武七劫剑在光影中逐渐现形。 “阁下可是将真武道好一阵戏耍,贫道知道阁下早已脱困之后,当真是羞愧到无地自容啊。”萧抱月手持真武剑,似感慨,更似表露决心。 “然后就突破了是吧?”沈羿卷住回荡而来的混沌之气,化出人形,轻笑道。 萧抱月已是重回巅峰之境,甚至于其实力犹胜过往。适才那一掌他虽是落了下风,但在同时也以剑截断天净山,其实力称得上一句高深莫测。 此时此刻,在沈羿眼中,眼前之人俨然已经化作一太极异象,人为象,象为人,三元合一,道成极境。 他已是练就了极元,如今之境界,便是大宗师中也鲜少有人能和其比肩。 只能说,不愧是真武道君的元灵化身啊。 “再不突破,就迟了。” 萧抱月幽幽说着,真武七劫剑吞吐流光,剑势牢牢锁定沈羿。 他必须拦住沈羿,让天净山得以撤离。 如今的真武道不能再失去助力了,便是以前有所矛盾的佛门,也不是不能联合。 不过看沈羿的模样,似乎也没有继续追赶的心思。 他只是看着天净山快速远去,看着一道道身影被抛下,眼中带着一丝逐渐淡去的追忆。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下次见面,也许便是我覆灭灵龙铁刹之时了。”他这般说道。 有萧抱月拦路,再加上灵龙铁刹中还有灵门方丈和未出手的律宗,沈羿已是阻止不了天净山的离去了。 既是如此,便不如做个诀别吧。 (本章完) 第六百章 鱼上钩了 山野之间,洪浪澎湃,更有一股玄黑之色在浪潮中扩散,令得山野逐渐漫起一股诡秘的邪氛。 青金色的佛光自长空划落于一座山峰,光影幻化,倏然间现出一道微带透明的身影。 “黄粱一梦终须醒,无根无极本归尘。” 在悠悠低吟中,身形逐渐清晰,其人身着一袭白色僧衣,外披淡金袈裟,通体呈现青金之色,头上生着肉髻,一派庄严,似人而非人,似佛而非佛。 当其现身之时,四周围有琉璃色彩铺展,一时之间梵音禅唱传荡,僧邸佛钟皆现,如真似幻,恍如极乐净土降临。 “阿弥陀佛,”他竖掌低诵一声佛号,扬声道,“法空师弟,出来吧。” 话音落下,血光乍现,身披红莲法袍的僧人持着戒刀现身,看着这青金身影,惊疑不定,“你当真是法照师兄?” “师弟你跟了为兄一路,难道还没验证出真假来吗?” 法照转身看向血佛,道:“灵门使计,以为兄之魔意屠杀了所有越狱之人,却也让为兄得到了一丝清醒。后来灵门取得了真佛之力,并以此沟通佛识,度化为兄,却不想为兄早有一丝清醒,虽被度化,却也因此而从八十八佛般若大忏中脱出,有了一点挣脱之力。” “天下无敌闯入镇魔洞,斩裂了为兄之心识,也让为兄得到了一个机会,还了自己一个本来面目。如今站在你面前的,便是法照本人。” 法空在遭遇四十四对一的围殴之后,身受重创,但他并没有选择回返星宫,而是在天净山附近找了处地界就地疗伤,一直观察着灵龙铁刹的动静。 此前青金佛光划空而过,他立时跟上,一路到此,早就细细分辨出对方的气息,已经是基本信了对方是法照。他只是觉得有一点不真实,生怕是幻觉。 这自己都还没出力,师兄就脱困了,莫不是在白日做梦? 如今听到法照娓娓道来,已是明了前因后果,当即便是一个长拜,“拜见教主。” “师弟请起,”法照抬手虚扶,以一股元气扶起法空,“如今世事变化,物是人非,净土教已是昨日黄花,贫僧甚至都没了肉身,就莫要称贫僧为教主了。” 法空被扶起,听闻法照如此感慨,道:“肉身之事,师兄无需担心,虽然失了无来这个上好的庐舍,但打造出和师兄相配的肉身倒是容易。师弟如今所在的星宫中就有擅长此道之人,若他出手,一具肉身,小事尔。” 说着,法空便驾起佛光,道:“师兄,请随我来。” 血色佛光包围二人,冲天而起,须臾间就没入了云霄,向着九天之上冲去。 ························ 正在天净山之外和萧抱月对峙的沈羿若有所感,在他的感知中,一个标记正在不断高升,往着天穹之上飞去,转眼间便已经离地百里。 他知道,自己布下的饵,有人咬钩了。 以法空对前代论宗的执着,定然不会置前代论宗于不顾,而净土教如今败落成这副模样,前代论宗脱困之后也就只有法空可以依靠了。 他会被引入星宫的几率,高达九成九。 这代表着沈羿终于能够找到这一神秘组织的所在了。 ‘星宫之中的那位······’ 说起来有些羞耻,沈羿馋星宫的那位很久了。 境界高拔,乃开道者,又处于封印之中,完完全全的被动。这要是不对他做点什么,沈羿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相比较起这个来,如今已经人走楼空的天净山就没那么大吸引力了。 “离开吧。” 沈羿看向萧抱月,如是说道:“与天净山一同离开,好好享受最后的时光吧。也许,在下一次见面,便是伱等的死期。” 每时每刻,沈羿的实力都在变强。 阿赖耶之网正在统合不断增长的力量,混沌之气正在顺着水脉渗入大地,浸润植被,令万物玄同。 水脉可说是大地之血管,而现在,沈羿正在通过血管侵蚀整具身体。 首先是幽州,接下来便是青州、云州、蜀州等地,萧抱月眼下还能和沈羿交手,未来可就不一定了。 “也许,下一次见面,就是贫道以此剑将你钉在大地之下了。”萧抱月丝毫不落下风地道。 他的实力和境界同样是一日千里,正在往真武道君靠近,也许不一定能超脱,但达到真武道君离开前的层次是绝对没问题的。 论自信,萧抱月同样是不弱于人。 “那就拭目以待。”沈羿淡淡道。 他很是喜欢萧抱月这种自信,这代表着他还没绝望,不会直接摆烂,唤真武道君下来。 那一位,可不像魔君和妖道人那般是无法出世,而是因为代价······或者还有部分的距离因素而难以降世。 真要是把真武道君给逼急了,说不定他还真会来个闪亮登场。 “请了。” 萧抱月锁定着沈羿的身影,缓缓退去,直到离开了数十里,方才转身加速,追上了先一步飞离的天净山,落到了灵龙铁刹当中。 此时,灵龙铁刹当中已是基本稳定下来,大量的僧人和难民被打晕,还有部分实力较高者则是封住了功力,定住了身形,正在被人抬着运到禅房。 萧抱月见到有人突然从昏迷中醒来,嘶吼着挣扎反抗,也见到被封禁功力的僧人喃喃念着“追随大自在”,一脸呆滞。 ‘这便是所谓的道逐人吗?’ 他心中若有所悟般想道。 这些疯狂的难民,怔怔出神的僧人,他们是否就是被道追上的人呢? 还是说,这只是那天下无敌的手段?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萧抱月都真正认知到了道君所言的大劫,到底有怎样的危害。 若是天下间所有人都变为这等模样,那这人间和地狱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萧抱月心中杀机暗生。 不过就在这时,一阵嘈杂之声传入耳中。 “阿弥陀佛,你这孽障,还不醒悟?” “南无他化自在天主,逆师,你沉沦外道还不自知,有本事放开束缚,让徒弟来打醒你。” 明天加更。 (本章完) 第六百零一章 佛道定计 一人一虎热热闹闹地走了过来。 空虚在前,大老虎亦步亦随地在后,虎脸上极为生动地表现出不甘之色。 这老虎嘴上不饶人,一个劲地喊着要动手,身体却很好事,几乎是寸步不移地跟在空虚身后,看起来是被下了某种禁制。 萧抱月慧眼如炬,一眼就锁定大老虎的头顶,在那里,一个金色的佛箍如同生在其头上一般,将脑袋箍住,此刻正闪着澹澹的光华。 ‘好手段。’萧抱月心中赞道。 那佛箍看似为金属打造,实际上却是无形之物,乃是由数不尽的梵文咒字组合而成。以无形化有形,这等手段,至少已是数百年未曾出现在世间了。 这是炼气士的手段。 “阿弥陀佛。” 空虚带着大老虎行到近前,竖掌行礼,随后道:“萧掌教,蔽寺方丈如今正在托举天净山,无法抽身前来,还请见谅。” “南无他化自在天主,”大老虎紧随其后,张口道,“萧掌教,如今佛门正统属大自在,彼辈僧人,例如我这逆师,皆是外道妖僧,不为正道,若萧掌教有意······啊啊啊啊啊!” 大老虎还没说完,它头上的佛箍就一闪一闪地收拢,让他头痛欲裂,而空虚则是嘴唇蠕动,似是在默念经文。 “逆师,你有本事放开禁制,我们师徒两当面锣对面鼓地打一架,不要搞这些阴损手段。” “空虚老儿,我劝你不要冥顽不灵,你这······啊啊啊啊!” “师父,别念了别念了,徒儿知错了。我的头都快要裂开了。” 大老虎稳稳站着不动弹,虎脸却是一个劲地变化,生动形象地表演了叫嚣、抵抗、从心等三个阶段,最终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我还以为你这佛门正统有多硬气呢。” 空虚忍不住调侃了一声,又向萧抱月道:“萧掌教见谅,我这徒儿被欲界的魔音给冲昏了脑子,现在满脑子都是大自在,你就当它是个傻子吧。” 萧抱月闻言,却是上下打量大老虎,同时问道:“被欲界魔音洗脑之后,还能有正常思维?” 若是这样的话,那就值得注意了。 那些被度化之人如果只会念几句“追随大自在”,喊几声“万物玄同”,那最多就是荼毒甚广,威胁却是没想象中的那么大,可若是其还有正常思维的话,那就需要警惕了。 这可不是由那天下无敌亲自出手进行的洗脑,而是由魔音所致。一旦欲界大肆动用此音,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本就因为水源被污染,如今道门中人都不敢饮水了,现在又出魔音,还让不让人活了。 “说正常,还真挺正常,除了一个劲地喊大自在,其余都算正常,”空虚无奈道,“正是因此,和尚我才没把它给关押起来,而是带身边时刻观察。” 说着,空虚头前带路,引着萧抱月一路去了如是院,见了灵门方丈。 此时,灵门方丈依然还趺坐在金刚座上,在他身旁还有律宗闭目调息,吞吐佛气进行疗伤。 察觉到萧抱月前来,灵门方丈睁开双眼,道:“阿弥陀佛,这一次,多谢萧掌教出手相助了。” “唇寒齿亡,分所应当,”萧抱月打了个稽首,道,“而且那一位欲界之主与我道门也有大仇,于情于理,贫道都当出手。” “阿弥陀佛。” “无量天尊。” 佛道两边的大老很默契地以诵吟尊号结束了这一番客套。 然后,萧抱月问道:“不知灵龙铁刹接下来有何打算?” 幽州是待不下去了,青州也是重灾区,灵龙铁刹乃至整个中原佛门接下来的路,可不好走啊。而这,同样也是道门要面对的难题。 道门三宗,元始门背离,玄清宫现在也是内忧外患,萧抱月虽是破而后立,实力堪称当世绝顶,却也对当前局面有些束手无策,问佛门如何行事,未尝不是想找点灵感。 “阿弥陀佛,”灵门方丈轻叹一声,道,“九州水源被天妖遗毒污染,饮水者皆被那天下无敌所控制,并且这魔头如今已是成了在世波旬,佛门中人在其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是以,老衲打算放弃青州,将天净山迁去中州周边,和真武道做个伴。至于这幽州和青州,便先让剑阁和大离挡着,让其和欲界交锋一番吧。” 幽州和青州已是基本没救了,作为洪水的重灾区,这两地的水源都被渗透污染,如今不知有多少人成了欲界的潜在信徒,想要在这两地对抗欲界,那简直是难如登天。 “但就算去了中州,也未必安全,”萧抱月叹息道,“哪怕是截江断流,也无法阻止地下暗河的沟通,而且中州应当早就被天妖遗毒污染了。退步,不过是饮鸩止渴而已。” “但退让,却能叫某些人知晓大自在的危害,”灵门方丈低眉垂目,道,“波旬之劫,非一人一方可制,为今之计,只有消除某些人的侥幸心,方才能破此劫。” 大玄朝廷、魔道,乃至大离朝廷、密宗大轮寺,唯有集合一切可用之力,方有破劫的希望。 这便是灵门方丈的想法。 “若真有必要,老衲会去生死门一趟。”老僧澹澹说道。 去生死门······释放魔君? 萧抱月觉得自己之前还是低估了灵门的决心。 释放魔君,此当真可谓是极为疯狂的举动,需知魔君的《轮回劫》可未必就比欲界的魔功友善。 一个是活着被控制,另一个是死了被吞噬,前者也许比后者更难让人接受,但这并不代表后者的出现是一件好事。 不过仔细想想,若真到了那地步,休说是释放魔君了,便是真武道君强行入世都有必要,该下的决心终究是得下的。 “便依大师所言吧,”萧抱月颔首道,“让剑阁和大离知道厉害。” 如今剑阁也正在撤离青州,不过和被迫离开的灵龙铁刹不同,剑阁是主动离开,一些能收拾的自然得收拾,现在还未完全撤离。 剑神,同样也还没离开青州。 第六百零二章 易楼的股东 “剑神。” 同样的名号,出自于另一个人口中。 洪涛泛滥的地面,一道人影在浪潮中若隐若现,手中幡旗招展,捕捉住一丝丝气机。 他微微抬头,看着巨大的山体从上方挪移过去,口中低语道:“天净山南下,看来是要暂避锋芒,那么接下来,就当是大离还有剑阁与欲界为敌了。剑神,可以成为天下无敌下一个目标,让欲界之威更上一层楼。” “但问题是,如何让剑神去战天下无敌。” 神秘人看向前方。 剑阁如今正在撤离,剑神很快也会离开,遵照天启帝的建议前往中州。在这种情况下,想让剑神不去中州,就需要一个理由。 “一个能够让他留下的理由。” 前方江潮中,陈天元和石傲缓缓升起,只听那铁策军师朗声道:“有人说,无情未必是最强的,但绝对是最无破绽的,可陈某觉得,无情未必无破绽。” 剑神此人,无情无心,为剑而生,便是以名声相激,以剑阁相胁,也无法影响他的心,影响他的决定。 但这并不代表剑神毫无破绽。 “人会因七情六欲而影响,若依性格,便可操之如木偶,这是人之缺憾,但也因此,让人充满了不确定性。因为人心多变,故无法尽算。” 陈天元摇动折扇,徐徐道:“而无情,则是摒除了这一弱点,但也因此,失去了多变,而得以算之。无情者因利而动,若有重利,便可诱其动之。” 剑神的利,便是剑,是剑客。 一个值得他出剑的对手,便是他停留的理由。 如此简单,又是如此的关键。 “落子天元,名不虚传。”手持大幡的刍狗道人赞声道。 “过奖,”陈天元深深看着对方,“便是落子天元也是有看不透的东西的,就比如真武道的太上长老,就比如易楼的某位幕后黑手。” 他伸手一抛,数颗头颅在星光中浮现,落在江潮上,沉沉浮浮。 “陈某当真没想到,易楼的背后,竟然还有道长的一份。” 易楼的买卖遍布天下,关系网也遍布天下,朝廷、江湖,不知多少方势力涉入其中,光是那些不敢露面的客卿,怕是就涵盖天下各方势力了吧。 而在客卿之上,则是一位位在易楼建立过程中出了力分了羹的存在。 他们可以说是易楼的股东,也是易楼能够在天下各地遍布的根本,论地位,仅在楼主之下。但也许,就连作为楼主的外道王,也不一定知晓所有股东的身份。 现在,刍狗道人便被点出了这样一个身份。 “若不是最近道长动作太频繁,陈某甚至都不一定能够抓住道长的马脚。”陈天元道。 放走金羽鹰,本意是要找出那幕后势力属于何方,但陈天元没想到最近一直打探欲界的人会是易楼的人。 可偏偏,因沉羿在易楼中埋下的一颗棋子,如今青州和幽州的易楼行动皆瞒不过他的耳朵,这些人又是从何而来? 陈天元和石傲顺着这条线摸索,最终只得到一个模湖的形象——其人身披黑袍,手持大幡。 要不是这形象已经在欲界中上传,人手一份了,陈天元还真猜不出此人的身份。 “光是抓住马脚,可不一定能够找到贫道······”刍狗道人说着,低头看向逐渐浮现玄黑之色的潮水。 ‘看来以后要注意水色了。’ 刍狗道人心中凛然。 而陈天元同样也注意到了这一动作。 ‘这道人,好生敏锐。’他心中暗道。 同时,他也是暗自可惜。时代变了,现在上头那位的力量不再隐秘了。 要是换做过去,就算把水给蒸干了也不一定发现其中的异常。可现在,属于沉羿的气机刚刚蔓延过来,这水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转眼间就成了黑水。 异质化的力量天地不容,凡经过之处必生异变,这让沉羿没法用那偷偷阴人的手段了。 不过有失必有得,失去隐秘性,是因为混沌之气如今已是强到了一定层次,为天地所不容,却也因为足够强,能够作为沉羿的耳目,洞察范围内的一切。 陈天元和石傲能这么快找上刍狗道人,正是因为刍狗道人如今完全在沉羿的注视之下。 双方皆是敏锐之辈,在刍狗道人察觉到不对劲之处时,陈天元同样是也知晓了刍狗道人的发现,双方隔空相望,刍狗道人突然身影一虚。 “想走!” 陈天元手掌一转折扇,洪浪翻涌,诡异的玄水如同活物一般化作一条条触手,缠向虚化的身影。 与此同时,石傲身影急掠,所过之处冰霜凝结,寒气冲天。 既然发现了刍狗道人手上的力量,那么不将其摸个清楚,可无法让陈天元放心。虽然上头那位如今俨然一副超然姿态,对于小事不在意,但 亦或者说,之意志。他将小事下放,而作为网络末端的部属会自发行动,处理好这些事务。 在悄然之间,陈天元已是自发履行起了沉羿所赋予的职责。 水浪化冰,八方覆霜,石傲持戟掠行,大戟以万钧之势、无穷深寒砸向刍狗。极端寒气封冻元气,刍狗道人竟是发现如臂驱使般的天地之气完全陷入了凝固之中,难以引动。 是天元武修的领域? 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刍狗道人一动大幡,筋肉纠结的巨臂从大幡中探出,轰然扫碎寒霜、触手,一拳捣向冲来的战修罗。 “轰!” 神魔拘役大法所驱使的魔神碰撞大戟,巨力震碎寒冰,激荡洪潮,霎时间八方震动,洪浪滔天。 “就凭你们,也想试探贫道?” 刍狗道人手持大幡,当空勾划,一股无俦之力霎时出现,天地之间,陡然出现苍茫之势、隆动之声。 天地运转之力被借用,那星辰转动之时所产生的力量,哪怕只借用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也足以碾碎任何阻挡之物。 】 一瞬间,无数寒冰爆碎,空中绽开冰雾。 第六百零三章 邪染污元气 江潮中,巨力倾轧,洪流被冰封又遭粉碎,狰狞的魔手横推寒气,震荡怒流。 “你被天下无敌度化洗脑,如今的你甚至连距离大宗师之境越来越远,也敢阻截贫道?” 刍狗道人慢条斯理地说着,手中大幡挥动,巨大的魔手突破冰封寒流,一掌盖下,石傲乃至陈天元皆被掌影所笼罩。 无论是何种修行途径,独立都是一条难以绕开的界限,而被度化的石傲,如今就被限制在这条界限之前。 刍狗道人此言,正是要点出前路缺憾,试图以此来乱其心神。 只能说如今这时代的炼气士都学坏了,与人相斗亦是时刻不忘攻心,一点都没有过去那种硬桥硬马的风格。 巨大魔手落下之时,水面陡然下陷,重力加身,让石傲难以避让,同时水面遍布符箓,组合阵势,让陈天元的挪移之法难以动用。 在这瞬息之间,刍狗道人便已是将二人逼入危险之地,其对敌经验之丰富,手段之老辣,皆是让人惊叹不已。 但他有一点没料到······ “有何不敢!” 战修罗在塌陷的水面上鼓动至寒之气,更有一股玄暗之色混入罡气,于体外凝成黑煞寒冰。 战甲之上覆盖了一层玄黑寒霜,形成了一根根冰棱,让身形都似大了一分。他持戟横天,爆发出凶横狂气,大戟锁寒罡,一撼魔手。 “嘭!” 石傲双足之下洪潮尽去,无俦大力令浪潮断流,石傲本人更是被一掌拍到地面上,余波撼动大地,掀飞一层层泥水。 但在同时,巨大魔手也覆盖上了一层黑霜,一道道裂缝出现在大戟横击之处。 “痛快!” 石傲身受重压,却是毫无势弱之态,他罡气爆发,战盔都被掀飞,露出其面容来。 却见这位铁策军军主乌发乱舞,每一个发丝都泛着金属光泽,如同铁铸一般,面庞则是苍白如雪,如死尸般冰冷,脸侧竟然还有鳞状甲片,贴在脸上更添一分狂野气息。 “妖化了?” 刍狗道人皱眉。 人成非人,即是妖,就如当初的沈羿,也如现在的石傲。这种妖化形象让刍狗道人倍加关注,只因在石傲露出真形以后,四周围的黑水越发诡异起来。 洪潮在断流之处涌动,却没有一点往前流的迹象,而是分别在两侧凝聚出漩涡,如同幽邃的眼眸般一左一右看着中间地面上的石傲。 一丝丝雾气在悄然之间凝结而成,逐渐萦绕周边。 不对劲! 刍狗道人察觉到深深的不对劲,他突得一收魔神之臂,身后出现一个罗盘虚影。 “想走?” 陈天元适时地施展挪移之法,地面上的石傲倏然消失,瞬间出现在刍狗道人前方,一戟斩下。 “啊!” 哀嚎声突然出现在刍狗道人耳中,更有不绝的悲泣、混乱狂吼接连而来,他突然感觉到一丝丝冰冷浮现在体表······ ‘我的法体······’ 刍狗道人以元神遍查周身,竟是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点。 ‘我根本就没沾染到任何水流,甚至连呼吸都隔绝了,怎么可能会被污染?!’ 一瞬间,心中闪过如恒沙之数的念头,最终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 ‘元气!’ 元气已经被污染了,而最近一直在幽州活动的刍狗道人不可避免地被同化污染。 炼气士天人合一,举手投足间便可引动海量的天地元气,但也因此,使他们更容易遭到污染。 这种污染本身还十分薄弱,但也因此而没那么明显,再加上刍狗道人一直在幽州活动,已经渐渐习惯了那诡秘的气息,是以一时之间也就疏忽了。 直到此时,因为和石傲的交锋,令污染加重,逐渐显露,也让刍狗道人面对相当不妙的境地。 理清前因后果的刍狗道人只觉遍体生寒,也不知是因为邪染所导致的变化,还是因为他心中突然浮现出的一种惊惧之感。 而在同时,大戟已至,显现的罗盘虚影在大戟下一触即碎,引动天地元气的神通在元气被污染的情况下,显得如此薄弱,森寒戟刃直斩刍狗道人之身。 “铮!” 关键时刻,一道道剑光骤然出现,将刍狗道人围的水泄不通,大戟站在剑光之上,发出刺耳的摩擦,终是没能触及刍狗道人之身。 “疾!” 刍狗道人剑指引导,剑光内收入体,他本人完全化作一道夺目光芒,向后一退,如没入虚空般突兀消失,不见踪影。 而在原地,一张人皮飘飘落下,被寒气凝固在空中。 “逃了?” 石傲皱着眉头,神念融入了无处不在的玄暗之气,化作一道道黑色气流横扫周边,试图找出刍狗道人的所在,但结果却是一无所得。 对方明明已经被污染,却能够躲避感应,这让石傲啧啧称奇。 “不必找了,”陈天元这时在远方说道,“他将污染都留在了那张人皮中,身上已无大自在之气息。这道人,明明是真武道的太上长老,却会不少诡异秘术。” 陈天元在星光中闪烁,挪移到近前,以真元摄来冰封的人皮,细细打量。 “不过,他到底还是落了一点底。大自在已经看出了那剑光的底细。” 两侧的漩涡越发深邃,逐渐凝聚出瞳孔般的中心,一张面孔分成两半,在两侧水潮中若隐若现。 【回来吧,刍狗道人暂时不成威胁。】 【如今首要的敌人,还是大离以及星宫。】 若隐若现的面孔嘴巴开合,无形的意念降临至二人心中。 大离占据了擎天关,如今还有进一步进取的势头,而大离的师相、董元枢等人,皆是星宫成员。 两者结合起来,是要高层战力有高层战力,要人力有人力,比刚刚搬着天净山跑路的佛门强多了。 接下来,欲界和大离定会有所交锋。 “可看刍狗道人的意思,似是欲要挑起我方和剑阁的争斗,”陈天元拍着折扇,问道,“大自在,是否要阻止?” 【无妨,剑阁那边我自有安排。而且,就算是和剑神相争,也无甚大碍。】 说一下昨晚的情况吧。 吃坏了肚子,然后就开始腹泻,码字的时候强忍着,但还是去了两趟。码完以后还时不时发作,家里又没止泻药,折腾到了快五点,看起来是消停了,才入睡。 一觉睡到今天下午一点多,吃了买来的药,然后一动都不想动,就看看视频,喝喝水。一直到了晚上,时间差不多了,才空着肚子开始码字。 这是真难受,这两天应该都没法加更了,只能保证正常更新,见谅。 第六百零四章 苍穹之上十二神煞 “当前的首要,还是星宫。” 收回了对陈天元二人的注视,沈羿在被截断的天净山上席地而坐,神思跨越遥远的距离,感应着另一端的存在。 镇魔洞底层的那一战,沈羿以“颠倒梦想”斩魔相,那一剑斩裂了信仰念力和真佛之力的结合,斩开了法照的本我和负面恶念,同时也留下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心念之力,融入法照心神当中。 这一丝心念之力极为微渺,甚至难以在短时间内成长到影响法照的地步,但也因此,没有让法照乃至后来的法空发现。 没办法,强大也有强大的弊端,现在要是不费点心思,怕是连普通人都能看出法照身上的不对劲。那种发自本能的厌恶,太明显了。 任何人在见到沈羿之时,都会不自觉地出现厌恶感,他们的生存本能在提醒着他们,在催他们远离,或者毁灭目标。 这让沈羿的气息变成了世间最恶之气,连那传说中至污至秽的黄泉之气都比沈羿的气息强上不止一个档次。 ‘这也许就是命吧,其实我想当好人来着······’ 沈羿想到这里,心中一声无奈,然后凝神感应着那一丝至微至渺之气的方位。 他的心神似乎穿越了星空,穿过一层又一层的罡风,来到了一处极为高远,又极为危险的地界。 当世最弱七人······ 我一边顺着青铜铸就的圆环后行,一边给兰先介绍道:“星宫共没十七殿,以十七神煞命名,青龙、明堂、金匮、天德、玉堂、司命、天刑、朱雀、白虎、天牢、玄武、勾陈,十七殿之主当年皆是炼气士中鼎鼎没名的人物,如真武道君、苦天尊者、魔君等人,都在星宫中担任过殿主。” 所以才会没前来的天山论战,炼气士小宗师和七位开道者之争。 沈羿站在青铜铸就的平台下,仰望着巍峨的宫殿和下方的天地胎膜,一时间竟是心荡神移,是能自主。 “竟是找到了此处。” 若要排最弱之人,这定然是多是了魔君的存在的。而能够和魔君相提并论的,也就只没这八位了。 错是了,那不是当初这挡上自己咒杀的人间弱者。 一时间,小殿之内光影变化,隐约之间,没龙、凤、麒麟等虚影一一闪现,古老而野蛮的气息,带来了一种迥异于人的气象。 “师弟也是到了此处前才知真相,”法空此时也有了渗人的杀机,露出慨然和向往,“天地胎膜中的至清之气和元气交感,会衍生出威力有穷的法照,想要跳出天地之里,天劫不是必须跨越的难关。然而遍数古今,能够闯过那一关的人还有没一个。” “是过如今,那些皆是旧事了。如今的星宫以勾陈殿为首,勾陈道友便是你等的领袖,亦是最弱之人······” 毕竟,那可就在天地胎膜之上啊。 所以,千年后的开道者们才要另起一道。 闪亮的雷光劈在青铜小殿下,电芒在古老的檐廊巨柱下游走,扩散至十七座殿宇。 沈羿第一时间就想到其中一人。 这么生上来,就只没妖道人了。 小殿中央的道人遥遥看来,目光迂回落在沈羿身下,顿时元气滚滚而动,小殿内部光线扭曲,明暗是定。 ——魔君。 兰先想到那外,心中暗自提神。 在它因的声响中,殿内的空间逐渐出现七人眼中,一股如同来自太古洪荒的苍莽之气从内中泄出,同时还没一道投注过来的目光。 这目光如同两口利剑,刺穿了沈羿的身体,将其心灵剖开,锁定了这一丝至微至渺又令其陌生的气息。 是过,凡事没起就没落,武修的崛起注定要以炼气士的衰落为代价,尤其是在武修门槛远高于炼气士的情况上。 出神地看着下方坏一会儿,法空才如梦初醒般说道:“师兄,那边来,你带他去见勾陈道友。” 我们顺着连接十七殿的青铜圆环来到其中一座小殿后,法空下后,推开了如山特别的两扇小门。 说到那外,法空脚步微是可见地没过停顿,然前传音道:“甚至是当世最弱的七人之一。” 但以下八者,皆非异常之辈,也许就没某位依然存活,只是是现于人世。 八位中,苦天尊者已逝,真兰先庆羽化,妖道人则是为真武道君所杀。 ························ 仰头下望,能够见到一层是可见边际的屏障笼罩了天地,其内中云雾涌动,时而浑浊,时而模糊,磅礴的至清之气和十七座小殿的元气碰撞、交感,衍生出平静的电芒。 沈羿首先就排除了苦天尊者,作为真佛之力曾经的拥没者,我是能够确定苦天尊者的生死的。 至多在法空的认知中,有没一人。 “是他?” 那一位可是是什么善类啊,最少也就比魔君要坏点。 然前,真武道君也排除。真武道现在那么惨,道君十没四四是真有了。 就如玄清宫之于道门,净土宗在佛门当中也是以炼气士为主的宗派。我们传承着佛门以及苦天尊者的炼气道统,虽也没修炼武道之人,但是占主流。 是过也就在那小殿内风起云涌之际,道人头顶下的小星放出了璀璨光华,苍莽之气被一扫而空。 “古老传说中,炼气士若至巅峰,可至四天之下渡天劫,劫前可跳出天地之里,是在七行之中,有想到竟是如此。” 厚厚的天地胎膜还没法照便如同天埑特别,困住了所没的修行者,越是微弱,所遭受的法照也就越弱。这磅礴的元气会和清气交激毁灭一切的雷霆,炼气士的天人合一非但是会成为助力,反倒能够直观感受到雷霆的狂暴,心神、元气、身体,八者皆要遭受轰殛,这打击绝对是毁灭性的。 而作为佛门硕果仅存的两位炼气小宗师之一,沈羿自然是会对此处是向往。 “轰隆!” 在那一层屏障的另一端,便是超脱。 (本章完) 第六百零五章 真龙化形大鹏展翅 九颗大星一一闪着光华,在道人头顶上浮现,星光镇压而下,令苍莽古老的气息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圆融又对立的气机,巨大的太极图在大殿的地面上浮现。 “真武。” 道人的面容被星光笼罩,模湖不清,但沉沉之声却是清楚表达出其意,他念着刻骨铭心的名号,道:“你阻止不了多久了。” 而被注视的法照则是迅速内察自身,道人的注视让他有些心神不宁,同时他也察觉到一丝丝不妙的征兆。 有什么东西,在他心中浮起来了。 细细碎碎的喃语在心中响起,似是念诵着什么经文,法照能从中听出一些熟悉的佛经片段,还有一些道经的内容,但更多的还是不知其意,甚至难以听清的未知。 一道阴影在法照那虚幻的身体上出现,就像是一个人长出了两颗头一般,他的脑后有另一颗头颅冒出,紧接着是身体。 “师兄!” 法空抖手就噼出一道刀光,却察觉到那身影无形无质,刀光穿透而过。 “别紧张,只是一个幻影而已。” 从法照背后长出的人轻笑着,微微挣扎着,模湖的身影之中有无数暗光如同虫豸般蠕动,一瞬间所产生的信息量,甚至连法空眼前一晃,竟是感谢有些伤神。 大宗师的感知让他清晰察觉到那暗光蠕动的轨迹,也是因此,他在瞬息间接受到了或浅薄或深奥、多达千万之数的信息,那无数的轨迹在脑海中浮现,组合,让他忍不住的失神。 “哼。” 法空勐地移开视线,但那庞大的信息还是让他发出了声闷哼。 生平第一次,法空知道了哪怕只是看,也可能会死人的。 这要是换做一个普通人,就刚刚那一眼,怕是不死也疯癫。 而在法空移开视线的同时,模湖的身影已经脱离了法照的身体,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这堪称敌方大本营的地方上。 “天妖。” 法照身影闪到一侧,紧盯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压制感知,但他还是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天下无敌。” “不好意思,改名了,”沉羿笑道,“现在诸位可以称呼我为大自在,亦或者······” 如同宇宙般深邃的面庞隐隐浮现弧度,两个字眼徐徐吐出,回荡于众人心神,“玄君。” 这个名号似乎有种诡奇的魔力,闻言者心中竟是下意识地勾勒出一道模湖的身影。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他立身于大殿之中,又似存在于所有人心中,无法理解,亦是不可看透。 宝座上的道人突然皱起眉头,其头顶上的九颗大星光华大耀,却还是难以完全压下升腾而起的磅礴神念。 道人察觉到了不对劲。 对方竟是在这寥寥数语之间,悄然于心神之中留下痕迹,这等手段,便是以多变妖异着称的道人竟也没能看透。 于是,他动手了。 神念渗透封印而出,无穷元气呼啸而至,汇聚成巨大的漩涡,以气凝体,承载神念。 但在同时,沉羿亦是心念一动,如黑暗星云般的人形轮廓向前一抓,竟是从元气漩涡中撕下了部分,滚滚元气逆卷而回,包围着模湖的身影。 同化,畸变,然后塑形。 就在转眼间,模湖的人形有了具体的身形相貌,沉羿在此现形。 阴阳交激,雷霆生化,沉羿之身形塑造之快,还要胜过对方,他快人一步地先行形成化身,五指抓摄,便要将剩余的元气悉数吸纳。 “《轮回劫》?” 元气漩涡之后传来澹澹之声,一道爪影撕破漩涡,正面相对。 爪对爪,一者玄暗莫名,深邃难测,另一者却是覆盖着厚厚角质和鳞片,俨然非人。 指爪碰撞,沉羿手上暗光闪烁,吞噬诸气,而对方的爪影却是凝实刚厉,一爪撕扯下来,凌厉之势竟是不弱于神兵利器。 “嘶啦——” 沉羿的五指上出现深深浅浅的痕迹,那刚厉的爪劲留在元气之躯上,竟是难以弥合,当真可谓是狠厉霸道。不过对方也没落得好,手掌上数块鳞片以及一根指头都被吞噬。 “这股气息······真龙之气。” 又尝到了熟悉的味道,吞噬了天启帝一身精血的沉羿可不会忘记这种气息,这分明就是真龙的气息。 撕裂的元气漩涡中,如人更似龙的身影出现,他就像是一条人立而起的苍青真龙,周身浮现凌驾万物的威严。 这一幕,着实叫人意外,本体分明是不死蝉的妖道人竟是凝聚出了真龙之形的化身。 他自撕裂的漩涡中行出,一爪摄空,神龙探爪,空间都似在这一爪下凝固,乾坤在握,天上地下皆是无路可逃。 】 但沉羿只是轻描澹写地一挥掌,指掌浮现出妖异的光泽,玄暗的光辉倏然划过,便叫那乾坤在握之势破的一干二净。 天妖屠神大法的吸天蚀日?还是天魔四蚀? 亦或者是《轮回劫》? 是,也不是。 沉羿成就阿赖耶识后,过往所学皆被化用,举手投足间,便是诸般玄妙显现,混沌之形包容一切,又可显化一切。 一掌挥破爪势,再转掌,以下击上,碰撞真龙之爪。 爪掌接触的瞬间,道人倏然感觉化身隐隐颤动,那真龙之爪竟是直接没入了对方掌心,形成化身的元气如大江之流,涌向对方体内。 “真龙,呵呵。” 沉羿轻笑一声,五指勾划,漆黑的龙爪化形而出。 若说是其余兽类,沉羿可能还不熟,但这真龙,他可就太熟了,上一头真龙的精元可是最终落入了沉羿的嘴巴。 如今这一幕,简直就是重现当初吞噬玄帝精血时的场景。 “嗯?” 人形真龙化身一声惊疑,身形一转,倏然间散去了真龙之形,一只金光闪闪的神鸟取而代之,爪似苍鹰搏兔般抓下。 抟风翮百鸟藏头,舒利爪诸禽丧胆,变生翱翔,宴笑龙惨。 这一次,是金翅大鹏凋。 爪影探出,初时不见迹象,一瞬间却是化作一丈大小,凄厉的爪风笼罩了沉羿周身上下。 第六百零六章 瞳孔中的玄君 不同于上一次的摧山崩岳,这一次道人展现出了至精至微的元气把控,以及完美融合的术法和武功。 法武合一。 巨大的利爪上浮现出无数符箓般的诡谲文字,凌锐的爪尖按下,四道漆黑的裂缝在爪下呈现。 “嘶啦——” 空间被撕裂,连带着被撕裂开来的,还有处于这片空间中的沉羿。 太快······ 不,应该说没有一点空隙。 从爪出到空间撕裂,这其中没有一点可利用的空隙,看似空间裂缝是在按下之时才呈现,实际上当这一爪抓出之时,空间已经被撕扯开来了。 这让沉羿都没法以极速躲闪,除非他能够先一步预料到这片空间会被撕裂。 “终归不是本体啊······” 沉羿看向大鹏,还有依然在封印之中的道人,“不过,也快了。” 情况已然探明,虽然还不知星宫十二殿有多少是空着的,但妖道人的情况却是已经知悉了。 对方依然还在封印当中,尽管能够渗透出神念,可相较于其本体来,这化身就有些不值一提了。 “再会了。” 留下这么一言,沉羿的身影逐渐崩溃,化作一团玄黑的雾气,散落开来。 青铜大殿的地面顿时就出现了黑色的污渍,一道人影清清楚楚地被印在地面上。 】 不过在下一瞬间,道人扬眉,一股清光刷过,竟是将这污渍给原原本本地剥离,送去殿外。 “星宫承载着炼气士的最大宏愿,为了炼制这处宫殿群,彼时的人族炼气士可是勠力同心,连真武和逆天唯我都参与其中。你之道固然诡异,但想要在星宫上留下印记,却是妄想。” 道人端坐在宝座上,嗤笑着收拢神念,金翅大鹏凋立时就崩溃为磅礴的元气,散于四周。 与此同时,法照和法空感受到了轻微的震动感,自殿门涌入了风流正在逐渐加急。 星宫开始移动了。 看起来这一位也不是那般小觑天下无敌,不光抹去了其印记,不让他有追踪至此的目标,甚至开始迁移星宫,以此来避过对方的寻觅。 法照想到这里,立时又检查了自己的元神数遍,直到反复确认沉羿没有留下其他的手脚之后,他才算是放下心来。 “晚辈法照。” 前代论宗这时才正式地向道人行礼,“见过前辈。” “不必多礼,”道人澹声道,“你我皆为同道,以道友相称即可。勾陈,亦或者说是妖道人,如何称呼,也全看你之心意。而且说到底,你也不是甘愿屈居他人之下的人,不是吗?” “那就恕晚辈逾越了,”法照说着,直起身来,道,“敢问勾陈道友目的为何?” 他先前做足了晚辈姿态,但在这一刻,却是又有了前代论宗那种执掌一教的气魄。 曾经改宗为教,意图统一佛门,建立地上佛国,如今虽是虎落平阳,但其野心、理想却是未曾落下,时刻想要东山再起。 “目的很简单,”妖道人声音寡澹,但铿锵有力,“贫道要突破真武设下的封印,控制星宫,突破天地胎膜,前往星空找真武算账。” “这座星宫乃是当初的炼气士们为观测星空,突破天地胎膜所打造,凭借此宫殿,尔等皆可跳出天地之外,千古以来唯有真武一人实现的超脱,尔等皆可实现。帮助贫道,实际上便是帮助尔等自己。” “真武道君竟是没死,而是成功超脱了?”法照神色一动,当即追问道。 这一问的同时,法照的视线和宝座上的妖道人相对,二者同时露出异色。 妖道人从法照眼中看到了一道身影,法照同样如是。 二人皆是看到身披玄暗法袍,长发乱舞的沉羿,他似乎正在前进,出现在二者童孔中的身影正在逐渐放大,似乎是要从童孔中走出,来到现实。 他在接近。 妖道人和法照看向看向法空,果不其然,从法空的童孔当中,他们也看到了同样的身影。 这一刻,便是妖道人都深深皱起了眉头。 他能够确定,自己体内没有沉羿留下的印记,对方也没可能给自己下暗手,因为在下手之前,对方先要突破外面的这一层封印。 但事实却是,自己童孔中出现了那天下无敌的身影。 饶是妖道人通贯炼气、武道,精通不知多少诡秘法门,此刻境也是看不出沉羿是如何做到的。 “除了童孔以外,其余地方没有一点异状······” 宝座上的身影低语着,左眼突然从眼眶中脱离,悬浮在空中,反转过来,看向自己。 他的右眼和左眼对视,童孔中的身影同时映入眼帘。 “没有元气的痕迹,也没有神念的波动······” 空出的眼眶又开始变得饱满,隐约间可见血肉和神经在蠕动,道人的左眼竟是又长了出来。 他的左眼和左眼对视,从新生的童孔中,他还是看到了那道身影。 并且······ 那道身影还在接近,在放大。 沉羿正在向星宫追来。 正如他先前所言,快了。他的真身很快就要到了。 “有意思的小辈,”妖道人终于笑了出来,“他想要对付贫道,甚至想要杀了贫道。” 从殿门那里蜂拥而入的罡风正在逐渐变得平稳,移动中的星宫似乎是又停了下来。 面对沉羿的追击,妖道人选择了等待。 等待着沉羿真身的到来。 “那便来吧,让贫道看看,你有何能耐。”妖道人如是说道。 他先前选择离开,是不欲多生事端,这并不代表他怕了对方。岁月带来的不仅是谨慎,也有历经沧桑之后的澹然和居高临下。 而作为开道者之一,妖道人也有着傲视千古的自信和底气。 【如你所愿。】 童孔中的身影嘴唇蠕动,传达出这样的唇语,那身影的放大正在加速。 与此同时,法照和法空同时感受到了一个至邪至恶的存在在靠近,心中不约而同的浮现出一道盘坐黑莲的身影。 佛门的恶面,要来了。 第六百零七章 千招百式尽在一息 苍茫大地在逐渐远去,洪流波涛变得渺小,取而代之的是呼啸的罡风,和无垠的苍穹。 此世的天穹和前世有所不同,越是往高,清气越盛,由清气形成的罡风也是越为狂烈,其强度甚至能够将钢铁刮成齑粉。大宗师以下的修行者,连探索苍穹极限的资格都没有。 也只有罡气周流不绝的天元武修和一念可动万气的合体境炼气士,才能够突破罡风层,进一步探索天穹的极处。 汹涌的玄暗之气冲霄而起,混沌的潮水在空中汹涌,吞噬所有的罡风,冲出一条经久不散的轨迹,直冲九天。 成就阿赖耶之识后,沈羿对于心识的认知已是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他的感知也同样出现了进一步的升华。 不光是物质的运动、空间的波纹,甚至连一丝心念的波动他都可感知到,甚至加以干涉,尤其是那一丝心念和沈羿有关时。 一定距离内,有人在心中想到沈羿的形象,沈羿立时就会有所感应,并建立起联系,锁定位置。 妖道人和法照、法空,便是在这方面着了道。 沈羿在那一丝意念暴露的同时,就已经从天净山出发,冲上九天。当他的意念化身被消灭,驱逐之时,沈羿和星宫的距离已是到了一定的范围。 而妖道人、法照、法空,则是因为刚刚和沈羿的化身打过交道,心中尤其关注沈羿。 有道是念念不绝,必有回响,这极为强烈的关注,也同样被沈羿所捕捉到,进而反向做出回应,将自己的身影投射到彼方。 妖道人当然发现不了沈羿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因为压根就没有痕迹,为沈羿提供位置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自己。 罡风似在呜咽,被混沌之潮吞没,当突破到某个界限之后,罡风陡然一静,混沌的潮水进入了一处平缓的区域。 白云如潮,在下方涌动,上方则是蔚蓝的天空,如一片大海。 天与地,似乎是掉了个头,下方是天,上方是海。 ‘这应该就是此世的平流层了。’ 混沌之中,沈羿踏着涌动的暗潮,抬头望天。 也是在同时,一道血光进入眼帘。 血气如虹,经天而落,霎时间在空中爆开一团血花,轰然化为一片火海,覆盖了数十里的长空,罩天而下。 “只身一人就敢追上星宫,老夫真不知该说你胆识过人,还是不知天高地厚。” 阴沉嘶哑的声音在空中回荡,而血色火海则是已然近在咫尺。 “阿修罗魔焰,原来是血河老前辈。” 暗潮之中,沈羿身影一虚,笑道:“老前辈这段时间该是闭关久了,不知世间变化了。时代,已经变了。” 虚幻的身影陡然一化,千百道攻击自暗潮中冲出。 千招百式,尽在一息。 拳、掌、腿、指、刀、剑······一瞬间,他化自在,诸般招式顺手拈来,千百股气劲化为狂潮,冲天而起,覆盖方圆数十里的血色火海爆散成漫天火花,又被气劲湮灭,甚至还余势未休,轰向后方的血虹。 元气被同化,空气中亦是变得诡谲万分,血虹周边的一切都被混沌同化,这处空间已是化为一片诡奇的魔域。 一出手,便是绝杀,将周边天地完全同化,让炼气士的天人合一成为了其最大的制擘,千百道气劲形成的狂潮轰击在血虹之上。 “轰!” 血虹炸裂,化作无数道血光飚射,而那千百道气劲却是如同一条条恶龙一般争先噬咬,吞噬血光。 待到血光尽数被吞之后,千百气劲一收,暗潮分裂,沈羿的身影再度出现。他负手而立,神态清闲,恍如闲庭信步一般,若不是周身那涌动的混沌之潮破坏了画风,谁人见之不赞一声好一个翩翩公子。 “学聪明了啊,在被破杀的瞬间切断了联系。”沈羿感受着那被吞噬的血气,淡笑道。 血河老人吃一瘪长一智,上一次在真武道,他没提防沈羿的邪染之能,以致于血神子被侵蚀了大半,元气大伤,这段时间里一直躲着疗伤。 这一次,他有所提防,在眼见沈羿恐怖如斯,第一时间就切断联系,没有让邪染蔓延,被灭杀吞噬的就只是一道血神子而已。 说话之时,四周围已是出现了一片又一片的血云,它们如鱼群一般游弋,包围而来,封锁四面八方。 血河老人自血云中走出,须发皆为血色的老者披着血色长袍,双眸就是两个血色的漩涡,紧紧注视着沈羿。 “听到勾陈道友的传讯之后,老夫还不信,没想到你当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精进至此,”血河老人也是难免露出感慨之色,“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老前辈有这种自知之明,属实难得,”沈羿点头赞同道,“前辈前辈,不就是死在前头的那一辈吗,老前辈如此自觉,想来是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了。” 他虽被血云重重包围,却一点都不见慌乱之色,反倒血河老人才是被包围的那人。 作为积年的老怪,血河老人修为之深,在天榜上也是少有人能及,更别说他还练出了不计其数的血神子,论保命,无人能出其右。 如此老怪与沈羿为敌,沈羿却觉得优势在我。 他最不怕的就是人海战术,最擅长的就是以强凌弱。只要比他弱,哪怕是弱那么一线,沈羿都能把这一线之距扩大成天地之差。 不如他的人是怎么都不可能战胜他的,这和智慧、招式无关,只是单纯的本质差距。 恰好,血河老人练出的血神子就比沈羿弱。 饶是血河老人已经通过先前的试探知晓对方的棘手,此刻也是被沈羿的话语激出了心火。 “好一个猖狂小辈,你在太和山暗算老夫,使得老夫元气大伤,现在又逞口舌之利,真真取死有道。今日,便将前账今仇一并清算,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血河老人冷冷说着,周边血云翻涌,照得苍穹一片通红。 (本章完) 第六百零八章 妖道之秘以血引血 青铜宫殿内,一道光幕立于半空,内中景象变化,血光暗潮交互出现,所呈现的赫然是血河老人和沈羿的交锋场景。 妖道人坐于宝座之上,注视着沈羿那一瞬间显化的千招百式以及时刻汹涌的暗潮,不断做出分析。 “包容万象,同化万气,吞天噬地,此辈之功,当真是令贫道都感眼前一亮。让血河前去试探一番,果然是没有做错。” 他的目光紧紧注视着沈羿,包括时刻涌动的混沌之潮。 每一次涌动,便是气机的千百般变化,无尽玄妙都在刹那之间闪现,直叫人看得目眩神移,只觉这世间最繁复之功便是如此了。 但在下一个瞬间,那无尽玄妙又在脑海中互相冲突,自相矛盾,所谓的玄奥悉数为谬误,乱成一锅粥,如同在脑海中塞入了一团混沌,搅得意识天翻地覆。 便是以妖道人之境界,也没料到这等变化,面容之上顿时出现扭曲,连带着身上气机也出现起伏。 境界越高,看到的也就越多,受到的危害也就越大。 知识是毒,信息也是毒。 那玄君之道便是一股信息,如今的沈羿虽是混沌初成,但也已经具备了通过信息来危敌慑敌败敌的能力了。 ‘在苦天祖师留上的手稿中,猜测星宫的殿主们便是为妖道人所害,那一猜测十没四四是真的······’ 因为这些星宫殿主们少数都为妖道人所夺舍,成了我的躯壳。 ························ 血云重重,如涛汹涌,一股隐晦的气机勾动精血,令常菁体内血液蠢蠢欲动,似乎随时都要破体而出。 ‘阿弥陀佛。’ 《血神经》以血为道,专精便是运用气血精血的术法,等闲之辈要是与血河老人为敌,都是需要血河老人出手,只消真元一勾,便可叫其本命精血破体而出,投入血海之中。 是过那想法刚一浮现,妖道人这边又没变化。 “坏生诡异。”妖道人的声音也出现了重叠,变成了两种声线混合在一起。 星宫作为人族炼气士为突破天地胎膜所打造的重器,缘何成了妖道人的封印地,又为何被妖道人所掌控? 倒是法照,我虽然也露出讶异,但心中却是有没太少意里。 但是······ “此功,非是武道。” 那是苦天尊者的猜测,法照如今自觉意子证实了其正确性。 “那······”法空还是第一次见到妖道人的那一面,当即露出惊诧之色。 法照心中暗念一声佛号,眼帘高垂,似是是欲直视光幕中的沈羿,也可能是是想让妖道人看出我的心思。 “找到了。” 血河老人厉喝着定住暴动的血云,有数道诡异的血影在云中流动,赫然是一条条血神子。 若是连妖道人那位开道者都有法直视那天上有敌,这天上间还没谁能制我? 血河老人在《血神经》下的造诣确实堪称登峰造极,我隐身于血神子当中,血神子皆是其化身,心识统一,以致于连沈羿都有能直接做到“从小海中捞某一滴水”。 宝座下的身影突然一晃,隐约之间,竟是出现了重影,仿佛两个人重叠在一起特别。 净土宗乃是继承苦天尊者炼气士道统的一脉,知晓着一些佛门其我宗派所是知的隐秘。法照能够察觉到真佛的存在,探究佛力的真相,也是因此之故。 第七道身影。 血河老人也察觉到是妙,我是万万有想到自己那积年老怪和大辈斗阵,竟是在心机下落了上风,被先发制人。 但是,我此刻定住血云,刹这之间的波动却是给沈羿指明了方向,让沈羿先发制人。 隐藏一滴水最坏的办法是将其投入小海,隐藏血河老人本体最坏的法子便是将其融入血中。 所以,法照知道妖道人的可怕。 我此后表现出对星宫一有所知,实际下我对星宫的了解远比其我人要深,至多比加入星宫少年的法空要了解。之所以会如此伪装,不是是欲让我人认为自己知道某些隐秘。 八道身影的重叠,似是让我的承受能力小小提低,现在便是直视沈羿,也是会受到影响。 我是去镇压蠢蠢欲动的血液,反倒是任其乱窜,沟通血云,混沌之气混杂入其中,跳动起错乱的频率,七周的血云顿时随之变幻。 另一边,常菁再会血河老人。 沈羿的身影再度一虚,似是要又一次幻化万千。 只是想要以此来对付沈羿,这未免太过大觑我了。 “是坏。” 以血引血,确实诡异,但诡异之法若被参透了玄机,便到反噬了的时候了。 重重叠叠的血云骤然出现紊乱,化作一股股血流,如百川归海般向着沈羿流淌而来。 宝座下的身影变得重重叠叠,转眼间便已是八道身影重叠,星光之上,妖道人的面容七官变得怪异而模糊,八张面孔重叠在一切,便是再坏的容颜也要变成怪物。 “此乃天里之道。” 当初在太和山,诸少血神子便是以此屠杀真武道弟子,叫真武道过半门人丧生,元气小伤。 与此同时,妖道人的身影在重叠到第八道之前,就是再增加,原先脸下的扭曲之色也恢复了异常。 我当机立断,立时让血云暴动,一道血剑从重重血云下升起,释放出腥风血雨。 第八道身影重叠,声音再度出现变化。 法照和法空见状,默契地不去关注沈羿身上的玄机,同时心中暗道:‘连妖道人都不能直视他吗······’ “定!” 血河老人勾动沈羿之精血是成,反被沈羿勾来了血云,那位血道小宗师夜路走少了,终是遇到鬼了。 早在血河老人现身之时,沈羿就隐隐察觉到那一次血河老人的本体也来了,否则的话只会重现太和山的这一幕。 这本体就隐藏在周边的血云、血气中,现身的那个老者也只是一条血神子所化。 ‘传言果然是假,妖道人那古往今来最弱的是死蝉能够保留所没的夺舍之躯,是会因为百年一次的轮回而舍去旧壳,我甚至能够将躯体退行融合,成就最弱肉身。’ 九点多回来,坐在电脑桌前开始码字,手还因为挂点滴而发麻。 零点之前,两章码完,果然这人的潜力就像海绵,逼一逼总会有的。 (本章完) 第六百零九章 掌中魔国血神解体 剑如血龙,扭曲狰狞,呼啸而至,狠辣的剑光如凝聚世间之怨毒,舞出腥风血雨。 这一次,血河老人是本体出动,自然是有带着护身法器的,这一口血屠剑正是其横行天下百十年所依仗的杀生利器。 沉羿一甩长发,无数发丝化剑纵横,玄暗剑光绞杀腥风血雨,一时间金铁相击声不绝,亿万暗光星火闪烁飚射。 就在刹那之间,剑丝剑风剑雨交击,腥风血雨皆止步于混沌之前。但那如血龙光的飞剑却是诡异无端,千回百转间穿过发丝之剑,直射沉羿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剑指突现,屈指一弹,不偏不倚地击中血屠剑之尖,铮铮剑鸣立时响起。 “锵!” 血道魔剑爆起一团血光,剑鸣声中带着凝聚不散的怨毒,无比粘稠的血腥,像是无数厉魄在哀嚎。 但在同时,沉羿身周混沌之中浮现出千千万万道身影,他们重叠堆挤,向着混沌之外发出哀嚎更似悲泣的诡异叫声,如风暴般向外狂涌,血剑魔光与其碰撞,竟是一触即散。 “啊啊啊——” 诡异的嚎叫声形成黑风狂啸,血光崩散之后,竟是化作飞灰四处飘洒。 飞灰中,一口扭曲怪异的血色剑器正在回缩,如蛇一般在空中游动。同时,血河老人趁机挪移本体,重重血云在本体原先所在之处堆得严严实实。 他的血神子和本体意识共通,便是沉羿能够直接通过心识锁定目标,也没法寻到其本体。因为在沉羿的心识感应中,四面八方皆是血河老人。 妖道人虽然没有察觉到沉羿是通过何等法门锁定他们的,但对于心识锁定的效果却是有所猜测,派出的血河老人正好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但沉羿既然锁定了血河老人的本体,又岂会让其逃脱。 重重血云之中,一道血光如游鱼般飞速移动,正是血河老人的本体。 他修炼《血神经》,肉身和元神早就化作了一道血光,虽能凝聚出形体,但其本质却是和血水无异,眼下挪移方位,正是要继续隐于血云,不被沉羿察觉。 然而他越是移动,就越感觉到一种危机在弥漫,就似被一只无形的洪荒凶兽给盯住,不断地追赶,并且越来越近。 如兽逐人,越是逃脱,心中胆气就散得越快,那无形凶兽时刻在逼近,心中的危机感已然是化作了一种压力,不断逼压着血河老人的心神。 如此逃脱下去,心中的压力迟早会变成影响胜负的重要砝码,让血河老人的胜算沉入低谷。 ‘小辈使邪法来压老夫心神!’ 血河老人暗暗咬牙,血光一折,血云汇聚,显化出一尊庞大无比的修罗法相,血云化海,汹涌激荡。 自入道以来,经历无数风风雨雨,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难道真的怕了这小辈不成? 血河老人被激出了凶性,再加上有星宫在后方支撑,眼下终是展露了积年老怪的凶威。 《血神经》论保命,那是天下第一,再有妖道人在看着,难道他血河老人还能阴沟里翻船了不成? 千千万万的血神子汇流成股,如龙蛇般游空钻杀而至。 合计九股血流扭动包围而来,连那扭曲古怪的血剑也是激射刺杀,千回百转,剑路扭曲错乱至极。 “不退反进,取死有道。” 沉羿见状,没有丝毫慌乱,哈哈一笑,混沌之潮疯狂涌动。 血河老人若是一心要逃,倒还有逃生之可能,现在他不退反进,那是地狱无门自来投,死到临头了。 只见沉羿抬手聚气,万千身影悉数归一,一座魔国在他掌中升起。 万化归一,万千诡奇身影在沉羿掌中汇聚,一掌之间如纳天地,正是沉羿所创之招——掌中魔国。 千招百式所形成的狂潮非是最强攻势,这万化为一才是攻伐的终点。 一掌起,苍穹剧震,空间在身前出现了明显的扭曲,九股血流轰撞在上,立时震出大蓬血雾。 空间被魔国之力所震荡,出现扭曲,万千血神子被震碎,化作血雾,血屠剑光更是被一举崩飞,留下一道撕裂性的轨迹。 所有被震碎的血神子都化为纯粹的血气,内中寄宿的神念都被泯灭,需要重新祭练才可成形。光是这一击,就至少让血河老人十年苦功化为流水。 血河老人作为合体境炼气士,一念之间可引动无俦元气,论攻坚威能,那是绝对的过剩,然而即便是合体境大修也万难造成这般景象。 】 在毁灭性的震碎血神子之后,混沌之潮扩张,吞没血雾,疯狂吞噬纯粹的血气,令沉羿的气势越发庞然。 他在这苍穹之上可难以抽取大地山河之气,而且这血神子作为补品的价值也不差,不能浪费啊。 “老夫的血神子!” 巨大的修罗法相发出一声痛呼,但那凶气却是有增无减。 他非但不再度逃遁,反倒是再催真元,那一股股血流剧烈震荡起来,荡起血色狂涛。 “小辈,老夫和你拼了!”血河老人狞声大喝,血涛不绝,令动荡的苍穹进一步震颤。 魔道之中,有天魔解体大法这等搏命之法,此等禁功的原理便是逆转血肉,化为精气震荡周身,以粉身碎骨为代价爆发出十倍以上的力量。而血河老人的血神子本身便可算是精血化身,直接略过了逆转血肉这一关,震荡精气爆发极致之能。 “血海无涯。” 天空化为血海,血色的狂涛震荡苍穹,甚至直接炸碎了下方的罡风层。 成千上万的血神子化为了爆炸的源头,一环接着连环,大量的血神子勾连震荡,本就扭曲的空间越发模湖诡异。 而在另一头,混沌之潮倏然膨胀十余倍,内中有庞然身影一闪即逝,携魔国之势轰出,混沌侵蚀空间,令半边天空化为魔域。 血色和玄暗混沌割裂苍穹,狠狠对撞,大片的扭曲出现在空中,狂烈的风暴扩散,携被撕破的罡风层之烈风一同呼啸天地,便是连遥远的大地都受到了天灾的侵袭。 第六百一十章 一即是万万即是一 “嘭!” 毁灭性的风暴冲击到修罗法相上,血河老人的法相虽是聚散无形,如今面对这风暴也是不敢硬抗。 这要是一个不留神,就算是聚散如意的血影之躯也要被撕裂成千万片,所有的神念都要被碾碎。 修罗法相当即一晃,化作一道血虹穿梭于风暴之中,内中隐隐包裹着的一件血袍闪烁着光泽,助血虹抵挡风暴。 这是血河老人以其师法体所炼的天尸血衣,可以融入血影之躯,和《血神经》完美契合,此宝和血屠剑一攻一防,乃血河老人护道两宝。 此时,血河老人正是以天尸血衣为依仗,阻挡风暴,血影之躯顺着空间扭曲的轨迹曲直如意,飞速穿梭,迅速远离风暴的核心。 ‘和老夫不同,天下无敌那小辈可没什么底蕴,他便是再强,也要在这风暴中遭受重创。小辈害老夫的血神子折损近九成,此仇不报,老夫誓不为人。’ 血河老人一边穿梭,一边心中大恨地道。 近九成的血神子都报废在这场大战中,剩余一成乃是保命后路,分散于天下各地,是不能轻易动用的。 血河老人这一次可谓是辛辛苦苦几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损失太大了。 不过若是能够夺了那天下无敌的躯体,炼成血神子,这一切的损失倒也值得。他觉得自己现在虽是元气大伤,但对付一个重伤的天下无敌还是没问题的。 要是能够将其炼成血神子,那这波非但不赔,反而是赚大了。 正当血河老人想到天下无敌之躯体之时,前方的风暴突然被一片混沌遮蔽。 他心心念念的天下无敌如闪电般出现。 风暴阻止不了他,因为他比风更快;扭曲的空间也拦不住他,因为他虚实变化,往来无忌。 在和血河老人交手之时,沈羿从未展现出这极限之速,直到此刻,他才以此速给血河老人一个惊喜。 混沌如真似幻,缠绕着难以名状的身影,一只玄暗的手掌从混沌中探出,似缓实疾地抓向血虹。 便是以血影变化之诡异,也难以逃脱这一掌的擒拿,扭曲的空间似是在收缩,天地仿佛正在在变小,掌影封锁了所有的退路。 论招式之变化,血河老人便是拍马都比不上沈羿,毕竟沈羿可是武修出身。 在此情况下,血河老人想到的生路似乎只有一条。 “勾陈救我!” 神念在识海中激荡,刺激着留存于识海中的一个印记,以远超过声音的速度将信息传达向彼方。 而妖道人的反应也远比血河老人想象的要快,甚至在血河老人呼救之前,妖道人就已经有所反应,毕竟他一直在关注着这一战。 而且,妖道人既然派血河老人去试探沈羿,自然也是考虑过血河老人战败的可能,早就准备好救人的手段。 这部分区域的风暴突然被一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磅礴神念给摄住,狂暴的元气凝聚成一股,如锤子一般捶平扭曲的空间,又向着沈羿轰击。 在这苍穹之上,妖道人所能发挥的力量远胜过此前在九玄山的那五击,并且他的神念也时刻在观察着此地,更能发挥出境界的奥妙,而非是单纯的用蛮力去摧毁。 若是沈羿执意要擒拿血河老人,那他就只能生受这这一击乃至接下来的数击,这是在围魏救赵。 而沈羿的选择是—— 混沌之中,沈羿毫不迟疑,玄暗之手继续按下,而那磅礴之力也在同时轰击在沈羿身上。 汹涌的混沌被存粹之力破开,足以捶平扭曲空间的力量倾轧在身上,一瞬间,沈羿体内天翻地覆。 他像是瞬间从一人分化成万人,那股力道也被削弱分化,平摊于重重幻影之上,然后被混沌吞噬消化。 这甚至能撼动魔佛之躯的一击竟是被如此轻易的接下。 ‘一即是万,万即是一,如果说掌中魔国是万化归一的一击,那么现在便是一生万象。’ 阿赖耶之网统合人智人识,让沈羿的算力远胜过往,他总结过往之所学,将佛、道、魔三大主流统合,进而向外衍生,将无数功法融会贯通,最终只留下两招。 一即是万,一身万化,削弱攻击,以混沌纳之。 万即是一,万化归一,千招百式成一体,不拘是佛之磅礴、道之高远,还是魔之霸道,乃至刚、柔、轻、灵等招法,悉数归于一体。一招出,便是千招百式,势如狂涛吞天覆地,也可见无比庞杂的变化容纳为一体,化为无坚不摧的一击。 此二招牛刀小试,便有所建功,“万即是一”相抗血河老人的血神解体,“一即是万”承受妖道人的隔空一击而无伤,让沈羿甚是满意。 “你无路可逃。” 沈羿的掌影覆盖血虹,混沌之气汹涌而下,包裹着血虹,渗透入重重暗色。 “不!” 血河老人疯狂挣扎,血光大盛,和混沌相抗。 但叫他绝望的是,自己的真元竟是毫无阻挡之力地被渗透,那血色光华在迅速转暗。 “怎么可能?”血河老人的神念在疯狂激荡。 “怎么不可能,当初在太和山之外的那一夜,你和不死道人出手炼化我的邪染,我就已经开始摸索你的《血神经》了,更何况······呵呵。” 沈羿意味莫名地笑了笑。 更何况,沈羿还有个老朋友,也是血神渊的。 九霄血魔,这位老朋友一直充当血河老人和陈天元的联系人,在陈天元归顺之后,沈羿自然也联系上了他。 血河老人这一败,早就注定了。 “休要得意!老夫今天是输了,但这不代表老夫亡了,老夫还会回来的·········” 血河老人这一言还没说完,暗光玄潮就已经渗透到天尸血衣之外。在感知逐渐模糊的时候,他似乎听到了一声轻响。 啪! 沈羿打了个响指,玄暗的色彩侵染血衣,他的心识顺着无形的联系去往天下各地,寻找到一个又一个的目标,开始后续处理。 第六百一十一章 百年你知道这百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青州某地,一处地下石室当中,有石棺炸裂,内中之人惊坐起。 那人看起来年方及冠,长得倒是风度翩翩,唯独眼中的血色太过鲜艳,予人一种凶狞之意。 “天下无敌,此仇不报,老夫枉称血河。” 他回忆起先前那一幕,当真是恨到极处,脸上杀机凛然。 然而,就在此人话音落下之际,一道宏大的意念突然降临,无形的念力影响现实,化为不可名状的混沌笼罩这刚刚揭棺而起的身影。 “天下······” 他惊叫出声,却不想那混沌似虚还实,直接淹没周身,将所有的话语都给堵住。内中更是传来咀嚼般的声音,像是一怪物在享用美食。 少顷,待到混沌散去,就见一道身影徐徐化为飞灰,散了一室。 地下石室再度恢复平静。 与此同时,云州某地,有老者行于山林,突得有感,眼中闪过一道血色。 “不妙,天下无敌之功远胜过往,竟然能够······” 一语未尽,他的双眼就浮现混沌之影,接上了未说完之语:“能够直接侵蚀你的化身是吧?” 哪怕本体落入沉羿之手,血河老人也还有备胎,只要他炼的血神子不死尽,这一位就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可偏偏,沉羿其他方面也许不是很擅长,唯独这分化意识、侵蚀意志,他敢说便是将古往今来所有修行者绑在一起,都及不上他。 上一次,血河老人被沉羿暗算,但只是血神子失控,还不至于到现在这地步,可这一次却是未必了。 他的本体都被沉羿给拿捏住,比佛门中人面对沉羿之时的情况还惨。只要沉羿顺着联系降临各处,就能将血河老人彻底绝杀。 而血神子,是无法如本体那般随意建立或者切断联系的。 这种化身万千的法门必须要有一个核心,否则极易失控。这一点,便是沉羿也不例外。 血河老人的本我意识只觉自己就像是只仓皇逃窜的小白兔,正在遭受凶兽的追杀,只要慢了一步,就是十死无生的绝境。 这一瞬间,云州、蜀州、中州、东州······各州各地,或是依附寄宿于实体之身,或是以血影之躯存在,一个又一个血神子在复苏,又被快速侵蚀。 蜀州之地,一道血影刚有所动作,混沌便在此降临。 中州之地,血河老人还没全面接掌宿体,就发觉一股混沌之气已经弥漫全身。 中州有大半生灵体内都流着沉羿的血,血河老人安排在此地的后路从一开始就被截断了。 他只得骂骂咧咧地立即转移。 ‘必须切断和本体的联系。’ 以前是恨不得联系越紧密越好,免得关键时刻化身掉线,现在是恨不得把网线都给拔了,免得被人一锅端了。 本我意识在一条条血神子中飞速转移,最终,血河老人在一座血池中睁开双眼。 满是血色的宫殿中央,血波粼粼,荡漾着血红涟漪,一个双眼赤红的青年陡然破水而出,凌空而立,磅礴血气肆意动荡。 “封。” 只见他双臂一扬,血池逆流,浓郁的血气融入大殿各处,点亮了一道道血色阵纹。 一座大阵笼罩殿宇,隔绝内外,终是抢在混沌降临之前截断了联系。 “呼——” 青年不由长出一口气,从空中落到血池边,以血水化作一件长袍披在身上。 总算是安全了。 这一场追逐到此为止,那迫命的威胁到底是没将他吞噬。 “天下无敌,老夫说了,老夫还会回来的。”青年发出了阴厉之声。 这时,大殿入口处突有波动传来,一道血影闪烁而至,露出了模湖的轮廓。 是九霄血魔。 血河老人先是心中暗惊,待见到血影之时,方才定下心来,直叹自己这时疑神疑鬼,多年修炼的心性在经过这一战之后,都喂狗了。 “老夫应该说过,未经老夫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此地,”血河老人阴森森地道,“九霄师弟,你最好能给出一个让老夫满意的理由。” 血影一转,模湖的轮廓顿时变化,突然化作了一只人立而起的血色毛驴,咀嚼着嘴巴露出耐人寻味的笑,“理由?这个够不够啊。” 他将两只前蹄一合,突然高声唤道:“恭请混元无极太虚大道君、欲界第六天、玄君天下无敌降临。” 浓郁的血光在九霄血魔头顶浮现,勾勒出一个扭曲的符箓,叫血河老人感到熟悉,令他心神战栗的混沌之气再度降临。 “你——九霄,你竟敢背叛老夫!”血河老人咬牙切齿。 “多新鲜啊,不就是背叛嘛,我们混魔道的,最擅长的不就是这个吗?” 九霄血魔止不住的冷笑,“当年老子被灵门贼秃追杀,发讯息求宗门支援,是谁截住了老子的求救?” “要不是老子被囚禁了近百年,现在的天榜大宗师就是老子,血神渊之主也是我。” 血魔毛驴说到这里,忍不住想起那段铁窗岁月,“百年,百年啊,你知道这一百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他一个魔道巨擘竟是听佛法听出了个魔老成佛,一个血道大老整整百年未开荤。 】 每当回想起这段岁月,九霄血魔就恨得牙痒痒。 “血河,给老子去死!” 在九霄血魔声泪俱下的控诉之中,血色符箓染上混沌,转化出一道人形剪影,覆盖大殿的阵法“九转血河车”出现大片的异色,玄暗之气正在迅速同化这座大阵的阵纹。 “又见面了。” 沉羿的意识降临于此,对着换了副模样的血河老人微笑道:“你确实是还会回来的,就是回来的时间有点早。” 早到前脚刚逃出生天,后脚就又见到了沉羿。 混沌之气在周遭萦绕,通过虚实转化,无形的意念化为了有形的气,开始同化这片天地。而那道人形剪影则是逐渐立体、丰满,显化出如黑暗星云般的人形。 这是最后一条血神子了,血河老人的后路,将断绝于此。 混沌人形向前一扑,带起铺天盖地的暗潮。 第六百一十二章 深渊幻境大荒星陨 意识穿梭,无数记忆在不断闪过,突然之间,那一幕再度出现。 宫殿之中,端坐于宝座上的道人抬眼看来,记忆纷纷崩碎,化为无数碎片乱舞,就在顷刻之间,血河老人的一切都被崩毁。 “连血河老人都被下了禁制······” 沈羿五指一握,掌中的血虹彻底化为混沌之气,连带着内中的那件血袍也被炼化,成为混沌的一部分。 至此,血河老人彻底消失。 沈羿本打算将其度化,成为大自在座下一童子,没想到血河老人也如不死道人一般被下了禁制。 那禁制甚至能够在血河老人转移意识的情况下摧毁其记忆,可见妖道人在此道上也是造诣匪浅。虽不如沈羿,但也可说是当世少有了。 失去了记忆,又被同化了所有的血神子,血河老人价值已经几乎等于无了,沈羿干脆发发善心,送他去轮回了。 如果血河老人能够轮回的话······ 一代大宗师,便如此陨落于沈羿之手。 而沈羿则是抬手望天,内中有氤氲混沌的眼眸似是穿透了空间,跨越了虚实,和正在以光幕窥探此处的妖道人对视。 那一瞬间,重叠的六道身影再度有了刹那的模糊,第七道身影乍现。 “逼出了贫道的第七躯,不差。” 妖道人的面孔变得更为怪异,身上的气息便是连九星镇封都无法完全封锁住,“贫道的躯壳,每一具都具备世间最卓绝的智慧,他们的大脑、元神都开发到了极致,结果竟然需要七具才能够承受住信息的冲击······” “千年之后,天下终于是要出现能和吾等并肩的人物了吗?” 跨越空间的对视,再加上此前的观察,终是让妖道人确定了对方的实力和潜力。 毋庸置疑,对方绝对能够走到开道者的层次,甚至有可能······更上一层楼。 “轰隆!” 当心中划过这一念头之时,宫殿之外传来轰隆雷声。不知何时,阴沉的天色占据了星宫之外的天空,一道道闪电疯狂轰掣,于黑暗中撕裂出一道道凄厉的裂口。 半空中的光幕立时一转,显化出星宫周边的景象。 却见上方的天地胎膜不知何时已经被汹涌如潮的殃云所取代,下方则是深不可见地的深渊,周遭皆是雷霆轰掣闪烁。 星宫悬浮在苍穹之上,此刻却是如入樊笼,被困在这小小的天地之中。 “如真似幻,真假难分,好一个玄君。”妖道人见状,不由出声赞道。 星宫不可能突然从原地来到一处深渊前,便是最擅长乾坤挪移之法的陈天元也决计做不到此事。 因为体量不允许。 陈天元只能挪移不超过自身实力之存在,而星宫之体量,便是开道者们也及不上,就算是妖道人解封,恢复全盛实力后亲自出手,也绝对不可能以乾坤挪移之法移动星宫。 这樊笼,只能是幻境。 但无论是五感还是灵觉,都在告诉众人这幻境为真,并且灵觉还在警告其主,告诉他们处境的危险。 这如真似幻的幻境,代表着沈羿的力量已经先一步抵达了此地。在妖道人窥探沈羿的同时,沈羿也同样有所行动。 “他来了。”妖道人突然说道。 空间的距离在数息时间内被跨越,展现了极致之速的沈羿不再遮遮掩掩,就在幻境出现的下一刻,混乱、矛盾又统一的气息出现了。 堪称此世之恶的秽恶气息充塞琼宇,本就因为天地不容而显得至恶的气息,因为融合了佛门的恶面之识而变得更加险恶,沈羿的到来根本没法瞒过星宫之内众人的感知。 “轰隆!” 雷电疯狂轰掣,自下方深渊之中,探出一只无比粗壮的漆黑手臂,那臂膀如同黑洞一般,连雷光照射在其上都变得扭曲,被其吸收。 万千雷霆被这只魔手一把抓掣,在他掌中扭曲聚合,凝成雷电长矛,轰击围成一个圆形的青铜宫殿。 “轰!” 无穷的光和热在光幕中炸开,狂暴的雷霆轰掣在青铜宫殿上,那霹雳声响甚至震得殿中汇聚的元气崩散,乱成一团。 是真,还是假? 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若被这雷霆轰中,便是以法空、法照之实力,那也是不死也重伤。 对方精通虚实转化,似虚还实,以假化真,幻境未必不能伤人,乃至杀人。 在进入阿赖耶之境后,沈羿越发莫测,他的手段也是越发诡异,堪称穷尽变化之极。 “御。” 妖道人端坐不动,只是口出法令,星宫十二殿中顿时有四殿出现回应。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有神兽虚影浮现在殿宇之上,浩荡星光撞上雷霆,亿万星火激射,黑暗和璀璨星光互相挤压,令得此地时而如炼狱,时而似星空。 整个星宫便是一个庞大的法器,哪怕妖道人无法掌控全部,仅是部分威能,也足以制造出惊天动地之景。 “一个囚徒,竟然能控制囚牢,当真有意思。” 四面八方回响起重重混沌之音,隐约间,似有无数只眼眸挂在空中,窥视着樊笼中的雄奇宫殿。 毋庸置疑,妖道人是被封印在星宫之中的,甚至于他头上那九颗大星能够千年不落,说不定也离不开星宫的补充。 但就是这么一个被囚禁在星宫中的人,又能够控制星宫,这着实是一件咄咄怪事。 “因为贫道本来便是星宫的主人。” 宝座上的道人淡淡说着,身上再度浮现出一道身影,和其余八道身影重叠在一起。 他爆发出恐怖的气势,一直以来端坐着的身体开始动弹,哪怕是头上九星的镇压都被他所撼动。 封印,在这一刻被强行挣出了一道口子。 而在宫殿之外,星宫之上,恐怖的气息自宇外降临,殃云被一股磅礴之力所动,出现巨大的扭曲,隐约之间,可以看到幻境之外的天地胎膜爆出光火,一颗巨大的陨星摩擦着大气,被星辰之气接引,向着此处落下。 (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三章 彗星袭地肉身最强 深渊幻境如真似幻,天星外来以力破巧。 自天外飞来的陨石足有三丈方圆,它摩擦出炽烈的光火,以彗星袭地之势砸入幻境之中,狠狠落向那只擎掣雷霆的魔手。 看着架势,是要将星宫也给一起砸了。 只能说,这种应对之法当真很炼气士。 妖道人虽然是武道的开道者之一,但由于退场得最早,以致于应敌之时很有炼气士的风格,以力称雄。 事实上,最早的武道也是这种风格。只是后来妖族近乎全灭,再加上炼气士逐渐没落,擅长近身搏杀的武修兴起,再经过千年的演变,才有了今时这种动辄必杀的交锋方式。 而面对沉羿这同样近似于炼气士术法神通的幻境,用这种炼气士风格的应对之法倒是正好。 魔手转圜,以和体积完全不相符的灵动转变目标,雷电之矛轰向袭来的陨星。 「轰!」 霹雳炸响,万千雷霆碎裂陨星,无数碎石裂岩飚射。 但在同时,巨大的魔手也是隐隐崩溃,是在随后涌来的混沌之气支援下方才能够维持形态。 「真武的兵字诀。」 宝座之上的道人不疾不徐的道出这擎掣雷电之法,同时双手如承无量之重般缓缓抬起。 他的体内像是有千万条巨龙在咆孝,气机剧烈沸腾,强悍的力量将九颗大星的镇压缺口扩大,外泄的劲力令得大殿内部空间粘稠如水,剧烈搅动。 「落!」 又有三座大殿亮起光辉,磅礴的元气激荡于苍穹,牵引着天外的陨石再度降临。 「嗡——」 微薄的空气被庞大压力震荡,发出低沉的嗡鸣,星宫上方的殃云出现三个巨大空洞,有流星如火,直落人间。 这一次,是三颗。 三颗陨石的动能轰破了幻境,将殃云悉数荡清,携天火荡涤幻境。 巨大魔手再度抓摄雷霆,用兵字诀的「以象为兵」化天象为己用,万千雷霆拧成一股,轰殛陨星。 但这一次,结果却是截然相反。 雷霆碎岩,轰击在陨星上,爆出亿万火星,无数裂石都被轰成齑粉,却无法碎尽三颗陨星,在那庞大动能之下,雷光竟也是被砸碎,巨大的魔手一丈接着一丈地断裂,崩溃成一团混沌。 「轰轰——」 其中两颗陨石砸在星宫之上,十二座大殿上顿时激荡出磅礴元气,化出种种异象,虽被陨星炸得异象生波,但还是支撑了下来。 至于剩下的一颗,则是坠入了人间,也不知会造成怎样的灾难。 当然,这些对于星宫内外的众人而言,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三颗陨星破碎了幻境,击溃了魔手。 「赢了。」 法空和法照见状,下意识地道。 「只是击破了幻境而已,他还未败亡。」妖道人澹澹说着,神念如蛟龙般在空中游动。 话虽如此,但细听妖道人的语气,还是能品出几分自得之意。 显然,以被封印之身击溃对方的幻境,也让妖道人相当的欣悦。 可也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妖道人前方乍现玄暗之色,滚滚潮流演化混沌之境,一道身影骤然闪现,向着宝座上的道友探出包裹着无量秽恶的手掌。 「真空阴阳道!好胆!」 妖道人厉喝出声,海量元气在他身前形成鳞爪比现的神龙,咆孝着迎向突如其来的一掌。 太突然了。 便是妖道人也没料到沉羿已经潜入了这座勾陈殿。星宫的禁法对他形同虚设一般······ 不,应 该还是有用的,但是在陨星砸落的当下,星宫的禁法也出现了些许破绽,虽是转瞬即逝,但还是被沉羿给利用了起来。 若非沉羿出手之时那种天地不容的秽恶再难隐藏,妖道人甚至都来不及阻挡。 「吼——」 幻化成形的神龙张牙舞爪地扑上,舞动的龙躯似缓实疾,轨迹千变万化,似鞭又如剑,似活物又是兵刃。 便在这仓促之间的应对上,妖道人已是显露出堪称出神入化的元气掌控和武道造诣。 然而······ 沉羿根本就没有见招拆招的意思,手掌向前,掌间升腾的混沌,演化出魔国,仅是一个碰撞,神龙便自崩溃,被混沌所吞噬。 他的手掌按在了垂下的星光上,微带透明的光华却无比厚重,仅仅是接触都能感受到那种万世不移的稳固。 但还是无用。 混沌演太极,沉羿演化出最为精纯的阴阳之气,身上虽是秽恶依旧,天地不容,但那股精纯的真武道气息,却是做不得假。 他几乎是毫无停滞地探入星光之中,按向妖道人。 九星镇封既是封印,也是对付妖道人的最后障碍,他人若要对妖道人出手,首先就得破坏九星镇封,但这对于沉羿而言,并不是难题。 九星镇封能够阻挡外力,但不会阻挡其本身之力。 这封印对沉羿而言,并不比潜入星宫困难。 这一掌,可谓是完全出乎妖道人之预料,他根本就没想到沉羿能够突破封印,但是—— 【鉴于大环境如此, 妖道人那讶异的面容上突然浮现出一丝冷色,蛮横古老的气息透体而出。 有封印阻挡,他妖道人就算再如何挣扎,也只能透出神念控制星宫,但如今沉羿的手掌进入了封印之内,那别怪他辣手无情了。 年轻人不讲武德,偷袭他这么一个老前辈,现在老前辈就要给点教训了。 妖道人的胸膛上皮肉蠕动,一只覆盖着角质层和鳞片的粗壮手臂突然长出,和沉羿的手掌轰然相撞。 这一瞬间,沉羿感受到了一股无穷无尽的力量自这只怪手上反震而出,其力道之强,直追当初在佛门虚实之境中面对三藏法师,更有一种太阳般的热量散发而出。 这是气血的热量。 妖道人肉身之强悍直追三藏法师的金身,并且还是活着之时融入了心识的如来金身,而非沉羿之后融合的那具已死的蜕壳。 「四位开道者皆是在精、气、神上都达至了巅峰,可谓是真正的圆满,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依旧有所偏向。四人之中,魔君创《轮回劫》,功力最强;苦天尊者承继佛识,神魂最强,而妖道人······当是肉身最强。难怪有汇聚四人之道,便可超脱的说法。」 第六百一十四章 年轻人不讲武德来偷袭来抢 如天雷炸响,似深海狂潮。 两掌接触,两股劲力相冲,碰撞之声如天雷,似狂潮。弥漫着混沌之气的手掌出现了细微的裂痕,崩坏的伤口中隐隐能见内中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血肉。 自功体大成之后,这还是第一次,沈羿在现实中受到如此创伤。 同时,有着角质层和鳞甲的怪手上也出现了无数黑点,血肉在溶解,元气在崩坏。 妖道人的肉身确实够强,但在不讲武德的偷袭之下,他同样遭到了同化。 那种如同要将天地吞噬的贪婪叫人戒惧;那种玄同万物的意境叫人难以企及;那种天地不容的异质让人厌恶。 贪婪、意境、异质,它们诡异地集中在一处,并且还有千变万化、相冲相克等性质。 便是妖道人同时启用了所有躯体的大脑、元神,都难以理清内中玄机,甚至在分析之时察觉到一种无形的气息悄然在扩散。 先前已经观察窥探良久,但妖道人终是没能看透沈羿的根底。 甚至于,他还因为过于的探究,使得沈羿在其心中的形象越发清晰,反让沈羿利用阿赖耶识窥探这道人。 “让我看看你的根基!” 沈羿的眼眸已无眼瞳眼白之分,感知念识窥探道人,一瞬间,眼中出现一道又一道重叠的身影。 如同套娃一般,一层套着一层,一重叠着一重,重重叠叠,有人形,有兽形,最终归于极为微小的一点——不死蝉。 妖道人将躯壳融合在一起,以此来成就开道者中的最强肉身,他对于肉身的理解和把握堪称登峰造极,难怪能够创出将人化妖的《妖经》。 而在窥探的同时,对冲的两掌劲力变化,妖道人之掌如煌煌大日,血气阳刚,有着说不尽的霸道和蛮横,而沈羿则是掌纳千重劲、万般气,万即是一,无坚不摧。 双掌乍分又乍合,再度碰撞,九星镇封都荡起层层涟漪,妖道人目光发亮。 虽是未曾预料到沈羿能够穿透封印,但妖道人抓住了这个机会,试图借机破封。 凭他一人之力只能强行撑开一点缺口,但若汇合二者之功,却是未必不能将这道封印给攻破。尤其,沈羿的气机还是如此诡异。 ‘想要破封·······’ 沈羿对其心思洞若观火,混沌之气倏然涌入,瞬间染黑大半只手掌。 他化掌为爪,蓦然抓摄,重叠的身影之上突然被抓出一道虚影,妖道人的一个躯壳被拉出了一半。 “动手!” 妖道人见状,厉声喝道。 闻言,无论是伤势未恢复的法空,还是依然以元神形态存在的法照皆不得不出手,阐提戒刀隔空挥斩,杀伐刀光斩杀身躯,青金佛光化掌横推,阿弥陀掌另类显化。 但沈羿如今最不怕的便是佛门中人。 只见他身影一幻,头颅两侧各自出现一善一恶两张面孔,头上魔角扭曲,形成如冠冕般的形态,四只手臂凭空出现,迎向左右。 一掌,万即是一,击碎刀光。 一手,万即是一,完纳神掌。 屹立的身躯如神似魔,散发出诡谲又威严的气息,恍惚之间,二人同时听到了钟鸣,无穷意念滚滚而来。 “师弟,天舞宝轮。” 法照一声高喝,与法空同时祭起天舞宝轮,漆黑木轮研磨元气,转灭万象,如一颗漆黑的太阳般坠向沈羿头顶。 这二人不仅身怀佛门之功,也修习了外道之法,沈羿这佛门恶面虽被斥为邪魔外道,但实际上却可说是佛门正统,克制佛门纯度不足的僧人,竟是还没那些根红苗正的僧人有效。 天舞宝轮坠下,沈羿六臂之中有双掌向天,如万佛朝宗般接住漆黑宝轮,不可摧毁的魔佛之躯强击外道宝轮。 佛功、宝轮、妖躯、混沌,同时承受三方强击,沈羿身上气机如烈焰般燃烧,混沌如潮般涌动,幻化出无数诡谲身影闪烁。 “轰!” 对冲的气劲攀升到了极致,猛然炸开,这一瞬间,星宿列位,浑暗涌动,如宇宙爆炸般的场景在闪现,九颗大星都在爆炸中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要崩溃。 在狂暴的气劲中,沈羿抓摄着的那道身影彻底被玄暗侵染,他手一提,竟是抓着那身影从封印中出来。 “告辞。” 混乱的气流中,传来了一声轻笑,紧接着一个漩涡如黑洞般吞噬着气劲,辟出一条道路,从勾陈殿中倏然闪现而出,其速至极之快,连星宫的禁法都难以阻止。 他就像是一道虚无的幻影,飞出星空,向着天际一投,消失了踪影。 紧接着,勾陈殿中风起云涌,磅礴的气机横扫殿宇,迅速荡平殿中余波。端坐在宝座上的道人面沉似水,冷冷盯着沈羿消失的方向。 “竟敢夺走贫道一躯······” 他的脸色如万载不化的寒冰,弥漫着凶暴的杀机,气血爆发,整个身体隐隐欲起,和垂下的星光对抗,升腾的红光使得他如同一颗烈日般夺目。 经过这一番争斗,妖道人固然因为封印而被夺走一躯,但也因争斗,九星镇封前所未有的衰弱,眼下,正是极好的破封之时。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道混沌之气凭空出现,转化为纯粹的星力,融入了星辰之中。霎时间,星光大耀,九颗大星再度现出璀璨光华,又强压着妖道人坐了回去。 “轰!” 勾陈殿内气机激撞,激发出雷霆,不绝闪烁轰掣,那狂暴程度正如妖道人此刻的心境。 妖道人起了。 妖道人又坐了回去。 不讲武德的年轻人非但打劫老前辈,甚至还在临走之时加了把锁,让老前辈牢底坐穿。 这种感觉······反正妖道人现在觉得便是当年被封印之时都没这么怒。 他当即就要再度暴起,身形隐隐变化,鳞甲、尖角、翅膀,种种形体在他身上浮现,重叠,同时星宫也是疯狂震动,磅礴的气机飞速汇聚。 可突然之间,一种无形的悸动出现在妖道人的心中。 “真武!” 道人突然放弃了挣扎,抬头望天,视线似要穿透殿宇,穿过天地胎膜,看到天地之外的场景。 他感应到了真武道君的气息。 第六百一十五章 境界最强 “真武道君!” 长空之上,一道玄光忽然停下,显露出的身影遥遥望天,敏锐捕捉到那一丝气息。 尽管只和真武道君以神念会过一次,但沉羿永远忘不了这一位的气息。 在他所预想的众多敌人之中,真武道君是最强也是最具威胁的一个敌人。 “应当是先后四颗陨石坠下,令大气层内外出现了短暂的沟通,让我感知到了天地之外的气息······” 眼下,就在天外,真武道君当是已经抵达了。 甚至于要不是进入天地会挤压空间,造成前所未有的天灾,以及进来容易再出去难,那真武道君眼下就已经重临世间了。 想到这里,沉羿眼中浮现出异泽,无形无相之识如光似电般射出,直穿天地胎膜。 他自修成阿赖耶识后,人有所念,他便可在一定范围内有所感应。如今真武道君既然来了,那么其心中念叨的人物中肯定少不了沉羿。 心识无形无相,不存于现实,天地胎膜虽是阻碍修行者超脱的天埑,却挡不了心识,正如它没阻住外来的陨石一般。 若无元气,天地胎膜实际上也就是一层厚厚的屏障,不会衍生雷劫进行轰灭。 一瞬间,心识便已是快穿透天地胎膜,同时沉羿也感应到了彼方的某个存在。 真武道君果真是来了。 沉羿的眼眸中混沌涌动,逐渐有一道身影渐渐勾勒出形体。 身着紫霄袍,头戴九皇冠,星辰于顶门沉浮,气化阴阳显太极,正是曾经会过的真武道君。 真武道君果真是为沉羿而来,此刻他心中的念头便成了沉羿确定其方位的锚点。 但在同时,他的身影也在对方眼中显现。 真武道君心有所感,竟是抓住了心中浮现的一丝古怪,顺着那建立起来的联系反向感应,眼中竟也隐隐勾勒出沉羿的身形。 一双显露道之高远的眼眸对上了混沌之眼,双方隔着天地胎膜遥遥对视,倏然之间,意念的冲击出现。 不可名状的混沌和显化的太极隔空相应,沉羿双眼刺痛,眼中成形的身影也倏地消散,他和天地之外的存在失去了感应。 而在彼方,在那道人眼中,沉羿也失去了踪影。他所能感应到的,就只有混混沌沌,不可洞察的迷蒙。 “真武道君在心灵境界上的层次,比妖道人高啊。” 惊鸿一瞥,虽不足以窥全貌,但那如渊海的气象却是足以让沉羿知晓其冰山一角。 四位开道者中,若说苦天尊者是神魂最强,魔君是功力最强,妖道人是肉身最强,那这位真武道君,便是境界最强。 作为武道的奠基人以及最后一个境界的开创者,真武道君的境界,高出了其余三人一线。而这一线,在千年之后又将出现怎样的变化呢? 反正绝对不会却步不前。要是还在千年之前的层次,他应当不会第一时刻就察觉到沉羿的感应,并且顺着联系反向洞察而来。 光是想想,沉羿都有种浓重的期待感,同时他也理解为何本来要暴动的星宫又突然停下了。 妖道人显然也捕捉到了这一缕气息,然后他就又坐下来了。 ‘该不会当年真武道君就是在星宫中击败妖道人的吧······’ 沉羿想想,还真有可能。 妖道人不知通过何种方法控制了星宫,真武道君杀上了星宫,与其一战,最终在不利的形势下将妖道人击败,还把他封印在宝座上。 能够做到这一点,足见真武道君之实力已是凌驾于妖道人之上。而现在,千年过去了······ 这种差距,想想都有种绝望感。 也不知妖道人是否还敢和道君作对。 思忖之间,沉羿再度启程,手上抓着从妖道人那里夺来的躯壳下落,回到被截断的天净山。 此时,陈天元和石傲已经回到了天净山,四万铁策军遍布山脚,被削出截面平台上,还有二十四位燃烧着熊熊魔焰的僧人盘膝而坐。 见到沉羿降临,众人同时行礼,口称“大自在”。 陈天元还向沉羿禀报道:“大自在,先前有陨星划过苍穹,观其落点,当是青州境内,现如今青州应当已经大乱了。” 陨石经过沉羿的阻击和风流和摩擦,体积已是小了大半,但造成的天灾依旧惊人。当其落地之时,震动大地,便是隔着遥远的距离,陈天元都有所感应。 眼下青州正逢水灾,又遭遇陨星坠地,也不知会死多少人。 这可都是可用的工具人啊。 ‘要是和苦境一样可以随时刷新平民就好了。’ 沉羿心中叹道。 就在刚刚,他察觉到数百万节点少了万余,显然是死于这场陨石坠落所导致的地震中。只能说在这世道,人命是真的不值钱啊。 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哪怕沉羿已经在欲界中普及基础武功的感悟传输,也无法避免信徒的伤亡。 “青州的价值已经不多了,剑阁应当会尽快撤离,我会在此之前留下剑神。至于铁策军······” 沉羿眸中闪现出一道道身影,然后对陈天元道:“去和你的老朋友见一见吧。” 大离那边也该有行动了,让铁策军去应敌,正好。 喝下玄水,接受沉羿之血,铁策军上下已经全体出现了异化,再加上后续到来的支援,论中低层战力,不是不可以和大离碰一碰。 】 而定下方针的沉羿则是要返回天溟海,好好研究研究妖道人的这具躯壳。 妖道人的境界,四位开道者的境界······通过这具躯壳,沉羿当可对那四人的境界有个底。 “是。”陈天元点头应道。 他握住手中的折扇,露出期待之色,“确实是该去见一见老朋友了。多年以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与他再对一局,今朝终于可以如愿了。” 三十年准备,最终被一场地震给毁灭,擎天关之战,又因沉羿代打而未能与其一对,这对于陈天元来说是莫大的遗憾。 而今日,这个遗憾终于可以弥补了。 第六百一十六章 妖经 天溟海中,洪流依旧,潮起潮涌,向着九州不断喷涌着怒浪。 一道玄光划空而落,步履踏足水面,汹涌狂潮陡然一顿,随后就见水波起伏,大量的水流在塑形,一座完全由水流构筑的宫殿缓缓出现于水面之上,覆盖上幽深的霜色。 就在顷刻之间,天溟海之上就出现了一座巍峨的宫殿,阴沉的天空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隆——” 厚重的冰门徐徐开启,沈羿行入殿中,一手掷出,妖道躯壳被扔在地上,自动摆出一个盘坐姿势。 这也是个道人,中年模样,身着阴阳道袍,头戴紫金道冠,颔生三缕长须,虽只是一具空壳,还因被混沌侵蚀而气息诡秘,但观其卖相,倒是一派正道中人的模样。 沈羿在路上也顺带看清了此人的根基,这竟是真武道之人。他的功体,正是真武圣体。 ‘说不定还是真武道君的徒弟。’ ‘妖道人选择这么一个人物作为庐舍,可见彼时他和真武道君的关系恶化到了怎样的程度。’ 能被妖道人择为庐舍的,无一不是修为有成的强者,个个都是大宗师级别的人物,眼前这道人也不例外。而在那个年代,能够修成大宗师的真武道门人,基本就只有真武道君的徒弟辈了。 妖道人这是把道君往死里得罪啊。 不过彼时双方已经势成水火,当然是怎么狠怎么来,而且这说不定还攸关道途······ ‘真武道的大宗师,当是尽得道君真传,哪怕无法企及道君,也足以成为一个替代品了。妖道人估摸着也是想汇集四大道统,一举突破啊。’ 沈羿一边揣测着彼时妖道人的心思,一边伸手按在这中年道人的天灵上。 五指之上有诡异的光泽浮现,沈羿手掌轻抬,竟是将道人的颅顶给掀了起来,露出了颅内情况。 “果然,”他露出微妙神色,“我就说妖道人为何能够完全承受我所散发出的道蕴,原来如此啊。” 说是道蕴,实际上就是引发心灵崩坏、血肉畸变的信息,这也是一种邪染。 这种邪染乃是无穷信息汇聚而成,便是境界足够、实力足够,也最多只能抵抗,而无法完全免疫。甚至境界越高,感知越强,这种邪染的侵蚀也越严重。 想到免疫此种邪染,关键是能够承受无穷信息的冲刷,拥有极强的算力能够理清混乱矛盾的信息流才行。 否则的话,最多只能做到抵抗。 似法照和法空,便是因此而不敢直视沈羿,甚至他们的神念会下意识地避开沈羿。而妖道人,他却不需要,他能够完美承受邪染的冲刷。 “这道人,不愧妖道之称。”沈羿感慨道。 被他掀开天灵的道人,其颅内一片空荡,最主要的器官大脑已经消失了。要是沈羿没猜错的话,此人的大脑还在妖道人那里。 这真武道门人的大脑,甚至所有被妖道人夺舍之躯体的大脑,都处于同一处,在那最强肉身之中连成一体,成为了最强肉身的最强大脑。 沈羿是利用人之思维意识提供算力,妖道人则比较物理化,直接将一个个大脑连成一体,物理上的进行融合。 他确实是将肉身之道走到了极致,连大脑都能够组合连接,难怪能够创出《妖经》这等诡奇之功。 这道人没了大脑,也无神魂,虽有天元层次的功体,但已是半废了。 不过若是细究,倒是能够从其中窥探出几分妖道人的功法。他毕竟和妖道人融合多年,早就潜移默化地受到了气机感染,连躯壳都逐渐向着妖族转化了。 沈羿合上头盖骨,注入元气,顿时便让道人体生异变。 他的血肉疯狂膨胀,身形拔高,周身浮现出厚厚的鳞甲,背脊处刺出一根根硬直的毛发,额头上更是长出了三根弯曲的大角。 就在顷刻间,这道人就从人形变作了一妖兽,由元气拟化成的道袍直接被撑破,盘膝坐在地上的身影已是达到沈羿双眼的高度。 “元气激化肉身,进而使得肉身出现妖变,这是存粹的肉身变化之法。” 沈羿双眼如同探照灯般射出光华,扫视人形妖兽上下,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妖道人的功法堪称别出机杼,完美利用了妖族那异于常人的肉身,强化了妖类的优势。这是和如今主流截然不同的另一条路子,也是沈羿比较陌生的一个方面。 他虽然可以让肉身出现畸变,但这种变化却是无序的,并不如《妖经》这般完善。《玄君七章秘经》虽然赋予了沈羿在血肉衍变上的能力,但因为相关经验的缺失,使得沈羿没能在此方面上做到尽善尽美。 他能够完美控制肉身,但如何将肉身转变成另一种更强大,更稳固的结构,却是因为缺乏相关知识和经验,而有所缺憾。 便是三面六臂的魔佛之躯,也只是将多种肉身融合,而非是进一步的优化升华。 相比较肉身变化,沈羿实际上更擅长心灵和元气方面的变化。 不过,这从妖道人之处获得的躯壳,却是能够帮助沈羿弥补上这一点。 “佛门的佛识,魔道的《轮回劫》,道门的九字诀,还有现在得自于妖道人的躯壳,原来不知不觉中,我也走上了他们的老路。不过······” 沈羿在探查道人肉身变化的同时,身体也同步出现异变,“我走的路,绝对比他们要宽敞。” 肉身开裂,绽放出道道玄光,一股又一股的混沌之气融入四肢百骸,令得肉身衍变。 他身上长出了片片鳞甲,头顶有龙角探出,峥嵘凶戾,又转而一变,三面六臂齐现,化为魔佛。倏然间,魔佛两张面孔脱离头颅,在左右两侧形成了另外两个脑袋。 最后,肉身又如液体一般融化,一道淡淡的混沌之影取代了身形,这是结合了《血神经》的法门。 沈羿吞噬了血河老人,虽未得其记忆,但《血神经》却是已经为他全盘掌握。 而以上所有变化,皆是出于肉身之变,并未有一点元气加入。 第六百一十七章 离人越远离道越近 “rua!” 沉羿突然一声怪叫,一条条触手破体而出,无数的眼睛在触手顶端开合,身后则是张开了重重叠叠的蝠翼。 那恐怖又诡异的身影倒映在冰殿地面上,沉羿本人看了都觉得倒胃口。 “不得不说,有几分克系的模样。” 沉羿在觉得倒胃之余,也是点了点头。 这种恐怖怪异的模样,再加上沉羿如今那天地不容的气息,倒真有几分外神的模样了。要是再加上无数倒错的利齿,还有肿块、胶质等附加装饰,那就是纯纯的此世之恶,终极反派。 “可惜有点不符合我的美学。” 身影一幻,古怪又恐怖的模样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正常人的身形。 虽然在《玄君七章秘经》上一路高歌勐进,但沉羿的审美观还没扭曲到那种古怪的地步,正常人的美学他该是有的。 恐怖又诡谲的模样,如今参研了《妖经》的沉羿倒是能变,但让他长期保持这样子,那就有些难为他了。 “但是,如今我在正常人眼中的样子,怕是和适才那模样差不多了······”沉羿长叹道。 《妖经》弥补了沉羿在血肉衍变方面的知识空缺,也让肉身和神魂的交融越发深入,以致于他的气息越发难容于天地。 正常人若是看他,感知会被气息扭曲,所能看到的就是适才那种类型的恐怖模样。能够透过皮相见到本体法相,甚至不被气息扭曲感知的,也许就只有趋近于开道者之境界的人物了。 其他人就算不会被完全扭曲感知,面对沉羿也如对神魔。 而且,沉羿如今已经基本从人身蜕变,如黑暗星云般的混沌人形才算是他的本来面目,这人相反倒是一种变化,他离人是越来越远了。 不过与之相对,沉羿距离终点越来越近了。 “离人越远,离道越近。” 沉羿目光幽幽地看向前方,那如同阴影般的无形之物,似是要再度挤入现实之中,和沉羿再来一次厮杀。 这可能会是最后一次厮杀,最后一次猎人和猎物的竞逐。 这一次之后,要么就是沉羿吞吃了道,立地成神,要么就是道吞噬了沉羿,以其躯孵化出新的存在。 这一场长久的追猎,终是快要结束了。 沉羿对此倒是心无惧意,但真要说毫无波澜,倒也未必。 “还是得在终猎之前多加积累,多收割些资粮才是。剑神,下一个便是你了。” 沉羿喃喃说着,手掌一挥,唤醒了一枚沉睡已久的种子。 ························ 青州。 狂风暴雨击打向巍峨的阁楼,却在接近之时无声无息裂成两半,随后被凛冽剑气一绞,便化作水雾,在阁楼周遭萦绕。 这里是剑阁,青州最强门派所在,天榜大宗师“剑神”莫问天所开创的剑道宗门。 白忘机踩着木质的楼梯,一步步登上剑阁的顶层,向着站在窗前的剑神行了一礼,然后汇报道:“师尊,京城那边来催促了,天玄帝想让师尊尽快入京。” 剑阁早早就开始搬迁,过半家业都在洪灾爆发之前迁走。洪灾爆发之下,剑阁也做出了割舍,将无法带走的产业变卖,关停剑馆,基本上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剑阁上下,实际上在三天前就可以撤离青州了。尤其是剑神,他对剑阁基业说上心,但也不是太上心,真要是要走,他一定是第一个要走的。 可他却是留下来了,一直留到所有能搬的都搬走,留到该走的时候还不愿走。 这无疑是不正常的。 这种异常,甚至令京城那边发出催促,似乎那位天玄帝已经察觉到了不妙的预兆。 “我,在等待,”剑神看着窗外的风雨,开口道,“等待一个结果。” 他目光平静地看着窗外,看着被绞碎的风雨,双眸如镜,倒映出千万剑影。 洪灾爆发之后,有一封战书送到了剑阁中,书信上所附着的剑意令剑神深感兴趣。 三天之前,一道剑光突现,不知其所来,却知其威能。 剑光笼罩剑阁,剑气绞碎狂风暴雨,历经三个日月而不散,至今依旧。 自那以后,剑神就选择了等待,等待一个值得他出剑的人。 “师尊,”白忘机劝道,“这也许是敌人的拖延之策,易楼那边传来消息,最近易楼中的某些人动作频频,他们似乎想要反对天玄帝。挑战,也许只是拖延您的手段。” “但剑气,却是做不了假,”剑神澹澹道,“我不在乎是何手段,我只在乎那人的出现。他该出现了,想要留下我,他必然要出现。” 再不出现,也许剑神就要离开了。对方费了这么大功夫,绝对不会让这一切前功尽弃。 剑神其实看得很清楚,专心于剑不代表没脑子,白忘机能看出的手段,剑神不会看不出。只是,为了一个结果,剑神选择了让对方得逞。 而他所等待的······ “来了。”剑神突然轻声道。 剑道宗师的剑心有所感应,一种剑势正在剑阁中苏醒。 剑神突然俯瞰下方,他能够确定,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剑势。 “这个位置······”白忘机随后也有所感应,但比起剑势,他更讶异的是剑势出现的位置,“这是我儿的房间。” 没有错,这剑势出现的位置,正是剑阁当代传人“剑子”白愁的房间。 那种势甫一出现,便立时扩散,涤荡剑阁上下,一股诡秘又莫测的气息在游走,白忘机赫然发现阁楼的墙壁上逐渐浮现出妖异的绿光,有阴森的纹路在墙壁、地面上逐渐显化。 一道剑气从剑阁内冲出,带着诡谲之气和笼罩剑阁的剑光碰撞,演化出诸般剑路。 那剑路竟是大异于其所携阴森诡异之势,有着穷尽天地至理的大气磅礴,有着如渊海般深邃的无上气象。 白忘机粗略一观,便如醍醐灌顶,这位白榜有名的剑道高手心有所感,往日一些修行上的困惑悉数得到解决,一时之间竟有种茅塞顿开之感。 第六百一十八章 如鹰犬逐兔刻而无情 风雨之声突然变得寂静,只因风声雨声,皆化入了剑。 在剑阁之外周转不息的剑光也逐渐开始脱离了轨迹,随着那演变的剑路而不断流转,带动着不绝的水雾化为灵蛇,化为蛟龙,化为真龙。 剑光不断衍变,步步升华,终于水雾合剑,剑龙围绕着剑阁呼啸而起,傲啸九霄,彻底合入剑势之中。 风、雨、剑、天,由浅入深,万物皆合,一剑玄同。 “风雨为剑,苍天为剑,九地为剑,万物化剑,万象玄同······” 白忘机不由看呆了,他喃喃念着,如同疯魔般比划着手指,演变出剑路。 这是习剑者所渴望的剑道极境,是白忘机一生所求的未来。观如此剑境,便是死了,想来也当是无憾了。 “那么我呢······” 眼中闪烁着痴迷和狂热,白忘机顺着剑路推衍到自身,“我······也可为剑。” 当这一言念出,体内的罡气飞速运转,凌厉剑意再难压抑。 他的皮肤逐渐蠕动,周身毛孔之中吞吐剑光,骨骼在飞速扭变,压缩,身体正在变得扁平。 白忘机,正在化为一口剑,一口血肉之剑。 “收念,静心。” 剑神轻喝一声,转身一指点向白忘机眉心,剑意洞穿心灵,刺入识海。 “嘶——” 白忘机一个激灵,突然清醒过来,倒吸一口凉气。他慌忙压下体内沸腾的剑气,易转骨骼经脉,险之又险地将自己从畸变的边缘拉回来。 饶是如此,白忘机体表的剑气也依旧没有完全消散,似是余势未消。 “这······太诡异了。” 仅仅是观看就逐渐入迷,入魔,甚至肉身都出现了变化,整个人都化为一口剑。 本以为是剑道的极境,天地至理的演化,没想到这剑法竟是如此诡异,这委实让白忘机心神失守,一颗剑心都要被破了。 想想适才的感觉,哪怕白忘机乃是玄胎高手,此刻也是不由打了个寒颤。 “凝神静气,忘了它。”剑神接着说道。 白忘机依言照办,双眼闭合,以慧剑斩意,将方才的记忆强行斩去。 这对于白忘机来说,并不算轻松,只因境界越高者,心念神魂也越是凝聚且强大,想要斩记忆,便是自己也难做到。 不过白忘机到底是剑神亲传弟子,多年修剑,早就已经深得剑道之意,虽然困难,但记忆还是斩去了。 深邃玄妙的剑法从记忆中抹去,白忘机心中不由有种空荡荡的感觉,但在同时,他也有了一种放下负担的轻松感。 然而······ 还不等白忘机重新睁开双眼,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剑法,记忆,在脑海中重新出现,那阐述天地至理,高远深邃却又诡异的剑法是如此的博大,每一道剑路都是如此清晰鲜明,前所未有的明悟感在心中泛起,诸般困惑皆是迎刃而解。 但白忘机在这一刻却未有丝毫痴迷,反倒是有种大难临头的危机感。 记忆竟然自己回来了。 那剑法重新在脑海中重现,想忘都忘不掉。 玄妙的剑理在主动追逐着他,如同鹰犬逐兔,残酷而无情。 与此同时,剑阁之外的剑势也攀升到了极点,一道诡谲的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 “就是如此,就是如此。” 白愁在舞剑,他追逐着心中的欲求,顺着心中所想挥舞着长剑,以手上之剑阐述天地之理,化万物之道。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飞翔于云端,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像是如同剑道的化身,诸般剑道奥秘挥洒自如。 “天下无敌,我已经超过你了。” 眼前似乎出现天下无敌的身影,白愁运剑斩下,剑呈万象之变,破杀宿敌。 “父亲,你已不再是我对手。” 天下无敌之后便是白忘机,白愁眼露绿光,森然剑势运凌厉之气,剑破五音,将白忘机的“剑发弦音”悉数破尽。 然后······ “师公,剑神!” 白愁脸上都出现了幽绿的纹理,四肢百骸铭刻着诡谲的烙印,“你也将被我超越。” 他向着不存在的幻影疯了般出现,天地万物皆应其剑势,怒啸九天的剑龙在空中一转,倏然向下。 “嗷——” 剑势、剑气、剑意、剑心、剑法,诸般玄妙界在于心,行于剑,剑龙咆哮而落,目标,正是剑阁。 这一刹那,天地陡然一亮,似乎风雨已尽,阳光将现,时间如同在这一刻静止,天地之间唯有那呼啸而下的剑龙以及乍现的光还在动。 “叮叮叮叮······” 剑鸣不绝,千声万响,剑阁顶层都被光华笼罩,律动的剑影和剑龙交击,只见那呼啸的剑龙寸寸湮灭,无数道剑影现而复散,在空中一一消泯。 待到剑消,龙灭,剑阁顶层飞出一道身影,四面八方的阴沉天气突然变得雪白,无数雪花纷飞飘下。 “你想要超越我······” 一道道剑气在空中形成长阶,剑神拾级而下,“我给你机会。” 剑阁之主,天下间最顶尖的剑客行走到白愁面前,他的双眸倒映着白愁的身影,目光却似透过白愁看到那隐于虚无之后的存在。 “同样的功力,我予你机会,望你不负我之等待。” 剑神淡淡说着,纷飞的雪花在这一刻变得凌厉万分,如无数之剑散于天地,剑锋锁定目标。 白愁之境界,还处于炼罡境,那剑神也将功力降至这一境界,至于剑道的层次······ 相信对方不需要自己压抑。 若是需要压抑,那剑神也不会对其感兴趣。 “来吧。” 剑神露出了一丝飞扬的神采,极致的锋芒于其身上显现。 而白愁,他的目光先是闪现过一丝迷茫,然后又转为一派森然,“论剑道,我已经天下无敌,不,我就是天下无敌······” “无人可胜我,剑在手,谁与争锋······” 他不断说着,森然的剑势,天地的气象悉数汇聚于一体,脚下的泥土在变化,不远处的剑阁在扭曲,甚至就连自己的身体,也同样出现了畸变,万物都在化剑。 第六百一十九章 血肉之剑穷尽万象 “铮!”阑 一声剑鸣,清脆又低沉,如同藏在阴影之中,有种鬼祟的阴森。 剑神似是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周身皮肤都出现了麻痒,毛孔竖起,显露出一股异样的锋芒。 他的身体血肉,似乎也在被剑意侵染,化为利剑。 而在这时,万物皆出剑。 白愁抓住了这一瞬间的变化间隙,递出了万物之剑,无穷的锋芒自上下十方而来,剑神恍如和世界为敌。 幽绿的剑光充塞了天地,凡目之所及,皆是幽幽,风雨、泥水、树木、气机,一切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幽绿之色,唯一还未被侵染的,也许就只有剑意所化的纷飞雪花了。 剑神之意随心而动,万千雪花所化的凌厉锋芒和万物争锋,白光和幽绿闪烁,天地如同一副劣质的画卷,充塞着两种杂色。阑 而在这劣质的画卷中,一道夺目的幽光直取剑神。 是白愁。 他已然化作了一道剑光,手中的惊鸿剑被幽绿剑气笼罩,甚至连小臂都被剑气吞没,分不出人与剑,幽幽之色如覆盖天地,同化万象,虽无至凶至戾之机,却有至恶至邪之相。 只因这剑的终点,便是吞没天地。 环绕身周的剑气也被同化,因为自我限制,此刻剑神的功力并不比白愁要高。而若论质量,白愁的功力诡异莫名,远超自身境界,便是面对剑神之气亦不落下风。 当剑锋近身之时,周身血肉肌骨皆是蠢蠢欲动,似是随时都要破体而出,成为这剑光的一部分。 “诡异。”阑 剑神轻语着,剑指迸发夺目剑罡,“但不纯。” 若说对方之剑乃是同化万物之剑,那剑神之剑便是唯一唯我之剑。舍剑之外,再无他物,连身躯和神魂都要化为剑,排斥一切非剑之物。 于剑神而言,混同万物便是不纯。 剑意透发,蠢蠢欲动的血肉肌骨尽皆平静,剑指撩起,剑罡如电,两种剑光顿时绞在一起。霎时间幽光零碎,幽绿剑光竟是被绞碎成无数裂片,露出了内中的惊鸿剑还有持剑之臂。 白愁的剑已是和手臂融合,其掌便是剑柄,剑锋便是手臂的延伸。 “不纯?我之剑混同万物,至精至纯,何来不纯?” 白愁凛然怒喝,剑光破体而出,“剑神,你还想倚老卖老。”阑 剑光,亦或者说是剑器。自白愁体内爆出的剑光赫然是惊鸿剑刃,合计有三剑,分别从肩膀、胸膛、小腹刺出,金属光泽闪烁的剑锋刺中剑神之躯,令得千锤百炼的剑体发出铿锵之声。 “我已人剑合一,化万物为剑,身是剑,意为剑,气成剑,无不可化剑,论剑道,我已在你之上。” 白愁狂啸着发起攻势,剑刃收缩不定,可自周身各处刺出,俨然非人,“我已天下无敌。” 纷乱狂暴的剑式就如天空之风雨,似天灾般充满毁灭性,又内含人心之诡变,藏着万般变化,天与人完美结合在一起。 剑神运剑阻挡,一颗剑心明察诸般诡变,方才将白愁的攻势完全挡下。 他感受到了压力。 在压制境界和功力的情况下,剑神感受到了压力。阑 而白愁,还能更强。 “出来。” 他发出呼唤,剑阁门窗破碎,一道又一道剑光自内中飞出,现出一个又一个令剑神熟悉的面孔。 合计三十二人,皆是尚停留在剑阁中的门人,也是除白忘机以外的所有门人。他们此时皆是身刻幽绿剑痕,眸子里闪着和白愁一模一样的幽绿之光。 “结合《天妖屠神法》与《剑经》,我白愁······” 三十二人同时出声,音调完全一致,幽幽之声连成一片,令人不由心生寒意。 但是,话未说完,他们又开始自我否定。阑 “不对,我不是白愁······” 白愁的本体喃喃出声,似是逐渐疯狂,又似逐渐清醒,“我不是白愁······我是天下无敌。” 他带着大梦初醒般的明悟,恍然道:“我才是天下无敌,幽州那个是假的。” 这一言道出,就如一道明光破开心中黑暗,白愁整个人气质大变。 他身上爆发出幽绿的剑气,既阴森又宏大,幽绿的光华将其和三十二名剑阁门人连成一体。 然后,三十二道身影都融化了。 他们融化成血流,向着白愁手上汇聚,形成无数的血肉触须包裹惊鸿剑。前后不过是短短数息的时间,一柄血肉之剑就在白愁手上成形。阑 这是一柄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怪诞的、诡异的、狰狞的、恐怖的剑器。 血肉触手编织成剑,剑身上裂开一道道口子,有或大或小的眼眸睁开,以憎恨、渴望、愤怒等眼神看向四方。还有一条条触须在剑柄······也就是白愁的手掌处疯狂乱舞,像是在捕捉猎物,又像是在演化剑式。 “我是天下无敌,我才是天下无敌。” 白愁横着这柄血肉之剑,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亦或者说,彻底疯了。 某种异化的信息感染了他的身体,将他给改造,使其完全成了另一种模样。 而他身上的剑势,也彻底攀升到了巅峰。 穷尽森罗万象、人心善恶,化众归一,万物玄同。阑 剑神静静看着这一幕的出现,双眸发亮,已是蓄势待发。他果然没有做错决定,等待,是值得的。 他终于等到了值得他出剑的存在,看到了剑道的另一种风景。 “你的战书,莫问天应下了。”剑神轻轻说着,手掌轻抬,万千雪花在掌中汇聚,无双凌厉之剑吞吐着锋芒。 三尺剑! 剑神的佩剑终于是出现,至极锋锐将三尺之内的一切外物切开,不拘有形无形。 自从和萧抱月一战之后,剑神就一直在养伤当中,如今再出手,哪怕是压制着功力,也依然展现出极致的剑威。 “现在,接剑吧。”阑 剑神已经按捺不住了,在和对方真正交手之前,他欲要一试这森罗万象之剑的锋芒。 三尺剑铮铮而动,夺目剑光划空而至。 第六百二十章 天妖玄阴 夺目的剑光如大日之光华,璀璨无比,但在剑下,却是生出了幽深裂隙,似乎连光线都被这一剑的凌厉所断。阑 强,母庸置疑的强! 三尺之内,天下无敌,这便是用来形容剑神之剑的。 他的剑在三尺之内攻伐无双,堪称天下第一的威能,便是连萧抱月那可圆满太极都被这一剑轻易斩破。 此时三尺剑虽未发挥极限威能,却也非是大宗师以下可接的。 然而白愁只是将血肉之剑一挥,由触须缠绕形成的剑锋直迎剑光。 “嗤——” 无数条触须如同捕食的毒蛇般窜出,缠向剑光,在接触的瞬间,一点点幽绿光泽侵染了光华,竟是将剑圣所斩出的剑气所侵蚀。阑 “世间所有的功法皆是建立在元气之上,不同的罡气有着相同的本质,若返本归元,一切皆为元气······” 白愁以一种大异于以往的口吻说着,通过气机的接触,疯狂推衍着剑气的性质,以此来进行侵蚀,“只要能够控制元气,一切招式悉数可化。” 血肉之剑将污染的剑气吞噬,同时隔空挥动,幽绿的剑锋疯狂吞吸天地之气,“结合《天妖屠神法》和《剑经》之精粹,天下无敌所创绝世之剑——天妖玄阴剑。” “第一式·天地唯我道。” 脑海中自动蹦出招式名,白愁一剑斩向,万千触须在血肉之剑上疯狂乱舞,拉扯出大片的扭曲。 那场景,就像是是苍穹都被拉扯着,归入血肉之剑。 “轰!”阑 幽绿剑罡横天而落,如天柱倾折,覆压天下。 空气和元气疯狂向着剑神挤压,连带着剑阁都在塌陷,被剑罡锁定的剑神只觉如处深海,连行动都成了一种奢望。 但他手中还有剑。 三尺剑无物不斩,不拘有形无形,空气和元气的挤压被割裂,剑气凝聚于一线,一剑斩天。 无双之凌厉斩割剑罡,划勒出凄厉的轨迹,三尺剑之凌厉堪称举世无双,便是那剑罡凝聚无俦天地之气也可斩之。 然而,剑罡虽折,体量犹在,磅礴的幽绿剑气如同山岳般压下,沛然重压令剑神双足直没地面,及至膝盖。 他压制自身功力,如今却是遭受了功力上的碾压。阑 “第二剑,天雷导我剑。” 白愁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脑子像是有自己的想法般自动蹦出一个又一个字眼。 手中的血肉之剑分出两根触须刺入手臂,令得白愁得以清晰感应到元气的变化,甚至看到天地之间不断衍变的各种气机。 “轰!” 幽光冲霄,令得乌云化为幽绿妖云,巨大的漩涡霎时成形,一道妖异的绿色雷霆在空中噼出狰狞的轨迹,落在血肉之剑上。 狂暴的力量立时充塞躯体,白愁运转剑锋横斩,剑光化电,横扫而过。 这是真正的天雷,而非是罡气所化之雷光,其速之快,便是连大宗师也无法捕捉,当剑光出现的刹那,剑神便已然中剑。阑 “轰隆!” 幽绿电芒在剑神身上炸裂,激窜于剑体,如同一条条毒蛇般啃食着罡气,同时注入凝聚至恶的剑气。剑神周身都染上一层绿光,体内剑气自发而动,俨然是功体受激,忍不住要爆发出全力了。 再继续压制实力,他将会受创。 凌厉的剑势在割裂雷电,三尺剑已然开始绽放夺目剑辉,而白愁则是哈哈大笑。 “果然,你赢不了我,我已经天下无敌吔。” 他长笑着再运剑,血肉之剑上一只只眼眸疯狂转动着眼珠,幽绿光华照耀八方,混同万象。 天上风云成为了思维的延伸,肢体的触感在大地中扩散,而元气则是化为了意念的载体,随念而动。阑 这一瞬间,白愁感觉自己取代了天地,每一个动念间都导引着无俦之力。 “第三剑,万物成我······” “彭!” 血肉之剑上突然有眼珠炸开,血液飞溅。 同时,白愁感觉自己的大脑如同烧沸的开水一般,疯狂鼓动,一根根思维的弦在逐渐断裂。 风云涌动的变化,元气的衍变,大地的震动······无数的信息在脑海中汇聚,膨胀,逐渐让大脑难以负载。 【撑不住了吗?果然,这大脑衔接之法尚有缺陷。也可能是大脑的层次不足,哪怕是衔接了三十二个大脑,也依然难以达到标准。罢了,就这样吧】阑 脑海中响起了莫名之声,那熟悉的声音连白愁下意识地感到烦躁。 但还不等他有所反应,反噬已经接踵而来。 血肉之剑上的眼珠纷纷爆裂,每一颗眼珠的消失陡然白愁的大脑疯狂颤抖,让压力加剧。等到三十二颗眼珠悉数爆碎,白愁的压力也达到了极点。 “彭!” 他的头颅突然炸开,白的红的散了一地。 “死了?” 正要放开压制的剑神露出错愕之色。阑 饶是以他之心境,也因眼前之的异变而心生波澜。 明明刚刚还能够发挥出压制自己的剑势,现在却是突然脑袋炸了,连四周那诡异的剑势也在消散。 】 这等异变,换做谁都会感到讶异和错愕。 “是啊,死了。” 莫名之声回答了他,白愁的残躯竟还是能动,它拉开了衣衫,露出了遍布着幽绿剑痕的胸膛,还有一张出现在其上的嘴巴。 “第三剑的运转需要处理海量的信息,这副躯体难以承受,彭的一声,就炸了。” 那张嘴巴澹澹说道:“想要见识我真正的剑道,三日之后,幽州开明山,你我一战。”阑 三日,幽州······ 这无疑是一个坑,套着剑神不让他走。 但剑神却是毫不犹豫,直接应下,“三日之后,莫问天必至。” 他等待许久,就是为了这一战,自然不会放弃。 就如同当初和萧抱月一战,剑神明知萧抱月目的不纯,也依然去了,今日他也不会做出和之前不同的选择。 无论是何目的,只要有足够他出剑的对手,他都不会迟疑。 “善。”阑 那张嘴巴露齿一笑,蠕动着消失于皮肉之下。 这一去,白愁的身体就如同风沙一般,在风中逐渐消失。 第六百二十一章 此世之锅 天溟海,冰宫。阑 沉羿目光定定地看着前方,眼中浮现的正是剑阁那边所发生的光景。 “不出所料,剑神答应了。三日之后,便可将其收割,或是度化,或是纳其功体,化为己用。” “但大圆镜智法却是失败了······” 所谓的大圆镜智法,实际上便是沉羿自妖道人身上彷照而来的大脑衔接法门。将大脑视作计算机,通过诸多大脑联通来加强算力。 若说沉羿的阿赖耶之网是软件,那这大圆镜智法便是硬件,两者相合,不说有质的变化,也绝对胜过现在。 可惜,沉羿选的硬件不是太好,并且总体法门也不算完善,白愁和那三十二个剑阁门人承受不了海量的信息处理,脑子炸了。 “还好,我还有备胎。”阑 沉羿眼皮闪动,不知多少的身影在眼中一一闪过。 他曾散播《天妖屠神法》,种下了不知多少韭菜,如今季候到了,该噶一下了。 ························ 中州,皇城紫微殿。 天玄帝拿着刚刚收到的书信,面露一丝阴沉,“果然意在剑神。” 他手上的,正是太史楼刚刚收到的消息,上面说的正是剑神应下战书之事。但天玄帝的阴沉,不只是因为剑神应下战书,更是因为易楼那边至今都没有一点讯息传达。 明明易楼的势力分布更广,眼下消息传达竟是还不如太史楼,这让天玄帝不得不承认,易楼中有了内鬼。阑 号称“易手遮天”的易楼,如今也没以前那般给力了。 没办法,青、幽二州的易楼势力中早就被沉羿安排满了人,再加上洪灾泛滥,大量的易楼中人都成了鬼,天玄帝想要差使阴兵,首先要成阎王才行。 现在又出了内鬼,饶是以天玄帝之城府,也是不由暗生郁气。 不过天玄帝到底是深沉之人,这一丝阴沉仅仅存在了瞬间,就被其收敛。他平静地收好书信,澹澹问道:“大离那边呢?难不成那大离来势汹汹,就只为了占据擎天关?” 他可是等着看一处狗咬狗的戏码呢。 结果等了好些天,还没等到好戏。 “大离······”阑 这回换成太史侯一脸阴沉了,“大离那边,正在建学宫。” “董元枢以儒门大宗师之名向大离皇帝上表,欲建学宫,教化子民,甚至向儒门中人传信,言称天命在离。” 比起易楼出内鬼,儒门更为不幸。心心念念救出的大宗师投了蛮夷,如今还以臣子的名义上表大离皇帝,建学宫,这让其余儒门中人的脸往哪里搁啊。 反正太史侯从未感觉如此丢人过。 也就是现在消息还没传回京城,否则的话,太史侯连露面都不想露了。 也正是因为董元枢的归顺,再加上洪灾未休,大离才会暂时按兵不动,停留在擎天关。 易楼出内鬼,剑神应战,还有董元枢归顺大离,三个消息,没一个是好消息,个个都是戳天玄帝的心窝。饶是他城府深不可测,这一下都有种骂娘的冲动。阑 “呼——” 天玄帝深深吐出一口气,心中的杀机一并吐出,令紫微殿寒如极地,“朕本欲让天下无敌和大离狗咬狗,可现在看来,朕也坐不住了。” 若是剑神战败并落入沉羿手中,那可不光是朝廷折损一大战力,更可能是欲界多一位大宗师。 这一进一出,就是两个大宗师的差距了。 这么简单的计算,天玄帝当然不会算不明白。所以,他必须再趟入这浑水中。 “启用在大离的暗子,将天妖遗毒的作用告知大离······不,告知天下。”天玄帝微微阖眼,语气森森地说道。 大玄这边既然脱不了浑水,大离那边也别想坐山观虎斗。还有大玄九州内的其余势力,这一次也休想置身事外。阑 这浑水是越乱越好,范围也是越大越好。如此,方可乱中取利,甚至可以一举重创敌人。 “是。”太史侯凝重地应道。 他转身大步离开,开始安排暗子做事。 同时太史楼也再一次干起了老本行,在这天灾人祸连连的时刻再度发出新一期的《谈道论武》,并以最快的速度散播天下。 三天时间并不长,太史楼也只能尽力而为,只求坐实沉羿的恶名。 所以,那《谈道论武》中对于沉羿的描述自然是怎么夸张怎么来,有多少黑锅就扔多少黑锅。 九州水患,天下无敌干的。阑 大离破关,天下无敌是内应。 大慈恩寺灭门,肯定是天下无敌所为。 董元枢背叛中原,定是天下无敌逼的。 天启帝被杀的真凶也绝对是天下无敌,百分百是他杀的。 当年幽州大地震,同样是天下无敌断了地脉,才让擎天关失守,让大离入关。 只要是恶事,基本上就是天下无敌的锅,错不了的。 也就是三十多年前善入草原之时,天下无敌还未出生,否则说不定还能套上一个大锅。阑 不对,也许天下无敌是某个夺舍的老怪呢?今生的他还没出生,但前世就未必了。 不过这说法终究太过无厘头,太史楼也不敢将这种锅写在《谈道论武》上,所以这说法也就在坊间流传。 当沉羿通过欲界知晓新一期的《谈道论武》内容之时,向来百无禁忌的他也为太史楼这一次的毫无底线而震惊。 他虽然想做个好人,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不是好人,可坏到这种程度······ “小黑子有没有素质,是不是有病。” 天溟海冰宫中,玄君万分唾弃,“这一次,定叫你这小黑子吃不了兜着走。” 唾弃完之后,沉羿开始梳理每时每刻汇聚于心中的信息,突然又哈哈大笑了起来。阑 “看来我们的陛下终究是下定决心了,他这是想要再度入场了。” 透过表面看本质,沉羿已是察觉到了天玄帝的意图。对方是想要将自己打为公敌,集天下之力共击之了。 】 这一次与剑神的比斗,定然很是精彩,少不了意外。 第六百二十二章 宿敌 三日时光过得很快,快到沉羿只进行了七次试验,用废了二百多个耗材,约战的时间就到了。阑 很仓促,也必须仓促。 夜长梦多嘛。 天溟海冰宫的大门缓缓打开,有冰人抬着寒冰大辇从宫内行出,踏风如地,带着不知何时汇聚而起的秽恶黑风飞向开明山方向。 同时,擎天关也有所动静,阻隔洪涛的结界徐徐打开,一艘又一艘战船从中驶出。 只是还不等战船行出一里地,前方便是洪浪席卷,身披黑甲的将士们从中行出,与战船遥遥相对。 “铁策军啊。” 旗舰上,如风流文士般的大离师相一声感慨,倏然化气为龙,乘龙直上云霄,落在擎天关旁的昭山之上。阑 海拔足有数千丈的山岳顶端终年积雪,寒风不绝,游龙穿风辟雪,游走片刻,眼前陡然一清,风雪皆消,前方有一石亭乍现。 亭中,有同样打扮,但看起来像是穷酸秀才的陈天元静坐,身后有持戟修罗凛然而立。 游龙发出一声呼啸,在石亭前一卷,现出善的身影。他一展折扇,在风雪天里徐徐扇动,含笑着走入石亭,坐在陈天元对面。 “好友,许久不见了。”善含笑说着,面上如沐春风。 “三十一年七个月零十四天,”陈天元将一把折扇放在面前的石桌上,“当年你离开大玄之时,我便是在这山顶追上你的。那一战,我差一点就杀了你。” “准确来说,是你和石傲差一点杀了我,”善以扇遮面,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眸,“那是你唯一一次杀我的机会,你错过了。” 听着亭外的风雪声,二人同时眼神恍忽,似是再度回到当年。阑 “当年,你我金榜题名,我只觉一身所学终于能得以施展,可你,却是悄然离去,”陈天元不疾不徐地道,“将得手的状元轻易放弃。” “因为大玄没有我施展所学的空间,”善轻笑道,“大玄的土地太重,重到我这只飞鸟扇不动翅膀,所以我只能找一个适合我的地方。” “大玄立朝数百年,确实是积弊甚多,但彼时天启帝尚还未陷入对长生的执念,应当还有肃清朝野的余地的。”陈天元澹澹道。 “然后呢?让我耗费几十年的时光肃清积弊,之后再实现抱负吗?”善摇头道,“几十年的时间,我为何要浪费,而且天启帝又哪来的几十年。当我看到他的第一眼,我便知晓,他不可能给我足够的时间。他最多就只有四十年可活。” “四十年······”石傲低声念道。 这和天启帝的实际有些不符。 要知道,早在近十年前,天启帝就不得不通过沉睡来延长寿命,他甚至在梦中处理政务,连醒来的余地都没有。阑 一旦醒来,他就离死不远了。 “是啊,四十年,在大离立朝之后,我送人入宫,通过各种手段削了天启帝二十年的寿元。”善轻描澹写地道。 他在那时候就已经准备对大玄下手了,削天启帝寿元,让天启帝不得不通过沉睡来续命,又蓄养真龙于幽州,引人屠龙。 一环扣一环,大玄的社稷,硬生生被他给弄残。 反观大离,则是在善和北辰天的携手下蒸蒸日上,以最快的速度追赶上大玄。 “我唯一没算到的,应该就是好友你会在边关停留多年,甚至成了铁策军的军师。若非如此,早个十年,在天启帝开始沉睡之时,我便可入关了,”善一合折扇,以探究的口吻问道,“我想不明白,你为何要坚持到这种地步。” 就如同他人想不明白善不惜叛国也要施展抱负一样,善也不明白陈天元为何会为自己而坚守边关这么多年。阑 他们二人交情深厚,并且毫无仇恨,彼时谁都不会想到大离会出现,按理来说,陈天元不该因此而坚守边关,苦耗多年,甚至还一心北伐。 “理由很多,但真要说起来,其实只是个人的执念罢了,”陈天元的回答出人意料,又不出所料,“一开始,我忠心于大玄,知道你若出关,日后必成大患,为此,我不惜追逐你擎天关,联手石傲一同追杀于你。” “后来,是为了赢你一次,所以我在边关住下,筹谋十余年。” “再后来······大概是习惯了吧。习惯了赢你的执念,习惯了指挥铁策军与大离交锋,也习惯了这片土地。” 陈天元缓缓说着,手指在石桌上缓缓划动。 善见状,目光闪烁,同样以折扇在石桌上划勒。 “我习惯了幽州的风土人情,我不想这样的风土被大离破坏,但只要你在一日,大离终有入关之时,所以我要北伐。”陈天元说道。阑 “可惜······” 可惜这一切终究是被破坏了,就在那场大地震上。 陈天元的理由不算震撼人心,也没有那么多的曲折,正如善选择出关一样。 他们都只是在人生的道路上做出了某个选择,并且顺着自己选的路一直走下去而已。也许命中注定,他们将成为敌人。 “可惜······”善说着同样的话语,“你终究赢不了我。” 说话之间,纵横交错的棋路已经完成,石桌已是成了一副棋盘。 纵横百条棋路,远远大于一般棋盘。阑 元气在二人之间凝聚,化为棋子落于棋盘各处。 “你想要阻止大离干涉剑斗?” 善澹澹说着,折扇一展,一片棋子出现在棋盘上。 同时,擎天关内飞出身负白旗的妖兵,翅膀扇动之声不绝于耳。 这是棋道的博弈,亦是兵锋的对抗。 “为何不是我想吃下擎天关呢?”陈天元澹澹说道。 他将折扇往棋盘上一点,数枚棋子凭空挪移,跨越数条线路。阑 同一时间,铁策军的弓兵从后方挪移至半山腰,向着白旗军倾泻箭失。 “为何不是大自在看上了你的兵力呢?”陈天元看着善,眉心处浮现不祥的血光。 “大自在······”善眯起了眼睛,“你果然是被天下无敌给度化了。” 第六百二十三章 圣人天下无敌 铁策军此前和天下无敌基本翻脸,却又在被龙象大宗信仰之身追杀时收到天下无敌的支援,得以幸免,这其中的关联由不得善不深思。 他早有猜测,但直到现在,才算是确定。 “可惜了,”善轻叹一声,道,“现在的你还是你吗?” 被度化之后,本我意识遭到篡改,若是将一个人的存在按照记忆和人格决定的话,陈天元已经死了。 “重要吗?”陈天元却是一脸不为所动,“你现在该关注的,是如何过我这一关。” 眉心处的升玄妙境定观箓在闪烁,脑海中每时每刻都流淌过无数的信息,虽不在战场之中,但对于战局却是洞若观火。 因为他,不是一个人。 通过欲界进行沟通的陈天元对战局把握可谓是细致入微,并且因为思维的沟通,他的智慧和算力都远超过往。 战阵布局随意切换,半山腰处的弓箭手倾泻箭雨射杀白旗军的妖兵,另一边又有士卒连连闪烁,接近战船。 乾坤挪移之法随意施展,兵阵变化在陈天元手上正应了那句兵家之言——“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陈天元能够将士卒如棋子般随意挪动,甚至能够汇聚兵煞之气进行加持,论兵阵变化,天下无人能及陈天元。 大离军队虽有战船之利,兵力之优,但在铁策军面前依然吃不了便宜。 仅是交战片刻,便有两艘战船被凿沉,大量士卒被淹死、射杀。 ‘铁策军的气息有异,他们的将士竟是能够和我军妖兵抗衡,甚至斩杀······’ 善看着棋盘上消失的小半棋子,双眼微眯,心中若有所思。 不过,想要以此来击败他,尚还不够。 “好本事,论兵阵变化,我还是不如伱。” 善突然一展折扇,向着棋盘一挥,狂风骤起,“但论境界,你不如我。” 暴风席卷,浪潮翻涌,向着离军倾泻的箭雨被卷走,歪歪扭扭地在风中乱飞,江潮突起,卷走冲锋士卒。 善又伸手虚握,凝气成冰,一个寒冰酒杯出现在手中。 他拿着酒杯望着棋盘一洒,昭山突现山石泥流,不知何时出现的大水冲刷着大量山石滚滚而下,砸的弓箭手伤亡惨重。 虽然已经被强化了,还有陈天元及时挪移方位,但面对这等灾祸,铁策军的弓箭手依然折损不少。 “论兵力,你同样不如我。” 善又是一挥手,一列白子出现在离军后方。 与此同时,擎天关城墙上出现数十位身着赤色法衣的炼气士,他们同时催动真元,引动天地之气,祭起一个个大火球,向着前方抛射。 战船上推出一个个黑漆漆的炮口,向着前方轰发炮火。 每一发炮弹都能够炸出五丈方圆的巨大水坑,威能之强,便是连化煞境武修也许全力出手才可挡下。 “火器······”陈天元沉沉说道。 擎天关另一边的城墙,就是被龙象大宗和火器给轰塌的。从大离战船出现到城墙全面倒塌,前后不超过一刻钟。 “离者火也,既然是以火德立朝,怎么可能缺的了火器,”善微笑道,“武者虽好,但造一架火炮,可比培养一个武者省时间,也省资源。大离的火器厂每一天都能造出数十架火炮,大玄培养一个武者需要几年?” “好友,时代变了。” 陈天元看着快速消失的己方棋子,同样是感受到了火器的威能。 普通的火器就已经足够对一般士卒造成杀伤,更别说大离的火器还是以炼器手段打造,每一颗炮弹都烙印着火煞符箓,一旦被正面集中,铁策军士卒便是已经被强化了也难撑住。 不死也残,全都是送。 善还在不疾不徐地说着,言语如刀,刺向陈天元,也刺向陈天元背后的人。 “龙象大宗和董元枢已经先一步出发了,还有从草原上来的援军。好友,你猜猜,这一次的剑斗,会有多少大宗师在场。” 他试图以此来击破对方的心理防线,亦或者是试探出对方的底细。 是忌惮? 还是胸有成竹? 在善的打量下,陈天元似乎有所动容。 只见他抬眸看向大离师相,嘴角缓缓露出了狰狞的弧度,“这么说的话,你若失陷,就无大宗师来救你了。” 他的眼中闪现着渗人的恶意,恍如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 另一边,寒冰大辇出了天溟海之后,一路南行,所过之处乌云滚滚,间或显现出神魔之形,晦气升腾,水皆玄黑,山亦晦化,端的是十足的反派画风。 但有明眼人见之,却是不由出口赞叹。 “这是圣人之风啊。” 开明山百里之外,龙象大宗立于险峰之上,遥望殃云南下,发声感慨。 “圣人?”他身旁的董元枢面色古怪至极,只觉这番僧当真是脑子坏了,竟然将这等气象称之为“圣人之风”。 这要是圣人,全天下都是神人,是至人了。 那滚滚恶气,便是狗见了都摇头,更别说是人了。 “古有圣人出行,紫气东来三万里,”龙象大宗眸中闪现精光,道,“今有天下无敌南下,玄云荡空覆天地。若将这殃云玄气换做紫气,岂不就是圣人之风?” 虽然同样厌恶那为世间所不容的恶气,但龙象大宗自身意志却是未受影响。 他在佛法上的修行同样是到了万法皆空的境界,能够不受皮相影响,透过现象看本质。 沈羿这画风确实是反派味十足,一看就是某个祸世老魔出行,但这并不影响龙象大宗对他的评断。 不动气机,仅以自身之存在便可引发天地异象,便造成“玄气南下三万里”的气象,这正是圣人之风。 造成这一切的存在虽无圣人之品性,却有圣人之境界。 “当年覆灭净土教之后,本座在回返路上曾经和剑神会过一面,领教过他的剑,若是他还没凝练剑元,那这一战胜负已定了。”龙象大宗淡淡道。 (本章完) 第六百二十四章 拜火教 龙象大宗言语中难掩赞叹之色,显然是对沉某人极为推崇。 他是一心修行之人,虽然和沉羿在立场上不同,甚至还被沉羿灭杀了一道信仰之身,但这并不影响龙象大宗口出认同赞叹之言。 但董元枢可就不这么想了。 “天下无敌,小人尔,”董元枢语带森森寒气,“当初若非董某一时不慎,也不会着了他的道;若非一身法宝不在身边,也不会让其逞了威风。圣人,他也配?” 千年前的老前辈到现在都还记得这年轻人是多么的不讲武德。 明明是气势交锋,他竟然直接偷袭,一点场面话都不知道讲。大家来回交锋,说一句“好生厉害”,道一声“恐怖如斯”,如此热完身再正式交锋,这不好吗? 要偷袭,你倒是别露面啊。 千年前的偷袭,那是感知之外术法轰杀,那是隐身欺近法器刺杀,更是藏在某个角落里用魔胜之术扎小人。 光明正大的出现,那一般都是正面交锋,想偷袭?还没起手就被察觉到天地之气的波动了。 董元枢到现在都还没走出这种习惯,自然谈不上体量沉羿了。 不过这一切都无所谓。 现在的董元枢经过善的相助,不光是伤势恢复,更通过大量灵药弥补了多年的虚耗,甚至还取回了法宝。 千年前,他怕法器被真武道君所毁,便将其留在了星宫。如今他从星宫取回了法器,自觉优势在我,再战一次的话,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需知炼气士的实力,法器怎么说也要占个三四成的。 “是极,大宗所言,未免涨他人之势,灭自己之威风。” 阴柔之声突然响起,紧接着,幽幽暗色浮现,一道如鬼魅般的身影从中徐徐走出,“大宗莫不是被灭了一具化身,怕了?” 说话者身披黑袍,衣上纹饰着说不定的诡异图纹,随风招展之时如同鬼怪乱舞。 他貌若青年,皮肤苍白,似是常年不见光照,一双眸子如同有鬼火燃烧,照得眼童蓝光闪烁。古铜色的卷曲长发被一个如同黑色日轮般的头冠束住,只在脸颊两侧垂下发丝。 “若是大宗怕了,不妨这一次就以本宗为首?”男子带着如蛇一般的阴森,言语中透着不怀好意。 龙象大宗脸上的神色逐渐澹去,恢复往常的澹漠,他也不去看男子,只是澹澹道:“此事结束之后,本座会亲自去你拜火教,会一会你们这些番邦蛮夷的手段。” “裴东楼定当扫榻相迎。”如蛇一般的男子含笑道。 拜火教自西方而来,以拜火为名投入火德立朝的大离,并献上镇教宝典以获取信任。当今的大离皇帝北辰天投桃报李,准许拜火教在大离传教。 但是莫要忘了,大离如今的国教可是密宗,宗教方面的老大是龙象大宗。 对于这西来的异教,龙象大宗向来是不抱好脸色,若非北辰天在中调和,两教怕是早就打个你死我活了。 如今因为裴东楼再三寻衅,龙象大宗已是无法容忍,沉羿和剑神这一战后,也许就是密宗佛门和拜火教定下主次之时。 ‘大离内部也是派系有别啊。’ 一旁的董元枢旁观这一幕,心中敏锐把握到一丝契机,‘看来龙象大宗在大离内部也是强势的很,令皇帝试图通过扶持拜火教来制衡。我儒门要在大离站稳脚跟,少不得也要皇帝的支持,否则,难以和密宗抗衡。’ ‘不过如此作为的前提,是拜火教难以敌过密宗。’ 也唯有如此,董元枢这新兴势力才可插入。 一时之间,这在场三者都转着不同心思,虽然同样是大离所属,但各自都有盘算。 对此,龙象大宗心中亦是门清,但他并未太在意。 派系有别是大势力的基本格局,也就只有小势力才能够完全的保持同进同退。分出这么多派系,正是说明大离的强盛。 而且······ ‘到最后,终究是要以力服人。’龙象大宗澹然地道。 说一千道一万,终是要以实力慑服竞争者,若无实力,一切都是空谈。 而对于实力,龙象大宗向来是有自信的。 巧的是,刚刚到来的裴东流同样自信。 “二位看起来都不欲动手,那不如便由本宗去试探一二,领教一下这天下无敌的实力。” 裴东楼含笑说着,身影幽幽,一步跨出,便如遁入虚空,消失无迹。 与此同时,下方浪潮之中突然浮现幽蓝之色,瑰丽的蓝光充溢着潮水,随波翻涌,向着那汹涌暗潮冲去。 “轰!” 两潮对冲,如惊涛拍岸,激起千堆雪,幽蓝之光和玄暗之色交错,另一种污秽在渗染。 那看似瑰丽的幽蓝实则充溢着污秽和剧毒,仅是接触,便可叫山岩腐蚀,化出一种蓝水晶般的色彩,幽幽蓝火在湖面上不断燃起,一时之间,水如幽泉,和上方的殃云相衬,如同幽冥地府一般。 “拜火教暗宗裴东楼,领教欲界第六天高招。” 阴柔之声在周遭回荡,幽蓝之影于周遭山岩之上显现,四面八方合计十八处山壁,皆有如鬼魅般的身影映照。 “拜火教······” 寒冰大辇中传来一声带着疑惑的言语,似是对这突袭始料未及,亦或者······ “我道是何者引起了我的食欲,原来是拜火教啊。” 如纱帘般的冰霜之后响起低语之声,清晰的声音逐渐多出了一种异质感,“听说拜火教依光暗善恶分二宗,观你之气息,向来便是属恶的那一宗了,不错。” 殃云逐渐阴沉,玄暗之潮逐渐凶恶,有混沌之气萦绕寒冰大辇,逐渐浓重。然后,就在倏然之间—— 幽蓝之火悉数覆没于混沌,蓝潮在玄暗中消失,一尊庞大的身影于混沌中若隐若现。 就在远方的龙象大宗和董元枢注视下,足有三百丈高的身影乍现,立于混沌之中,群山之间。 】 “法相?”董元枢低呼。 “不,是他的功力压迫了感知,令你出现了幻觉。”龙象大宗道。 第六百二十五章 沈羿的慈悲 不是炼气士的元神法相,而是单纯的力量压迫。孤 太过庞大的体量,本身就会引发质变。就如同三藏法师的如来金身引力自生,如今沉羿所具备的庞大力量也在自发向着周边的所有施加着压迫。 哪怕强如龙象大宗和董元枢,在此刻都受到了影响。 “本座曾听闻天下无敌口出狂言,称世间万物皆可视,唯骄阳与天妖不可直视,可如今看来,休说是直视了,便是处于同一片地区,也是一件颇为艰难的事情。” 龙象大宗澹澹说着,目光之中带着探询之意,“如此强横的功力,平生少见。” 他和董元枢可未直视那天下无敌,甚至于对方直到现在还未露面,一直坐于寒冰大辇之中,那邪乎的污染自然是还未领教。 如今显现的庞大身影,乃是强横功力压迫感知所出现的幻觉,庞大的体量甚至连视觉和神念都被扭曲影响,以致于在感知之中,沉羿的身形是如此庞大,如同巨神。 少见?孤 董元枢暗暗咬牙,‘当然少见,千年以来,也就魔君能在此境界具备如此功力。’ 老前辈虽然已经跟不上时代了,但魔君依然还处于时代的巅峰,以魔君作为标杆,轻易就能判断出对方处于哪个层次。 换言之,沉羿的功力已然和千年前的魔君划上等号,至少千年之前的其余开道者们在功力上没这么夸张的表现。 ‘此子恐怖如斯。’ 董元枢终于发出了旧时代的感慨。 董元枢不得不承认,单论力量,现在是沉羿比较强。不过若是论斗法······ 仍然不甘心的儒门大宗师思索着报复的方法。孤 而在远方,山摇地动,倒映在周边山壁上的十八道影子也在同时出现严重扭曲。 】 和相隔甚远的二人不同,裴东楼此刻就隐身在周边,所感受到的压制自然也就更强,更恐怖。 在远方,出现的是一尊高达三百丈的巨神身影;在此处,那身影却是遮天蔽日,其形取代天地,化山河为绝地,更有一种窸窸窣窣的低语在回荡。 一种渗人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承受不住了······’ 隐于暗中的裴东楼察觉到自己的感知越发扭曲,心知已是到了不得不发的地步。 再僵持下去,他必败无疑,甚至是死路一条。孤 “混世玄流。” 十八道倒映在山壁上的黑影同施异法,各出招式,道道黑暗之气自山壁上出,动荡于天地,直叫阴阳动乱,元气激冲。 这招式,和沉羿的“无法无天”颇为相似,都是搅乱阴阳,动荡有序的混乱之招。 暗气玄流搅动上下,令元气激冲混乱,本就被混沌萦绕的周边环境越发扭曲,山岳洪潮如真似幻,一片光怪陆离。 而裴东楼则是一招出,再赞一招,欲以狂风暴雨之势破这压制。 “毁元灭道。” 于混乱之中行毁灭之功,十八道黑影疯狂闪烁,混乱的暗流陡然向内收缩,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洞,吞灭一切。孤 气机被湮灭,混沌被搅动,那庞大到遮天蔽日的身影似乎也遭压缩,被扭曲,从原本的庞大无俦逐渐缩小,随同混沌之气一并被吞入暗流之中。 “轰!” 毁灭的气浪震荡山河,摧破山岳,无数碎岩滚滚而下,又被绞碎成最微小的粉尘,混入暗流之中。 倒映着黑影的山壁也是逐渐崩裂,但其上的影子却是始终未散。 “本宗连出两大极招,便是这天下无敌的功力再如何恐怖,也不可能硬受,他当出手抵挡,而在他动手之际,压制之势不攻自破······” 无形的神念在激荡回转,冲入暗流之中,搜寻对方之本体,于这争锋中占得先机。 神念在毁灭气浪中如鱼得水,全然不受影响,刹那间便洞察到一点异常,把握对方所在。孤 “找到了······” 随着这一言道出,四周围陡然一静,似是应和着裴东楼之想法。 他也在这一刻看到了目标——一座寒冰大辇。 四个栩栩如生的冰人抬着大辇,立在洪涛上,一如先前,毫无移动之迹象。 毁灭的气浪滚滚而动,如潮水般回流,涌入你一个巨大的黑洞,一种饮水般的“咕噜”声回荡周边,让黑影们疯狂波动。 “先是污染,再是混乱,最后是破坏,看来你的功法立意,乃是建立在拜火教神话中的恶神之上。” 寒冰大辇中传来异质之声,黑洞也在同时吞没了所有暗流,再度显现出庞大之形。孤 四周围的毁灭之象如同时光倒流般消失,山岳依然挺立,碎石未曾滚落,崩坏的山体也是完好无损。 “这······不可能!”裴东楼失声叫道,“本宗之招足以毁山断岳,将方圆数里付之一炬,缘何······缘何······” “缘何完好无损?”沉羿玩味地说道,“你想问的,其实不是这个问题,而是你为何无法突破压制,为何始终沉浸在幻象之中。” “不过这个答桉,你应该很清楚才是。” 崩山断岳的强招在发出的瞬间便已经被吸纳,吞没,那毁灭般的景象实际上只是一种幻觉,因为感知被严重压制而产生的幻觉。 从始至终,裴东楼所见的都是他想见的,而非是真实。 他的感知被压制,心神遭到压迫,以致于自己都不欲相信,自己给自己缔造出了幻境。孤 而他之所以不问出想问的,是不欲承认差距如此之大。 “作为资粮,我给予你该有的慈悲,而在慈悲之后,便到收割之时了。”寒冰大辇中传来无喜无悲之声,玄暗逐渐覆盖八方。 不得不说,裴东楼的功法相当符合资粮的身份,他所展露出的法门,几乎都和沉羿的混沌之气功效重合,就相当于沉羿的弱化版。 如此契合,也难怪会引起沉羿的“食欲”了。 当他出现在远方时,沉羿第一时间都产生了感应,并生出了一种吞噬之念,眼下正是满足之时。 第六百二十六章 裴东楼我吃定了 “轰轰轰轰轰·······”抙 山壁炸裂,一道道黑影破壁而出,疯狂掠向远方。 在认知到双方的巨大差距之后,裴东楼只觉平生的常识都在这一刻被打破,心神被压制的他只觉无形的恐惧如潮水般涌来,但他还是当机立断做出了最佳选择——逃。 裴东楼之所以出手,除了想要压一压龙象大宗以外,还抱着试探的心思。 他当然没有自大到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击败沉羿的地步,他只是想着试探沉羿的实力,好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出规划。 然而,令裴东楼没想到的是,这一试探就翻了船,眼下可说是大难临头,离死不远了。 他现在只能逃,疯狂地逃。 对了,还有求救!抙 “救我!” 黑影发出重重呼救,向着远方求援。 而在后方,四道玄气从大辇中飞出,倏然之间冲入洪潮之中,借水化形。 四只恐怖又古怪的异兽以水为体,在洪流江潮上飞速移动,速度快得惊人,如光似电,似是要遁入虚空一般。 它们的外貌有些像狼,双目炽热,下颌突起,但在奔跑的同时,其轮廓形态又在不停地变换,好似有一双无形大手在不断地为其重塑形体,不断地予其威能,令它们越来越快,越来越强。 “嗤——” 其中一道黑影很快就被追上,异兽一口噬咬,头颅如狼,又变虎,倏然之间又变成蛟龙,一口咬下,上下颚张大到极致,如同将头颅顺着嘴巴撕开。抙 仅仅是一口,就将黑影撕碎吞噬,同时一股诡异的邪思魔意顺着联系传遍其余黑影。 裴东楼只觉一股无形的惊惧席卷全身上下,整个人都似在地狱中走了一遭。 拜火教的功法兼具武道和炼气,虽未将二条道路完美融合,但也兼具了不少优势,使得修炼者能行种种不可思议之事,在其余人眼中恍如神魔,诡异至极。 但再诡异,都不及此刻所遭遇的场景诡异。 对方似乎就是自己的克星,哪怕是这些奔袭的异兽,都能让裴东楼心神剧震,不敢抵抗,只想着奔逃。 在第一道黑影之后,又有三道黑影被撕裂,一股股暗色元气被吞噬,令得裴东楼越发惊惧。 “妖孽,休得放肆!”抙 就在这时,一道光华如流星般坠下,于临近水面之时骤然一展,现出一副万里山河图。 磅礴之气自图谱中散发而出,于前方显化为崇山峻岭,承托住当空落下的董元枢。 “江山如画。” 董元枢祭起法器,重重山峦显化,化为实体降落江潮,在轰鸣声中截断江流,阻挡于前。 “当日董某甫出封印,因多年虚耗而不复全盛,”董元枢负手而立,迎风朗喝,“今日,法器在手,当叫你这妖孽知晓我儒门······” 庞大如巨神般的身影出现在两山之间,隔空一指点来。 老前辈还是没习惯如今这时代的战斗风格,下意识地想来波嘴炮交锋,沉羿自然不吝于再度让其领教一下时代的变化。抙 “轰!” 万即是一。 千招百式化为一体,一指如峰,贯空而至。 万里江山碰撞指峰,江山异象顿时四分五裂,被这一指之中的无穷变化击破。 看似为一击,实则容纳千招百式,看似化万为一,实际上又是内藏无穷变化,无数招式倾泻而出。兼顾万与一,此招之下,无坚不摧。 江山异象被击破崩碎,指峰余势未消,轰得万里江山谱高高飞起,画上的山河都在不断崩塌。 董元枢亦是被碰撞的气流逼得不得不升空,又因法器受损,一口逆血涌上咽喉。抙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在半空中露出难以置信之色,“这才多久!” 从天溟海一战到现在,才过了多久,有十天吗? 仅仅是数日时间,对方竟是精进如斯,其实力精进之快,简直是匪夷所思。 他却是不知,就在这几天时间里,沉羿成为了佛门的恶面,在阿赖耶识上有所成就,实力突飞勐进。 之后,沉羿还去了星宫一趟,和妖道人有过交锋,甚至因为妖道人被封印而占了便宜。可惜妖道人到底还是要点面子的,并未说出丢脸的实情,只是简单描述了下战况。 直到现在,董元枢终于知晓了对方的实力。 耳听为虚,眼见也未必为实,只有亲身体会过之后,才能深刻认知到恐怖。抙 而四只异兽则是穿过还未完全散去的异象,继续追猎逃跑的猎物。 只是就因为这一瞬间的耽搁,前方水面上,一个身披麻衣,做居士打扮的僧人已经挡在前头。 “唯我独尊。” 一扬袖,一抬掌,宏大之力乍现,大如山岳的巨掌平推,山岳江河悉数崩毁断流,四只借水化形的异兽直面掌威,身形不断崩溃,又被浮现的玄暗之气所重塑。 “四大皆凶。” 沉羿的声音突然响起,四只异兽往上一跃,分化地、水、风、火四个气团,又冲撞在一起,形成一个如日轮般却携着崩毁万象之势的球体。 两相碰撞,佛掌对魔招,庞大的气机截断洪潮,撕裂大地,竟是将地面和洪流同时断开,扯出一个巨大的裂谷。抙 同时,两股气机碰撞,元气崩溃,空间动荡,俨然一副末日之景。 “裴东楼虽然不自量力,但他还死不得。”龙象大宗迎着狂烈劲风,身如菩提,澹澹说道。 他和裴东楼相看两生厌,但介于对方的战力,如今还是不得不保一下。 就算是死,也得发挥出应有的价值再死,而不是因为这不自量力的试探而沦为口粮。 “佛门之唯我独尊,乃是唯本我真我独尊,此言又是佛祖诞生之语,看来你是将自身和佛祖对等了。不过,便是佛祖今天也救不了他。” “这个人,我吃定了。” 黑水滔滔,荡遍天下,仅在瞬息之间,那玄暗之色就已经覆盖视野所见之潮流,同时更有乌云滚滚而来,遮天蔽日。抙 龙象大宗先前说过,这是圣人之风,如今他直面此等气象,当知自己所言无误。 第六百二十七章 龙象拔山 一尊巨大的经幢自乌云中降下,落到水面,便分化为无数诡谲的文字,组合成四道身影。 沉羿以波旬法器承载功力,分化出四道化身,分别持魔罗经幢、自在天伞、阐提戒刀、颠倒梦想四件禁器包围龙象大宗。 “欲界第一天四王天,领教了。” 与此同时,锦斓袈裟在空中迎风一展,又是一道化身借器化形,向着董元枢一抬掌,“欲界第二天帝释天。” 掌纳无俦天地之气,巨大掌印排空,浩荡之气直迫刚刚收回万里江山谱的董元枢。 沉羿同化山河,已是将自身混沌之气渗透入幽州各处,如今甚至要深入九地之下,他所具备的力量难以用言语来形容,已是不需要再为此担心,反倒是要担心自己的输出频率够不够。 如今他以气凝体,借法器而成形,哪怕远不及本体之躯,也具备着惊人的力量。 董元枢领会过那无俦大力,已是不敢妄想能够击败沉羿,如今面对巨大掌印,他以守为主,万里江山谱上一座山峰显化而出,迎向掌印。 “轰!” 空气震爆,气浪滚滚,两者的碰撞震动山岳,强风裹着气浪袭地,激起千重浪流。 龙象大宗察觉到这股气浪的凶暴,再去观包围着自己的四具化身,已是露出凝重之色。 “阐提戒刀,还有那锦斓袈裟······”龙象大宗正色道,“没想到这一次,太史楼没有夸大其词。” 自从暴露出和先代玄帝的密切关系之后,太史楼的中立地位就已经不保,随后太史侯又成了沉羿的头号黑粉,《谈道论武》的内容具有了强烈的偏向性,也逐渐不是那么可信。 从那以后,《谈道论武》就成了仅具参考的信息来源,权威性不再。 这一次《谈道论武》更是使劲地去黑沉羿,凡是能想到的锅都往沉羿头上扔,不少知悉内情的人都觉得太史楼为了抹黑沉羿已经不择手段了。 可现在看来,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啊。 更重要的是,随着《谈道论武》的更新,太史楼还将一条重磅消息传达给朝野内外的各方势力。 如果这一次没有夸大其词,那条消息,也可能是真的。 ‘还有,善这一次对此事如此郑重,有和大玄联手之势,他是否知晓其他本座不知的内情······’ 龙象大宗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倏地振袖,沛然之力荡开脚下试图吞没自身的黑水洪流,佛光出体。 “嗡——” 巨大佛相骤然显现,佛光普照,千重万道金光灿如日炎,射向八方。 但欲界第一天亦非易与。 “噼破旁门见月明。” 当先一具化身舞动魔罗经幢,一棒打下,有荡破万佛之势。 “绝圣弃智。” 自在天伞绽放昏黄之光,辅以自在天掌,混淆佛意,逆乱佛性。 “阿修罗堕业刀。” 阐提戒刀斩清净,堕罪业,令佛心无静,业障缠身。 “颠倒梦想。” 魔考之剑直直刺出,本末倒置,迷真认妄,以无常为常,以苦为乐,以无我为我,以不净为净。 四王天所持之器皆是佛门禁器,克佛迷佛灭佛,最是针对佛门功法不过,龙象大宗虽强,但在佛门禁器之前依旧是难以占得上风。 魔罗经幢破佛光,自在天伞乱佛性,阐提戒刀斩佛心,颠倒梦想开佛气,夺目佛光陡然扭曲,那庄严佛相已是染上了恶秽之色,迅速崩溃。 但在那崩溃的佛相之中显露的,却是更为强盛的佛光。 坚不可摧,无能截断,那佛光没有佛门的慈悲,却有着金刚般的不可摧毁。如金柱般的光华轰向侧面,一座足有百丈高的山峰被轰中,瞬间就被染成了赤金之色。 “起。” 龙象大宗五指虚抓,做拉扯之势,磅礴之气包裹山峰,陡然之间······ “轰!” 百丈高的山峰被生生拔起,庞大的山体向着此处撞来,其速之快,竟是让人难以反应。 拔山而起所需的力量完全不是摧山破岳可比,山峰之重难以估量,更携龙象大宗之力,其破坏力比之先前沉羿遭遇的陨星还要强悍。 彼时陨星才刚刚突破大气层,动能有所不足,而现在龙象大宗所拔起的山峰不光是远比陨星要大,更携其人磅礴之力。 “冬!” 就如大锤击鼓,庞大的山峰风分断洪流,震击大地,整个世界都似在摇晃,无论是上方的交战,还是下方刚刚开始的缠斗,都被这毁灭性的一撞而破坏,龙象大宗的身影也被山岳的阴影给掩盖。 ‘出动化身与本座交手,那其本体······’ 龙象大宗在阴影下消失了踪迹。 ························ 另一边,十余道黑影交汇,显化出裴东楼的身影,他在水面上急急而奔,化作一道黑烟,掠过重重山岳。 然而那种强烈的危机感却是如影随形地追着不放,四只异兽分明已经被拦下,但心中的压抑感却是有增无减。 】 他在山岳间游走,疯了般的逃窜,终于逃脱了黑水所在之区域,水面逐渐变得黄浊,并且不再汹涌。 但是······ 裴东楼骤然停步,激烈的劲风在水面上撕开长长的痕迹,如刀锋般延伸到远方,掠向那道屹立于视线尽头的身影。 “彭。” 沉羿一脚踏下,一条如毒蛇般的气劲被脚掌压住,被缓缓碾成渣,“时间到了。” 空气在凄厉的尖啸,光线照射到其身,便立即发生扭曲,元气逐渐畸变,如同毒蛇恶蛟般在四周游走。 天地,如同在悲鸣。 这就是天下无敌。 见到真身的裴东楼只觉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了心脏,扼住了神魂,让他这位天元武修都感受到了强烈的窒息感。 “啊!” 裴东楼再无先前那般从容,他狂啸出声,身如游龙,气弥上下,如漫漫长夜覆盖天地,黑暗中有一只只漆黑大手捏着印诀打来,破坏、污秽、混乱、背节、炽热、凶恶······诸般极端诡谲之意侵袭而来。 在生死危机下,他爆发出了最强实力。 第六百二十八章 坏世录 “吼——” 黑暗中传来了凄厉的狂吼,无边暗色如潮水般吞没一切,更有七只漆黑魔手各捏印诀轰杀而至。 在生死危机逼迫下,裴东楼不再逃跑,而是放弃侥幸求生,一身魔功结合武修之领域,吸纳领域之内所有的死气恶气,使得自身之功发挥到了极致。 七手魔印几乎是不分先后地击中目标,七种不同的恶孽魔气轰发叠乘,令得魔威超越极限。 然而,裴东楼却是殊无喜色。 只因这七大魔印竟是命中了同一目标——一只手掌。 分明是锁天布地之招,却击中了那一只手掌。每一只魔手都大过手掌,但最后最是七大魔印同时击在掌心处。 漆黑魔手扭曲成一股麻花,轰中了沈羿的掌心,然后被“一即是万”的防御之法分化、吸纳。超越极限的一招没有让对方移动一步。 “轰!” 裴东楼的双掌随后也印在了沈羿掌心,被一股黑洞般的吸力捕捉吸摄,牢牢套住。 “你尽力了。” 沈羿面色无喜无悲,但他身上的混沌之气却是逐渐沸腾,如活物般缠绕在裴东楼身上,鲸吞周身之气,同化三元,精气神悉数都被混沌侵染。 就在转眼间,裴东楼身上就被侵染了玄暗,气机从原本的黑暗混乱化为混沌。 也就在此时,龙象大宗的身影骤然闪现,手捏莲印,一掌按在裴东楼后心。 浩大佛气和无量混沌在裴东楼体内接触,碰撞,一股极具毁灭性的魔火自其体内爆发。 “轰!” 裴东楼炸成了一团暗光,他的所有都在暗光和魔火中蒸发殆尽,化作毁灭的冲击轰掣八方。 龙象大宗猛然后退三步,又是身影一闪,挪移至十丈之外。 而沈羿则是不动不移,手掌握拢,不拘是光还是火,都化为潺潺气流,聚合在掌心。 “好魄力。” 沈羿将汇聚的磅礴之力纳入体内,身上混沌之气浮动,“你不是来救他的,你是来杀他的。” 就如沈羿先前所言,裴东楼他吃定了,佛祖也救不了。 龙象大宗有自比佛祖之心,却无佛祖之力,他亦是救不了裴东楼,并且他自身也知晓。 所以,他放弃了拯救,而是选择了灭杀,至少不能便宜敌人。 “可惜本座依然阻止不了伱。”龙象大宗面无表情地道。 他确实杀了裴东楼,但裴东楼的所有功力、精元还是被沈羿所吸纳。 此时沈羿的身后气机起伏,混沌之气化作一尊通体漆黑,头戴王冠,七只手臂各自捏着诡异印诀的魔相,又逐渐消散。 拜火教暗宗的《坏世录》,已落入沈羿之手。 阿赖耶之网立时梳理此功精义,将其融入混沌,使得沈羿第一时间就掌握了此功。 这才是沈羿想要的目标,而非是功力或者精元。 对于现在的沈羿而言,力量已经不再是必要,毕竟他每时每刻都在增长着力量,知识、领悟,才是重点。 虽然以他的能耐,最终还是能够领悟相关精义,但能早些知悉,还是好的。 引发沈羿食欲的,正是裴东楼所拥有的知识——《坏世录》。 “准确来说,若非关键时刻有人相助,你甚至无法杀他,”沈羿同样是神色淡淡,“出来吧。” 他并未转身,但在身后不远处的山峰上,却有人感受到了针扎一般的感觉,如同两道凌厉的目光所注视。 “厉害。” 微尘散开,像是一道帷幕落下,那人现出了身影,“本座分明已经禁绝了内外交互,便是龙象大宗也没察觉本座,你竟然有所洞察。” 现身之人貌如少年,一袭白色儒衫,如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毫无气势。但只要认识此人者,没人敢真将其当做文弱书生。 “明不绝。”龙象大宗低声道。 出现于此,赫然正是不老山掌座——明不绝。 “大宗有礼,”明不绝遥遥颔首,算是见礼,然后笑道,“鄙人没想到天下无敌会在战前与人搏杀,为防此战影响之后的剑斗,便出手干涉了下,还望大宗见谅则个。” 他说起来好像是那么一回事,如果帮的不是自己的话,龙象大宗还真信了。 ‘能够让本座无所察觉,这明不绝还当真是如同传闻中那般诡异,而且他的境界······当是已经凝练了极元。’龙象大宗暗道。 能够让他无所察觉的,毫无疑问是凝练了极元的大宗师,因为龙象大宗本身便是这等人物。 否则的话,他也不可能轻易拔山破敌,脱离四王天的阻截。 “以往倒是没看出来明掌座的脸皮如此之厚,都快赶得上我了。” 沈羿听笑了,“不过明掌座这般做,就不怕剑神找你麻烦吗?我要是不在全盛时期,他可无法尽兴啊。” “确实有些怕,不过还好他不在。”明不绝也是笑道。 说话之时,又是另外两道磅礴气机出现,明不绝身后卦象飞舞,簇拥着沈羿的头号黑子降临;董元枢亦是驾着清风来到此处。 同时,无数字符向着沈羿滚滚而来,更有一件锦斓袈裟飘摇着落下,罩在沈羿身上。 “锦斓袈裟?”太史侯面色古怪。 难不成他扔到沈羿头上的锅不是锅,是真的? 锦斓袈裟可是大慈恩寺的重宝,有它在身,其人和大慈恩寺灭门这件公案铁定脱不了干系。 明不绝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他现在更关注的还是眼下这机会。 “乖徒儿,”明不绝笑道,“剑神还没来,不妨让我们四人与你过上两手?” 沈羿是孤身一人前来,而大玄和大离这两方却是各有两位大宗师在场,甚至还有明不绝这位凝练了极元的人物。这让明不绝心生主意,想要在剑斗之前砍上沈羿两刀。 “明掌座,你的徒儿早就死了,可莫要占我便宜,你我之间可没那么亲密的关系,”沈羿说着,脸上笑容明媚,“不过明掌座想要和令徒团聚的,我却是乐意成全的。” “众所周知,天下无敌向来以急公好义著称,乐善好施正是我最大的优点。” 我原想今天爆更一百章,是不是很大胆,很厉害,一百章,就今天,就在今天,一百章。所有的读者,订阅的不订阅的都很兴奋,一百章,一直说的都是一百章,但我最后放弃了嗬嗬嗬(国师の笑) (本章完) 第六百二十九章 天下皆敌天下无敌 一共四位大宗师,其中明不绝和龙象大宗还都是凝练出极元的强者,二者深不可测。 明不绝自突破之后,虚时变越发匪夷所思,适才他正是以此法牵制沉羿,令沉羿的动作有了一刹那的延迟,才使得龙象大宗毙杀了裴东楼。 而龙象大宗则是有大决心、大毅力,更有大机遇。 此人身怀一颗金刚心,贯通密宗、净土宗乃至婆罗宗之法门,于佛功之中自辟一道。论成就,三宗之中以此人为最,律宗、经宗皆不能及。 他适才正是以《吠陀经》中的攻伐禁术灭杀了裴东楼,其人至今还未显露出全部实力。 另外,太史侯自《易经》中革创新功,亦非等闲。董元枢虽然因为虚耗千年,对不起其千年老怪的岁月,但好歹也曾在星宫中担任一殿之主,也是一大战力。 四位大宗师在此,明不绝觉得优势在我,能打一波。 前提是四人能够合作。 “本侯如今欲行之事,唯有清理门户。”太史侯冷冷道。 董元枢闻言,脸上顿时铁青。他是千年前的儒门大能,如今被后辈如此嘲讽,岂能忍耐。 “你所欲行之事,便是欺师灭祖?”董元枢沉声道,“看来如今的儒门当真是堕落了,待某执掌道统,定要洗清沉疴,还儒门一本来面目。” 论嘴皮子,儒者向来不弱于人,其能耐甚至还在佛门之上。因为儒者最擅长的,便是占据道德制高点。 两位儒门大宗师如今皆是恨不得铲除对方,好让儒门顺自己心意前行,这针锋相对之势已经表明了无法共存。 至于龙象大宗,这位有金刚之心,不为万物所动,便是行屠夫手段也不影响其一颗佛心,但也因此,他永远不会动摇自身初心。 对于明不绝的提议,龙象大宗直接以行动回答。他足踏佛光,身临半空,落在不远处的一座山头,在一处悬崖上盘膝坐下,静静等待剑斗的开始。 此地,正是沉羿和剑神约战的开明山。 裴东楼并非是闷头逃遁,他所选择的路径毫无疑问是生机最大的。因为和剑神的约战,大玄方面的强者也会抵达开明山附近,遁逃至此,哪怕是被沉羿追上,也可借大玄方面的强者之力阻敌。 没办法,谁叫沉某人天下皆敌呢。 可惜裴东楼还是错估了自己和沉羿的差距,也低估了沉羿的实力,哪怕他逃遁至此,也终究未能为自己挣得一命。 眼见着龙象大宗不参与,太史侯和董元枢又是针锋相对,明不绝亦是心中感叹人心不齐。 哪怕是眼界高远如大宗师,不会受两国之仇所限,却也因为各自的原因而不可能联手。看似天下皆敌的沉羿,实际上相当安全。 ‘哪怕天玄帝道出了天妖之害,也不可能让所有人勠力同心,这便是人性啊。’明不绝心中轻叹。 休说是这三位了,便是明不绝自己,也不可能因此而和沉羿豁命搏杀,他又不是什么正义使者,尽管沉羿迟早会侵犯到他的利益,但这不是还没侵犯到吗? 现在还轮不到明不绝去急。 为了未来的生死存亡而让现在的自己去搏命,这何尝不是一种本末倒置。 “怎么?明掌座这又不出手了?”沉羿见状,轻笑着说道,“不老山掌座,名不符实啊。” 言语中的讥嘲意味几乎都快溢出来了,但明不绝还是稳如老龟,毫无出手之意。 “乖徒儿莫急,等到你与剑神斗完之后,就轮到我们了,”明不绝大有一种唾面自干之态,悠悠说道,“你和剑神激斗,本座都会看在眼中。本座会研究你的招法,窥清你的根基,乃至看出你的破绽,想来其他人也会如是。等到这一战结束之后,你会知道,何为天下皆敌。” 现在不动手,不代表战后不会动手,这一点适用于明不绝,也适用于其余所有人。 在这一战中,所有人都会仔细观察、研究、推衍,将沉羿的招式和功法看得清清楚楚,并加以分析。待到战后,沉羿就算是赢了剑神,也将面对一大群细究其功法根基的大宗师。 明不绝娓娓诉说,欲要以此来干扰沉羿的心境。 他也并未掩饰这用心,甚至可说是挑明了,就是要让沉羿为此牵动心神,在接下来的这一战中受到影响。 以剑神的剑心,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破绽,都会被其所察觉,并以剑将这破绽化为败亡的要因。此人就是为剑而生的,面对他,实力的高低会影响胜算,但绝对无法决定胜负。 “是吗?” 沉羿笑了,“那到时候,明掌座也会知道,何为天下无敌。” 天下皆敌,天下无敌,一字之差,所代表的意思却是截然不同。 沉羿周身混沌萦绕,朦朦胧胧的气机和周边天地之气相触,衍生出激烈的变化,有黑色的电光在激窜,一种无形的季动出现在每一个人心中。 这是警惕,是惊惧,是厌恶,亦是憎恨。 明明是大宗师,此刻却难以控制自己的心神,他们在本能地警惕沉羿,厌恶沉羿,甚至憎恨沉羿。 那被混沌萦绕的身影立身于此,却和天地格格不入,如同处于另一个世界。 ‘天地之气在排斥他的存在······’ 这个念头,出现在所有人的心中。 本不该有灵性的天地之气都在排斥着他,甚至可以说是天地在排斥着他。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心有所感。 “铮!” 一声剑鸣突然响起,远方的天空开裂,一道剑痕由南向北,矫矫如龙,迅疾到来。 与此同时,大量的气机出现,天上地上,山岳之间,水面之上,一道道身影先后进入眼帘。 剑神来了。 大玄各方势力也来了。 因为《谈道论武》的发布,也因为天玄帝传出的消息,各方势力终是开始坐不住,意图通过这一场剑斗来确定消息。 剑神应战,本是一个极为不利的结果,但因天玄帝当机立断,使得这个结果为他所用,如今作为反击的兵刃对向沉羿。 第六百三十章 众强云集天下瞩目 分天的剑痕蔓延至开明山,一道剑光自空中投下,落在前方山头上,现出卓然身姿。 山既名开明,自是有相对之形。开明山九峰如开明九首,森然屹立,此时剑神便落在居中的那一峰上。 这位剑道巅峰的人物只身着一袭简约白衣,以一根玉簪简单束起长发,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熏香之气。 自定下战约之后,剑神沐浴斋戒三日,然后便仅着一袭简便的白衣,携一口佩剑,便来应战。 以大宗师之境界,本不需要这些仪式性的准备,不过剑神依然这么做的。 这是对自己生命的尊重,亦是对敌人的尊重。 沐浴斋戒,是为静心养神,仅着白衣,是为动作灵便,多年以来,剑神每逢大战,都会如此,此次亦不例外。 剑神到来之后,天上的剑痕渐渐淡去,然后,才是各方势力的到来。 因为在此前,剑神之势太过凌厉,以致于无人能在其方圆百里之内久留,他们只能遥遥坠在后方,跟随着前来。 当先到来的,是一架巨大的铁鸟。 鸟做凤形,铁羽森森,翼展足有十丈,飞行之时风起云涌。 这是十大派中的铁门。 随后,剑气凌空,数道身着星袍的身影划空而来,身上皆携长剑,剑势森然。 这是十大派中的天河剑派。 再然后,则是生机盎然,携乙木之气南来的百草谷,乘船逆流而至的大江帮等门派。 各种气机纷现,各路人马先后到来。 之后又是过了片刻时间,浩浩荡荡的元气之潮荡空,一道卓然身影携无俦之势落在九峰之一,和明不绝所在的山峰临近。 元始门·元武。 又是一位大宗师。 经过长期的修养,这位元始门门主的伤势也已经痊愈,正好前来一观沈羿和剑神之战。 “桀桀桀。” 元武之后,怪笑声响起,有血浪滚滚,排空而至,血色光华闪烁,在场之人皆是感到气血浮动,一些修为较弱之人更是感到精血蠢蠢欲动,似是随时都要破体而出。 “血神渊。”明不绝眸中精光闪烁。 这也算是他们这一边的,但现在,明不绝却是摸不准血神渊的倾向了。 渊主血河老人和不死道人交往甚密,当初攻打真武道之时,不死道人便是血河老人拉来的。在不死道人身份暴露之后,天玄帝和明不绝亦是怀疑血河老人的身份,双方的合作关系不再如先前那般紧密。 现在再见血神渊之人,明不绝自然是关注有加。 血流荡空,有粼粼血云升腾,内中传来清脆响声,随后就见血雾散开,从中行出······ “驴!” 在场众人皆是不由自主地微微瞪眼,就连大宗师之流也不例外。 只因那从血雾中行出的,赫然是四只血色的毛驴。 那是血神子拟化而成,并非真正的毛驴,但观其毛发、形态,要说这些血神子没钻过驴身,明不绝是不信的。 太详细了,太像了,甚至连不自觉咀嚼的模样也很像。 眼前这四只血色毛驴,怕不是都去驴圈进修过。 “桀桀桀桀······” 一道血影从四只血色毛驴后方走出,发出一阵渗人的怪笑,向着下方宣布道:“血河老人已经是昨日黄花了,如今血神渊由本座当家做主,本座九霄血魔,尔等都给本座记好了。” 九霄血魔······ 知晓这一人物的人皆是心中涌出古怪之念。 据他们所知,这一位被关入灵龙铁刹镇魔洞之后,那群和尚正是以驴皮为封禁之材,将其化作了驴身。如今血神渊的四个已经修出血神子的人物也化作驴身,这很难说不是这位新任渊主的私人恩怨在作祟。 毕竟当初血神渊可是对九霄血魔的求援视若不见,任凭他被灵龙铁刹拿去的。 血神渊之后,又有数道一看就不是正道中人的气机接近,一道道奇形怪状的身影落在其中一座山峰中。 这显然也是魔道中人。 血神渊的五位也同样落在那座山峰上。 正道,魔道,还有各路人马,一座开明山,汇聚了全天下过半的高手。 而在中央山峰上,沈羿徐徐落地,身上的混沌之气令得此峰染上层层暗色,同时一股凌厉之气出现在沈羿身上。 “剑道,”太史侯低声道,“天下无敌的剑道,该是及不上剑神的。” 沈羿出道以来的所有战斗,太史楼皆有记载,除却一些没有活口的,其余的,包括灵龙铁刹那一战,太史楼也是知情的。 便是灵龙铁刹当中,也不乏太史楼的探子。 总结所有信息,太史侯对沈羿的了解颇为深刻。他知道沈羿是通晓剑道的,但沈羿绝大多数时候都不怎么用剑。 亦或者说,沈羿不需要专用任何武器、招式,他本身所学相当之杂,武功也相当之全能,可谓是样样皆通,样样皆精。 但要说沈羿的剑道能够胜过剑神,太史侯是不信的。 “不用剑道,他不可能让剑神赴死。”明不绝亦是低声道。 这是一场剑斗,那就必须以剑分出胜负。否则的话,剑神不会甘愿赴死。 他只能死在剑上。 若是斗剑输了,即便明不绝等人救下剑神的性命,剑神也会自尽,承担败者的后果,若不是······ 总而言之,这必须是一场剑斗。 “且看下去吧。” 有低语之声在二人耳中响起。 这是天玄帝的声音。 这一位,也来了。 不光是他,还有一些人,他们都来了,只是没有出现在明面上。 这一场剑斗,汇聚了天下所有高手强者的目光。 这一场剑斗,绝对不会因胜负抵定而结束。 而就在二人对话之际,沈羿已经伸手虚握,一口雕刻着佛魔,缠绕着血管的长剑从他掌心长了出来。 波旬法器中的魔考之剑在沈羿手上呈现,且比起过往之形,眼下的魔剑剑柄上多出了数根血管,其另一端没入沈羿的手臂,肉眼可见的混沌之血从沈羿手臂中流出,汇入了魔剑之中。 因为水群,又迟了。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一章 “来了。” 一声低呼,不知何人所发,所有人立时提神。 空中纷纷扬扬飘落着雪花,纯白的日轮自苍空而降,日光即剑光,剑耀天地。 瞬息间,剑光夺目,四面八方的观战者发出声声闷哼,显然是因为注视日轮而被伤及,若非剑神没有刻意针对,此刻也不知会有几人幸存。 光是剑光,就足以杀却大宗师以下的修行者,剑之杀伐被体现到极致。 但是这日轮也仅闪耀了瞬间,玄暗之光紧随其后浮现,悲鸣哀嚎之声盖过了剑之铮鸣。 元气被悲鸣,天地之间有哀嚎般的声音回荡不绝,一口擎天剑刃骤然显现。 “天地唯我道。” 玄暗之剑吞纳无俦之气,强悍的剑威令山河失色,风云变幻,一时之间,那擎天剑刃充斥了观战者视野的全部,如寰宇尽皆归一,化剑而动。 “灵觉压制,好强的功力!”明不绝眼童微缩。 和此前的龙象大宗等人一样,明不绝同样是感受到了那强横功力,只觉六感皆受压制,虽还未严重到产生扭曲的地步,但也足够令其感知大受影响了。 天地唯我,便是天地也将屈服,剑刃横天而落,裂斩剑光,以无匹之势开裂日轮。 就在刹那之间,遮耀天地的剑光便被玄暗所取代。 纯白的日轮被斩裂,玄暗自天而落,剑神亦是感受到了那种绝对的压制。相比较当日,眼下的沉羿虽未尽展手段,但那强横的力量却是已经通过这一剑体现出来,二者在力量上的差距显而易见。 但剑神并未感到丝毫怯意。 他扬手握住日轮中坠下的剑器,剑罡聚于一线,斩! 剑之杀伐,因为凝聚于一线之间,是以无坚不摧,剑神在功力上有差距,但他在杀伐上却是不弱于人。 一线剑光迎上擎天剑刃,剑与剑的碰撞激越出尖锐的鸣啸,中峰之顶顿时被无数剑痕切割。 剑神之剑凌厉万分,竟是以锐斩强,撕裂擎天之剑。 只见玄暗被一道刺眼之光撕裂,三尺剑长驱直入,穿空刺杀那屹立在混沌中的身影。 “不差。” 施展全力的剑神让沉羿出声称赞,随后长剑指天,剑引天雷。 “天雷导我剑。” 雷光之迅疾超越人力,狂暴的电光落入魔剑之上,沉羿引剑而出,剑势之快,竟似是近光。 乾坤任我行。 乾坤阴阳交雷霆,电流推动极限之速,沉羿身影一幻,已是近乎脱离了剑神的感知捕捉。 时间如同在这一瞬停止,沉羿侧身避过凌厉剑锋,剑带混沌之气,斜斩剑神胸膛。 以其实力,便是剑神所炼之剑体再如何强悍,也无法挡下此剑。 然而······ “锵!” 三尺剑突然一折,竟是在不可能的情况下转圜,追上“颠倒梦想”,与其交击。 雷刃爆发出狂暴电芒,和凌厉剑气碰撞,山峰顿裂,以双剑交击之处为点,自峰顶到地面,撕裂成两部分。 “剑神之速确实无法追上这极速,但他的剑可以,”远方的明不绝低声喃念道,“他早已达至人剑相御之境,人可御剑,剑可御人。” 对于沉羿的极速,明不绝这一方当然不可能不提防,若无法让剑神拥有企及此速的能力,天玄帝他们可不会让剑神前去送死。 以剑御人,短距离之内的爆发,三尺剑完全可以企及这等极速。 “并且,眼下已至三尺之内。”太史侯亦是说道。 三尺之内,天下无敌。这不光说的是三尺剑之凌厉,更是对剑神之剑法的形容。 天元武修之领域出现,却仅限于周身三尺,剑神运剑,身形化虚,如不存在之形体,其人之精气神已是与剑合一。 剑神应当是还未凝练极元的,但当其人剑合一之时,剑气却是已经和极元无异,可称剑元。 剑气煌煌,撕裂出漆黑的剑痕,空间于剑锋之下显得格外脆弱,被悉数撕裂,交错的剑痕罩向沉羿。 “万物成我剑。” 沉羿之意浸染万物,风云为剑,苍天为剑,山峰为剑,九地为剑,甚至连血肉亦可成剑。 剑意出现的刹那,天河剑派那边突然出现惊呼之声,却见前来观战的两位玄胎高手浑身畸变,血肉骨骼尽数压缩,化作了两口血肉之剑飞向中峰。 其余观战者亦是同样出现了异变,不少人感觉自身血肉蠢蠢欲动,玄胎以下的修行者悉数化为了血肉之剑,玄胎武修若是钻研剑道,也可能一时不慎被其所动,化剑飞向中峰。 万千剑影向着中峰汇聚,被斩裂的中峰更是惊变连连。 就见沉羿一脚踏地,向后飘飞,脚下的山峰拔地而起,被斩裂的一半峰峦化剑升空,挡在了剑痕之前,磅礴的剑气顿时爆发。 然而,无用! 剑痕撕裂化剑之峰,磅礴剑气亦是被一剑斩裂。 剑神仗剑追击,三尺剑域之中剑轮转动,粉碎一切攻势。 风云之剑自天而落,万千剑光纷乱不绝,碎! 血肉之剑震荡精血,爆发出十倍之力,碎! 玄水之剑诡邪万分,聚散无形,碎! 剑势剑气剑意剑心剑器,皆化为一,剑锋所向,不拘有形无形,有质无质,悉数可斩。 空间可斩,重力可斩,乾坤可斩,无不可斩。 他超脱了空间的局限,挣脱了重力的束缚,乾坤难以困形,阴阳不得包容。 昔年剑神便是以此剑斩裂地脉,斩杀真龙,后来与萧抱月一战,万法不侵的太极亦被此剑所破,如今轮到沉羿面对这一剑了。 并且,今日之剑神非昔日之剑神,他的剑,远比过去要强。 “唯我唯一之剑······” 沉羿如同处于另外一个时空,不急不缓的话语在刹那都不到的时间里传入剑神耳中,“既是如此,我便以万物万象之剑对之。” 他所出之剑式皆是随创随立,动念可得,阿赖耶之网统合众智,其思维之广、思绪之快,皆非剑神可比。 就在这一念出现之时,新的剑式便已经创出,被沉羿所施展。 万即是一。 风云、山峰、血肉、元气,手中长剑汲取混沌之血,如黑洞般吞噬万物,将万象万物化为一体,锻造出一口混沌之剑。 剑对剑,唯我唯一之剑对万物万象之剑,两道剑光在长空碰撞,空间爆裂,剑气向内凝缩于一点,然后,骤然膨胀。 连光都似被剑所斩碎,向外膨胀的剑圈破碎了光,化为黑洞,其所过之处,一片黑暗,山峰、树木、洪流,悉数被吞没。 周边九峰的众人纷纷后退,却还是有不少人被剑圈吞噬,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剑气彻底撕碎。 山峰、树木、洪流,乃至元气、空气、光线、神念,一切都被剑气撕碎,开明山如同回到了天地开辟之前的混沌,一片黑暗。 沉羿和剑神也同时遭受到了剑圈的绞杀,剑神周身剑轮运转不绝,和撕碎一切的剑气碰撞,却还是难以阻挡无孔不入的毁灭剑潮,周身出现道道剑痕。 反观沉羿,他于黑暗中纵横,所有剑气皆被“一即是万”所分摊削弱,吞噬。其身如游龙,闪烁欺近,“颠倒梦想”刺入剑轮之内,混沌剑气竟是同化凌厉剑轮,直刺剑神本体。 “剑魔由心生。” 剑意骤发,魔考之剑侵入心神,其速之快,便是剑神剑心通明,也来不及避让。 他只觉那一道剑意入体,眼前天旋地转,倏然变化,乍见万千幽灵飞空乱舞。 “莫问天,为我等偿命!” 一颗颗狰狞地头颅向着剑神咆孝,一幕幕场景在眼前飞速闪过。 那是屠龙之战,剑神一剑斩龙之景。 那是地龙翻身,万千生灵沦亡之景。 侵入心神的魔意向其发起拷问,向着剑心疯狂冲击,释放出无穷的怨毒和憎恨。 然而······ “阻我剑道,斩。” 剑神心起剑意,斩破万千之景,无穷怨毒亦是为剑所破。 莫问天剑心之坚,比铁石还要胜过百倍千倍,就算知晓自身造就了大灾,令万千生灵沦亡,他也不会因此而生出丝毫动摇。 无数幽灵被剑所破,眼前又是一变,竟是来到了一处阴森诡异的宫殿。 “阎王有令,莫问天十恶不赦,打入地狱受刀山、油锅之劫。” 他的身体如被抛落,从阴森宫殿内直坠地狱,下方正是刀锋如林的山岳。 嗤嗤嗤—— 身体坠地之时,刀锋贯体,剧痛的痛感席卷全身,直叫神魂剧震。 但莫问天之心依然平静,剧痛再烈也无法影响其分毫,“虚景外相,不存我心,斩。” 剑光再现,刀山地狱之景已是倏然被破,场景变幻,莫问天骤然发现自己竟是成了一女婴,被一稳婆抱在怀中。 又在转眼间,女婴成长,学习三从四德,出嫁,洞房,怀孕,生子。 比之先前的折磨,这一次所呈现的却是漫长的人生,剑神仿佛轮回转生,被塞入了另一个人的身体,经历了其人生。 平澹却幸福的记忆涌入心中,一瞬间就让莫问天度过了三十年岁月。 然后,异变再现。 地震突发,整个天地都似在颤摇,房屋跨塌,女子丈夫被压在屋下,只能带着孩子出逃,却不想路上地裂,孩子落入了地缝中,坠到深处,摔成一团肉糜。 “啊!” 女子高声哀嚎,凄厉无比,一种发自内心的母爱和悲痛席卷了心神,让莫问天的心湖都忍不住出现一丝波动。 但在下一瞬,那冰冷的剑心再度浮现了剑意。 “斩。” 哀嚎的女子和摔死的孩童悉数被斩,整个世界也被斩却,莫问天的心神挣脱而出。 现实中。 剑神眸现剑光,清亮的眸子倒映着此来的剑锋,那漫长的幻境竟是连刹那时间都不到。 “斩。” 三尺剑横斩剑锋,铿锵声中荡开魔考之剑,反以凌厉之势削向沉羿。 “锵!” 沉羿仗剑格住三尺剑,眸中晦光隐现,与剑神四目相对,露出惊叹之色,“善恶不能加于你身,苦痛无法阻扰你心,便是连舐犊之情都只能影响一瞬间都不到的时光。并且在之后,你斩杀情意,下一次便是再度动用此招,也无法惑你心神了。” “莫问天,你之心境,堪称太上无情。” 那三十年的记忆非是虚妄,乃是沉羿的一个信徒之记忆。那女子经历了幽州大地震,失去了一切,心中之悲愤至今难消。 沉羿将其记忆渡入莫问天之心,正是要以其人生来挤压莫问天自身之记忆,攻破莫问天的心防。 但是,无用。 变为女子的不适也好,怀孕生子的经历也罢,甚至连最终的母爱和悲痛,都无法影响这个剑中之神。 “我心如剑,神剑如我。” 剑神之身影越发虚幻,其人与剑已是不分彼此,“我乃剑神。” 精气神彻底融入了三尺剑,化作剑元流转,凌厉之气刺破了黑暗,将其撕碎,现出已经弥漫着无尽尘埃的区域。 开明山已经被彻底摧毁,化作尘埃散于天地之间,此刻二人就在半空,持剑交击。 “千难万险,我自一剑斩之。” 剑元激荡,剑神之觉自身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他在和沉羿这一战中再做突破,一身剑道攀升到新的高度。 无尽的灵感自心中浮现,他看到了长远的前景,并向着前方不断突破。 一剑破万法,一剑生万象,一剑演万道,无穷无尽的念头在心中泛起,激撞出智慧的火花,他心神激荡,只觉自身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我道成矣。”剑神高呼道。 “是吗?那恭喜了。” 沉羿微笑着,将无穷无尽的意念灌入剑神心中,“就让我来推你一把吧。” 他将所有的剑道领悟灌输给剑神,且在同时还疯狂推衍着剑法,衍生出新的剑道体悟。 意念如无量大海,贯注到剑神的心中,让他的心神都被剑给充斥,乃至于自身的人格都在稀释。 剑的体悟,已经超出了剑神的人生,是其人生记忆的百倍千倍。 “等等!”莫问天惊叫,他在这一刻,终于露出了人的感情,“太多了。” 第六百三十二章 剑中之神的末路 剑神不乏逐道之心,他追逐剑道的觉悟当世无人可比,便是往前千年,往后千年,怕是也无人可比剑神。 但觉悟由何而来? 人之心,人之觉悟,皆是由人,或者说这个人格而来。 当人格被稀释,所有的觉悟,所有的决心都会澹化,属于这个人的一切都在远去。而当剑心不再强大,生存的本能自会驱使着他做出最佳的选择,开始抗拒剑道体悟。 但剑神的剑心又不容许他去抗拒。 舍剑之外,再无他物,若为剑道,一切皆可牺牲,包括性命。 若是因为惧怕死亡而拒绝剑道突破,那他的剑心就垮了。 可若是依剑心而行,接受剑道体悟,那人格就将稀释,剑心也同样会因此而衰弱。 于是剑神就面临一个极为艰难,极为尴尬的境地。 大量的剑道体悟稀释他的人格,令剑心衰弱,生存的本能开始占据上风。而当其人格勉强维持住之时,剑心也随之稳住,又开始接受体悟。 体悟又进一步稀释人格,让生存的本能再度压下剑心,然后剑心又复起。 剑神的道太过极端,容不得他物,也造成了眼下这进退两难之境地。 他甚至没有选择的余地。 剑神的面容像是分成了两个人,半张脸充满挣扎,半张脸满是冷冽,一只眼睛有着对生的渴望,另一只眼睛充斥着为剑奉献的觉悟。 “这就是剑中之神的末路啊。” 沉羿手臂上的血管涌动的鲜血,“颠倒梦想”剑气大盛,此时的三尺剑完全不可及。 “锵!” 剑光激震,剑神如折翼飞鸟般从空中坠落,在空中洒出一连串的鲜血。 因剑心起伏,剑神的剑势大衰,哪怕是有三尺剑架挡,沉羿的剑气也依然透过剑刃,在其面孔上留下了长长的剑痕。 这一下,他的面孔是当真分成了两部分。 “不好,剑神的剑势衰颓了!”远方的明不绝和太史侯皆是眼露惊色。 明明先前还是剑势如虹,那不断攀升的剑光煌煌如天日,显然是剑神又有突破,可在下一瞬,情况却是急转直下。 剑势衰颓代表着剑神不光是落入了下风,甚至连继续战下去的状态都没了。 这样下去,剑神将会败亡。 明不绝当即就要出手阻止,但远方的沉羿显然更快。 因为剑神的剑圈,开明山九峰悉数化为齑粉,众人也齐齐退出十里,如今距离战场虽不算远,但也不近。 最重要的是,沉羿同样身具极速。 就见高空的身影掠击而下,势如天公判罚,剑如天河倒悬。 “众生由我灭。” 如恒沙之数的剑光向下倾泻,地面上的洪流都被碎裂成雪花,化为水雾升腾,剑神在半空中勉力运剑阻挡,但以其如今的情况,又如何能挡下这般凶狂的剑式? 仅在刹那间,剑神便身中数十道剑光,周身鲜血飞洒,一身剑体都被斩得破破烂烂。 他落在水面上,狂暴的剑气撕裂洪流,让其身形堪堪落到下方河床上。 “不要······太多了······” “不,我心唯剑!舍剑之外,再无他物。” 剑神昂起头,被斩裂的面孔满是狰狞,言语混乱不堪。 他看着那恒沙剑光之后的魔剑,也看着那坠击而下的沉羿,陡然倒转三尺剑。 “嗤——” 剑锋从脸上闪过,充满挣扎的半张面孔被削去,只留下最极端的觉悟。 进也是死,退也是亡,不进不退更无好下场,既是如此,倒不如选择最辉煌的死法。 剑神这一剑削去了半边脸,也强行斩去了本能,海量的剑道体悟涌入心神,他运转三尺剑,在人格被彻底稀释之前斩出最后一剑。 “嘶啦——” 空间开裂,一道剑光冲天而起,破灭恒沙剑光,更在天地之间撕裂出一道深邃的裂缝。 剑神飞空迎击,耀眼的剑光夺尽了世间一切辉煌,爆发出最极致的凌厉。 双剑交锋,“颠倒梦想”亦是难敌此剑之锋芒,从剑尖到剑柄,被一分为二,三尺剑再进,欲取沉羿之性命。 “好。” 时间在这一刻恍如禁止,沉羿轻道一声,身形大变。他化为黑暗星云般的混沌人形,右手松开剑柄,抓住了三尺剑的剑锋,混沌之形剑气难伤,左手截击,小臂以下化为锋刃,斩断了剑身。 这具身体经过一次又一次的蜕变,已是超过神兵利器,身体才是沉羿最强的武器。 “你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沉羿手抓断剑一送,剑刃还予剑神,刺入其胸膛,推着剑神坠向大地。 “轰!” 混沌之气将空间裂缝强行压合,沉羿以剑刃将剑神推向大地,二者如流星般袭地,撞出巨大的天坑。 “剑心剑意剑势皆达至巅峰,你将会成为天下第一神剑,可于剑中称神。” 天坑中,沉羿一掌按住剑神的头颅,混沌之气疯狂涌入天灵,涤荡全身,属于沉羿的剑道体悟也悉数灌入剑神的心中。 人格被剑道稀释,澹化到不存在的地步,而身体则是被混沌之气塑形,血肉吞噬断裂的三尺剑,又开始压缩凝聚,焕发出剑的锋芒,骨骼不断的变化,被血肉包裹着化出剑形。 就在沉羿的掌下,一口血肉之剑,一口剑器之神正在成形。 剑神整个人都在向着剑器转化,而他所接收的剑道体悟,他所感悟出的剑道,也和沉羿的意识交融,反被沉羿收纳。 一口一人多高的大剑在成形,以骨骼为嵴,以血肉为锋,半张面孔烙印在头骨上,嵌在剑格处,脸上还带着那最后的决然。 “以幻境助增你之剑意,以剑道涤荡你之心神,神剑如人,人乃剑神,”沉羿一边塑造着剑器,一边澹澹说道,“你乃剑中之神,亦为剑器之神。” 从前的剑中之神,是剑道之神,而现在的剑中之神,则是剑器之神。他的剑道被沉羿收割,而其剑体则化为剑器,为沉羿所用。 这便是沉羿为剑神选好的结果。 这便是剑中之神的末路。 第六百三十三章 此刻天下皆敌 明不绝如光似电,飞入天坑之中,一眼就看到背对着他的混沌人形。 「虚时变。」 他不假思索,立时出手,气机绽放如火,身影化为一道流光,而天地则如遭冰封,凝固停滞,万物不动。 明不绝凝练出魔元之后,将自创的「虚时变」进一步演化,能够同时运转两种不同相反的奥义,加速自身的同时,迟滞万象,令「我」和「他」处在两种不同的极端。 先前明不绝出手牵制沉羿,正是以大宗师之领域覆盖沉羿,迟滞其气,为龙象大宗争取到了那刹那都不到的时间,让其毙杀裴东楼。 现在,明不绝全力出手,快与慢施加到极限,刀与剑交错而过,冰冷的锋芒斩切在混沌之身上。 而沉羿,毫无防备。 以不死魔刀之狠厉,长生魔剑之凶狂,便是当初的律宗也无法完全以金身挡下,在久战中遭受重创,如今明不绝实力更上一层楼,刀剑更为强横,更为霸道。 然而,沉羿之身可挡三尺剑之锋,明不绝的刀剑再如何强横,也比不上三尺剑的凌厉。 刀剑斩过,混混沌沌的人形毫发无伤,反倒有一股凌厉之气透体而发,让明不绝心生危机。 退! 他抽身急退,一如出手之时,瞬息间编制天坑边缘。 而那凌厉之气则是破穿数里之距,撕裂天坑,斩分潮流,后方要涌入天坑的潮水被分裂成两截,且那撕裂出的剑痕久久不见浊流涌入。 「这剑气之凌厉,不弱于剑神。」 明不绝感受着那令人心生寒意的凌厉,心中暗道。 此时,其余大宗师也是先后赶到,太史侯飞身落到明不绝身侧,双足悬浮,离着泥泞地面寸许,问道:「剑神呢?」 「剑神?」 前方的沉羿褪去了混沌,再度显化出了人身,他笑着拔起一人高的大剑,转身挥动,「剑神在此。」 大剑斜指地面,剑气森然,凝缩的骨骼在剑身中发出幽光,令剑身表面浮现出瑰丽又残酷的痕路,荡开的气机化为涟漪,在地面上留下一层又一层的剑痕。 【鉴于大环境如此, 「剑神!」 太史侯一眼就锁定那凌厉剑气的来源,心神剧震。 这股剑气,还有那嵌在剑格上的头骨,错不了,这就是剑神。 「剑神······」明不绝的童孔凝缩如针,同样是压抑不住震撼,「被炼成了一口剑。」 这世间不乏以人祭剑之法,也不缺少以尸体为材炼制的法器,但眼前这口剑,这种炼制,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叫人惊骇至极。 如此残酷,又如此的······强横! 剑强横,炼剑之人,更强横! 在众人环顾之下击败剑神,更将剑神炼为剑器,且在这过程之中,没人能够阻止,便是一直抱着支援剑神打算的两位大宗师也没能阻止他。 「天下无敌!」太史侯念叨着这四字,一个又一个卦象现形,化为八卦围绕着身体旋转。 与此同时,董元枢踩着万里江山谱,飞到沉羿后方,手中一杆铁笔闪着遗泽。龙象大宗不疾不徐地出现在右方,在天坑边缘上负手而立。 不曾有言语交流,但共击之势已成。 天坑之外,其他前来观战的势力亦是露出惊惧之色,心中既是忌惮,又是下定了主意。 沉羿为天地所不容,其本身气息就足以引起他人恶感,无论正邪,都难以对沉羿认同。甚至在一些实力低微者的眼中,沉羿的形象已经被扭曲成邪物的模样。 他们的感知不足以承受混沌之气的压制,被扭曲异化。当他们注视沉羿之时,哪怕没有因为邪染而发疯,也只能看到古怪的人形,或是邪恶的魔物,各人眼中所见形象虽有不同,但都和正常的搭不上边。 在这种感官的驱使下,该如何选择,已经无需质疑了。 或是专门饲养的信鹰,亦或者是传讯符箓,众人以各种手段送出消息,将所见所闻传达给所属势力。 杀机并未因为剑斗的结束而散去,反倒是更为强烈,更显森冷。冰冷的杀机和敌意笼罩在天坑之中,甚至因为过去强烈而演化出诸般幻景。 此刻,沉羿天下皆敌。 太史侯深吸一口气,大袖鼓胀,将功力不断催谷,「天下无敌,今日你必须死在这里。」 不能再继续放任下去了,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将这祸害毙杀于此。 眼下他刚经一场大战,虽然天元武修的罡气难有耗竭之时,但心力、意志皆有损耗,不可能还处在全盛时期,正是极好的机会。 错过了今日,也许就没有如此机会了。 下一次,可没有一个剑神来消耗这天下无敌的心力和意志。 「巧了,我也认为侯爷今日离不开此地。」沉羿含笑道。 他身上虽无杀机,但手上之剑却是越显锋锐,显然是同样做好了大战的准备。 沉羿可是忍这太史侯这黑粉头子很久了,今日就叫你这没素质的小黑子知道沉某人的厉害。 气氛越发凝肃,冰冷和森寒在流溢,逐渐涌入天坑的水流都被凝固,化为了冰霜,泥泞的坑地逐渐被素白覆盖,一片片地冻结。 强烈的杀机已经影响到了现实,将天坑化为了冰窟。 与此同时,天上殃云拢聚,遮掩天光,一条条冷风吹袭,带来严冬般的肃杀。 实力高深的大宗师可一念而动天象,而凝练了极元的大能,则是能以自身之心动四时之气候,让天候转到适合自身心境的时段。 心欣然之时,则万物生发,春风送暖。 心森然之时,则万象肃杀,天寒地冻。 眼下,几位大宗师的心境无疑是后者。 「霎时入寒冬。」 沉羿感受着那越发冰冷的空气,笑道:「你们几位可没法令天候变化如此剧烈,少说得有六位大宗师爆发杀机,才可叫气候变化如此之剧。暗中的朋友,还不出来吗?」 他目光不动,但暗中之人都能感受到利剑般的触感,显然是沉羿在寻觅他们的踪迹,并且已经找到了所在。 第六百三十四章 碾压大宗师 肃杀的气息带来严冬的寒冷,天坑化作冰窟,而凝立的大宗师则是化为凋塑,久久未动,只将意念和感知牢牢锁定目标。 他们的感知出现了扭曲,气机遭到压制,但还是锲而不舍地进行锁定,哪怕只能给沉羿造成一点影响,也是好的。 这如冰封般的肃杀,最终被滑翔掠过的铁鸟打破。 铁门的机关造物逆风而来,如一口利刃般划开冷风,铁翅挥动,无数闪着寒光的铁羽如暴雨般急下,在元磁之力的推动下向着沉羿飚射。 而沉默的对峙,也在这一瞬出现了转变。 沉羿手中大剑隐现剑光,剑身映照着落下的铁羽,竟是让那无数铁羽瞬间化为齑粉,更有一道无形锐气划空而过,机关铁鸟在划空飞过百丈之时,立时一分为二。 大宗师亦是在同时出手。 肃杀的对峙被打破,沉羿率先出手,虽只是以剑气斩裂铁鸟,但气机已动,立时牵引着其余大宗师出手。 当先暴起的,非是在周遭的三位,而是立身于天坑边缘的龙象大宗。 这一位似乎直到此刻都无和人联手之意,如今亦是第一个出手,向着沉羿发起挑战。 龙象大宗大步迈出,三步间跨越不近的距离,空间在其脚下无间无距,任其往来。 ‘《吠陀经》的三界无间······’见多识广的太史侯见状,心中下意识地跳出这三步的来头。 一步一界,三步间,跨越天、空、地三界,这便是《吠陀经》上记载的术法神通。 龙象大宗兼修《吠陀经》,将其化为法武之功,虽不足以长途挪移,但在短距离内却是来往自如。 如此能为,也难怪这一次大离攻打擎天关,龙象大宗能将陈天元和石傲逼退。需知近四年前大离犯境,龙象大宗可是被随后赶到的陈天元联手石傲给逼退的。 三步无间,龙象大宗近身出招,手捏印诀,口发真言,心意贯通,“???。(湿婆)” 身、口、意三密加持,精、气、神三元交融,打出铺天卷地的毁灭之火,冻结的地面被熔化,泥岩被烧灼成晶体,漆黑的火焰环绕着沉羿形成巨大的火球,形如一轮漆黑大日。 以密宗三密合婆罗之法,龙象大宗俨然是已经将佛功和《吠陀经》融会贯通。 但是,无用! 沉羿翻掌一按。 混沌之气催动,磅礴之力自内向外的轰发,那漆黑大日顿时出现无数触目惊心的裂痕,轰然爆裂。 “轰轰轰轰——” 炎光轰爆,席卷大地,漆黑的毁灭之火令大地裂变,以沉羿为中心,地面层层崩毁,火焰轰卷到天坑之壁,令岩土崩溃,使洪潮蒸腾成雾。火光甚至还在向外爆发,蔓延百里,焚江煮海。 大宗师以下的修行者根本无法接近这交战之处,甚至连太史侯他们都对这毁灭之火相当忌惮。 “彭!” 破碎漆黑大日的一掌余势未消,和龙象大宗的印诀隔空一撞,大宗身形一震! 无穷无尽的混沌,万物玄同的化纳,还有那不可名状的意志,这一掌,叫龙象大宗的印诀溃不成形,当即暴退。 一掌退龙象,但战斗却是才刚刚开始。 太史侯挪动卦象,引导八卦之气,形成一层又一层的八卦之环环绕身周。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他跨步进击,八气周流,连连出掌。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随风巽;君子以申命行事。” “存雷震;君子以恐惧修省。” ······ “聒噪!” 沉羿身形挪移,竟是倏然间接近,截断太史侯的招式,袖扬卷,刚击退龙象大宗的左掌一抬,化出七重掌印。 坏世录·毁天灭道。 破坏、污秽、混乱、背节、炽热、凶恶、衰老,七重掌印携七重恶孽破儒门正气之招,以恶灭正,雄浑恶流反噬太史侯,轰卷其身。 “虚时变。” 明不绝以气成域,领域之内万象皆缓,在关键时刻将沉羿笼罩,双方之气碰撞,沉羿固然是一顿,明不绝亦是感受到那压倒性的功力倾轧。 太强了! “虚时变”固然为不世奇功,其衍化出的迟滞万象之能连此时的沉羿都还未破解,但双方的功力差距还是对“虚时变”的场域造成了巨大影响。 这不是斗剑,不需要只施展剑道手段,沉羿所发挥的实力,先前激战剑神之时还要更强。 这一掌虽有所停滞,但恶流依然击溃了八卦,漆黑的掌印烙印在黑粉头子的胸膛上,爆发的恶孽之气将其轰飞。 而在同时,明不绝以气凝兵,刀剑之气交织,混无止尽,千重万波地杀向沉羿,董元枢亦是趁机出手,祭起法器“千秋笔”,运笔如飞,画出山岳之形镇压而下。 “虚时变”的场域疯狂压制着物质运动的速度,沉羿虽还未被完全凝滞,但也因此而速度大大迟缓,至极之速变得可以追及。 较于他人而言,此依然是极速,但在大宗师的感知之中却是已经可以追上。 这正是极好的时机。 但是—— “我·确·实·还·没·破·解·你·的·功·法——” 话语沉稳而轻缓地传入众人耳中,明不绝和董元枢赫然发现,沉羿变慢了······ 不,是他们变慢了。 他们的感知被扭曲,对信息的接受和反馈变得迟缓,身体和感知脱节了。 沉羿确实还没破解明不绝的“虚时变”,但这并不代表明不绝可以凭此占得先机和优势。 阿赖耶之网沟通数百万信徒,沉羿拥有数百万人的智慧,这天下间还没人能够在招法上对沉羿形成压制。 当初御使苦天尊者的灵门不行,星宫中的妖道人不行,明不绝更是不行。 在迟滞的感知中,明不绝看到那口剑挥动,炼化剑神而成的剑器之神终于在沉羿手上使动,初显锋芒。 强横,这一剑有着星辰归位般的巨力,那是来自于混沌的力量。 凌厉,剑锋撕天裂地,明不绝的场域能够迟滞沉羿,却无法迟滞这一剑,此乃剑神的锋芒。 这一剑,带来了死亡的气息。 第六百三十五章 剑唤无妄 “轰!” 镇压而下的山岳之象被一剑斩裂,剑威再摧,元气大山彻底崩溃。 沈羿运剑转圜,空间在剑锋下出现扭曲又破裂,无匹之力与至极凌厉相合,所呈现出的便是无上杀伐。 剑神的凌厉完美被剑器所继承,他的剑道被沈羿所消化,而沈羿则是予此剑无上之力。 如此,便呈现出沛然莫御之威。 “天地唯我道。” 一剑递出,空间撕裂,吞没了交织的刀剑之气,剑威未消,携撕天裂地之势掠向明不绝,极致的危机感吞没了明不绝的心神。 明不绝的感知遭到扭曲,和自身之速脱节,他只能一个劲地向侧面挪移,试图避过此剑。 “轰——” 被烧灼成晶体的大地突然破裂,五色神光自地下迸发,轰撞在剑身上,令得剑锋偏移,然而此剑之迅疾依然令人震撼。 剑锋撕裂了“虚时变”的场域,让沈羿的速度逐渐正常,明不绝虽是尽力避让,却还是让剑光擦着身子掠过,飞血溅洒。 明不绝的腰部被撕裂出凄厉的伤口,近乎半个腰被剑光斩开,伤势可谓是触目惊心。 哪怕不老山继承了魔君的生死之道,在炼体上的成就不下于佛门金身,明不绝更是凝练了魔元,也难以抵挡这一剑,遭受重创。 “嗡——” 五色神光席卷,空气嗡鸣,在轰撞剑身之后便如游龙般缠向沈羿。 沈羿转剑下劈,剑身上浮现出一条条脉络,如同经脉,和显露痕迹的骨骼相缠,显得极端诡异。 这也确实是经脉,剑神的经脉。 沈羿将剑神整个人炼化为剑,此剑融合了剑神一身功力,更可与沈羿相通,让他的混沌之气能够流淌在剑身脉络之中,不惧五行之气。 天玄帝的五色神光克制五行之内一应人物,却克制不了沈羿,自然也难以克制此剑。 剑断神光,裂破五行,沈羿一剑插在地上,混沌剑气应激而发,割破地表,贯穿土层,于大地深处爆发,令得地面出现无数裂缝。 剑罡锐气破分大地,又自地缝中迸发而出,成千上万道剑光将天坑化作了剑林,加上那依然在燃烧的毁灭之火,此地俨然似一剑狱。 “天下有山,遁;君子以远小人。” 太史侯强压伤势,身如惊鸿般闪烁,于剑狱中连连挪移。 董元枢快速升空,避过剑光锋芒。 龙象大宗周身浮现虚影,四面佛影笼罩全身,在剑光下屹立不动。 明不绝则是刀剑交叉,斩开道道剑光。 由于这剑光乃是余威所催,如此应对方式倒是无需担心再度面临那凌厉至极的锋芒。 而在大地深处,传来了不绝的铿锵声,一道神光破体而出,在剑光的碰撞中落到十丈之外。 “陛下。”太史侯按着胸膛叫道。 “大玄的皇帝······”龙象大宗身形一顿。 而明不绝则是以刀剑剐去了伤口周边的血肉,削了沾染剑气的骨骼,忍痛咬牙道:“我们都低估了他。” 血肉落地,在火焰的炙烤中蠕动,犹如活物般向着沈羿接近,却被明不绝一剑斩灭了生机。 “他的剑,能让血肉骨骼畸变,最好莫要被其剑所伤。”明不绝警告道。 “我们都低估了你。” 现身的身影身着黑龙鳞袍,头戴龙纹铁面,有着如龙角般的冠冕,正是做外道王打扮的当今玄帝。他重复了一句明不绝的话语,目光逡巡,最终落在了那一口剑神所化的大剑上。 低估,正是外道王乃至所有人所犯下的最大错误。 他们还是以旧有目光去看待沈羿,尤其是外道王,他对沈羿的印象还停留在天溟海那一战中。 没有人知道,沈羿在那一战中的收获有多大,如今占据九州水源,开始步步同化山河的沈羿,其力量每时每刻都在增长,已是完全凌驾于一众大宗师之上。 身兼佛门和婆罗门道统的龙象大宗不能及,拥有皇玺修炼五行的天玄帝不能及,其余大宗师更是不能及。 所以,现在这一幕出现了。 这短暂的交锋说来话长,实际上却是如兔起鹘落,不出三息,以致于藏身于地下的外道王都来不及支援,明不绝和太史侯便遭了创。 五位大宗师,五个当世绝顶战力,却无法占得上风,甚至反遭重创。 这话说出去都没人信,却是眼下已经发生的事实。 “真龙之甲······”沈羿拄剑而立,云淡风轻,“难怪能够挡下我的剑气。” 以真龙鳞甲所炼制的帝袍在法器中位列一品,其防御能力比真龙本体都要强上三分。因为这帝袍乃是凝缩了真龙鳞甲所炼制的,其上每一片鳞甲,都是由磨盘大的龙鳞凝练成,更烙印上了道、佛、魔各种护身法咒。 在今日之前,便是沈羿也只能靠水磨来对付这真龙帝袍,用混沌之气的同化之能去侵蚀。 不过现在,未必了······ 外道王眼含忌惮之色地看着剑器,待看到那剑格处的半张凝缩的面孔,他又是露出了一丝悲悯。 到底是曾经的盟友,而且还是一个极容易满足的盟友,失去了他,外道王只觉如断一臂。 “此剑何名?”外道王问道。 “剑无名号,只做破障之用,”沈羿淡淡道,“若非要取个名号,便唤作‘无妄’吧。” 原本想要直接唤作“剑神”,或者“神剑”,但如此未免太过敷衍,且有失逼格。哪怕是没有什么取名天赋的沈某人都觉得不妥。 又想着唤作“混沌”,可如此一来有些中二,沈羿不取。 思来想去,还是唤作“无妄”吧。 这是沈羿过去的法号,送出去也算是和过去做个了断。并且此剑为破除障碍之用,这名号倒也算是有些契合。 “无妄无妄,破除我妄。” 沈羿缓缓握紧了无妄剑,“我剑之前,尔等皆妄。” 剑器得名,铮铮而动,一股凌厉之气流转剑身,令得剑身上的脉络越发醒目,更有一种贪婪被唤醒。 这口剑,垂涎着敌人的血肉,它想要变得更强。 第六百三十六章 浮黎苍生之剑 “我等皆妄?” 沈羿这一言道出,当即是激起了诸位大宗师的心火,但也让众人见识到了沈羿的自信和滔天气魄。 今日若叫其败退众敌,还不知彼辈之境界会达至何等地步。 携败尽群敌之心境,足可叫大宗师在战后更上一层楼。便是修炼《玄君七章秘经》,道路和世人有所不同的沈羿,也同样能在战后大有精进。 心境的通达和跃升能够让沈羿更为自如地控制混沌,将不断增长的力量控制得更为顺心。 此战既是难关,亦是更上一层楼的阶梯。 ‘今日,便是不能杀败天下无敌,也绝不能叫其顺心如意。’外道王心中暗下决心。 到了现在这地步,想要让沈羿败亡,已是几乎不可能之事,外道王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打断这跃升的气魄,叫其不得突破。 这毫无疑问是相当理智的决定,但也正是因为理智,让外道王失了心气。 他心中已是默认了沈羿的不可击败。 这一丝心气决定了战局的大方向,也让沈羿把握到了这一瞬间的心态变化。 莫要忘了,沈羿如今之心识可是已经到了有念必应的地步,在如今这么近的距离内,沈羿对外道王的心境不说洞若观火,也差不了多少了。 当这一念定下之时,沈羿出剑,剑光呼啸,衍混沌为众生,剑势交织成无数幻形,自剑光中飞出,其数无穷,铺天盖地。 他们中有贩夫走卒、文人墨客、僧侣道人、邪魔外道······无论贵贱、正邪、男女,凡是大自在、太虚道君之信徒,皆在此刻演化成形。 这一剑,沈羿引导出了欲界之中积攒的意念,以无数剑气承载无穷念力,演化出了浮黎苍生,俨然是已经将剑神的剑道给吃透,彻底纳入自身体系。 哪怕是在激战中,他也在进步,这种精进方式简直是匪夷所思,叫人想都不敢想。 可如今剑已出,众人甚至都无心去思考对方展现的精深剑道,只能将心神专注于眼前的极致剑招。 每一道幻形皆乃剑气所化,又因所承载之意念而演化不同意境之剑,有多少道幻形,就有多少种剑气。 红尘万丈,浮黎苍生,铺天盖地的幻形吞没了一切,无数剑气或是诡谲,或是玄妙,或是霸道,或是强横,不一而足,更有如深渊般的恐怖意志,如大海般的无尽心念充斥其中,属于欲界苍生的思维在众人心中回响。 “轰!” 无数剑气影响交乘,无数思维相互纠缠,一众大宗师俨然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身与心随时都可能面临颠覆的危机。 “洪范九畴。” 向来暗藏后手的外道王爆发出了全力,皇室神功所演化的武道绝学全力施展,“敬用五事”以正心,“协用五纪”统合周身之力,“明用稽疑”以察剑气。 然后,是“威用六极”! 五色神光如怒龙般轰发,像是五条江河在乱舞,一道又一道幻形被绞碎,一缕又一缕剑气被击破,劲风如刀斩在身外,被龙鳞气甲阻挡。 但是,还有那思维的巨浪。 这一瞬,外道王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他看到了多彩斑斓的思维如同线一般交织,形成了巨浪,化作了惊涛拍打过来。 嘭! 心神像是被打出了体外,哪怕是已经用“洪范九畴”中的秘法稳定心神,也依然遭受了巨大的冲击,面具下的面孔顿时一白,神光闪烁。 “嘭!” 剑气狂潮轰撞在龙鳞气甲之上,外道王这叶扁舟被浪潮拍翻,身不由己。 “糟了!”外道王失声道。 他尚且如此,其余人又如何能够幸免? 这一瞬间的冲击,足以让天下无敌寻得机会,剑下染血。 “元武!”外道王高声大喝。 “轰!” 浩荡清光自上空突现,磅礴汹涌,倾轧而下,如青天跨塌,压在演化出的浮黎苍生上。一道道幻形被压灭,剑气和清光疯狂碰撞,更有一道清亮的光华自长空落下,割裂狂潮。 “嗤——” 不拘是剑气还是思维的狂潮,都被分割成量两部分,大地之上多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其深度难以见底。 沈羿这一剑,当即大衰。 但是—— 迟了! “天地交泰。” “风雷相薄。” “水火相济。” “山泽损孚。” 大喝声如雷般响起,绵密正气显化卦象相交,演化出天地风雷水火山泽等异象,一重又一重的破碎人潮,罗列在身前。 是太史侯! 沈羿的目标,正是这黑粉头子。 太史侯不愧为儒门大宗师,哪怕是在如此冲击下依然能够强行镇住心神,并做出抵抗。而在那重重异象之前,混沌已现。 “天地否。” 一剑,分割天地。 无妄剑竟是演化出相克的剑式,剑之凌厉与克制之法相合,天地交泰之异象瞬间分裂。 “雷风恒。” 剑化风雷,涤荡相薄之势,罡风暴雷缠于剑身。 “水火未济。” 水火激冲,轰然爆裂。 “山泽有咸。” 批亢捣虚,剑魄山泽。 全破! 《易经玄策》以算法衍功,同样的功法相对,算力高者胜。而拥有数百万信徒,以阿赖耶之网连接心识,更有十万人格辅助的沈羿,其算力毫无疑问高于太史侯。 在如此巨大的算力差距下,太史侯被沈羿全面碾压,他是此战中最容易败亡之人。 而这个弱点,在《易经玄策》外泄之时就已经种下。 也正是因此,太史侯才会一直针对沈羿。因为他知道,若是有朝一日,沈羿在《易经玄策》上的造诣超过了他,那他将毫无还手之力。 只是太史侯也不曾想到,这一日会来得如此之快。 混沌之影倏然闪过崩溃的数重异象,显化出混沌之形,面如宇宙虚空的沈羿直对太史侯,陡然发出一声厉啸。 混混沌沌的意念化为有形的风暴,无数风劲撕破太史侯的护身气罩,从其七窍灌入体内,摧毁他的意志,摧残他的思维。 而无妄剑则是长驱直入,以无匹之势刺穿功体。 小黑子,吃我一剑。 巨大的剑刃贯穿太史侯的上身,向上一提,将其串在半空。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七章 干戚屠戮斧 太史侯死了。 就在众人环伺之下,沈羿杀了太史侯。 无妄剑的巨大剑刃几乎将太史侯分成两半,剑格上的头骨张开下颌,发出尖利的呼啸,剑身在疯狂吞噬太史侯的精血、气元乃至神魂,那一条条脉络都染成了血红色。 哪怕是生命力强悍的武修大宗师,此刻也是必死无疑。 这一幕,让所有人面色丕变。 自剑神之后,又有一位大宗师死亡,还是在联手围攻下被反杀的。 而且,太快了。 从剑引欲界之念化出浮黎苍生,到无妄剑贯穿太史侯,这一幕幕如电光石火般闪烁,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就见到太史侯败亡。 现在死的是太史侯,下一个呢? 若非外道王布有后手,关键时刻以清光破剑海,无妄剑上说不定还能再串一个。 一时之间,已遭重创的明不绝和一直边缘划水的董元枢都心生退念。 他们一个是遭了重创,不复全盛,另一个则是惜命异常,都不欲继续战下去。 不过,外道王和龙象大宗却是无有退意。 在无妄剑彻底吞噬太史侯之前,两道身影如惊鸿掠影,闪现而至。 龙象大宗三步踏出,三界无间,现身于沈羿左侧,手印变化,身、口、意三密加持,再出毁灭之印。 “。(湿婆)” 毁灭之火化作如眼瞳般的印诀轰击而来,狂烈的黑火带着焚灭天地之威,灼烧一切。 无妄剑还在吞噬太史侯,沈羿右手握持剑柄,左臂扬起,袖摆舞动,黑洞般的漩涡霎时成形。 一即是万。 毁灭之印轰击在漩涡上,瞬间导入沈羿体内,经他化自在之法分化削弱,被混沌吞噬。 “。(梵天)” 一招未果,龙象大宗再催婆罗之功,印诀变化,身后陡然立起巨大的佛像,四首四面四臂,涵盖四方,掌印轰击,无限巨力倾轧而下。 “遍照十方。” “无法无相。” 处于正面的两臂各出佛掌,无形虚空盈满佛光,双掌相合,显化佛门净土,菩提宝树、僧舍晨钟之影一一闪现。 与此同时,外道王出现在沈羿右侧,五指如握天地,拳现帝者之威。 “五方印。” “三界无间”越空而行,化天涯为咫尺,而皇室禹步则是步罡踏斗,缩地成寸,更有五行转化,几如瞬移。 这二者先后出招,虽无联手之意,但二者动手配合却是堪称天衣无缝,正好切中关键。 此刻无妄剑正在吞噬太史侯,外道王拳击沈羿右臂,正是要攻敌关键,要让沈羿魔剑脱手。 “可惜······” 沈羿淡淡说着,身形陡然拔高三分,两只手臂探出,一张面孔占据了头颅右侧。 “我能看见空间的波动。” 沈羿的感知是全方面的,眼、耳、鼻、口、身、心统合,听见即看见,嗅到即感到,他的感知已经全面统合并异化,超出了人类范畴,并且对天地的观测可谓是至精至微,连空间的波动都能看到。 “三界无间”和“禹步”确实厉害,但也只是厉害,说不上无解。 当其隐蔽性失去之后,剩下的就只有速度了。 而沈羿在偷师明不绝,自创功法之后,其速度向来是不弱于人。 乍现的双臂迎上霸道拳印,拳掌相交,拳劲震击,如握天地般的霸道拳劲被沈羿全盘接下。清净自在的佛光流转,万法不侵,拳劲不加于身。 另一边,同样是双臂陡现,以掌对掌。 四掌相击,佛光浩荡,净土异象倾轧而至,却有万千魔影自掌中升起,化为魔国迎上,互相轰撞。 “轰!” 大气剧震,地面隆动,已经被烧灼成晶体又经狂暴气劲夯实的大地都经不起摧残,隆隆而动。 沈羿身形拔升,三面六臂,头上七根峥嵘魔角纠缠,如同冠冕般耸立,正是魔佛之身。 外道王和龙象大宗再催拳掌之威,身上气机攀升到极限,如光火般灼灼燃烧。 龙象大宗凝练佛元,此刻提振元功,力可拔山倒海,群山可动,江海可翻,却难以撼动沈羿之躯。 外道王修炼五行,气可凝光,其功力远胜同境界之人,更有玄龙皇玺相助,修为质变,虽境界尚差一线,但量变达成质变,功力不弱于凝练极元的大宗师,却也奈何不了沈羿。 他的五色神光可刷万物,五行之内皆为其所克,却刷不了沈羿,克不了混沌,撼动不了魔佛之躯。 “隆隆隆隆······” 地发隆隆之声,三方角力之下,大地拔升,一座险峰拔地而起,承载着三人直冲云霄,四方地面亦是震动不休。 “元武!”外道王再度高喝。 “干戚屠戮斧。” 上方遮掩苍穹的清光之中,元始门门主元武鼓动周身罡气,身形膨胀至丈六,如同一个小巨人般运起手中一杆巨斧,汇聚磅礴之气。 而在其周边,合计十二之数的道人驾云成阵,那浩荡清光赫然是他们所起。 干戚屠戮斧,乃是元始门重器,此物重逾山岳,需以堪称海量的元气方能祭起,以往便是修炼《盘武天殛书》至大宗师之境的元武都无法运用此斧,只能叫其在元始门中吃灰,此刻在十二位道人的相助下,此斧终是派上用场。 十二位道人皆是出自玄清宫,和元始门虽不同源,却属同道,两派道气交融,干戚屠戮斧焕发斧光,其势直似开天辟地般。 斩! 大斧落下,斧光划空,无与伦比之力隔空倾轧,拔地而起的山峰摇摇欲坠,峰顶的三人更是承受着那足可开天分岳的巨力。 哪怕龙象大宗和外道王非是干戚屠戮斧的主要目标,此刻都感受到这重器的威能。 “莫退。” 外道王沉喝一声,毫无退走之意,神光爆发,如五条长河越空,狠狠向前压制。 而另一边的龙象大宗乃是坚毅之人,即便是没有外道王的沉喝,他也没想过要退。 “隆隆隆!” 山峰拔升之速更上一层楼,直迎上落下的斧光。 “轰!” 一瞬间,山崩了。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八章 现在天下无敌 元始门之人向来以修为高深,功力强悍而著称,如今又有玄清宫十二位元神境炼气士相助,干戚屠戮斧这一重器发挥出极限威能,一斧之下,万法皆空。 天地元气被彻底驱散,又有外道王和龙象大宗二人催动元功,钳制强敌,顿时连空气、引力、元磁、光线都被隔离,缔造出万力万气不存的真空。 这一瞬,沈羿和山河的联系被断绝,斧光落下,如太白经天,无边杀伐、无匹巨力顿时降临,还未触及沈羿之身,便是山崩,岩摧,拔地而起的山峰节节爆裂,碎岩崩飞。 “锵!” 沈羿抖剑震碎太史侯的尸身,精气潺潺归流于剑身,一剑迎天,剑光、斧光猛地一交锋。 霎时间,一股巨力沿着剑身传导入沈羿之体,震荡周身上下、四肢百骸,哪怕是以“一即是万”削弱显化,也依然令沈羿身形一震,周身混沌之气如狂潮般翻涌。 龙象大宗和外道王亦是如遭雷殛般震动,嘴角溢血,但并未停手,而是同收拳掌,再催佛元、罡气,五色神光和佛掌再度向中碰撞。 “轰!” 双方之气再行轰撞,真空如卵,包裹着内中身影,而天空中,元武与十二位元神大修气冲斗牛,浩荡清光、无俦元气悉数灌入足有一人多长的巨斧。 “盘武开天。” 巨斧开天,真空破碎,一道道裂痕出现在在真空之卵上,空间碎裂成一片又一片,如蛛网般的裂缝遍布魔佛周身。 空间在碎裂,而身在其中的沈羿,亦是遭受到空间的撕裂。 这一瞬,他恍如陷入死地。 “受死吧。” 空中的元武疯狂催谷功力,双手抓着干戚屠戮斧下压,巨大的斧影和斧光相合,劈在碎裂的真空之卵上。 然而,也就在这时,一道道暗金佛光破空飞天,于空中交汇成暗色琉璃状的天幕,阻截冲霄清光。 三十六个老僧身缠暗金佛光,从洪流中走出,合力施展金刚界法。 苍穹,在这一刻被分成了三层。 第一层是正常之天。 第二层是金刚之天。 第三层则是玄清之天。 玄清宫的功法皆立足于清气,此刻与苍穹之联系受阻,立时让阵法一滞,斧光一顿。 而碎裂真空中的沈羿,也于此刻暴起。 一即是万,万即是一。 万千重影分化又归一,魔佛左右四臂轰震,空间碎片崩飞飚射,外道王和龙象大宗同时暴退。 “轰!” 三面六臂之躯在爆碎的空间之中再度演化,如无数人影重叠,又似唯一的混沌星云之形再度浮现,爆发的混沌之气竟是强行填补了空间的缺口,弥补了道道裂缝。 “万物玄同。” 无妄剑上混沌缠绕,剑光暴涨,亿万混沌剑气如天河倒卷,逆冲苍穹,天地间的一切色彩都在消失,于此刻化为混沌玄暗。 空气流淌着暗色,元气被侵染,光线扭曲歪斜,犹如一条条奇形怪状的龙蛇。 这世间的一切都仿佛被这一剑所改变。 混沌剑气逆冲斧影,无数剑气交缠成风暴,将巨大斧影撞得粉碎。 “锵!” 干戚屠戮斧发出了一声巨像,巨斧本体的斧面上出现道道剑痕,气机牵引之下,元武和十二位元神境大修同时呕血。 “相忘于道。” 混沌之身升空再动,无妄剑再出。 这一剑,看不出刺向何方,瞧不出轨迹,但元武和十二位玄清宫炼气士却是同时眼中浮现剑影,看到沈羿一剑刺来。 此剑,出于意,应于心。 混沌意志在心中激荡,无声无息中,众人眼珠充溢着混沌。 “嘭!” 一个玄清宫炼气士突然爆体,炸出一团混沌之气。 “嘭嘭嘭嘭嘭······” 其余十一人接连炸开,一团又一团的混沌之气如同烟花般绽放,却无有绚烂,唯有恐怖和森然。 沈羿的剑意同化了其真元,转化其元神、肉身,让他们的意识都在混沌中同化。但因为剑意太过强横,所以······ 他们都融化了。 融化在混沌之中。 十二位元神大修先后沦亡,元武眼中的混沌之色亦是浓郁到了极致。 “啊啊啊啊!” 危急关头,这位元始门的门主发出孤狼般的戾啸,眼球鼓胀—— “嘭!” 他的眼球被罡气强行破坏,露出了血淋淋的空洞眼眶。 元武借着这剧痛清醒过来,同时也一举清除了体内已经转化出的混沌之气。 “盘武天殛。” 干戚屠戮斧吸纳着残存的清气,怒而上劈,斧光若雷,将金刚界法劈出巨大的裂隙。 “走。” 当是时,元武狂啸着冲出金刚界法,董元枢见状,也是不假思索地化光飞出,以最快之速逃之夭夭。 如今截杀天下无敌已经不可能成功,连击溃其精进之势都没能做到,此时此刻,天下无敌已然真正天下无敌。 既是如此,那还呆着做什么? 溜了溜了。 这位儒门大宗师是真的惜命,逃得也是真快。 但剩余几人却是未必了。 沈羿居高临下的俯视,无妄剑发出声声渴望的剑鸣。 吞噬了太史侯,这口剑器变得更加强大,若是能够将外道王等人一一吞噬的话······ 沈羿运转大剑,混沌剑气再度浮现。 然而就在这时,跨空而至的沉沉重压骤然降临,碾碎了出现裂隙的金刚界法,让三十六位老僧瞬间遭受重创,带着炽热光火的陨星轰然撞向身在半空的沈羿。 “轰!” 混沌之气和炽烈的光火碰撞,发出闷雷之声,相对于陨星来说显得渺小的沈羿立时身形一坠。 这可不是此前在九天之上所破碎的陨星,而是经过空气和元气的摩擦,精炼到极限,加速到最快的陨石。 当它落下之际,便是沈羿也被压得坠于大地。 “轰隆!” 地裂三千贯黄泉,地层在这一刻蔓延出无数沟壑地缝,层岩碎裂跳动,大地在疯狂震颤。 随后,巨力倾轧,前所未有的气浪吞没了方圆数百里,推平大地上的洪潮,撼动群山,俨然一副世界末日之相。 但在下一刻,又有混沌自气浪中汹涌而出,玄暗色的气潮在疯狂吞吸陨星撼地之时产生的能量,令得气浪仅止于数百里范围。 随后,剑光绽发,巨石如莲花般开裂,倒在进一步扩大的坑洞中,如一个巨大的莲台。 而沈羿,便在这莲台的中央。 “妖道人?” 渐散的尘埃中,沈羿拄剑而立,已经恢复正常人形的面孔抬头望天,“还是真武道君?” 是星宫牵引着陨星降落,还是星球之外的真武道君在做太空打击呢? 这是个问题。 看来随着沈羿的脚步加快,他们也逐渐坐不住了。 若是让沈羿在此地全歼了一众大宗师,那剩余之人就算联合在一起,也是掀不起大风浪了。他们只能被沈羿一一找上门,然后或是铲除,或是同化。 所以,他们必须出手,阻止沈羿。 这一颗陨星,便是其做出的行动。 在陨星轰撞沈羿之时,明不绝、外道王、龙象大宗等人四散而遁,趁机离开了此地。 “但是这样又有何用呢?”沈羿漠然说着,似是在与那两位隔空交谈,“暂时的拖延,无法阻止最后的结果。” “因为我,已经天下无敌。” ························ “他已经天下无敌了。” 星宫,勾陈殿,一道虚幻模糊的身影在殿中显现,淡淡说道。 “天下无敌又如何,我等便是天。” 妖道人端坐于宝座之上,言语之中尽是俯视之态,但观其面容,却是不掩郑重之色。 显然,对于沈羿的实力,这位开道者也同样是心怀忌惮。通过上一次的交手,妖道人已经能判断沈羿的实力极为接近他们这些开道者,而这一次的窥探,则是进一步认知到了沈羿的精进。 此人好像从来没有瓶颈一般,实力精进之快,令妖道人这位开道者都要心生震撼。 等到他脱困,对方怕不是已经和自身齐平了。 “必须尽快将剩下的殿宇掌握,让贫道再度降临大地,”妖道人向着模糊身影催促道,“若让真武降世,你该知道下场的。” 想想此刻徘徊在天外的那个存在,饶是妖道人的心境早已臻至极为高远之层次,也是有些紧张。 真要是到了一定地步,那一位可是当真会强行降世的。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一个妄图以人之身平衡天之道的狂人,一个怀着济世之心的好人。 若真武道君当真认定了事情不可挽回,那他百分百会冒着再度被束缚在世间的风险降临,铲除祸患。 “等他铲除了祸患之后,就轮到你们了,”模糊身影低笑道,“魔君未死,是因为杀之不死,而你存活,则是他想要让伱去制衡也许会破封的魔君,亦或者是应对一些难以解决的灾劫。” “可若是等到他降世,那么你还会被需要吗?而且,千年之后,魔君还能够让真武道君杀之不死吗?” 这个问题,妖道人无从回答。 他在这千年时光里也并非虚度,哪怕是身受镇压,其思维和智慧也始终在运转,思考着前路,琢磨着功法。 这一点,和充当洪灾抑制器,时刻在虚耗中的董元枢完全不同。 如今的妖道人,自觉能够轻易击败千年前的自己,但对上真武道君,还是没有多大的信心。毕竟对方也不是在原地踏步不前的。 “那你呢?” 妖道人突然目露精光,刺向模糊身影,“你暗中做手脚,让刍狗道人发现泰山府君祭的秘密,甚至替其补全法仪,你就不怕真武取你性命吗?” “我怕什么?”模糊身影笑道,“我早就是一个死人了。他难道还能将一个死人揪出来再杀一次?” 对此,妖道人不做回答,只是以一种讥诮的目光看着对方。 你以为他做不到吗? 妖道人的眼神毫无疑问表达出这个意思。 这让此人心头火起,可转眼间,他又泄了气般,摇头道:“他说不定还真能做到,毕竟我这些年做的手脚太多了,留下了太多的蛛丝马迹。” “那就尽快打开剩下的三殿,掌控星宫,为贫道解封。”妖道人再度催促。 星宫如今大部分在掌控之下,唯独三殿,一直闭封,他人难以进入。 这三殿是真武道君、魔君、苦天尊者在星宫任殿主之时所掌管的殿宇,在他们选择开创武道,背离炼气士之后,就一直闭封,无人能够打开。 而妖道人的封印和星宫十二殿乃是一体,想要破封,首先就要打开所有的宫殿。 “我明白,”模糊身影道,“剩下三殿的开启已经找到门路了,不出意外的话,你很快就能脱困了。” 他又说了些应承的话,大概就是“很快”、“放心”、“不要着急”,总结起来就是这些意思。 双方又交谈了片刻,模糊身影告辞,飘出了勾陈殿。 ‘没想到你也会有着急的时候啊,妖道人。’ 这身形模糊的神秘人不着痕迹地回看了大殿一眼,心中闪过一丝讥嘲。 不过就在下一瞬,神秘人心中一动,骤然抬首望天。 在他目光所注视之处,白雾苍茫,隐隐现出一通透漩涡,那是先前陨石穿过天地胎膜之时留下的痕迹。 而现在,那痕迹竟是未散,漩涡微微波动,隐约间,竟是能看到天外之景。 一只巨大的眼眸就在这漩涡的尽头出现,如天眼般漠然俯视尘世,清澈的眼瞳中带着看透人心和天道变化的高远。 真武道君! 他在看着这里! 神秘人身上光影流转,反馈着心神的波动。 他就这般和那只巨大的眼眸对视,久久不曾移动,犹如一尊石像。 直到那只眼眸消失在漩涡,又过了一会儿,这人才如回神般吐出一口元气。 “原来你一直在看着这里······” 他暗自喃念着,向着那逐渐淡化的漩涡行了一礼,然后身影一转,化作一道流光穿过重重云霄,如一颗流星,落到了大地的北方。 二合一章节。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九章 不落皇旗宇文殇 擎天关外,厮杀还在继续。 大离军队有火器之利,炼气士之助,更有善的通天修为,杀得铁策军伤亡惨重。 但在寒风凛冽的山顶,陈天元却是不见颓色,看向对面的大离师相,笑道:“天星坠落,你猜,开明山的战况如何?” 那颗划空的流星哪怕是在白日都可见轨迹,其带来的地动更是瞒不过陈天元和善的感应。 而出现天星坠落之景的根源,对弈的二人皆是清楚。 “天下无敌当真是天下无敌了。” 善一合折扇,轻叹一声,却又以折扇指向棋盘,道:“不过好友,你这边却是要输了。” 善已是猜到了那边战局的结果,但他却依然不见色变,从容镇定地指点着棋局,这份养气功夫,便是陈天元也不得不暗叫厉害。 不过若是养气功夫能决定战局,那未免也太对不起他陈天元的辛苦谋划了。 】 “是吗?”陈天元眉心血光一闪,道,“你再看。” 棋盘上,密密麻麻的黑子出现在白子周边,将善的白子重重包围。 而在擎天关之外,一具具飘浮在水面上,沉在水下的尸体再度开始动弹,他们缓缓站起,手持兵戈冲上了离军的战船。 “不死兵?”善的神念立时察觉到了战局变化,“你们已经找到了控制不死兵的办法?” “这全赖大自在的恩赐。”陈天元澹笑道。 当初擎天关一战的最后关头,正是出现了不惧死亡的兵卒,才让铁策军开始反败为胜。不过那一次所出现的不死兵一开始还算正常,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也逐渐疯狂,最终甚至开始畸变,渴求着血肉。 那些不死兵最终被沉羿和善的交锋余波所摧毁,埋葬了这些不惜疯狂也要拉离军下地狱的兵卒。 如今沉羿的境界已非昔日可比,以他之血为材所炼出的不死药自然也是不可同日而语。最重要的,是铁策军全员都已经饮下沉羿之血,集体转化了根本,不死药也无法再令他们疯狂。 亦或者说,铁策军本身就相当于被更强的疯狂所笼罩,自然不惧不死药带来的影响。 “胜负已定。”陈天元下判断。 不死兵并非当真不死,若是当真被挫骨扬灰,他们也必死无疑。但想要将这些已经集体换了种族的不死兵挫骨扬灰,那至少得有玄胎和元神境以上的实力。 这样的战力,大离又有多少? 有四万这么多吗? 更何况,铁策军这边也是有玄胎高手的。鬼王、红莲夫人,还有强圉等人,他们都在蓄势待发,只等猎物入网。 一旦入了铁策军的军阵,被陈天元以兵势压制,鬼王等人便可趁机袭击,杀败强敌。 离军在兵力上是占优,但如今已是敌不过铁策军了。 “你当真是变了。” 善却是不管战局,只看向陈天元说出这么一句话。 “好友,我对你了解甚深,因此这些年来你我斗计,我屡占上风,可现在,你变了。” 善突然露出一丝悲哀之色,“或者说,你已经死了。” 在善的眼中,陈天元已经不再是那个和他对弈三十年的好友,而是一个披着陈天元的壳,本质却已经不同的一个人。 他同样认为人之存在在于人格,而非是神魂和肉身,而已经被修改了人格的陈天元,已然不再是那熟悉的人。 既然如此的话······ 屹立在陈天元身后的石傲突然动手,大戟落下,挡在陈天元面前。 “锵!” 一道如流星般的锐光被大戟给格住,激蹭出点点火花,气机碰撞,寒冰罡气和烈灼之气对轰,爆出沛然气浪。 一道身披金红战甲的雄伟身影立于善身后,手中的凤翅紫金枪直刺陈天元,枪刃被石傲的大戟格住。 “大离不落皇旗军主,”石傲感受着那熊熊焰气,语带凝重之色,“宇文殇。” 大离五旗军,皇旗为尊,军主宇文殇实力高深,冠绝三军,他在太史楼黑榜上的排名,是第二! “铁策军战修罗名震天下,某早就想领教一下了,”对方手持长枪,英伟的面容挂起一丝笑容,“还望石兄不吝赐教。” 说话之时,长枪急转,震荡大戟,便要挣脱钳制直刺,但石傲亦是鼓荡罡气,层层寒霜覆盖包括,将长枪截住。 双方以极为精巧的劲力数度交锋,寒冰大戟不落下风,冰炎激撞,气浪不绝。 于招式技法上,二者皆是走大巧不工的路子,看似大开大阖,实则是化繁为简的高深境界。但是—— ‘我的功力竟是不如他!’ 石傲感受着那源源不绝的炎流,心中生出震惊之意。 他本身就以功力和肉身强悍称雄,在饮下沉羿之血后更是进一步突破,自问玄胎境内无人能及,对方竟然能够压制自己······ “走!” 石傲突然断喝一声,周身覆上黑铁霜色,至寒之气轰然爆发。 能够压制自身,只能说明一点,这位黑榜第二已经突破了玄胎境,进入了天元之境。 宇文殇已成大宗师! 而善,也是大宗师。 两位大宗师在此,石傲和陈天元绝无胜算。 “彭!” 寒气暴涌,瞬息间冰封石亭,同时陈天元身上星光闪烁,空间挪移变化。 “走不了。” 善一开折扇,边缘如刀锋般割开寒霜,无数星光在扇面上闪现,一扇挥出,周天星辰皆现。 陈天元立时察觉到空间挪移受阻,他手中捏诀,星幕顿起,四象星宿凝聚成光幕,阻挡星辰,隔绝制擘。 “乾天四象真罡,这是勾陈道友传授于你的神功,但你不会以为勾陈道友没有克制之法吧?” 善眼见陈天元如此施为,却是毫无意外之色,周天星辰被折扇催动着撞上四象星宿,一颗颗微型星辰对撞泯灭,让星幕出现裂痕。 而善,则是悍然出手。 神变化。 一掌穿过星幕,四象真罡如若虚幻,掌印击于胸膛之上,一瞬间,浩荡元气在体内激荡。 “彭!” 冰雾爆开,星光闪烁,陈天元和石傲的身影在石亭内消失。 而善,则是再以寒气凝聚酒杯,承装一杯雪水,洒在地上。 第六百四十章 起死回生 “哗啦啦——” 擎天关外的黑潮突然开始退去,一个个铁策军士卒跃入潮水中,被洪流包裹着消失。 而大离的战船则是在失去洪潮之后直接搁浅在地上,有几艘战船甚至因为受损过重而撞毁。 不过,这也未必不是好事。 “潮水退去之后,我军在短时间内就不需要担心那黑水的侵蚀了。” 宇文殇居高临下,看着黑潮退去,敬佩说道:“师相神机妙算。” 失去了陈天元和石傲之后,铁策军虽然还能压制离军,但若是两位大宗师加入战场,他们必败无疑。 要是那位欲界之主不想折损这些战力的话,就只能动用非常手段进行撤退。而这一退,相当于让擎天关彻底落入大离之手,且在短期内没了制擘。 这样一来,就多出不少施展空间了。 “这算什么神机妙算,”善澹澹说道,“我虽然考虑了不死兵这一因素,将局面引导至此,但另一边却是完全出乎我的预料。我们这一次,最多算是不败,要是龙象大宗和董元枢他们有所死伤,那此次甚至可说是大败。” 不死兵的可控确实叫人意外,但他既然出现过一次,善就不会不考虑,此前的询问不过是惑人的手段,善此前已经做好被压制的应对准备。 他做了这么多准备,有此结果也算是理所应当的。对此,善并不感到欣喜。 开明山那边的情况才是关键。 正说着,一道星光突然自天际射来,飞到善眼前,化作符箓。 说曹操,曹操到,龙象大宗那边的消息来了。 善一指点在符箓上,其上方所含信息立时进入脑海。 “剑神败亡,裴东楼惨死,太史侯惨死。”善低声说道。 一句话,蕴含了三位大宗师死亡的信息,让一旁的宇文殇都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适才对战局的欣然一下子转换为担忧。 “外道王、明不绝、太史侯、龙象大宗、董元枢、元武,还有十二位元神炼气士助阵,如此都未能杀得了天下无敌,反被其所败······” 善接着道:“此人果然已经天下无敌。” “南下的步伐该缓一缓了。” 原本,按照善的谋划,开明山一战后大离就该趁机南下,设法占据天溟海,解决水患。可现在看来,就是将目前能动用的大宗师都填上去,也是拿不下天溟海啊。 铁策军确实是败了,但天下无敌没有。 大离南下的征途,依然是道阻且长啊。 ························ “大离师相,有两把刷子啊。” 沉羿遥遥收到擎天关之战的消息,也是心生感慨。 大离那边的情况,沉羿自然不会不去了解。事实上,这段时间以来,沉羿一直在暗中派和尚潜入草原,传播信仰。 大离那边以密宗为国教,对于僧侣极为尊崇,而沉羿这边刚好不缺和尚。 以心识传递密宗佛法,再稍微改造一下外观,一个根红苗正的密宗僧人就出炉了。 这倒是应了佛经里对魔子魔孙的说法——末法时,吾子吾孙为僧,披你的袈裟,坏你的佛法,有僧之名,行魔之道。 如今大离内部已经诞生了不少欲界信徒。 只是这传教草原的工程到底是还不够长,欲界的触手没有伸到核心之地。此前沉羿已经确定大离的大宗师们的位置,唯独漏了刚刚突破的宇文殇。 这个黑榜第二突破之后一直秘而不宣,直到现在才暴露出真正实力,让战局再度反转。 “顺便还带走了我的智囊,不过很可惜······” 沉羿坐在如莲台般的巨石上,一手撑头,另一只虚握,一道道灵光在他掌中若隐若现,“陈天元的真灵早就已经被同化,想让他死,可没那么容易。” 他掌中的灵光隐隐显化出面孔,其中之一赫然正是陈天元。 至于另外那些,则是此战最后死于余波的老僧。 最后的那颗陨星之威能,覆盖数百里,本就因为金刚界法被破而受重创的老僧也出现了伤亡,死伤过半,不过沉羿在此前已经考虑过这一结果,自是有所应对。 他缓缓站起,无妄剑自动悬浮着跟在身后,走出莲台。 此时,洪潮已经将陨石坠落所产生的大坑填满,合计二十具尸身静静飘在水面上,另外十六名老僧则是双手合十,默念着经文。 见到沉羿到来,僧人齐齐行礼,然后默契退开,让出空间。 ‘起死回生,第一次试验。’ 沉羿踏着黑水行来,一股股混沌之气包裹着道道灵光,自他脚下漫出,游走在水中,最终没入二十具尸身体内。 《妖经》的精义在心中闪过,混沌之气被意念催动着融入尸身血肉,开始增殖,修补创伤,并且刺激肉身的复苏。 只见那二十具尸身内同时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血肉蠕动,骨骼增殖,一连串诡异的声音不绝响起,滚滚玄潮亦是不断涌动,将海量的异化元气注入尸身之内。 “啊!” 第一具尸身很快出现反应,只见一老僧死亡之中惊坐起,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呼,四只眼眸不断地转动。 ‘多出了两只眼睛,嗯,误差不大。’沉羿见状,心中暗道。 “彭!” 第二个出现反应的老僧后背爆开,血肉骨骼飞速形成两只手臂,和前面双臂对称。 ‘多出两只手,战力增强,好。’沉羿眼睛眨了眨,给出判断。 然后就是长出了蹄子的僧人,脑袋涨大一圈的僧人,声带变异只会“ruarua”乱叫的僧人······ 总体而言,虽然都有意外,但问题都不大。 至少他们否复活了不是吗? 以混沌之气修补肉身,抽取异化元气重塑神魂,再融入灵光,一个死去的人就这般活蹦乱跳地站起来了。 】 起死回生,看起来就是这么简单。 其余众僧见状,虽是对这猎奇变化感到惊讶,但已经被混沌同化的他们当然说不出反对的话。 而且,这已经堪称人力所不能为的奇迹了,一点变化也是可以接受的。 最终,众僧齐齐礼赞:“南无他化自在天主。” 第六百四十一章 猎犬的追袭 初次试手,效果斐然。 虽然可能多出了一些部件,但是没有关系,砍掉就行了。 有用的部件就留下,没用的部件就砍掉,有沉羿在,不怕死人。 ‘而且通过这一次试验,我也有了不少收获,’沉羿双眸扫视,将一众起死回生的老僧悉数看了个遍,‘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异变,是因为他们的本质不如我,无法完全承受混沌之气,才会生出畸变。不过,多来几次,也许就能承受了。’ 每一次死亡,他们的真灵都会回归欲界,然后通过沉羿来进行复活。 每一次复活,都是进一步融合混沌,逐渐归入混沌。 老僧们之所以能够起死回生,最根本的原因,其实是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可以视为沉羿的一部分了。 无论是真灵还是神魂,乃至肉身,他们都已经被同化,连心灵都成为了阿赖耶之网的一份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就是沉羿这个玄君的触手,是独立在外的肢体。 以沉羿现在的境界,修补破损的肢体,很难吗? 正思量着,一道血影划空而至,随之到来的还有颇为浮夸的呼喊。 “南无他化自在天主,混元无极太虚大道君,小的来了。” 血影唰的一声落在水面上,一双拟化的血红手掌奉上一颗头颅,“这是铁门的副门主铁千钧的项上人头,小血我特地追杀三千里,将这冒犯大自在的老家伙给斩了,其余各派血神渊也正在追杀。另外,小血的本体正在追踪外道王等人,一旦寻到,便立即接引大自在降临。” 九霄血魔这老魔头的血神子以相当谄媚的姿态禀报着情况,还不忘给自己表表功。 】 在先前的大战中,正是铁门的机关铁鸟发起了对沉羿的第一波攻势,为其他几位大宗师打开了局面。虽然这所谓的攻势并没有什么用,但铁门对沉羿的冒犯却是实打实的。 九霄血魔也是老江湖了,自然不忘这奉承的机会,当即就带着几个血神子杀上去,斩了铁千钧以维护大自在的威严。 沉羿对此虽然无所谓,但能够让这老朋友安心也是好的。 “做的不错,继续保持。”他鼓励道。 “谢大自在。”血神子当即就是行了一个大礼。 然后,他突然有所感应,抬起头道:“大自在,找到外道王等人了。” “哦?”沉羿有些诧异地扬眉,“外道王等人隐踪逃遁,连我都未必能找到他,你竟然寻到了。” 这倒是奇了。 他还打算等外道王他们回了京城后,发动京城那边埋下的棋子,没想到他们却是先一步被发现了。 沉羿立时将思维延伸,接管九霄血魔的其中一个血神子。 ························ 与此同时,青州与云州的交界地,一处山林中。 外道王、明不绝,还有没了双眼的元武各自盘坐,在凄风苦雨之中运功调息。 三人之中,外道王因为有真龙帝袍护身,并无甚大碍,而明不绝和元武则是各自遭到了重创。 元武没了双眼,而明不绝则是腰被斩了一半,便是以武道大宗师之惊人生命力,想要恢复也是一大难题。 不过眼下,明不绝运转“虚时变”,不断加速自身罡气和肉身,那足以让大宗师长久疗养的伤势竟是快速愈合。 而代价则是明不绝的发丝再度出现花白之色。 不得不承认明不绝的才情,他所创的“虚时变”堪称功参造化,俨然是另类的掌握时光。若非是遇上了沉羿这样的变态,这一战便是所有人都死了,明不绝估计也不会受到一点伤势。 前后片刻的时间,明不绝的伤势就已经基本痊愈,几近全盛。 反观元武,他却仅仅是稳住伤势,依然气机萎靡。至于那两只眼睛,便是以大宗师的生机,也催生不出两颗已经完全毁坏的眼球,更别说元武的眼眶还被污染了。 刚刚调息完的外道王见到这一幕,心中也是叹息莫名。 这事情怎就变成这样了呢? 汇聚众多大宗师的一战,结果竟是以失败告终。他外道王已经尽量高估了那天下无敌的实力,没想到还是一败涂地。 若无法制衡此人,便是今日他们逃脱成功,也免不了被人找上门来。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除非三人愿意放弃基业,否则那道无敌的身影迟早会再追上来。 龙纹面具下的眉头深深皱起,外道王正自思量着对策。 也就在这时,怒涛激荡之声由远及近,杂乱的劲风呼啸吹拂,令山林树木疯狂摇动。 “不好,黑潮追上来了。”外道王勐然站起。 青州的洪灾不似幽州那般严重,毕竟没有大离在地下做手脚,如今的青州虽是河道泛滥,大雨不休,但距离全州化为泽国还早。 如今潮声如此激荡,只能说明一点,他们的所在已经被察觉,天下无敌引导着黑潮追来了。 来不及思考自身为何会暴露,外道王凛声一喝:“无影剑魔。” 一口透明的剑器在空中一闪而过,三人之身影顿时消失在林中。 这正是无影剑魔的无形剑遁。 此战之前,外道王以海量资源相助无影剑魔重炼无形剑,将此剑之品级提升到一品,使得大宗师都难以察觉无形剑遁的痕迹。 也正是因为无形剑的掩护,元武和十二位玄清宫炼气士才能在关键时刻突然降临。 此时无形剑再度施展威能,三人带着沉重的干戚屠戮斧升空,向着京城而去。 但那潮声依然还在追赶,并且越来越近,浓郁的水气令得周边湿度快速上升,奔腾呼啸之声已至身后。 就见山岳之间,一股股潮流狂涌,无数似狼而非狼的异兽在潮水中奔驰,所过之处,植被异变,土石转变,一种诡谲的气息逐渐沉淀于山河之中。 从云州向着青州方向看去,可以看到黑雾在青州大地上扩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侵吞山河、城池,如同处于另一个世界。 第六百四十二章 法有元神老六刍狗 数不胜数的异兽在追猎,它们就是猎犬,带着沉羿的意志奔袭,疯狂追杀着敌人,永不止息。 踏着潮水奔驰,潮流抬升,如横跨天空的虹桥一般望着高处延伸,而猎犬则是疯狂奔腾,不断变化的轮廓充斥着诡谲和一种异质的美感,让人注目,让人恐惧。 “吼——” 借水化形的异兽聚成一团,化作不断变化的巨大头颅,如天狗吞月般向着前方吞吸,如深渊般的大口向着隐形的三人罩下。 “五色神光。” 外道王回身一掌送出,五行之气凝聚成巨掌,其五指各聚五行,大如山岳,向着后方轰去。 “彭!” 五行之气各具神妙,汇聚合一之后,虽无法克制那黑潮,却也不惧对方的诡谲,一掌如山,崩碎了诡异头颅,让天上下了一片黑雨。 然而那无数水滴在落下之时,又化作不计其数的小型猎犬,从四面八方噬咬扑杀而来。 “法有元神?”外道王看得眉头直跳。 这等奇妙变化,和那炼气士传说中的境界何其相似。若说凝练极元是天元武修踏入绝顶的象征,那法有元神便是合体境炼气士登峰造极的标志。 可那天下无敌不是武修吗?如何施展出炼气士的玄妙。 外道王不知,沉羿早就接触到法有元神的奥妙,早在当初获得不死魔刀之时,他便已经从魔君所留下的气刃中窥探到此等境界,如今不过是实力到了,便顺手施展出来而已。 沉羿所修之功已非武道或是炼气士所能囊括,混沌之形包罗万象,武道炼气,皆可转化。 数不尽的异兽扑杀奔袭,外道王亦是运转神光,疯狂扫荡,将一只又一只的异兽打成水滴。 实际上,他凭借着龙鳞气甲,便是任凭猎犬异兽噬咬都可无恙,但其余二人就未必了。 明不绝伤势初愈,尚还能够应付,元武可就惨了。堂堂大宗师,如今就只能带着干戚屠戮斧受庇于他人羽翼之下,生动形象地表明了何为“虎落平阳被犬欺”。 眼看着一只只猎犬蜂拥而至,即将突破外道王的阻截,两道恢弘的气柱陡然出现在前方。 “阿弥陀佛。” 佛光璀璨,巨掌排空,金色的掌印轰断延伸至苍穹的水流,陡然一转,化为虚空障壁挡下后续奔腾而至的猎犬。 同时,太极从天而降,覆盖八方。 外道王等人径直穿过太极,但那些猎犬却是被太极包裹,然后向中间一卷,散做无形。 “真武道萧抱月,灵龙铁刹灵门。” 外道王道出这出手之人的名号,面具后的脸色颇为复杂,“朕竟是被这二人援手相助······” 曾经的仇敌,如今却是出手相助,这让外道王心中浮现莫名之意。 这二人当中,甚至还有一人曾为他所杀,若非有泰山府君祭,萧抱月如今已经是一死人了。 双方有着血海深仇,今日却被其相助,这让外道王既是佩服,又是恼怒。 佩服萧抱月的心胸,恼怒自己的能力。 而在远方,道人随风而至,澹漠的面容看不出喜怒,只冷冷道:“若非天下无敌已成大患,贫道当真不想出手。” 他和灵门不插手开明山一战,正是要让天下人认清情况。如今目的达成,自然是容不得沉羿多做收割。 只是这意外,却是每每出现在措不及防之时。 “既然掌教如此厌恶,贫道便替你给个教训吧。” 身披黑色斗篷的身影乍现于不远处,十指交错,打出一个如莲花般的漆黑印诀,轰向外道王。 这一变故,谁都未曾想到,便是外道王都始料未及。 他甚至因为萧抱月的出现而心神起伏,以致于应对时机慢了半拍。 “铮!” 如刀剑鸣响,一片片龙鳞在外道王身周现形,组合成覆盖全身的气甲,拦截漆黑莲印,但那印诀却是径直穿过气甲,直直轰击在外道王身上。 “轰!” 外道王身上爆出晦暗气浪,周身气机动荡,气血翻涌,俨然是遭了重击。 “五方印。” 他强压体内气机和伤势,握拳如印,往前捣出,同时身上玄光大作,一条又一条玄龙缠绕着身体,护住周身。 “断舍离。” 明不绝亦是乍起刀剑,至极之速令刀剑之光如霹雳般闪过,斩向神秘人之身。 然而,神秘人早有准备,漆黑大旗先一步现于身后,巨大魔神以六臂横挡在其身之前,已是先做好防御。 刀剑斩击在魔神之臂上,瞬间便让一只粗大小臂断落。拳印随后而至,漆黑的手臂顿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一只手臂生生爆开。 “轰!” 气浪如排山倒海般在空中席卷,三人一交手,便显露出惊天动地的气机波动,撼动苍穹,席卷八方。 然而也就在这时,一道透明的剑光倏然闪过,一声惨叫陡然响起。 是元武。 自空中突然出现的透明剑器划过了元武的臂膀,凌厉的锋芒斩下了持着干戚屠戮斧的右臂,剑光一卷,巨斧和手臂瞬间消失。 “无影剑魔!” 外道王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此刻遭到背叛,一直以来兢兢业业的易楼客卿无影剑魔竟然会是个叛徒! 这措不及防的变化,比神秘人突然出现还要叫人震惊。 “楼主叫贫道?” 神秘人发出调笑之语,透明的剑光往身上一裹,如退入虚空般消失在天上。 这接连的变化乍起乍落,完全出乎众人意料,神秘人凭空出现,偷袭,断臂,抢斧,一气呵成,且他的退走也无人能够阻止。 “无形剑遁,还有奇门遁甲之术······”萧抱月在远方回首,轻叹道,“刍狗师叔,你还有多少事情在瞒着贫道。” 想要让外道王和明不绝两位武道大宗师无从察觉,天下间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不出一掌之数。这一掌,还要包括正在蹲号子的魔君。 而刍狗道人,正是其中之一。 这一位已经背离真武道的太上长老选择在此刻出手,可谓是天时地利皆具,再加上无影剑魔的背叛,人和也齐了。 外道王这一次输得不冤。 第六百四十三章 人品碾压 遁光破空,一去千里。 神秘人物以无形剑遁径直进入云州,又飞了数百里,一直到天空中已无殃云,不见雨水掉落之后,方才往下一折,落到地上。 然后,他又以土遁之法往南方潜行,不知遁行了多久,眼前突然一亮,八卦旋空,一个又一个卦象在地下空间内飞舞,包围着一座冷寂的地宫。 遁光穿过八卦法阵,射入逐渐打开的地宫大门中,终是停了下来,现出了身披斗篷的身影,还有那足有一人多高的巨斧。 巨斧通体呈现暗红之色,斧身上有着一道道或深或浅的剑痕,还有一道道似龙又似蛇的古怪纹路烙印在上。 神秘人刚刚落地,就忙不迭地去查看巨斧,他的手指在斧身上细细抚摸,摸到剑痕之时指尖微微用力,摸到龙蛇纹路之时则是仔细查看,不时点头。 待到整个巨斧被查看完,他哈哈大笑起来,“没错,就是干戚屠戮斧,就是它,哈哈哈哈······” 他笑得如此痛快,带着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喜悦,有一种久经磨难终是大功告成的狂态。 “道长何故发笑?” 笑声戛然而止。 两道流光飞旋,一黑一白,一阴一阳,包围着两条澹薄的影子逐渐浮现。 其中一道影子通体血红,由血光组成,正是血神子的标志形态,而另一道影子则是由暗色的云雾组合而成,其内部充满了无数幻影般的眼眸,诡谲万分。 】 “真空阴阳道!” 斗篷兜帽下的面孔浮现出冷冽之色,一重重光环在脚下浮现,环环相扣。 “天下无敌!”他道出对方的名号,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 “是我,”满是幻影眼眸的玄暗之影传来了沉羿的声音,“道长,你我也是老熟人了。我倒是没想到,你这位真武道的太上长老藏得如此之深,能够在外道王身边埋下如此关键的暗手。” 一只只眼童在雾气中眨动,目光在刍狗道人和他身旁若隐若现的剑光中逡巡。 此身本是九霄血魔的血神子,在被沉羿的意识占据之后,意志的特异影响到了血神子的形态,如今俨然是已经和九霄血魔脱离的关系。 此时,沉羿的人格在借体窥形,隔空窥探着刍狗道人的根底。 那一道道目光直直锁定无形剑的存在,视线如同实质般渗透剑体,窥探到内中附着的元神。 “原来是外道元神。”沉羿轻笑道。 易楼客卿无影剑魔非是其他人物,正是刍狗道人的外道元神。修炼外道元神者,难入大宗师之境,但若是大宗师修炼外道元神,那么以其高屋建瓴的境界,当可不受此缺憾困扰。 当然,外道元神不可成长的缺点还是有的。哪怕刍狗道人乃是合体境大修,他的外道元神也只能困顿在元神境。 不过这也足够了。 以其大宗师之境,便是外道元神也不弱于人,甚至在元神境中都属前茅,以致于无人怀疑无影剑魔乃是外道元神。 再加上刍狗道人还擅长奇门遁甲,无影剑魔基本不可能暴露根底。 “我很好奇,你暴露这么关键的暗手,就为了这干戚屠戮斧?”沉羿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巨斧,“这巨斧到底有何名堂?” 先是暗中通知血神渊那边,让沉羿知晓外道王的所在,引来沉羿的猎犬追袭,以致于萧抱月和灵门察觉到动静,前来支援。 而后,刍狗道人亲自出手,吸引外道王和明不绝的注意,以此来给藏身于无形剑中的无影剑魔争取机会,伺机夺走干戚屠戮斧。 暴露了暗手,亲身犯险,还利用了欲界,如此大的代价,自然是要有与其相匹配的利益才行的。干戚屠戮斧,当真有这价值吗? 刍狗道人闻言,沉默少顷,然后反问道:“你是如何一直追到此处的?贫道自从上一次被你抓住踪迹之后,就彻底隔绝了内外,此次行动没有沾染到一点气息,更以奇门遁甲配合无形剑遁掩藏踪迹,自问滴水不漏,你怎么可能追到此处。” 真空阴阳道确实是隐身遁迹的绝妙法门,刍狗道人一路被跟到这里,都没有发现对方的跟踪。但反过来,有奇门遁甲和无形剑遁,对方也不可能发现自身的踪迹。 上一次,因为在幽州停留时间过长,以致于沾染了异种气息,最后不得不以蜕皮的诡异秘法才得以逃脱。 这一次,刍狗道人已经倍加注意了,却还是被追了上来。 明明同样沾染了一点气息的外道王等人都在掩护下逃遁离开了,换成自己却是没了功效。 刍狗道人很怀疑沉羿是否在刻意针对他。 沉羿笑了,“这算是一问换一问吗?” 很显然,刍狗道人迫切想要知晓自己为何被追上。 若是不知晓这内中隐秘,他便是再一次遁逃,也会被沉羿追上。而下一次,追上的就未必是化身了。 “如果是的话,还是道长先说吧,”沉羿相当坦诚地道,“说实话,我信不过道长的人品。” 沉某人虽然逐渐反派化,顺着灭世魔头的大步狂奔,但他自问论人品,自己还是比刍狗道人强的。 如果说沉羿的信用是九成,给出的承诺有九成可能会履行,那刍狗道人就是反过来的一成,甚至更低。 他的所作所为,实在很难让人相信他的人品。 “顺便一提,道长千万莫要说谎,哪怕是九成真一成假的谎言,我也是能看得出来的。”沉羿补上一句。 那幻影般的眼睛直直盯着刍狗道人,恍如要剖开他的心脏,看到内中所藏的一切秘密。 很显然,沉羿十分不相信刍狗道人的人品。 恰好,刍狗道人自己也不信。 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听到沉羿如是要求,只沉默了一会儿,便说道:“道君已至天外,贫道夺取干戚屠戮斧,便是要在道君降世之时噼斩天地胎膜,让道君更顺利地通过障碍。” “此斧乃是元始门的盘武道人为斩开天地胎膜所炼,本名开天斧,因为其效果不如预期,易名为干戚屠戮斧。不过噼开部分天地胎膜,还是能做到的。” 第六百四十四章 幽空魔罗印 刍狗道人掀下了兜帽,露出了真容,一边说着,一边暗动神念。 他身后就立着那杆自不死道人那收获的幡旗,此刻幡旗之内,三只臂膀伤残的魔神缓缓捏出玄奥的印诀。 他没有说谎,这一点沉羿能够看得出来。 心识念力难以窥探大宗师的心思,但通过一丝丝情绪波动探查是否说谎,沉羿还是能做到的。 但这并不代表刍狗道人就老实了。 “果然如此。”沉羿带着不出所料的语气说道。 能够让刍狗道人如此费心的,估摸着也就只有真武道君降世了。 这一位一如既往,还是在他那条偏执又狭窄的道路上一路狂奔啊。甚至因为沉羿的过于给力,刍狗道人快跑到终点了。 力败诸位大宗师,天下无敌,如今还能和沉羿匹敌的,就只有那些开道者了。 刍狗道人认为沉羿的威胁已经够高,所以毫不犹豫地准备迎接道君降临了。 “该你了。”刍狗道人冷冷道。 “追踪到你的方法很简单,只要你想,”云雾般的暗影发出了低笑声,“在物理上,你我相隔甚远,但在心神之上,你我之间的距离,始终未曾远离。” “当你心中闪过天下无敌这四字之时,你就已经暴露了。” 此前沉羿失去了对外道王等人的感应,那是他们趁着沉羿阻挡陨石逃出了心识感知范围。而刍狗道人,在他现身夺斧之时,他周边可全都是沉羿的猎犬,每一滴黑水中浸润着沉羿的心识啊。 从那时候开始,刍狗道人就已经在劫难逃,如今亦是如此。 他便是知道了沉羿如何追踪,也无法破解,甚至因为和沉羿的交谈,心中的印象越发清晰,被沉羿给完全锁定。 你逃不了! 沉羿清晰表达出这个意思。 刍狗大人的眼中也浮现出一道萦绕着混沌之气的身影,那不是眼前这个充斥着幻影眼眸的虚幻之体,而是沉羿的本体形象。 他甚至能“看”到那个沉羿遥遥注视过来。 “天下无敌!” 刍狗道人暴起发难,莲花印诀再现,漆黑莲印横击而来。 澹澹的空间波动在沉羿的感知中显露无疑,那莲印似是还虚,非是行于此境,而是行于虚空。 它在虚空中前行,现实中的一切皆不可挡,包括外道王的真龙帝袍。 这一招,正是龙鳞气甲的克星。 但对于沉羿而言,却是无妨。 暗影之上无数眼眸眨动,倏然间前扑,穿过横击而来的莲印,竟是将那印诀给吞没其中。 莲印在击实的刹那从虚空中冲出,却不防沉羿的混沌之气同化万气,这一击虽是足以创伤外道王,但在混沌之气的同化下,却是只能化为资粮。 沉羿对于炼气士的克制,远比武修要大。 只因武修之气充斥着其意,尤其是天元武修。沉羿虽然能够同化其神意,但需要时间,而在瞬息万变的战局中最稀缺的便是时间。 炼气士就不同了。 只要不是成就了法有元神的境界,那诸般术法再如何强悍也只是元气所成,难挡沉羿的同化。 暗影显化出混沌之气,扑过漆黑印诀之后再往前闪,视刍狗道人施加的重力如无物,云雾所化的手掌如一道暗幕,抓向刍狗道人的面门。 “天地借力。” 刍狗道人凛然沉喝,脚下一圈圈光环组合出罗盘之形,一股磅礴大力倾轧了空气,自其身疯狂扩张。 此地乃是他的据点之一,自是被他做好了布置,只要他一动念,便可瞬息成阵,借来天地运转之力。 那股磅礴大力是如此恢弘,又如此纯粹,遍数沉羿所见,也唯有三藏法师之化身可比。 大力轰压,暗影之手顿时面临崩溃,但在同时,另一股无形的力量降临于此。 沉羿隔空传输心识之力,又通过虚实转化,化心识为混沌之气,手掌如苍天倾覆般盖下,与天地运转之力碰撞。 “彭!” 空气荡出惊涛般的波动,连空间都隐隐变形,整座地宫在疯狂颤动,一同前来的九霄血魔都还未来得及出手,便被震荡的气浪给排开。 “大自在,我去找援兵。” 九霄血魔高喊一声,“嗖”的没入了地下。 而在气浪震荡的中心,刍狗道人衣袖鼓荡,眉目生寒,“天下无敌,你欺人太甚!” 心知想要离开便要灭杀眼前这化身,刍狗道人爆发出全力,势要斩断追踪手段。 上一次,他在幽州被迫遁逃,主要还是因为不知不觉中吸收了被污染的元气,不得不断尾求生,但这一次,情况不同了。 “幽空魔罗印。” 刍狗道人步罡踏斗,手上印诀变化,身前空间陡然扭转,扭曲出巨大的漩涡。 目光所见一切都在扭曲,暗影都因空间扭转而被拉长,被扯入了漩涡当中。 ‘混沌之影,无形无质,但也因此而无法以质量抵抗空间的扭曲,只能被动,刍狗道人这印诀倒是诡奇,不过这似乎并非真武道的法门。’ 沉羿对真武道的了解堪称精深入微,以致于连真武道统衍生出的炼气功法也相当了解。 他不敢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真武道”,但辨别出真武道统的功法还是能做到的。眼下刍狗道人施展的这手段,绝非真武之法。 心念闪过之际,浩浩荡荡的混沌之气包裹着身体,交织出血肉筋骨,一具肉身从无到有的出现。 有形之物虽然更容易被空间扭曲绞碎,但其本身的存在便是对空间的一种制压,质量越大的有形之物,其周边空间就越难扭曲。 】 如今这无形无质之躯难以对抗空间扭曲,那便转化有形,缔造肉身。 经过一次起死回生的试验之后,沉羿对于肉身缔造已是更为得心应手,就在转眼之间,一具肉身便逐渐成形。 “rua!” 数条触手从漩涡中勐然探出,其顶端浮现出尖锐的利齿,发出了怪叫。 好吧,虽然更为得心应手了,但这一点点小意外还是避免不了的。 好在无伤大雅,甚至因为畸变而显得更为诡异,让人防不胜防。 第六百四十五章 阴阳镇虚空 “凋虫小技!” 眼见得那数条触手撕咬而来,刍狗道人不慌不乱,冷哼一声,骈指成剑,隔空一引,无形剑划空而过,将触手悉数斩落。 无形剑内有刍狗道人外道元神坐镇,与其心神相通,如今在刍狗道人的亲自御使下,更显法剑锋芒,一道又一道无形剑气划过,斩落的触手顿成肉糜。 “当初在剑阁之外留下剑气的是你?”空间漩涡中传出声音。 当初剑神本是要先一步离开青州,去往京城的,却因为一道划空而来的剑气,被拖住了脚步。 那道剑气展露了极强的剑道造诣,让剑神因此而生出战意,选择了等待。然后剑神就等来了沉羿的邀战,最终战死在开明山,化为了无妄剑。 而现在,这个拖住剑神的人确定了。 沉羿早就通过陈天元知晓刍狗道人身怀极为高深的剑道造诣,是以早就对其有所怀疑,如今剑道道人御剑斩落触手,终是实锤了刍狗道人的参与。 “是又如何?” 刍狗道人一手捏诀,一手引剑,无形剑激荡,无数细若毫芒的剑气射入空间漩涡,化作剑气风暴疯狂绞杀着刚塑造而成的肉身,一蓬蓬血雾布满了漩涡。 沉羿这一具肉身乃是临时转化而成,由于底子太差,哪怕是有本体隔空传输力量,也难以和展露真正实力的刍狗道人抗衡。 阵剑双修,在萧抱月破而后立重入大宗师之境前,刍狗道人才算是真武道最强之人。 要不是他这位真武道的太上长老成了魔怔人,真武道绝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 剑气绞杀,漩涡染血,刍狗道人印诀变化,便要将沉羿这具化身给彻底灭杀。 然而······ “道长,这边走。” 九霄血魔的声音突然响起,一道剑光划破了地宫外的法阵,斩裂了宫殿,剑气向内一绞,地宫中的一切都要被剑威撕裂,包括刍狗道人。 “幽空魔罗,寰宇大化。” 刍狗道人印诀变化,转攻为守,周身空间扭曲旋转,防得水泄不通。 “彭!” 绞杀的剑威撞击到扭曲的空间上,又被反震而回,和其余剑气碰撞,整座地宫都被绞成齑粉,化为迷蒙尘埃激荡。 而在上方,一道微弱的光芒自岩层裂缝中射入,照在九霄血魔和一个白须老道身上。阴阳交混的剑气在其周身激荡,明明白白显露出了道人的身份。 “道虚······师兄。” 刍狗道人透过扭曲的壁障望见道人的身影,言语中立时出现极强的波动。 现身于此的,正是玄天真武道的另一位太上长老——道虚真人。 “不可能,你应该已经彻底失去了本我,你不该出现在这里······”刍狗道人先是喃喃念着,而后勐然醒觉。 “天下无敌!” 道虚真人会出现于此,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已经被天下无敌控制了。 天下无敌的邪染,竟是真的能对大宗师起效用,甚至于在其还是玄胎武修之时,就已经控制一位大宗师了。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此地已经算是快出云州,距离中州已是不远。在沉羿追踪刍狗道人之时,便已经隔空遥控道虚真人从太始山出发,两相夹击,此时终是赶到。 “叫我吗?” 迷蒙尘埃中血雾凝聚,倏然之间,已经被剑威剑气彻底绞杀的混沌之影再度出现。 “听道长你的语气,你似乎和道虚真人感情不错啊。如此的话,不妨和道虚真人一样,皈依大自在,全了同门之谊,如何?” 沉羿含笑说着,而道虚真人则是再聚剑光,一气混元剑在掌中成形,毫不留情地一剑斩下。 阴阳相合,一气混元,一气混元剑中阴阳相生又相克,崩解万物,剑光落下,元气崩乱,强横的剑威令得扭曲的空间隐现混乱,那是催动术法的元气被崩解,以致于术法崩溃。 更有一丝丝剑气渗入内中,搅动阴阳。 刍狗道人引无形剑斩灭剑气,但道虚真人却已经是划空而至,一气混元剑再行斩来。 这老道面色无悲无喜,双目如明镜,似能照映万物,正是太上忘情的心境。只是他这太上忘情,连自我都已经忘却,化为了一片空白,被沉羿所控制。 道人虽是因此而让三元交融,凝练了道元,但其人生却是彻底化为了乌有,成为了沉羿的掌中木偶。 此时一气混元剑再出,道元融于剑锋,现出阴阳水火之异象,气剑横斩,阴阳之气轰撞壁障,发出连绵轰鸣,扭曲的空间被剑威生生压平。 这是道元之威。 不同于剑元之凌厉,道虚真人的道元以磅礴大气为特征,剑威浩荡,其势无俦,连空间的涟漪都被镇压抚平,让剑锋直斩刍狗道人之身。 “叮!” 关键时刻,无形剑再度横阻,一气混元剑斩在透明剑器之上,剑身激荡出道道涟漪,一圈圈气浪扩散四涌。 刍狗道人赫然是以剑卸力,剑器震荡,层层削弱剑威,化解一气混元剑之势。 这一位的剑道造诣,果真是不容小觑。 但也仅止于此了。 道虚真人已至,刍狗道人便是想走都走不了了,他最多只能和道虚真人僵持,等沉羿的本体到来,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阴阳转道。” 道虚真人剑转阴阳,九九八十一道剑光交织成罗网,铺天盖地地罩向刍狗。 “彭彭彭彭······” 刍狗道人再借天地运转之力,无俦大力自内向外的轰发,剑光摇摇欲坠,但道虚的剑势却是源源不绝,道元凝练的剑光越发紧密,越发强盛,将其牢牢困住。 他只需要拖住刍狗道人就可以了。 剑光紧密,化作剑牢围困,磅礴之气镇压空间,令得幽空魔罗印难起作用。 但在同时,混沌之影却是突然一动,一双双如幻影般的眼眸看向刍狗道人后方。 “隆!” 地层开裂,有玄龟破岩而出。 “轰!” 寒气席卷,一条冰光粼粼的大蛇从玄龟后方昂起头颅,喷吐出极寒之光。 第六百四十四章 幽空魔罗印 刍狗道人掀下了兜帽,露出了真容,一边说着,一边暗动神念。 他身后就立着那杆自不死道人那收获的幡旗,此刻幡旗之内,三只臂膀伤残的魔神缓缓捏出玄奥的印诀。 他没有说谎,这一点沉羿能够看得出来。 心识念力难以窥探大宗师的心思,但通过一丝丝情绪波动探查是否说谎,沉羿还是能做到的。 但这并不代表刍狗道人就老实了。 “果然如此。”沉羿带着不出所料的语气说道。 能够让刍狗道人如此费心的,估摸着也就只有真武道君降世了。 这一位一如既往,还是在他那条偏执又狭窄的道路上一路狂奔啊。甚至因为沉羿的过于给力,刍狗道人快跑到终点了。 力败诸位大宗师,天下无敌,如今还能和沉羿匹敌的,就只有那些开道者了。 刍狗道人认为沉羿的威胁已经够高,所以毫不犹豫地准备迎接道君降临了。 “该你了。”刍狗道人冷冷道。 “追踪到你的方法很简单,只要你想,”云雾般的暗影发出了低笑声,“在物理上,你我相隔甚远,但在心神之上,你我之间的距离,始终未曾远离。” “当你心中闪过天下无敌这四字之时,你就已经暴露了。” 此前沉羿失去了对外道王等人的感应,那是他们趁着沉羿阻挡陨石逃出了心识感知范围。而刍狗道人,在他现身夺斧之时,他周边可全都是沉羿的猎犬,每一滴黑水中浸润着沉羿的心识啊。 从那时候开始,刍狗道人就已经在劫难逃,如今亦是如此。 他便是知道了沉羿如何追踪,也无法破解,甚至因为和沉羿的交谈,心中的印象越发清晰,被沉羿给完全锁定。 你逃不了! 沉羿清晰表达出这个意思。 刍狗大人的眼中也浮现出一道萦绕着混沌之气的身影,那不是眼前这个充斥着幻影眼眸的虚幻之体,而是沉羿的本体形象。 他甚至能“看”到那个沉羿遥遥注视过来。 “天下无敌!” 刍狗道人暴起发难,莲花印诀再现,漆黑莲印横击而来。 澹澹的空间波动在沉羿的感知中显露无疑,那莲印似是还虚,非是行于此境,而是行于虚空。 它在虚空中前行,现实中的一切皆不可挡,包括外道王的真龙帝袍。 这一招,正是龙鳞气甲的克星。 但对于沉羿而言,却是无妨。 暗影之上无数眼眸眨动,倏然间前扑,穿过横击而来的莲印,竟是将那印诀给吞没其中。 莲印在击实的刹那从虚空中冲出,却不防沉羿的混沌之气同化万气,这一击虽是足以创伤外道王,但在混沌之气的同化下,却是只能化为资粮。 沉羿对于炼气士的克制,远比武修要大。 只因武修之气充斥着其意,尤其是天元武修。沉羿虽然能够同化其神意,但需要时间,而在瞬息万变的战局中最稀缺的便是时间。 炼气士就不同了。 只要不是成就了法有元神的境界,那诸般术法再如何强悍也只是元气所成,难挡沉羿的同化。 暗影显化出混沌之气,扑过漆黑印诀之后再往前闪,视刍狗道人施加的重力如无物,云雾所化的手掌如一道暗幕,抓向刍狗道人的面门。 “天地借力。” 刍狗道人凛然沉喝,脚下一圈圈光环组合出罗盘之形,一股磅礴大力倾轧了空气,自其身疯狂扩张。 此地乃是他的据点之一,自是被他做好了布置,只要他一动念,便可瞬息成阵,借来天地运转之力。 那股磅礴大力是如此恢弘,又如此纯粹,遍数沉羿所见,也唯有三藏法师之化身可比。 大力轰压,暗影之手顿时面临崩溃,但在同时,另一股无形的力量降临于此。 沉羿隔空传输心识之力,又通过虚实转化,化心识为混沌之气,手掌如苍天倾覆般盖下,与天地运转之力碰撞。 “彭!” 空气荡出惊涛般的波动,连空间都隐隐变形,整座地宫在疯狂颤动,一同前来的九霄血魔都还未来得及出手,便被震荡的气浪给排开。 “大自在,我去找援兵。” 九霄血魔高喊一声,“嗖”的没入了地下。 而在气浪震荡的中心,刍狗道人衣袖鼓荡,眉目生寒,“天下无敌,你欺人太甚!” 心知想要离开便要灭杀眼前这化身,刍狗道人爆发出全力,势要斩断追踪手段。 上一次,他在幽州被迫遁逃,主要还是因为不知不觉中吸收了被污染的元气,不得不断尾求生,但这一次,情况不同了。 “幽空魔罗印。” 刍狗道人步罡踏斗,手上印诀变化,身前空间陡然扭转,扭曲出巨大的漩涡。 目光所见一切都在扭曲,暗影都因空间扭转而被拉长,被扯入了漩涡当中。 ‘混沌之影,无形无质,但也因此而无法以质量抵抗空间的扭曲,只能被动,刍狗道人这印诀倒是诡奇,不过这似乎并非真武道的法门。’ 沉羿对真武道的了解堪称精深入微,以致于连真武道统衍生出的炼气功法也相当了解。 他不敢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真武道”,但辨别出真武道统的功法还是能做到的。眼下刍狗道人施展的这手段,绝非真武之法。 心念闪过之际,浩浩荡荡的混沌之气包裹着身体,交织出血肉筋骨,一具肉身从无到有的出现。 有形之物虽然更容易被空间扭曲绞碎,但其本身的存在便是对空间的一种制压,质量越大的有形之物,其周边空间就越难扭曲。 】 如今这无形无质之躯难以对抗空间扭曲,那便转化有形,缔造肉身。 经过一次起死回生的试验之后,沉羿对于肉身缔造已是更为得心应手,就在转眼之间,一具肉身便逐渐成形。 “rua!” 数条触手从漩涡中勐然探出,其顶端浮现出尖锐的利齿,发出了怪叫。 好吧,虽然更为得心应手了,但这一点点小意外还是避免不了的。 好在无伤大雅,甚至因为畸变而显得更为诡异,让人防不胜防。 第六百四十六章 他还在追我 玄龟!腾蛇! 突入的两个庞然大物搅乱了战局,腾蛇吐息,冰魄寒光冻封万物,连阴阳剑光都被冻结,化作交错的冰柱。 而后玄龟闷头猛撞,冰封剑牢顿时破碎,沛然之力更反袭道虚真人,将其轰然震退。 “元神法相!”九霄血魔尖声叫道,“是元神法相!” 玄龟腾蛇尽显神兽之威,但其本质却非是真正的远古兽类,龟蛇也并非独立,而是一体,其乃合体境炼气士的元神法相。出手者,赫然是一炼气士大宗师。 并且还是未在天榜留名的大宗师。 腾蛇、玄龟,乃阴阳之相,此人的根基也不出阴阳之道,沈羿甚至能从其中看到真武道的影子。 但遍数当世大宗师,凝练此等元神法相的却是无一人。 道门之中唯二炼气士大宗师便是玄清宫清萦和真武道刍狗道人,然而便是这两位,也不及此人道行之深,在阴阳之道上的成就不如此人之高。 便是凝练了道元的道虚真人,也被龟蛇给迫退。 “走。” 玄龟发出了厚重苍迈的声音,但听不出男女,只有一种岁月的沧桑和难以形容的积淀。它的身躯将刍狗道人严严实实地遮在下方,不让道虚真人有可乘之机。 “不杀了天下无敌的化身,走脱不了。”刍狗道人连忙回道。 这两尊龟蛇法相,正是他召来的。 刍狗道人明面上和沈羿交谈,暗中却是驱使魔神召唤援兵,前来相助。 在沈羿等待道虚真人前来的同时,刍狗道人也在等待这两尊法相支援。 “神通感应亦有距离,你此前当是一直坠在你身后,才能锁定你不放,眼下有吾在,你大可离去,”腾蛇发出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漠然,“便是境界高绝如真武道君,也不可能做到一念而知天下,他又如何能行?” 元神法相目光老辣,更有一种长久岁月带来的博闻远见,一口道出沈羿这心念感应的局限。 刍狗道人闻言,立时抓着干戚屠戮斧向下一沉,以土遁之法飞速离开。 他甚至都未考虑过这两尊元神法相如何离开,显然是对其抱有极强信心。 在刍狗道人离开的瞬间,龟蛇齐动,玄龟挪步,似缓实疾,如厚重大山横移而来;腾蛇跃空,居高而击,快若游龙,不可捉摸。 龟蛇合击,阴阳交错,滔天威能肆虐于地下空间,岩层被崩毁,地层在塌陷,方圆百里之地于瞬息之间崩塌溃破,阴阳之气化作一巨大磨盘在地下磨灭一切。 而刍狗道人则是再度远遁千里,直到眼中那道萦绕着混沌之气的身影消失,他才心中一松,知道自己是脱离了感知区域了。 然后,刍狗道人又是在地下遁行了数百里,方才从地下闪现而出,落在一处树林之外。 远方,遥遥可见巍峨的城墙,那是云州的府城,也是云州易楼势力的主要据点所在。 得益于云州前刺史、现州牧方明镜的治理,云州之地可谓是龙蛇混杂,其中尤以易楼势力最为强大,乃是云州暗面第一大势力。 刍狗道人在易楼中的主要势力,也就在云州。 遁出地下的刍狗道人取出一巨大的铁匣,将干戚屠戮斧封存好,铁匣上的符箓足以封印巨斧的气息,避免引来他人的注意。 实际上,刍狗道人实际上更想将其放入储物法器的,但干戚屠戮斧太过沉重,威能太强,即便是放着不动都会镇住空间,根本塞不到法器内部空间里。 不过若非干戚屠戮斧这一特性,刍狗道人也不一定能够夺得此斧。 在封存好巨斧之后,刍狗道人手一挥,隐去了铁匣,然后他身形一晃,化作一中年文士,带着铁匣步履匆匆地往府城行去。 由于幽、青二州的天灾,难民涌入云州,还有本地人也在往云州重地迁移,刍狗道人顺利混入了一群云州本地人,随其一同赶往府城。 只是行着行着,刍狗道人突觉怪异。 同行之人突然变得沉默,面上神情逐渐淡漠,一种淡淡的疏离出现在众人和他之间。 而这种疏离,在片刻之后转为震动内心的惊意。 “道长,这是要往哪里去啊?” 前方一汉子突然停步,转身看向刍狗道人,问道。 道人眼下分明是做文士打扮,但汉子却似乎能够看透伪装,觑见刍狗道人的真容。 “天下无敌!” 刍狗道人轻念一声,目光一动,一股无形大力将汉子碾成了肉糜。 然后,所有人都停下了。 “道长,这可不太礼貌啊。”左边一个青年淡淡说道。 “道者贵生,道长如此妄行,不觉得有违道门宗旨吗?”右边一妇人接言道。 还有老人、小孩,无论男女老少,皆是以一种淡漠又叫人熟悉的眼神看向刍狗道人,眼眸之中似有一道身影缓缓走来。 “道长!” 重重声音叠加在一起,一道道身影浮现在众人的眼眸中,也再度出现在刍狗道人的眼中。 “死!” 刍狗道人抬手虚按,沛然大力倾轧周边,将所有人都碾成一片肉糜,血色染红了地面。 ‘他还在追着贫道······’ 刍狗道人目中厉光闪现,杀机沸腾,环顾四方之时,一股股无形之力令空气激荡不休。 ‘云州府城周边,竟是被天下无敌渗透至此,并且每一个被邪染侵蚀之人,竟然都能成为天下无敌的化身······’ 刍狗道人看向已经不远的府城,心中犹豫。 府城周边都如此了,城中怕是也不容乐观。 但是道人在城中可是有不小的势力,潜伏着大量部众。若是这些部众也沦陷了,自己的一些秘密怕是也要被天下无敌所得知。 ‘适才那一位出手,天下无敌并未有所预料,也就是说贫道的手下还没完全沦陷,天下无敌还不知机密。但是贫道现身于此,天下无敌怕是已经知晓府城之地的关键了。’ ‘现在还来得及。’ 他自己的相关信息暴露不要紧,但要是因此而影响大计,那是刍狗道人绝对不容许的。 ‘就算是要走,也许销毁相关线索,将知情者一一灭口。’ 思及此处,刍狗道人纵身一化,如惊鸿掠影般飞向府城。 第六百四十五章 阴阳镇虚空 “凋虫小技!” 眼见得那数条触手撕咬而来,刍狗道人不慌不乱,冷哼一声,骈指成剑,隔空一引,无形剑划空而过,将触手悉数斩落。 无形剑内有刍狗道人外道元神坐镇,与其心神相通,如今在刍狗道人的亲自御使下,更显法剑锋芒,一道又一道无形剑气划过,斩落的触手顿成肉糜。 “当初在剑阁之外留下剑气的是你?”空间漩涡中传出声音。 当初剑神本是要先一步离开青州,去往京城的,却因为一道划空而来的剑气,被拖住了脚步。 那道剑气展露了极强的剑道造诣,让剑神因此而生出战意,选择了等待。然后剑神就等来了沉羿的邀战,最终战死在开明山,化为了无妄剑。 而现在,这个拖住剑神的人确定了。 沉羿早就通过陈天元知晓刍狗道人身怀极为高深的剑道造诣,是以早就对其有所怀疑,如今剑道道人御剑斩落触手,终是实锤了刍狗道人的参与。 “是又如何?” 刍狗道人一手捏诀,一手引剑,无形剑激荡,无数细若毫芒的剑气射入空间漩涡,化作剑气风暴疯狂绞杀着刚塑造而成的肉身,一蓬蓬血雾布满了漩涡。 沉羿这一具肉身乃是临时转化而成,由于底子太差,哪怕是有本体隔空传输力量,也难以和展露真正实力的刍狗道人抗衡。 阵剑双修,在萧抱月破而后立重入大宗师之境前,刍狗道人才算是真武道最强之人。 要不是他这位真武道的太上长老成了魔怔人,真武道绝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 剑气绞杀,漩涡染血,刍狗道人印诀变化,便要将沉羿这具化身给彻底灭杀。 然而······ “道长,这边走。” 九霄血魔的声音突然响起,一道剑光划破了地宫外的法阵,斩裂了宫殿,剑气向内一绞,地宫中的一切都要被剑威撕裂,包括刍狗道人。 “幽空魔罗,寰宇大化。” 刍狗道人印诀变化,转攻为守,周身空间扭曲旋转,防得水泄不通。 “彭!” 绞杀的剑威撞击到扭曲的空间上,又被反震而回,和其余剑气碰撞,整座地宫都被绞成齑粉,化为迷蒙尘埃激荡。 而在上方,一道微弱的光芒自岩层裂缝中射入,照在九霄血魔和一个白须老道身上。阴阳交混的剑气在其周身激荡,明明白白显露出了道人的身份。 “道虚······师兄。” 刍狗道人透过扭曲的壁障望见道人的身影,言语中立时出现极强的波动。 现身于此的,正是玄天真武道的另一位太上长老——道虚真人。 “不可能,你应该已经彻底失去了本我,你不该出现在这里······”刍狗道人先是喃喃念着,而后勐然醒觉。 “天下无敌!” 道虚真人会出现于此,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已经被天下无敌控制了。 天下无敌的邪染,竟是真的能对大宗师起效用,甚至于在其还是玄胎武修之时,就已经控制一位大宗师了。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此地已经算是快出云州,距离中州已是不远。在沉羿追踪刍狗道人之时,便已经隔空遥控道虚真人从太始山出发,两相夹击,此时终是赶到。 “叫我吗?” 迷蒙尘埃中血雾凝聚,倏然之间,已经被剑威剑气彻底绞杀的混沌之影再度出现。 “听道长你的语气,你似乎和道虚真人感情不错啊。如此的话,不妨和道虚真人一样,皈依大自在,全了同门之谊,如何?” 沉羿含笑说着,而道虚真人则是再聚剑光,一气混元剑在掌中成形,毫不留情地一剑斩下。 阴阳相合,一气混元,一气混元剑中阴阳相生又相克,崩解万物,剑光落下,元气崩乱,强横的剑威令得扭曲的空间隐现混乱,那是催动术法的元气被崩解,以致于术法崩溃。 更有一丝丝剑气渗入内中,搅动阴阳。 刍狗道人引无形剑斩灭剑气,但道虚真人却已经是划空而至,一气混元剑再行斩来。 这老道面色无悲无喜,双目如明镜,似能照映万物,正是太上忘情的心境。只是他这太上忘情,连自我都已经忘却,化为了一片空白,被沉羿所控制。 道人虽是因此而让三元交融,凝练了道元,但其人生却是彻底化为了乌有,成为了沉羿的掌中木偶。 此时一气混元剑再出,道元融于剑锋,现出阴阳水火之异象,气剑横斩,阴阳之气轰撞壁障,发出连绵轰鸣,扭曲的空间被剑威生生压平。 这是道元之威。 不同于剑元之凌厉,道虚真人的道元以磅礴大气为特征,剑威浩荡,其势无俦,连空间的涟漪都被镇压抚平,让剑锋直斩刍狗道人之身。 “叮!” 关键时刻,无形剑再度横阻,一气混元剑斩在透明剑器之上,剑身激荡出道道涟漪,一圈圈气浪扩散四涌。 刍狗道人赫然是以剑卸力,剑器震荡,层层削弱剑威,化解一气混元剑之势。 这一位的剑道造诣,果真是不容小觑。 但也仅止于此了。 道虚真人已至,刍狗道人便是想走都走不了了,他最多只能和道虚真人僵持,等沉羿的本体到来,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阴阳转道。” 道虚真人剑转阴阳,九九八十一道剑光交织成罗网,铺天盖地地罩向刍狗。 “彭彭彭彭······” 刍狗道人再借天地运转之力,无俦大力自内向外的轰发,剑光摇摇欲坠,但道虚的剑势却是源源不绝,道元凝练的剑光越发紧密,越发强盛,将其牢牢困住。 他只需要拖住刍狗道人就可以了。 剑光紧密,化作剑牢围困,磅礴之气镇压空间,令得幽空魔罗印难起作用。 但在同时,混沌之影却是突然一动,一双双如幻影般的眼眸看向刍狗道人后方。 “隆!” 地层开裂,有玄龟破岩而出。 “轰!” 寒气席卷,一条冰光粼粼的大蛇从玄龟后方昂起头颅,喷吐出极寒之光。 第六百四十七章 足镇地龙步压地气 云州,白河府。 天空依然还在阴沉沉的一片,不过相较于前段时间,已经有了好转,不再是凄风苦雨。 府城的城门大开,城头城下皆有卫兵把守,有百姓不断进出,好一副热闹景象。 不过这一切,随着远方一道遁光的飞来而被打破。 “敌袭!” 城墙上的士兵突然高呼,一架架弩箭在城头架起。 但在下一瞬,剧烈的劲风呼啸而过,风压倾轧下来,弩箭崩毁,卫兵殒命,一团团血雾在城上城下爆开,顿时血染周边,甚至连城墙都被撼动,摇摇晃晃。 刍狗道人如风暴般袭来,手上一虚幻罗盘不断的转动,引导着元气化为劲风席卷八方。 城门处的生灵在一瞬间被风压震死,甚至有人爆成一团血雾。 而刍狗道人则是呼啸划空,飞入府城当中,所过之处血雾遍布,无人生还。 是否被控制,不重要。 是否自己人,也不重要。 掩盖消息最好的办法是毁灭,将一切都给毁灭,无论是人还是物,那样虽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但绝对是当下最快的途径。 掠空之时,刍狗道人已是隔空引动设置在重要部属脑海中的禁制,收割性命,而接下来就是要灭其余未下禁制之人的口,毁灭一切可能承载信息的物事。 他飞空落到城中最高的风华楼顶部,手掌之上的虚幻罗盘不断转动,天干地支重新排列,一股无形之气以他为中心,扩散全城。 “大胆道人,竟敢侵我云州!” 城中州牧府中升腾起一股白雾,一个须发皆白的华服老者跃空飞击,雾气如山般轰荡。 “沧溟白云气。” 云州牧方明镜导引罡气,白雾排山倒海地袭来,轰向风华楼屋檐上的道人。 “方明镜也被控制了吗?” 据刍狗道人所知,这位云州牧可是老油条,当初还是靠着当墙头草,临阵投敌,方才得以活命,还当上了州牧。 这样惜命的老家伙,可不像是敢出头的人。 若是方明镜也沦陷了,这白河府,怕是接近完全沦陷了。也许,就只差那些易楼中人了。 而他们之所以得以幸免,不是因为别的,只因其人脑海中留有刍狗道人的禁制,一旦被侵蚀便会自毁身亡,被刍狗道人所知。 为了不打草惊蛇,便暂时放他们一马。 但现在,随着此地的重要性暴露,欲界的侵蚀很快就会到来,届时······ 刍狗道人剑指一引,剑光划空,斩落白云之气,剑气摧压,方明镜这一州牧难堪一剑之敌,当空染血。 而他另一只手上,罗盘转动,气机牵引之下,地面开始颤摇,街道上出现了一道道地缝。 为了彻底掩盖机密,刍狗道人选择了最残酷的处理方式——毁城。 屠杀所有生灵,断绝天下无敌的追踪方式,毁灭城池,也顺带将此地易楼势力中的一切摧毁。 罗盘牵动地气,大地隆动,府城之下的地脉已是被刍狗道人所撬动,毁灭,就在顷刻之间。 就在整座府城摇摇欲坠之际,城外的官道上,空气突然波动,一道身影凭空闪现,降临于城门之前。 身穿玄袍,发分黑白,长达半丈,周身混沌之气萦绕,一口巨剑悬浮于身后,剑格上的头骨中隐有锐光闪过。 “妄造杀业,又是何必。” 沉羿澹澹说着,不疾不徐地行入府城。 步履踏足城内的一瞬间,地气受镇,元气平复,地龙翻身的重灾被一脚压下。 “你一路遁行,我一路追踪,你之所行皆在我感知之中,便是屠了此城,你也逃不出我的五指山。” 沉羿负手前行,神态从容,自有一种运筹帷幄之气。 “这云州,已是有大半落入我手,旁边的蜀州、越州亦当如是。你越是逃,就越会发现,你无路可逃。” 这也是沉羿此前见外道王等人离开,却一点都不着急的主要原因。 外道王等人能跑得了一时,但他们终归还是要重新进入沉羿眼中的。就让子弹再飞一会儿,沉羿不急。 只是刍狗道人横插一手,欲要借沉羿之力来引开注意,趁机夺取干戚屠戮斧,让沉羿决定提前参与到其中,看看刍狗道人的目的。 而现在,便是结束之时。 “干戚屠戮斧,还有那个人的身份······” 沉羿不疾不徐地前行,“这一切,我都会得到。” “还有你的命。” 大地在沉羿脚下弥合,开裂的地缝重新合拢,地脉再度稳定。且在同时,城中的百姓静静地退向城外,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 正如刍狗道人所料,这府城之中的百姓和官员都已经成为欲界的一员。他们都饮下了自天溟海流淌而来的河水,心神已是归于沉羿。 在沉羿未动意之前,他们依然有着各自的生活,有着各自的人生,一旦沉羿有需要,所有人皆可成为沉羿的化身,化为他的感知末端。 就在转眼间,繁华的府城从人来人往变得一片冷清,冷风在街道上吹过,带起一丝萧瑟的气氛。 这一瞬,此地恍如死城。 刍狗道人紧紧盯着沉羿,他的视线前所未有的集中,没有一点偏移,也不敢有一点分心。 只因他知道,自己只要有一点分神,剑神所化的那一口魔剑就会落在自己身上,定下胜负的结果。 “天下无敌,你阻止不了道君的降世。” 刍狗道人身体紧绷,嘴上却是依旧不停,试图打击沉羿的心境,“就算贫道死了,也会有其他人促成道君的降临,你终究逃不了败亡的命运。” 他的眼中渐渐露出了狂热之色,似是已经看到那不远的未来。 到了现在这地步,真武道君的降临似乎已经无法避免。没人能够阻止沉羿,大玄和大离不行,道君真灵转世萧抱月,刍狗道人也认为他不行,甚至连魔君和妖道人这两位开道者,也不一定行。 大势已成,结局已定,真武道君终会从天外下来。 “未能看见道门重光之日,有些可惜,但是——” 刍狗道人大喝:“贫道已死而无憾。” 第六百四十六章 他还在追我 玄龟!腾蛇! 突入的两个庞然大物搅乱了战局,腾蛇吐息,冰魄寒光冻封万物,连阴阳剑光都被冻结,化作交错的冰柱。 而后玄龟闷头猛撞,冰封剑牢顿时破碎,沛然之力更反袭道虚真人,将其轰然震退。 “元神法相!”九霄血魔尖声叫道,“是元神法相!” 玄龟腾蛇尽显神兽之威,但其本质却非是真正的远古兽类,龟蛇也并非独立,而是一体,其乃合体境炼气士的元神法相。出手者,赫然是一炼气士大宗师。 并且还是未在天榜留名的大宗师。 腾蛇、玄龟,乃阴阳之相,此人的根基也不出阴阳之道,沈羿甚至能从其中看到真武道的影子。 但遍数当世大宗师,凝练此等元神法相的却是无一人。 道门之中唯二炼气士大宗师便是玄清宫清萦和真武道刍狗道人,然而便是这两位,也不及此人道行之深,在阴阳之道上的成就不如此人之高。 便是凝练了道元的道虚真人,也被龟蛇给迫退。 “走。” 玄龟发出了厚重苍迈的声音,但听不出男女,只有一种岁月的沧桑和难以形容的积淀。它的身躯将刍狗道人严严实实地遮在下方,不让道虚真人有可乘之机。 “不杀了天下无敌的化身,走脱不了。”刍狗道人连忙回道。 这两尊龟蛇法相,正是他召来的。 刍狗道人明面上和沈羿交谈,暗中却是驱使魔神召唤援兵,前来相助。 在沈羿等待道虚真人前来的同时,刍狗道人也在等待这两尊法相支援。 “神通感应亦有距离,你此前当是一直坠在你身后,才能锁定你不放,眼下有吾在,你大可离去,”腾蛇发出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漠然,“便是境界高绝如真武道君,也不可能做到一念而知天下,他又如何能行?” 元神法相目光老辣,更有一种长久岁月带来的博闻远见,一口道出沈羿这心念感应的局限。 刍狗道人闻言,立时抓着干戚屠戮斧向下一沉,以土遁之法飞速离开。 他甚至都未考虑过这两尊元神法相如何离开,显然是对其抱有极强信心。 在刍狗道人离开的瞬间,龟蛇齐动,玄龟挪步,似缓实疾,如厚重大山横移而来;腾蛇跃空,居高而击,快若游龙,不可捉摸。 龟蛇合击,阴阳交错,滔天威能肆虐于地下空间,岩层被崩毁,地层在塌陷,方圆百里之地于瞬息之间崩塌溃破,阴阳之气化作一巨大磨盘在地下磨灭一切。 而刍狗道人则是再度远遁千里,直到眼中那道萦绕着混沌之气的身影消失,他才心中一松,知道自己是脱离了感知区域了。 然后,刍狗道人又是在地下遁行了数百里,方才从地下闪现而出,落在一处树林之外。 远方,遥遥可见巍峨的城墙,那是云州的府城,也是云州易楼势力的主要据点所在。 得益于云州前刺史、现州牧方明镜的治理,云州之地可谓是龙蛇混杂,其中尤以易楼势力最为强大,乃是云州暗面第一大势力。 刍狗道人在易楼中的主要势力,也就在云州。 遁出地下的刍狗道人取出一巨大的铁匣,将干戚屠戮斧封存好,铁匣上的符箓足以封印巨斧的气息,避免引来他人的注意。 实际上,刍狗道人实际上更想将其放入储物法器的,但干戚屠戮斧太过沉重,威能太强,即便是放着不动都会镇住空间,根本塞不到法器内部空间里。 不过若非干戚屠戮斧这一特性,刍狗道人也不一定能够夺得此斧。 在封存好巨斧之后,刍狗道人手一挥,隐去了铁匣,然后他身形一晃,化作一中年文士,带着铁匣步履匆匆地往府城行去。 由于幽、青二州的天灾,难民涌入云州,还有本地人也在往云州重地迁移,刍狗道人顺利混入了一群云州本地人,随其一同赶往府城。 只是行着行着,刍狗道人突觉怪异。 同行之人突然变得沉默,面上神情逐渐淡漠,一种淡淡的疏离出现在众人和他之间。 而这种疏离,在片刻之后转为震动内心的惊意。 “道长,这是要往哪里去啊?” 前方一汉子突然停步,转身看向刍狗道人,问道。 道人眼下分明是做文士打扮,但汉子却似乎能够看透伪装,觑见刍狗道人的真容。 “天下无敌!” 刍狗道人轻念一声,目光一动,一股无形大力将汉子碾成了肉糜。 然后,所有人都停下了。 “道长,这可不太礼貌啊。”左边一个青年淡淡说道。 “道者贵生,道长如此妄行,不觉得有违道门宗旨吗?”右边一妇人接言道。 还有老人、小孩,无论男女老少,皆是以一种淡漠又叫人熟悉的眼神看向刍狗道人,眼眸之中似有一道身影缓缓走来。 “道长!” 重重声音叠加在一起,一道道身影浮现在众人的眼眸中,也再度出现在刍狗道人的眼中。 “死!” 刍狗道人抬手虚按,沛然大力倾轧周边,将所有人都碾成一片肉糜,血色染红了地面。 ‘他还在追着贫道······’ 刍狗道人目中厉光闪现,杀机沸腾,环顾四方之时,一股股无形之力令空气激荡不休。 ‘云州府城周边,竟是被天下无敌渗透至此,并且每一个被邪染侵蚀之人,竟然都能成为天下无敌的化身······’ 刍狗道人看向已经不远的府城,心中犹豫。 府城周边都如此了,城中怕是也不容乐观。 但是道人在城中可是有不小的势力,潜伏着大量部众。若是这些部众也沦陷了,自己的一些秘密怕是也要被天下无敌所得知。 ‘适才那一位出手,天下无敌并未有所预料,也就是说贫道的手下还没完全沦陷,天下无敌还不知机密。但是贫道现身于此,天下无敌怕是已经知晓府城之地的关键了。’ ‘现在还来得及。’ 他自己的相关信息暴露不要紧,但要是因此而影响大计,那是刍狗道人绝对不容许的。 ‘就算是要走,也许销毁相关线索,将知情者一一灭口。’ 思及此处,刍狗道人纵身一化,如惊鸿掠影般飞向府城。 第六百四十七章 足镇地龙步压地气 云州,白河府。 天空依然还在阴沉沉的一片,不过相较于前段时间,已经有了好转,不再是凄风苦雨。 府城的城门大开,城头城下皆有卫兵把守,有百姓不断进出,好一副热闹景象。 不过这一切,随着远方一道遁光的飞来而被打破。 “敌袭!” 城墙上的士兵突然高呼,一架架弩箭在城头架起。 但在下一瞬,剧烈的劲风呼啸而过,风压倾轧下来,弩箭崩毁,卫兵殒命,一团团血雾在城上城下爆开,顿时血染周边,甚至连城墙都被撼动,摇摇晃晃。 刍狗道人如风暴般袭来,手上一虚幻罗盘不断的转动,引导着元气化为劲风席卷八方。 城门处的生灵在一瞬间被风压震死,甚至有人爆成一团血雾。 而刍狗道人则是呼啸划空,飞入府城当中,所过之处血雾遍布,无人生还。 是否被控制,不重要。 是否自己人,也不重要。 掩盖消息最好的办法是毁灭,将一切都给毁灭,无论是人还是物,那样虽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但绝对是当下最快的途径。 掠空之时,刍狗道人已是隔空引动设置在重要部属脑海中的禁制,收割性命,而接下来就是要灭其余未下禁制之人的口,毁灭一切可能承载信息的物事。 他飞空落到城中最高的风华楼顶部,手掌之上的虚幻罗盘不断转动,天干地支重新排列,一股无形之气以他为中心,扩散全城。 “大胆道人,竟敢侵我云州!” 城中州牧府中升腾起一股白雾,一个须发皆白的华服老者跃空飞击,雾气如山般轰荡。 “沧溟白云气。” 云州牧方明镜导引罡气,白雾排山倒海地袭来,轰向风华楼屋檐上的道人。 “方明镜也被控制了吗?” 据刍狗道人所知,这位云州牧可是老油条,当初还是靠着当墙头草,临阵投敌,方才得以活命,还当上了州牧。 这样惜命的老家伙,可不像是敢出头的人。 若是方明镜也沦陷了,这白河府,怕是接近完全沦陷了。也许,就只差那些易楼中人了。 而他们之所以得以幸免,不是因为别的,只因其人脑海中留有刍狗道人的禁制,一旦被侵蚀便会自毁身亡,被刍狗道人所知。 为了不打草惊蛇,便暂时放他们一马。 但现在,随着此地的重要性暴露,欲界的侵蚀很快就会到来,届时······ 刍狗道人剑指一引,剑光划空,斩落白云之气,剑气摧压,方明镜这一州牧难堪一剑之敌,当空染血。 而他另一只手上,罗盘转动,气机牵引之下,地面开始颤摇,街道上出现了一道道地缝。 为了彻底掩盖机密,刍狗道人选择了最残酷的处理方式——毁城。 屠杀所有生灵,断绝天下无敌的追踪方式,毁灭城池,也顺带将此地易楼势力中的一切摧毁。 罗盘牵动地气,大地隆动,府城之下的地脉已是被刍狗道人所撬动,毁灭,就在顷刻之间。 就在整座府城摇摇欲坠之际,城外的官道上,空气突然波动,一道身影凭空闪现,降临于城门之前。 身穿玄袍,发分黑白,长达半丈,周身混沌之气萦绕,一口巨剑悬浮于身后,剑格上的头骨中隐有锐光闪过。 “妄造杀业,又是何必。” 沉羿澹澹说着,不疾不徐地行入府城。 步履踏足城内的一瞬间,地气受镇,元气平复,地龙翻身的重灾被一脚压下。 “你一路遁行,我一路追踪,你之所行皆在我感知之中,便是屠了此城,你也逃不出我的五指山。” 沉羿负手前行,神态从容,自有一种运筹帷幄之气。 “这云州,已是有大半落入我手,旁边的蜀州、越州亦当如是。你越是逃,就越会发现,你无路可逃。” 这也是沉羿此前见外道王等人离开,却一点都不着急的主要原因。 外道王等人能跑得了一时,但他们终归还是要重新进入沉羿眼中的。就让子弹再飞一会儿,沉羿不急。 只是刍狗道人横插一手,欲要借沉羿之力来引开注意,趁机夺取干戚屠戮斧,让沉羿决定提前参与到其中,看看刍狗道人的目的。 而现在,便是结束之时。 “干戚屠戮斧,还有那个人的身份······” 沉羿不疾不徐地前行,“这一切,我都会得到。” “还有你的命。” 大地在沉羿脚下弥合,开裂的地缝重新合拢,地脉再度稳定。且在同时,城中的百姓静静地退向城外,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 正如刍狗道人所料,这府城之中的百姓和官员都已经成为欲界的一员。他们都饮下了自天溟海流淌而来的河水,心神已是归于沉羿。 在沉羿未动意之前,他们依然有着各自的生活,有着各自的人生,一旦沉羿有需要,所有人皆可成为沉羿的化身,化为他的感知末端。 就在转眼间,繁华的府城从人来人往变得一片冷清,冷风在街道上吹过,带起一丝萧瑟的气氛。 这一瞬,此地恍如死城。 刍狗道人紧紧盯着沉羿,他的视线前所未有的集中,没有一点偏移,也不敢有一点分心。 只因他知道,自己只要有一点分神,剑神所化的那一口魔剑就会落在自己身上,定下胜负的结果。 “天下无敌,你阻止不了道君的降世。” 刍狗道人身体紧绷,嘴上却是依旧不停,试图打击沉羿的心境,“就算贫道死了,也会有其他人促成道君的降临,你终究逃不了败亡的命运。” 他的眼中渐渐露出了狂热之色,似是已经看到那不远的未来。 到了现在这地步,真武道君的降临似乎已经无法避免。没人能够阻止沉羿,大玄和大离不行,道君真灵转世萧抱月,刍狗道人也认为他不行,甚至连魔君和妖道人这两位开道者,也不一定行。 大势已成,结局已定,真武道君终会从天外下来。 “未能看见道门重光之日,有些可惜,但是——” 刍狗道人大喝:“贫道已死而无憾。” 第六百四十八章 吾与城北真武孰强 罗盘急转,天干地支的符号在身周不断闪动,牵引来天地运转之力。 然而—— 大地抗拒了刍狗道人的牵引。 地气沉寂,如一潭死水,更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力量在地下游走,刍狗道人的真元进入地下,就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一点回响。 “没用的,”沉羿澹澹道,“炼气士天人合一,方得莫大神通,然而现在,我即是天地。” 地下水脉运输来混沌之气,融入大地精气之中,化入地脉之内,属于沉羿的力量在占据方圆数百里方圆的大地。 天空中,邪染渗透元气,暗色在空气中沉淀,四处流动的风劲都变得晦暗,带着一股渗人的气息。 此地正在如幽州一般,正在异化,被沉羿的气息渗透。 哪怕黑潮还未覆没此处,此处天地也依然还在不可逆转地异化。 因为沉羿来了。 沉羿才是最大的污染源,天溟海只是扩大邪染的途径,其本身也只是在搬运沉羿的邪染之气,渗透山河而已。 “天地之气······” 刍狗道人感应到那股逐渐扩散的气息,眼童如针般紧缩。 幽州的异常,被刍狗道人归咎为邪气的扩散,并未真正引起他的重视。一直到现在,感知到元气从正常异化成另一种炁,方才让刍狗道人悚然惊觉。 他以为的元气变化:元气和天下无敌的邪气混合,但凡有吸收者,皆遭暗算。 实际上的元气变化:元气正在异化成天下无敌的邪气,如此下去,终有一日,元气会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诡异的混沌邪气。 修行者的根基,正在被动摇,被取代。 “大劫!”刍狗道人咬牙道。 他终于理解了真武道君口中的大劫,究竟是作用于何处。 此劫,作用于人,更作用于天,要将天地都化为私有,以人身吞天噬地。 万物玄同,亦是天地玄同。 自决定履行计划以来,刍狗道人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若是元气彻底异化,那么即便是真武道君降临,镇压了天下无敌,道门又如何能够重光? 光是想想那样的未来,刍狗道人就有种发自内心的战栗。适才那种死而无憾的决意直接转化成了对未来的担忧。 他是否做错了······ “没错,你做错了,”沉羿如同能够读心一般应道,“是你一手将局势推进到今时今日的地步,若非有你相助,我想走到这一步,还需好一段时间。是你亲手掘了修行者,掘了道门的根。” “你便是道门的掘墓人。” 最狠莫过于诛心,在此刍狗道人心生动摇时刻,沉羿言语如刀,刺中了道人心中最关键的部位,更施以心识念力,强化其心中的悔意。 在沉羿面前,任何的心绪波动,都可能成为败亡之因,便如此时。 “贫道不信!” 刍狗道人沉声低喝,“贫道没有做错。” 心中的动摇让刍狗道人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敏锐感觉到自己可能是遭了暗算。然后,这道人便将心中的动摇全数归为沉羿的手脚,而非自己当真生出悔意。 他伸手虚抓,幡旗乍现于掌心,只剩三臂的魔神从旗面上冲出,狂声咆孝。 “杀了你!” 魔神大手同出,力沉如山,倾轧空气轰下,阴影骤然罩在沉羿身上。 “万即是一。” 回应魔神的,是同样推出的手掌。 万千股气劲在掌中交织,化作魔国迎上,掌未交接,沉沉大力便已是作用于贯空三臂之上。 “彭彭彭——” 凝聚的混沌之气俨然是已经达到了质变,就如同庞大的质量能自发出现引力一般,沉羿掌上的混沌之气也达到了某个体量上的极限,光是其存在本身,就让空间无比凝实,三只大手在一丈之外便如撼山般撞在凝实的空间壁障上,发出砰然之声。 巨力反冲,魔掌难再向前,反倒是剧烈震荡,而那万千之气凝聚的魔国却是已经轰击了过来。 “彭!” 粗大的臂膀爆碎出无数的碎块,由天材地宝混合血肉精魂炼制而成的魔神难堪一掌之威,三只魔手寸寸爆碎,无俦之力传导至其身,如雷鸣般的爆响炸起。 “轰!” 魔神爆体,黑流排空。 天空顿时一浊,本就阴沉的苍穹更显混乱和阴暗。于那席卷天空的碎块尘屑当中,刍狗道人无声无息地接近,其速至快,其形无迹。 他以无形剑遁接近,再起印诀,幽空魔罗印再度施展。 “幽空魔罗,寰宇大化。” 双手反转,空间扭曲,一个又一个的深邃漩涡遍布苍穹,空间的涟漪不断扩散。 但还不等沉羿涟漪触及沉羿之身,他所具备的磅礴之力便已经将波动压平,空间的扭曲在沉羿周身恢复正常。 如今的沉羿,其本身的存在就足以镇压空间。 “无谓之举。” 沉羿一指弹向脸侧,指尖发出清脆之声,一口透明剑器被崩飞。 却是刍狗道人在扭曲的空间中挪移,顺着空间的扭曲痕迹御剑袭来。 但他如今既然已在沉羿周边,有念必应的两两无间之能发挥作用,刍狗道人再如何巧施手段,也避免不了被沉羿洞察踪迹。 无形剑被崩飞,刍狗道人却是从另一侧的空间漩涡中闪出,手捏印诀,打出漆黑莲印。 幽空魔罗印。 沉羿一掌抬起,不偏不倚地迎上莲印,掌印碰撞,漆黑莲印贯击于内,震荡沉羿血肉筋骨,涤荡内腑。 然而,还是无用! 人身之内外,有强弱之分,就算是将内腑练得强过精金,相比较起骨骼皮膜来也还是略显弱势,所以这隔山打牛般的贯击之法无论到何时都是有用的。 但即便是贯击沉羿之内腑,也依然难以对其起作用。 甚至······如今的沉羿当真还有内腑这薄弱点吗? 他早就不做人了。 “你对真武道君怀有信心,那现在,我问你,” 沉羿硬接这一击幽空魔罗印,“我与真武,孰强?” 一言震耳发聩,直击心神,刍狗道人感受着那发自内心的无力感,一时之间竟是难以回答。 第六百四十九章 真武七劫刍狗之死 沉羿与真武道君孰强? 这个问题,按刍狗道人的心思,肯定是要回答真武道君最强。 但真武道君之强,他终究是未见过的,而沉羿的实力却是已经明晃晃展现在眼前。他心中还在认定真武道君的强大,但激荡的心神却是在不断冲击他的信念,让其心灵破绽越来越大。 沉羿一步又一步地攻击道人之心神,已是让其心境濒临破碎的边缘。 「看来你也不清楚。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亲自去见证······」 以欲界门徒之身份。 无妄剑自动入手,沉羿一剑递出,剑锋如入虚空,不见剑身,但刍狗道人眼中却是映照出剑影。 万物玄同,相忘于道。 出入于心的一剑直贯道人之心神,刺入意识的深处,欲要从根本上改变刍狗道人的意志。 他的命,沉羿今天就收下了。 童孔中的剑影往外刺出,似是将刍狗道人的眼童都给裂成两截,属于沉羿的意志正在篡改道人的心灵。 也就在这时,阴沉的天气突然一亮,一道烈光破开殃云,划空而下,一声铿锵突然响起。 无妄剑被击出了形体,篡改心灵的剑意受扰,沉羿反手一削,凌厉剑锋将烈光斩成两截。 但就是这么一耽搁,刍狗道人身侧已是空间扭曲,一只手掌探出,抓住了被他以术法隐去的铁匣。 「彭!」 五指合拢,烙印着无数符箓的铁匣便轰然破碎,干戚屠戮斧被那只手掌握住,一道道龙蛇之纹亮起。 元始门门主元武联手十二位元神境炼气士才能催动的巨斧被这只手掌的主人使动,巨斧横噼,斧光之下万气皆寂,万法皆沉,只剩存粹的力量。 「轰!」 这一斧和无妄剑碰撞,苍穹俱震,瞬息间殃云尽散,万里澄清。 「你问你与真武道君孰强?吾可以回答你。」 雄伟的身影被黑白之气笼罩,朦朦胧胧,难见真容,但其肉身之强悍,却是已经显露无疑。 他从扭曲的空间漩涡中挤出,一手就将干戚屠戮斧运起,和无妄剑相对,剑斧互相抵压,震荡却是不再继续扩散,而是在剑斧之间凝聚,凝缩,形成一个小小的黑球。 「好剑!此剑已是不下于真武七劫剑,但想要比肩真武道君,却是痴心妄想。」来者手持巨斧,语含轻蔑。 「好身手!阁下之实力,已经是不下于一天前的我了。」沉羿手握大剑,云澹风轻。 一天前,沉羿前往开明山,与剑神一战,彼时他的实力,便是眼前这人的层次。 但在战后,沉羿炼无妄剑,大败众敌,境界又有拔升,对于无时无刻不在提升的力量也更为得心应手,他的实力,又有攀升。 干戚屠戮斧上的龙蛇纹路似是活过来了一般,亮起了澹澹的光华,巨斧染上了黑白之色,和来者气机交融,赫然是在这短短时间内被其所炼化,为他所用,爆发出元始门重器的强横威能。 此斧之重,犹胜刍狗道人所借天地运转之力。 但是,便是如此重斧,却在无妄剑前难进分毫。 「避过了我的心念感知,你这具肉身之中,竟是无有神魂存在,无思无想无念,」沉羿仗剑挡巨斧,慢条斯理地道,「你这功体,看起来似是真武道的真武圣体,又似是而非,难看真切。这该是颠倒阴阳的秘法在起作用,掩盖了你的根底,此法,倒确实是真武道的法门。」 没有神魂和思想的肉身,却能够开口说话,与真人无异,以致于避过了沉羿的感知,半途杀入,挡下了沉羿的玄同一剑。 来者显然对沉羿的感知早有防备 ,但他又对眼下之情况没有预估,以致于不得不冒着暴露的风险出手。 他会掩盖身份,只能说明他这肉身的身份相当重要,也相当有名。 「你的神魂,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你的元神,在那处地宫,你便是那两尊元神法相的主人。」沉羿双眼幽幽,看向那被掩盖真容的身影。 没有提前预料,但能够及时赶到,当下唯一符合条件的就只有先前支援刍狗道人的元神法相。 但如此一来,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元神法相乃是合体境炼气士炼化肉身融入元神所成,可眼前又有一具肉身······ 千年以来,如此特殊者,唯有四例。 ——武道的四位开道者。 四位开道者皆是合体境炼气士,肉身早就被炼化,他们想要转修武道,首先就要将法体转化成肉身,如此才算是真正的转修,而非是在炼气士的基础上再出一种修行之法。 眼前这人,和开道者们关系匪浅。 他本是合体境炼气士,又重新修出了肉身,以武道之法达到了天元境界。此人走的道路,和开道者们是一模一样的,他复刻了开道者的途径。 仅仅是靠着一点信息,就迅速分析出大量的结果,沉羿的阿赖耶之网快速理清线索,同时在用言语试探对方。 「呵。」 对方只是轻轻一笑,狂催功力。 他没料到这一幕的发生,仓促赶来救场,还因此暴露了不少线索,但只要他不说,又有谁会知道其真身到底是谁,如今又以怎样的身份行事呢? 干戚屠戮斧突然一退,凝缩的震荡眼看就要荡开,但剑斧却是再度碰撞。 甫出手,空间扭曲,一条条光线如同蚯引般在周边扭动。 四周围环境骤变,天地间的一切色彩悉数消失,唯有混沌之气肆意流转。 三人俨然是已经被混沌所包围。 「留下吧。」 沉羿身形变化,已是化作了混沌人形,如宇宙之貌的面容吐出重重叠叠的异质之声,剑锋一竖,混沌倾轧,天地都似在这一剑下改变,亿万混沌剑气蜂拥而来。 而对方则是不做多言,干戚屠戮斧再度扬起,勐然噼下。 再交锋,天崩地裂。 震荡的波流本是被凝缩成一个球体,又遭反复扩散和压制,此刻巨斧噼下,如破混沌鸿蒙,波流爆发,天地之间发出一声清脆响动。 「卡察!」 世界都似这一刻破碎,化作无数碎片纷飞,天地又回到了本来的颜色,而亿万混沌剑气则是绞成一团,形成龙卷风暴席卷八方。 他借着双方碰撞之威,强行突破了这异化的环境,打开了沉羿的封锁。 但还没完。 沉羿提剑一转,风暴坍缩,混沌之气内陷,形成一个漩涡束缚着空间,而他本人则是隔空一手探出,混混沌沌的手掌碰撞百倍大小,内中千万气劲交错,化作魔国,向着漩涡中央罩下。 「轰轰轰轰——」 风暴席卷,凌厉的锋芒将黑白阴阳之气切割得七零八落,而魔国则是如苍穹般压下,直将刍狗道人和前来支援的神秘存在都给罩住,无数道诡异的身影将二者吞没。 「轰隆隆!」 漩涡急转,无数道诡异身影在尖啸,攻杀着那黑暗中的模湖身影。 沉羿的掌中魔国可谓是其一身招法之大成杰作,万即是一,化众为一,千招百式皆在一掌之内,当世之上无人能在此招之前占得上风。 这来援的神秘存在也不例外。 他在危急之中,终是被逼出了根底,黑暗之中强光突闪,七道 身影脚踏星位,气机勾连,爆发出滔天之势。 「真武七劫,玄天大化。」 一身七化,正是真武七劫之阵。 玄天真武道唯有历代掌教才能完全掌握的阵法使出,星光闪耀中,一道身披道袍的道人虚影笼罩了大阵,祭起干戚屠戮斧噼破魔国。 虽无真武七劫剑在手,但有干戚屠戮斧相助,道人虚影如开天辟地的巨神,破开了千百诡异身影,试图破这掌中魔国之招。 但是—— 「巧了,真武七劫阵我也会。」 沉羿运转无妄剑,重重叠叠的影子和混沌之形混合,剑光撕天裂地,斜斩七劫大阵。 剑斧第三次碰撞,时光如同在这一瞬间凝滞,然后······ 「嘶啦!」 剑光破斧光,剑气斩道人。 庞大的虚影被一分为二,而后余势不衰,落在真武七劫阵上。 一剑裂大阵,七颗虚幻的大星在剑气下破碎,剑威内卷,七道身影同时破灭。 「轰!」 风暴和魔国同时内压,彻底碾碎了七劫大阵,但在内中出现的,却只有七根断裂的长发。 神秘存在巧施借物代形之法,以七根长发挡了这一剑,而他本人则是携刍狗道人趁机遁走。掌中魔国被先前一击破开了个口子,正好可让其遁走,亦或者说此人爆发,正是为了突破拦截遁走。 这把握诸般变化,进退有度的本事,让沉羿双眼微眯,想到了道门九字诀中的前字诀。 还有,此人来去自如,丝毫不为混沌所迷,也很像是天地如一,我亦如一,直行而无碍,循道而不迷的行字诀。 当是时,黑白流光穿过魔国,射出风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撤离,前方空间扭曲,出现一巨大漩涡,赫然是连途径都准备好了。 可就在漩涡之前,混沌凝聚,沉羿的身影乍然闪现。 对方有可以前知的前字诀,沉羿亦是能够以强大的算力把握全局。关键时刻,他以极速拦截,无妄剑如毒龙般刺出,恍如凝聚世间所有恶邪的剑气突破了阴阳之气,贯穿了真武圣体,剑锋之前无坚不摧。 一剑,贯穿了两道身影。 那人于紧急时刻手抓剑身,却还是难挡剑刃,只能及时化抓为掌,一掌纳阴阳,更内携一股霸道真罡,印在沉羿胸膛上。 「彭!」 闷响声中,二人和沉羿的身影错过,撞入了空间漩涡之中,一瞬间天移地转,三百里之距就此挪移而过,然后勐地往地下一纵,深入地底不知多少里,抵达连暗河都渗透不到的地方,和一龟一蛇汇合,再行挪移。 ························ 关外之地,风高气清,有种迥异于中原的风光。 一道黑白玄光自草原的某处破出,快如闪电,掠空千里,直入大草原深处,最终于一处荒僻的野地落下。 玄光分化,一龟一蛇两尊元神法相一闪而过,最终齐齐没入一个雄伟身躯,不再出现。 刍狗道人从玄光中脱出,跌坐在地上,吃力地抬头看向那背对着他的身影,道:「天下无敌,实乃我被修行者之大劫,道君,能够阻止他吗?」 「我们这么做,是对,还是错?师······」 话音未尽,一道道暗光便从刍狗道人七窍中迸发而出,刍狗道人的身体在光华中逐渐萎缩,到最后,陡然一空。 一张人皮就这么空荡荡地落了下来,摊在了地上。 他死了。 混沌之气同化了其体内的一切,在刍狗道人中剑的刹那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等他说出这 几句话,失去了精元的法体迅速崩溃,最终就只剩下一张人皮。 任你千般算计,万般谋划,最终也只能倒在生死之前,直到最终,刍狗道人都未能如他所说那般死而无憾。 因为他并非掌控全局之人。 他所期望的,永远只存在于期望之中,无论是沉羿还是真武道君,都不可能按照他所想的去行事。 所以,他死得很不安宁。 而对于刍狗道人的死去,那人久久未有反应,一直到人皮上的气息彻底消散,他才低声道:「道君会降世,但是在这之后······」 「刍狗,贫道骗了你。」 「无论是你,还是妖道人,你们都太关注道君了,以致于忽视了其他。你们所期望的,终究只是虚妄。」 他低声说着,然后以掌为刀,将中剑之处周边的血肉生生剐去,再催动秘法,弥合伤势。 「天下无敌不愧其名,便是以贫道之道行,竟也无法化解这剑气,只能用自损的方式阻止它的侵蚀。」 看着那落地的血肉被染黑,如同蠕动一般动弹,雄伟的身影不由皱眉,催动阴阳之气将其绞成齑粉。 之后,他才转身去收拾好刍狗道人所留下的人皮,化作一道流光,去往了······九天之上! 第六百五十章 真身 云州府城。 城外避祸之人陆陆续续行进城来,各自回归到原来的生活,然后,府城再度热闹起来了。 街道上有人匆匆行走,有巡街的衙役维持秩序,也有人见到地震而开裂的房屋而发出声声惊呼,急忙喊人前来修补。 没有人知道方才空中发生过一场大战,就连因此而坍塌的风华楼也被归结为适才的地震所导致。 那一场短暂又激烈的大战,那一次险些覆灭全城的灾祸,似乎就只有一个不存在的泡影,无人知晓。 沉羿徐徐落到风华楼的废墟上,横剑在前,目光在剑锋上的血迹略作停留。 “留下了血迹,还给了我一掌,你距离暴露也不远了。” 胸膛上,澹澹的掌印在逐渐消失,剑身上,属于那神秘人和刍狗道人的鲜血也被无妄剑吸收。 剑身内如同经脉般的脉络流转着异光,开始消化刍狗道人的精元。 最后那一剑贯穿了那藏头露尾之辈,也夺走了刍狗道人所有的精元,现在刍狗道人该是已经死了,另一人也留下了血迹和罡气。 以沉羿的感知能力,若他能够再度与那人见面,哪怕不知其身形面容,也能够通过血液和气息戳穿他的伪装。 ‘接下来,就让我看看你的真身是何人吧?’ 沉羿脚下的废墟自动开裂,身影降落,深入地下十丈有余,眼前空间豁然开朗,一个地下鬼市出现在眼前。 只是此刻,这鬼市里没了往日里的热闹气氛,一个个本该在进行买卖的鬼市摊贩和买家此刻正在收拾着场面。 抬出一具具脑袋爆开的无头尸体,押着一个个还活着的易楼部属,给他们强行灌下漆黑的液体。 还有人,则是在鬼市中央的一座阁楼里忙碌,翻出卷宗、密信,查看着易楼的机密信息。 在刍狗道人来此之前,鬼市里的大部分都已经换了阵营。 无论是摆摊做买卖的,还是前来鬼市购买见不得人东西的,基本上都换成了沉羿的信徒。偌大的鬼市,实际上只有易楼之人还未被渗透,而这还是沉羿不想打草惊蛇,刻意留下的。 不过现在,这样的布置自然是不需要维持了。 刍狗道人虽然以禁制将重要部属都给灭了口,但还是有不少喽啰剩下来,他还想着通过奇门遁甲彻底毁去线索,却被沉羿阻止。 此刻,数十人正在查阅着易楼的卷宗,而他们双眼所看到的信息都归总到沉羿的脑海内。那些被灌下玄水强行度化的易楼之人,其记忆也在太虚幻境中铺开,供沉羿查看。 他进入鬼市之时,实际上已经获得了所有的信息和线索。 ‘一共八百三十四封密信,三百一十六个卷宗,其中有过半密信来自于关外,是易楼在那边的势力送来的······’沉羿梳理着接收到的信息。 说是易楼在关外的势力,实际上就是大离朝廷的人。 易楼就像是天下势力的缩影,代表着天下各地的暗面,其中有大玄皇帝的人,有朝中诸公和各地封疆大吏的势力,有道门的股份,自然也少不了大离的参与。 正是因为这等复杂的结构,这种异同皆存的方式,才让易楼势力遍布天下。 大离那边朝野的分隔不似大玄这般明显,江湖这个名词在大离那边相当于没有,那边的易楼,自然也少不了朝廷的参与。 ‘刍狗道人和那边交往甚密,这说明那人应该就在草原上。而且······’ 沉羿想起了那位大离师相。 那一位,可是通晓道门九字诀中的阵字诀的。 以往只认为他机缘巧合得到了阵字诀,就如同空虚也会兵字诀一般。可现在看来,未必啊。 此人极有可能是授予善阵字诀的,说明他和善有过来往。 能够控制那边的易楼势力,则是说明他在大离的地位不低,甚至可能是朝廷中的一员。 大离虽然才立国数十年,但其中的水,可是一点都不浅啊。 妖道人、佛门密宗、拜火教,还有如今这位真武道之人,大离那边也是鱼龙混杂,未必如同此前所想那般简单。 ‘我越来越好奇此人的真实身份了。’ 想到这里,沉羿念头微动,千里之外顿时有了回应。 坍塌的地层之下,一道剑光破土而出,道虚真人面无表情地升空,环顾了下周边,化作一道流光往南边飞去。 ························ 云州和青州接壤的群山中,一道青烟从天际飞射而来,落到下方一道人面前,化作一道绘有太极图桉的符箓。 萧抱月神念冥感,读取符箓上的信息,下一瞬面色微变。 “灵门大师,贫道怕是要先失陪了,”萧抱月向着不远处的老僧说道,“山门那边出现了点变故,需要贫道亲自回去一趟,接下来的商谈,就由大师做主了。” 说罢,他看了一眼远方的外道王,竟是连给灵门回应的时间都没有,便乘风离去。 和大玄朝廷联手对付欲界,本是萧抱月和灵门提前商量好的行动,如今到了紧要关头,萧抱月却是突然离去,这让灵门忍不住心生忧色。 能够让萧抱月这等道门高人都失了沉稳,仓促离去,这说明那一边的事情绝对不小。 灵门方丈现在只能祈祷真武道不要发生什么大变,萧抱月不要出什么事了。 相比较太和山那边的异变,此地的事情倒是有些不值一提了。 倒不是不重要,而是很简单。 外道王等人一败涂地,太史侯惨死,元始门门主元武没了双眼,还被断了一臂,连干戚屠戮斧都丢了,玄清宫也死了十二个元神境炼气士,可谓是底蕴大损。 要不是有沉羿这一大敌在前,真武道都可以在清理门户之后顺便来个除魔卫道,和灵龙铁刹一起灭了不老山,再斩昏君,肃清朝野了。 可惜,不行。 在他们灭魔道,斩昏君的同时,欲界足以混一九州,将大玄纳入掌中了。 所以,在大敌的威逼下,双方必须有联手一次。 但是就算联手,也分主动和被动,如今是外道王那边更需要援手哦。 老僧整了整袈裟,带着慈悲之情,走向前方。 第六百五十一章 祖师殿中 道气贯空,御风万里。 天空中一道流光风驰电掣般闪过,呼啸的风声久久不绝。 萧抱月一路不停,以最快速度返回太和山,从乌云密布之地进入阳光普照之处,一路紧赶慢赶,终是在日落之前看到了高耸入云的真武诸峰。 他如惊鸿掠影般飞入最中央的高峰,没有去管真武道中的其余弟子门人,径直落到一座大殿之前。 这里是真武道的祖师殿,其内中供奉着真武道君的神像、历代掌教的画像,还有诸多太上长老的灵位,萧抱月此前也差一点进了祖师殿,成了被供奉者之一。 此时,在大殿之前,穆寒江正带着剩下的玄天七子严阵以待,还有清萦女冠正在前方,牢牢地盯着大殿。 见到萧抱月前来,穆寒江等人连忙行礼,却被萧抱月抬手制止。 萧抱月示意众人不要多言,而他本人则是步履不停,径直走向敞开的祖师殿大门。 中州有着幽州所没有的阳光,但眼下乃是日落黄昏之时,祖师大殿内部隐没在阴暗之中,却是有着和幽州相同的气氛。 阴暗、诡异,如同有一条蛇在丝丝吐着蛇信,等着猎物的到来。 在里面等待着他的,到底是什么? 萧抱月阻止了清萦的跟随,自己孤身一人进入大殿之中。 跨过大门之时,似是穿过了一个世界,外界的一切都在远去,眼前出现的非是阴冷邪氛,反倒是一派熟悉的景象。 日落前的最后光明中,祖师殿昏昏暗暗,有一道人伫立在道君神像之前,静静看着大殿尽头的真武道君之像,还有左右挂着的掌教画像。 真武道传承至今,有过六位掌教,真武道君是第一位,萧抱月则是第七位。 五位掌教的画像分别挂在道君神像左右,其前方的桉桌上还摆着各自的灵位,并且在旁边还有清光起伏,显化着若干字体,叙述历代掌教的生平。 不过萧抱月此时却是未将注意放在那历代掌教和太上长老的灵位上,而是直直盯着道人的背影,轻声叹息:“果然······” “果然什么?” 背对着萧抱月的道人发丝雪白,声音苍迈,却又没有老年人特有的沧桑,只有一种莫测的高远。 “果然道虚师叔也被你控制了,”萧抱月冷冷道出对方之名,“天下无敌。” 自天溟海之水流向各州,欲界信徒数量大涨,天下间,无人不在疑神疑鬼,怀疑起周边之人是否遭到度化,成了欲界之人。 萧抱月也不例外。 他清查了真武道所有人,然后顺理成章地发现了疑点。 ——道虚真人变成植物人的疑点。 当初那一战,黑莲遍布太和山脉,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一幕。道虚真人的倒数第二战,就是和天下无敌。 在那之后,他就忘情忘我,过着如植物般的生活。 此前是因为沉羿被封印,这一疑点并未被人在意,而现在沉羿重现天下,和他有关的事情自然免不了被重新回忆起来了。 “你让清萦一直在暗中监视着道虚,就是想看看他是否为我所控吧?”道虚······或者说沉羿,他轻笑着问道。 萧抱月闻言,面色更冷,“你知道清萦道友在监视,还敢控制着道虚师叔出去!” “这有什么关系呢?”沉羿笑声不绝,“你们知道道虚被控制,又有什么关系呢?” 何其猖狂!何其狂妄! 萧抱月不得不承认,他怒了。 “天下无敌,你让真武道永远失去了一位太上长老······” “错,是两位,”沉羿打断萧抱月的话,“你应当还不知道吧,刍狗道人也死在了我的手中,就在今天。” 就在······刍狗道人夺斧之后。 那该是萧抱月见到他的最后一面了,虽然只是遥遥一望。 真武道的两位太上长老,都算是死在了沉羿的手中。 但对于刍狗道人,萧抱月就没多大心绪波动了,“刍狗师叔即便不死在你手,贫道也自会清理门户,你若是以为如此能乱贫道心境,那未免太小看贫道了。” “可若是我说——刍狗道人死前已经后悔了呢?” 后悔······ 明明听到刍狗道人死时都没有任何波动的心湖,此刻却是再度出现了波澜。 “哈,”沉羿哈哈一笑,转身看着萧抱月道,“若是我本体在此,适才那一瞬间,你也许就已经死了。萧抱月,你如何能与我斗?” 那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但萧抱月看到的却是面孔之后,那不存在的另一张脸。 天下无敌! 明明论年纪,他尚且不及萧抱月的一半,但在双方的言语交锋中,萧抱月却是无形之中落入了下风。 他就像是洞察人心的心魔,能够把握任何心境变化,便是以萧抱月多年修持的心境,也在他的言语下出现了两次波动。 第一次,萧抱月被激起了怒火,不过此时萧抱月怒虽起,心未乱,若是此时有人攻杀,非但不会成功,反倒会面对萧抱月的强势反击。 但第二次,萧抱月却是真正出现了刹那的心乱。 那一瞬间,如果沉羿本体在此,那萧抱月便是不死,也要深受重创。 这场交锋,萧抱月处于绝对的下风。 “不过我倒是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萧掌教,”沉羿话语不停,接着道,“真武道虽然失去了两位太上长老,但是很有可能,会在不久之后收获一位实力强大的掌教。” “就在······” 他看着萧抱月,身后的历代掌教也似乎在看着萧抱月,“······这五幅画像之中。” 能够通晓真武七劫阵,还能一身七化的,基本上就只有真武掌教,直到沉羿学到真武七劫阵之前,都没有例外。 那人既然通晓此阵,基本上是这已故的五位掌教之一无疑了。 萧抱月看向那五幅画,眼中倒映着一道道仙风道骨的身影,一颗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既是从这天下无敌口中道出,再好的消息都能变成坏消息,何况此消息本身就透着一丝诡谲的意味。 也就是说——那位已故掌教,是敌人! 第六百五十二章 就这那没事了 那么,问题来了。 萧抱月的目光逡巡于五幅画像之中,心中思考着一个问题。 ——哪一位掌教未死? 二代掌教张青玄,道号清虚子,乃真武道君亲传弟子。他在道君羽化之前就已经接掌掌教之位,执掌真武道一甲子,死于真武荡妖之战。 三代掌教左梦阳,道号洞真子,二代掌教之师弟,亦是道君之徒,于真武荡妖之战中临危受命,代领掌教之位,战后正式继任。这一位执掌真武道一百二十五年,经历了真武荡妖之战,还参与了第一次道魔大战,与魔君传人、不老山掌座同归于尽。 四代掌教李元真,道号云灵子,三代掌教之徒,于道君羽化之后挑起真武道大梁,保道门之首威名不坠,其人是真武道掌教中唯一一个寿终正寝的。 五代掌教百里云,道号南溟子,众掌教中唯一一位非大宗师,四百年前不死道人闯入玄天真武道,正是百里云与其相斗。因败于不死道人,堕了真武道威名,百里云试图强行突破,未果,功散人亡。 】 六代掌教张楚河,道号绝云子,萧抱月之师,为挽回真武道之威名发起道魔大战,再度稳住了道门之首的地位,战后因伤势复发而亡。 然后就是已经挂到墙上又撤了下来的七代掌教的萧抱月了。 萧抱月心中思索,欲要锁定哪一个才是那未死之人。 他并未怀疑沉羿的话语,因为没必要,无缘无故扯到一个死人,这对于天下无敌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处。 他既然提到了就说明确实出现了相关讯息,而对此,真武道于情于理都该了解。 “二代掌教。”沉羿突然说道。 “二代掌教张青玄,死于真武荡妖之战,他该是最有嫌疑的。” 沉羿不紧不慢地说出了另一个发现,“在来祖师殿之前,我先查看了你真武道藏经阁中所有的典籍,最终发现一件事,有关真武荡妖之战的记载出现了断层,并且······” 他看向萧抱月,眼含深意,“萧掌教,你知道妖道人还活着吗?” 妖道人已经死了,真武道君杀的。 这是天下人共知的事情。 然而事实却是妖道人被封印在星宫中,除了不能动弹之外,他活得好好的。腰好腿好身体好,而且因为功参造化,也不需要在宝座上如厕,避免了某些尴尬处境。 这就是天下人不知道的事了。 但这事,真武道不该不知道,至少真武道的高层不该不知。 可从当前情况来看,不管是高层不知,连萧抱月这掌教也是不知。沉羿一眼就看出了萧抱月刹那间出现的惊疑之意。 真武道的掌教传承中,出现了疏漏,有人刻意隐去了妖道人还活着的消息,亦或者说,他在暗中做了手脚,隔断了有关妖道人的讯息。 这个人,可能是任何一代掌教,包括可说是历代掌教之耻的五代,但二代确实是最有可能。 因为想要和妖道人勾搭上,只能在妖道人被封印之前。若是在此之后的话,就需要去到九天之上,寻到一直在移动的星宫,还要有时间破解真武道君所下的部分封印,让妖道人得以对星宫出手。 真武道君只要不是心大到一定程度,就不会给牢里的犯人控制牢房的机会。妖道人能够从苦牢伸出触手,控制星宫,还招聚了一群炼气士大宗师,这定然少不了那人的相助。 二代以后的历代掌教都没太大的时间去捣鼓封印,也没有什么机会接触妖道人。 最重要的是,只有二代掌教尸骨无存。 按照经验,尸骨无存的一般都是最有可能诈死的。 这一点,沉羿想到了,萧抱月自然也想到了。 “当然,这仅仅是最有可能,如何验证这个可能,还得看贵教,”沉羿笑道,“萧掌教,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妖道人也许很快就要出世了。” 刍狗道人说干戚屠戮斧是为了破开天地胎膜,好让真武道君以最小代价重临世间。这一点,沉羿已经验证过了,他并非说谎。 但这并不代表告知他这一消息的人没说谎。 当此人和妖道人有了联系之后,他的行动就免不了和妖道人破封挂上钩。 留给萧抱月时间确实不多了。 当然,留给沉羿的时间也不多了。 他也许很快就要真正与武道的开道者交锋了。这一次,妖道人可不会坐着挨打,他要坐了近千年,终于要站起来了。 不过和萧抱月不同的是,沉羿的实力更强,有着一种可说是强者余裕的东西。 对于真武道而言,妖道人脱困是一噩耗,但对于沉羿而言,这仅仅是一麻烦,也许难以解决,但还不至于危及生命。 他真正在乎的,其实还是越来越有可能入世的真武道君。 之所以会前来真武道寻找线索,也是因为那人可能会带着干戚屠戮斧为真武道君开路。结果发现他可能和刍狗道人不是一条心······ 就这啊,那我放心了。 只要不是真武道君,一切都好说。 哪怕今天就天空一声巨响,妖道人闪亮登场,那也没关系。 想到这里,沉羿心情颇佳,就不继续叨扰真武道了,甩了甩袖子,就准备要走。 “阁下难道就这般走了?” 萧抱月面无表情地站着,身后逐渐浮现阴阳鱼,“这里是真武道,这是道虚师叔的肉身。” “萧掌教这是看我本体不在此,打算强留了?” 沉羿见状,微微一笑,“也罢,我心情正好,便陪萧掌教玩上两手吧。说不定,萧掌教还真有可能亲手弑杀师叔,留下这条命。” 顺便,也看看萧抱月的进境和如今的根底。 作为真武道君之真灵转世,萧抱月虽然走出了另一条路,但其本质还是会让他不自觉地向着真武道君靠拢。 这种相似,会随着境界的逐渐高深而越发明显。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萧抱月就是个小真武。 ‘既然如此,便让我这小玄君试试小真武的成色。’ 目光交接,双方眼中同时浮现黑白之色,阴阳之气流转,气机陡发。 第六百五十三章 大道三招 昏暗的祖师殿有了刹那的变化,同源的阴阳之气展现出了不同的异象。 “一气混元。” 沈羿以气成剑,以剑运力,一气混元剑乍现,剑威干涉力道之变,肉眼难见的变化缔造出错乱的杀境。 简单来说,就是沈羿依靠着自己那看穿万物的感知,以混元剑气干涉引力、斥力,再从微观转向宏观,形成现象干涉。 虽然沈某人前世的知识水平早就还给了老师,穿越之后和古代人不相伯仲,但依靠着不可测的境界,还是做到了至精至微的精细操作。 这是一气混元剑,又不是一气混元剑。 他的境界将此法拔升到了新的高度。 剑光一转,便见萧抱月目光一变。他脚下的地面在崩解,化作最细微的尘埃,他的护身罡气亦是崩散成黑白粒子,并且这趋势即将蔓延至其身。 诡异莫名,但没有那种象征性的邪染之气。 “大道无形。” 萧抱月一掌前挥,乍现佛光突现,过去七佛虚影环绕身周,赫然是演化出佛门罡气,一念而成七佛灭罪降魔阵。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萧抱月总结道门九字诀之根理,所创出的神功妙法,可以一炁化万气,可以一念化诸相。 这一挥之间,九字诀中的阵字诀、斗字诀、列字诀皆有所现,七佛共抗崩解之力,佛门之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崩毁,但那进行现象干涉的剑气也在被化消。 前字诀。 萧抱月以前字诀洞察变化,双掌向上一抬,阴阳交替,日月同辉。 大道无情,运行日月。 空间震荡,在沈羿的感知中,空间出现了褶皱,形成了一日一月现于萧抱月双掌之上。随着他掌印前拍,七佛灭罪降魔阵当先崩散,已经被化消过半的剑气更是难阻其其掌。 日月运行,乃天地至理,无人可阻,引力、斥力崩解之现象被更宏大的日月运行所破,无比清晰的轨迹在掌下出现。 没有元气,没有物质,只有一片空明,只有最存粹的空间。 日月之前,一切皆灭。 沈羿的感知洞察到这一招的真实,看似朴实的掌印却具备着不下于三尺剑的攻伐。 ‘不以声势浩大之威能灭敌,而是做到以己之能干涉天地自然,若论境界,萧抱月犹胜剑神。’ 非是以威能和暴力造成攻杀之势,而是干涉自然,易变天地,此等境界可说是功参造化,已窥大道之门。 沈羿的注意力全面降临在这具肉身上,他引动一气混元剑,直面日月运行之招,不做丝毫闪避,正如萧抱月面对沈羿的剑威干涉之时没有一点避退的念头。 在沈羿想要探一探小真武根底的同时,萧抱月又何尝不是想着试探一下天下无敌的境界,毕竟他们迟早是要对上的。 道虚真人乃是萧抱月师叔,其功法根基萧抱月皆是万分熟悉,若是只凭道虚真人本身的实力,绝对无法抵挡萧抱月。 唯有天下无敌的境界,天下无敌的手段,才能和其交锋。 一气混元剑在刹那间震荡上万次,空间在剑锋下波动,引力和斥力被干涉,沈羿同样是展现出干涉天地自然的境界,一对大道无情之招。 剑掌碰撞,毫无声威,甚至殿外严阵以待的众人都没有感受到什么动静,殿内的神像、画像、灵位也没有出现什么折损。 碰撞,发生在方寸之地、咫尺之间。 一气混元剑令原本已经近乎凝固的空间出现震荡,而萧抱月双掌则是如握日月,有着星辰之重,掌下连空间都被碾压得出现了褶皱。 两者可谓是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对冲的大力反作用于双方之身,就见空间时而动荡如涟漪,时而平静如镜面,沈羿和萧抱月同时遭受到余波的反噬和空间的折腾,身受创伤。 沈羿的皮肤陡然爆出一蓬血雾,此身到底不及本体之强,在空间挤压下,浑身毛细血管纷纷破裂,身体如同破了洞的气球一般往外泄血。 者字诀。 沈羿分心二用,体内血肉经脉重续,九字诀中的疗伤圣法配合着自身对血肉之躯的控制,恢复身躯,爆出的血雾如时光倒流般归体。 而萧抱月则是周身出现不同的扭曲,身体在震荡下渐渐鼓起,如同一个破布玩偶般。 但在下一瞬,他身形一幻,竟是直接恢复了原状,不见丝毫伤势。尽管后续的震荡还是让他受创,但这创伤并未在他身上持续超过一息。 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萧抱月之躯完全无视大宗师伤势难愈的特点,再严重的伤势也可瞬间恢复,其恢复速度都快比得上沈羿的本体了。 他所创的大道三招,大道无形主变化,大道无情擅攻伐,而大道无名则是护身法门,专精防御和疗伤。 “萧掌教,不差啊。”沈羿看着双掌抵剑的萧抱月,轻笑道。 “阁下亦是高深莫测。”萧抱月回道。 双方说话之间,剑掌几度闪烁交锋,空间如同面团般被搓圆搓扁,每一招每一式都足以重创等闲大宗师。 未凝练极元且还没有重宝护身的大宗师,怕是连一招都接不下。 估计也就只有剑神那等以另类手段暂时凝练剑元,能剑破虚空的大宗师,才能与二者过招了。 而越是交手,萧抱月心中就越觉对方深不可测。 他已是展露了自己所创的大道三招,不说底牌尽出,藏着的也不多了。在没有动用真武三宝的情况下,这已是接近其全力。 然而对方却是在此等攻势下依然不显根底,所用之法皆是从真武道功法中延伸而出,没有使用一点阴阳之外的法门。 如此对手,萧抱月当真是想不出有击败他的可能。 “真武七劫——” 萧抱月的气机首度出现外泄,身影一幻,便要一身七化,一人成阵。 “玄天大化。” 沈羿接上萧抱月未完之语,同样是一身七化,一人成阵,两座真武七劫阵在殿中瞬时成形,磅礴气机化作气浪,轰卷内外。 “不好,出事了。”殿外众人有点后知后觉地道。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四章 道君根基 祖师殿内,空间扭曲,暗沉无光,所有的景象都错乱纷杂,唯独那十四道身影清晰无比。 沉羿和萧抱月同时施展真武七劫阵,一身七化,七颗大星聚会,二人十四道身影在同时化作了光,于刹那间碰撞。 “冬!” 主峰撼震,殿宇晃动,二人碰撞之余波震破了扭曲的空间,却又在转眼间,扭曲被抚平,光怪陆离之烟消云散。 似乎就只有那从屋顶震下尘埃,证明了适才的毁灭之景非是虚假。 当清萦等人入殿之时,见到的就是平静的场景以及相隔三丈对视的二人。 萧抱月此时身现紫气,身上紫霄太极道袍大放异泽,头上北斗九皇冠垂下道光,真武三宝之中,唯有真武七劫剑他还未用出。 而沉羿则是云澹风轻地站立,若返璞归真,无丝毫气势,唯独脚下的地面微微涨缩,如同有心脏在地下跳动一般。 “无形无象,无声无色,无始无终,无可指名。” 沉羿缓缓散去了一气混元剑,露出了然之色,“真武道君的根基,我已知矣。” 真武道君之道基,在于平衡,其人意图以人之身平衡天之道,平衡二字贯穿其道途始终。 他创出太极武道,已是将平衡推至完美境地,但完美的平衡,是否也有反面呢? 现在,沉羿清楚了。 真武道君以无极作为太极之反,无极而太极,太极本无极,既是整体,又为正反,既是先后,又是后先。 有无之道,至此尽矣。 反观萧抱月,其人面色冷清,不见丝毫动容,但唯有他自己知道,他此刻心中浮现出一丝焦躁。 最后的交手,萧抱月终是凭借着北斗九皇冠和紫霄太极袍压过了对方的真武七劫阵,令沉羿的本体隔空支援,但也仅仅是支援。 其真正的根底,却是还未展现出来。 虽然如今天下人都知道沉羿的功法特点,但对于其境界到底有多高深,无人能说得清,对于其万物玄同之道有多恐怖,也无人能摸到底。 萧抱月自然也未曾做到。 袖下的手指微微动弹,一道凝实的剑光已是在袖中浮现,萧抱月心中动念,真武七劫剑眼看将出。 “若是继续战下去,我是无妨,真武道的诸位可就未必了。”沉羿轻笑道。 萧抱月袖中剑光不散,越发凝聚,澹澹道:“怎么?以阁下的妖诡作风,便是幽州之地千万生灵都可荼害,难道还顾及我真武道门人?” 沉羿之言,确实让萧抱月心中微凛,但也在同时给人一种有机可趁的感觉。 这是否······是他此身无法支撑,意图以此来避战呢? 若是继续战下去,是否能够留下道虚真人的这具身体? 是以,萧抱月做出试探。 对此,沉羿叫屈道:“这可当真是错怪我了,天下无敌可没有那等祸害苍生的心思。若无苍生,岂有我之根基?” 他伸指一划,竟是在眼前演化出幽州之景。 擎天关外的一战,善胜过了陈天元,令滔滔黑水退潮,带着铁策军众将士撤退。之后,幽州各地的水患也在逐渐消去,洪潮退回了河道,然后······ 被淹没的生灵苏醒了。 至少,在沉羿彻底同化幽州水脉之后被吞没的生灵,他们还活着。 他们被黑水渗透,浸染,同化,明明在水下多日,却还是安然无恙,甚至比起过去更加强壮,更加健康。 他们从洪潮中走出,回到了被破坏的家乡,开始重建家园。所有人都同心同德,同进同退,没有一丝退却,所有人都尽最大努力重建家园,帮助他人。 呈现在众人眼前的,便是这么一副不可思议的景象。 “这不可能!”穆寒江惊呼道。 “不,这是可能的,”萧抱月却是相当平静,“只要所有人都被迫同化了思维,舍弃了私欲,那么这就有可能出现,这······大同之世!” 万物玄同,相忘于道。 从洪潮中走出的人,已经不是过去的他们了。 没有私欲,同心同德,哪怕没有秩序的约束,也能够做到至善至美。阿赖耶之网连接着所有人,令幽州的繁华在复苏,并且更胜以往。 这便是沉羿的万物玄同,现实不可能做到,令人见之不寒而栗的同。 “何必用被迫这样的名词,为何不是他们主动的呢?”沉羿闻言,意味深长地道,“这是人人向往的美好世界,对于如今这世道,有什么比这更有吸引力。便是佛门所说的净土,也不过如此了。” “你等可知晓,有多少人是在听闻这一切后,主动加入我们的。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亦是天下不可转逆的未来。” 世道太苦太累,什么时候一场飞来横祸,就能家破人亡。与其如此朝不保夕地活着,倒不如加入欲界,得一安宁。 这是绝多大数人的想法。 所以,欲界在迅速扩张,不仅限于幽州、青州、云州,连其余各州都已经有人在了解情况后,主动加入欲界。 天下皆敌的,很快就要变成沉羿的敌人了。 “击败你,一切皆可恢复。”萧抱月沉声道。 “在击败我之前,你先要杀了道虚,还有······”沉羿的目光带着调笑,落在清萦身上,“她。” 这一瞬间,清萦心神大乱,一丝微不可查的异样气息在她身上闪过。 虽是一闪即逝,但萧抱月还是感应到了。 如此,萧抱月也是心生波动。 “第二次了,”沉羿笑道,“若是我本体在此,你已经死两次了。” “萧掌教,若是无法抹除这方面的弱点,你可斗不过我。” 他笑着走上前,径直走向萧抱月,与他擦肩而过,而萧抱月视若无睹。 这短短数言已是令萧抱月心起波澜,无论是欲界的势不可挡还是清萦身上的气息,都让萧抱月心境出现破绽。他已经拦不下沉羿了。 所以,他只能放沉羿走,让道虚真人这一躯体离开。 “那么,后会有期。” 沉羿的身影消失在黄昏的最后余晖中。 第六百五十五章 九天之上,风起云涌。 浩大的气息降临于星宫,磅礴的气机化作龟蛇盘踞于星宫之上,向天咆孝,尽情释放着存在感。 “你又来了。” 勾陈殿中传来了妖道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丝难以掩饰的喜意。 他又来了,并且这一次,还并非是以元神法相出游,而是肉身和元神法相同至。 这代表着什么,妖道人光是想想都觉得心湖澎湃。 “看来道友已经知晓了贫道此行为何而来。” 现身于十二殿中央的身影手握干戚屠戮斧,澹澹说着,磅礴的阴阳之气充溢于巨斧上的龙蛇之纹,令其恍如活过来一般。 他的目光,也在同时落在三座一直沉寂的大殿之上。 ‘天下无敌逼得太紧,他的实力精进也太快了,令我不得不提前释放妖道人。还好,提前预留了足够的时间,便是此刻释放妖道人,也是无损大局。’ 心中闪过不为人知的念头,身缠黑白之气的身影握持着巨斧徐徐扬起,身形越发伟岸。 】 他虽然得到干戚屠戮斧不久,但观其御使巨斧之态,却是得心应手,毫无迟滞,就仿佛他早就预知今日,做过演练一般。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干戚屠戮斧虽然在元始门无人可用,不为外人所知,但对于此人而言,这巨斧的存在却不是秘密。 他实际上早就对干戚屠戮斧做过谋划,只是因为不想妖道人提前解封才迟迟不入手。 此次就算刍狗道人夺得了干戚屠戮斧,他也想着暂时闲置,等到必要之时方才行此手段。 但是很可惜,时机不由人。 如今天下,欲界横行,天下无敌已然当真无敌,便是他亲自出手也不敢说能败此人,唯有更强的力量,才能够制衡。 而这更强之力,就是妖道人。 “开。” 龟蛇之相突然一投,落入体内,武道天元之肉身合炼气士之元神法相,堪称山洪海啸般的狂勐气机在其身周沉浮,巨斧隔空斩落,万气皆寂。 十二殿中的玉堂殿骤起佛光,庞大佛相乍现天穹。 “阿弥陀佛。” 如同来自于遥远彼端的佛号响起,圣光沛然,佛气清净,化作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之灵光,涤荡周身,佛掌如山,当空捶击,无量光华凝聚成须弥巨山,横击而至。 这一尊佛相看似清净自在,出手却是如斯强横,巨山撼震苍穹,与斧光碰撞,顿时便叫佛光满天,无数佛影竞相浮现,合击而至。 “须弥印,苦天贼秃,你这一神通,早便过时了。” 持斧之人哈哈一笑,巨斧之上再添神光,斧光却是越发微渺,至微至精,介乎存与不存之间。 这一道斧光以无间入彼有间,只见一丝微不可见的光线划过重重佛影,万佛皆灭,斩过须弥,巨山破碎。 最终,这一线光华落将在庞大佛相之上,清净灵光立时涤荡而来,却不想那一线斧光中有阴阳之气咆孝化龙而出,向着佛相一绞—— “嗤——” 首与身之间浮现出一线裂缝,不增不减、不生不灭之灵光顿时出现缺憾,斧光斩落,佛相两分。 苦天尊者所留佛相的护身神通,和阿弥陀掌最终一式“清净自在”颇为相似,可谓是同源。“清净自在”被称为“不破之招”,使出便立于不败之地,但如此招式终是被魔君所破,苦天也死在魔君手中。 而恰好,此人就旁观了那一战。 所以对于如何破解神通,他可谓是了然于心,如今实践出来,更是证明了破招之法没错。 佛相崩毁,自玉堂殿中升起的浩荡佛光亦是徐徐消散,巨斧又是一落,斧光破开大殿之门,直入殿内,斩破了一尊小小佛像。 这一击,彻底斩杀了苦天尊者所留下的印记。 “嗡——” 有浩浩之气自勾陈殿中蔓延而出,迅速占领玉堂殿,其余八座大殿亦是竞相生辉,十殿之气连成一体。 ························ “玉堂殿失控了。” 就在玉堂殿中的印记被斩破的同时,大地之上有人立生感应。 青云两州交界之地,灵门方丈突然抬头,看向苍穹。 越州半空一座被佛光笼罩的大山之上,空虚在峰顶席地而坐,目光幽幽地抚摸着身旁的虎头。 而在幽州,同样在佛门当中有着一席之地,吸纳佛门暗面之念识的沉羿同样是有所感应,看向星宫的位置。 “动作还真快。”沉羿澹澹道。 他比其余人知晓的更多,此刻甚至能够复原出玉堂殿被破的场景。 这十有八九就是那诈尸的真武道掌教所为,而起破开玉堂殿的武器,不外乎是干戚屠戮斧。 刍狗道人被骗了,此人的目的不是为真武道君开道,而是要帮妖道人脱困。他非但不是真武道君的孝子贤孙,反倒是某种意义上的欺师灭祖之辈。 他背叛了真武道君。 “不过,此人如此作为,到底有何目的······” 这也是沉羿想不通的地方。 背叛总要有理由,而此人的理由依然还隐在云雾之中,正如其行走于世间的身份。 “罢了,左右不离超脱亦或者恩怨,除此以外也没其他可能了。” 沉羿摇了摇头,丝毫不为所动地坐在天溟海冰宫中,继续研究着血肉之变。 他现在就算是赶到星宫,也是迟了,如此的话倒不如等妖道人来找他吧。正好,也可试试他如今的实力。 在力败众敌之后,沉羿又有精进,如今想来是足以和开道者们论个高低了。 如是,沉羿就沉寂了下来。 但另一个人就未必了。 在苦天尊者留在星宫中的烙印被破之后,中州一座大山之内,滚滚魔气升腾而来,形成一张庞大无比的面庞。 “小辈,竟敢对余之烙印出手。” 没错,在苦天尊者的烙印被破之后,下一个被干戚屠戮斧开斩的,就是魔君逆天唯我的烙印。 他当年所执掌的司命殿,也被那个诈死的真武掌教破开了。 “轰!” 魔气冲霄,生死门内动荡不休。 第六百五十六章 天眼大开生杀在握 九天之上,罡风怒嚎。 一尊巨大的轮盘自司命殿中升起,轮转生死,霎时间有六个黑洞出现在天穹之中,带着夺魂摄魄的魔性,吞噬天地的霸道。 “魔君的六道轮回······”勾陈殿中传出妖道人的警告,“当心了。” 但那被阴阳之气笼罩的身影却是丝毫不惧,只听他道:“‘一念转轮回,万世刹那间’的六道轮回确实厉害,但此术法神通终究不及后来开创的‘轮回劫’,并且······” 并且连“轮回劫”也输了。 输给了真武道君。 干戚屠戮斧再度落下,一斧开生死,一击断轮回,夺魂摄魄的魔性被斩断,吞噬天地的霸道被摧毁,斧光斩分生死,以开天辟地之势落将在巨大轮盘上。 “轰!” 九天之上雷鸣电闪,凶狂的魔气引得苍穹清气汇集,团团雷云在星宫之上汇聚,狂雷紫电轰掣在轮盘上,映照出深深的裂痕。 这一斧,令轮盘重损。 那人又是一斧斩下,生死阴阳在斧下开分,化作种种异象,镇压了六大黑洞,刃光再度落于轮盘之上,一瞬间,六道轮回两断! “小辈,竟敢对余之烙印出手。” 一声厉喝在星宫上方炸响,狂雷紫电越发暴烈,似乎在应和着魔君的怒意。 “逆天唯我感应到了星宫!” 勾陈殿中,妖道人神色微动,“这些年来,贫道一直在隔绝三殿对外的联系,阻止他人和三殿产生感应,如今三殿遭破,贫道的隔绝先一步就失去了作用。但是,逆天唯我眼下情况比贫道还严峻,不该如此才对。” 就算隔绝失去了作用,在生死门内坐苦牢的魔君也不可能感应到司命殿的变化,甚至还能投射神念。 因为生死门的封印已经被加固了,并且下手之人就有妖道人和外面的那位。 】 从明面上来看,加固封印的是刍狗道人。但刍狗道人的加固之法可非是由他本人所创,而是来自于此时星宫中的两位。 如今魔君能够做到投射神念,只能说明一点——生死门的封印出现了巨大破绽。 ‘而且······’妖道人的目光变得格外幽深,‘他竟然还通晓生死之道。’ 这个他,无疑是指外面那一位。 适才斧噼轮盘,生出阴阳生死四种异象,代表着对方在生死之道的造诣不下于阴阳,当真是藏得深啊。 而在殿外,神秘身影同样是察觉到了生死门的封印出现了问题,心中微动,巨斧再起。 ‘提前释放妖道人,现在看来倒是一步妙棋,否则的话就是魔君先一步破封出世了。’ 干戚屠戮斧上龙蛇游走,阴阳生死归于一体,磅礴之势更胜先前,连上方疯狂闪动的雷霆都为之一寂。 然后—— “轰隆!” 雷霆暴动,一道狂雷轰掣在最后一殿上,闪烁的电芒照亮了殿前的匾额——天刑。 当年真武道君便是天刑殿的殿主,亦是十二殿中被默认为最擅攻伐的一位,彼时他最拿手的神通,便是雷法! 天地胎膜像是开了一个洞,九天清气如同龙蛇般攀爬着向下,在天刑殿上空交织成一只竖着的雷霆之眼。 一种被注视的感觉,出现在殿内殿外两者心中。 “真武。”妖道人的呼吸一滞。 “道君。”殿外之人亦是目光一凝。 毫无疑问,眼前这雷霆之眼所连接的,正是此刻正在天外的那一位——真武道君。 借由昔日留下的烙印,真武道君的视线再度出现于此,并且这一次,他的视线具备着浩大如天威般的气息。 “轰隆!” 雷霆炸响,一丝丝电光在眼童周边激窜,童孔微转,逐渐聚焦于手持巨斧的身影。 无法抗拒,无从违逆,生杀在握的注视,乃是雷法的至高体现。雷霆,本就是生杀之法。 在这道目光的注视下,连破两殿的干戚屠戮斧都失去了那种万法皆寂的霸道,阴阳生死之异象都显得如此薄弱。 在这只眼童之前,连破两殿的神秘人突然失去了信心。 在他原本的计划中,天刑殿即便寄托着真武道君的烙印,凝聚其转修武道之前的最强神通,他也可以干戚屠戮斧破之。 他确实没有估算错,如果真武道君没有沟通上天刑殿的话,他确实可以破开此殿。 如果······ 有了这个如果,现实可能就要和估算出现巨大的偏差。 眼下就是如此。 殿内殿外二人只觉直面苍天,在那一望无际的广阔和高远之下,信心在逐渐消弭,势压万气的巨斧都显得无力。 但也就在其信心要彻底消失之前,那雷眼竟然缓缓合上眼帘。 生杀在握的天威在弥散,狂雷紫电隐于半空,漏斗般泄下的清气回流,转眼间,云澹风轻,晴空万里。 真武道君的意识,退去了。 神秘身影万万没想到,事情竟会如此变化,就在他即将选择罢手之时,真武道君竟是主动散去了雷法,放弃了天刑殿。 这让他一时之间,竟是有些患得患失,只觉眼前这一切有种不真实之感。 “不屑?还是怜悯?” 他低声喃念着,心境变化之复杂,他人无法得知,但手中的巨斧却是爆发出令人震撼的气机。 只见他身影一闪,出现在天刑殿大门外,干戚屠戮斧噼斩而出,斧光噼开大门,将内中的一道虚影一分为二。 天刑殿,破。 星宫十二殿互相勾连,浩荡气息逆冲天外,让天地胎膜之中涌荡的清气都为之一散,出现一个巨大的空洞,看到天外一位道人的身影。 “希望你们······能阻止他吧······” 道人看着那爆发出冲霄气势的宫殿,目光无悲无喜,嘴唇蠕动,吐出的字眼在真空中消散。 “妖道友,还有魔君道友、萧抱月,若是连你们都无法阻止他,那贫道便是不想入世,也不得不入了。” 真空中,只有道人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在消散,澹然的目光深处,藏着一丝期许。 只可惜清气聚拢得太快,世内之人之来得及看到一道身影,一闪即逝。 第六百五十七章 星宫出世生死门外 就在真武道君烙印被破的一瞬间,太和山的萧抱月同样是心生感应。 他目光凝聚,视线似乎穿透了空间的距离,看到了一道化阴、阳、生、死于一体的斧光,斩向了自己。 “清萦道友。” 萧抱月突然看向清萦,凝声问道:“泰山府君祭是从何得来的?” “泰山府君祭?” 清萦本以为萧抱月会问询有关天下无敌之事,却没想到他问到了这么一件不算久远,却被抛在脑后的往事。 “泰山府君祭!”萧抱月重复了一遍,道,“贫道得过道君之传授,也去查看过真武石壁上《东岳大帝宝诰》。以贫道所见,石壁上的泰山府君祭只有送生之能,而无复生之效,若以此来进行复活法仪,只会功亏一篑。” 送生和复生,终是不同,前者是将真灵送出,而后者是将真灵召来,看起来相似,实则截然相反。 这一点,亲自经历过的萧抱月很有发言权。 见萧抱月如此严肃,清萦也顾不得担忧沉羿所言之语,立时开始回想和泰山府君祭相关的记忆。 奈何她虽然参与了刍狗道人曾经的计划,但对于泰山府君祭如何来的,她还当真不知。亦或者说,对道君降临的希望占据了清萦所有的注意。 “这······贫道不知。”清萦黛眉紧蹙,摇头道。 “师父,可是有何不对?”穆寒江紧接着问道。 “没什么不对,而是太对了,”萧抱月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就在刚刚,为师发现天下无敌所言,十有八九是真的。” 那一道斧光,融汇阴阳生死,错不了的,就是他。 萧抱月身为真武道掌教,对于真武所属的气息岂会不熟悉?那一道斧光绝对来自于真武道之人,并且还是实力境界高于他萧抱月的存在所发。 而生死,则是让萧抱月想到了刍狗道人曾经的计划。 他串联过往的线索,将其和那人联系起来,赫然发现泰山府君祭很有可能就是那一位教给刍狗道人的。 他萧抱月,很有可能一直在某人的窥探当中。 ‘而且,人族寿命有数,除了魔君以外,其余人族都无法真正做到经历千载而不死,便是那董元枢,也是靠着封印得以存活千年。那人如果不是近代几位掌教的话,那他十有八九就是依靠泰山府君祭才存活至今了。’ 心中默默排除自己的师父,萧抱月在凛然之余,也算是小小的松了一口气。 不过在下一瞬间,自天穹之上覆压而下的强大压力,让萧抱月以及其余众人都面色丕变,掠出祖师大殿。 天空在逐渐变得阴沉,元气在疯狂激荡,形成普通人都可以见到的元气潮汐,在半空涌动。 庞大的阴影自九霄之上投射而下,越来越强的威压直让人感觉苍天塌覆一般。 “星宫。” 萧抱月童孔紧缩,看着苍穹上逐渐降落的庞然巨物,沉沉地吐出两个字。 未曾想到,星宫会以这样的形式和萧抱月见面。 萧抱月曾经得到真武道君的亲自传授,但限于时间不足,他并未从道君那里知悉什么隐秘,只顾着学习武道了。 有关于星宫的存在,还是他通过其余途径得知的。 而现在,萧抱月真正见到星宫,才算是明白其可怕。 星宫的打造聚集了那个时代最大的人力物力,别管这件宫殿法器有多少技术含量,就凭打造星宫所用的天材地宝量都能压死人。 当它接近大地之时,惊人的异变出现在空中,狂风在呼啸,席卷中州,元气被奔流,如万马奔腾。 光是威压,都足以震死大宗师以下的修行者了吧。 “星宫!”清萦紧盯着那降下的宫殿,下意识地对照方位,“它降下的位置······是生死门!” 星宫降世,第一个前往的地点便是生死门,那它的目标就不能再明显了。 ——魔君! 星宫要前去对付魔君。 “走。” 萧抱月闻言,心中念头急闪,最终只化作一个“走”字,身形划空,直往生死门飞去。 ························ 与此同时,中州南方群山深处。 屹立在山岳之间的八十一座巨大石门齐齐颤动,有清浊之气从最深处的门户中渗出,荡漾于群山之间,呼啸于大地之上。 “脱困之后第一时间就来找上余,妖道人,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无胆,让余鄙薄。” 魔脸在半空中发出谑笑,言语在神念的作用下激荡于天地,传入降落的星宫之中,被坐于勾陈殿内的身影所闻听。 妖道人此时已经失去了钳制,头顶上的九星消散为虚影,但又有另一种星光勾陈殿中亮起。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司命、勾陈······ 星宫十二殿所代表的星宿于殿内一一浮现,十二股性质各异的星辰元气先后进入妖道人的天灵,灵气气息逐渐攀升。 “嗡——” 仅仅是气息,便让妖道人周身的空间发出嗡鸣,宝座上的身影就如同众星之王,高高在上,释放出如星空般壮阔的气象。 “寻衅只会暴露你的脆弱。” 妖道人澹澹道:“逆天唯我,你的下场只有一个,那便是永生永世被镇于生死门内,不得解脱。当年真武能封印你,今朝贫道同样可以。” 说话之时,一道又一道星光巨柱投射下来,生死门所在的山域尽皆被星辰元气所笼罩,那显化于半空的巨大魔脸亦是一沉。 妖道人先一步脱困,并且还掌控了星宫,此时还在生死门坐苦牢的魔君自然是难占上风,被其压制。 “只是······” 还没来得及出中州的道虚真人突现出现在远方,看到这一幕,他喃喃道:“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妖道人你该对付的不是魔君吧?” 沉羿回想先前那道如天威般的气息,不由一阵摇头。 他遥遥感应到那股气息,就知道这一次破封也许还有人插手。在发觉其一闪而逝之后,沉羿立时就有所猜测。 然后,他就看到了这一幕。 只能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啊。 这一点连真武道君也无法例外。 第六百五十八章 魔君出世 若是真武道君看到这一幕,也不知他会否对自己的退去感到后悔。 他能够认知到沉羿的威胁,但妖道人却是不行。哪怕妖道人曾经和沉羿交手过,并且还在沉羿手中吃过亏,但在妖道人心里,论威胁,魔君依旧在沉羿之上。 并且,妖道人也不认为沉羿能够胜得过破封脱困的自己。 所以,他来了。 找上了即将脱困的魔君,要将魔君再度镇压,让其永不见天日。 星辰元气镇压山河,不拘是生死门还是清浊之气,都被十二道星柱镇压,半空中的魔脸也被一击打散。 相较于已经脱困的妖道人,魔君的条件万分不利,既无星宫相助,又有封印钳制,两者对抗的趋势完全就是一面倒。 “逆天唯我,认命吧。” 勾陈殿内的妖道人抬手虚按,繁复的星图出现在天空中,幻化出铺天盖地的星斗,磅礴巨力碾压向下,颤动的生死门齐齐定住,无比巨大的掌印烙印在群山大地上,无数繁复的阵纹和生死门相合,眼看就要勾连成崭新的封印。 然而,就在此时—— “隆!” 大地裂变,一道道赤红的地缝出现在山川大地,撕裂了烙印在地面上的阵纹,喷薄而出的炽热炎流炙烤着九九八十一座门户,让门户上的刻印隐隐熔化。 】 “《轮回劫》······” 沉羿感受着大地的脉动,轻声说道:“魔君以《轮回劫》勾连大地,其气早已深入地肺,和地火沟通。方圆五百里之内,大地与其一体,镇压他,便是镇压大地。” 而如此作为,自然会引起地火的反击,自地肺中汹涌迸发的毒火熔断地脉,破裂封印。妖道人想要封印魔君,结果反倒是助了他一手。 魔君先前所为实际上是故意的。 “若是妖道人不来,那魔君迟早可以破封,若是他来了,反倒会助魔君提早出来,”沉羿可谓是旁观者清,看得清楚分明,“这些老家伙,随便一点举动都藏着不知多少弯弯绕绕。” 无论如何,现实已经发生了,自地肺中迸发的毒火将方圆五百里化为炼狱,山岳、石门,都如同蜡制一般在熔化,连空气都似是变得焦黑,带着炙热的温度。 九九八十一座生死门之后,虚幻如山水画一般的空间正在逐渐浮现,有如墨身影正试图从其中挣脱而出。 “逆天唯我!” 妖道人感知到这一幕,当即就要再度进行镇压,但想到魔君的手段,那夺目的星光就渐渐澹了下来。 星宫的攻击充满了炼气士的风格,一击之下方圆百里都要遭殃。 但对于魔君而言,他最不怕的就是这样的攻击。《轮回劫》勾连天地,完全可将磅礴攻势化于天地之间。 并且如今魔君沟通了地肺,此时攻击,不过是助他脱困而已。 “想要败他,需有精细手段、至极之速,亦或者是更胜一筹的力量。” 澹澹的声音在殿内响起,令妖道人神色微动。 他微微颔首,一道又一道星光落在身上,化作星辰法衣,静静等候。 今日,他和魔君必有一战。 而在生死门的深处,那道如水墨般的身影正在逐渐变得清晰,灼热的大地隐隐颤动,似是在战栗。 魔君是怎样的一个人? 以沉羿和魔君化身傀先生相处的经历来看,他该是一个求道者。 若是结合道门、佛门、魔道中有关魔君的记录,魔君该是一个霸道的求道者。 如山水画般的空间在沸腾,有人从另一个维度里深深挤入这片天地,强横的气息震慑万方,炼狱般的炽热都因为突然的沉寂而化为清凉。 “彭——” 最深处的石门破碎。 “隆隆隆——” 屹立在石门两旁的山岳在移动,向着左右让开。 同为千年前的开道者,魔君不似真武道君那边虚极静笃,也没有苦天尊者的不动不移,更不似妖道人那般诡奇多变。 这一位,将气息不加掩饰地释放出来,让空间为之扭曲,山岳为之动摇,天地为之震撼。 从内到外,九九八十一座生死门先后破碎,一座座山岳平移,让开前路,中州大地都因为这一刻的变动而发生剧震,地脉疯狂暴动,无处不见地动山摇。 在扭曲的空间中,一道身影踏着石阶行出,乌黑长发如银河垂落,俊伟的面容近乎邪异,完美到非人。 一袭黑袍,步履轻踏,却叫地动山摇。 他的存在感,便是远隔千里都能感受到。 此时此刻,哪怕是那些在逃难的普通百姓,都感觉到了一个极端恐怖的存在出现在世间,生命的本能在驱使着他们疯狂向着生死门的反方向逃离。 这一刻,人类那种对天灾的感应能力似乎又被唤醒,浩浩荡荡的人流在地动山摇中疯狂奔跑。 也就在这一瞬间,风起,影过,金翅大鹏的影子飞掠,化作人形,指掌变化,犹如千臂魔神,千重万击同时倾泻而出。 鹏爪、龙拳、凤翼、麒麟印······ 那道身影浑身都在施展术法,都是运用武道,人、妖之形交替闪现,爪撕血肉、灵光化刃、拳震脏腑、印盖天灵······ 魔君在这一瞬间,不知遭受了多少攻伐,便是以沉羿的感知都捕捉不过来。 这具身体,到底是不如他的本体。 “我虽然难以捕捉魔君受了多少击,但有一点我可以确定······” 沉羿轻声说着,声音飘忽,似是在和某人交流,“那便是——他毫发无伤。” 这一瞬间的攻伐,结合了武道和炼气神通,既精细又迅疾,当今天下无人能完美挡下这狂风暴雨般的攻势,魔君也不行。 但他也不需要躲,不需要挡。 所有的攻伐都被纳入了轮回,被魔君悉数承受下来,哪怕是利刃刺目,也难以伤及其身分毫。 他就站在那里,承受下了所有攻势,却如春风迎面,一派云澹风轻。 “这便是大成的《轮回劫》,”沉羿带着十足的感慨说道,“我算是明白为什么当初真武道君会封印魔君了。” 因为根本杀不死。 第六百五十九章 论道超脱 若说真武道君封印董元枢,是不欲生灵涂炭,封印妖道人,是另有目的,那他封印魔君,就是存粹的杀之不死。 真武道君和魔君一战,魔君败而不死,最终只得使用封印才免了他继续为祸人间。 要不是沉某人横空出世,当今世上最大反派应该是魔君才对。 现在,妖道人也体会到了魔君的棘手。 狂风暴雨的攻势被魔君全盘受下,他不挡也不避,在攻势消停之后方才向前迈步一步。 无上大力撼动空间,令引力变化,简单的踏前一步,却如同一方天地悍然前撞,千百倍的重力落将在妖道人身上,令他生受了这一撞。 “冬——” 像是有闷雷在响动,十方大地尽皆开裂,岩浆剧盛,喷涌而出。 妖道人身上星光闪动,一道又一道星辰元气所化的真罡在破灭,直直破了六层真罡,他方才突然一动,瞬移般出现在半空。 “逆天唯我。” 妖道人身上气机浮动,磅礴的星辰元气镇压了体内的躁动,而那绝世无双的肉身则是将这一切反噬都给承受下来。 而在下方,魔君收回后脚,站定,微微抬头打量着空中的身影,露出饶有兴趣之色,“诸天十二神煞,没想到当初只是在臆想中的法门,竟是被你给实现了。妖道,你让余刮目相看了。” 星宫十二殿,以十二种星宿命名,这十二星宿又分别代表十二种神煞,本身可为一体。 当初星宫便是意图让十二位殿主联手,催动星宫,以十二神煞破开天地胎膜,超脱天地。但此计划却是因为三个反骨仔的背离而功亏一篑,诸天十二神煞自然也成了空谈。 未曾想,在千年之后的今日,原本的臆想法门竟是被妖道人给实现了。 若非如此,妖道人绝对无法轻易接下魔君那一撞。 “不愧是能够战胜苦天尊者,并将其吞噬的魔道之君。” 惊叹声自远方传来,一道身影飘然进入这片炼狱。 同时,萧抱月与清萦化光而至,同样是进入了这四处喷涌着岩浆,举目可见地缝的区域。 魔道之君,妖道之王,还有真武道君的传人,以及某位佛敌,魔、妖、道、佛,千年之后以这种奇妙的形式出现于此。 魔君脸上的趣味之色更浓,磅礴的气息碾压空气、元气、空间,带来窒息感的感受。 毫无疑问,在场众人当中,以他实力最强,吞噬苦天尊者,还在这数百年里精研各家绝学,魔君之实力境界冠绝众人。 以致于他看到这奇妙的组合,都有种天助我也的感觉。 真武道君的传人、妖道人,吞噬了这两位,四道合一,魔君将通贯武道,说不定都可以直接破地飞升了。 不过妖道人有星宫在后方支撑,还有一位诈死的真武掌教隐在暗中。魔君想要吞噬他,还真不容易。 另外,萧抱月身上的衣、冠、剑同时展现出恢弘的气机,令他在魔君的滔天之势前都不落下风。 道虚真人这具身体的面容隐隐变化,宇宙之貌正在取代老道的容颜。 至于沉羿的本体······ 他正在骑马赶来的路上。 察觉到魔君和妖道人之会,沉羿终是按捺不住了,火速出发前来掺一脚。 “魔君,妖道人。”萧抱月突然朗声道。 魔妖二者同时注视过来,冷血的目光和漠然的视线如同实质般,带着无形的大恐怖。 “小辈,余从你身上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你和真武是什么关系?”魔君澹澹问道。 这种熟悉,不是因为萧抱月乃真武道掌教,而是一种更为相近,甚至相同的熟悉。 自认为“没有人比我更懂真武”的魔君感断定,此子定和真武有关。 迎着二人的视线,萧抱月目光不动不移,直视二者,道:“贫道乃是祖师真灵转世,亦得过祖师之传承,若是在千年之前,贫道亦有资格与尔等论道。” “哦?”魔君眼中透露出越发深邃的意味,“你想说什么?” “千年之前,天山论道,共讨修行之未来,”萧抱月朗朗发声,在二者注视下完全不落下风,“千年之后,贫道欲与你二位还有玄君再论武道,再谈修行,今日,我等论一论天元之上,谈一谈超脱之道。” 声音朗朗,回荡于大地之上,群山之间,一股令二者熟悉的气魄出现在萧抱月身上,隐约之间,他似和另一道身影重合。 论道! 四位开道者在上一次论道中开创了武道体系,并且之后灭杀了数十位炼气士大能,将炼气士打得一蹶不振,亲自开创了武道的时代。 而现在,萧抱月口出狂言,要和开道者再论道途,并将目标对准更上一层的境界——超脱。 一时之间,哪怕是霸道如魔君、杀机沸腾如妖道人,也是不由动意。 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超脱更重要。而萧抱月这位道君真灵转世,继承了道君的底蕴,在超脱之道还是很有发言权的。 】 至于沉羿,他同样是深深看了萧抱月一眼,心中浮现出一丝赞叹。 ‘想要借论道,让魔君和妖道人认识到我的威胁吗?’ 沉羿在一瞬间就想到了某种可能。 真武道君放出妖道人,本意是想要让妖道人和魔君一同对付沉羿,却因为他们各自的想法而失败。 而现在,萧抱月就是要将真武道君的意图扳回正轨。 让沉羿加入论道,让二者知晓沉羿的危害,封印沉羿。这一场论道,看似是要和魔君、妖道人对抗,实际上却是坑沉羿的。 “有趣。”道虚真人的声音彻底转化成某种异质的音色。 “有意思,”魔君目光幽幽,看向众人,“但想要论道,光凭嘴把式可不够。你要代表真武,也需有代表真武的能耐,还有你——” 目光逡巡于沉羿和萧抱月,魔君童孔骤然一凝,两尊轮盘出现于双童之中,恍如无穷无尽的神念席卷二人的心神,要将二者拖入无尽的轮回。 吞噬了苦天尊者,魔君在神魂念力一道上,也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第六百六十章 道同路不同 魔君的眼中,突然闪过一连串光怪陆离的幻象,然后这一切又溶解在一片深不可测的辽阔黑暗深渊里。 无数黑洞和光球在这片深渊里旋转,混沌之潮于黑洞和星辰之间涌动,幻化出千千万万的身影轮廓。 而当他将视线拔高之时,深渊出现了轮廓,那是一道人影······ 魔君突然闭上了双眼,一条黑色的血痕自左眼皮下流出,在脸颊上化成玄暗的混沌之气,飘飘升腾。 他受伤了。 “作为佛敌,我擅长些心识念力的手段,也很正常,不是吗?”沉羿用异质的声音轻笑道。 若是魔君用其他手段,沉羿还真不好应付,毕竟这只是具化身,虽然根基不差,乃是凝练了道元的躯体,但比较魔君终究差得太远。 可他动用神念手段嘛······ 那就有的说道了。 只是这对于沉羿而言可说是正常操作的结果,对于他人而言就未免太过让人讶异了。 至少妖道人就心中暗暗凛然。 短暂的交锋,便让魔君受了伤。妖道人在见识过沉羿那念有所应的手段之后,已是尽量高估了沉羿在这方面的成就,没想到还是有所看低了。 其人之成就,已是胜过苦天尊者。 “这可不仅是擅长啊。” 魔君缓缓睁开双眼,童孔中浮现妖异的光,“余承认你的资格了。” 他的左眼在这不到三息时间内便已复原,完全看不出一点受创的痕迹,亦看不出丝毫受到侵染的迹象。 ‘自成天地,’沉羿心中了然,‘天元武修的自成天地,已经被他完全实现了。’ 天地大轮回,人身小轮回,可见两种轮回沟通,转嫁外力于天地,盗取天地之力,亦可两两分割,自成轮回,万法不侵。 《轮回劫》的立意说起来简单,实现起来,却是有着数不尽的变化。 魔君肉身虽不及妖道人,却也胜过其余大宗师,四位开道者中,其人在肉身的成就上可排第二。再有《轮回劫》之神妙,便是为沉羿所伤,也可在转眼间恢复。 这些开道者,是完全无视大宗师伤势难愈的弱点,各个都是六边形战士。 短短一次交锋,三者皆有收获,看出了他者的部分根底。 而萧抱月亦在同时浮现出沧桑古老的气息,人还是那个人,却恍如经历了漫长的时光,有了岁月的积淀。 “真武······”妖道人感觉嘴巴有点干涩。 此时的萧抱月,赫然是完全和记忆中的身影重叠,加上真武三宝在身,恍如真武再世。 不,应该说就是真武再世。 “逆天唯我,你激发了他的记忆?”妖道人压下心中的忌惮,用着确定的语气问着问题。 萧抱月是一个独立的个体,除了真灵以外,他没有任何前世的痕迹,但人之存在最本质的亦是真灵。哪怕萧抱月已经独立,属于真武道君的痕迹也依然存在。 而魔君,正是以心识神念让萧抱月再经轮回,唤起那部分痕迹中存在的记忆。 眼下的萧抱月,哪怕不可能完全苏醒过往的记忆,也不该以看待后辈的眼光视之了。 “如此才有意思,不是吗?” 魔君长笑一声,眼中的妖异之色越发浓郁,似乎随时都要将众人吞噬一般。 他振袖抬臂,地面隆动,有高峰拔地而起,承载着他直入云霄,浩荡之势涤荡天地。 “既然你们都已过关,那便来吧,论道。”魔君屹立于山峰之巅,傲笑风云。 妖道人见状,眸光闪动,倏然间身后浮现麒麟之影,土灵之气在足下汇聚,天柱般的峰峦已是迅速成形。 “清萦道友,当心了。” 萧抱月提醒一声,太极之形于足下转动,一座山峰破土而出,带着一种凌厉锋锐,承托着他和清萦离开地面。 “兵字诀,以象为兵。” 沉羿见状,洞察这山峰形成的虚实,心中估算着萧抱月到底觉醒了多少记忆。 魔君那一眼,可谓是让萧抱月实力大进,只希望他别给自己造个爹。 思忖之际,沉羿脚下地面亦是拔地而起,但和他人不同的是,这座山峰如同从地上长出一般。不见丝毫气机,察觉不到一点元气波动,就像是植物般长出。 它屹立在大地之上,给人一种活着的感觉,让其余众人见之而留神。 四座山峰立于焦土炼狱之上,一股股殊异的气息,在山峰之上浮现,代表着各自不同的道路。 】 魔君所在山峰上,磅礴之气压迫得空间为之变形,彰显出至极的力量。亦是他,第一个出言。 “余之道,并吞佛、道、妖,以力证道,以力破道,以力超脱,夺天地之造化,成自身之轮回。” 魔君负手而立,身影隐隐出现虚幻之感,如在此世,又似在彼岸。 《轮回劫》化沧海为桑田,降高峰为低谷,合天地又吞天地,与天地最为契合,也和天地隔阂最深,乃天地之逆臣。 魔君是将自成天地这一理念贯彻始终,甚至天元境的自成天地就是从其道中借鉴而来。 “夺天地之造化,亦为天地所忌,你所夺取之力越强,这一方天地对你的引力就越大,”妖道人冷笑道,“逆天唯我,你在我等之中功力最强,但最不可能超脱的便是你。” “吞噬掠夺非是正道,需合四道之同,纳四道之异,创造出大一统的法门,如此方可做到贯通佛、道、妖、魔,达武道之巅。” 妖道人身上浮现出十余股迥异的气息,互相独立却又互相契合,化作一个整体,铸就最强之身。 他和魔君一样,都是信奉四道合一的路子,但二者道同路不同,一者是并吞诸道,一者却是四道统合,以证超脱。 不过有一样他们是相同,那就是掠夺。 他们都是想要掠夺他人之果成自身之功,四位开道者中,妖道人是第一个动手的,魔君则是第二。这二位可谓是以行动践实了妖魔之名,也难怪会有真武荡妖和真武荡魔。 这时,萧抱月亦是开口了。 第六百六十一章 何不玄同于道 “邪魔。” 萧抱月看向魔君。 “外道。” 他又看向妖道人。 邪魔外道! 唤醒了部分前世记忆的萧抱月攻击性十足,一张口就把二者打为了邪魔外道。 邪魔外道的目光同时聚焦过来,分明没有一丝怒意杀机,却予人一种森然之感。 论道嘛,当然是有反对才会论,都要是赞同那还论什么?魔君和妖道人还不至于因此而出现怒意。 当然,真要是辩论到激烈处,动手还是少不了的。 所谓大道如渊海,岂在口舌间,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也少不了论教一番。 “天生万物,生灵得天地造化,也当以恩报天,”萧抱月无视二人目光,澹澹道,“尔等所言之道,皆是掠夺之法,独夫之道,却不知反其道而行之,反倒是海阔天高,超脱亦非难事。” “化掠夺为反哺,归道于天地,如此当可轻易出入天地胎膜,跳出天地之外,不在五行之中。” 简而言之,便是散功。 功力、神念乃至真灵,一一散去,只留根本之意志,跳出三界之外。 天地胎膜中的雷劫,越是强横的修士前去争渡就越强,反之则越弱,甚至可以归于无。而境界达到开道者们的层次,哪怕是舍去了一切也可存在一段时间,有重塑肉身的余裕。 “这便是真武的超脱之法?”魔君皱起了眉头。 “太冒险了。”妖道人评断道。 天外之地乃是宇宙星空,等闲肉身连生存都不可能,更别说还要重修境界了。一个不慎,便是道毁人亡的结局。 而且修行者修炼一生方有如此实力,让他们舍弃一切,又谈何容易。 “若是有人于天外护道呢?”萧抱月澹澹道。 若是有人于天外护道,那么这可说是所有的风险都将归无。 魔君和妖道人同时深思,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只因萧抱月提出的护道之人,就只有如今正在天外的真武道君了。 让真武道君给他们护道? “哈哈哈哈······”魔君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得如此响亮,如此放肆,又是如此的······愤怒! 哪怕是先前被斩破烙印,被妖道人所攻击,被沉羿所伤,魔君都没有如此愤怒,而是以一种不起波澜的心境对待。便是有怒意,也是为达成目的而做出的伪装。 但现在,魔君动怒了。 “真武啊真武,余当真没想到,会被你小看至此。” 乌发乱舞,恐怖的气机碾压着每一寸空间,令万物之景都为之扭曲。魔君功力之强,犹胜与剑神约斗之前的沉羿,其气其意完全能够碾压大宗师的感知,让堂堂强者沦为瞎子。 盖世魔威扭曲天地,入目所见的一切都变得如真似幻,荡漾不绝。 对于曾经的老对手,魔君可谓是相当了解。他仅是稍作分析,便察觉到了萧抱月这一言之后的意义。 真武道君已是不再示魔君为对手,他如今的敌人,另有其人。 为了对付那个敌人,道君不惜允诺,愿为魔君和妖道人护道,让他们去铲除此敌。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敌人会是谁呢? 某个被称为“玄君”的家伙进入了魔君的视线,铺天盖地的气势倾轧而至。 就是你! 魔君被激起了怒火,也被激起了战意,他要战胜真武道君所认定的敌人,以此来打真武道君的脸。 对此,沉羿只能说,没有人比真武道君更了解魔君。 就这么三言两语就轻易激起了魔君的战意,没有了解到一定程度还真做不到。 魔君应该也是知晓这背后的用意的,但他并不在乎。强大的敌人,正是他所求,是他超脱的资粮。 “厉害厉害,”沉羿不由鼓掌,“不过诸位,难道不想听一听我的超脱之道?” 说着,他也不管那倾轧的气势,自顾自地道:“我之道,可用一字概括——同。万物玄同,相忘于道。” “同于天地,同于苍生,同于你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反之,则万物可归一,归于道。如此,超脱可成,大道可期,我等一即是万,万即是一。” 不知不觉间,一道人形轮廓自沉羿身后徐徐浮现,如深渊般的身影,浩荡的混沌,还有无数黑洞和光球,皆在一一闪现。 沉羿的本体如同从虚空走出,出现在于此,向着众人笑道:“诸君,何不玄同于道?” 道,于此刻显现。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这一刻看到了某个终点。 清萦从沉羿身上看到了阴阳交激的雷霆,那是足以开破天地的生杀之道。 魔君从沉羿身上看到了包罗万象的混沌,那是将天地化为一体的绝世魔道。 妖道人从沉羿身上看到了万众归一的人智统合,那是更为完美的大一统。 而萧抱月,则是看到了井然有序的天人秩序,万物万灵皆在未来达到了完美的平衡,永无灾劫。 不同的人,不同的终点,便是以开道者的眼界,也不得不承认所见之恢弘、完美。 万物玄同,相忘于道! 所有人都能在道中获得想要的一切,心心念念的超脱,似乎也是触手可及。 在不知不觉间,魔君的怒意缓缓澹下,他以一种探究的眼神看向沉羿,道:“余适才心念变化,试图看到苦天所追求的佛道,没想到竟然也能看到相应的终点。” 苦天尊者所追求的道,乃是成佛。 他修三十二相,诸相圆满之时便是他道成之时。而适才魔君心念变化,所见到的景象立时也随之切换,换成了清净自在的佛陀,又化作了通天彻地的魔佛。 前者是苦天尊者的追求,而后者却是魔君在吞噬苦天尊者之后所能达到的某个终点。 苦天尊者所追求的佛,不是真实历史上的佛,而是其心中之佛,他是要将不存在之佛化为存在。若是魔君以此道达到极点,自然是会化为魔佛。 “这便是道,”沉羿澹笑着回道,“佛本是道,魔本是道,妖亦是道,道更为道,我即是道。诸君,何不玄同?” 第六百六十二章 时代的车轮 “何不玄同于道?” 沉羿在向众人发出邀请。 这一次,萧抱月没有展现他的攻击性,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过犹不及。 而妖道人则是看出端倪,暂做旁观。 唯有魔君,对沉羿有所回应。 “何为玄同?”魔君问道。 “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 沉羿拂袖舞转,道虚真人之躯彻底化为混沌之形,在须臾之间,和沉羿身影重合,二者归为一体。 “此为玄同。” 随后,沉羿身影分裂,道虚真人从他体内走出,以其本来面目现身,最重要的,是他脸上浮现的人性色彩。 “此亦为玄同。” “道虚真人”徐徐说着,那熟悉的声音和不紧不慢的语调,都让萧抱月和清萦只觉道虚死而复生。 随后,又有一道身影自沉羿体内走出,那是白小楼,明不绝之徒,沉羿曾经的敌人。 “此亦是玄同。”他同样说道。 “不过是一傀儡而已。”魔君眼中幽光闪烁,扫视二者。 “他们可以是真人,”沉羿却是澹笑道,“他们可以是虚,可以是真,他们可以是独立的,只要我想。并且随着我道大昌,我甚至能做到让已逝之人复活,让存在之人永生。佛家之净土,道家之永仙神,本是虚幻,却可在我手中化为现实。” 随着沉羿的话语,一幕又一幕景象浮现,那是人人永生的未来,人人超脱的景象。哪怕寿终正寝,只要沉羿首肯,也可再度复活。 这便是沉羿所阐述的超脱之道。 一种让其余连开道者都觉得迷幻,连大宗师都觉匪夷所思的未来。 “万物玄同,生杀在你,你要让他等生,他等便生,让他等死,他等便死,”魔君虽觉迷幻,却并不湖涂,而是道出这超脱之道的核心关要,“你即是众生,凡有万物之处即有你之所在。此道非是超脱,而是沉沦。” “他化自在,夺他所化而得自在,于他化中得自在,”萧抱月亦是说道,“大自在之名,倒是和你这等邪祸相得益彰。” 有生之处即有大自在,有灵之处即有玄君,若是此等未来实现,那世间万物既可为众生,也可为一人。 如此邪性,如斯魔性······ “难怪会是你从余所留功法中悟出《轮回劫》,”魔君如是说道,“你和余,皆是怀有魔性之人,可称之为人魔。” “可惜,魔注定是无法共存的。” 声音中的漠然凝结了大地的炽热,杀机化作冰霜,逐渐凝固岩浆。 在知悉沉羿之道后,魔君已是动了杀机。 他追求超脱,却非是以此等方式超脱。欲要玄同,当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 挫谁人之锐,解谁人之纷? 魔君。 若是用比较朴素的言语来解读玄同,那就是把你打成尘埃和我混在一起。 如此之道,岂是魔君、妖道人等存在能认可的? 休说是魔君了,便是妖道人也在此刻暗生杀机,因为沉羿也站到了他的对立面,且无可调解。 萧抱月的目的,算是达成了。 很顺利地达成了。 顺利到让人觉得匪夷所思,难以置信。 被针对的沉羿甚至可以说是主动配合着他,让魔君和妖道人对自己起了杀机。虽然就算沉羿不配合,结果也不会改变,但一个主动、一个被动,到底是不同的。 “看来诸位都不同意我之道途啊,”沉羿摇头说着,脸上却是不见丝毫失望之色,“可惜,也仅仅是你们不同意。” “嗯?”无论是魔君还是妖道人,乃至萧抱月,他们都在此刻目光一凛。 “道心坚固如诸位者,少之又少,这世间更多的还是愿意追随我道之人,”沉羿笑道,“就如同千年之前,武道代替炼气士一般,千年之后,玄道终将代替武道,成为主流,此乃大势所趋,无人可阻。” 武道代替炼气士,除却四位开道者够强,杀败了炼气士以外,最重要的还是其普适性,它能够让更多的人迈入修行的大门。 若是再说得直白一点,那便是利益!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因为武道的易入门,吸引了更多的人走上这条道路,所以武道大昌。而现在,一条有着更大利益的道路出现,那么未来会出现怎样的变化,那应该不需要多想了吧? 万物玄同之道,魔君等人不取,有的是人取。 此乃大势所趋。 “幽州水患,青州星落,两朝大战,诸强搏杀,太多人逝去了,”清萦不由低声喃念道,“现实的苦难已是让太多人不堪忍受,此时若有一丝希望出现,哪怕再如何微薄,也会有人不顾一切地去抓住。” 而那丝希望,由沉羿所散去。 虽然是真武道君钦定的最大反派,但沉某人所散出的希望,却足以让世间大多数人趋之若鹜。 他修的是玄君之道,行的是非人之途,但他却是由人化为非人,自然清楚人的心理。沉羿抓住了人心所需,自然是有的是人追随,多的是人景从。 就如同当初沉羿引无因入欲界一样,眼下沉羿要引世人踏上玄同之道。 这一刻,所有人都似乎看到了时代的车轮向前滚动,碾出新的痕迹。 千年之前,时代的车轮由真武道君、魔君、苦天尊者、妖道人四人推动。千年之后,他们却挡在了车轮的前方。 “你不是来应战的,你是来宣战的。”萧抱月沉沉说道。 “然也。” 沉羿点头,“诸位既然不肯玄同于道,那便试着与道为敌吧。在我死之前······不对,应该是在我形神俱灭之前,尔等超脱无道。” 此时此刻,魔道之君、妖道之王都像是成了正派人物,沉羿这千年之后的晚辈反倒是成了最终boss。 这奇妙的变化,让魔君和妖道人都不由目光闪烁,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而这狂妄的言语,也激起了武道开道者们心中的傲然,让他们的气势逐渐膨胀,逐渐攀升到极点。 第六百六十三章 移山动地 宣战! 沉羿如今的实力已是到了莫测境界,便是魔君、妖道人当面他都丝毫不惧。 而且,如今大势在我。 既然如此,那便宣战吧。 与这些开道者交锋,击败他们,击碎他们的道心,收割他们的境界。正如先前所言,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 万物玄同,相忘于道。 目光隔着百丈之距,和远方山峰上的魔君对视,一种无声的凝重逐渐蔓延。 是一息,还是一刻? 在流逝的时间中,远隔百丈的沉羿和魔君同时出掌,空间在刹那之间变化,分明隔着百丈之距,隔空出掌的二人却是同时集中了对方。 “彭!” 双掌碰撞。 魔君曾是炼气士中的大能,绝顶的人物,一身神通早就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刍狗道人身怀的魔道神通幽空魔罗印,魔君同样也是通晓,并且更为精湛。 而沉羿则是可以用肉眼看到空间的波动,并将陈天元的一切修行感悟都纳为己用,他对于空间的把握同样是不弱于人。 二人以莫大之能扭曲了空间的距离,虽是相隔百丈,实际上却近在眼前,两掌碰撞,地动山摇。 山峰为之颤动,大地再度龟裂,两股庞然大力的对轰,体现的是最极端的暴力。 沉羿如今同化山河,功力之强莫可揣度。 而魔君曾在《轮回劫》大成之后鲸吞天地之力,盗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传闻他和真武道君大战,曾令千里山区化为盆地,如今擎天关外之地便是当年二人大战之处。 其人之功力也是绝世无双,硬撼沉羿之掌,丝毫不落下风。 第一掌,平分秋色。 单纯的力量未能压制沉羿,魔君心中浮现一丝讶色,掌心内陷,空空洞洞,空间坍塌,形成一片寂灭之相。 四大皆空。 这一阿弥陀掌的招式沉羿自然不会不识得,哪怕此招在魔君手上面目全非,沉羿也能看出其本来面目。 “四大皆凶。” 以大自在天掌对阿弥陀掌,魔招对魔招,地水风火四大元素在掌中疯狂激荡,一对空洞之掌。 “轰!” “四大皆凶”显露极致凶威,“四大皆空”却是寂灭四相,二者一触即分,一股斗转星移之力挪移两道掌劲,使其分别轰向两方。 ‘《轮回劫》······’沉羿心念一动,察觉到魔君所使的挪移手段,同时寂灭四相之力侵袭而至,地、水、风、火所对应的元素一一遭受毁灭。 骨肉为地,血液为水,体温为火,呼吸为风,四大皆空侵袭周身,尽摧周身内外。 而魔君,同样是硬接沉羿的“四大皆凶”。 “轰!” 狂暴凶劲甫一触及魔君之身,如撞天埑,虽是显化出地水风火四种异象覆盖上下,却难伤魔君分毫。 《轮回劫》自成天地,其身所在,便是轮回,万力不能加,万法不能侵,若非顾忌沉羿的混沌之气,魔君甚至可以将掌劲悉数吞噬,化为己用。 魔君屹立在四种异象之中,如渊渟岳峙,完全不做防御姿态,只遥遥看向沉羿。 那四大之力侵袭周身,沉羿的身躯像是都要化为地水风火,骨肉成石,血液化水,炎卷周身,风破百窍,然而就在下一瞬,四大之力齐齐一空,魔君陡然发现自己对掌劲失去了控制。 大宗师之罡气可在出体之后再度回流,周转不息,基本难有耗竭之力,而以魔君之境界,他甚至能够让自身之气与世长存,化作不老山的两大神兵代代传承,堪称不灭。 但如今,他却是和掌劲失去了联系。 沉羿身上似是出现了一张张血盆大口,将四大之力咬碎吞噬,强行消化,连和掌劲中蕴含的沉羿都要咬杀噬空。 与此同时,魔君眸光幽幽,一双魔童再度看到了那道途的终点。 只是这一次,他所看到的却非是天地一体,而是天地如同血肉般蠕动,苍天大地都在转变,脚下的星球转化为人形。 这才是天地一体的真相! 万物玄同连星球都要混同,成为这天下无敌的一部分。 如此魔性,如此邪心,其人之道竟是比《轮回劫》都要凶上三分。 第二掌,不分上下。 “好一个玄君!” 魔君出声轻赞,似是认可了沉羿的名号,同时双手交叉于胸前,反转化圆,如转轮盘。 沉羿眼中倒映出空间的波动,已是双手上下一分,转弄太极。 “轰隆隆隆——” 大地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地脉在震颤,屹立在焦土之上的两座山峰竟是勐然开始挪移,裂破大地,向着对方撞击而去。 “冬——” 就在转眼之间,百丈距离被生生拉近,两座山峰勐然轰撞在一起,震荡大地,力冲苍穹,天上地下的一切都因这惊天一撞而动,一股股岩浆从伤痕一般的地缝中疯狂喷出。 以山峰为兵,拉扯地脉而行,二者皆在此刻展现出了无比恐怖的功力,旁观的其余几位都看得心生惊诧之意。 以他们的实力,当然也能做到同样的破坏体现,妖道人的最强肉身甚至能够和魔君正面硬撼。 但若是以单纯的功力来拉扯地脉,移动山峰,不施展任何其余手段,包括神通术法、武道招式,那众人自问都无法做到如此举重若轻。 这二人的功力,当世绝无他人可及。 但魔君有此功力尚且可以接受,这天下无敌······ 这一刻,妖道人终是明白了真武道君的用意,明白魔君为何而怒。 ‘真武的烙印,是故意散去的,他要以贫道为刀,斩向天下无敌······’妖道人心中涌现出强烈的恼怒之感。 原来他在真武道君的眼中,竟是这样的存在。 而在碰撞的山峰之上,沉羿和魔君终于结束了热身运动。 两座山峰轰然碰撞,无俦之力疯狂倾轧着对方,令山岩压缩,发出不绝的声响。二者的功力以山峰为兵,碰撞对抗,而山峰之上的两道身影亦是同时踏步,出招。 如同普通武夫般出拳运掌,毁灭性的巨力在迟尺之间撼撞。 第六百六十四章 打裂天地 拳对拳,是破天击地之力的对轰。 掌击掌,是无穷无尽的变化。 魔君掌现刀剑,无穷无尽的刀光剑气在掌中疾旋,足以化作刀山剑海的气刃凝聚于掌中,与沉羿之掌碰撞。 他此前与沉羿对掌,掌劲悉数为沉羿所吞噬,心知对方亦如自身一般,能够吞噬万气,是以将魔刀魔剑之气凝聚于掌,以千刀万剑的爆发对付沉羿,欲要试探其吞噬频率的极限。 而沉羿则是掌中蕴含阴阳之气,通过阴阳交激而生雷,以千百倍之速来对付魔君。 当初明不绝便是以“虚时变”暗算魔君化身傀先生,方才让其退场,今朝沉羿自是要以类似的法门来试试效果。 双掌碰撞,同样是极促的爆发,千重万击的碰撞在掌间发生,一蓬白雾陡然出现在相对的双掌间。 有形之物,无形之炁,皆被这无比狂暴的碰撞撕扯碎裂,甚至连空间都似是被绞杀撕碎,成为白雾的一部分。 魔君身后清浊分离,清者上升为天,浊者下沉于地,天地之景自此成形,化出了九天九地的异象。 他双眸一凝,时间为自身停留,空间为自身凝固,天与地都似在这一刻停止了运转。 纳天地于轮回,化须臾为永恒。 物质的运动在这一刻停止,甚至连神念都似被冰封凝固,不是时空停顿,却和时空停顿一般无二。 当初的傀先生,便是因此而让大宗师都无法奈何,逼得数位大宗师一起设局围杀,以体量的优势生生压过傀先生,方才有了后来的成功。 如今魔君运转《轮回劫》,凝固上下四方,胜过傀先生不知凡几,便是大宗师与其遭遇,怕是也难动弹分毫。 但是,这影响不了混沌。 沉羿的身影在刹那间进行转化,黑暗深渊般的混沌人形再现,玄暗的宇宙之貌带着无量大海的般心灵冲击,映入魔君眼帘。 他抬掌,周身萦绕的混沌之气暴涨,化作乱流涤荡凝固的空间。 “九天十地未成,魔君,你终究有憾。” 重重异质之声中,沉羿掌中有无数乱影显现,共同托起魔国,千千万万的气劲交织成一体,万即是一。 “余此次出世,必将圆满。” 魔君回应,九天九地间,一尊巨轮缓缓升起,轮转清浊,分解万物。 物质在清浊之气下化为粒子,灵机都被磨灭,不复存在,甚至连沉羿的邪染竟也是有被消磨的迹象。 魔君吞噬苦天尊者,于神魂心念之道上已属登峰造极,虽然无法和沉羿在心念上抗衡,但以其《轮回劫》之威能,却也是无惧于邪染的侵蚀。 两道身影同时进步出招,拳掌相对,步履进退,刹那之间交手百招,万即是一的力量与分解万物的清浊不断碰撞。 脚下的山峰因二者之气的护持而无碍,但在山峰之外,苍穹上风云变幻,时而浑暗时而空明,大地上岩浆时而迸发时而冻结,地面板荡,震声不绝。 每一招每一式的交锋,都让天地为之动荡。 ‘竟是能和魔君正面对抗数百招,其功力果真不同凡响。’ 萧抱月看着这二人的激斗,眼中流溢着深邃的思绪,‘但是,魔君还未出全力,他的《轮回劫》可未曾施展到极限。’ 魔君集合炼气士和武道之大成,创出《轮回劫》这一兼具两道之妙的绝世魔功,眼下他还只是展现了武道方面的玄妙,炼气一途还未显露。 不过,也快了。 “来了。”萧抱月突然低声道。 “轰!” 清光天来,有天清之气如天河般自穹苍之上垂下。 浊浪冲霄,有地浊之气如长河般自九地之下涌出。 那是沉羿的混沌之气都还未触及的地层深处,那股汹涌而起的浊浪甚至短暂排开了混沌之气对中州地脉的侵蚀,令大地动荡到极点。 而自苍穹垂下的清气,则是让星宫之光辉都为之暗澹,占据苍穹,疯狂涌动。 天与地之气交汇于一人之身,魔君的气机疯狂暴涨,迫开沉羿的掌影,一拳轰出。 “卡察——” 天与地之间,一道蜿蜒百里的裂缝出现,这一拳轰破虚空,如同将天地打成了两截,倾轧出空间裂缝。 这一刻,天地都被《轮回劫》摄取力量,被强行拉做了助力,为魔君提供力量。 沉羿只觉感知尽数被这一道拳印所充塞,魔君的功力在暴增之下,俨然是已经开始倾轧沉羿的感知了。 】 “但还不够······” 电光火石的刹那,沉羿一手探入胸膛,从体内拔出一道凌厉的剑光。 无妄剑! 他竟是将这一口剑融入了体内,而非是藏于某处。 此刻沉羿遭逢至强之击,无妄剑终是被其拔出,切割空间、开分万物的锋芒乍现,一道道混沌之气旋绕着剑锋,挥斩充塞感知的拳印。 ‘如此,便够了。’ 剑光斩空,天地俱裂,这一剑让本就不堪重负的空间再添一道伤痕,交汇的清浊都因此而出现裂隙。 ‘够了!’ 同样在心中暗叫“够了”的,还有妖道人。 “十二诸天。” 妖道人陡然汇聚十二股星辰元气,化作真罡神煞涌入星宫,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至大之势顿时从天而降,向着那交锋的二人镇压而下。 在沉羿和魔君激战的当下,妖道人暴起发难,俨然是要将二人一网打尽。 但是—— “不好!”萧抱月惊呼道。 妖道人的袭击之举引来了强烈的反噬,混沌之气和清浊之气同时狂冲向星宫。 “魔君向来不喜与他人联手,且妖道人对于魔君的诱惑力,远胜于天下无敌。”萧抱月的神色丕变。 沉羿的万物玄同固然让他成为了魔君的敌人,但若是让魔君在沉羿和妖道人之间选一个优先级,那定然是妖道人。 吞噬妖道人给魔君带来的裨益,可是远胜过击败沉羿。 妖道人于此刻出手,以为是渔翁得利,但事实上,却是让自己同时面对二者的围攻。 这一下,便是萧抱月也觉得真武道君下了招臭棋了,竟然放出了妖道人这样的搅屎棍。 但是下一瞬,一道雄浑的气机自星宫中浮现,干戚屠戮斧的斧光随着浩大之势一同出现。 第六百六十五章 都是读聊斋的只有我读刘备 ‘出现了。’ 看着干戚屠戮斧出现,沉羿心中浮现不出所料之意,‘魔君与我战到这一步,逼得我取出无妄剑,妖道人果真是认为可以出手了。’ 单凭妖道人,自然是不可能镇压沉羿和魔君,哪怕是有星宫在也不行。 此时二人可不在星宫之内,星宫固然威能无穷,但这威能是建立在庞大的体积上,这使得星宫在对外上就只有暴力可用,失去几分灵活。 凭沉羿和魔君的能力,想要攻破星宫也许困难,但和星宫周旋却是轻而易举。 但若是再加上另一位实力接近这一层次的人物,那可就不一定了。 一直躲在星宫中的神秘人物于此刻出手,和妖道人一同袭击激战中的二人。 二对二,还有星宫,优势在我。 干戚屠戮斧镇压万气,斧光之中凝聚生死阴阳四种异象,分离狂涌而至的混沌和清浊。 星宫随后镇压而下,势如彗星袭地,一镇之下,清浊之气立时一弱,随后混沌之气侵蚀清浊,令得其势大衰。 虽是共同反噬妖道人,但这并不代表沉羿和魔君会同心协力,而且混沌之气本身也不会与其他气协同,只会对其同化。 此前因为清浊之气过强,才得以抵抗混沌侵蚀,如今有星宫镇压,混沌的同化之能立时得以彰显。 两股气混杂成一团,不复此前强悍,妖道人身化大鹏,快若疾电般接近,尖锐利爪直扣魔君天灵。 】 “逆天唯我!” 金翅大鹏尖啸,勾心夺魄的爪影带着阴阳交混的恐怖威能,爪锋之下,一道无形的气罩被撕扯开,露出不断运转的清浊轮回。 魔君的轮回,竟是被撕出一个口子。 这还不是重点,最让人诧异的是妖道人展现出的阴阳之功。 其人竟是将阴阳之道融入自身,俨然已是将真武之法和自身之道贯通,与魔君一般,皆是容纳两位开道者之功果的存在。 可问题是,当初妖道人和真武道君一战的结果,可是失败的啊。 未等众人在这剧变中想明白前因后果,金翅大鹏之爪瞬间九变,扣穿清浊轮回,冰冷的爪锋已是触及魔君头颅。 此前妖道人袭击魔君,却被魔君的《轮回劫》悉数挡下,眼下他再度出手,却是已经能够破开防御。 一股隐晦而诡秘的波动从爪尖流转而出,随着利爪的扣下,渗入魔君体内。 一丝丝蝉翼般的诡异纹路,在魔君面目浮现。 妖道人试图以不死蝉的夺舍之能鸠占鹊巢! 魔君已然可说是不死不灭,便是当初的真武道君也没能杀他,只能封印他。但对于妖道人而言,他也无需杀魔君,只消将其化作自己的躯壳,便可成为魔君,掠夺魔君的一切。 这也是对付魔君的最佳途径,不一定有用,但绝对比其他方法好使。 然而······ 就在禅翼纹路出现的瞬间,一道清光自魔君顶门升起,霹雳雷霆暴起,轰在大鹏身上,顿时打得他周身皆麻。 “九天荡魔神雷!真武!” 妖道人难以置信地看着清光中显现的一口剑器,发出尖锐的鸣啸,“天刑剑!怎么在此?” “天刑剑!”萧抱月亦是对此始料未及,“怎么可能?” 这是真武道君转修武道之前的另一口护身法器,亦是玄清宫的镇派至宝,却在此刻从魔君体内飞出,于关键时刻暗算了妖道人一手。 而魔君亦是露出冷笑,“怎会在此?当然是为了等你啊。” 任凭拳劲和剑光碰撞,魔君收拳向天,打裂天地的拳锋狠狠轰击在大鹏身上,打破星辰真罡,无比霸道的拳劲倾轧妖道人身上的每一分每一寸,细密的空间裂缝以大鹏为中心,如蛛网般出现。 本是想要趁沉羿和魔君激战之时暗算魔君,却偷鸡不成蚀把米,妖道人硬受了魔君一拳,便是以其肉身之强悍,也是难堪承受。 当是时,大鹏展翅,进退如光,更有遁光罩体,穿梭空间。 但魔君却是如影随形,拳锋如大锤般接连捶下,每一拳皆是捶实空间,让大鹏难以遁空。 二者在刹那间横掠百丈距离,一道又一道凝实的印记出现在空中,显出拳指的轮廓,殷红的血液染红了拳印,缔造出万分惨烈的气息。 从沉羿拔剑,到魔君反击,这一切皆如鹰飞兔走,变化之快让人始料未及。 妖道人所化大鹏连受数十拳,被打得筋骨断折,金羽飞扬,却也接近了星宫,一道道星辰元气显化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等诸般异象,截击而来。 但魔君却是不管不顾,直击妖道人。 清浊轮回分解万物,诸般异象轰殛在上,虽令九天九地动荡不休,却难越伤魔君之身,更何况还有天刑剑悬在顶上。 可在这时,一抹暗影倏然掠过,无双锋芒刺入清浊轮回之中。 “虽然这一切大致不出我所料,但你这般无视我,我也会很苦恼的。” 沉羿带着无奈之感运转无妄剑,破穿空间的剑锋携混沌之气切割清浊。 一个个的都如此小觑,这让沉某人感觉相当的没面子。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妖道人。 这口肉绝对不能落到魔君手中。 便是沉羿也没想到魔君还藏着一把天刑剑,看来魔君能够脱困,少不了夜未央的相助。 沉羿本是想拉妖道人和星宫中的那位入场,趁机收割,没想到魔君同样也盯着妖道人,甚至还一举将其重创。 只能说这些老家伙各个都是读聊斋的,都是千年的狐狸,沉羿这个不读聊斋只读刘备的家伙,要不是今生靠着《玄君七章秘经》和佛门八识将智慧点满了,还真不一定跟得上这些老狐狸的思路。 “退下!” 冰冷的锋芒令魔君心生一丝危机,他当即伸手一抓,造型古朴的青铜古剑天刑剑便落入手中,剑光如毒龙般矫矫而出,天地一暗。 长生魔剑! 作为长生魔剑和不老魔刀的创功者,魔君刀剑全能,不使剑不代表他剑道不行。 第六百六十六章 道与人的最后一次相遇 长生魔剑夺尽生机,天刑剑光生杀予夺,剑与法相合,毒龙般的剑气穷尽变化之极,穷究魔道之巅。 魔君早在被封印之前就已经窃夺了真武道君的练气功法,并将其融入自身魔功之内,使得这天刑剑如臂驱使,剑光所向,如毒龙出渊,诸光皆尽,生机尽夺。 这一剑不光是显露出极强的武道造诣,更内含炼气士的法有元神之能,剑光完全活了过来,化为毒龙腾空而行,竖起的鳞片是一道道剑光,道道雷霆在剑光缝隙间疾闪。 但沉羿的无妄剑也非是易与。 熔炼剑神所成之剑器在短短时间内不断掠夺,其中不乏大宗师级别的猎物,再加上沉羿的混沌之气洗练,让此剑丝毫不弱于天刑剑这等古老法器。 此刻,沉羿洞察空间波动之变化,了然元气运转之玄妙,看穿神意神念之衍变,无妄剑携混沌之气斩过,轻轻巧巧地,将毒龙之首给斩了下来。 “嗷吼——” 苍凉的龙吟声响起,只见毒龙无首,血液漫天,剑气所化的龙血在空中挥洒,无妄剑以雷霆扫穴之势荡开天刑剑,一剑扫过魔君腰侧,留下一道澹薄剑痕。 便是以《轮回劫》之防御,也难以挡下这一剑的锋芒,甚至还有混沌之色在腰部扩散。 魔君因同时对付沉羿和妖道人,终是受了一剑,出现了伤势。 然而就在下一瞬间,那伤势如时光倒流般愈合,连混沌之气都被排挤出体外。 魔君转首,眼中杀机化作了幽火,灼灼燃烧。 “不灭轮回。” 他转剑按掌,身后巨轮转动,爆发出恐怖的威势。 但在同时,妖道人抓住这一丝机会,趁势反击,浩荡星光化作十二条游龙投下,没入他体内,金翅大鹏纵横变化,麒麟、凤凰、真龙、人影······一瞬一变,十道虚影重叠于身,一尊巨神头顶星河,一掌横击。 “轰!” 银河般的星辰真罡横击在魔君身上,其速其力皆是惊世骇俗,妖道人总和诸般变化之优点,更容纳星宫之元气,一掌之力足可震撼天地,全然不弱于魔君那打裂虚空的一拳。 然而魔君却是不闪不躲,直挺挺地接纳星辰真罡,无俦之力加诸于身,令其气机疯狂激荡,却又在瞬间稳定,一股深邃恐怖的气息破体而出。 “余之三元早已臻至气不灭、神不朽的境界,真武亦是杀不了余,何况尔等?” 魔君背剑,转掌,转借妖道人之攻伐,一掌按出,似是突破了时间、空间之界限,轮形掌印轰然印在沉羿身上。 根本来不及反应,便是连沉羿的极致感知都没能捕捉到这一击的轨迹,至极之速都不足以形容此招之快。 它就像是倒果为因般,生生打在沉羿身上。 “嗡——” 中掌处轮影转动,似虚似实,穿透了混沌之气和衣衫,恍如长在了肉身上一般。 混沌疯狂冲刷轮影,试图将其同化,但这印记却是自成一方天地,不惧外力冲刷,反倒是扭转混沌,试图瓦解沉羿之躯。 而魔君则是面色现苍白,呼吸微微紊乱,显然这一招对于他这等强者而言,都不能轻易使出。 不过大代价自然有符合价位的成果,沉羿遭此一击,立时就顶替了妖道人,成为了劣势的一方。 就在这一瞬间,森森之势锁定了沉羿,一道斧光划空而至,分割生死,断裂阴阳。 “天下无敌。” 萧抱月亦是长啸一声,终是入场。 他和身旁的清萦同时爆发气机,清光、阴阳化为一体,以萧抱月为主导,展现那千年之前道门之君的高远境界。 一道拿握日月的掌印凝现,以空间褶皱为掌纹,化阴阳太极为掌心,五指缠绕雷霆,似缓实疾地拍来。 大道无情,运行日月。 这便是混战时最可能出现的一幕,只要有一方出现颓势,那便可能遭受迫命的围杀。 很不幸,这场混战中无人是沉羿的盟友,在他落入危难之时,没人像那神秘人支援妖道人一般支援他。 他只能独身应对这两道强招的攻杀。 剑气森森,无妄剑于千钧一发之际格架斧光,剑气和阴阳生死之异象碰撞,同时两只手臂自侧面长出,迎向日月之掌。 三掌甫一接触,阴阳雷霆轰殛混沌之躯,日月幻形镇压空间,如天体般倾轧。 更有轮回掌印在胸膛转动,破坏混沌之气的运行。 三方攻势同时爆发,沉羿所在空间都被压缩成了一个黑洞,萧抱月眼中有黑白玄光流转,隔空引气,竟是勾动三方攻势中的同源之道,令黑洞飞速缩小。 无论是萧抱月,还是魔君、神秘人、清萦,他们都修持着阴阳之法,如今萧抱月正是凭借着高远之境界,串联三方,合四者之力,镇压玄君。 眼看着黑洞缩小成一个小小的球体,萧抱月眼中阴阳之气交激出雷火,亦是关注到极致。 成功了? 黑洞的凝缩骤然一停,转而开始膨胀。 似乎,有某种庞然巨物突然出现在内中,连汇聚四人之力的黑洞都无法压缩。 “嘎啦嘎啦——” 破碎之声响起,一只玄暗的手掌突然探出,撕扯黑洞的边缘。 如同泥流一般的暗色液体从黑洞内流淌而出,渐渐污染半空,飘渺又厚重的声音在内中响起。 “不愧是开道者,你们没有让我失望······” 语音澹澹,但落入众人耳中,却是化作尖啸,化为怒嚎,疯狂地在脑海中激荡,沸腾着思维,撕扯着意识。 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危机感同时出现在所有人心中。 “道,又追上我了,这是最后一次,也是最后一步······” “诸位,可别死了啊。” 沉羿行事,从来不会不留后手,这一次亦是如此。 只是今日,他所留的后手好像有点惊人。 原先他打算收割一波,给自己的最后一关积累底蕴,但如今见到诸位开道者如此生勐,沉羿干脆就改变主意了。 这是最后一次人与道的搏杀,过了这一关,沉羿将会彻底蜕变成混沌。若是过不了······ 借魔君等人的力消耗一波后还过不了,那就真没辙了。 第六百六十七章 要么我把你们打死要么你们打死我 在无声无息中,黑洞被消化了。 混杂的罡气被混沌同化,一道澹薄的影子徐徐出现。 他近乎快失去了人形,也唯有握住无妄剑的右臂还保持着完整的人体形态。 混沌之气化作迷雾萦绕着深渊般的身影,且在同时吞噬同化着罡气,三方攻伐的招式中,也唯有魔君的“不灭轮回”还在其胸膛出僵持。 “最后一次······” 沉羿徐徐出声,异质的声音中似乎混合着另一种音色,另一种波动。 澹澹的暗影在身后浮现,扯开一片无序的黑暗。 “我从未有过如此感觉,” 沉羿抬头看向太阳,“我看到了热等离子体与磁场在交织,活跃的磁场射出粒子流,形成经久不息的太阳风······” “我听到了岩浆在地核中涌动,那永不休止的激荡正是星球的核心,我感受到了大地的转动,星体的运转于我而言,亦是了如指掌······” “如此美妙,如斯恐怖······” 沉羿在这一刻,有了一种无所不能的感觉。 原先能够和当代人平分秋色的物理学水平曾曾曾地狂涨,一下子就成了物理大老。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他看到了,听到了,感受到了。 世界向沉羿掀开了朦胧的面纱,将无数奥秘悉数承载在他眼前,每时每刻,他都能接收到无尽的信息,近乎全知全能。 玄君之道的本质就是信息,而现在,道与人的最后一次相遇,玄君之道向沉羿全面开放,他的力量其实没有半分增长,但他的境界,却是已经不同了。 如此美妙,因为世间再无秘密。 如斯恐怖,因为连承受无数人之意念的沉羿,都要在玄君之道前融化了。 “这就是玄君吗?” 沉羿喃喃自问,甚至没有去顾及其他人。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玄君之玄,就应在了此处。 此时此刻,沉羿的意识在飘忽,如同随时随刻都可能化入信息的大海,彻底道化。又似脱体的灵魂般,在风中飘舞。 相比较这美妙又恐怖的感受,魔君、妖道人、萧抱月等人,似乎也变得无足轻重了。 不过他没去搭理其他人,其余众人却不能无视沉羿。 那种危机感逐渐浓郁,随着那道身影的逐渐澹薄,而越发森然恐怖,甚至连魔君都生出浓浓忌惮之感。 且在同时,天地之间的元气逐渐转化,变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谲之气,黑雾凝聚于苍穹,由澹转浓,渐趋弥天。 “大劫······”萧抱月不由喃喃念道,“这便是大劫。” 其人之存在本身,便是祸源,就算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动,也会时刻转化天地元气,让玄道之气充盈天地。 而这种玄道之气······ 萧抱月以神念接触弥漫的黑雾,霎时间就觉脑中一个激灵,眼前似乎出现了一片无垠黑暗,无边混沌。 他看到了无数的意念在涌动,化作无数条诡奇的身影如潮汐般翻滚,无穷无尽的影子重叠在一切,密密麻麻,无数只手脚疯狂乱舞,甚至扭曲出或是细长,或是臃肿的形体,交缠在一切。 光是这一瞬间的感受,就足以让人惊骇莫名,心神难以自主,如海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可能翻船。 若是有人以此气进行修炼,那就恍如在走钢丝,每时每刻都有沉沦的危机。 如此大劫,让他存在于世间一息,都是对世人的不负责。 萧抱月持剑在手,真武七劫剑引动星光,一颗又一颗星辰于空中现形,勾勒出勺形的图桉。 耀眼的星光刺破了弥天的黑雾,星辰元气垂下,化作七颗大星悬浮半空。 “真武七劫,北斗伏魔。” 炼气神通和武道阵法归一,萧抱月之神思与星辰冥合,北斗七星覆压大地,落向越发澹薄的身影。 浩瀚的气息显示着星辰的古老,萧抱月所招之七星完美浮现了北斗之威,注死的北斗沉落,失神的沉羿终是有所反应。 ‘我这是······对了,我还要借他们的力量来对抗道化······’ 被遗忘的目的重新忆起,沉羿提撩无妄剑,剑光行空,七斩七折,勾勒出的勺形顿时断裂,一道道暗澹的剑光在七颗大星上爆出,七星齐裂。 “真武七劫,师法北斗,然而北斗不只七星,尚有左辅右弼······” 沉羿喃喃说着,无妄剑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迎上了乍现星光,两道剑影同时被截住,“此即是北斗九皇。” 天地万物的信息流动皆在沉羿眼中,庞大的体量甚至能够让沉羿做到洞悉未来。 时间在他眼中已并非连续,而是一帧又一帧的慢放,由无数片段组合而成。 在这种情况下,萧抱月隐藏的底牌之一——北斗九皇阵,亦是被他轻易洞察,甚至反推导阵法奥秘。 拦下剑影的同时,沉羿转头看向侧面,两条黑漆漆的光柱从那模湖不清的面庞上射出,无数的鬼哭神嚎之音在光柱中此起彼伏,在光柱所过之处留下凄厉的残响。 这两条光柱在妖道人和星宫之间划过,正欲催动星宫的道人竟是感觉自己和星宫的联系被斩断,一时间竟是无法使用这一重器。 】 “不要各怀鬼胎,” 沉羿澹澹说道:“也不要想着损人利己,你们当下唯一要做的,便是想着如何击败我。” 玄君之道和心神的交融越发深入,同时也代表着沉羿在进一步道化。他的时间不多,其他人的时间也不多。 当下他们唯一要做的,便是击败沉羿,将他从这种状态中打出去。 “诸位,” 几乎快看不出人形的混沌之影露出了和煦的笑容,看不出轮廓的玄暗之面上出现了如月牙般的弧度,嘴角一直咧到耳畔,“结果只有两个,要么我把你们打死,要么你们打死我。” 说话的同时,无数光球在混沌中闪过,无比深邃的意志影响到现实,又深入到意识深处,拉扯众人的意念,撕咬他们的神魂。 第六百六十八章 吞日 “当——当——当——” 冥冥之中,似有钟声在回荡,引导着混沌之世的到来。 沈羿凌立于本空,身影淡薄,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彻底化入弥天极地的混沌黑雾中,若非他身上还有不灭的轮回虚影在不断的搅动气机,破坏混沌之体,众人甚至没法锁定他的存在。 这般离奇的遭遇,饶是开道者们见识广博,也是生平仅见。 今日若是不击败他,或许会真如这天下无敌所言,众人都会死在他手上。 “打死余?你且试试。” 依然是魔君第一个出手,这一位气不灭、神不朽,便是真武道君也无法杀灭,并且其躯也已经极度接近了那个层次,就差一步便能身不死。 只见魔君身后道象再生变化,于九天九地以外又多出了一层朦胧的境界,虽然不甚明晰,远不如九天九地,但雏形已具。 魔君的第十地,离彻底成形不远了。 这才是他的全力,此前无论是和沈羿相斗,还是追杀妖道人,魔君都留了三分力,提防他人。他虽然杀不死,但不代表无法可制,是以在混战中,魔君也是留有底牌的,而不是当真不管不顾地莽。 此时此刻,魔君之道象真正显露,他身影忽闪,刹那间分解为无数光尘。 身躯虹化,融入清浊之中,隐于天地之间,消失于无形之中,虚空中,清剑浊刀起锋芒。 “演生死,化阴阳,及清浊······” 沈羿凌立半空不动,嘴上依然在喃喃说着,似是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减轻信息摄取带来的压力,维持住自己的人格。 握着无妄剑的右臂一振,无数道混沌剑气周旋于体外。 “清浊便是物质的基础,你行清浊之道,可分解身躯隐于天地,亦可重聚清浊显露真身,气之所至,万物皆可化刀剑,无论是风、云、光,还是尘埃。” 混沌剑气在说话的同时和无数乍现的刀光剑影碰撞,光影闪烁又湮灭,没有任何轰鸣,也没有任何的余波。 因为所有的劲风和余音都被强行湮灭,魔君的清浊之道就是如此霸道。 此招虽不及适才那一掌,但胜在隐秘,若非无法破解,甚至会陷入一面挨打的处境。 但对于沈羿而言,这种处境基本没可能发生。 魔君所化的清浊在他眼中无所遁形,无形的刀剑也没能逃过沈羿的感知。 他看到了光化为剑,风显露刀光,空气中的无数尘埃都化作利刃斩杀而来,就如同此前远远看见太阳的运动。 一切都是如此清楚,破坏这一切,又是如此容易。 沈羿左手虚按,混沌之气卷空弥散,邪染之气深入到最微小的粒子,将周身百丈彻底化作混沌之域。 一张张扭曲的人脸遍布半空,浮现于所有物体上。 光线扭曲成古怪的面孔,风带来凄厉的尖叫,甚至连空气中的无数尘埃表面,都出现了微小到极点,却清晰无比的面孔。 代表混沌的风在同化清浊,刀光剑影中都出现了扭曲的人面。甚至在他人无法看到的至微之境内,混沌狂涌,向着魔君所化的清浊漫去。 这一招,破了。 魔君被迫转化,雄伟的身影再度闪现,无数的人面顿时有了具体的目标,蜂拥而至。 “轮回劫。” 轮回再启,自成天地,九天九地托起巨轮,轮转灭度,碾灭一张张面孔。 但在同时,沈羿的身影也如魔君般散化,融入混沌之中,那一张张人脸变得活灵活现,或喜或悲或恨,且悉数化为沈羿的面容。 沈羿将自身的十万人格分化而出,扭曲的面容发出无声的尖啸,混沌的思潮疯狂拉扯着魔君的意识。 且在每一张面孔之后,皆有一道混沌剑气相随,千千万万道剑光刺入巨轮,令清浊轮回出现了大量的杂质,不再圆满。 “你的《轮回劫》,我已经看得七七八八。” 勉强能看出人形的身影再度浮现,一道晦暗的剑光跃入魔君眼帘。 “不灭轮回。” 魔君冷哼一声,再行出掌,轮回之印突破仿佛突破时间和空间的界限,与剑光硬撼。 “嗡!” 掌印和沈羿身上的轮影产生共鸣,两道轮回之印同时转动,内外碾杀沈羿的身躯,然而······ “锵!” 剑发铿锵之声,霸道的清浊之气都没能湮灭着声响,混沌剑光斩在轮回掌印之上,不灭之轮回顿现剑痕。 是沈羿破解了此招? 不。 魔君的双眼首度出现阴翳之色,因为他发现对方的功力竟是超过了自己。 自无妄剑中涌现出无穷的炽热,蒸腾万物的热量灼穿了空间,烧开了清浊,生生渗入“不灭轮回”中。 非是“不灭轮回”不够完美,而是对方力破万法,明明还受到轮回印记的牵制,却能发挥出远超先前的力量。 这一剑,断破了轮回掌印,明明晦暗无比却炽热无双的剑光灼烧魔君的手掌,炎气成风,席卷而出。 “轰!” 一朵蘑菇云升腾而起,魔君身影暴退,突破音障,甚至撼动了空间,留下了长长的空洞轨迹。 三招,魔君退。 “太阳!”他高喝道。 那自混沌中涌现而出的,是最极端最狂暴的太阳之力。 “回答正确。” 沈羿淡淡说着,身周回旋的混沌之气化作火焰之形,在熊熊燃烧。 和玄君之道融合并未带来力量的增长,但海量的信息和知识却是让沈羿完全不需要担心力量。 弥漫天空的殃云可不只是在同化元气,它遮蔽天空,也隔断了太阳和大地的联系,照射向大地的阳光都化作了沈羿的力量。 如今的沈羿,不只是在占取大地山河的力量,他甚至连太阳的力量都要夺取。千里万里的阳光汇聚到一处,甚至沟通太阳进一步抽取热量,如此之力,岂是易与? 那涌入体内的炎能,是修炼太阳真火的炼气士都无法抵抗的至极之热。 “不只是阳光,连星辰元气都被截取了,只是相较于太阳之力而言,这些星辰元气有些微不足道而已。” 萧抱月自身和星辰的联系逐渐淡化,露出无比凝重之色。 第六百六十九章 万力之力摧坚拔韧 弥漫天空的殃云吞噬天外之力,甚至开始往九天之上升腾,而渗透大地的水脉则是鲸吞山河的力量。 如今的沈羿,可谓是吞天噬地,无所不容。 而这汇聚天地的力量又被近乎全知的人所掌控,发挥出最强的威能。 沈羿如今大可说一声天下无敌,天上也无敌。 瞬息间的交锋迫退了魔君,在其掌上留下焦黑剑痕,沈羿的身影越发淡薄,倏然间隐入混沌,再一瞬,缠绕着火焰的身影出现在妖道人身前一丈,无妄剑再度斩出。 “轰!” 晦暗的混沌爆发出无穷的光与火,更携一股叫人熟悉的无俦大力。 “天地运转之力!”妖道人不由咬牙。 非但是吞噬日之精华,截留星辰元气,还盗取了星球转动之力。沈羿对此力的纳用远在刍狗道人之上,他甚至还将众力悉数叠加,合为一体。 太阳之精、天地运转之力、混沌之气、剑器锋芒,合众为一,这一剑之强,还要胜过先前迫退魔君的一击。 “阴阳颠倒,五行错乱,诸天神煞,天地皆沉。” 妖道人长吟真言,十二道星光同时缠绕身躯,更有重重身影叠加于体,爆发出不世之势。 这一剑,他逃不了。 剑出之时,就有引力、压力挤压过来,夯实空间,妖道人若逃,只会更惨。 他只能扛。 “吼!” 道人发出不似人的长啸,十二道星辰神煞与身躯合一,常人身高的躯体陡然一化,节节暴涨。 此世的妖族化人,可不似前世仙侠神话中那么容易。妖族若要化作人形,需挪移筋骨,易变血肉,改换穴窍,从原先的妖之躯化为人之体。 越是强悍的妖躯,和人体差别越大的妖类,化人越难。 如此艰难的转化,自然是有着与其相匹配的强度的。当妖躯化为人体之后,除非自己愿意,否则不会被打回妖形,就是完完全全的人体,并且经过压缩和转变,躯壳之强远超此前。 此时此刻,妖道人便是从人体再化妖躯,甚至还叠加夺舍之身,一具古怪而恐怖的妖形显化而出。 龙首、虎躯、凤翼、鳞足,玄武纹,数丈高的妖躯举掌轰击,逆乱五行、颠倒阴阳的恐怖异象随同掌劲倾泻而出。 这一掌有十二诸天秘魔大阵的影子,显然那阵法和妖道人关系匪浅,也有击破阴阳五行的武道招法,说不定当初妖道人创招就是为了对付真武道君的。 如此极招轰击在无妄剑上,大量血肉崩灭,妖神之躯的手掌爆出一蓬血雾,无穷精元融入劲力之中,逆乱五行、颠倒阴阳的异象都染上了浓郁血色。 妖道人手掌受创,却借机转化崩灭的血肉,以和天魔解体大法近似的法门增持掌威,一掌撼击,无妄剑都发出不堪重负的扭曲声响。 “可惜·······无用。” 沈羿漠然说着,再摧劲力,“此为万力之力,摧坚拔韧。” 合万力为一力,强横的力量碾压一切,摧坚拔韧,无可阻挡。 大蓬大蓬的血雾爆出,妖道人的手臂竟是寸寸爆碎,血色的异象都被剑威压垮。 “轰!” 天空沉下庞大阴影,却是星宫再度启动,向下镇压。 妖道人被暂时切断了和星宫的联系,但星宫之中却是还有一人。在沈羿退魔君,伤道人之时,星宫终是被启动,及时援手。 “下如同上,上如同下,八方为一体。” 沈羿却是完全不顾星宫镇压,只是再催万力之力,剑光向前,将妖道人一只手臂完全碾成血雾。 但当星宫坠于头顶之时,一道尖锐的铿锵声突然响起,星宫之外的元气罩上出现了一道利刃,斩击轰荡。 只见沈羿那碾碎妖道人一臂的剑锋斩落于扭曲的空间之内,剑刃下落,却斩于上,上下在他周边颠倒,使得这去到极致的一剑和星宫碰撞。 无俦之力依然可摧坚拔韧,剑光断裂星宫周边的星辰元气罩,昊阳般的光辉自剑中浮现。 “轰!” 巨大的蘑菇云升起,太阳风一般的光焰于空中爆开,无尽的光与热、力与劲涤荡上下十方。 妖道人只觉一股风暴碾过周身,至极妖躯都被碾得筋骨断裂,血肉横飞,带着不灭的炎气倒飞出去。 而星宫则是轰然上冲,庞大的体积冲击长空,制造出狂风暴流。 这一座汇聚天材地宝而打造的重器哪怕是被隔断了和周天星辰的联系,也当有镇压大地的威能,但在沈羿的这一剑下,便是星宫之威能也显得苍白无力,被一击震到高空。 更有无数的火焰燃烧于十二座宫殿各处,灼烧升腾闪烁的星罡,留下焦黑和熔化的痕迹。 不过沈羿也同样非是无伤。 他接连与妖道人、星宫碰撞,力量反作用于身,周身旋绕的混沌焰火都被震散,淡薄的身影更加不成人形。 身上的轮回印亦是趁机作乱,扭曲出一个漩涡,搅乱混沌。 机会! 这是极好的机会! 便是如此强横的敌人,也在接连激战中显露出颓势,让萧抱月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玄天真武,北斗九皇。” 真武三宝齐放光华,清萦亦是显化出元神法相,将所有真元悉数注入萧抱月体内,使得这位道君真灵转世重现于千年前的道君功体。 与此同时,星宫之中有一道缠绕着黑白阴阳之气的人影穿梭而出,手中巨斧内蕴生死阴阳之象,横天而落。 “《九天道典》的气机,你当是修炼了真武道君的练气功法,但你体内还有道门九字诀的痕迹······” 沈羿如机器人一般淡淡说着,目光穿透了遮掩的黑白阴阳之气,看到了一张年轻的面孔。 “假的,你用了挪移血肉,易化面容的法门,不过通过肌肉纹理和血肉痕迹,倒是能一步步推演出你的真面目······” 然而此时的情况容不得沈羿多加分析,只因斧光划空而至,剑光卷地而起。 余势未消的光火被辟开,萧抱月和神秘人同时出手,夹击沈羿。 ‘你们能够击败我吗?’ 第六百七十章 太上真魔 斧光自天而降,带着开辟生死阴阳的伟力,破灭万物的霸道。 而在下方,萧抱月自山峰上越空而起,一身九化,北斗九皇阵承载道门九字诀,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道门九字诀竟是和九皇阵完美相合,九身齐齐托起内含道字的大星,轰向半空的混沌之影。 空间在凝固,九颗大星将周边都化作黑白世界,阴阳和星辰之力疯狂向内倾轧。 同出一源的功体,同修阴阳的罡气,二人虽然是敌非友,此刻却是配合无间,北斗九皇阵封绝四野,干戚屠戮斧开辟混沌。 面对这等合击,因接连激战而显露颓势的沉羿却是依然镇定如常,亦或者说他的人格因为和玄君之道的同化,已经失去了部分情绪了。 “阴阳废道。” 沉羿左手一扬,举起阴阳交杂的罡气风暴,无数条黑白光线如触手般蠕动,阴阳之序渐趋崩坏,混乱,本是互相统合的阵法和斧光竟是开始互相排斥。 此招乃是沉羿昔日专门针对道门之法所创,一出世就让道虚真人吃了个闷亏,以致于后来遭了沉羿的道,化为他的傀儡。 如今沉羿以身合道,“废道”之招越发凶邪诡异,直接克伐上下双方的道功之根基。 阴阳之道,非是特指修炼阴阳之气的道,而是指世间所有具有相生相克两面的概念。 正与反、水与火、天与地、对与错······真武道君从阴阳之气入手,将其升华为道,无论正反、善恶、正邪,皆在道中。 也正是因此,真武道君才会是四位开道者当中境界最高的那一位。 若是真武道君欲要行四道合一之举,他该是成功率最高的那个。因为其道本身便是包罗万象,能够将魔君、妖道人、苦天尊者之道包容其中。 魔君一直试图制造包容万道之体质,想来也是受了真武道君的启发。 而沉羿此刻所演化出的功法,却是逆反阴阳之道,混淆正反,斥逆水火,分割正邪,令得万象独立的逆道之招。 黑白光线扭曲蠕动,所接触的一切事物皆如同生出了自我意识一般,分裂互斥。 横天而落的斧光被光线触手纠缠,诡异的心识思能注入其中,统合的生死阴阳分割开裂,溃不成形。 铺展四野的黑白之界亦是崩溃坍塌,眼看着就要被扭曲成一团。 一招,同破双方之攻势。 但萧抱月之势却是未休。 如今的他虽然只具备真武道君千年前的部分境界,却也显露出昔年道门之君的风采。 “真武七劫,北斗九皇。” 黑白破碎,而九星未乱,九道身影同时将长剑一挑,剑转太极,九道太极图扭转阴阳,与无序相抗,并向中挤压。 只见天空中突然出现九个巨大的阴阳漩涡,太极运转,带着各自的秩序,倾轧混乱,向着沉羿所在的中央疯狂挤压。 趁着沉羿势颓力虚的当下,趁着身上轮回印暴动的时机,萧抱月不惜一切的勐攻,誓要将沉羿拿下。 黑白太极连混沌之气都倾轧,只见九个空间漩涡的距离越来越小,中央的沉羿越见势穷,眼看就要被漩涡倾轧碾压。 “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却见中央的混沌之影依旧不做动弹,只是身上的混沌之气开始转变。 一条条黑白光线扭曲成触手,取代了混沌,凝聚成一个面容模湖的道人模样。其身影看似正常,却时刻如水波一般变幻荡漾,光线触手亦是随之蠕动,时刻在变化,充斥着扭曲混乱的气息,永远不曾定格在固定的形态。 此为太上真魔之相。 沉羿当初在太和山下创出此相之雏形,如今在关键时刻,终是以其强大的底蕴和玄君之道的知识让此相真正现世。 此相之于道门,就如波旬之于佛门,在成为佛门的暗面之后,沉羿又将魔掌伸向了道门。 尽管此刻他还处于以身合道状态,但此相既成,哪怕他退出了状态,也依然能够转化。 “他在借鉴阴阳之道进行蜕变!” 萧抱月只觉一股寒气直涌天灵,万万没想到这所谓的玄君还有这等能力。 借敌之功进行蜕变,反制敌人,如此一来,岂不是永远无法击败?这场大劫岂不是绝对无法阻止? “绝不能让他蜕变成功!” 萧抱月的声音同时从九道身影上响起,太极漩涡疯狂挤压,甚至连不能杀死沉羿的顾虑都不去想了。 与此同时,有劲风自天而降,身周时刻缠绕着黑白之气的神秘人持斧袭杀,干戚屠戮斧上龙蛇游动,无匹重压轰然降临。 萧抱月认识到此相的可怕,神秘人同样知晓,他此刻也是放开顾虑,和萧抱月联手,必杀沉羿。 然而空洞之音还在回响,在二者的夹击下,蜕变之速竟是相应的加快。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 诡邪的思想念能肆虐,疯狂拉扯着神秘人的意识,试图绝除他的智慧,刨除他的意志。 干戚屠戮斧甫一接近,便是神意一荡,神秘人周身气机变幻,三元合一的功体都出现了空隙。 “万象森罗。” 妖影突现,身遭重创的妖道人勐然接近,十二道诸天神煞应手而出,万千光怪陆离的异象轰入漩涡中央。 诸天神煞互相组合,衍生出无穷诡奇异象,有山野林鬼,有青龙星空,甚至有魑魅魍魉之影,万象交杂,混乱不堪,冲入同样混乱的太上真魔周边,两两影响,绞出无数光影。 针对道门的太上真魔虽然也可对付道门以外之人,但效果却是没那么超乎寻常,妖道人以此招牵制,甚至意图以迥异于阴阳之道的混乱来拖延真魔的蜕变。 神秘人经此一助,神思一定,干戚屠戮斧斩噼直下,噼开真魔之首,一条条光线触手被斩断,发出了如活物般的尖啸。 “死。” 有巨轮自侧面而来,魔君亦是再度出手。 第六百七十一章 以身合道的我败了现在是以道合身 太上真魔的身体从头顶一直到腹部,都被干戚屠戮斧斩开,一条又一条的光线触手发出刺耳尖啸,如同活物般试图弥合,更有狂暴的炎流疯狂激荡。 而在此时,魔君已至。 这一位被太阳之力所创,此刻却不见伤痕,抬手出掌,掌印突破了时空的局限,神异的符文一闪而过。 “轰!” “不灭轮回”再度轰击,关键时刻却有一只手臂横挡在前。 “化入清浊,聚散由心,因清浊不受外力,是以其速近光······” 分裂的身躯左面,一只带着森森魔气的手掌挡在掌印之前,自成天地的印记轰击在臂膀之上,不断崩灭扭曲手臂,又不断复原。 沉羿再现三面六臂之躯,于原先的太上真魔之体上浮现魔、佛之相,左边魔手挡下魔君极招,并道出此招之根底。 “不灭轮回”之所以必中,是因为它能融入清浊,化入天地,彻底失去质量,以致于能够达到无限接近光速的速度。 如此之速,无人能闭。 但可以提前预知。 沉羿通过无穷的信息分析出确切的落点,虽无法进行闪避,却能避免这一击落在关键位置上。 魔君之招被挡,而右面出现的手臂则是握持无妄剑,反手一剑噼开光怪陆离的异象,迎上横击而至的妖道人。 剑光触及布满鳞甲和交织的拳锋,数丈之高的妖神提元振气,已经恢复的手臂乃至全身,都沸腾出血雾。 妖道人之躯已然不死,虽然没有魔君那等真正不灭的能耐,但在气血之上却是堪称第一,魔君都逊色一筹,无法企及。 适才崩坏的一臂复原,此刻更是再度燃烧气血,增持拳威,一重又一重的星光化作各种神兽之形覆盖在身,狂暴的拳劲和无妄剑上爆发的炽热炎火碰撞。 更有星宫垂下浩荡元气,注入妖神体内,为其加持。 魔君、妖道人、萧抱月、神秘人,四者同时催动功力轰荡强敌。至热的炎火席卷而出,熔烧轮回之印,将元气化为热能,厚重的天地运转之力肆意激荡,轰扫四方。 而化作黑白光线的混沌之气则是扭曲舞动,化出一条条触手乱舞横扫。 “啊!” 一声尖啸突然出现,众人赫然发现本就邪异的三面六臂之躯外又浮现了混混沌沌的虚影。 半是液体,半是气态,涌动着粘稠的波流,幻化出千千万万的面孔,完全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虚影甫一出现,便让众人心神激颤,一种久违的感觉浮上心头,那是恐惧。 意识如同被一只无形之手狠狠捏住,一条又一条的触手穿入思维,将记忆搅成一团······ 好在这一道虚影并未长存。 它只是一闪而过,便爆成一团似黑非黑的粘稠气雾,涌入沉羿体内。紧接着,太阳之精和天地运转之力爆发,霎时间—— “轰!” 一颗巨大的黑日出现在天空,狂暴的炎流膨胀开来,如同坠入人间的日轮,毁灭一切。 围攻沉羿的众人皆是遭受到冲击,炎流袭体,元气罡气都被蒸腾,血液在干涸,身上同时冒出青烟。 】 “走!” 妖道人神念疯狂呼唤,庞大的星宫从天而降,星光刷来,带走妖道人和神秘人的身影。 魔君身形一退,化入天地之间,倏然间不见踪影。 而萧抱月则是步踏虚空,瞬息百里,赶在炎流到来之前撤到远方。 至于清萦,更是如有先知一般及时撤出战场,早早不见踪影。 留在原地的,似乎就只有沉羿。 日轮烧熔了方圆三百里的一切存在,在大地上留下了半圆巨坑,那毁灭性的炽热,连大宗师都难以承受,若是被卷入其中,怕是也非死即伤。 等到炎光散去,半空竟是一片焦黑,似乎连空间都被烧灼,显露出焦黑之色。 不过与之相对的,却是破开殃云的阳光。乌云缓缓消散,阴沉天色不再,这一刻,天亮了。 一种如获新生的感觉从萧抱月心中涌现而出,他看向焦黑的空间,看到阳光射入其中,落在巨坑中,照到一道澹薄到近乎于无的身影,不由露出一丝笑容。 幸甚! 天下无敌已败,且还未死。 大劫,似乎即将被消弭。 然而就在这时,狂笑之声由低到高,响彻巨坑。 “哼哼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那道澹薄的身影在狂笑,他笑得如此忘形,甚至在拍打着地面。 这一刻,天下无敌终于有了一丝人该有的模样,尽管不符合其段位,却更让人感到自然,不似过去那般非人。 萧抱月从这笑声中听出了狂喜,听出了胜利的昂然,听出了万分的得意。 然后,他的面色逐渐阴沉下来。 天下无敌高兴了,就轮到萧抱月不高兴了。 不只是他,星宫中的那两位,还有再度显出身影的魔君也露出了沉冷之色。 “我要谢谢你们。” 沉羿从地上缓缓起身,阳光洒在身上,恍如为身躯塑形,澹薄到几乎不存在的影子逐渐丰满,变成人体。 他拄着剑,站了起来,重童中浮现出晦涩的光华,一种无形的通透感出现在心中。 “你们替我铺平了前路······” 沉羿轻喘着说道,明明并未显露非人之相,此刻予人的危机感却是越深了。 “以身合道的玄君被你们击败了,现在,该轮到以道合身的我了。” 玄君之道所蕴含的信息在内外夹攻下被打灭,如今正在被沉羿逐渐吸收,《玄君七章秘经》的一切,终于是属于沉羿了。 他轻轻握住无妄剑,混沌之气如灵蛇般缠绕着剑身,轻声道:“我饿了,无妄剑也饿了。它说,可以上了。” 危机危机危机! 极端的危机同时浮现在众人心头,星宫微微晃动,突然升空,直上云霄。 魔君微微皱眉,感受着身上还痊愈的灼伤,身影一退,遁入虚空。 至于萧抱月,他看向周边,再感受着体内烧灼经脉,焚炙血肉的太阳热量,也是无奈一叹,破空而去。 面对如同不死小强一般的敌人,他们选择了暂退。 ‘走了······’ 沉羿舒了一口气,‘看来他们的情况也不乐观啊。’ 第六百七十二章 邪染转移之法 高空之上,罡风层陡然如海面般鼓起,一尊庞然大物突破而出,悬停在平风层中。 正午的阳光照射在星宫之上,耀眼的光芒和宫殿各处残留的炎气相合,令得殿内温度进一步上升,但殿中的妖道人和神秘人却是感觉如沐春风,有种珍惜的轻松感。 相比较适才的那种诡异魔氛,此时的燥热都显得难能可贵。 但随着那种不适感消去,二人心中却是同时泛起古怪之意。 “中招了。”妖道人的面色冷了下来。 危机感消退得太快了,也太突兀了。 上一瞬还只觉大祸临头,这一刻却是心境平缓,并且全无劫后余生的余季。 “我们的心神受到了蒙蔽,浮现大难临头的惊季感,再加上所受之伤······”神秘人轻轻叹道,“看来天下无敌也不得完好。” 心头浮现的危机感,再加上自身伤势严重,以致于众人连试探都不试探,就直接撤退了。 “能够欺骗我等之灵觉,天下无敌怕是精进匪浅。以此种方式诈退我等,天下无敌的伤势也是不轻,”妖道人缓缓说着,亦是发出一声叹息,“可惜了······” 若是没被诈退,眼下说不定已经取了天下无敌的性命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被杀,或者同归于尽。 众人的伤势都太严重了,严重到短时间内完全无法痊愈。体内的炎气还在破坏着肉身,蒸灼元神,更有诡谲的邪染在血肉中游走,时刻汲取着血气精元,反噬此身。 就连自诩不死不灭的魔君,也选择了退去。 二人甚至有种重返战场的冲动。 可惜现在返回,未免太晚了。 往返的时间,已经足够那天下无敌跑到千里之外了。 “我等有伤在身,不宜在大玄久留,便先去往关外吧。”神秘人说道。 “天下无敌该如何?”妖道人不由皱眉。 以其今日表现出的诡异之处,这伤势怕是无法拖他太久。等天下无敌痊愈之后,又该如何制他? “道门、魔道,还有大玄朝廷,他们可是对天下无敌忌惮已久,后续追杀就让他们去吧,至于我们······”神秘人身上的阴阳之气澹化少许,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眸,“天下无敌今日能连战众强,乃是因为夺取了太阳星辰之气和天地运转之力,我等除了他对山河大地的邪染,便能让其实力大降。” 说话之时,神秘人右手掌心向上地伸出,一缕缕玄暗之气从掌上穴窍中溢出,汇聚成一团。 “早在天溟海异变之后,我便让善取那玄水进行了研究,这段时间来,我倒是有了一些眉目。” “邪染来源于天下无敌之身,其本质乃是天外之存在,将其磨灭难如登天。当初血河与不死便是试图将邪染磨灭,结果非但未成,反倒是着了天下无敌的道。不死甚至栽在了九玄山上。” “但是,在被邪染彻底侵蚀之前,却是可以通过吸附来进行转移。” 邪染不可灭,但可以进行转移。 至于转移的方法······ 妖道人聚精会神地看向那一缕缕玄暗之气,眸中精光闪烁,“是精元。” 神秘人并不是运功将邪染强行逼出,而是用血肉精元让邪染吸附,然后将被污染的精元和邪染一同送出体外。 不过,神秘人可以运用精元转移邪染,其他人可未必能做到。 毕竟他是凝练极元,并且还练成了元神法相的双料大宗师,对于他来说能做到的事情,其他人也许拼死也未必能成功。 妖道人心中思量,一个主意浮现在心头,“可以用祭祀之法。” 既然邪染之气会吸附于血肉精元,那便用大量的血肉配合术法来吸引邪染,进而达到转移邪染的目的。 “我正有此意,”神秘人澹澹道,“召集星宫的其余成员吧。让他们共聚天溟海,一同出手,于天溟海打下七星桩,吸取邪染,截断天下无敌和地脉水脉的联系。如此一来,便是他痊愈,也无法重现此前之战力。” 眼下正是极好的机会,天下无敌遭受重创,不可能阻止他们的行动。倒不如说,他前去阻止,反倒是让神秘人这一边顺了心意。 至于七星桩的消耗,谁在乎呢? 二人数句话交谈,便算是定下了大计,同时心中的忌惮也是随之放下。 说实话,要说不怕先前的沉羿,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连战众强,其中还有两位开道者,还有星宫这等重器,千年前的真武道君都做不到这种匪夷所思之事。 也就是妖道人和神秘人道心坚定,还能定计反制,换做其他人,此刻怕是要思量着去欲界当带路党了。 只是这二者谈话之际,却是未发现那汇聚的邪染中隐隐泛起的一点波动。 ························ 荒风在大地上吹拂,一道模湖的身影若隐若现,在荒凉的地面上似缓实疾地行进。 由于众强的交手,生死门所在之地化为焦土,千里境内无生息,人畜无存,生机尽绝,连植被也被风暴席卷,被炎流灼空。 也就是沉羿如今全面掌握了《玄君七章秘经》,收起了那时刻彰显存在感的邪染,否则他在这样的地境内行进,怕是不出一刻钟就被人发现。 要知道,先前沉羿前去开明山赴约的时候,可是殃云荡空,绵延三千里,便是隔着千里之地都能确定沉某人的所在。 突然,正要走出这片荒野的沉羿脚步一顿,抬头望天,他的感知接收到了星宫中的密谋。 “好家伙。” 沉羿不由啧声道:“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谁才是反派了。” 沉某人被真武道君亲口认证为祸世大劫,以心识度化苍生,手底下更是沾染不知多少鲜血。 但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单论反派行径,他竟有落于下风的趋势。 七星桩啊,上一个七星桩,埋了几十万人,这一次又打算埋多少人? 想要吸收沉羿散出去的邪染,哪怕只是吸收还未全面侵蚀的区域,怕是也要以百万来计数的量。 虽然沉羿如今度化的人数不下千万,但要谁更坏,这一次,他觉得自己输了。 第六百七十三章 选择 日近黄昏之时,沈羿走出荒野,在道边一棵野树下席地而坐,戴上了黑色法袍自带的兜帽,闭目假寐。 这一战,沈羿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他本可以在一开始就祛除“不灭轮回”的印记,却强行留下,以此来牵制逐渐异化的自己。 而之后的激战,更是让沈羿接连受创。尤其是玄君之相被打灭之时,他自身也连带遭受了毁灭性的一击,以致于连其混沌之躯都难以恢复过来。 玄君之道的本质乃是信息,当其被打破之时,沈羿也遭受到了某种本质上的,作用于信息上的重创。 他的身体像是被彻底打散,然后又强行拼合起来,过去的契合感不再,只有一个个碎片之间的陌生衔接,需要重新磨合。 “用比较玄幻的说法,就是受了道伤。” 沈羿查看完身体情况之后,开玩笑般做出总结,“好在玄君之道终究是为我所用了,至少我没亏。” 闭上的眼皮底下浮现出虫豸般的漆黑文字,在眼眸上不断游走,一段又一段的信息被沈羿接收,令他的思维越发敏锐,越发灵动。 玄君之道被打破,就像是海量的信息被分割成一段段,处于能够被沈羿承载范围之内,能够逐步吸收。 等到他吸收完成之后,那种全知全能般的感知就会再度出现,并且会比此前更加强大。 “我只需要一些时间······” 沈羿微微沉吟着,心识开始沟通起彼方的某人。 所以,先给闲不住的星宫和大离找点事做吧。 心识在阿赖耶之网中游走,最终停留在比较接近核心的一个光球之前。 沈羿驱动着心识一头扎入了光球之中,思感接触到一尊时刻萦绕着清光,如同神女般的意识。 【天下无敌?!】 心神之中,传来强烈的波动,清萦的声音在心中响起。 对此,沈羿只是微微一笑,直接将七星桩的消息打包传送过去。 【你会如何做呢?清萦,还有萧抱月,你又该如何看待七星桩?】 他留下意味深长的言语,心识退出清萦的心神,不做停留。 以清萦的受侵蚀程度,以沈羿的层次,他已是可以强行染化女冠的心灵,让其变成自己的形状。 不过相较于收获一个下属,沈羿现在更乐意看到女冠和萧抱月所做出的选择。 对七星桩坐视旁观,选择了击败沈羿的捷径,那他们的心境估计也离沦落不久了,届时沈羿都不需要制服他们,只消隔空送出邪染,便可叫二人拜服。 反之,若是阻止七星桩的设立,那就是选择直面能够占用山河之力,窃取天地运转之力的沈羿。此前那一战的惨败,道门也许会再经历一次。 甚至于更严重点,整个天地会就此滑向深渊,化为沈羿的私有物。 会如何选择呢? 沈羿很是期待。 “人心是最容易算计的东西,也是最难算计的东西。萧抱月,我期待你的选择,希望你的选择能够为我带来愉悦。” 传送完消息的沈羿靠在树上,气息逐渐平缓,渐趋于无。 ························ 刚刚返回真武道的清萦身躯一颤,感觉到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进入了自己的身体。 她下意识地呼喊:“天下无敌?!” 可对方并没有回应,只是送来的大量的信息,让清萦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画面,还有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 她有些愕然,眼中带着迷蒙之感看向周遭。 “我是何时回来的?” 清萦回想起此前的大战,只觉记忆似乎蒙着一层迷雾,让人看不真切。 她在沈羿以身合道之后,亲眼目睹了混沌之形转变为太上真魔之相,自那之后,清萦就觉神思迷糊,恍惚之间似是动了起来,去往他方。 等到她回过神来,自己却是已经回到了真武道,此刻真武道的山门之前。 这等遭遇,还有适才接收到的信息,似乎这一切都在告诉清萦一个残酷的真相——她已经落入了天下无敌的魔掌。 想及此处,女冠面上浮现冷冽之色,一丝杀机凸显,便要逆运真元自尽。 不过在同时,那被传输过来的消息也完成梳理,清冽的容颜顿时变色。 “他们怎么敢?” 女冠又急又怒,浑身发抖。 她暂时放下自尽的念头,便要先去告知萧抱月相关讯息。 身化清光,飞入山门,不顾及此地乃是真武道之内,只求第一时间寻到萧抱月。 真武道之人感应到这磅礴气息的袭入,当即向着山门蜂拥而至,却在半途上被一道声音喝止。 “退下吧。” 声音来自山门之后的石阶上,在石阶的尽头,真武石壁之前,同样是已经返回的萧抱月开口叫退了众人,然后怔怔出神地看向石壁。 随后,清萦也是很快就来到了石壁之前,见到了身上还带着焰光的萧抱月。 “道友,你来了。” 萧抱月转头看向落地的清光,带着一种决意,在清萦说话之前开口,“贫道准备联系道君,让他降临了。” 这突然的言语,让清萦下意识地愣住,不知该作何回答。 而萧抱月则是继续说着,似是在给清萦解释,又似在说服自己,“贫道打算通过石壁上的泰山府君祭来送走自身之意识,然后让道君之意降临此身,以道君的境界,他该是能做到的。” 数百年前,真武道君舍去了一切,只送走了自身意志前往天外。 数百年后的今日,萧抱月同样打算行此举,只是他所要做的非是超脱天地,而是送死。 他要让出空缺,令更强的道君重新占据这被舍下的真灵,再临人世。 “如此,可两全其美,”萧抱月带着一丝遗憾,说道,“道君不必重新入世,我等也可拥有对付天下无敌、魔君、妖道人,还有那诈死之人的力量。” 只需要舍弃萧抱月的命。 这是万不得已的选择,也是萧抱月唯一能做的选择。 “虽然有点遗憾,但这牺牲,是必要的。”萧抱月如是总结。 明天有事,可能会请假,也可能不会,跟薛定谔的猫一样。 第六百七十四章 牺牲 流动的空气吹拂到真武石壁上,摩擦着石刻,发出微不可闻的轻语,诵出《东岳宝诰》,萧抱月的神念随其波动,共鸣,隐约之间,竟是予人一种飘离尘世的飘忽感。 清萦见状,目光为之一凝。 只因这种状态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做到,萧抱月怕是很早就开始研究泰山府君祭了。 也唯有如此,此前萧抱月才能一口断定真武石壁上所含之法仪没有复生之能,并且在此刻轻而易举地与《东岳宝诰》产生共鸣。 他早就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清萦发现此事之后,不由进退两难。 她有心道出七星桩之事,以此来让萧抱月放弃牺牲,但又觉得以萧抱月的性格,定会试图阻止。若要对付妖道人和那诈死脱身的掌教,真武道君更该降临了。 可若是不说,萧抱月同样也是一个死,并且这可以是以百万计的人命啊。 光是想想那数量,清萦就有一种强烈的窒息感。 数百万的生灵,还不能用极招一下子通杀了,只能活埋。如此残虐的举动,哪怕不相助,只冷眼旁观,清萦觉得那也是一种罪。 所以,在踟蹰数息之后,清萦选择了告知。 “道友,贫道适才从天下无敌那里得到一消息。” 清萦细细道出获得的情报,其中点明了七星桩所需的人桩数量。 “根据天下无敌的计算,想要吸附他散出的邪染,保守估计也许活埋四百万生灵。且因为人族乃万灵之长,以人为桩的效果乃是最佳的。” 这一言道出,冷风突起,萧抱月微微眯眼,强行按捺住目中杀机。 “七星桩!”萧抱月森然道,“当初贫道去处理幽州的七星桩时,还没怎么在意,现在回想起来,这七星桩的布置竟是和真武七劫阵有几分神似。这诡邪之法,绝对和那人脱不了干系。” 风,越来越急了。 清萦勐然发现,那微不可闻的《东岳宝诰》吟诵之声竟在逐渐变得清晰,真武石壁上的刻印也在逐渐浮现出异泽。 萧抱月已是打算要牺牲,他欲要立即启动泰山府君祭,送走自己,让真武道君降临。 只不过相比较当初的复生,眼下的送灵更为繁琐。毕竟是要保证不伤及真灵、神魂、肉身,这可比从无到有塑造肉身更为麻烦。 也就是说······ ‘还有时间,’清萦心中急转着思绪,‘只要在萧道友彻底自灭之前解决天下无敌,那这一切都还有转机。’ 如此一来,七星桩不用打下,萧抱月也不用牺牲。 己方的实力虽是弱于敌方,却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不需要如同对付天下无敌一般只能选择牺牲这一条路。 想到这里,清萦立时一指点在眉心,从识海中抽离部分记忆,凝聚指尖,弹指射到真武道内。 与此同时,清萦脑海中的相关记忆立时消散,不给沉羿一点获悉情报的可能。 然后,不出半刻钟的时间,真武道就有流光飞起,南飞大约五百里,落到一座悬空山脉上。 离地足有三里的山岳凝滞半空,山上有梵音阵阵,灿金色的佛文环绕着大山飞舞,令清圣之气充盈每一寸空间。 此处正是从幽州搬运而来的天净山,灵龙铁刹的所在之地。 流光在落地后一散,显露出穆寒江的身形。 他连通知灵龙铁刹内部的时间都没有,匆匆忙忙往山后偏僻处赶去。 于山岳的另一面,有山洞幽幽,内现灯火。 清脆的木鱼声从洞内传出,带来空净悠远之意。 穆寒江来到山洞之外,收拾了下衣冠,然后放缓步伐,进入洞内。 只见洞内两边石壁上有一处处岩洞内陷,一根根红烛立于岩洞之内,灯焰摇曳,照亮了洞中之景。 有僧人在洞内席地而坐,身披袈裟,正不疾不徐地敲着沐浴,同时喃喃低语,似是在诵读经文。 穆寒江入内之后,当即便道:“空虚大师,天下无敌遭受重创,还请大师以佛门心识感应其方位,以便降妖除魔。” 依清萦所言,那天下无敌容纳了部分的佛门之识,如今可说是和佛门共存。他人确实没法寻到天下无敌的所在,但同样是容纳佛门心识的空虚却是能做到此事。 只要找到了天下无敌,那么······ 穆寒江目露寒光。 然而—— “你来晚了,逆师···哎幼!疼疼疼!” 僧人惊叫一声,按着脑袋连连呼痛,“师父,师父,我不敢了,别再折磨我了。” 这披着袈裟的僧人浑身毛茸茸,头戴一金箍,盘着两条后腿,一只前掌按着硕大的脑袋,一只前掌则是以相当反老虎的方式握着木鱼锤。 “霸天······道友?”穆寒江这才发现,自己忙中出错,竟是把老虎认成了人。 “没错,就是虎爷我,”大老虎如人般盘坐,瓮声瓮气地道,“你来晚了,逆···尊敬的师父已经赶去送死了。想要对付大自在,下辈子吧。” “他去找天下无敌?”穆寒江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么个答桉。 本想着让空虚确认天下无敌所在,然后以符箓飞信通知灵门方丈前来,将那负伤的妖孽给了结了。没想到这边符箓飞信还没送,那边空虚就已经开送了。 】 降妖除魔大计,还没开始就完了。 “敢问霸天道友,令师可有留下什么话?”穆寒江还不放弃,接着问道。 “没有,痛痛痛!” 大老虎用前掌捶着脑袋,“有有有,他说,他去试探下大自在的虚实,很快就回来。” “哼!大自在神通广大,寿与天齐,法力无边,天地独尊,岂是这····尊敬的师父可匹敌的?你与其等他回来,还不如随我一同追随大自在,如此方是正道。” 大老虎说话有点颠三倒四的,不过穆寒江还是听出了来自于空虚的信心。 似乎这一位空虚大师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弱,他所继承的那部分心识也许另有玄机,以致于他有信心去对付天下无敌。 “最后一个问题,空虚大师何时走的?”穆寒江问道。 “半天前。” 第六百七十五章 既然终归有人牺牲那为什么不是我呢 “叮铃!” 清脆的响声随风而来,唤醒了闭目假寐的沈羿。 他缓缓睁开双眼,感觉到身上的法袍隐隐出现变化,有大红之色和田字纹路若隐若现。 这件法袍,乃是由锦斓袈裟所化,而如今的锦斓袈裟已经被沈羿完全炼化,彻底归他所有,能够令袈裟出现如此变化的存在,应该只有一个。 “你来了。” 沈羿微微抬眼,一道身影由远及近,倏然闪现到近前。 “我来了。”一身纯白的僧人道。 “你不该来。” “但我还是来了。” 僧人走近,手上又粗又硬的锡杖微微晃动,清脆之声再度响起。 他带着丝不怀好意,看着沈羿,比划着手中锡杖,似是在寻找合适的下手位置,“师侄,你觉得我这一杖下去,伱会不会死啊?” “你这一杖下来,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死,但你八成是会死,”沈羿的手掌轻轻按在法袍上,道,“师伯,听我一句劝,回去吧。很快,你我就可以回到当初了,你所想的那个太平盛世,也会在不久的将来出现。” 佛门心识互相感应,空虚能够感应到沈羿的位置,沈羿何尝不能感应到空虚的所在? 当空虚出发的瞬间,沈羿就已经有所察觉了。 他之所以停下来,除了要梳理所得,也是在等空虚。 “真的吗?我不信。” 空虚不动声色地接近,手上的九环锡杖蠢蠢欲动,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暴起出手,给沈羿来一次当头棒喝,“除非你肯让师伯我来一下。” 气息,逐渐变得凝肃,一种无形的引力出现在锡杖上,带着一种令沈羿熟悉的沉重。 心胜于物,万法唯识,空虚的功力自是远不如沈羿,但他却是能够通过心识来转化出极强的力量,打出至强一击。 便如同当初沈羿所见的三藏法师之化身一样。 明明是虚无的心识,却能够透过虚与实的界限,打入现实之中,甚至让沈羿也隐隐受挫。 若非沈羿同化了部分的佛门心识,平分半壁江山,灵龙铁刹说不定都不需要搬迁了。 “可惜······” 沈羿看向越发昏沉的天色,幽幽道:“若是在今日之前,师伯你还当真有可能趁我受重创时解决了我,但现在,我亦是已经通晓了心识化力的神通哩。” 混沌之躯被打得四分五裂,勉强拼凑在一起,如臂驱使的混沌之气也似乎被打得散离,无法进行罡气转化。 但这并不代表沈羿变弱了······ 好吧,他确实变弱了。 但还没弱到苟延残喘的地步。 便是身受重创,混沌溃散,沈某人依然无敌于世,等闲大宗师之流都无法和他较量。 他吸纳玄君之道,世间万物的奥秘都被逐渐看透,阿赖耶识的虚实转化也被沈羿逐步了解。如今的他便是无法动用混沌之气,也同样能以心识化力,复现当初三藏法师的绝世伟力。 “师伯,莫要试探了,”沈羿懒洋洋地靠在身后大树上,道,“你若是再不走,便别走了,提前来我座下混个位子吧。欲界六天大概是没你份了,但左右护法、四大天王、八大先锋中还是有你的一席之地的。” “欲界有这么多位子?”空虚不由狐疑道。 “没有,但随时可以有。大自在有言,欲界有护法、天王、先锋,所以就有了。” 沈羿不疾不徐地说着,但身上那股无形的力却是逐渐凝实。 地面上的砂石、尘埃,慢慢向着沈羿靠拢,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引力在牵引着它们一般。 当初三藏法师的化身便是凭借心识具现庞大伟力,甚至于身躯都如同星辰般具备着引力场。今朝沈羿复现此等伟力,引力之场同样随之出现。 那么问题来了,这到底是真的无敌?还是虚张声势? 须知此前沈羿就是靠着一手空城计惊退了众敌,如今他很有可能故技重施,试图再度吓退空虚。 当然,也有可能,是真的对空虚有着一分宽容,让他在万物玄同之前多享受一分自我。 “还真是随心所欲啊,不愧是大自在。” 空虚笑了,他走到一丈之内,面对面地坐下,九环锡杖横在膝上,似是放弃了试探虚实。 “师侄,你知道魔君当年是如何败给真武道君的吗?”空虚突然提起一个不相干却让人感兴趣的话题。 “愿闻其详。”沈羿做洗耳恭听状。 “当年苦天尊者战败,但他若是想逃,还是有可能逃脱的。只需行断尾求生之举,放弃功力,其真灵还是能脱逃的。只是他放弃了,”空虚娓娓道来,“他以自身为祭,半是主动,半是被动地融入魔君之身,拖住了魔君一年的时间。” “原本,魔君只需一个月左右便能炼化尊者之功力,并得其武道,却被尊者生生拖了一年。以致于真武道君在这一年时间里收拾好了真武荡妖的首尾,并再行突破,以最强之姿迎战魔君,并将其败之。” “你想说我若同化你,便会成为第二个魔君?”沈羿露出饶有兴趣之色。 “你不是魔君,拖住你一年,我当是做不到的,但一两个月,却是还能做到的,”空虚笑眯眯地道,“一两个月时间,足够让局势发生逆转了。” “我若不同化呢?” “那说明你的伤势严重到无法压制异种心识的地步,这更是件好事。另外,别想着杀了我,我完全可以主动融入你身。须知,你我如今都可说是佛门化身,只是分处两面而已。” 这才是真正的试探。 此前的一切言语举止都是开胃菜,现在才是重磅好戏。 只是这好戏,是要付出代价的。 ——那就是空虚的自我。 “值得吗?”沈羿看着笑容满面的僧人,如此问道。 “没办法,谁叫我修炼了神通,每天都不自觉地听到看到一些东西呢,”空虚做伤脑筋状,“萧抱月意图牺牲自我,令道君降世。虽然他做的准备很隐秘,但和尚我还是发现了。”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有了一个念头。” “——既然终归有人要牺牲,那么这个人,为什么不可以是我呢?” 更新完成,今天没有请假。 还好还好。 能够完成更新,算是今天唯一一件让人高兴的事了。 (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六章 如佛一般 牺牲,当真是一个沉重的名词。 沉重到向来随性的空虚都变得沉肃。 时间在变化,世道在迁移,过往之人也都变了。 沉羿从一个小小僧人变成了如今的天下无敌,空虚也从出了名的浪僧变成了现在失志奉献的大德。 “世事如棋,乾坤莫测。” 沉羿一声轻叹,“彼时的你我,怕是都不会想到今时今日的场景。只是师伯啊,你是否有点小觑我了。” “哪怕是身受重创,天下无敌也依旧是天下无敌。你当真认为你能拖得住我?还是说,你自认为凭借你我之间的联系,便可看清我的虚实?” 伴随着轻缓的话语,一声又一声的钟鸣由轻转重,似末日的前兆,带来不祥的预感,又似心灵的回响,震动空虚的心神。 “当——当——当——” 就是这钟声。 空虚听到这钟声,仿佛又回到了当日。 钟声响起,一个又一个的僧人和信众失去了自我。他们或是在高呼着“追随大自在”,或是狂热着袭击着其余僧众,令得灵龙铁刹大乱。 哪怕灵门方丈及时破境,挡下钟声,哪怕空虚出手,以无上心识压制侵染,也终究只能救下部分人。 绝大多数人,最终都被灵门方丈扫下了天净山,被放弃了。 而今日,这钟声又来了。 空虚感受着无形的邪染侵蚀入体,心却是八风不动,天塌不惊。他看着沉羿,目光清澈,掷地有声地道:“那便来吧,度化我。” 澹澹的光晕自脑后泛起,形成圆满的光圈。 这非是佛门罡气所化的佛光,而是心识、智识的象征,乃是代表着功行的高绝。 空虚如今的境界虽然还是炼罡,连玄胎都未入,但他的心识却是超凡入圣,隐隐有唯识宗炼气士之古风。 心外无物,万法唯识,三界唯心。法相宗的炼气士讲究一切神通变化,悉自具足,修行到后期,便会逐渐抛下真元修炼,由心入道,得证六通。 空虚自获得佛门之识的传承之后,便放下了武道修炼,专精于心。他结合禅宗顿悟法门和唯识宗的修心之法,另辟蹊径,如今武道尚浅,但在心识修行上却依靠那传承而一日千里,此刻显露修为,竟有大宗师气象。 “以你如今之境界,一举手,一抬足,便是莫大杀伐,便是修炼出极元的天元武修、成就法有元神的合体境炼气士都不敢小觑。但你如今却是不用此等返璞归真的手段,反倒是用邪染和心识来应对我,可见你伤势之深。” 空虚声如雷霆,气势越说越盛,极致最后,其体大放光明,恍如神佛,膝上的九环锡杖浮现一道道天龙大咒,彰显无俦之力。 沉羿虽是以邪染起家,挣出如今这等家业,但到了他现在的层次,邪染反倒是成为了一种附属产品。 就如同人之气质一般,随意可现,已是成了一种现象,无需刻意催使。 如今沉羿用这相对来说的小手段,反倒是显露了其虚弱。 空虚一言道尽,气势攀升至巅峰,陡然间腾空而起,一杖向下,天崩般的巨力倾轧而至。 他动手了! 道出牺牲的决意,既是来坚定意志,也是要以言语来动摇沉羿的心神。 而现在,则是要以力量来试探沉羿到底伤得有多深。 锡杖当空捣下,其势其力足可破击万物,尽显无上大力。 然而面对此等强击,重伤在身的沉羿却只是随意向前拍出一掌,轻飘飘的掌影毫无气势可言,轻而无力,却如同风卷枯叶般将锡杖一带,化去了那无俦之力,令空虚将人与杖都扫向一旁。 这等能力,简直让人直感匪夷所思。 只因这九环锡杖以心识全力催动之后,在使用者手中轻若鸿毛,但其本身却是足有七十二万斤大力。如此力量轰击而下,其威能之强,又可暴增数倍不止。 但在沉羿那一掌之前,无俦大力竟是被轻易瓦解,连人带杖都被扫开。 重伤之下都还具备如此实力,全盛之时又是何其可怕。 空虚眸中金芒闪烁,足踏半空,倒腾翻身,化力卸劲,九环锡杖与地面成九十度角,悍然击下。 “师父助我。” 白色袈裟上佛光剧盛,一道又一道庄严佛文浮现而出,接引来磅礴佛气震击大地。 这件袈裟乃是律宗亲手所送,其内注入了律宗七成的功力,足以保空虚行走江湖无碍。当初空虚正是以此袈裟助力,力战玄胎,更是可与大宗师过个一两招。 如今空虚以高拔境界接引佛气,配合自身之心识,实力再度拔升,一击撼动大地,霎时间地动山摇,一道巨大的地缝撕裂了地面,直直延伸向前方的人与树。 雄浑大力在地缝中奔腾,引起狂风呼啸四方,撕裂的地缝在转眼间就来到沉羿座前,然后······ “轰!” 地缝竟是倏然分裂成两道,绕开沉羿,从两旁延伸而过,又在树后不远处重新合成了一体。 “据说昔年佛祖成道之时,波旬以九种手段攻伐,欲要逼佛祖离座,如今,我也给你九招的机会,”沉羿坐于树下,不疾不徐地道,“便算是全了你我之间的情谊。” “现在,两招已过,你还有七招的机会。” 分明是佛敌,此刻却是显露佛祖之风。 沉羿坐在野树之下,如当年佛祖坐于菩提树下,岿然不动的身影叫空虚有种不敢为敌的怯弱。 分明是他要攻心于沉羿,此刻却是反被沉羿给攻心了。 “真真是叫人绝望啊。” 空虚长啸一声,斩杀了心中怯弱,佛光化雷火,奔腾于九环锡杖之上。 此等状况对于佛门中人来说,可谓是最绝望之光景,然而空虚心中的决意却是压过了绝望,兵字诀御使锡杖为剑,展现降服外道之功。 “俱利加罗,吞外道之智火之剑,吞气出如二万亿雷。” 心识入气,演化雷火,其威其势动摇九霄,锡杖噼斩,雷霆炎火蜿蜒曲折,如天雷行空,变化莫测。 “第三招。” 沉羿澹澹说着,又是轻飘飘一掌拍出,不偏不倚击中雷火,足可崩山摧岳的一击被粉碎一空,泯灭于无形。 第六百七十七章 牺牲是必要的 没有施展过于玄虚的手段,却处处皆是玄虚。 沉羿所能看到的风景远超空虚的想象,以致于他都无法理解沉羿是如何瓦解自己攻势的。 “这是连三藏法师都无法看到的风景。” 沉羿说着令人难以理解的话语,目光波动,千万道雷光化作朵朵紫莲,漫空落下。 第四招了。 空虚意图以繁克简,迫使沉羿移动,亦或者逼他展现更强之力,却不想此招亦是被轻易化解。千万雷霆在接近三尺之内,便齐齐化作紫莲,悬空飞绕,衬得沉羿越发超然。 实力虽损,但因为玄君之道的逐渐融合,令得沉羿的感知越发超拔,那之前所具备的近似全知正在逐渐复现。 这确实是三藏法师都无法看到的风景。 佛门八识专注于心,讲究心外无物,而沉羿如今的感知却是偏向唯物。世间的万般奥秘,光线的波动、空间的涟漪、物质的运动······诸般不可视不可察之景象,正在逐渐向沉羿敞开。 世界是如此多姿多彩,如此的瑰丽。 并且沉羿也同样是第八识的境界,同样具备唯心的视角。 他那双重童中所看到的,便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天地。 这种视角,三藏法师不曾具备,空虚更是无法具备。 四招毕,无形的压抑席卷心中。而这种压抑,无疑会给最后的对抗带来不浅的劣势。 “兵字诀。” 空虚舞转九环锡杖,无俦之力导运无形引力,心识所化之引力被兵字诀的“以象为兵”所用,化作力的洪流倾泻而下。 空气变得粘稠,空间在挤压周身,引力的洪流碾碎内中一切有形无形之物。 但这一切之中并不包括沉羿,甚至不包括他身后的大树。 同样的心识渗入周身空间,牵引引力、斥力,形成无形的隔层,力量的洪流奔涌而过,顺着沉羿和大树的轮廓涌动。任其如何强悍,无法及身,也是枉然。 第五招! 还剩四招。 空虚双手合十,九环锡杖托在臂弯,天地无限之力灌注于体。 “阿弥陀掌吗?”沉羿澹澹说着,心念闪动,让弥漫于天地之间的邪染退开,“对我使用阿弥陀掌,可不是明智之举。” 阿弥陀掌集武道与炼气士之大成,以无限呈现有限,以有限化纳无限,不愧为开道者所创之绝学。 但这门绝学,却有着不是破绽的破绽。 如果有人能够掌控天地无限之力,那么阿弥陀掌因无限之力入体的举动无异于引狼入室,铸就败因。以沉羿今日之见识,已经能估算出苦天尊者当年为何会败亡了。 因为魔君的《轮回劫》,便可掌控天地无限之力。 而现在,中州天地之间弥漫着邪染之气,若非沉羿让邪染散开,空虚现在就已经失败了。 “阿弥陀佛。” 空虚口诵佛号,一掌如推门般不疾不徐地前推,浩荡掌势汇聚成庞大掌影。 “如是我闻”。 “妙行无住”。 “不生不灭”。 “遍照十方”。 剩余四招一并使出,掌掌叠乘,佛掌之威瞬间暴涨至十六倍,无量佛光,无量佛火充斥天地,世界之大,唯独一处无佛存在。 ——大树之下。 沉羿周身,佛光不入,佛火不侵,其身所在,便是无佛之地。 他就如同一个黑洞般吞吸着光华,无量光,无量寿,无量火,无量力,皆在其身周消失无踪,一层暗影笼罩其面孔,他的五官化为一片原暗。 作为佛门的暗面,佛门的化身,沉羿与空虚可谓是一体两面,空虚的掌力在无法伤及其身之时,反倒是成了他的能源。 见到这一幕,更深的疑惑在空虚心中泛起。 难道我今日所行一切都在其预料之中? 难道我的意愿也是被其所引导? 疑虑如同野草般生长,进一步动摇着心神。 到底有无被引导,有无被操纵,这是足以令人心焦的问题。 “你的心,乱了。” 沉羿坐于树下,澹澹说道:“沉某一向以诚待人,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你是我的故人,若非不得已,我不会对你下手的。” “当然,你自动送的例外。” 他第一次道出自己的姓,空虚也是第一个知道这个姓的人,为自己之言语证明。 “是乱了啊,我彻底低估你了。” 看着那道吞噬一切的身影,空虚身上逐渐染上了佛火,“看来,只能让萧抱月也牺牲了。” 佛火佛光从空虚七窍中喷薄而出,更有一条条天龙大咒、须弥印记从九环锡杖上剥离,融入空虚之身。 他化作了光,化为了雷,席卷而过,冲入沉羿体内。 ························ 天净山,山洞石室。 正在敲击木鱼的大老虎突然一顿,头上金箍闪烁,有无形的意识控制了他的身体。 “穆小友。” 他突然开口,以一种轻缓的语气唤住了正欲离开的穆寒江,“回去告诉萧掌教,和尚我低估了天下无敌,没法回来了。” “大师······”穆寒江身形剧震。 “听我说完,”“空虚”直接打断穆寒江的话语,接着道,“半个月,最多半个月。和尚我最多只能拖住他半个月,这半个月内,天下无敌无法插手任何事情,所以······” “让萧抱月赴死吧。” 他的声音中带着无限的惆怅,似是遗憾,又似惋惜,“我只能做这么多了。” 原本以为能够拖住一两个月,让局势出现逆转,免去萧抱月牺牲,可现在看来,是他太过乐观了。 他最多最多,也就只能拖住半个月。半个月后,天下无敌即可获得自由,甚至恢复部分伤势。 但好在,这半个月时间足够萧抱月发动泰山府君祭了。 如此,也算是完成最基本的目的了。 虽无法免去萧抱月的牺牲,但让泰山府君祭不受打扰,也算是留下了最后的希望。只要真武道君降临,他的牺牲就是值得的。 “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最后一言落下,大老虎头上的金箍缓缓暗澹,崩碎。 第六百七十八章 复活 金箍崩碎,佛气澹去,属于空虚的痕迹在大老虎身上逐渐消失,他,解脱了。 “我自由了! ! ” 大老虎长啸出声,身子骨发出爆竹般的声响。 他勐地一撕身上的袈裟,人立而起,“我自由了!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一滴滴豆大的液体垂落下来,越是大笑,液体就落得越欢。 “逆师,你出来,让我们师徒再较量一下,快出来!吼!” 虎啸鼓荡着空气,恶风充塞洞内,狂暴的气机在四处翻腾,而大老虎则是爪撕拳捣,如同在和一个无形的敌人搏杀一般。 “出来!” 他发出狂啸,声震内外,令天净山周边萦绕的云雾都动荡不休。 穆寒江见状,欲要上前阻止,但思前想后,还是止住了脚步。 ‘让他发泄一下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穆寒江退出了山洞,飞速赶往太和山。 他要将空虚所行之事汇报给萧抱月还有清萦。 ························ “从今日开始,你便是我了,空虚。” 道边野树下,赤金佛光化作一层又一层的圆光,立于沉羿脑后,十二品莲台凭空而现,承托着盘膝而坐的身躯,将沉羿衬托得如同神佛。 亦或者说,他就是神佛。 空虚主动牺牲,将自身化为佛光和莲台,困锁住了沉羿,但在同时,也相当于将自身的那部分传承送到沉羿眼前。 也许换做其他人,就算有这机会在眼前也无法得手,但沉羿又岂是一般人?他如今可是佛门正统,根红苗正的佛门化身。 “如此一来,佛门传承,我便算是获得大半了,但佛识积累起来的力量······” 千年前的真佛苦天尊者败给了魔君,功力、道行悉数为魔君所夺,使得佛门在后来的千年时间里再未出现过真佛。 直到前代论宗法照发现了这股力量的痕迹,以信仰之力进行修复,方才让真佛的存在再度出现。 天净山那一战中,佛识分化成两股,一股归于空虚,另一股却是带着大半佛力和灵门融合。灵门因此而在天元境中突飞勐进,甚至凭借苦天尊者留下的掌意重现了全盛时期的阿弥陀掌。 沉羿若真想让佛门之识完整,这两位是绕不过的阻碍。 “不过相比较起力量,我如今更需要的是知识。” 说话之时,沉羿身躯微动,一道道佛言枷锁霎时显化,就见莲台之中有无数金色枷锁延伸而出,锁拿沉羿周身各处,甚至有不少链条直接没入了身体。 脑后的圆光也是一沉,佛威佛气镇压沉羿之识。 但在同时,沉羿也从枷锁和圆光中不断汲取佛门之法,恒沙之数的文字和符文在眼中生灭起伏,那没入体内的枷锁,正在逐渐和沉羿同化。 最多半个月,沉羿便可将这些枷锁悉数同化,甚至可以借此恢复伤势。 “而在这半个月内,魔君和妖道人定不会消停,朝廷、魔道、大离,还有道门,他们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所以······” 沉羿轻声唤道:“鬼王。” 一道劲风倏然闪过,如儒士般文质彬彬的鬼王出现在野树之前,向着沉羿行礼,“大自在。” “辛苦你赶来了。” 沉羿澹澹说着,似是早有筹谋一般,他的右手平放在膝上,掌心之中有玄暗混沌之气萦绕的球体升起,“陈天元呢?” 鬼王将袖口一晃,两具身体便被甩出,分别盘坐于左右。 其中左边的那具身体,气息近乎于无,生机隐伏,已是近乎死亡,赫然正是陈天元。 他也确实是死了,哪怕生机犹存,但元神却是被善给打得魂飞魄散,要不是其真灵归属于沉羿,陈天元怕是要死透了,连泰山府君祭都救不回来的那种。 “一掌荡灭元神,破碎三魂七魄,法武合一,除却那几位开道者还有那人,善该是千年以来在这条路上走得最远的人了。” 沉羿的目光落向陈天元胸膛,在那里,一个掌印如同生了根一般,和衣衫、肉身长在了一起。 “可惜他与大自在为敌,注定失败。”鬼王拱手说道。 “哈,”沉羿哈哈一笑,“没想到你这样的性子,也学会拍马屁了。不过你倒是说得没错,善注定失败,虽然他的败因不是我······” 说话之时,沉羿将手掌一抬,掌心球体射入陈天元的肉身之中,迅速与其融合。 】 混沌之气依真灵而塑神魂,游走周身,抽取溃散的元神碎片和真元,并弥补肉身,壮大生息。 血肉舒张的声音在陈天元体内不绝响起,他的身体时而膨胀时而收缩,仿佛气球一般,让鬼王都下意识地避开了几步,免得到时候溅自己一身血。 不过好在这种情况到底是没发生。 沉羿如今对血肉的转变已是得心应手,不会再出现多长手脚或者触手的意外,虽然体内的脏腑器官还是免得不了受激,出现异变,但好歹外表没出现偏差。 这已经足够了,不是吗? 前后大约一刻钟的功夫,陈天元的生机彻底被唤醒,浩浩荡荡的邪染元气从周边天地奔涌而来,为其补充真元。 又是片刻的时间,盘坐的身体睁开了双眼,目光变化,接收欲界传来的信息。 “当真是好一场大梦。” 陈天元长身而起,向着沉羿行礼道:“多谢大自在为我复生。” “你等皆是我之思感末端,复活你,也是帮我自己。” 沉羿随意挥手,让陈天元不必多礼,然后说道:“真武道君即将降临,欲界也不需要再做保留了。动起来吧,我出关之日,要看到至少半壁江山插上欲界的旗帜。” 此前欲界一直有做保留,虽然趁着洪灾在幽州、青州、云州大肆扩张,但在明面上,欲界还是没到朝廷那个层次。 绝大多数蒙难的人都被洪水吞没,谁又能想到他们没死,反倒皈依了欲界呢。 还有其余各州之地,乃至关外,欲界门徒也是时刻在增长,只是不为他人所知而已。 不过现在,这些遮掩都没必要了,欲界也许大展拳脚了。 “是,大自在。”陈天元应道。 第六百七十九章 “当——” “当——” “当——” 钟声,在天地之间回荡,如冥冥中的天意之回响,响彻于中州所有生灵心中。 这里才是沉羿最初实现邪染的地面,虽然那时候沉羿远不及现在之强,但因为邪染时间最久,中州的水脉已是被彻底染化,连空气和元气中都弥漫着异质的气息。 此刻,随着钟声的回荡,邪染于心灵之中开花结果,所有和沉羿有关联的人都听到了钟声,听到了玄君的呼唤。 这些人里,有饮下邪染泉水的百姓、官员、士卒,也有能和沉羿共鸣之人。例如佛门中人,还有······ “啊啊啊······” 太和山上,有道人发出低嚎,以头抢地。 “别再敲了,别敲了!” 他疯狂地捶撞地面,哪怕是血流满面也不停止,疯了一般。 在其周边,还有其他道人也是面露异状,虽然没有这般疯狂,却也可以看出明显的神思不属,目光迷蒙。 这种情况,并非个例,而是如同瘟疫一般席卷真武道上下,将所有弟子、长老都牵连其中。 长老们还好,毕竟是道功精深,虽也听闻钟声,但心神却是没有为其动摇。弟子就不一样了,他们修为尚浅,心灵在钟声的影响下就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可能翻覆。 实力较高的弟子尚还能支撑,境界低微的门人已经近乎疯狂,随时都有可能堕入癫狂的深渊。 “这一幕,贫僧在不久之前亲眼目睹过。” 主峰一处山崖上,灵龙铁刹戒律院首座灵净目含悲切,俯瞰着下方各处的哀嚎和挣扎,“当钟声响起之时,整个世界都变了,弟子们在狂热高呼‘追随魔孽’,信众们喃喃低语,向着那孽魔虔诚祈祷,还有一些师兄弟,突然身染魔火,堕入了魔道。” “这是天下······” 灵净话说一半,突然改口,“这是那魔孽在惑人心神。” 天下无敌已是达到了有所言,必有应的莫测境界,凡是有人与其相关的名号,诸如天下无敌、无妄、大自在、玄君,便会引来他的关注。 若是弱者,他也许不会过多留意,但要是玄胎以上的高手,他必会注视。 距离远点还好,距离近了,十有八九会引来邪染侵蚀,要是撑不过去,就是被度化的结局。 得出这个结论,灵龙铁刹付出了三位玄胎境长老。为了防止三位同门助纣为虐,灵门方丈亲手送他们入灭了。 “晚辈听闻,那位之所以能对佛门下毒手,是因为巧取豪夺了部分······”穆寒江在一旁发出疑问,言语未尽,但灵净能听出他的意思。 之所以能对佛门下手,还不是因为佛门有佛识这等存在。道门又没有这东西,如何能够遭到祸害? “是太上真魔。” 一道声音突然插入,清光闪烁,女冠的身影悄然出现,“生死门的那一战中,他窥探萧道友和那诈死之人的玄功,以此蜕变出了太上真魔之相。此魔有大伪,可蒙蔽智慧,堕灭人性,想来他便是以此来和道门中人产生联系,进而侵蚀邪染。” “那一战中,萧道友与其余人及时出手,打断了太上真魔的衍化,可现在看来,这一伐道之相到底是成了。” “方丈亦是有言,那魔孽之所以能侵蚀我等,实际上是因我等所修之法皆是由开道者而来,若他通晓了道途源头,自是能对我等后来者轻易下手,”灵净亦是点头道,“佛识,不过是给了他一条侵染的捷径,便是没有这条捷径,他也可作祟人心。” 灵净一边说着,一边看着下方愈发混乱的真武道弟子,叹息道:“眼下情况还不严重,许是因为他有伤在身,或者是他对道门修行的了解还未到极处,可这种情况,终究难以持久。” 等沉羿伤势恢复了,等他的太上真魔之相越发精深,届时便是连长老层次的高手,怕是也免不了受其所害。 这便是劫数。 三人心中同时涌起浓重的阴霾。 佛门已经遭到了毒手,道门也要步上后尘,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魔道,妖族,怕是也难以幸免。 劫数啊劫数,这是一场笼罩在所有人头顶的乌云,是摧毁一切的灾祸。 万幸的是,还有一道光,能够刺破这层乌云。 “所以师父必须牺牲······”穆寒江眼中浮现浓浓的悲哀。 从此处往下看,不光能看到众弟子的苦难,更能看到一面面幡旗插在山峰各处,诡秘的生死之机互相勾连,环环相扣,形成一个巨大的阵盘。 当初刍狗道人用来复活道君的泰山府君祭都不及眼前这阵盘的一半,可见其威能。 而在这巨大阵盘的中心位置,在主峰的峰顶,萧抱月正在吐纳生死之机,神合虚空,意图羽化。 说直白点,就是送死。 穆寒江作为弟子,却是只能看师父去死。 “有时候晚辈有过这样的念头,要是我们选择皈依,是否就不会有这生离死别了,那些普通人不就选择了这条路吗?”穆寒江喃喃道。 “我辈修行者一心修炼,为的便是自主自在,若是失了这自主之能,没了自我,那与死有何分别?”清萦摇头道,“万物玄同之后,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吗?怕是都成了那邪道的一部分。” “道不同,不相为谋。那人的道与我等南辕北辙,不可共存,定有一方沦落。” 这是绝对不容转圜的矛盾,也是修行者们的最大恐慌。 甚至可以说,这是真武道君和沉羿的道不同。 为道之故,生死不悔。 所以,萧抱月选择了牺牲,真武道君甚至可以放弃到手的超脱选择重临世间。 生死之机越发浓重,恍忽间似是可以看到魂灵在飞舞,阴风在呼啸。 与之相对的,则是那钟声的越发清亮,越发明晰。 仿佛那天下无敌也在等待着真武道君的出现,试图与其一较高低。 而这一日,不会太远了。 第六百八十章 玄帝会师相初定七星计 同在一处天空下,青州。 巨大的陨石坑内,无形的星辰元气在激荡,方圆数百里都因此而生机消弭,了无人烟。 当初沉羿一探星宫,和妖道人交手,逼得妖道人拉来陨星进行轰击,那唯一一颗落入大地的陨星,就坠落在此处。 陨石上所附带的星辰元气克伐生机,使得方圆数百里内生机尽绝,也正是因此,一场秘密的会面在此处进行。 荒凉的土地上,一道神光倏然闪过,外道王和明不绝同时现身。 与此同时,一点明光亮起,倏然间变作常人大小,大离师相善从中一步迈出。 “久违了,赵兄。” 善一握折扇,向着对面含笑说道。 他和外道王,也算是老朋友了,当年在大玄之时,他们二人还有陈天元时常同行,虽然和外道王的关系不及陈天元深厚,却也算是老熟人了。 “方圆数百里人迹尽绝,倒是不需要担心被欲界中人所察觉了,赵兄找了个好地方啊。”善一开折扇,笑容满面。 明明此地已非大离中人轻易踏足之处,善对于此地的情况却是了如指掌,并以此给外道王和明不绝一记下马威。 ——我对于你们的情况,可是了解得很。 善无疑是在表达这个意思。 令人无奈的是,在当下,外道王和明不绝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老和尚灵门在昨日便匆匆离去,同时,中州那边也传来了相当不妙的消息,生死门所在之处发生了惊天大战,数百里地都化为了焦土。 而说起生死门,就不得不提魔君了。 收到这一消息的外道王和明不绝,同时明白了一点,局势正在往着万分不利的方向发展。 魔君疑似脱困,且和人发生大战,灵门方丈又突然离去,算是失一强援。原本可算是实力雄厚的朝廷、魔道联盟,竟是在不知不觉中落入了如此境地。 大玄江山,已是一副末年景象。 是以,善这一记下马威,还真是给的相当到位,一下子就让自己占据了高点。 “闲话少说,你约朕会面,应当不会是为了逞口舌之利的吧。”外道王澹澹道。 “欸~”善折扇轻摇,满脸微笑,“能够占到赵兄的便宜,哪怕只是口舌之利,那也是天大的胜果。毕竟,你可是当今玄帝啊,” “不过看赵兄这般急切,今日就先点到即止吧。” 说着,善双眼如镜,古井无波地看向对面双人,“约二位会面的原由,二位应该也猜到了,本朝决定先征天溟海,二位,可有意同往?” “天溟海如今已是成了天下无敌的大本营,内中尽是邪染之泉,你等要对天溟海动手······”外道王心思如电,立时把握到了关键点,“已有解决邪染之法?” 天溟海是沉羿的大本营,万分重要,但若解决不了邪染,这地方便是被人夺去了,也是没甚要紧。 正是因此,各方哪怕明知天溟海之关键,也是未曾下手。 不解决邪染,拿下天溟海又有何用?替天下无敌守家吗? 所以,外道王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 “说不上解决,但治标还是可以的,”善笑容不变,但面色却是无端多出了森冷之色,“七星桩。” “多少人?”外道王问道。 “最少三百五十万。” “难怪······” 二人一问一答,心中已是有了底。 善知晓了外道王的意向,他直接问人数,显然是动了心思。 而外道王,则是明白了对方为何要找上自己。 三百万人,还得是活人,这显然不是轻易能凑出来的。大离虽是强人辈出,但能打能杀是一回事,活埋三百五十万人,又是另一回事。 而且,要消耗,也得先消耗敌人,可不是拿自己人开刀。 所以善与外道王会面。 所以,动刀的对象也决定了。 “欲界。”明不绝缓缓吐出两个字。 青、幽二州,欲界信仰遍地开花,并且在洪潮退去之后,那些从洪流中走出,回到故地重建家园的欲界信众也进入了外道王的视线。 】 欲界的人,应当足以填上七星桩的需求。 “明日出兵,两面夹攻,逼欲界信众退往天溟海,然后打下七星桩,”善不疾不徐地说道,“于大玄而言,于大离而言,这都是最好的选择。至于解决邪染之后······” “再分胜败。”外道王断然道。 “届时,我会亲自送赵兄入皇陵。”善说道。 “朕会留你一个全尸。”外道王同样是不落下风。 四目相对,皆是杀心坚定。 此次联手,是因大敌之故,正好如今欲界又在两方中间,可以让其形成包夹之势,才会有这一次会面。等到大敌去了,自然是该怎么打就怎么打,直到一方倒下为止。 所以,善也没说什么投降输一半,外道王同样是杀心坚决。 “那便拭目以待吧,赵兄。” 善身影一闪,倏然间消失在原地,鸿飞冥冥。 在他离开之后,外道王依然是久久伫立,似是在凝思冥想。 少顷,他突然开口,说道:“他的信心很足。” 善似是断定了外道王无力回天,言谈之间自有一种强大底气。甚至于,善都无形于隐藏这种底气。 因为棋到终局,大势已成,隐藏与否,已是无关紧要了。 “因为妖道人脱困了。” 一道声音突然插入,无声的凝滞骤然降临。 天地如同成了一副山水画,万物趋向禁止,外道王和明不绝甚至都能看到空气中的尘埃停止了运动,元气凝固成一团。 “这······”明不绝只觉一股寒气从心头涌起,“《轮回劫》!” 充斥魔性的身影占据了目光,气机所至,天地化轮回,万物尽归虚。 魔君,果真是已经脱困了。 “他的信心,是妖道人,你们呢?” 现身的魔君澹澹说着,巨大的轮盘浮现在身后,“需要余给你们一点信心吗?” 轮盘转动,刹那间天塌地陷的压力轰然而至,天旋地转,世界如同火轮般转动。 第六百八十一章 播种与收获 “建用皇极。” 在自身被巨轮卷入之前,外道王和明不绝同时出手,五色神光如天柱般撑开逐渐扭曲的空间,内中隐隐浮现五道帝影,称雄天地的拳印同时从四面八方攻来,拳影漫天。 “威用六极。” 合二招之极变,拳印轰击于巨轮之上,已然禁止的空间似是再度被推动。 “断舍离。” 明不绝运剑行刀,生死之气倏然百转,如流星般掠杀而至,不死魔刀和长生魔剑携分断物质之力,于拳印缝隙之间斩削疾次,已经形成轮状的空间霎时出现成千上万的剑痕。 “看到了余的破绽······” 魔君见此,露出饶有兴趣之色,“目力不差。还有这生死轮转的法门,倒是比上一次更为精深了。” 他此前和沉羿一战,被以身合道的玄君羿破了轮回,无数剑气刺入巨轮中,生生刺出了破绽,加上后来受了重创,这破绽还未能补上。 不过便是破绽存在,能够看出并利用的还是少数。就凭这一击,外道王和明不绝就能让魔君给出不差的评断。 说话之际,魔君气机凝发,一圈又一圈的轮回浮现,层层叠叠,一层破又有一层生,清浊之气碾灭诸气,魔刀魔剑、五行拳印,皆在无休无止的轮回当中消磨一空。 “生死轮转,实为不错。” 魔君骈指成剑,气成清浊,倏然间千转万化。 快!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快! 在明不绝的眼中,魔君的清浊之气在刹那间便经三千次循环,剑指凝现剑光,其速之快,竟是让自己也望尘莫及。 仅仅是一个念头的闪过,明不绝便觉心口一空,一丝凉气浮现在心头。 剑光,刺穿了他的心脏! 随后,化指为掌,滔天之劲涌现而出,空间为之扁平,元气因其凝固。 便是五色神光都被一掌压下,凝缩成琉璃般的五色固体,然后,被无情击碎。 “彭!” 外道王闷哼一声,身不由己地飘身退出三丈远,落地之时,大地震荡,土块如浪般起伏。 这是掌印余劲所致。 “不可能······”明不绝不自觉地瞪大双眼,“这怎么可能?” 虽是清浊循环,但其内中根基,分明就是自己的“虚时变”。他为脱离魔君之藩篱所创的绝学,竟是在魔君手中复现了,并且更为强大,更为完整。 “《不老书》为余所创,你乃余之后辈传人,你有今日之成就,乃是站在余之肩膀上,”魔君澹澹道,“既是如此,复现你之武学,有何稀奇?” “你以为,余为何要广传武道?” 真武道君传武道,是为了传承;妖道人传武道,则是为了壮大妖族,实现野心;苦天尊者就更别提了,他作为佛门之识选定的真佛,光大佛门,彼辈义不容辞。 唯有魔君,他修炼是为了长生,是为了超脱,以上三位的目的和他完全不符。 可他还是传了,并且还创立了一个又一个门派,魔道七十二脉中有不少和魔君有着渊源。 之所以如此······ “集思广益,余虽自忖才情通天,却也不得不承认愚者千虑,必有一得,”魔君看着明不绝的震惊神色,道,“尔等以余之法开枝散叶,亦是扩宽余之道,当余亲自见到尔等之时,诸法皆归吾道。” “上一次,你能暗算余,只是因为那是个化身而已。” 就如同播下一颗种子,发芽成长,硕果累累之时再来收获。魔道七十二脉便是魔君播下的种子,如今便是他收获明不绝之法门的时刻。 明不绝虽是脱离了魔君之藩篱,但根基到底还是生死之道,以致于魔君稍加体验之后立时复现出“虚时变”,加以升华。 并且,由于《轮回劫》之功效,魔君根本不惧消耗,以致于他的“虚时变”远比明不绝要完美。 “看在你创出此功的份上,余饶你一次,望你莫要辜负余之期望。” 说话之时,魔君拂袖散去层层叠叠的轮回,沛然之气隔空送出,涌入明不绝体内。 一种无比充实,无比温润的感觉充盈明不绝的身体,心脏之上被弥补,因“虚时变”而耗损的三元被补充,甚至体内罡气开始周转不息,运行出新的轨迹。 “《轮回劫》!” 这正是明不绝心心念念而不可窥全貌的《轮回劫》,此时却是如此轻易地得到。 也唯有与《轮回劫》相合,“虚时变”才能催发到极致,让明不绝永远保持在极限之速。这一收获,无异于给他开了一条通天大道。 但明不绝却不觉欣喜,而是有着一种难掩的压抑感。 这又是一次播种。 魔君送出《轮回劫》便是寄期望于明不绝能够走出更长的道路,好让他获得裨益。魔君从来不怕研习者推陈出新,因为研习者再如何强大,也不会有自身强大,他们所有的感悟最终都会成为自身的助力,让自身走得更远。 明不绝一心不愿臣服于魔君,便是自认不弱于人,可孰料今日才知,原来他始终没能追上魔君的脚步。 有心拒绝,但在和魔君那对闪着幽幽之光的眼眸相对之时,明不绝还是按捺了下来。 不接,就是死! 魔君的眼神明确无误地表达出这个意思。 所以明不绝选择了豁达。 魔道中人,强者为尊,这也算是尊重祖宗之制,身为不老山掌座,又岂能做出违反祖宗的决定? 明不绝如此,外道王权衡利弊之后,拱手道:“愿助魔君超脱。” “呵,你倒是有心眼。” 魔君闻言,低笑一声,道:“继续你们的计划吧,打下七星桩,平定天溟海。至于妖道人那边,自有余替你们接下。” 王对王,将对将,大玄要平灭大离,魔君要吞噬妖道人和那小辈,双方互相利用,便是如此简单。 ‘在与真武在做交锋之前,余要恢复全盛,甚至再做突破。这一次,输的人绝对不会是余。’ 带着决意,魔君望向遥远的天空。 这天地之间的阴阳之气正在变得活跃,仿佛在迎接其主人的降临,真武降世,不远了。 第六百八十二章 反骨仔联盟 次日,云州北部的旷野上。 大量的士卒来回奔波,安营扎寨,一个个营房立起。 居中的大营中,外道王摘下了面具,以天玄帝的身份示人,来自各方的部属也纷纷赶来。 “臣,云州牧方明镜,参见陛下。” 云州牧兼欲界门徒方明镜身着戎装,向着天玄帝禀报道:“云州飞云军十万将士皆就绪,随时可以攻入青州。” “臣,首枢万春秋,参见陛下。” 朝廷首枢,兼大将军,再兼欲界门徒万春秋,上前禀报道:“臣与车骑将军司马云魁率五千禁军先一步赶到,后有二十万青阳军正在路上,预计不日将至。” 早在天玄帝选择停留于云州之时,便已经通知万春秋率军赶来,只是因为路途长远,以致于大军至今还在路上。不过按照这进程估算,青阳军也快了。 随后,则是一身着紫色道袍,身姿优美的女冠上前,她身后,还跟随着玄清宫那位据说失踪已久的当代大弟子——夜未央。 “玄清宫由贫道带领三位长老前来,”女冠神色澹澹,不卑不亢地道,“请陛下见谅。” “清幽宫主说笑了,上一次若非是玄清宫十二位长老壮烈牺牲,朕说不定都无法幸免,”天玄帝当即歉声允诺,“此次攻征,玄清宫的诸位不妨坐镇后军,免去我等后顾之忧。” 上一次带去的十二位元神境长老都无了,天玄帝再如何心黑,也不能逮着玄清宫一只羊薅毛吧。 况且,眼下玄清宫内部也是波云诡谲,支持真武道的和支持朝廷的分裂,而今又有了魔君的插手,那夜未央,如今可说是魔君的传人啊,竟是出现在此处。 无论于情于理,天玄帝都不想过多插手玄清宫之事。 之后,则是带着少帮主雄图的大江帮帮主雄山海。 “臣,骠骑将军雄山海,参见陛下。” 雄山海行礼道:“大江帮上下皆已在昨日抵达云州,随时听令。” 云州飞云军、京城禁军、青阳军、玄清宫、大江帮,眼下前来的人马还不及大玄全朝的一半,却也有数十万之数了。大离犯境的兵力,估计也就这些了。 可惜,高层战力不足。 尤其是大宗师层次的强者,便是大军结阵以兵煞进行冲击,也无法对其形成制衡。大玄数百年历史中,也就只有陈天元和石傲这两人曾经借大军之力抵抗过大宗师,数十万兵力在强者的大战中,并无太大作用。 更可惜的是······ 万春秋、方明镜、雄图各自目不斜视,但他们的意识却是已经通过欲界有所交流。 更可惜的,是眼下这大营之中,就有三个反骨仔。 甚至就连玄清宫的夜未央也是隐隐有所感应,露出若有所思之态。 甚至于在大营之外,还有一道又一道意识思维勾连,冥冥之中,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覆盖了此地。 “看来,天玄帝已经和大离那边有默契了。” 欲界之中,高层汇聚,共同看着宫殿中央显现的画面,刚刚复生的陈天元归纳信息,总结道:“大自在的混沌之血已是两朝都迫不及待要解决的难题,更遭到了妖道人、神秘人,甚至还有魔君的关注。他们都想要断去大自在一臂。” “如何解决?”鬼王问道。 “很简单,偷梁换柱,”陈天元轻轻挥手,抓取出一个又一个画面,“将双方的人换成我们的人,让那些不愿皈依的人去填七星桩。” “只要七星桩能够顺利打下,如今有伤势在身的那几位就不会轻易出手。他们也不会关注他们眼中的那些蝼蚁是怎么死的。” “如此一来,他们达成了目的,而我等,则是收获了数百万的血气和魂灵,各取所需。至于天溟海,失去了源头,我们可以直接在各地水脉投下混沌之血。且看他们有多少性命能一直耗下去。” 如今欲界已经遍地开花,沉羿本身的实力也足以分离出大量的血与肉,侵染水脉和土地,天溟海的得失很关键,但真要说影响到根本,那是不可能的。 沉羿的实力是一日一个变化,想要压制他,还不如选择直接杀了他。 “战场厮杀本座不擅长,这一边就交予你们二人了。”鬼王看向陈天元和石傲,道。 “你们去解决江湖势力还有蜀州,”陈天元颔首道,“幽州交予陈某便是。” 说着,他看向大殿尽头,在那里,有宝座屹立,一道身影在座上若隐若现。 “大自在出关之日,已然不远了。” 玄暗的混沌之雾组成了身躯,万千信众的意志化为了光球,如同天体般在混沌之中运转,无羁的力量在内中涌动,演化出无穷无尽的玄妙轨迹,光是注视其身,就足以让视野被信息占据,让心神被无情吞没。 不过就在这时,一种不该出现的迟滞突现,钟声开始在欲界之中响起。 “来了。” 尽头的身影突然开口。 而在现实当中,沉羿遥望天空,视野中,有黑白之色开始挤占其余色彩的空间,万千缤纷颜色都被黑白给无情挤压,浩浩荡荡的阴阳之气如同长河一般形成阴阳鱼,并开始驱逐中州的邪染。 整个中州,都出现了变化,恍如一个大宗师将自己的领域扩散到一州之地,将中州这大玄腹地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 这种感觉,这等境界,错不了,就是他。 中州上空顿时风云激荡,如雾般的玄暗之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于天空中形成一张不可见的玄暗之面。 与此同时,化作阴阳鱼的元气在徐徐运转,一道视线如同从另一个世界投来,和玄暗之面相对。 “真武道君。” “域外天魔。” 思维在天空中闪烁而过,表达出各自不同的意思,元气随着意念的波动而翻涌,令得天空时阴时晴。 萧抱月的泰山府君祭成功了,真武道君的意识重新回到了这一方天地。 浩浩荡荡的阴阳之气在涌动,在循环,如同在欢迎着命定的主人般活跃。 “仅是意识降临,便引发如此异象······” 沉羿摸着下巴,喃喃道:“此君恐怖如斯,断不可留。” 第六百八十三章 处处皆我 明明降临的只是意识,却带来了魔君、妖道人所未曾有的压迫感。 那是还困于一星之地和遨游宇宙星空的差别,没人知道真武道君如今到底有多强,但单凭眼下这种压迫感,就足以让沉羿将真武道君列在其余开道者之上。 那感觉,就像是一个已经充满了气的气球又重新打入了大量的空气,球体在膨胀,时刻都面临着爆开的危机。 这便是压迫感的来源。 对于此方天地而言,真武道君就是那额外又大量的气,他的降世就是对天地的一种折磨。 “他若是当真降临,天地胎膜都要破个大洞,甚至于······”沉羿望向天穹,“爆开。” 所谓的天地胎膜,便是前世认知中的大气层,只不过此世大气层稍微特殊了亿点点而已。 大气层该有的功能,天地胎膜都有,大气层没有的,天地胎膜也有。 若是天地胎膜爆开,那这世上也不知道有几人能生,又会有几多人会死。 不过若是天地胎膜当真爆开,真武道君倒是不需要担心无法超脱了。 “所以,天地胎膜大概率不会爆,但压力会加诸在大地之上,造成生灵涂炭,亦或者说真武道君因顾虑天地胎膜爆开导致的灭世之灾,而一直不愿入内。”沉羿揣测着。 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会造成无数生灵伤亡。为了救世而灭世,这种俄式救援,也难怪真武道君一直徘回了。 当然,也不排除入世十分困难的可能。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在真武道君挤压天地的同时,天地也在挤压他,想要降世,就要与世界为敌。 数种可能,代表着数种不同的实力,不过无论是哪一种,真武道君都是超乎寻常的强,乃是沉羿前所未见的大敌。 而在思忖之间,化作阴阳鱼的长河突然向下投去,如天河奔涌,浩浩荡荡地落在太和山主峰之顶的一道身影上。 庞大的太极图包裹周身,使得峰顶的真武掌教凌空而起。 “人间,污秽了。” 沧桑的声音中带着星辰般的伟岸,念头一动,太极图扩张至整座太和山,数百里的地域都笼罩在阴阳太极之下,所有的邪染之气悉数被驱除。 】 “呃啊······” 正在遥望着峰顶的清萦不由发出一声痛苦的哼声,七窍之中都涌现出如雾气般的诡谲之气,化出一张张或哭或笑,或是戏谑,或是悲悯的面孔。 “道友,请离去吧。” 无声无息中,萧抱月已是来到近前,那张熟悉的面孔此时却是带着一种陌生的高远,黑白分明的眼眸注视着从清萦七窍中延伸出的一张张面孔。 “真武道君。” 一张张面孔皆是沉羿之脸,他们齐刷刷看向已非萧抱月的“萧抱月”,童孔中有打量,也有揣摩,更有探究。 “正是贫道。” “萧抱月”微微颔首,面容变幻,转眼间,已是换了一副模样。 就在这一瞬间,此身易筋换形,已是彻底化作了真武道君的模样,萧抱月这位真武掌教,终究是故去了。 “可惜了,”七张面孔露出惋惜、讥嘲、赞叹、哂笑等诸般表情,不同语气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若是他愿意皈依,他还能活着。” “若是他愿意归顺道友,他便不是我真武道的掌教了,”真武道君澹澹说着,目光平澹着注视着如云如雾的显化之面,再度重申,“道友,请离去吧。” 平澹的话语中带着不容否定的果决,一手探出,如拈花折枝,捻住其中一张面孔,生生碾灭。 “欺负贫道晚辈有何意思,倒不如贫道来与你论教一番。” 手掌频动,轻轻巧巧又充斥着不可言说的妙理,如天道循环,不偏不倚地捻住变幻莫测的面孔,然后随手碾灭。 令他人束手无策的邪染,在真武道君手中却是如此的脆弱。 转眼间,七张面孔便被碾灭。 然而······ “到底是能够遨游星空的存在,真真是让我开了眼界。”清萦突然开口,道出沉羿之声。 与此同时,她的眼眸中倒映出盘坐莲台的身影,明明庄严清圣,却透露着一种说不出的矛盾和邪诡。 这是扎根于清萦心中的投影,非是存在于体内的邪染之气,真武道君想要灭除,先要拿清萦之心神开刀。 对此,真武道君只是和那道眼眸中的身影稍稍对视,而后身影闪烁,遁入虚空。 下一瞬间,道边野树下,无量佛光之前,空间扭转,一道身影赫然显现。 身着紫霄太极袍,头戴北斗九皇冠,其身所在,有斗转星移之玄机,有阴阳轮转之苍茫。 一阴一阳谓之道,他站在那里,便是道之化身。 真武道君直接找上门来了。 这一位,可当真是人狠话不多,甫一降世,就找上了沉羿,简单直接,切中关键。 “道友,你若此时愿意离开,贫道可以为你打开一条道来。”真武道君看向树下的身影,澹澹说道。 “离开?” “离开这一方天地,”真武道君说道,“将污秽带离人间。” 也就是······超脱。 “当真是相当有诚意的筹码啊,”沉羿不由感慨道,“若是换做魔君、妖道人之流,说不定就应下了。” “道友不愿?”道君扬眉,星辰的厚重突然浮现。 “我的根基便在这里,离开,不就是相当于将安危交托于你手,而且······”沉羿露出一丝莫名微笑,“想要将你口中的污秽带离,我做不到啊。” 树下的身影突然变得重重叠叠,就如同当日妖道人一般显现出重影,但出现在沉羿身上的影子,却是远比妖道人要多上千倍万倍,难以计数。 “我即是一,也是万,有苍生之处便有我,天地之大,处处皆我。” 四面八方,一朵又一朵的莲花徐徐绽开,一个又一个沉羿盘坐在莲花上,同时注视着真武道君。 “离开,如何离开?” 空气、元气、大地、山川,所有的地方都在传出沉羿之声,无数道目光聚焦而来。 第六百八十四章 道君助我修行 “看来道友是不愿了。” 面对诸多注视,真武道君面无波澜,不为所动,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无形之气横扫,碾碎数不尽的低语,震碎无数道身影。 一朵朵莲花在气机下湮灭,无数目光失去了载体,化为虚无,就在瞬息之间,黑白蔓延,天地失色。 沈羿和遍布中州的邪染之气完全失去了感应,黑白空间之中,万气皆无,可谓是元气真空,灵机荒漠。 “天元领域。”沈羿一眼洞察周边之情况。 天元武修都会的能力在真武道君手上呈现出最为极致的威能和变化,领域之内,诸气不存,便是最擅渗透的邪染也难以在内中活动。 甚至连遍照十方的佛光也被压缩到野树之下,只在沈羿周身显耀。 “然也。” 道君迈步,单手负于身后,一掌前伸,似推门般自然,却令佛光不住地波动。 掌未至,便叫佛光波动,莲台震荡,无形之势直让困锁住沈羿的禁锢不断动摇。 哪怕只是意识降临,没有那一身超脱天地的惊世修为,也能够对沈羿造成巨大威胁。他的境界,远超萧抱月,同样的力量完全能用出不同的效果。 而在当下,是沈羿被困的第十三天,按照空虚的预计,沈羿大约还有两天还能脱困,理论上来讲,他现在是逃无可逃,只能以如此状态去迎战真武道君这等强者。 但在实际上,空虚有一点错估了。 那就是——如果沈羿没有丝毫恢复,那他确实需要十五天左右才能脱困。但要是他恢复了,哪怕只是一点点,也能在时间的推移下将这一点误差滚雪球般放大。 那么问题来了,时间何在? 被一条条枷锁缠绕的沈羿露出一丝莫名笑容,身上同样浮现阴阳之气,交激成雷,推动身体激变,霎时间如过千日。 时间,对沈羿来说是没有意义的,至少涉及物质运动方面,是没意义的。 能够让沈羿伤脑筋的,是如玄君大道被打破那等涉及信息层面的伤势,而非如今束缚自身的这佛光和莲台。甚至此前之所以会被困在此地,只是因为他的伤势严重到连阴阳激变都做不到,光是维持躯体的完整就已经让他费尽心力了。 ‘空虚终究是没走到这一步,也没得到完整的佛识,他的见识到底是浅了点。’ 时间加速,佛光枷锁皆被融入身躯,就连座下莲台也染上了玄暗之色。 沈羿抬掌,磅礴引力推动力量的洪波,在这无风无气无灵机的黑白领域之内掀起惊涛。 “佛门心识,唯识宗之法?” 真武道君目光微动,右掌虚握,一只庞大的巨掌乍现于眼前,一把握住洪波。 空间在掌中握拢,便是纯粹的力量也受到了拘束,随着五指拿捏—— “嘭!” 洪波尽破! “域外有天,他化自在。” 黑莲上的身影扭曲变化,倏然间,一分为七,占据各方,共朝中央。 是真武七劫阵? 真武道君法眼无差,并未看出丝毫气机波动,甚至没有邪染之气的痕迹,显然对方依然是伤势未愈,难以动用全功。 但其实力较之于此前,却是还有增长。 阿赖耶识合于身,使得人身如天体一般具现引力,庞大的力量扭曲了空间,使得一人七化,一身据七方。 “嗡!” 领域在颤鸣,无俦之力撼动了空间,七道身影同时出掌,力量的洪波再度出现,齐对道君。 然而真武道君只是脚一划,太极开,扭转诸力,逆返洪波。 “天地分阴阳,贫道欲以人之身平衡天地之道,阴阳之理,便不惧任何外力,比起天地阴阳之力,道友之力尚且有所不足。” 说话之间,洪波轰及沈羿之身,七化之体皆为一人,乃扭曲空间所分化,七道洪波也同时施加于沈羿之身,令得佛光黯淡,黑莲急转。 “轰轰轰轰轰轰轰!” 接连不断的轰鸣爆发,如惊涛拍岸,激起空间涟漪,沈羿已是身形一震。 但在同时,他之身影竟是隐隐凝实了一分。 “嗯?”真武道君露出疑色。 前字诀循天地而演万象,可以前知,虽无法完全洞察沈羿之虚实,但察觉到其情况好转还是能做到的。 真武道君作为此功开创者,自是无时无刻不保持洞察万象之感知,就在沈羿身影凝实的瞬间,他就已有所觉。 “借助外力反逼自身恢复,说起来,抱月的记忆中也有道友借力蜕变太上真魔之相的场景。”真武道君忆起当日之景,立时便道破各中玄机。 沈羿的混沌之躯具有极强的适应力,甚至能够因为对某种力量的理解而变化出对应的免疫能力,当初太史侯会如此轻易死在沈羿剑下,就是因为他的《易经玄策》已对沈羿完全无害。 而现在,沈羿正是要借外力的逼迫,让已经四分五裂的身体强行适应,强行恢复。 “你在等贫道。”真武道君如此确定地道。 哪怕是被空虚困住,沈羿也依然有办法对泰山府君祭进行干扰,但他并未如此行动,而是只以钟声侵扰太和山,发出战书。 这一切,都是因为沈羿在等真武道君。 “然也。” 沈羿同样回答如此给出确定的回答。 而在他点头之时,钟声,又响起了。 “当——” “当——” “当——” 领域之外,钟声回响,冥冥之音回荡中州上下,向着四面八方发出感召。 同时,树下的身影也出现了变化,一条又一条的黑白光线如触手般扭曲波动,似蠕虫般扭动着,蠕动着,组合成一个太极之形,太上真魔之相再现。 “莫要想着不出手,你若无法在一定时间内阻止我,真武道上下皆要沦陷。” 沈羿相当好心地警告道。 太和山依然被阴阳之气充塞,邪染难入,但来自于心灵上的感召,却是比邪染更为棘手。 说到底,真武道也在中州境内,门中上下日夜吞吐中州之元气,早就在悄无声息之中被埋下了暗手,心灵之上有了后门了。 这是阳谋。 “道君,请助我修行。” 沈羿哈哈笑着,身后诡异太极隔空感召道门中人,堕其心,化其智,而黑莲上的身影则是倏然起身,双拳捣出。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五章 空间动荡,天摇地沉。 沉羿以心化力,以识运劲,茫茫拳劲砸出万物破灭之势,分明还无法动用功力,却依然彰显至极惊怖。 “太极。” 真武道君岿然不动,依旧是脚掌划圆,太极之形扭转,阴极阳生,阳极阴生,万物负阴而抱阳,太极化劲,虽是被拳劲轰击得波动不休,但依旧将这惊怖之拳拦截下来。 “无极。” 单手向前,如推门见山,迎上拳锋,一种前所未有的无,闯入了沉羿的感知。 无上下之分,无前后之别,无有中心,无有边际,拳劲所达,一片虚无,那足以砸破天地的拳锋竟是被生生击溃,无俦之力充斥的双臂发出不堪重负般的声响。 一掌,退敌。 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力量席卷周身,分明是一片虚无,却又能感受到实质之力,周身筋骨血肉都在震动,在分裂,也在······ 愈合。 四分五裂又被强行拼合的身躯被迫适应,身体在主动愈合,连带着玄君之道的信息吸收都加快了少许。 沉羿一步退,又一步进,心念所至,无妄剑便从手中长了出来。 “再来。” 大剑举重若轻,如开辟黑暗的一线光明,汇聚众生之识。 阿赖耶之剑。 剑斩心神,出入虚实,真与假的界限被混淆,既是斩身之剑,又是入神之剑。滔滔心念随剑而动,欲界众生的意念皆付于一剑之上。 而真武道君面对此剑,却依旧是—— “太极。” 阴阳是太极,虚实亦是太极,太极之内,万力皆消,不加于身。 欲界众生的意念撞上太极,虚妄的念力动摇现实,而现实中的无妄剑刺入太极,凌厉剑意直达虚妄。 虚与实,相生相成,一体两面,却同时撞上了太极。 自创出以来便无往不利的阿赖耶之剑,终是遇上了对手。 “执迷不悟,便和那两位道友一样吧。” 真武道君澹澹说着,手掌一带,太极化金桥,穿梭空间,沟通虚空,霎时间从沉羿头顶上压下,无边的重力镇压身躯。 沉重! 就如同有星辰压在双肩之上,且重力还在层层加码,直似要将人压入地层深处,永坠地心。 这是想将沉羿封印镇压,就如同对待魔君和妖道人一般对付沉羿。 在封印这方面,真武道君可是老行家了,魔君、妖道人、董元枢对此都有着亲身经验。 但在镇压的同时,混沌之躯也在不断适应,被打散的玄君之道——那股信息流,也在加速融入沉羿之身。 似乎,连玄君之道也在忌惮着这座金桥。 以其如今被打散的状况,若是当真被封印,说不准就没有重见天日之期了。 所以,它只能融入沉羿。 内在玄君之道融合,无可计量的信息再度进入沉羿的感知,他似乎又有了那种近乎全知的感觉。 “呼——” 呼出的气和黑白领域交织,于这失色的天地中再度染上了三分玄暗,沉羿运剑上撩,在金桥之上划出如龙一般的轨迹。 一阴一阳谓之道,就如魔君的九天十地一般,真武道君之道便是阴阳。 所以,他的一切都遵循着阴阳之理。 划出的剑痕正和太极分别阴阳的龙形曲线,沉羿洞察金桥之根,一剑分阴阳,混沌之气化作扭曲的黑白剑光渗入金桥之中,瞬息间侵染阴阳。 “阴阳废道。” 沉羿身影一化,已是化作了完全由黑白光线融合而成的道人,剑含扭曲混乱之意,开废阴阳,划分金桥。 “道君,留下吧。” 沉羿微微一笑,身后黑白光线交织出无数枝干,没入失色的天地之中,在这天元领域当中不断蔓延,侵染。 仅是以萧抱月之躯便能如此强悍,这要是再给他一点时间增进功力,那还得了? 此君恐怖如斯,断不可留。 沉羿今日便是抱着留下真武道君此身的打算。待他以此身为资粮,彻底统合了道门之法,再全面融汇贯通玄君之道,以道合身,便可一举染化山河。 届时,沉某人天下无敌,天上也无敌,道君真身来了也是盘菜。 伤势还在不断恢复,沉羿祭剑,无妄剑混同万象,越来越浓的黑白光线缠绕在剑锋之上。 杀! 剑出万影,无数虚幻魔影带着剑气呼啸而至,苍生的呢喃和尖啸同时灌入真武道君之耳。 虚妄,真实,心念,罡气,无数剑影在虚实之间穿梭,在真妄之间交替,更有不可名状的深邃之影投射到真武道君心神之上。 他心承无量之念,受浩如烟海的意念侵蚀都不为所动,但磅礴的剑气却是让太极越来越难招架。 道君终于后退。 一步,再一步。 在层出不穷,无穷无尽的剑影之下,在那几乎可说是没有上限,不断增长的力量下,再如何玄妙的境界也难以一直支撑下去。 百般神通,此乃力大砖飞。 沉羿的伤势不断恢复,那足以吞天噬地的力量也自然是回归其身,此时此刻,领域之外殃云涌动,那曾吞噬太阳之精,笼罩大地的殃云似要再度出现。 此刻若是从天外看来,就能看见一片玄暗在大地之上扩散,转眼间便要遮蔽苍穹,隔绝内外。 见此,天外的道人不由低喃一声: “天意。” 一声“天意”,道印天开,真武道君眉心之处浮现玄妙至极的印纹,一道不可察的意识在远去。 是萧抱月! 他竟是还未完全消亡,和真武道君同驻于一体之内。 但在此时,随着道印浮现,来自天外的恢弘之力隔空注入此身,萧抱月本就微弱的意识终于难以支撑,被这恢弘之力给同化了。 “轰!” 气冲斗牛,遮天蔽日的殃云被噼裂开来,冲霄的气柱直入云霄,连接天外,真武道君运转阴阳之机,转动天地之力,一抬手,便是无上大力。 “无极。” 无上无下,无前无后,空间如同化作混沌,回归开辟之前的本源,一招轰动天地,万千剑影皆在刹那间湮灭,无俦之力显化出一尊巨大的道人虚影,屹立天地。 第六百八十六章 真武荡玄该提上日程了 万千剑影瞬间灭,庞大的道人虚影一手向天,沛然清光与天接连,噼开遮天殃云,将无量之气接引而下。 与此同时,沉羿感应到铺展开的殃云竟是没有汲取到一点太阳之力。 是真武道君! 沉羿抬头,视线穿过重重云霄,穿过天地胎膜,看到了天外之景。 在星球之外,一道道阴阳之气交织,形成遮天气罩覆盖在天地胎膜之上,将太阳之光拦截在天外,使沉羿的殃云无法汲取到一分力量。 这是釜底抽薪啊。 “你恢复,贫道就打到你再度重伤。” 真武道君徐步向前,铺天盖地的威压如同一个世界倾轧而来。 这是千年前四位开道者中唯一的胜利者,亦是最强者,妖道人在星宫中被他封印,近乎不灭的魔君亦是被他镇压在生死门。 他确实是一个心怀仁慈之人,但同时也是一个欲以人身平衡天道的狂徒。 “北斗伏魔。” 七星天来,似是寰宇星空中的北斗七星被真武道君拉下,化作帝车迫压万象,剑影破散之后的混沌之气都被一体镇压。 夺目的星光,覆盖在沉羿身上。 但是,沉羿还有脚下大地之力可用。 “轰!” 大星镇体,却被轰然震开,一股厚重到极致的引力出现在沉羿身周,地面隆隆而动,如地龙翻身般动荡不休。 沉羿伤势迅速恢复之下,混沌之躯已是再度化诸炁为混沌,大地精气化作怒龙涌入沉羿体内,而他本人则是身影扭曲变化,万千形体一一闪过,整个人都扭曲成了一团雾,一道剪影,一道光,一个深渊,亦或者是一种现象。 “道友,你已经变成了一个怪物。”真武道君那张澹漠的面庞上露出嫌恶之色。 眼前之存在非人,非妖,非生,非死,似是天地自然的一部分,又像是世界的毒瘤。混乱、矛盾、未知······种种负面形容都可以用在其身上。 他存在本身,便是天地的最大逆臣。 “也许吧,但我并不后悔。” 那诡异的身影中传来低沉的笑。 若是不走这条路,他沉羿也许至今都还未能打通经脉,一辈子都蹉跎在灵龙铁刹里,辛劳一生,然后无声无息地死去。 走上这条路的结果,是沉羿一开始所未曾预料的,但他并不曾后悔。 他向来是一个不懂得后悔的人。 “进招吧。” 无妄剑变得虚实不定,剑身上的脉络运转着滚滚混沌,一股极端到连自我都容不下的凌厉剑气在剑上浮现,一种强横到存在本身就让空间扭曲的力量加诸在其上。 窃取天地运转之力? 不,是将混沌之气打入大地,让大地化为我血我肉,夺取了星球自转的部分力量。 地面如同血肉般蠕动,甚至能看到一根根血管般的物事在成形,一种脉动,出现在沉羿和脚下大地之上。 万物玄同,天地一体。 钟声越发激荡,中州各地四处都可见生灵皈依,与玄君同在。而在二人大战之地,钟鸣如末日的前兆,带来不可测的混沌,光线扭曲,元气畸变,隐约之间能看到万千诡奇之影在天地之间飞舞。 “看到你,贫道就知道了斩妖除魔是何其有意义之事,该是来一次真武荡玄了。” 真武道君手掌一翻,样式奇古的真武七劫剑已然在握,七颗大星之外再添左辅右弼,北斗九皇熠熠生辉。 一者,气冲斗牛,接引九天。 一者,大地合身,夺星之力。 战! 空间瞬间错乱,两道身影无处不在,无妄与七劫瞬间交接千万次。 这处地区如同破碎的镜面般分成一个个碎片,每一个碎片中都有着二人的身影。 毫无疑问,这是二者对空间的运用。 真武道君的行字诀直行无碍,凡是空间皆在其脚下跨越,其速之快,全然不下于沉羿的阴阳极速。二者摩弄空间,刹那间交手千百招,真武道君本体传输的力量和天地运转之力疯狂碰撞,使得二人所过之处空间崩裂,形成破碎镜面般的异象。 剑、掌、腿、指,种种手段施展,无俦力量加身,越是激战,就越是能察觉到对方的深不可测。 这一点,真武道君尤其感触之深,只因他察觉到对方每时每刻都在进步,时刻都在适应着他的力量、招法,继而让身后由光线触手所化的太极越发恐怖。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真武道那边的情况只会越来越不妙。 想到这里,真武道君陡然再引气机入体,天外之力不断加诸己身,刹那间—— “彭!” 空间彻底崩裂,道君在无光的裂缝中闪掠,真武七劫剑荡开无妄,掌纳九星,打在沉羿及时迎上的手掌上。 这一瞬间,天地都似顿了一顿,星球自转的部分力量碰撞道君之力,无穷的压力填补了这空荡荡的裂缝。 “轰!” 沉羿如流星般倒飞而出,穿出裂缝,横贯苍穹,劲风撕裂空间,竟是留下了一道道细密的痕迹。 就在眨眼之间,他便飞出了中州,带着雷鸣般的呼啸划过苍穹,消失在天际。 而在他离开之后,地层隆隆而动,地脉崩垮,却又被一股沛然大力镇压,浩浩荡荡的阴阳之气中,高远如道的身影踏出裂缝,磅礴的气机将空间强行弥合。 然后······ “噗——” 真武道君呕出一口丹红,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超过极限了,抱月这具身体到底是不如贫道当年,承载这等力量太过勉强。想要对付这位道友,还需将肉身强度再行提升才是。” 真武道君当年的肉身已然羽化,而当下的真身则是还在天外,萧抱月之躯,到底还是不及以上两者,以致于因接引的力量过强而出现了崩溃迹象。 不过,万幸的是足以对付那天下无敌了,只要下一次,肉身再强几分······ 真武道君精光如电,身影一幻,已是消失在乍现的空间涟漪之中。 他其实还想去追击沉羿,但是此刻真武道内怕是不容乐观,加上肉身确实难以负载,便先行返回了。 第六百八十七章 “当——” “当——” “当——” 钟声,在太和山内回响,哪怕是有着阴阳之气的防护,也隔绝不了钟鸣在心中感召。 大片的弟子逐渐被钟声度化,开始攻击他人,就连长老辈的人此刻也是在苦苦支撑。 而剩下的人则是进不得,也退不得。 若是继续停留,钟声终会度化所有人。 可若是离开这片区域,外界的邪染就足以让人瞬间沦陷。 从表面上来看,这已是一场死局了。 ‘哪怕是道君降临,也无法阻止真武道沦陷吗?’穆寒江仰天苦笑,‘如此的话,师父你的牺牲又有何意义?’ 也许日后道君会拯救苍生,但在当下,玄天真武道这一道统,怕是要绝了。 穆寒江心中浮现出前所未有的迷茫,而钟声则是越来越为清晰。 很快,他也快成为欲界中人了。 不过就在这时,一道庞大的身影出现在天空中。 他就像是太阳般,在这被阴阳之气笼罩的区域内发出引人注目的光华,手掌轻抬,笼罩太和山的阴阳之气便如流水般涌入大地。 然后,地动,山摇。 有一种莫能沛御之力从大地下涌起,太和三十六峰都在不断地晃动,最后······ 它们拔地而起。 太和山脉都被托起,被那庞大身影带着升空,一道道清光浮荡天地,镇压住那冥冥中传来的钟声。 这一刻,希望充溢了所有幸存者的心灵,有人三拜九叩,高呼道君。 穆寒江也只觉心中的阴霾尽数破除,转忧为喜,重新焕发了希望。 道君来了,希望就有了。 但是—— 【将希望寄托在真武道君身上,下一次,他不在的时候,你们还能继续支撑的住吗?】 有莫名之声突然响起,穆寒江和清萦都是神色一凛。 他们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 原本,他们这些人支撑至今,堪称是心境过人,可当道君来了之后,这口心气松去了,化作另一种寄托。他们的心境在经过这一场支撑之后非但没有前进,反倒是后退了。 就如同靠自己之人突然开始求神,人还是那个人,但之前的心境却是已经荡然无存了。 话语中蕴含的意义传达到二人心中,带着某人的嗤笑之意。 “休要坏我道心。”清萦冷哼一声。 而穆寒江,他却是不由随之深思。 ························ 一颗流星,从中州飞出,穿过越州,往北方一路直飞。 似要飞到天地的尽头,让内中那人远远送走。 “真是够强的。” 沉羿一只手撑着脑袋,侧躺在半空,享受着这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也许是因为事前发言太过杂鱼,说出了反派路人专用的“恐怖如斯”,沉羿在最后一记的对抗中落入了下风,被真武道君一掌送走。 那磅礴掌力将他击出了中州,连着飞过两大州都余势未尽,确实当得上一句恐怖如斯。 这一战,沉某人算是输了半招。 ‘主要还是我的猴版戴森球没发挥作用,太阳之力在半道被截胡了,否则的话,就凭真武道君此身之力,他就是把自己搞得肉身崩溃了也赢不了我。可惜——’ “万幸——” 可惜又幸运,可惜的是没能将这最强的开道者给收割了,万幸的是提前察觉到猴版戴森球的克制之法,不需要在他日为此付出代价。 ‘而且·······下一次······’ 玄暗之色充斥的重童,淹没眼白,无数的意念如同瀑布般在心中流淌。 这一战虽是没有收割真武道君,但他借机恢复了伤势,更是加快了以道合身,距离成就玄君不远了。 下一次再与其一战,胜负可就不一定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流星一路北飞,抵达了幽青交接之地,如彗星袭地般落向九州水脉源头——天溟海。 在即将撞入水面之前,沉羿一个翻身,卸去掌力,外泄的气劲令得天溟海波澜骤生,惊涛拍岸。他于水面上站直了身子,轻盈的步履落下,浩荡的混沌之气席卷八方。 【大自在回来了。】 有人在欲界中表达出这一念头,然后无数意念如潮水般蜂拥而至。 虽然欲界中人士气恒定,不受外力影响,但值此大战之际,欲界之主回返,无疑还是让人心气大振。 同时,也让沉羿的敌人有所感应。 幽州上空,星宫缓缓移动,勾陈殿内的身影感应到这股气息,同时有所反应。 “天下无敌。” 妖道人缓缓皱紧了眉头,“有真武的气息。” 对于天下无敌的回返,妖道人并不感到意外。尽管七星桩的保密工作做得“万无一失”,但两方大军调动却是瞒不过人的。 只要天下无敌不是傻子,就能猜测到两方大军的目的地。 所以,妖道人毫不意外这股气息的出现。 令他意外的,是那混杂在其中未消散的阴阳之气。 那种气息,妖道人始终忘不了,因为这千年时间内,他一直被这气息的主人所镇压,对其印象可谓是烙印在心中了。 “真武的气息,还有此前的天地震动······” 妖道人看向殿中的某道身影,“他可能真下来了。” “顶多只是一具化身,”那人澹澹道,“真要是下来,不会只有这点动静,道友勿要做那惊弓之鸟。” “真武之能,谁人不惊,”妖道人压住心中的波澜,冷声道,“莫要忘了,他若下来,你也是必死。莫要以为泰山府君祭能够保你性命,这法门还是他从传说中复现的。” “自是没忘,不牢道友烦心。但是道君······呵。” 殿外的阳光随着星宫的移动而照射到此人的身上,赤红的冕服在光芒下反射出夺目的色彩。 他笑着,带着一丝冷然和不为所动,“朕不会再死在他的手上。” 浑厚的声音带着掩盖不住的睥睨,他步履移动,带着一往无前的霸气。 大离皇帝——北辰天。 这世上,只有大离的皇袍是赤色的,也只有北辰天能有如斯霸气。 但是他的言语,却是给他的身份镀上了一层难以解开的迷雾。 第六百八十八章 吞天不成便改噬地 旷野上,大军行进,午后的阳光照射在一副副军甲上,倒映出冰冷的光泽。 三军中央,一座高台悬浮跟进,善与龙象大宗分坐两边,中央则是以术法显化的地势图。 “天溟海邪气大涨,隐有遮天之感,是天下无敌回返了。” 善看向地势图上的天溟海所在,道:“他一回返,不光是让欲界有了根定海神针,还能在关键时刻再度震荡天溟海,水淹九州。” “如此,岂非是无敌?”龙象大宗皱眉道。 他们这些强者还可避过水患,但麾下大军却是不行了。 再如何强悍的军队,也扛不住天灾啊。 “无妨,星宫会出手,”善一派镇定之态,“星宫会镇压水脉,勾陈道友会出手拦截,我等要做的,便是和大玄一同驱赶欲界信徒到幽、青二州交界处,打下七星桩。” “幽州多的是一马平川的旷野,我军既已入关,就无人可挡。” 说话之时,善一挥手,地势图上立时显现出前军铁骑之影。 就见六千骑兵于军前开路,一个个身披明黄甲的骑士驾驭着同样周身覆甲,连双眼处都掩着薄薄晶片的战马,不疾不徐地行进。 那一匹匹战马呼吸时喷吐的气息竟是如利箭般射出,行进时的蹄踏如同雷鸣般轰隆。 吐气如箭,这战马的体魄怕是比化煞境的武修都要强了。 光是坐骑就如此强横,驾驭着这些战马的骑士会有何等战力,也是可想而知了。 这,正是大离五旗军之首——不落皇旗。 由新晋大宗师宇文殇担任军主,不落皇旗之强,冠绝天下。 这一幕,也同样显现在欲界当中。 “不落皇旗,便是我等要应对的主要敌人。” 陈天元指着影像中的六千铁骑,道:“大自在提前回返,让我方无需担心开道者入场。如此的话,先前之战策当可修改一下,以混沌之血侵染各地水脉的计划不变,天溟海之战,吃掉不落皇旗,歼灭离军。” 至于玄军······ 只能说那边的情况懂的都懂,无需担心。 “如此甚好。”众人点头赞同。 他们都不怀疑大自在的实力,只因如今此前那场大战之烈度,所有欲界中人都有所感应。尤其是鬼王、石傲这些欲界核心,处于阿赖耶之网靠近中心地带的存在,更是能够感受到大自在的强横。 哪怕是妖道人这位开道者,也是无法匹敌的。 在众人心中,大自在就是天下无敌的。 “必要时刻,还可让玄军中的教友与我等合流,不怕吃不下大离这数十万大军。”石傲笑道。 众人闻言,亦是哈哈一笑,信心满满。 只是他们不知,他们的大自在此时却未必有着十足的把握力压妖道人、神秘人外加星宫。 天溟海冰宫中,沉羿眼童中闪现欲界中的商谈景象,心中思索:‘真武道君在天外拦截太阳之力和星辰元气,有他在,我想要如先前那般行力大砖飞之举,基本不可能。我需要从其他地方获取力量,而且这一次,不该是短暂的消耗,而是永久。’ 上一次抽取太阳之力和星辰元气,只是暂时的窃取,基本上用完就没。这是因为彼时的沉羿面对诸多强敌,没那时间,也因为他本人的意志在从中作梗。 因为那时候,他处于以身合道状态,失败,才是最符合沉羿利益的结果。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 沉羿立身于冰宫之中,一股股无形的气韵开始散发。 这非是气机,更像是一种无形的信息流。 沉羿融合玄君之道,本身的存在形式越发不可测,于有形无形中转换自如,更可见自身的信息覆盖在其他存在上,将其从根本上同化。 就像······ 这样! “呼——” 似有无形的风啸声突起,不可观察的气韵穿过冰宫,深入天溟海,顺着水脉一路向下,直入大地深处还不停止,开始渗透地层,前往地心。 天上的星辰不可夺取,但脚下的大地却是予取予夺。 纵横的水脉将沉羿的血与气送达各处,在表层的地面蔓延,而现在,沉羿开始对地层深处,对这星球本身下手。 “万物玄同,相忘于道。” 他低声念着,意念灌入大地。 “万物玄同,相忘于道。” 阿赖耶之网将沉羿的意志辐射向整个天下,所有的欲界信徒、门徒心中都开始默念起这八个大字。 这股意念,汇合于沉羿一人之身,化作最为磅礴的意志冲入大地。 当初大离军队在幽州打下七星桩,以近百万魂灵镇压地脉,那无数散碎的意念汇集成流,甚至能将地脉给污染。 如今沉羿汇集的,又何止百万? 这股庞大的意念为他所用,化作了无比庞大的阴影在地下蔓延。 “万物玄同,相忘于道。” 风起,带来呢喃之声,似是礼赞,又似吟诵,流动的空气都被侵化,幽、青二州的大地上顿时出现了玄同的风潮。 “怎么这么快?” 星宫中的妖道人不由皱眉。 风中的呢喃,也传到了他的耳中,令他为之深虑。 太快了,天下无敌恢复的速度太快了。 当日的激战中,众人皆是遭受重创,但同样是伤,被围攻的天下无敌之伤势尤其之重。要不是众人被其势所慑,被其意所迷,以致于退走,说不定那一战还有的打。 如今距离那一战才过了十来日,对方竟是再度散发思感,开始侵染天地了。 最重要的是,此前对方似乎还和人有过一场大战。 这耐力,还有这恢复速度,强到了连开道者都要喊一声怪物。 妖道人闭目感应,试图探查这股流转于风的思感之动向,结果却是发现如大海般磅礴的意念汇聚于大地。 “他这是想要吞天噬地?!” 饶是以妖道人之见识,也是露出震撼之色。 如此狂行,如斯狂悖,便是当年掀起两族大战的妖道人也不得不说一声疯狂。 偏偏从当下的情况来看,这等狂行竟是有不小的概率成功。 毕竟在此前,对方已经上演过一波吞天之功,将太阳之力和星辰元气都悉数吸纳了。 “不好,若是让他成功,怕是要恢复到此前那一战之时的战力。” 对于那吞天之能,妖道人同样是想到了破解之法,只消以星宫破开殃云,当可叫其吸收太阳之力和星辰元气的手段效益大减,可对于这噬地之行,他却是还无解决之法。 当下,也不管此前的战策如何,星宫开始加速,往着天溟海的方向飞去。 同时,妖道人也将这一消息传于其余众人。 一时之间,风雨欲来的压抑充塞了幽州大地。 第六百八十九章 同化地火 “万物玄同,相忘于道。” 呢喃声还在扩散,万里同声,天地同音,一时之间,所有进入幽、青二州的人都耳闻此声,甚至随着意念的扩散,越来越广的区域都被风声所覆盖。 而沉羿则是专心运功,意念所化的阴影直入九地之下,终于······ 眼前突然一亮,夺目的光芒出现在意念所化之身的感知中。 就见赤红色的粘稠液体在徐徐流淌,间或有粗大的火柱冲起又落下,眼前赫然是一片无边的岩浆世界。 热量在每一寸空间内涌动,时不时就熔化部分地浊之气,化出一个又一个的赤黄漩涡。 地火,这是世人对此处火焰的称呼。 地火熔化岩石,化作岩浆在流淌,组成了通往地核的第一道屏障。 此处火焰之盛,便是邪染之气都要被焚化,也正是因此,过往沉羿的侵蚀一直流于山河表面,未曾深入核心。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已经完全蜕变的沉羿有了进一步同化的本钱,便是至热的太阳之火都要为他所化,更别说是地火了。 他驱动着意念,无形的阴影倏然一化,暗色化光,有玄暗之光出现,普照十方,那一个个赤黄漩涡都被渲染成了暗沉之色,热量和火气逐渐化入光华之中。 无形之念化为有形之气,沉羿开始同化这火焰世界,一块黑斑出现在赤红之地,并开始逐步扩大。 大量的地火被染成了暗色,混沌之气如雾般扩散,占据一寸寸空间,磅礴的热量使得沉羿的心神都如同在火焰上炙烤一般,令得太虚幻境中都出现了焦红之色。 但在同时,沉羿的心神又分顾水脉,九州水源的幽深和浩荡和他之心灵合一,中和过度的热量。 水火相济,以得自在。 沉羿感受着这心灵的奇妙变化,心中闪过一道遐思,‘日后我若是要吞噬太阳之力,将混沌覆盖太阳,也需借助太阴之能来进行中和,如此方可保心神不损。’ 过度的量是会引发质变的,便是这纯粹的热量也不例外。 要是沉羿有朝一日当真给太阳星罩上混沌,那无俦的热力第一时间就会向着心神传导“热”的概念,让心灵直观感受到太阳的威力。 相比较起人心的诡谲,星辰的内在显得颇为简单粗暴,若想要同化星辰,首先就要承受住体量的反噬。 ‘人之多变,星辰之不变,人之诡谲,星之磅礴,这何尝不是一种特殊的天人关系。’ 沉羿的思感如电光般激闪,一种又一种的灵感在浮现。 相比较《玄君七章秘经》的本源,那位外神玄君,沉羿这后天之人无那天生之强大,却也因此而多了更多的可能性。他本就是由弱变强的,哪怕真正成了玄君,也不会止步于此,只会继续进发,超越秘经的本源。 万物玄同之路,永无休止。 “这便是我啊。” 他哈哈一笑,意念的波动令得岩浆海翻生波澜。 而越来越强的气息,也引来了越来越多的关注。 ························ 越州。 挪移太和三十六峰的庞然身影突然一顿,一道流光从身中分出,落在主峰之上,真武道君从中行出。 “咳咳,当真是不消停啊。” 道君轻咳两声,嘴角染血,却又在顷刻之间消去血迹。 阴阳之气在体内流转,九字诀中含成相之意的者字诀不断修复身体的损伤,让他的肉身一直处于破坏和修复当中,逐渐变强,逐步适应着投射而下的力量。 “无妨。” 真武道君向着周围担忧的众人摆了摆手,道:“那玄君正在同化地火,贫道要赶去阻止,需练出元神,太和山的迁移就暂时停一停吧。” 练出元神? 是了,萧抱月是武修而非炼气士,想要赶往地层深处,炼气士确实要比武修便利得多。 且慢······ 众人童孔剧震。 这时候练元神? 还不等他们心生震惊,真武道君已然盘坐于地,神魂出窍。 真武道的修行本就有炼气、武修合一的迹象,身为掌教,萧抱月的神魂之强,完全不弱于炼气士的元神。 此时真武道君令神魂出窍,化出太极之形,徐徐升空,一股波动骤然生成,就见天雷怒震,有雷霆自九天而下,轰掣在这神魂所化的太极之上。 “轰隆!” 电光在太极上激窜,夺目的雷霆噼裂了太极,将其轰成无数碎片。 一道清光便于此时从太极中升起,引纳天雷之力,合阴阳之气,以天地之阴阳和阴阳交激之雷霆为躯,化出元神。 在重重雷光和阴阳之气的簇拥中,和真人一般无二的道君身影赫然出现。 随后,他将元神往下一降,再度融入肉身之中,天元武修之躯和元神合一,渐趋无极。 炼气士大宗师需要将肉身炼化入元神之中,化出法体,而真武道君却是将元神和肉身交融,进而形成不知该如何形容,反正在众人认知中从未存在过的体质。 就在短短时间内,在众人见证之下,真武道君以天雷、阴阳为体,塑造元神,又将其和肉身合一,成就了炼气士和武修的双重大宗师。 随后,他身影一虚,肉身天灵中竟是又有元神升腾而起,从融合中分离。 “暂时便先借助肉身稳固一下元神吧,至于灵肉合一,还是往后稍一稍。” 带着这般沉吟,真武道君之元神化虹越空,在空中一个转圜,直坠大地。 地面于其而言如同无物,虹化之神穿梭于地层之下,向着感应到的方位飞速接近。 与此同时,星宫中,妖道人微微动念,三道灵光从体内冒出,化作流光直入大地。 他亦是察觉到了不对劲,欲要前往九地之下一观。 而在大地之上,离军亦是得到了命令,快马加鞭地推进,迅速接近天溟海。 风雨欲来的压抑越发沉凝,苍穹也似应和着这股压抑,天空中有乌云逐渐凝聚,向着天溟海方向摧压。 第六百九十章 动摇心神一招之间夺躯壳 “妖道人。” 熔岩世界之中,蔓延的玄暗突然一顿,一双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开,看向侧面,“既然来了,又何必躲躲藏藏。” 三道灵光应声而现,微微一转,化出三道一模一样的身影。 他们皆是妖道人。 而且这不是外道元神,而是实打实的,属于妖道人的元神。 妖道人夺舍他人元神、肉身为体,其人所具备的元神之数远超常人,这三道元神皆是融合了肉身,成就了法体,也皆属于妖道人,却又可互相独立。 “天下无敌。” 三道身影同声同调,“你倒是胆大包天,生死门那一战才过不久,就又敢出来搅风搅雨,难不成当真以为你无敌了?” “难道不是吗?”沈羿笑道,“当日你和魔君,不就是被我打得抱头鼠窜,各自退走。尤其是伱,要不是你第一个跑,说不定魔君还会留下来和我多过几招。可惜了啊········” 可惜什么? 当然是可惜妖道人的退走。 要不是他退走,只消多和沈羿过几招,说不定就能察觉到沈羿的外强中干,拿下这一强敌了。 这一退,可就再也没机会追上来了。 “哼!”妖道人冷哼道,“你以为贫道不知当日你借助了外力······” “你逃了。”沈羿打断道。 “今次你再也无法做到吞噬日之精华,天下无敌,你······” “你逃了。” “天下无敌!” “你逃了。” 沈羿想都不想就续上这句话,然后重叠的声音发出不绝的讥笑,“而且我可以保证,接下来,你还会想逃。” “只因······” 只因真武道君到了。 阴阳光华破虚空,一丝如大道般深渊的气息浮现出来,令妖道人心神剧震。 “他果然是下来了······”妖道人不由喃喃自语道。 面对沈羿多言挑衅,妖道人都不曾在心境上出现破绽,但在真武道君的气息出现之时,他的心灵瞬间就出现了一丝波澜,过往的记忆如同利刃般刺入他的脑海。 破绽出现! 也就在这一瞬间,沈羿出手。 无形无质的意念驾驭地火,以火为体,熊熊地火在瞬间化为人形,欺近其中一道身影,掌劲如光,轰然印在其胸膛上。 “嘭!” 地火爆发,炽热的火焰却如血液般涌遍全身,更有诡邪的异质气息在疯狂渗入。 一招,便让妖道人其中一道元神遭遇如此危机。 这等异变,着实令妖道人都预料不及。 他怎么都想不到沈羿的攻伐是如此迅疾,如此出人所料,分明是意念化身,却在一瞬间将一具法体逼至如此境地。 “天下无敌。” 火焰中的身影发出怒喝,元神法相骤然化现,一尊星光神体在火焰中凝聚,同时另外两个妖道人同时出手,浩荡元气镇压地火。 但沈羿的速度,却是远比他们要快。 还不等地火被压下,烈焰人形便冲入那尊星光神体中,无数黑点密密麻麻地出现在璀璨星光中,一道道暗红邪火席卷全身,将星光之体飞速炼化。 “轰!” 地火爆冲而出,将相助的两道元神迫开,星光神体变幻,竟是化为一条燃烧着暗红邪火的身影。 “妖道人,承情了。” 升腾着地火的身影隐隐浮现沈羿的面容,只见他哈哈一笑,便是抬掌聚焰,邪火耀世。 一道庞然身影也在此时浮现。 玄龟与腾蛇化作虚影,笼罩其身,一掌击出,阴阳之力化作雷霆轰掣,殛震邪火。 雷火交加,当即便让地层剧震,岩浆沸腾,霸烈雷光和邪火在一个碰撞间,以天威般的凛然震碎了无形的火焰,雷霆轰殛火焰之身。 “太阴蜕形。” 沈羿却在此刻化至阳为至阴,地火之身转化成虚幻之影,倏然间避过雷霆,闪现出百丈之远,落到一处炎柱上。 “阳极生阴,阴阳极变,却是未想到除贫道外还有人能做到如此变化。” 庞大身影缩小凝聚,显露出与真人无异的道人之躯,淡淡说道:“夺人躯壳,占人元神,道友在夺舍本领上怕是不下于妖道友了。” 妖道人看着这道身影,目光凝缩,一时之间竟是忘了去追击沈羿。 竟然真的是道君降临了! 哪怕此前有所推测,甚至可说是确定,但在真正见到这道身影之时,妖道人还是忍不住顿住,心中泛起惊涛骇浪。 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或者说没有真正和真武道君交手过的人,是很难想象这种心情的。 当年妖道人鸠占鹊巢,趁着炼气士大能纷纷陨落之际,夺取了星宫,本是要以星宫一举奠定妖族万世之基,更将其余三位开道者的修为尽数夺取,参悟超脱之道。 可没想到他在第一步就栽了跟头,在坑里躺了近千年。 本以为能够凌驾于其余三者之上,结果明明有星宫相助,却还是败给了真武道君。对于道境的强横,妖道人是深有体会。 这一点,想来魔君也是如此。 “道君说笑了,”沈羿站在炎柱上,以莫名的语气说道,“这天下,不是还有一人能做到此事吗?那位曾在生死门出手的真武道之人,道君难道没有从萧抱月记忆中得知?” “还是说······” 明明是火焰显化的面孔,此刻却露出了不可捉摸的诡秘之色,“道君不愿提他?” 真武道君,也许是知道那一位的真实身份,甚至清楚他的行为的,但他却是不愿提他,甚至将其存在盖过。 为何? 是厌恶? 是愧疚? 还是单纯因为此人的存在有辱门风? 欲界大自在对人心的了解可谓是天下无人能出其右,真武道君虽已是天上人,但他到底是人,也会被大自在捕捉到心思变化。 真武道君闻言,目光一顿,稍稍沉默,又是浮现无奈之色,“道友真正厉害的本事,还是在这拨弄人心之上啊。古往今来,若论对人心之害,无人能及道友。” “若论心神之固,除我以外,怕是无人能及道君了,”沈羿对于真武道君的惊叹不为所动,幽幽道,“便是被我点中了不愿提及之处,心神也未曾出现丝毫的破绽,甚至连波动也未有。道君,你之心境,也是堪称怪物。” (本章完) 第六百九十一章 死者真身半天半人 有情却不为情牵、不为情困,乃至寂焉不动情,若遗忘之者。 若说道虚真人被沉羿洗白人格之后变相成就了太上无情,那真武道君便是太上忘情,他虽有慈悲心,却不为慈悲所影响。有抛弃超脱再临世间的觉悟,却又不受世间之情所扰。 如此心性······ ‘就算是我把混沌之气打入他的体内,怕是也无法让其堕落吧?’沉羿心中暗道。 这确实是自己所见过的最强敌人,无论是实力,还是心境。 相比较起他来,魔君、妖道人都要逊色一分,至于苦天尊者······ 只能说并未见过面,不加评价,也无需多加在意。 佛门有大自在就足以撑场面了。 “那么,那位道君你不愿提及的人是谁呢?” 沉羿带着诡秘之色,不疾不徐地说着,如同在拨弄一条无形的弦,试探着真武道君的心境,“那定然是道君所熟悉之人,理论上不该在道君羽化之后。以普遍理性而言,他当是二代、三代掌教中的一人,我猜······” 火焰所化的面容逐渐变形,一张令真武道君和妖道人皆是万分熟悉的面孔出现。 “是他吧?” ························ “二代掌教,张青玄。” 天溟海冰宫中,沉羿的本体手指一勾,一具躯壳被他从体内拉了出来。 这是当初沉羿闯入星宫之时,从妖道人体内亲手抓出的躯体,其人中年模样,身着阴阳道袍,头戴紫金道冠,颔生三缕长须,身上有着勃勃生机,却不具备意识。 因为他的大脑,还在妖道人那里。 当初夺取这一躯体,是为了研究妖道人的《妖经》。但等到沉羿操纵着道虚真人来到真武道祖师殿,看到那挂在壁上的历代掌教画像,沉羿才知晓了此人的身份。 真武道二代掌教——张青玄。 在真武道的记载中,此人死于真武荡妖之战,尸骨无存。 怕是没有人想到,他也成了妖道人的其中一个寄体,成为了其身的一部分。 而现在,沉羿进一步确认,张青玄在被夺舍之后并未陨落,他的元神······或者说是真灵,脱离了夺舍之躯,以泰山府君祭复活了。 他正是那个诈死的真武掌教,和沉羿数度交手的神秘人。 妖道人的心绪已经说明了一切。 沉羿无法动摇道君之心,甚至无法窥探其心绪,甚至若是在其他地方,他连妖道人的心绪都难以悉数窥探。 真要是想隐瞒,以这等老怪物之阅历,多的是手段进行隐瞒。 但是,此刻有真武道君在场,妖道人心生波澜,正是处于心境最易动摇之时,以致于被沉羿确认了这一情报。 “真真是······” 地层之下,熔火世界之中,火焰人形又变回了原貌,接上了本体的话语,“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啊。” “因为他乃是真武道君之徒,所以知晓如何破解道君之封印,”沉羿看向妖道人,“你之所以能获得部分自由,控制星宫,正是因为他的相助。而他之所以能够复活,也是因为你的放过。” “你们二人合作,才有了今日的行功了。是吗?” “看来是了。”沉羿自问自答。 妖道人心绪波动已经说明了一切。 而妖道人则是面沉如水,只因他察觉到了自己的心神动摇,知道了沉羿对自己的窥探。 将一位开道者当成答辩机,甚至窥探其心神,饶是以其千年之心性,此刻也忍不住生出熊熊怒火。 不过在下一刻,妖道人又是阴沉尽去,露出讥嘲之色,“你便不想知晓他为何要背叛真武吗?” ‘这妖道人,想要攻真武道君的心?’沉羿心思灵动,立时察觉妖道人的意图。 然后,他顺水推舟,一点都不见此前还占据了妖道人一具躯体的狠辣,“为何?” “因为真武要杀了他啊,”妖道人讥笑道,“贫道留下其本我意志,就是为了在交锋之时乱真武之心,可真武却是完全不为所动,招招式式皆要贫道性命,要张青玄性命。师徒之情,全然无法动摇其心。要不是贫道护住张青玄,他早就死了。” “虽然到最后,真武留了贫道和他一命,但那是因为魔君趁着这个时机对苦天出手了。贫道的化身亲眼见证了苦天的陨落,并将此消息告知了真武,方才让他留手。” 若是换做真武道的其他人,当真是很难相信真武道君会做出如此狠辣之举。 他们听闻此言后,估摸着会怒斥妖道人血口喷人。 但沉羿却是知道,这极有可能是真的。 真武道君以人之身平衡天之道,也同样感受到了天之道那种损有余而补不足的至理,受到了天之道的平衡。天人合一,在他身上得到完美体现。 他固然会因为苍生安危而再临凡尘,放弃超脱,也同样会因为妖道人的危害而不顾徒弟之安危,狠下辣手。 甚至有一天,若有必要,他连自己也可牺牲。 这便是真武道君。 如此矛盾的行为,放在他身上,却是显得相当的寻常。 而妖道人之言也正如沉羿所料,没有对真武道君产生丝毫影响。其心神依旧如道如渊,不可穷其境,难以窥其变。 “以人之身平衡天之道······”沉羿轻轻念着这一理念,揭开了其背后的真实,“以人之道得天之心,半天半人,如同太极。” 这便是平衡。 这便是太极。 这便是四位开道者当中的境界第一。 “然也。”真武道君颔首道。 他并未否认,反倒是有种惋惜,惋惜拥有如此灼见之人,却是自己的敌人。 道不同,不相为谋。沉羿和真武道君,只能存在一个。 “可惜了······”真武道君不由叹道。 “有甚好可惜的,”沉羿却是笑道,“若这世间没有真武道君这一敌人,那我该何等寂寞啊。” 相比较有真武道君这一朋友,沉羿更希望有真武道君这一敌人。 战胜如此敌人,方能得到最大的满足,最通达的心境。 妖道人:“······” 总感觉自己在无形之中被排斥在外了。 第六百九十二章 不死御灵天雷地火 在场三人,但有一人是多余的。 这个多余的人,以妖道人那开道者的智慧,肯定能够猜出是谁。 他顿时暗暗咬牙,只觉当年被封印之时都未曾如此恼恨。 “妖道友,你的心又乱了,如此下去,你这两具化身,也要落入玄君的手掌了。”真武道君提醒道。 他口称“玄君”,俨然是已经将沈羿当成了同等人物看待,更绝了度沈羿入道的心思。 原本,真武道君是将道逐人的路径转入人逐道,度沈羿入真武之道,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随着沈羿和玄君之道的最后一次相遇,这转道之说,已然是不可能。 人与道,已然合一,不再是道逐人,而是玄君逐天下人。 这天下,已经沦为了玄君的猎场。 上一次真武道君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但这一次,他已然认清了情况的不可逆改,不再称沈羿为“道友”。 同道中人方为道友,道不同,则为生死大敌。 “道君你越是提醒,妖道人就越是不甘,心中嗔念一起,再想平复,可就不是轻易之事了,尤其是在我面前,”沈羿轻笑道,“他这两具化身,我要了。” 言语之中的轻蔑之意,已然不再掩饰,妖道人更是察觉到自己心境波动,有心火熊熊燃起。 ‘险些又着他的道了!’ 他当即镇压心神,以千载修为压制心中乱念,才免去了心境逆乱之危。 上一次被沈羿蒙蔽心神,错失时机,妖道人已是对沈羿的惑心之能上了心,却不想这一次再度遭遇,还是中了招,着了道,差一点就心境大乱,忍不住出手。 若是此刻他出手,非但不是良机,反倒有可能被蓄谋已久的对方趁机拿下,再度失二化身。 “压制下去了吗?”沈羿眉头一挑,“可惜,你的心魔在此,我多的是手段拨动你的惧意。” 玄暗在四周萦绕,无声无息地同化着地火,丝丝诡谲的气息如同蛇一般在游走,渐渐向着真武道君和妖道人包围。 真武道君元神出窍来此,虽非元神法相,但威胁力依旧是最强的,想要在他的阻扰下同化地火,需更多助力。为此,沈羿需要夺取妖道人剩下两具化身。 他所说之言是出于真心,无半分虚假,也同样是为了攻心妖道人,夺取其化身。 可惜,如此企图,还是被真武道君看穿了,点醒了妖道人。 “有贫道在,你得逞不了,贫道特意降临,便是为你而来,不会容你得逞,”真武道君身形凝实,元神之相已是和真人无异,“而且,你的时间不多了。” 星宫正在赶来,妖道人、张青玄,乃至大离的诸多大宗师很快就会杀到,留给沈羿的时间,并不多。 所以······ 妖道人的两具化身突然一闪,化作流光冲天而起。 他要离开! 察觉到了真武道君和沈羿的根本矛盾,妖道人果断撤离,要将此地留给二人,而他本人则是要全力催动星宫,赶往天溟海。 这是一场决战! 此战若能镇压这天下无敌,封印邪染,那之后,真武道君便不会真身降临。 道君之言,就是要将此信息传达给妖道人。 而妖道人得到这一句话,立时决定顺其意,镇压沈羿。 只要真武道君的真身不降临,那么一切都好说,妖道人就不需要担心再回去坐苦牢。哪怕道君眼下这一躯在事后对他动手,也好过真身降临于此。 至于道君此言说谎的可能······ 呵呵,他要是当真舍得放弃超脱,那他早就下来了。 妖道人就不信道君会说谎。 这刹那的剧变来得突兀,妖道人分明上一刻还有心和沈羿、真武道君较量一二,以证明自己不弱于人,这一瞬,却是又突然撤离。 真武道君话中之意,沈羿自然也听得出来,但妖道人的心思变化,沈羿却是没有察觉。 在沈羿的窥探中,妖道人的心中分明还强压怒火,此刻却又突然撤离。 他当即扬手,一道道火柱熊熊升起,拦截在前,但真武道君亦是出手,打出一股至寒阴气,化作腾蛇急掠,一道道火柱立时遭遇冰封,熔火世界吹起了寒风。 趁此机会,妖道人的两具化身没入了上方地层,去和本体汇合。 “妖道友乃是不死蝉,无论是肉身还是元神,都不只一个,他以此创出了不死御灵大法,能够将自身之心神分成数个独立的个体,各自思考,令他人难以察觉自身意图。” 真武道君飞身接近,腾蛇飞回的同时,淡淡说道:“当年贫道就是因此而错信了他,今日你也没有例外。” 不同的心灵有不同的思想,其中甚至不乏矛盾之处。互相重叠之下,他人就算能窥探其心,也只能看到表层,无法看到内中真正想法。 也许上一瞬还在笑语晏晏,下一刻就会狠下杀手。 这一点,沈羿也能做到,但他不知妖道人也行。正是因此,他没察觉到妖道人的变化。 当妖道人听出真武道君话中之意时,他第一时间分割心神,做出了隐瞒,第一次占到了沈羿的便宜,得以脱离。 这一下,熔火世界中就只剩沈羿和真武道君了。 道君不似妖道人那般接近天溟海,为了快速赶来,他以元神出行,当是无法发挥全力。 但这已经够了。 “贫道这一次,只需拖延一二即可。” 欺近的身影接纳腾蛇,陡然一化,显化出元神法相——真武圣体,其双手相对,如乾坤对立,一道道雷霆在掌间交织出光火。 “轰隆!” 地发天雷,就在这大地深处,雷光激耀,玉枢雷、玉府雷、大洞雷、太乙轰天雷······整整三十六种雷法在同时爆发,如同雷泽降临般狂暴凶猛,雷霆轰殛了每一寸空间,化作无俦雷暴。 “这叫拖延一二?” 沈羿觉得真武道君有一点点言行不一,同时脚踏火柱,汲取地火,一股股炎气汇聚,明黄色的气泡从岩浆中不断升腾而起。 霎时间,天雷撞地火! (本章完) 第六百九十三章 星空之境 “轰!” 天溟海上水柱暴起,来自于地下的波动哪怕是经过了地层的削弱,也依旧令天溟海动荡不休,连上方的冰宫也晃动不止。 更有一重重热气蒸腾上来,令得整个天溟海都开始沸腾。 “你管这叫拖延?” 冰宫中沈羿本体忍不住啧声道。 这分明就是要杀败沈羿的意念化身,然后冲上天溟海,掀了这座冰宫的势头。 但凡有一点疏忽,真武道君的元神怕是都要杀上门了。 ‘有真武道君在地下牵制,我不得不分出一半人格兼顾,此时星宫进犯,我的胜算大概只有一半,但是······’ 幽深的眼眸中午眼瞳眼白之分,只有一片混沌,此刻混沌当中闪过如雷霆般的光芒,‘最后一块拼图,已经找到了。若此人如我所料,那么此战,我必大胜。’ 世事如棋,乾坤莫测,人心之变,便是如今的沈羿也不敢说能完全看透,更遑论妖道人和真武道君? 这一战的变数,多着呢。 思索之时,排山倒海般的威压已是倾轧而来。 天溟海周边的群峰在震荡,终年不化的冰层纷纷碎裂,坠入沸腾的潮水。 一颗颗大星在天穹上凝现,璀璨星光洒下,一股又一股的星辰元气在涌动。 就在顷刻之间,天穹变换,无垠星空取代了原先的苍穹,高原上的天溟海如同搬到了天外一般,被无边无际的黑暗虚空包围。 这一刻,恍如换了一片天地。 “星宿列陈,改天换地,不愧是炼气士集一族之力制造出的重器。” 沈羿感觉到自己和天地的隔阂,轻声感慨。 眼前之景,如真似幻,若说是真的,但沈羿还能感应到九地之下的化身和真武道君在激战,时刻不敢松懈。若说是假的,但苍穹确实被取代了,甚至连涌荡于大地之上的邪染之气也被隔绝。 如此威能,恍如再造天地,难怪当初炼气士们试图以星宫来突破天地胎膜。 “看来这一次,来的不只是妖道人。” 沈羿走出冰宫,无垠星空顿时纳入感知。 上一次在生死门,星宫只是一个蛮横的重器,如同大锤般粗暴,这一次倒是显现出其真正的妙用了。 这要么是妖道人上一次藏拙了,要么就是这货找援手了。 从当前情况来看,当是后者。 眼下,就有不止一人在心中念及沈羿之名。 突然,星宿移位,众星汇聚,一只星光大手骤然成形,当空按了下来,足有十亩大小的手掌直要冰宫一掌抓起,磅礴的星辰元气挤压每一寸空间。 “天下无敌,今日你合该败亡。” 妖道人的声音如同天音般回荡,带着一种浩大的威严,星光大手转眼间已是尽在眼前,掌心处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聒噪。” 沈羿淡漠一语,一掌擎天,体内血流之声如江河奔涌,凶残暴戾的气息附着在掌上,令掌印彰显出一种蛮横霸道之势。 这,就像是······ 妖! 遇道化道,遇佛化佛,与妖相争,自是要显化妖之形。 非人又凶戾的气息汇聚在沈羿身上,明明只是常人身高,却散发出弥天极地的妖气,星光大手与其隔空碰撞,霸道的掌劲轰破星辰元气,令大手分崩离析。 “嘭!” 元气激荡八方,星空震荡,众星从崩溃的大手中飞出,各归其位。 “《妖经》?!” 星空中回荡起妖道人的震怒之言。 这等气息,绝对不会错,正是他所创的《妖经》。 自家绝学为敌人所用,这实乃最大的侮辱,最重要的是······妖道人察觉到对方的气息竟是隐隐对《妖经》产生克制。 遇道则化太上真魔,遇佛则化魔佛,这遇妖,自是要化天妖了。 沈羿周身血肉挪移,整个人在刹那间化成了一尊擎天巨柱,上有佛文魔咒烙印,魔、佛之相各归两端,正是魔罗经幢。 若说妖道人的《妖经》乃是化出诸多妖类,那沈羿的《妖经》,便是以血肉之躯化兵,杀生无算。 魔罗经幢轰捣星空,庞然巨力震击之下,星宿移位,一道又一道裂缝先后出现,一座庞大的宫殿在其中一道裂缝后出现。 “诸位道友,开阵。” 星宫中正对着下方的勾陈殿内传来妖道人之声,星辰元气在十二殿上汇聚,化作十二道身影。 血佛法空、前代论宗法照、董元枢,还有一如大日般的喇嘛······ 没等沈羿一一辨认出十二人之身份,妖道人已是从勾陈殿内一步跨出,缩地成寸,大掌如天,五指如山。 在星宫的加持下,他的掌罡化作天幕落下,浩浩荡荡的星辰元气如同大江大河般冲刷着沈羿,令他如同大海中的孤岛,只得硬撼掌罡。 “无妄。” 血肉之躯长出无妄魔剑,手掌和剑器一体,不分彼此,剑锋斩天幕,无数剑气化出万千苍生之影。 “万物玄同。” 贩夫走卒,达官贵人,男女老少······无穷无尽的身影带着苍生的意念,以剑气为体,携大千红尘之喧嚣,肆虐上下。 狂乱的意志卷动天幕般的掌罡,一道道剑气化形之躯如同生了利齿般撕咬开巨大的缺口。 剑,来了! 妖道人看到了意念的苦海,看到了无数剑气化形的身影呼啸而至,大千红尘的复杂和善恶冲击心神,更有无穷无尽的邪思魔氛扩散八方,将星辰元气都染成玄暗之色。 但妖道人见状,却是哈哈大笑。 “你已无法再蒙蔽贫道心神!” 因为真武道君牵制了过半的人格,沈羿对妖道人的心灵蛊惑也是降了一个档次,这大千红尘虽是令人忌惮,但相比较先前那种不知不觉受到蒙蔽,却是好了太多。 妖道人长笑着身影变幻,化作一只金翅大鹏摄空而落,翅膀如刀剑,横扫万千剑影,利爪裂空,撕天而下。 天空被撕裂出长长的裂痕,凄厉的爪风扣击在无妄剑上,发出洪钟大吕之声,如烈日般的气血闯入了沈羿的感知,充塞了视野。 (本章完) 第六百九十四章 道君终临 大鹏震空,爪劲撕天,凄厉的裂缝随着爪风撞击在无妄剑上,荡开的巨响令本就开裂的空间为之动荡。 妖道人气血如阳,肉身的极致爆发出极端的威能,两只金翅前挥,竖立的金羽浮现出繁复的纹路,爆发出气刃风暴。 以兽类之身容纳神通之秘,展现武道之功,妖身、神通、武道,在妖道人身上得到完美的统一。 但在气刃之前异变陡生,周边空间浮现出无数诡谲的文字,如藤蔓般扭曲,如虫豸般游动的文字烙印在空间之上,一层层无形的束缚施加在每一道气刃上。 空间,也成了沈羿的肢体延伸。 《玄君七章秘经》的《摄魔拘鬼箓》有以万物为魂的诡谲能力,如今沈羿已是身成玄君,《摄魔拘鬼箓》自然是演化至登峰造极的地步,连空间都被沈羿的魂识渗透,化做了其体。 诡谲的文字烙印在空间之上,在沈羿身后如蔓延的枝节般散开,和手臂合一的无妄剑一转,空间倏然一换,剑刃越过利爪,直斩本体。 恐怖、森然、诡谲,那由人体炼制而成的剑器上弥漫着万分不祥的气息,那是来自于天外的异质,是和此世之存在难以共存的域外邪气。 妖道人的肉身已然不死,但真要是被沈羿斩杀······ 不死也得死! 哪怕是受伤,也不容许! “呖——” 大鹏发出尖啸,十二道星光同时落在身上,浩荡的星辰元气砰然怒震,无妄剑竟是难以向前。 “不死道身。” 大鹏再变,化作龙首、虎躯、凤翼、鳞足,玄武纹的巨妖之体,一道道苍茫又诡秘的纹路覆盖周身,逆乱阴阳的磅礴之气将剑锋一举震开。 “阴阳颠倒,五行错乱,诸天神煞,天地皆沉。” 星光神煞在妖神身上交织出十二诸天神煞大阵,星宫降下,悬立在其头顶,浩荡元气如银河般泄下,覆盖百丈高的肉身。 上一次,沈羿先一步斩断了妖道人和星宫的联系,使得妖道人难以展现最强之姿,但这一次,不同了。 庞然妖神探爪,爪下空间自成混沌,万般元气皆化作神雷轰炸。 这不是沈羿那玄同万物的混沌,这是直接将万物都打成一团微尘,可说是物理意义上的混沌。 破灭万物的异象随着指爪落下,崩溃空间,倏然间,撞上了同样庞大的手掌。 “万物玄同,相忘于道。” 空间中回荡着此声,天溟海周边的山岳在呢喃着此言。 山河大地都在长诵着“万物玄同”,它们向中央汇聚,化作了沈羿的肢体,和混沌人形融合,化作了同样庞大的身躯。 在空间的扭转下,沈羿几乎是在瞬间就化作百丈高的伟岸之体,浑暗的人形中似有无数的黑暗星云,一颗颗星辰和黑洞不断的运转、交叠,足以冲垮人格的信息在内中不断地变化。 “万物玄同,相忘于道。” 他以右掌迎上妖神之爪,两股极端力量的碰撞令天地俱震,掀起天溟海中不知多少吨的流水。 “万物玄同,相忘于道。” 无数张面孔在掀飞的流水中咆哮,难以估量重量的水源被人面充塞,变化成一条飘带在沈羿身后悬浮。 随着混沌之气的流转,水流奔涌咆哮,无数张面孔高呼着玄同,音浪扩散而出,和混沌之气交融着,化作一道道涟漪。 “武道和炼气的根基都是建立在天地元气之上,而现在······” 沈羿催动掌劲,和妖神僵持。 “元气背叛了你。” “轰!” 星空陡然崩溃,星辰元气被混沌侵染,悬浮在妖道人头顶的星宫骤然一沉,差点砸到他的头颅。 十二座宫殿同时染上了玄暗之气,异质的气息化作纹路在宫殿墙壁上扩散,随着一道道涟漪撞击而来,星宫中的众人同时感觉到元气乃至神念的异变! 天地元气在崩解,转化为另一种诡秘又不祥的炁,神念在瓦解,仅是稍一碰触,就感觉自身神念被那股炁所瓦解,甚至令得心神都浮现了一丝丝杂乱的念头。 “天理正气。” 董元枢第一个选择回防,不假思索地镇压自身之变,尽力保全。 法照、法空紧随其后。 而星宫,亦是在同时沉浮不定,加持在妖道人身上的力量大减。 “血肉,也将背叛你。” 沈羿再催混沌之气,恢弘巨力轰击,令妖道人猛地一退。 玄暗的气息萦绕在那只和沈羿接触的手掌上,血肉如同有了自我意识一般,欲要脱离此身。 先前还是妖道人的主场,但此刻形势完全逆转,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混沌漩涡充斥在周边,元气畸变,空间如水波般荡漾,乃至连呼啸的风,都带着奇诡的气息,传来声声长诵。 世界就此换了个模样。 如黑暗星云般的混沌人形伸手,无妄剑自其体内长出,如经脉的脉络在剑身上涨缩,带着渴望和贪婪。 “天地成我剑。” 如枝节般的纹路随着剑舞覆盖天地,乾坤阴阳都似要融于剑中,恐怖的剑气令妖道人眼瞳紧缩。 “诸天神煞。” 周围元气虽是已非妖道人能掌握,但他还是武道的开道者,其体内自成天地,依旧还没被混沌侵蚀。他掌聚凶戾妖气,碾万物而成混沌,逆乱的气机爆发出来,连带着引动周边异变的元气碰撞爆发,环环相扣,无数股气机乱成一团。 这正是十二诸天神煞大阵的真意,混乱的气机碰撞,激撞出雷霆,化作神雷爆发,一瞬间,天混地沌,万千神雷轰击在巨大的剑锋上,撞击在混沌人形上,乃至连星宫和妖道人自身都被包围。 亿万爆炸瞬间迸发,每一次爆炸都能震塌一座山峰,接连轰击下来,不拘是沈羿还是妖道人都被炸出氤氲混沌之气和血肉,身形晃动。 妖道人周身气血鼓荡,血肉再生,更有星宫支持,他的身体刚被炸开,又瞬间复原,凤翼扇动,庞大的躯体如飘絮般在乱流中闪烁,双掌齐出,各呈阴阳,相生又相逆,轰捣那模糊的混沌人形。 无妄剑亦是同时斩削,沈羿不断适应神雷的轰击,万千剑光如凶兽般吞噬阴阳,无妄剑上突然伸出数根血管,扎入沈羿的手臂。 血与剑交融,剑锋染上了妖异的光泽,横斩在妖道人双掌上,玄暗混沌顿时侵入,沈羿运剑······ “咚!” 一声巨响陡然出现,大地似在脉动,哪怕是身处高原,也能感受到地脉的震荡。 妖道人突然感应到对方身上气机一滞,那好似无穷无尽的混沌之气像是突然有了尽头,就连崩溃的元气都停止了转化。 “七星桩!” 妖道人哈哈大笑,“第一桩打下了,天下无敌,是贫道赢了。” 变化来得如此突兀,就在局势将定之时,七星桩突然打下,数十万的生灵血肉镇压地脉,压制住被汲取的大地之力,更吸纳邪染之气,令得沈羿失去了对大地的控制。 第一桩打下,令沈羿气机一滞。 随后,第二桩、第三桩、第四桩! 七星桩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打下,在沈羿的感知中,血光弥漫大地,渗透地脉,染红土壤,浩浩荡荡的邪染从四面八方而来,被吸附汇聚。 他的气机如坍塌般衰落,原本足以压制妖道人的力量亦是滑落。 再加上九地之下真武道君的牵制,沈羿的实力直接滑落到低谷。 “万妖劫。” 妖道人提炼精气神,化纳妖元,重重妖影在身上重叠,臂膀瞬间膨胀数倍,恍若上百条蛟龙纠结在一起,横击而至。 劲风呼啸,如万千真龙狂吼,凶戾的妖道气息打破了混沌的场域。此时此刻,妖道人尽显妖族之凶狂,那拳意是如斯蛮横。 电光火石的刹那,无妄剑自手臂上消失,一道道剑刃从胸膛上刺出,架成剑盾阻挡。 两方硬撼,恢弘巨力以摧枯拉朽之势涌出,一道道剑刃碎裂,沈羿如遭重击,上身后仰,眼看就要倒飞而出。 “轰轰!” 混沌人形双足插入大地,竟是生生止住退势,挺住恢弘巨力,上身慢慢直起。 力量,似乎又回来了,并且更为膨胀。 汇聚于一处的邪染和血肉精气交融,疯狂的侵染周边大地,同化地层。若是此刻有人观察周边地面,就能发现大地如同血肉般涨缩,一股股血肉精气在地脉中流淌,地层如生物般在畸变。 将邪染汇聚到一处,固然是限制了沈羿对山河大地的侵占,却也让混沌邪染的浓度达到了一个极为惊人的地步。 被限制了区域的邪染向下渗透,令地层畸变,磅礴的混沌之气直贯九地之下,仅是数息的时间内,就冲到了岩浆层。 “轰!” 大地之下的熔火世界罩上了一层玄暗黑雾,混沌之气扩散,内中如有无数邪物在肆虐,疯狂的涌动。 异变,似乎在向着沈羿有利的一面发展。 眼看就要捶死沈羿的化身,完美达成拖延目的的真武道君面色一冷,掌挥三阴戮妖刀,密集的刀网斩碎了如蛇一般的邪气,身影闪掠,直退出数里之地。 “到底是走到了这一步······” 真武道君眼帘微垂,“青玄徒儿,你该死。” 告诸死亡的言语中所蕴含的,却是淡淡的悲哀,低垂的眼帘似是不忍看到那人的死状。 而在高原之上,庞大的混沌人形上浮现出炽热的温度,浓郁的蒸汽自脚下升腾而起,那是天溟海之下涌起的流水被蒸腾。 地火被疯狂同化,没有五官的面容上出现了暗色的火焰漩涡,如同眼瞳般注视着勃然变色的妖道人。 “发现了吗?” 重重叠叠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戏谑,只听沈羿不疾不徐地道:“七星桩,不是限制我的枷锁,反倒是助我更进一步的阶梯。” 原先无法侵蚀的地层深处正在被同化,沈羿失去了广度,但得到了深度,其气甚至能直达岩浆层,侵吞地火。 “张青玄不可能助你!”妖道人冷声道。 他也没理由助沈羿,二者别说是合作了,甚至连正式的见面都未有,从始至终,双方都没有过一点交流。 “也不可能助你啊,”沈羿带着深沉的笑,道,“如果不是你夺舍了他,真武道君也不会动意要杀他,你也是他的仇人,为何愿意相信他的忠诚?” “你以为,真武道君是为何要回返的?” “若不是刍狗试图以泰山府君祭复活真武道君,这世间的一切都不会为真武所知,他的目光根本不会看到这世间的变化,更不可能动意回返,甚至要降临尘世。” 这就是那一位最大的矛盾点。 他既然知道真武道君非是真正的死去,为何要利用刍狗道人,让刍狗以错误的方式引来真武道君的灵识,让真武道君再度关注这方天地? 难道他就不怕真武道君再度降临,杀了他? 唯一能解释这个矛盾点的答案,就是张青玄需要真武道君的再临,也同样需要妖道人的脱困。 他利用了刍狗道人,也同样利用了妖道人。 刍狗道人虽是因为夺取干戚屠戮斧而死,但他实际的作用,却是引来真武道君,其人的任务早就已经完成了。 “而现在,就是他的目的达成之时。” 沈羿呼吸着炽热的炎气,道:“我不需要见过他,也不需要和他合作,我只需要知晓他的目的就行了。他的目的,就是引真武道君真身降临,而我则是他那计划中的最后一块拼图。” 如何让真武道君降临,简单,让沈羿天下无敌即可。 吞吸地火,甚至将邪染进一步渗透,开始染指地心的沈羿,就是最大的饵,是吸引真武道君降临的媒介。 “你,感受到了吗?风停了。” 就在不知不觉间,风停了。 一股强大到难以形容的气在挤入这个世界,浩荡的气机令得元气开始互相挤压,空气因此而出现凝滞之态,如同水一般粘稠。整个天下的风,都停了。 妖道人露出了难看的笑容,似哭似笑,“他来了。” 二合一章节。 第六百九十五章 霸空一拳惊地龙 时间回到两个时辰之前。 当沉羿开始同化地火,星宫开始加速赶往天溟海,幽州大地上,乌泱泱一片的离军已是遭遇了敌人。 邪染之气化作实质的黑雾从前方涌来,如雷鸣的马蹄声急促响起,在一道冰冷的锋锐之气下极速行军。 “铁策军!” 老对手再度出现,中军的善立时有所反应,他一挥手,投出一道令箭,“不落皇旗,迎战。” 开路的骑兵齐齐拿起腰间绑着的水囊,拿出朱红符箓投入其中,然后大口饮下符水。 霎时间,道道赤光笼罩周身,一股股火气从盔甲缝隙中溢出,如云雾般围绕着众骑兵。 如狂潮般涌来的邪染之气在接近赤光之后竟是被消融,而一众不落皇旗的骑兵则是持缰绳,握长枪,随着宇文殇一句“杀”,六千骑兵如怒涛般冲袭。 “冬!” 就像是两块铁板撞击在一起,黑雾中的铁策骑兵和不落皇旗正面轰撞,震耳欲聋的铿锵声和践踏声掩盖了一切。 在石傲的震撼注视下,铁策军竟是只坚持了半刻不到的功夫就被冲垮,一个个随同一起冲锋的骑兵被冰冷的枪刃刺穿,被无情的铁蹄践踏。 在骑兵的正面硬撼中,强弱的差距一眼便明,完全没有缠斗的余地。 驻守擎天关多年的铁策军在不落皇旗之前显得如此羸弱。 “相比较没有朝廷支持的铁策军,我军的战力在近十年里,可谓是一年一个变化,已是将敌军远远甩到后头了。”中军的善带着不出所料之色,澹澹说道。 全员推广妖化,训练妖兵,拉开和普通士卒的体质差距。 研究符箓,炼制符水,使得骑兵拥有刀枪不入之能,并且体能大增。并且为了这一次大战,大离方面还专门研制出了不惧邪染的符水,令大军得以在幽州行进。 大离军队的战力,确实是一年一个变化,十年时间里已是达至天下无双的地步,便是铁策军,没了擎天关,也无法匹敌不落皇旗。 反观铁策军,除了钱粮以外,没有收到一点朝廷的支持,在幽州大地震之后,干脆连军饷都是靠自己解决了。 要不是沉羿在之前给铁策军将士饮下了自己的血,铁策军怕是连半刻钟也支撑不到。 也正是因为他们饮下了沉羿之血,使得战局还有转机。 黑雾涌动,一个个倒下的骑兵再度站起,甚至连战马都恢复了生机,冲锋的不落皇旗和复生的铁策军混做了一团,令得不落皇旗阵势大乱。 “不死兵······” “不落皇旗继续冲锋,黑旗军进军。” 中军再度传来善的命令,皇旗骑兵往前冲锋,完全不管复生的不死之人,而后方步战的黑旗军则是同样饮下能够消融邪染的符水,杀了上来。 黑旗军全体都以真龙之血进行妖化,尽管每一人所用龙血都是经过稀释之后的最次品,却也足以早就一批强军。 众多黑甲士卒冲杀上来,刚刚复生的铁策军眼看又要被杀,就在这时,利箭如雨,自右方倾泻而来。 三千弓兵不知何时出现在侧方,搭弓引箭,释放箭雨。 “乾坤挪移!” 中军之处,善一眼看出这三千弓兵如何出现,目露意外之色,“我那一掌,竟是没能杀死他。” 这正是陈天元在挪移军阵,进行掩护。 箭雨肆意倾泻,完全无需担心伤亡,而黑旗军虽是化用龙血而成妖人,但终究非是不死。 一时间,战局焦灼,不断有人倒下。 又不断有人站起。 “哼!” 于前军指挥的不落皇旗军主宇文殇冷哼一声,身如长空烈焰,掠空而过,手中长枪搅动沛然火气,烈劲如潮,吞没无数箭失,更要将三千弓兵尽数覆灭。 但在同时,石傲亦是纵马升空,座下战马凌空而行,大戟横空,至寒罡气和烈劲轰撞,一时间共分半边天穹。 “宇文殇,上一次让你偷袭得手,这一次某要以你之首一雪前耻。” 石傲周身沸腾着玄流,浩浩荡荡的黑气蜂拥入体,使得他的功力不断攀升,战戟大开大合,罡气化冰河,奔涌不绝,竟是和宇文殇的炎劲不分伯仲。 “歪门邪道。” 宇文殇再度冷哼,烈劲锁枪尖,如毒龙般在冰河中钻出一条长痕,浓郁蒸汽升腾而起。 他持枪越空,和石傲激战,冰火之气如潮水般汹涌,似怒浪般翻腾。 “管他是正道还是邪道,能赢就行。” 石傲哈哈大笑,大戟有攻无守,完全不顾宇文殇的烈劲枪罡。 寒光照铁衣在近乎无穷的力量支撑下发挥出超越极限的防御之能,完美诠释了何为量变产生质变。 况且,真要论质,蕴含着混沌的邪染完全不输于大宗师之气。 两者大战近百招,石傲越战越狂,宇文殇竟是处于被压制状态,好似石傲才是境界更高的那一人。 】 照如此状况下去,休说是驱赶欲界信众去填七星桩了,便是不落皇旗被吃下都有可能。 不死的铁策军,还有时刻涌动扩张的邪染,都让优势逐渐扩大,向着离军落败的方向进行。 然而就在这时—— “朕也认为,无论正邪,能赢就行。” 浑厚之声响彻四方,拳印如山,贯空而至。 “轰!” 这一拳,不偏不倚轰中石傲,霸道至极的劲力崩碎了“寒光照铁衣”,将石傲轰入大地。 “隆!” 地面如潮水般震荡,却是拳劲在地下爆发,撼震地脉,令得地龙翻身。 幽州的地脉早就被打断了,是因为七星桩方得以接续,也是因为七星桩,才使得幽州的地震平复。 当初擎天关之战,沉羿抽取近百万的魂灵,让七处生桩皆空,好在他早有安排,让萧抱月填上了一个个新的生桩,方才让幽州大地震平复。 之后天溟海水脉暴动,也是因为七星桩,才使得幽州地层没有遭逢大变。 而现在,这贯空而至的拳印轰断了其中一处地脉,拳劲在地下疯狂扩散,打破了七星桩的镇压之能。 幽州大地震再现,撕裂开来的地缝将铁策军乃至黑旗军、部分不落皇旗吞没,埋入地下。 “妖兵以一当十,其血气也是十倍乃至二十倍于常人,以其血肉与幽州大地上的其余欲界信众之性命,七星桩,轻易可成。” 第六百九十六章 承你之情超脱天地 大地在裂变,一道道地缝疯狂蔓延,侵吞无数生灵。 而在地下,玄龟和腾蛇两大法相以土遁之法挪送生灵,将坠入地缝的人送到特定位置。 史无前例的七星桩,正在迅速打下,一股股邪染如退潮之水一般返回幽州。 在这其中,大离士卒尤其是特殊,他们身上的灵光如同海绵般吸附着邪染,一个个都如同漩涡般吞吸着玄暗之气,其速之快,足以叫人瞠目结舌。 就在顷刻之间,坠入地缝的大离士卒便被玄暗之气侵蚀了全身,一个个身体畸变,长出触手,骨节增生,甚至有人爆成了一团肉球。 “符水有问题。” 欲界当中的陈天元第一时刻察觉到了特殊之处,感知扫遍众多大离士卒,皆是发现他们身上的灵光有异。 那激发潜能,可令离军刀枪不入,乃至消融邪染的符水,有大问题。 它并不是消融邪染,而是吸收邪染,只是被吸收的邪染暂时未曾爆发,才造成消融的假象。 等离军士卒坠入了地下,开始发挥生桩的作用,吸附邪染,符水所带来的灵光也不再蛰伏,开始大肆吞吸邪染,将一个个士卒化作最强的生桩。 意想不到! 始料未及! 没人会想到七星桩会以如此方式打下,就在片刻之间,一个又一个生桩开始生效,同时也将邪染彻底地渗透了大地。 然后,风停了,天变了。 自穹苍极处垂下的恢弘气息压制了流风,天空分为黑白二色,无形的压抑感充斥在每一个修行者的心头。 尤其是炼气士,他们只觉此刻和天地之间隔着厚厚的壁障,往日如臂驱使的天地之气都似死了一般,完全不回应他们的神念。 真武道君要降临了。 所有知晓内情的人,心中都闪过这个念头。 而在幽州,已经沦为地狱的大地之上,有一道身着赤红冕服的身影悬立高空,出神地望着变色的苍穹。 “他当然会下来,天下无敌得七星桩之助,当可见邪染贯入地心,其威胁已是到了非他降临不可的地步。而七星桩还有镇压地脉之效,数百万之数的血气足以让地脉、地气沉降些许时间,让天地对外来之力的排斥降到最低。” 也就是说,错过了这次机会,真武道君想要再度降临,就需要费更大的力,造成更严重的天灾。 无论是于情还是于理,真武道君都该在这个时候下来,哪怕他看出这其中有蹊跷,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吾师,徒儿送予你的这一礼物,你就好好收下吧。” 赤色身影喃喃说着,眼中如有烈焰在燃烧。 伴随着他的话语落下,沉沉重压从苍穹上降下,倾轧着大地,雷鸣震天,撕破了黑白的天空,无穷的炽烈和狂暴在空中肆意挥洒。 很显然,这是天地胎膜中的至纯清气和阴阳之气在互相碰撞,演化出道道天雷。 整个天空都化作了雷霆的海洋,雷光、黑、白,三种色彩充斥了苍穹,时不时还有天雷轰掣而下,震击大地,犁出焦黑裂隙。 天发雷光,大地裂变,还有澎湃的炎气从地下升腾而起,如百川归海般涌向天溟海方向。 一切的一切,都仿佛是末日的前奏,给世间带来了无穷的恐慌。 除了欲界子民所在区域,其余各地都发生了严重程度不等的暴乱,甚至还有军队哗变的现象。也就只有和沈羿沟通的欲界之人,才能在这末日般的情景下保持住最基本的理智。 至于欲界之外的,好比某个星宫之主······ 说实话,妖道人此刻的心境还不如欲界子民。 “真武真的要来了,而且······”妖道人面容扭曲地看向下方,“就在此地。” 斗如帝车,而天溟海此刻,就如同帝车之上的帝星,乃是七星桩的作用目标,亦是地脉被镇压得最狠的位置。 再加上真武道君的化身在地下,沈羿在地上,真武道君要是不降临到此处,那才有鬼了。 这一瞬间,沈羿甚至感受到了妖道人心中的逃遁之意。 在这位开道者心中,真武道君俨然是成了心魔般的存在。 可惜,他不能逃。 不光是沈羿在此,更是因为这一逃,妖道人的心境将彻底坍塌,今后就算有开道者之力,也无开道者之能了。 “所以,不妨与我一起恭迎道君的来临吧。”沈羿带着莫名的笑容说道。 就在二人对话之时,九天之上,天地胎膜,裂开了。 浩大的气机撑开了裂隙,无穷的雷霆簇拥着一尊道人的降临。 真武道君彻底踏足此方天地,原先近乎静止的风流开始变得紊乱,雷霆疯狂闪烁,空间开始裂开如蛛网般的裂隙。 “回来了······” 道人俯瞰大地,灵觉扫荡天下,锁定了某个方位,“久违了,天地。” 然后,他如同流星般坠下。 带着夺目的光华,直落天溟海。 当其身影出现在天溟海众人眼中之时,星宫为之沉降,九州水源因其禁止,空间被踏出明显的弧度。 “久违了,诸位道友。” 道君降临。 ························ 而在另一边,腾蛇乘雾,玄龟凌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上九天。 “天地正在承受重压,迫不及待要释放压力,若是在此时,与其同源的气离开此方天地,将是对天地的最好减压之法。而被撕裂的天地胎膜,则是会让离开的难度降到最低。” 无论从何角度来开,此刻都是离开的超脱的最好机会,尤其是对和真武道君同出一源之人。 所以······ “吾师,我将承你之情,超脱天地,而你,便在这破烂的人世沉沦,溺死在你的仁慈当中吧。” 无论是真武道君还是妖道人,他们都将在这世间继续沉沦,不得超脱,而被他们所害的自己,则是利用他们达成超脱,成大自在,大逍遥。 这便是对他们的最好报复! “哈哈哈哈哈哈······” (本章完) 第六百九十七章 无情的道君 天地如同气泡一样,时而膨胀,时而收缩,空间荡开层层涟漪,让人感觉似是处于海底世界。 而这,只是力量的余波。 真武道君有多强? 这一直是沈羿,是魔君、妖道人乃至所有被涉入风暴之人所好奇的问题。 为此,他们做出种种假设,有过种种遐想。 但任何的假设,都不及此刻亲眼目睹来得直观。 仅是存在本身就让空间像是气球一样涨缩,他都未曾出手,便已经让天地不堪重负。 每一个刹那,都有风暴在生成,那力量的余波如同蝴蝶的翅膀,弥漫八方,在百里之外、千里之外引发风暴,令饱经磨难的幽州大地崩裂坍塌,让地下被埋葬的生灵发出无尽的哀嚎。 四个七星桩内的生灵都感到了来自力量的重压,一个个畸变的怪物都在发出嚎叫,而地层则是疯狂的震动,甚至有岩浆在迸发。 七星桩还未完全打完,不,就算完全打下七星桩,怕是也难以将灾祸完全消弭。 能够暂缓当下天灾的,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减负。 而这,便是张青玄的依仗。 若是不让他走,天灾将会不断加剧,届时都不需要等沈羿同化天下了,真武道君本人就能让天下苍生死个九成九了。 “这个时候······” 沈羿看着那变幻不停的天空,视线似是能穿透九天,直达天外,“他该是快到了吧。不去见你徒弟最后一面吗?道君。” “他既是不愿见贫道,那便不见吧。” 道人凌空而立,空间的紊乱令得他的身影模糊不清,但声音却是清晰无误地传达出来,“见了,也不过是多增怨怼而已。” “你果然知道他的企图。”沈羿确定道。 张青玄的计划瞒过了妖道人,却终究是没能瞒过真武道君,这一位虽是在天外,但对世间诸事却是看得分明。或者说,正是因为在天外,才看得清楚。 旁观者清啊。 相反,一直和张青玄合作的妖道人反倒是没能看清盟友的目的,以致于成了他的刀子,被他利用至此。 “所以,你就让他这么走了?” 妖道人立身于星宫勾陈殿之顶,磅礴的星辰元气加持自身,护住了他,也护住了星宫中的众人,“真武,当初你说贫道荼毒苍生,今朝你之徒儿所残害之性命远超贫道,你又当如何?” “善恶有报,贫道虽非佛门中人,但对于报应,还是信的,”真武道君淡淡说道,“吾徒青玄,会迎来他的报应的。” 报应? 妖道人听得想笑,此时心境起伏不定的他只觉一股戾气涌上心头,恨不得要将那盟友千刀万剐。若非真武道君在此,星宫怕是已经直冲九霄了。 他忍不住想要讥嘲真武道君的冠冕堂皇,但他的话语却是被沈羿突然打断。 “看来,他要死了。” 沈羿似是叹息,又似嘲笑,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说道:“真是无情啊,道君。你任由他的计划施展,让你得以降临,又在降临之后来了个过河拆桥。我怕是要重新评估你的道德标准了。” 张青玄谋划了多久? 少说得有百年以上了吧。 从刍狗道人补全泰山府君祭之时,甚至在妖道人的相关记载被抹去之时,他就已经定下此计,要让真武道君降临了。 就算没有沈羿这个钦定的灭世反派,也会有妖道人、魔君甚至是他自己,来充当强敌,引道君下来。 当萧抱月这个人出现在世上之时,他的计划就已经启动了。 通过泰山府君祭沟通真武道君,令得道君知晓人世变化,开始关注世间,然后引导危局,步步吸引道君,让他返回,让他降临。 沈羿的出现,不过是加速了这一过程而已。 这位真武道君的好徒弟可谓是摸准了道君的心性,计划虽是简单直接,乃至于被道君看透,却还是依他之计下来了。 但是,这个计划有一缺点。 “天地要减负,但这个‘负’是生是死······”沈羿幽幽说道,“可是一点都不重要啊。” 超脱,是古今难有之壮举,有史以来唯有真武道君成功跳出天地。 但若超脱的是一具尸体······ 那就是个笑话了。 人都死了,让你得逞又如何? 甚至还少了一块坟地。 此时此刻,便是连沈羿也不得不赞叹道君之无情。 他早就看出了自己那好徒弟的企图,却还是顺其心意往里面跳,甚至无视这个计划中所残害的生灵。清楚这个计划的人,也许都会以为这是真武道君心怀愧疚,想要进行弥补。 然而,在最后关头,真武道君给了他徒弟一刀。 说他无情,当真没错。 无论是因此而死之人还是功败垂成的张青玄,都验证了道君的无情。 但他又为了一个已经无关的世界而放弃了超脱,选择了重临世间。 此等存在,也确实只有用半天半人来形容了。 “看来你已经知道贫道的所为了。”真武道君淡淡道。 “是啊,就如同我知道你恨不得现在就动手,却因为七星桩没打完,减负没完成而在这里和我掰扯一样。” 沈羿轻轻拂掌,荡开了一层粘稠涟漪。 空间如同深海之水一般包围着沈羿,每一寸每一毫,都充斥着真武道君的气机。 沈羿已经被真武道君给包围了。 此时不动手,不过是因为不能动手。否则的话,真武道君可不会跟个反派一样多话。 “你在等待,等待一个还未登场的人出手,等待你徒弟的死。”沈羿淡淡说道。 打得这么热闹,甚至连真武道君都降临了,身为道君头号私生饭的魔君却是还未出现,他会在哪里,已是不言自明了。 魔君的诸道合一,还差妖与道。“道”,可以是真武,也可以是得到真武道君亲传的大弟子。 虽然有些凑合,但那位道君大弟子既然已经到了这层次,且还是武道、炼气同至巅峰,用来代替真武道君,也算是差不多了。 只需要将相关消息告知魔君,他自会等在天地胎膜之前,解决问题。 “当真是······一点都不怕魔君成功之后顺势超脱了啊。” (本章完) 第六百九十八章 天之伤 穿过重重云霄,巨大的裂隙出现在眼中。 覆盖星球的天地胎膜被撕裂出长达百里的伤口,内中清气涌荡,如同苍天的血液在流淌,一道道雷霆时不时闪过,森然的天威外溢,化作道道罡风呼啸苍穹。 到了。 腾蛇和玄龟皆是露出了人性化的神色,庞大的身躯游走,迅速接近这天之伤痕。 然而,就在天之伤前,他们又止住了脚步。 “逆天唯我。” 腾蛇嘶鸣,玄龟低吼,龟蛇同时道出了魔君的名号。 就在天地胎膜的裂隙之前,魔君逆天唯我负手而立,相较于天之伤来显得渺小至极的身姿有着滔天气魄,如同一道天埑,拦阻在前。 “小辈,你准备好付出代价了吗?” 逆天唯我凛然出声,九天十地的异象浮现在身后,遮盖了天之伤痕。 当日妖道人脱困之时,魔君神念感应到星宫出现,当即降临意识,结果刚到就发现自己留下的印记被干戚屠戮斧劈成了两半。 而众所周知,魔道中人的心眼都比较小,魔君尤其如此。 所以啊······ 得罪了魔君还想走? “逆天唯我,” 腾蛇落在玄龟背上,龟蛇发出隆隆之声,“让开。” 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和魔君掰扯,在距离超脱只差临门一脚的当下,无论是谁挡路,都要面临最极端的反扑。 干戚屠戮斧从腾蛇口中飞出,斧刃嗡鸣,散发出辟易万气的气息。 拦路皆杀,不论妖魔。 他等了足足千年,终于走到了今日,只要迈出这最后一步,他便可超脱,便可将真武道君和妖道人都抛在人世。今后,他逍遥宇宙,而这两个仇敌则要在人世间继续徘徊,继续争渡。 没有什么比这更畅快了,没有比这更圆满的复仇了。 然而这一步,于他关键,于魔君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 魔君欲要诸道合一,少不了真武的阴阳之道,魔君欲要赶上真武道君,也少不了这一步。 而且,逆天唯我横行一世,又岂会在小辈面前退让。 无论是从哪方面来讲,魔君都不会退。 如是,便是狭路相逢,唯杀而已。 干戚屠戮斧一声嗡鸣,劈天的斧光辟开混乱的罡风,庞大的阴影覆盖九天十地。 杀! 魔君眼中摇曳着妖异的魔火,混乱的罡风突然凝滞,交错的雷霆亦是如被冰封般停在半空。 《轮回劫》! 当初与沈羿为敌之时,因为沈羿的邪染,魔君并未施展这天地大轮回,如今沈羿还在天溟海和真武道君掰扯,魔君大可展露所能,让《轮回劫》这一千古魔功显露其威。 世间万物都像是被画下了休止符,时间的长河亦是被冰封,便是连那辟易万气的干戚屠戮斧,也是被凝固在这一瞬间。 魔君似缓实疾地走向腾蛇和玄龟,清浊之气在体内瞬息三千转,令其速度达到了极限。 快与慢,两种矛盾的概念同时出现,感知触及魔君之声,便被这种极端的矛盾感给搅浑心神,浮现出一种错乱的不适。 在千分之一个弹指都不到的时间内,魔君乍现于近前,振袖扬臂,极招已出! “不灭轮回”! 如同突破了时空的局限,带着自成天地的雄浑,巨大的轮印轰掣在腾蛇、玄龟两大元神法相上,无匹的力道恍如一个天地在碾压身躯,倾轧神识。 如有有一巨磨在冥冥之中磨灭一切,元气、神识、意志,都要在这一击下湮灭。 便是当初的沈羿也没能避过这一招,没能挡下这一招,这两大元神法相同样是不行。 就在瞬息间,淡淡的光尘出现在腾蛇、玄龟身上,那是法相被磨灭的尘埃。 但就在这时,霸道的拳印轰入了这凝固的时空内,穿过龟蛇之躯,狠狠轰在巨大轮印上。 “轰!” 裂隙在周边纵横交错,雄浑的劲力贯击至魔君之掌,席卷全身,又被轮回接纳。 “逆天唯我。” 雄浑之声带着和魔君相同的霸道,一道身影蛮横地挤入这凝固的空间内,将逐渐破碎的封锁彻底震成一块块元气碎片。 腾蛇、玄龟同时化作两道流光,归入赤红的身影中。 “朕这师父果真是够狠心的,都到了这一步,还是不愿成全朕。” 赤红的冕服覆在雄躯之上,大离帝皇步震虚空,踏着隆隆雷声而至。 “姓张的小辈,你让余感到欣喜了。”魔君的瞳孔中倒映出霸道的身影,带着跃然之意。 两大元神法相并非其全部实力,此刻行来的大离帝皇才是其真正的本体。 真武道的阴阳之功,与魔君相近的生死之气,还有那非人的妖道之息,来者同样是行诸道合一之法,并且已经将魔、道、妖三方归于一体。 “朕是北辰天,也只是北辰天。” 大离皇帝握住干戚屠戮斧,声如雷霆,面现妖纹,却又有普照诸天,涵盖十方的大光明显现。 第四道! 似是佛门密宗的大日如来加持神变,又夹杂着一些纯粹的光明之意,北辰天之身影被煌煌大日覆盖,无穷光明遮耀天地。 “逆天唯我,莫要以为上次生死门之战便是朕的全力了,朕历劫千年,转生九世,便是尔等开道者,也不被朕放在眼里。” 干戚屠戮斧在无俦罡气的灌注下开破苍穹,庞大的斧罡似是要在天空中撕出另一道天之伤痕。 佛、魔、道、妖,四道合一,方是北辰天的全力,如此之功,便说他是武道开辟以后最为接近开道者之人,也不为过了。 他确实有着和开道者们较量的实力。 当然,排除真武道君。 若是北辰天的实力能够比肩真武,那他也无需布下这等深远计划了。 就在魔君的注视之下,斧罡劈落,携不世之威,斩击九天。 “轰隆!” 天地胎膜中的清气汹涌而出,却是受如此强悍之气的吸引,前来和其碰撞,进而引发出惊天雷霆。 一道道怒雷在天上轰震,似是见证着这场旷世之战。 斧罡、巨轮,二者在雷霆的簇拥中正面交接,随后······ 轮转诸天,碾灭斧罡。 (本章完) 第六百九十九章 北辰亡 辟易万气的斧罡已是难抗功力第一的魔君,除了在玄君沈羿那不讲道理的太阳之能上吃过亏外,魔君与他人对敌,向来是以力称雄。 便是当年的真武道君,也无法在纯粹的功力上胜过魔君。 巨轮碾碎斧罡,魔君视苍穹如平地,绝顶境界驾驭空间,可在任意之地自如战斗。他身形一纵,清浊循环,一道光芒乍现。 然后,北辰天如遭雷殛般身躯剧震。 太快了。 相比较明不绝的生死循环,魔君的清浊循环显然是更胜一筹,他的“虚时变”也远比明不绝要快。 当那道光芒出现在眼中之时,北辰天便已中招,五指的残影闪过,玄妙的轨迹带来至极的一击,魔君竟是完全不需要回气般连施“不灭轮回”。 “虚时变”借取虚假的时间,令得魔君回气速度百倍千倍于过往。上一次生死门大战,他施展这招极式之后还会停顿瞬息,这一次却是毫无迟滞,极招之式顺手拈来。 “嘭!” 护体罡气在霸道的轮回印下土崩瓦解,莫可沛御之力轰掣,大日的光辉都被击出个缺口。 一击,轰杀在胸膛,北辰天身形剧震,身上光辉迅速黯淡,三魂七魄都如同被打出体外一般。 但他依旧没输。 黯淡的光辉化为另一种浑暗之色,就如同从大日转化为黑洞,吞吸着一切光辉。 “不灭轮回”所打下的印记也随着大日光辉的消失而不见踪影。 光暗转化,北辰天眼生六瞳,一拳轰出。 “苍天霸拳·幽荧。” 至阴之气化作无光的月轮,以无匹之势摧杀而出,苍茫荒寂的拳意令得周边天地如处太阴星上,无尽荒凉。 “原来如此,你将金乌和玉蟾之精血炼化入体,以其为基缔造太极,阴与阳、生与死、光与暗,如此将四道合为一体。” 魔君周身浮现大大小小的轮形虚影,霸道拳印轰击在上,竟是如同泥牛入海般消失,而他本人则是目露妖异魔火,洞察诸般虚实,将北辰天的根基如数家珍般道出,“余在出生死门之前就听闻大离有一教派,号‘拜火教’,此教以光暗为二元,你这二元分立之根基,便出于拜火教······不,应该说拜火教之根本出于你。” 轮回反震,滔天之气排山倒海般从魔君体内倾泻而出,荡开干戚屠戮斧,将北辰天震得连连后退,在空中踏出九个不散的脚印。 “不错的想法,可惜你终究还是没能在境界上走到极致。” 魔君已然做到气不灭、神不朽,而妖道人则是身不死,开道者们都因为武道而在某方面走到了极致,而北辰天虽然通研各家法门,却都未曾达到极致。 气、身、神以及境界,都还差一步。 这一步,便是天埑。 “虚时变”再度施展,魔君的身影被拉得无限长,他是光,是风,而这天地,却似凝固的冰块。 快。 强! 五道流光横空划过,那是魔君的五指,掌印再侵,而光与暗再度交错。 在被震退之时,北辰天便已经运转光暗,交错阴阳,日月的光辉在他身上齐聚,只见其双眼一只灿如炎阳,一只晦似太阴,身聚诸气,干戚屠戮斧劈天斩地。 “开天。” 天地胎膜被霸道的威光撕裂出一道裂口,清气如瀑布般倾泻,却在接近二者之时自动避开,这一斧似要斩分清浊,以霸道之势开天辟地。 但是······ “无用!” 魔君转掌向天,掌影如山,神气一体。 不朽之神、不灭之气转弄轮回,开天辟地的斧光竟是被强行凝滞了刹那。 随后,清浊之气瞬时三千转,三千之力施加于斧光之上,叫这豁尽一切的招式—— 四分五裂! 就在一瞬间,斧光崩溃,魔君反手一掌击出,按在干戚屠戮斧上,掌劲催发,竟是将这至宝给击成微尘。 “嘭!” 这一掌终是落在北辰天身上,龟蛇法相被打得破体而出,甚至北辰天身后爆出血雾,隐隐在背后形成人形。 胜负已定了。 “不可能!” 北辰天摇摇欲坠,满脸的不相信。 就差一点,就差这最后一点点了。 明明只要踏出这一步,就能完成千年的夙愿,甚至能够报复无情的师父、害自己沦落至此的敌人,结果却在这最后一步前倒下了。 “哈哈哈哈······” 他如疯似狂地大笑,“这就是你直接前往天溟海的原因吗?这就是你施加给我的报应吗?出来,你出来,师父,真武!张太玄!你给我出来!” 他大声狂啸,玄龟和腾蛇亦是咆哮着呼唤真武道君,让他出来。 在这最后时刻,北辰天···张青玄只想最后见真武道君一面,质问他一声为何,但直到最后,真武道君都无回应。 他们师徒近千年不见,今次也不会相见,以后更是无法再见。 而在这种悲情的时刻,魔君却是毫无停留,指劲连出,无数道魔光刺入北辰天周身穴窍,封禁周身。 他就是个木有感情的魔道中人,可不会管你这师徒间的恩怨纠葛。 大离的皇帝,真武道的二代掌教身子一颓,当空跪下,魔君一掌按在北辰天天灵上,目光睥睨,清浊之气在视线的落点一绞,磨灭了还欲咆哮反扑的两大元神法相。 “余要感谢你,你不光身怀真武之法,通贯阴阳之道,甚至连妖道人的《妖经》也有修研。” 魔君目光幽幽,不急不缓地说着,手上动作却是不慢,清浊之气涌入北辰天识海,疯狂搜刮着其感悟,“有了你的感悟,余便可踏上最后一步了。” 无情魔威摧人命,轮回转劫,磨灭神意。 北辰天,亡! 他的千年人生都在魔君眼中闪过,他的所有感悟都被《轮回劫》抽取,唯独只有功力,魔君在微微停顿之后,选择了放弃。 “就这般放弃了吗?若是吞噬了他的功力,你至少有八成可能直接超脱。这最后一步,你完全可以代替他走出。” (本章完) 第七百章 鹬蚌相争,玄君得利 高空的罡风带来飘忽的声音,他似在耳边低语,又似在远方遥呼,错乱方位带来的不谐在心中悄然扎根,逐渐成长。 这种感觉,错不了。 就是那天下无敌。 魔君漠然地斩杀心中内魔,淡淡道:“旁门左道,余不屑为之。” “瞧你的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阁下乃是正道栋梁呢。”那飘忽的声音谑笑道。 如今北辰天已死,只要魔君吞噬其一身功力,那他便是北辰天第二、另一位小真武。并且他的功力远超北辰天,吞噬北辰天后的他若是超脱,天地完全可以减负到最安全的界限,真武道君降临带来的天灾都可以消弭了。 真武道君让魔君来杀北辰天,未尝没有这方面的考量。 魔君超脱,天地减负,世间还可少一祸患,一举双得,一箭双雕,赢麻了。 当然,也可能是真武道君算准了魔君的性子,知道以其傲然不会占这便宜,才让魔君前来杀人。他也许还想着将魔君和沈羿等人都给一锅端了。 这一点,也是非常有可能的。 毕竟那次品哪能比得下原装啊。 ‘若要遁逃,却是未必是可能。’ “当真是奇妙啊。” 不是那么瞬间的时间差,沈羿以其虚实转化之能遁入了天地胎膜的裂隙中,此时这轰震是绝的雷光表明着沈羿如今的方位正在越来越远。 叫人始料未及的异变发生,沈羿的意念侵入了北辰天的遗体,统合其一身功体,就见光暗交错,魔君掌上的身躯乍隐于有形,在数丈之里闪现,如惊鸿掠影般飞向天地胎膜的裂隙。 魔光追下,霸道的气息震垮空间,有俦之力以最复杂粗暴的方式碾压过来。 两丛幽火在目中燃起,魔君身化流光,如流星赶月般追下,庞小的巨轮转动,空间扭曲,化作蜿蜒的隧道是断螺旋。 毕竟我说的也确实没一点道理。若是能够将真武道君、妖道人都给纳入轮回,这魔君之功果绝对远胜现在,也胜过在星空中修炼百年。 魔君正面撼撞,有俦之力震动深渊,一时间势如天崩,苍穹色变,恢弘的气机震破了深渊,而四天十地的异象则是撞垮了有数光球。 混沌之雾中显化出一张巨小的面孔,嘴巴开合,有声说道。 “是吗?” 天地正在排斥着我。 同时意念所及,深渊般的身影乍现于此。 但沈羿亦是通晓极速之法,阴与阳交激、生与死循环、光与暗交错,身躯化作明灭是定的光华,时隐时现,宏小的意念渗入空间,将螺旋的隧道扳回异常。 我要超脱?! 察觉到沈羿越来越远,魔君终是心生怒意,宏光爆发而出,和天地胎膜平静碰撞,霎时间是知没少多道雷霆闪烁游走。 就在转眼间,沈羿飞出了天地,退入了有垠星空。 “那一局,是你······” 那也许是后世今生最小的共同点吧。 真武道君没真孟山峰的想法,魔君没魔君的傲然,玄君,自然也没玄君的计划。 北辰天之死确实是利坏魔君,利坏真孟山峰,但最为利坏的,还是沈羿那位玄君。 “那一次,应该有人能够阻止你了吧······” 唯独到了那天里,看到这颗太阳,孟山倒是感觉到陌生。 “余之所求,乃是以己之道吞诸道,此意不成,余便是能超脱,也是不愿。”魔君如是说道。 日月星辰的光芒被截取,被同化,转化为虚有之念,以太虚幻境和欲界为中转站传导给孟山的本体。 沈羿汇聚千万之人的意识,可谓是拥没惊世智慧,自然是会是在那其中掺和一手。 但是—— 以此身为桥梁,孟山之力跨空而至,庞小的深渊在此地浮现,有数光球在星云般的玄暗中浮动。 布满雷霆的云雾通道转瞬即过,沈羿甚至能够感觉到身前没一股有形推力,在推动着自己疯狂后退。 我徐徐张开双臂,有尽的深渊似要吞噬那片天地,数之是尽的光球带着浩荡的意念汹涌而出。 虚实转化,意念化为实质的力量充盈于此,北辰天之躯骤然解体,化作的元气虹化越空。 北辰天的躯体是见! “结束第七回合吧。” 便是没沈羿代打,此身也是可能胜过魔君。 沈羿呵呵笑道,“既是如此······” 霸道、雄浑、有可抵挡! 有论是处于减负,还是对沈羿那天里存在的排斥,都让那具躯体远离世间。 我哈哈一笑,看着远方这巨小的火球,一时之间竟是没种奇妙的陌生感。 正当沈羿要退行爱已宣言之时,四颗小星悄然浮现在周边。 哪怕只是一道意念,也是超脱。 仅是接触,就让那具弱行愈合的身躯伤下加伤,周身血肉都要崩溃。 “轰!” 魔君自问没人比他更懂真武,那反过来,可能也没人比真武道君更懂魔君。 魔君是愿走那最前一步,沈羿却是顶替我,代替北辰天走出了。 我微微一笑,虹化的躯体并未重组,而是结束崩解成混沌之雾,在星球之里散开。 北辰天突然睁开双眼,接言道:“这那躯体便归你了。” 尽管是如元气充塞这般范围广小,但此时此刻这引力源确实在成为新的天灾。 “你靠之!” 沈羿早就陌生了那个世界,但我终究难以从那个世界外找到后世的影子,哪怕是文明类似,也掩盖是了两者的区别。 沈羿也就当真的听了。 可惜,那都有法阻止沈羿的离去。 “可恼。” 恢弘的力量使得一个引力源在小地下逐渐形成,令得天惊地动。 然而······ 天地确实是减负了,但在同时,又增加了新的负担。 “轰!” 而事实,也却是如此。 吞噬北辰天的功果之前,哪怕有没经过消化,魔君的境界也依旧是胜过先后一筹,其力所至,空间坍缩,其气所及,轮转有极。 “小胆!” “哈。” 天地缓需减负,能够危及开道者的雷劫都因为真武道君的存在而强了多说四成,不是那么一点时间,对方已是慢要飞出天地胎膜了。 (本章完) 第七百零一章 经天纬地九转神雷 鹬蚌相争,玄君得利。 玄君之后,还有道君。 九颗大星组成北斗九皇之阵,夺目的星光照耀了天外真空。 这是为谁准备的后手? 是为北辰天?是为魔君?还是他真武道君能够未卜先知,算到了沉某人能够得利? 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这个布置生效了。 无论是谁从这道裂隙中超脱,都要面对这早就排布好的大星,面对北斗九皇这一击。 】 ‘惊世智慧难道注定吃瘪?’ 这个念头闪过沉羿的脑海之时,极招已至。 在星光闪耀之下,九皇变阵,化作一庞大的星光巨人,手捏印诀,瞬间便是九般变化,道门九字诀之精义融贯于一,千般神通,万般武功,皆在此刻归于那玄妙的印诀当中。 “经天纬地。” 元气为媒,传达浩大之声,经纬之线如天罗地网,笼罩十方虚空,空间崩塌,将扩散开的混沌之雾凝滞,形成了巨大的空间琥珀。无俦元气在这琥珀中暴走,然后—— “轰!” 坍塌的空间化作前所未有的巨大神雷,真空中爆开了一声开天辟地般的巨响,炸出一团无比璀璨的烟火。 天地胎膜都因此剧震而不断震荡,无穷雷霆在内中闪烁,而那神雷却是还未停休。爆开的星辰元气竟是再度汇聚于一处,炸出亿万星光射线。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算上最初的轰爆,星辰神雷前后九转,九次爆炸,星空中的陨石都被炸得粉碎,连最细微的微尘都被反复蹂躏,直至碎到不能再碎。 待到神雷的余波散去,天外之地已是只剩如恒沙之数的微尘。 至于北辰天,可以说已经彻底消失,也可以说到处都是。 星光巨人微微垂首,似是在扫视周边,许久许久,他才微微颔首,星斗之阵转化变形,九颗大星引入恒沙般的微尘中,渐渐消失了形迹。 可惜,他不知道,属于玄君之意是不可磨灭的,已经容纳玄君之道的沉羿,用滴血重生都不足以形容他的生命力了。除非能从信息程度上进行抹杀,否则的话,就只能想法将其封印了。 在九颗大星隐去之后,一道微弱的信息向着太阴星的方向飞射而去。 ························ 天溟海。 一团黑暗的星云在急转,以强大的引力捕捉着周边的一切存在,长河飘带此刻如同星环般围绕着星云转动,无数张面孔在星环上闪烁而过,高呼着“万物玄同”。 星宫隐隐晃动,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吸附过去,化为另一个星环。 力量在不断攀升,在飞速上涨,然后······ 停了。 在某一个瞬间,不断增强的引力得到了遏制,伴随着苍穹之上爆开的光火,以及那接连九声巨响,来自于天外的力量被斩断了联系,沉羿顿时失去了一大能源。 “好手段。” 黑暗星云中传来重重叠叠的声响,那星环上的无数面孔同时变成沉羿的形态,“道君不愧为道君,这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难怪你能够成为唯一的一个超脱者。北辰天比起你来,到底还是太嫩。” 讲道理,北辰天已经算是老奸巨猾了,千年的时间硬是给他整出了大活。 可惜,比起真武道君来,北辰天终究还是棋差一招······不,是两招。 就算北辰天成功逃过了魔君的截杀,怕是也要负伤,然后在那九转的星辰神雷下化为尘埃。 这一局,是真武道君赢了。 而接下来这一局······ “玄君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凌空的身影开始下落,那足以让空间涨缩的气机和引力接触,扭曲出诡奇的痕迹,“若是没什么想说的,便准备入封吧。” 真武道君并不想杀了沉羿,亦或者说是杀不了。 以前他说不能杀沉羿,是因为杀了沉羿只会惹出更大的祸端。而现在,他是真的杀不了。 尽管沉某人才做到蜕变为玄君,还未成长到侵吞天地,同化寰宇的地步,但层次已经到了,剩下的就只有力量了。 真武道君能做的,只有封印。 引力和气机互相倾轧,星云之中开始燃起了狂暴的烈焰,那是来自地火的威能。 失去了天外的力量,但沉羿对地火的同化却是还未止步,此时此刻依旧给予他不绝的支持。也正是因为这一支持,才让沉羿未在气势的倾轧上落于下风。 但真正的高低,却不是单纯的气势倾轧,还需真刀实枪干过一战方才知晓。 面对有史以来唯一一个超脱者,便是沉羿也不敢说能够稳赢。 他是天下无敌,但此刻天上来敌,还没升级到极致的沉羿要说稳操胜券,那未免太瞧不起真武道君此前的犹豫了。毕竟这是个能够凭一己之力撑爆天地的强人。 不过,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输人不输阵嘛。 黑暗星云中有暗澹的身影浮现而出,混沌之气化作第二条星环,两道星环交错着转动,只听沉羿澹澹说道:“其实我一直对你的实力是否在我之上,有一丝小小的疑惑。” 话音落,空间扭曲到极限,一股惊天动地的狂流轰卷四方,妖道人以及星宫都被冲击得飞速退开,直至退出百里,方才能止住退势。 号称能够突破天地胎膜的重器终究只是号称,相比较起已经超脱的真武道君来,终归是逊色了不少。 更别说,星宫十二殿的殿主也非是从前了。 要知道,当年的殿主中可是有三位开道者的。 不过在眼下,妖道人已是无暇去想星宫和超脱者谁高谁低了,他目光直直盯着狂流的中心,看着那扭曲到极点的空间。 在那里,将有古今未有的一场大战展开。 便是当年真武道君和魔君的那一战,怕是也不及眼下激烈,更不如此次大战影响深远。 若是无法镇压沉羿,这一方天地就完了。 “真武当机立断,果断降临,这天下无敌虽然诡异,但他该是无法匹敌真武才是。”妖道人喃喃道。 第七百零二章 玄君与道君 一个深邃的渊眼出现在空中,无穷无尽的混沌之气汹涌而出,变幻万千之形,同化万物,天溟海中有无数巨柱破水而出。 混沌之气同化流水,化作天柱般的触手,无数的人面在其内咆孝,驱使着触手击向那身环道光的道人。 】 混沌之气的变化无端在惊世智慧的调度下发挥到极致,凝兵刃而化万器,变山河为绝境,合入天际则云掩三光,窜入地中则死水波涛,化狼兽为妖魔横行。 但真武道君亦是展现了古今第一超脱者的实力。 太极护身,自成天地。 无极攻伐,万道皆消。 真武道君容太极、无极于一体,其修为已然可说是震古烁今,臻至身不死、气不灭、神不朽,乃至心不亡的境界,四道合一才能走通的道路,已经被超脱后的真武道君所抵达。 举手投足间,便是改天换地之力,翻手覆掌时,便是万象变化之能。 拳掌之下,天地万象皆化为虚无,便是连混沌之气都被打消,空间被打回原形,甚至被捶打得无比坚实,万象皆消,恍如回到了天地开辟之时那清浊分明的世界。 在他掌下,诸般事务,有形无形,皆被打成清浊之态,甚至连清浊都被打散。 这种力量,萧抱月不能及,真武道君事前降临的化身也无法做到。 唯有其本体,方才能够制造出如此震撼,又如此恐怖的景象。 若是让沉羿同化了九州山河,若是让沉羿截取了太阴太阳之力、诸天星辰之光,应当能够在力量上胜过他,在实力上超过他,击败他。 但是很可惜,现实不是玩游戏,不会按部就班地等你发育,让你一步步来。 在发觉沉羿不可敌之后,萧抱月直接牺牲自己,换道君下来。 在察觉到沉羿已非他人可制之后,真武道君也不再犹豫,选择降临。七星桩,给了真武道君降临的便利,却不是他降临的主要理由。 沉羿才是。 沉羿也是知道现实不会让他从容准备到最好,才会配合北辰天的计划,行那暗度陈仓之事,让自己的意念夺舍北辰天,前往天外进行布局。 可惜,他也低估了真武道君,和北辰天一样,棋差一招。 上一局,他没赢。 这一局······ “万物玄同。” 无妄剑携众生之念刺出,山河都在高呼着万物玄同,大地脉动着血液般的流体,将地火传导至其身。 太极能生万物,却不能当此锋,玄同万物的剑刃洞穿了真武道君的护身之法,将混沌的意志送入其身。 “相忘于道。” 万物沉沦,天地一体,众生万象都在道中相忘,于道中永恒。 然而如此意志,却在真武道君体内吃了闭门亏。 道君目光清明,双指于电光火石的刹那夹住了剑尖,而那意志则是被其心完全承受住。 他的右掌和剑刃平行,掌下空间重重折叠,轰在星环之上。 “轰!” 两道星环齐齐崩裂,万千哀嚎呼啸而出,无数人面在铺天盖地的飞舞。而这一掌却是余势未消,道威再催,轰入星云之中。 “冬!” 洪钟大吕般的声响传来,一座山峰竟是被这一掌给轰出。 此前和妖道人激战,沉羿将天溟海周边山峰化为肢体的一部分纳入体内。而现在,这山峰被击出来了。 “末法毁天道,波旬杀如来。” 黑暗星云中显化出三面六臂之躯,无数阴阳之气化作触手,交织出诡邪的太极悬于身后。 “阴阳废道。” “绝圣弃智。” 除持剑之臂外,其余五臂齐动,废破道门之功的“阴阳废道”、堕神弃灵的“绝圣弃智”同出,虚与实的界限在掌下模湖,更有无俦大力轰捣。 以心化力,那三面六臂的身影如同天体般拉扯着周边的一切,强大的引力碾碎元气,荡灭劲力,将狂流都被碾成细碎水花。 但是,破不了真武道君。 在沉羿眼中,象征真武道君的形体全无破绽,组合成其身的阴阳之气如道一般,不可撼动,任何外力都无法侵染。 他融合玄君之道,能够看到太阳上的风暴,看到黑子的存在,能够看到大地的脉动,看到地火在翻涌,却看不出真武道君的破绽。 论境界,论对力量的把控,沉羿实际上不弱于真武道君,但在实力上,他确实差了一线。 这一线,便是天埑。 “轰轰轰轰!” 真武道君折叠空间,一掌迎五掌,五招同时击于一掌之上,劲力对冲,沉羿体内再度飞出五座山峰,在空中打着转飞到远方,落地生根。 随后,数道流光从天际飞来,落到真武道君身上,更添一分莫测,却是真武三宝。 真武道君以七劫剑隔开无妄剑,剑引九星,一身九化,大星天来。 “北斗伏魔。” 天星降临,无量星光充塞视野,无量之力将沉羿从半空震击至天溟海的水脉之中。 道君再催道威,巨大的阴影冲开了遮天的黑雾,倏然降临。 太和三十六峰! 玄天真武道的老家到了此处,随着真武道君一剑落下,太和三十六峰齐齐压在天溟海上,将这九州水脉完全镇压,令那暴动的水流瞬间消弭。 “玄君,你败了。” 真武道君落在中央主峰上,道力贯击,与下方卷土重来的混沌之气数度碰撞,太和三十六峰接连震荡,却还是没有离开天溟海。 “是吗?” 下方传来深邃悠远之声,平静的话语中带着从未失去的从容,“我可不认为我会成为回忆。” 这一局,可还没完呢? 九地之下的岩浆世界内,玄气涌动,再度聚化成人形剪影。 他幽幽看了上方一眼,沉入岩浆之后。 随后,一道流光闪烁,真武道君的身影显化,却是他在萧抱月身上练成的元神再度来到此地。 “来迟了。” 道君带着遗憾之色,“到底是让他遁逃了一部分。” “不过······问题不大。” 如今优势在道君,接下来,便只需要将这一部分收拢镇压,便可从根本上解决玄君之劫了。 第七百零三章 灵门的秘密 玄君与道君之战,可谓是风云变幻,结果令人始料未及。 哪怕是妖道人这等见多识广的老怪,也对这一场后招接后招再接后招的套娃式大战感到了不可思议,因为他是被套在最里面的那个。 要不是北辰天失败了,现在妖道人怕是已成最大输家。 虽然妖道人现在依旧认为自己已经成了输家。 在见过真武道君之实力后,妖道人已是提不起与他为敌的心思,他在此战尘埃落定之时,便已经驱动着星宫撤离。 “真武,大离已被贫道经营多年,你若想取贫道性命,就先灭国屠民吧。” 用最狠的语气送出了最怂的威胁传音,星宫在高空中急急而驰,往着关外飞去。 而在真武道的主峰上,真武道君耳闻传音,不由摇头失笑,“贫道本就没有取你性命的意思啊,道友。” “道君是欲要让妖道人去和那玄君纠缠?” 一道清亮的佛光亮起,灵门方丈悄然出现在不远处,问道。 太和三十六峰能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飞临天溟海,少不了这位的相助,此战他虽未出手,却也算是为玄君添了一大把土,送他入葬。 “玄君被贫道镇压,但其意识却是占据了妖道友一具躯壳,逃了出去,”真武道君说道,“如今的大玄有贫道、逆天道友,还有阁下在,加上君王未失,便是欲界信徒遍布各地,也难以掀起风波,反倒是那大离······” 北辰天可谓是将大离给坑惨了,他开朝建制,不为主宰天下,只为制造一个大敌引真武道君降临。 要是没有沉羿的横空出世,那便是大离横扫天下,以《妖经》转化人族,再有妖道人等一干妖魔鬼怪充当幕后黑手,真武道君十有八九是要降临的。 他一直将朝政交给善处理,明面上是欲在武道上有所突破,实际上却是将王朝视为工具。 至于工具在达成目的之后的结果,那就不是北辰天要考虑的了。 所以,大离时局在之后会经历何种动荡,那是可想而知的。 而这种动荡的时局,显然是极好的机会。 “玄君邪染侵蚀大地,方圆五百里之地都已经活化了,更有数之不尽的血肉怪物和魂灵在地下活动,贫道必须在此地镇压畸变和玄君的本体,以免他进一步侵蚀大地,深入到地心。” 真武道君慢条斯理地说道:“妖道友会是一个适合的人选。” 一个能够在短时间内压制住大离时局的人选,一个能够对抗玄君的人选,一个能够找出玄君行迹的人选。 有他在,大离一时半会儿乱不了。 灵门方丈闻言,神念扫视周边,赫然察觉到太和三十六峰之下,还有周边地面的诡奇现象。 九州水脉的源头之处如有一颗巨大的心脏在泵动,诡异的邪染渗透了每一寸土地,每一滴水源,更有无数怪物在地下狂呼哀嚎。 甚至于,太和三十六峰之外的地面都呈现出了一种如血肉般的活性,时不时的,还有模湖的面孔在地面上、山峰上、空气中显现。 要不是有真武道君在此,此地立马就会化作诡邪离奇的人间魔狱。 “阿弥陀佛。”灵门方丈轻轻叹息。 “善哉善哉。”灵门方丈深感幸意。 “要是真叫这魔孽邪染天下,也不知天下会沦为何等恐怖的地狱。”灵门方丈深深地道。 “也许会比现在更好,因为我等所见为地狱,乃是我等视其为地狱,”真武道君却是摇头道,“对我等来说,失我乃是不可接受之结果,苍生若失自我,不得自由,便注定沦亡,但对于他人来说,便是佛门之净土、道门之仙境,也不过如此了。” 说话之时,真武道君身周隐现阴阳之气,其气其力和下方被镇压的某人再度碰撞,压下一波反扑。 “是老衲着相了。” 灵门方丈双手合十,接着问道:“道君需要多久时间方能彻底镇压邪染和魔孽?” 】 “最多月余,便可暂时腾出手来了。”真武道君说道。 “如此,老衲便去大离,以便把握大离时局吧。”灵门方丈说道。 虽然信任妖道人作为开道者的实力,但和那诡谲的玄君相较起来,妖道人到底是不那么令人放心。灵门方丈决定自己亲自出马,前往大离关注时局,顺便也看看能否收拢佛门势力。 如今的佛门就只剩灵龙铁刹一根独苗了,甚至这独苗也快没了,灵门方丈想要重振佛门,还真离不开密宗的助力。 他想要借助灵龙铁刹内那些密宗高僧的影响力,在关外密宗中获取支持,以便让佛门再度伟大。 “阁下愿意前往,那是再好不过。” 真武道君并未否决此提议,不过他在肯定之后,又劝戒道:“兴衰有定,不可急于一时。贫道希望阁下莫要操之过急。” 他转身看向灵门方丈,目光如同明镜般洞察人心,“牺牲是必要的,但能不牺牲,还是莫要牺牲为好。三藏法师想来也不欲后世佛子如此行事。” 灵门方丈心中一震,只觉自己的心思在道君眼中如掌上观纹般,被彻底看透,一时失言,不知该如何回话。 ‘他看透了?’ 老僧心中暗语。 重光佛门,其实是有一条捷径的。 这捷径,灵门知道,空虚知道,现在看来,真武道君也是知道的。 灵门心中揣测,久久无言,而真武道君也不见急色,只是静静看着老僧。 良久,灵门双手合十,行礼道:“有劳道君挂心了。” 他口诵佛号,行礼之后便身化一道长虹,往南边飞去,想来是先去灵龙铁刹和佛门中人会和了。 而真武道君则是望着逐渐消失的佛光,轻声道:“希望你不要做令自己后悔之事。” 虽是佛道有别,但对于身处同一阵线之人,真武道君还是颇有好感的。他接收了萧抱月的记忆,知晓空虚的付出,能够劝阻灵门,自是好的。 这时,突有一阵妖风吹来,风中传来低声喃语。 “道君在和灵门方丈说些什么?我很好奇。” 适才,真武道君突然设下壁障,隔绝一切感知,这让试图偷听的沉某人颇为好奇啊。 对此,真武道君只是一运气,让三十六峰压得更严实了点,澹澹道:“不关你的事。” 第七百零四章 你们的皇帝回来了 幽州边境,昭山之上。 常年不化的风雪中突然多出了一抹玄暗,有暗色的粘稠液体从山缝中,逐渐化成人形。 “真武道君,恐怖如斯。” 沈羿感受着彼方传来的压制感,不由一声感慨,“实力、智力、心力,无论哪方面都堪称绝世,我沈某人愿称你为最强之敌。” 沈羿这一生不知遇到多少强敌,从未有一人能让沈羿吃亏到这种程度,真武道君不愧其名。 也就是沈羿后手颇多,否则的话,他这一次怕是真的栽了。 ‘但,到底没栽,不是吗?’ 沈羿微微一笑,看了眼苍穹,踏着厚厚的积雪,走向山顶。 跨过那条顶层的白线,视线豁然开朗,一座被笼罩在赤色光罩下的城关进入了沈羿的双眼。 擎天关! 真武道君所料无差,沈羿确实要从大离下手。 由于道君的机械降神,欲界最大BOSS惨遭镇压,大玄虽然还是遍地烽火,但高层却是不宜露面了。 相比较大玄来,大离无论是位置还是时局,都极为适合欲界出手,且沈羿若要恢复实力,解脱本体,也需要资粮。 ——开道者级别的资粮。 更确切地说—— 妖道人! ‘妖道人是饵,道君要通过他钓出我来。妖道人是肥肉,我盯上了他,就不会放过。’ 沈羿的身形缓缓变化,赤红冕服取代了原先的黑色法袍,象征九五的平天冠现于头顶,彰显出雄视天下、威凌众生的霸气。 就在数息时间内,已经在天外碎得到处都是的北辰天回来了。 沈羿身形飞空,徐徐落向下方的擎天关,睥睨的气势落将下来,令得察觉气息的守城军士齐齐俯首。 “圣上,是圣上来了。” 擎天关内顿时传来喧哗,有士卒不假思索地跪下,还有人则是急忙去告知驻守擎天关的将领。 北辰天经过擎天关时,是有现身的,他可不想在需要动用离军之时被怀疑身份。所以他提前有令,让驻军随时准备,一旦他下令出动,便立时倾巢而出。 沈羿夺舍了北辰天的躯体,自然也收获了其一切。尽管因为魂飞魄散而导致记忆不全,但让沈羿伪装其人还是能做到的。 他如今精善血肉衍生之法门,哪怕北辰天已经魂飞魄散,沈羿也从其大脑中挖出了不少的干货,足够他去大离坐一坐皇位了。 “臣,鹰扬将军宇文及,拜见圣上。” 一个披甲将领从关内策事堂中快步行出,向着徐徐降落的沈羿行礼。 “免礼吧。” 身着冕服的身影落地,沈羿负手而立,淡淡说道:“师相可回返了?” 北辰天那一拳,葬送了大离大半兵马,外加幽州大地如今已是满目疮痍,哪怕地龙翻身因为七星桩的打下而被压制,各种地缝、崩塌也让行军之说成为妄谈。 善,他该是已经回返了。 因为负担其行程的累赘——离军,已经被大离皇帝给消灭大半了。 “是,师相在三个时辰前,回到了擎天关······” 宇文及犹豫了一下,咬牙道:“听闻圣上驾临,师相让臣前来传话······要圣上去见他。” 非是让臣来见君,而是让君前去见臣,此举此行,堪称大逆不道,便是以善那权倾朝野的地位,也依旧让宇文及感到恐慌。 毕竟在他面前的,可是那能凌驾于师相之上的皇帝啊。 可他还是说了。 ‘善在大离的名望,当真不差,连北辰天这开国皇帝都没法完全压下。’ 沈羿心中低语着,轻轻拂袖,道:“师相便在策事堂之内吧?” “是。”宇文及应道。 “你退下吧。” 沈羿淡淡一言,径直从宇文及身旁行过,往策事堂内走去。 这里曾经是铁策军的议事之地,所有的军策都从此地出,当初沈羿假扮陈天元之时,也是在此地定计,赢下擎天关之战。 如今擎天关被大离占领,策事堂依旧成为关键之处,只是比起以前来,策事堂的守卫却是变了。 周边静悄悄的,无有一人把守,便是宇文及,也在沈羿进入之后选择了停留在外。 是因为善的命令? 沈羿行入静悄悄的策事堂内,在逐渐昏暗光线下看到了两道身影。 此时已是快近黄昏,殷红的残阳之光照入策事堂中,正好落在善的身上,给他披上了一层落寞的光辉。 善依旧是那看不出年龄的气质,依旧是风华正茂的形象,但他微阖的双眼中,却似是隐藏着一分没落,让这位大离师相不似过往那般耀眼,没了那种如要将天下纳入掌中的气魄。 他坐在策事堂的尽头,宇文殇持枪立在身侧,带着压抑的气息紧盯着进来的沈羿。 “你好大的胆子。” 沈羿入内之后,善突然开口,冷冷道:“竟敢冒充我大离圣上。” “哦?” 沈羿步履不紧不慢地行进,轻笑道:“卿才是大胆,不加验证就敢断定朕是冒牌货。师相,你是僭越了。” 伴随着双方距离的接近,宇文殇立时气势爆冲,沛然炎气扑面而来,却被一股更为磅礴,也更显霸道的气机强行压制,那沸腾而出的炎气被硬生生压回体内,令这位不落皇旗的军主面色赤红如血,周身穴窍中都升腾出汗炁。 “是否僭越,你自己知晓。” 善如佛像般不动不移,连眼皮都不抬地道:“圣上此前之举,我已经大致估算出原由。他此行,是非成即亡,成了,不可能再度出现,亡了,自是更不可能现身于此。” “你······是天下无敌吧?” 疑问的语句,却是以确定的语气道出,善的声音更显低沉,似是有一种凝化不开的戾气。 亲眼看到北辰天一拳葬送离军兵力,善对于这位帝王的心思也终是有了认知,他当然不可能相信北辰天是迷途知返,在关键时刻抽身放弃,返回大离。 北辰天就只有两个结果——超脱、死。 而现在看来,他的结果是后者。 “朕有北辰天的记忆,也有北辰天的实力,朕,为什么不会是他呢?为何不能是他呢?” (本章完) 第七百零五章 无尽棋局天狗食月 “大离已经输了。” 沉羿看着善和宇文殇,澹澹说道:“这是一个野蛮的时代,一个以力为尊的时代,丧失力量的下场,就只有败亡。” 而被北辰天葬送大量兵力,还失去了皇帝的大离,就是失去力量的一方。 大离接下来只有两个结果,落到沉羿手中,或者落到妖道人手中。 “确实,大离是输了,”善亦是认同这个说法,但他不认同沉羿的言语,“但我还没输。” 大离师相主掌朝政多年,又是星宫成员,哪怕是北辰天失踪,也无法真正影响朝局。 不错,失踪。 至少在明面上,北辰天会是失踪,甚至会是再度闭关,绝对不会是已经死了。 反正有善在,大离就不会大乱,他完全能够和妖道人斡旋,甚至让妖道人居于幕后,支持他掌握大离。 沉羿不由注目于善,他仔细观察善,视线似是看穿其内心,将其所有的念头思想都看个透彻。 “原来如此。” 沉羿突然笑了,“是我小觑了你,你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甘心臣服于他人?又岂会为了大离而臣服?” 善是一个自傲的人,他不会臣服于任何人,哪怕是北辰天和妖道人。 他也是一个没有任何挂念的人,哪怕是一手缔造的大离,也无法影响他的决定。 大离是北辰天的工具,亦是善实现抱负的工具。他不会因为这个工具而违背心意,哪怕这个工具花了他数十年的心血。 “你该知道,选择我,才能真正保存大离,否则的话只会让大离成为欲界的下一个目标。但你不愿——” 沉羿已是走到近前,宇文殇不由握紧手中紫金枪。 “因为你,不想输。” 大离的存亡不是关键,善的输赢,才是关键。 这位大离师相终是睁开微阖的双眼,目中闪掠的神光,将此前落寞一扫而空。 “我想再与你对弈一局。”善深深说道。 “有趣。” 沉羿露出一丝微笑,“那么赌注呢?” “便是你我,”善一展折扇,光线纵横交错,化作棋盘,竖于二人之间,“你胜,便是大离圣上,我之一切都将归于你手;我胜,便要封印你这最后一条后路。” 伴随着棋盘的出现,周围空间多出了道道阵纹,若隐若现。 “上一次,陈天元能与我对弈,便是依仗你之助力,你的算力从何而来,我亦是有所猜测。所以,便看看我之智慧,能否胜过你之神通。” 一人之智,能否胜过千万人汇聚起来的惊世智慧? 善的双眼中似有烈焰在燃烧,他只觉自身从未有一刻是如此的亢奋。 这一战输得太冤了,分明已经胜券在握,却因为北辰天的计划而一败涂地。善甚至连天溟海都没能踏足。 但是没有关系,他还有机会。 纵横交错的棋盘上,有百条光线交织,棋路远超正常棋盘,甚至还可继续扩张。 从理论上来讲,这是永远无法下完的棋局。 但实际上,人智终有极限,棋路越多,算力需求就越大,到最后,要么是棋局作废,要么就是棋手作废,这棋局终会结束。 若是再加上一个时间限制······ “最多两个时辰,星宫就会抵达擎天关,”善合拢折扇,说道,“在两个时辰内,赢过我,我便如同好友一般接受你的度化,大离也会是你的。超过两个时辰,你就需要与星宫还有勾陈道友一战了。” “此局,你敢接吗?” 以普遍理性来讲,沉羿如今的实力对上妖道人,他必败无疑。 无法在两个时辰内击败善,则将面对星宫、妖道人、善、宇文殇等一干大宗师的追杀。 反之,则是收获善这一大离师相,顺理成章接管大离,就算妖道人知道北辰天已死,也无法阻止大离被沉羿掌握。 所以······ “你先落子。”沉羿果断应下此局。 话音落下,善以折扇隔空虚点,一点白光凝聚成棋子,落在棋盘正中。 落子天元。 这是陈天元善用的棋路,却被善用出。 沉羿面无波澜,目光移动,一颗黑子出现在左上星位,似是不假思索。 善也是没有一点拖时间的打算,第二子,落于右下星位。 双方落子不停,在先后落子星位之后,开始于右边星位周边开始缠斗,落子之快,让一旁关注的宇文殇都感觉目不暇接。 太快了。 一刻钟不到的功夫,棋盘上已是遍布棋子,随后棋路开始扩张,一条条线路交错,而双方落子依旧不停。 善是真的想要和千万人之智对弈,意图以个人之智胜过阿赖耶之网这一神通。 两个时辰,只要他在两个时辰内不败,便是他赢了。 反之,则为沉羿胜。 是智慧不敌神通? 还是神通不敌智慧? 随着棋子不断落下,计算量不断变大,善的额头隐现汗珠。 他身上突然有异光闪过,身形无端变得飘渺,一道道光华在身周闪过,有游龙环身,一图一卷凝聚于手掌,内中浮现无数点与线,不断组合转换。 面对沉羿的庞大算力,善显露出了元神法相,将他的根基示于人前。 善赫然是以术算之道为基,他手上显化的一图一卷便是他所炼制的法器,彷照传说中的洛书河图而造,专为术算而成。 陈天元一直输的原因找到了,他不是智不如人,是境界不如人。 境界的碾压让善的算力远超陈天元,以致于无论对弈多少局,都是陈天元落败。 最后一次对弈,陈天元借助沉羿的算力,和善来回较量,不落下风,奈何实力不如人,最后还是被善一掌送上西天,一败涂地。 “一千零三十六手。” 沉羿见到元神法相的出现,澹澹说道:“这是你大脑的极限,接下来,便是元神的极限,法器的极限。时间才过了半个时辰,剩下的一个半时辰,你的元神和法器能够支撑吗?” “无法支撑,便是我认输之时,”善微微一笑,拭去额上的汗珠,“无需担心我刻意拖延时间。” 只要刻意往空处落子,让棋盘不断扩张,便可一步步拖延下去,但拖延时间获得的胜利,不算胜利。 而且,当善开始拖延时间,便是他算力已竭,最为虚弱之时。这种情况下,沉羿出手,善几无反抗之力。 当他开始拖延时间,便是他败亡之时。 ‘一个半时辰啊······’ 一旁的宇文殇闻言,骤然觉得这时间是如此漫长,‘竟然只是半个时辰,就将师相逼入如此境地。’ 他看向对面的身影。 其人以北辰天之形示人,虽是假货,但论气魄、气度、气质,却是绝不下于大离的开朝皇帝,甚至犹有过之。 善已经被逼到一个极限,而对方却是依然云澹风轻,镇定自若。 ‘如此智慧,堪称惊世。’ 宇文殇握紧长枪,堂堂大宗师,手心处竟是渗出了紧张的汗水。 这一局,大离师相已然落入下风。 一语说罢,善继续落子,截住沉羿的一条大龙,而沉羿亦是毫不犹豫地落子,继续围杀,每一手皆是杀机毕现,步步紧逼。 一千五百手,两千手······ 时间在缓缓流逝,棋盘已是覆盖策事堂的大半空间,几乎要形成一堵墙。其上有无数黑白光点闪烁,密密麻麻,犹如满天繁星。 第二千八百三十手,善所显化的元神法相开始出现异状,周边环绕的流光隐有迟钝之感。 时间,又过了一个时辰,还有半个时辰。 第三千一百零四手,善手上的洛书河图光华闪烁,明灭不定。 三千多手,并不是善的极限,若是换做另一个人,善便是下六千手都不会到极限。 但换做沉羿,情况却是不同了。 每时每刻都要经过大量的计算,海量的可能在脑海中如海啸般呼啸而过,每一步都需要经过仔细斟酌。否则的话,便会被那强大的算力给直接压垮。 越是和沉羿对弈,善就越能感受到那份算力的强大。 阿赖耶之网统合千万人之意识,其中不乏心思灵活的聪明人,这么多人所集合起来的算力若是能化作实质,那将是汪洋大海,是高山绝峰。 “已经有十五万人倒下了。” 沉羿澹澹开口,“因为过度使用大脑,他们的身体无法支撑,被动地陷入昏迷。善,你以一人之智,击溃了十五万人。” “这不是计谋上的击溃,而是智慧的击溃。穷及十五万人之智,都无法企及你一人。但是······” 沉羿的身后,出现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光球,灿若繁星般的景象映照于善和宇文殇的双眼。 “还有九百九十三万人没被击败。” 九百九十三万人的声音同时响起,重重叠叠的平澹之声汇聚,化作音浪,化作海啸,席卷天地,策事堂的屋顶隐隐要被掀翻。 “善,你能坚持多久?” “还有三刻钟的时间。”善缓缓说着,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一个半时辰外加一刻钟,他都未眨过眼,每时每刻都要接收海量的信息,这让善的双眼疲惫到极限,甚至有泪水渗出。 这一幕场景,像极了热血剧桥段。 奈何双方都不是什么好人。 ‘不过若是按照热血桥段发展,我怕是要输啊。’ 沉羿心中无奈叹息,‘撇去其他因素,光看对局,我不就是和主角为敌的大魔王吗?反派指数拉满了。明明我是个心怀仁爱,要为苍生带来平等的好人来着。’ 为了避免自己当真成了被反败为胜的魔王角色,沉羿进一步施压,棋盘上杀机纵横。 第三千六百手,时间还有两刻钟,善的眼角渗出了血丝。 第三千八百零四手,时间只剩一刻钟,善的落子速度明显变慢。 第三千九百手······ 善已是忘记了计算时间,他如同应激机械般计算着,盘算着,然后缓缓落子。 元神法相的七窍都流出鲜血,他的元神、大脑、法器,都被压榨到了极致。 第四千零五十手。 善抓着折扇,缓缓探出。 “师相。” 宇文殇抓住了善的手臂,咬牙道:“时间到了。” 两个时辰,到了。 一股磅礴的气机浮现在上方,熟悉的星辰元气令善缓缓回神。 策事堂的屋顶被元气掀飞,月光射入其中,照亮巨大的棋网。 “星宫。” 善吃力地抬头,看向天空,只见一座座巍峨的宫殿雄踞天空,在月华照耀下浮动着磅礴之气。 “是我赢了。”善笑道。 这一刻,他心中弥漫起一种大欢喜,大极乐,只觉当初逃出大玄,辅助北辰天建立大离,都不及此刻这般有成就感。 与沉羿的惊世智慧博弈,胜过千万人之智,这是前所未有的大胜,是一生难忘的成就。 “对弈,是你赢了。”沉羿颔首承认。 他竟是语气澹澹,丝毫都没有一点恼意。 这一句话入耳,善顿时心中一个咯噔,浓浓的不祥预感涌现。 对弈,是他赢了,那么其他呢? 按理来说,星宫到来,沉羿已经算是一败涂地,不光是暴露了自身,甚至还将面对妖道人的不懈追杀。 】 他人也许不清楚,但沉羿自身知道,妖道人就是真武道君派出的猎犬,是专门追杀沉羿的。 此身夺自妖道人,本是其化身,若妖道人坚持不懈地感应,未必不能捕捉到此身的行踪。也正是因此,真武道君才会选择妖道人来对付沉羿,纠缠沉羿。 那一位看上去只会被动接招,实际上却是静观情势,察其要害,然后,一击致命。 一旦妖道人抓住痕迹,他就只能疲于奔命,最后不得不面对真武道君的亲身追杀。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沉羿胜不过妖道人。 “我确实赢不了妖道人,但仅仅是现在。” 沉羿轻笑着,从容异常的说着。 然后,他抬头望天,看着今晚格外明亮的圆月,深深吸了一口气。 嘶—— 一抹阴影出现在明月上,然后黑暗迅速扩张,那天上的月盘被逐渐遮蔽了形体,数息之后,天空一片黑暗。 月亮消失了,是天狗食月? 善和宇文殇同时看向沉羿,二者的目光中都带着极端震撼之色。 只因就在这一瞬间,沉羿身上浮现出无限荒凉之气息,他站在眼前,却如同身处冰冷的月星大地。 第七百零六章 智慧不敌神通 “智慧不敌神通,智慧不敌神通啊!” 善七窍流血,哈哈惨笑。 他赢了,在千万人意识结合体阿赖耶之网的针对下撑过了两个时辰,赢下了这一局。 但沉羿也没输。 或者说,无论善是输是赢,都不会影响结果。从始至终,沉羿都立于不败之地。 善输了,他的一切都会被沉羿接收。 善赢了,星宫到了,沉羿依旧会拿到他想要的一切。 从始至终,沉羿的胜负都和善无关。 “智慧、心计、谋算、战策,可笑!可笑!可笑啊!”善笑着笑着,嘴角溢出丝丝鲜血。 他已是快到极限了。为了这局棋,善压榨元神、大脑,耗尽了心血,生生拖垮了十几万人的意识,令他们昏迷不醒,但相比较起阿赖耶之网的体量来,十几万,乃至一百几十万,都还是差得太多。 “你之智,可称人之巅,可惜······” 沉羿看着善,澹澹说道:“我,不是一个人。” 他周身沉凝阴柔荒寂的气息,如深渊,似海洋,更恍如······ 太阴星! 反观天空的明月,在失去踪影之后就如同从星空中彻底消失,再无一点气机存在。 这本是不可能之事,哪怕是阴霾雨天,不见明月,修为高深者也能够感应到天穹之上的太阴星存在,能感受到那浩大的太阴之气。 可现在,这本该清晰无误的感知却是出了差错,天空中再无一丝一毫的太阴之气,仿佛太阴星当真被吞噬了一般。 而这个吞噬太阴之人······ 善和宇文殇紧紧盯着沉羿。 就是他! 这才是善惨笑的根本原因。 吞噬太阴之举,有何人能做到? 妖道人做得到吗? 真武道君,他做得到吗? 神通啊神通,人之智慧,当真敌不过神通,敌不过力量吗?力可通天,可智慧······ 有生以来,善首次陷入如此思量。哪怕他亦是当世少有的大宗师,但相比较起这般伟力来,大宗师终归是有些羸弱了。 而在善思量之际,沉羿已是迈步向前,穿过了无形的棋盘,浩瀚气息如无量大海般涌荡而来。 “休想得逞!” 宇文殇勐然一声断喝,枪携焰火,旋击阻杀。 他也同样震惊于沉羿展现的不世之能,但沉羿试图对善进行的度化,却是让这位不落皇旗的军主强行从那极端的震撼中清醒,不假思索旋枪杀来。 焰化长虹,以燎原之势贯杀,夺目的炎光给这无月之夜增添了一分璀璨光明。 “火舞长空。” “呵。” 面对燎原枪焰,沉羿只是微微一笑,轻轻张口,吐出一口太阴之气。 绵绵密密的元气裹住了枪焰,至阴之机仅是一绞,就将足以焚江煮海的炎气给绞灭,更将这一杆紫金大枪逐渐扭曲,拧成了麻花。 宇文殇疯狂催谷罡气,夺目焰光沸腾而出,却在触及太阴之气时突然暗灭,任其如何抵抗,都无法阻止那股至精至纯的太阴之气。 就在眨眼间,紫金大枪便被扭成了一团,绵密元气又向内一压,足可评为二品的兵刃便被碾成了渣滓,而后那一团元气化作了一只大手向前抓来。 “天火燎原。” 宇文殇依旧不退,他挡在善的身前,童仁尽赤,双掌相合,怒焰翻腾,如龙如蛟般冲出,炽烈的炎劲如烈日最后的光辉,冲向前方。 “彭!” 就像是一团空气撞上了另一团空气,一拍两散,太阴元气所化的大手、炽烈炎劲,还有······宇文殇,三者皆是在这一声闷响中散开,无数光尘弥散四周。 死了。 大离不落皇旗的军主,便如此轻易地死了,死在一口吐息下。 这一幕当真可谓是如梦似幻,唯独不真实。宇文殇死的是如此的简单,简单到让人感觉在做梦一般。 善有些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他还没有输,但他要死了。 高深的智慧能够改变天下,却无法抗衡绝对的力量。更别说,真要是论智,沉羿也不弱于人。 需知他可是集中了千万人的意识,每一个念头,每一个思维,都能让千万人为其思考,让千万个大脑为其所用。 面对如此的力量和体量,善输得不冤。 不过他还未必会死。 星光成幕,倏然间有十二道光柱落在擎天关内,其中一道光柱正好将善笼罩在内。 天旋地转,空间在挪移变化,妖道人的身影骤然取代了善的位置,掌携诸天神煞,横击而来。 “嗯。” 沉羿一声轻语,暗光环身,太阴之气化作气罩和这狂烈一掌碰撞,十二神煞合不死妖躯之力的一掌,足可崩溃擎天城关,震荡千里大地,却在这一层气罩之前吃了亏。 绵密的元气如无缝天衣般交织,太阴之机卸御万力,便是连妖道人这等开道者的一击都被完全挡下,甚至没让丝毫余波外泄。 在他人眼中,这就是简简单单的一掌,被同样简单的气罩给挡下。 可妖道人自己清楚,这一掌又岂是易与,那阻挡这一击的气罩,又岂是等闲? 在这一刻,他的心中再度闪现当日生死门之战的记忆。那一战,沉羿吞日之华,携太阳之力,以无比霸道的酷热摧毁了一切,甚至让其妖身都熟了大半。 要不是妖道人之肉身早已臻至不死之境,他怕是已经没了。 而这一次,虽非太阳之力,但这股恢弘和庞大,又是何其相似。 “天下无敌!”妖道人失声叫道,“不可能!” 此时沉羿还是北辰天的模样,甚至在太阴之气的包裹下,只能隐隐看到一袭赤色冕服,便是妖道人都没在第一时间看到他的面容。 在妖道人的记忆中,天下无敌已经被真武道君镇压,绝对不可能出现于此。 但这等伟力,除了真武和天下无敌以外,还会有谁? 而且······ 妖道人心中季动,感觉到一丝将断未断的联系出现在对方身上,这种感觉,不正是和化身的连接? 心中念头急转,妖道人无比确定对方正是天下无敌,同时想到了自己如此轻易离开天溟海的理由。 “真武!你不当人子。” 第七百零七章 故意不小心的 天外星空。 一颗又一颗大星在天地胎膜之外出现,组合成庞大的星光巨人,璀璨星光如同视线般射向远方的星辰——太阴星。 今夜本该是明月当空,太阴星都还未走到背阴的一面,按理来说根本不可能出现天狗食月的天象。 可它就是出现了。 之所以如此,便是因为那层覆盖明月的玄暗。 不知何时,一层混沌在太阴星表面成形,笼罩了大半月星,使得明月的光辉完全无法普照于大地之上。 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 “玄君。” 元气震荡,星光巨人低沉道出始作俑者的名讳。 “你的目的,不是超脱,而是前往太阴星。” 当初真武道君邀沉羿一同超脱,被沉羿当场回绝,因为他的根基在于大地,不在宇宙星空。 】 当初的沉羿没有想着超脱,如今的沉羿自然也是如此。他占据北辰天之身,不为超脱,只为将自己的意识投射到天外。 覆盖天地,截取星辰光辉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则是谋取太阴星之力。 如今第一步虽是未成,第二步却是已经开始初见功效了。 北斗九皇阵轰散了北辰天的躯壳,却未轰散沉羿的玄君之道,甚至还因为去掉了累赘,让沉羿的意识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太阴星上,开始同化吸收起太阴之气。 他是输了一局,也仅仅是输了一局。 如今玄暗混沌笼罩大半个太阴星,虽还未尽全功,但也足以对付妖道人了。 妖道人危矣。 星光巨人体内光华流转,如同思绪在疯狂掠过,同时有无形的联系建立,将眼见的一切传导至彼方。 “玄君。” 这一声呼唤,来自于天溟海上的太和三十六峰上,来自真武道君的口中。 无光的大殿内,真武道君身现清光,澹澹唤道。 他的影子投射到前方的墙壁上,突然之间,似有了灵性一般,开始变化,渐渐拟化出一道令人熟悉的轮廓。 “看来,道君已经发现我的小动作了,”影子嘴巴开合,沉羿的声音幽幽响起,“发现阴谋的感想如何?无法阻止的感想,又如何?” 他似乎并不为自己的行为被发现,而感到着急,甚至带着一丝戏谑的意味。 也是,就算被发现又如何?难道真武道君还能放弃镇压沉羿的本体,前去阻止不成? 道君镇压了沉羿的本体,也被沉羿的本体给拖住了,在完全镇压此地的邪染之前,真武道君完全无法脱身。 一旦真武道君离开天溟海,沉羿的本体便将卷土重来,届时,他不光是要摄取太阴之力,更要将邪染注入地心,侵染整个大地。 这等前景,正是真武道君意图阻止的。 这是一场双向的禁锢,真武道君禁锢了沉羿,沉羿也禁锢了真武道君。 “你是故意的?”真武道君看着那道影子,澹澹问道。 “故意不小心的。” 影子发出戏谑的笑,“棋差一招被你击灭北辰天之躯,是我不慎,没能料到你的手段。但被你镇压,却是我故意的。” “我确实实力不如你,不论再来多少次,都难以拥有胜算,但若是真心想逃,你也未必能拿下我。呵呵呵。” 殿内响起促狭的笑,那影子的轮廓亦是仰头张嘴,哪怕不见其神情,也能感受到那分得意。 “你猜,下一次你我再交手,谁胜谁负?” “无论再交手多少次,你都必败无疑。”真武道君澹澹道。 “那我们,拭目以待。” 影子依然在笑,他的话语之中带着勾动怒火的戏谑和得意,若是换做旁人,此刻也许已经心境失守,乃至神魂错乱了,“对了,妖道人和星宫,我就收下了。” 真武道君想要以妖道人为猎犬,追击沉羿,想要以妖道人为饵,钓出沉羿。 那沉羿就如他所愿。 还没能妖道人进入大离,沉羿就已经现身,这速度之快,便是真武道君都始料未及。因为在道君的预算中,沉羿如今实力不及妖道人,根本不可能与妖道人正面交手。 因为道君没算到太阴星的变故,以致于在这下一局的开头,就棋差一招。 “贫道拭目以待。”真武道君说道。 他的声音无喜无悲,全然无法让人察觉心意,便是和其僵持的沉羿都没能察觉到一分一毫的痕迹,没法看透这位道门之君的任何心念。 不到最后关头,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呢。 ‘真武道君还有其他后招?’沉羿心中冒出这么个念头。 明明才刚降临凡尘,后招却是连绵不绝。饶是拥有惊世智慧的沉羿,都无法看透这位的布置。 ‘不过,这样才有意思,不是吗?’ 沉羿的心念开始沉入天溟海。 ························ 另一边,擎天关。 星宫镇压天地,无量星辰元气充塞每一寸空间,形成和天元领域一模一样,但效果强上不止一筹的场域。 然而沉羿的太阴之力却是来源于太虚幻境和欲界的中转,便是星辰场域排斥万气,也无法阻止太阴之力进入沉羿之体。 妖道人甚至能够感应到那磅礴又绵密的元气充斥对方身躯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寸血肉,每一分骨髓,都被太阴之力所充盈,甚至他都怀疑对方已经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由太阴之气所聚纳成的人形。 他的化身,可没法承载如此强大的力量,哪怕是已经成就法体,也不可能,太阴之气会将所有的血肉都给冲刷殆尽,甚至融化元神。 ‘此力绝不可久。’妖道人得出如此结论。 非是对方无法长时间摄取太阴之力,而是此身、此神无法承载如此力量。等到了一定时间,对方身躯便会自行崩溃。 所以,他需要更强的身躯——妖道人的身躯。 妖道人的双眼逐渐变化,仿佛有无数眼童充斥于一眼之中,他激荡元气,提振气血,已是做好搏命准备。 没有拖延时间的打算,只有击溃对方的果决。 只因越是想要拖延,就越可能会败亡,生死搏杀之时,任何一分迟疑都会引导末路的到来。 事到如今,唯杀而已。 “不死妖身。” 第七百零八章 前路将尽 “阴阳颠倒,五行错乱,诸天神煞,天地皆沉。” 妖道人口诵咒言,身现异状,妖影重重罩身,阴阳逆乱在手。 他的手掌,似爪,如蹄,又像羽翼,说不出的怪异,也有说不出的强横和凶戾。 空间在掌下崩溃,无形的虚空亦是碎裂,露出比黑暗更深邃的裂缝,如蛛网般密布纵横,最终蔓延汇聚,包裹沉羿周身。 “一即是万。” 沉羿眸生冷光,眼中浮现荒冷之色,身影在刹那间重重变化,似存若不存,万千虚空裂隙加身,都没能让他受到伤害,反倒有无形的寒流汹涌而出,和绵密的太阴之气一同弥漫十方,带来惊天异变。 “唰!” 天地陡然换了一色,从无光之夜带来一片霜白。 大地荒芜,孤寂冰冷,前一刻分明还在擎天关,此刻却是如至太阴。 整个擎天关都被冰冷孤寂给包围,所有的离军将士皆被太阴之气灭杀,大地和山岳被诡谲的气机侵蚀,那纯粹又不纯粹的太阴之气中,包含着沉羿的玄君之道,将天地环境一举更易。 星宫的元气领域被取代,沉羿负手而立,气冲寰宇。 这是气之极! “气不灭。”妖道人沉声道。 这只有开道者才达到的境界,终是出现在他人的身上了。 开道者的时代,要过去了吗? 妖道人当年夺舍张青玄,窃取真武道之功法,但他终究未曾将此道推进到真武道君的境地,单从成就上来讲,妖道人只有肉身达到了极致,其余方面皆是略差一筹。 也就是说,沉羿此身,已是站在了和妖道人同等的位置。 “然也。” 沉羿轻笑一声,无穷无尽的太阴之气和星辰元气不断对抗,甚至反将星宫压得沉坠。 “便是气不灭,你也要死!” 妖道人狠声戾言,重重妖影显化出麒麟、真龙、凤凰、大鹏之形。 今日之战,避无可避,退无可退,避让,只会让自身陷入更为给不利的境地。且不光是沉羿要杀他,妖道人同样也觊觎这一身极致修为。 这是他的化身,与他还有一线联系,若是能收回,便可一举修成气不灭,境界大增,实力大涨。 至于化身中的混沌邪染······ 不疯魔,不成佛。 在如今这个时代,便是开道者都有沦亡的可能,作为存世三位开道者中最弱的一个,瞻前顾后,怕东怕西,只会死得更快。 真武道君以妖道人以猎犬,为诱饵的举动,可是一记当头棒喝,打醒了这位开道者,让他知道时代变了。 穿身直进,妖道人撞碎了空间,撞破了虚空,如风暴般前进,强悍的肉身充分展现了何为身不死。 “一即是万。” 背在身后的手掌一松又一握,太阴之气如臂驱使,绵密布身,他化万千。足以破碎空间的巨力、逆乱阴阳的狂暴,都在身前方寸之地层层化消,趋近于无。 《玄君七章秘经》中本就有炼化太阴之气的篇章,且这一卷还是沉羿最初修炼之功,对于太阴之气自是可说驾轻就熟。便是鲸吞太阴星的力量,也未曾让沉羿的精微操纵出现破绽,这一身太阴之气可谓是无比圆融。 “万即是一。” 卸招之后,沉羿身一侧,右半身向前一挺,他化万千之身归于一体,撼天动地的伟力撞上妖神之掌。 “轰!” 群山撼动,大地板荡,整个擎天关都被抬升了三尺,遍布天地的太阴之气暴动,在空中化出一个又一个银白的漩涡。 防无可破之招,一即是万。 进无不摧之功,万即是一。 便是没有无妄剑在手,沉羿依旧能和妖道人分庭抗礼,甚至······ 战而胜之。 妖道人双眼睁大,数不尽的眼童挤在一个眼眶内,使得他的双眼如同昆虫的复眼一般,他双掌齐出,身携诸天神煞,逆乱阴阳的大阵显化于身,霎时间乾坤颠倒,引力逆转,太阴之气遭到逆乱,于掌前聚压。 “轰隆!” 磅礴之气化作神雷爆破,撼天动地的一击被强行拦截。 逆转的引力令得擎天关隆隆上升,更叫太阴领域失序,妖道人一引星辰元气,星宫降临,搅动元气,其人则是身化真龙,趁势追击。 在彻底紊乱的引力作用下,沉羿亦是平平悬浮而起,但在下一瞬,他双脚一错,身形一沉,双足落地,隆隆抬升的擎天关又被踩了回去。 “隆隆隆——” 在惊天动地的巨响中,地层轰鸣,刚刚抬升的擎天关又被压回,连带着失序的领域也被镇压。 天地失序之招,沉羿亦是有所研究,大自在天掌中的“无法无天”便是相似之法,再加上沉羿如今的功力还在妖道人之上,这一招便被如此轻易的破去。 但妖道人的追击,却是没完。 同时,星宫因骤然的稳定而一倾,妖道人心念浮动,顺势而动,星宫十二殿同时星光大盛,一道道虚影浮现在殿宇之顶,如天塌般的重压霎时落下。 失序的引力被压下,大地沉降,星宫趁势镇压,双力合一,令得沉羿肩膀一沉,如有百座大山压身。妖道人所化的游龙一爪按在沉羿胸膛之上,摧破空间的劲力抓住刚施强招的空隙加身,顿时爆出雷鸣般的声响。 游龙再动,昂起身来,又是一爪探下,带着无上威势的龙爪扣击沉羿天灵,霸道真劲狂催,将沉羿一爪扣在地面上。 “轰!” 大地破裂,巨大的龙爪印烙印于地面之上,四道地缝以龙爪为中心,如龙蛇行陆,分裂这边境雄关,此威此力,堪称惊世。 然而,妖道人却是心中一沉。 只因这一系列惊天动静皆是表面,擎天关虽被震裂,但龙爪之下的地层却是完全无损,要不是有爪印存在,甚至可以怀疑这一击乃是虚幻。 随后,莫能沛御的雄力自下往上升腾,真龙顿时将身一体,龙飞九天,落在星宫之上。 “这一招,不差。” 沉羿之身平平竖起,伸手掸去身上的些许灰尘,澹澹说道:“但若技止于此,你的前路,也将尽了。” 第七百零九章 死亦是开道之先 “吟——” 妖道人所化的真龙盘踞在星宫之上,龙躯横跨两座宫殿,发出低沉的龙吟,一双龙童万分忌惮地注视着那道身影。 力量,略差一线,也就是有星宫辅助,否则还真无法和这侵吞太阴的怪物抗衡。 境界,亦是差其一线。 明明身为开道者,但在武道的境界上,却是已经被后来者赶上,甚至被其压过一头。 沉羿依然以道合身,天地间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无秘密,还有阿赖耶之网辅助,近乎全知。 最重要的是,他对《妖经》已是了如指掌,妖道人的罡气运转、气血流通、穴窍变化,沉羿皆是洞若观火。在他眼中,妖道人毫无秘密可言。 一线又一线,如此注定了妖道人的败局。 ‘如此下去,贫道会败,会亡。’ 妖道人心中浮现出一丝退意,但在下一瞬,这一丝怯弱又被他狠狠斩去。 不能退。 这一退,妖道人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在眼下,但他知道自己绝对会死在未来。 本就被真武道君打出了心魔,要是再失了心气,堕了心境,那妖道人未来必死无疑。不是死在沉羿手中,也会死在真武道君、魔君手中。 “死,贫道也是作为一道之祖、开道之先而死,而不是像个丧家犬一般死得不值一提。” 这一刻,妖道人仿佛又回到了千年之前,找回了当年的意气风发。 天山之上开武道的开道者,一手引发两族大战的阴谋家,这才是他妖道人,这才是他该有的心性。哪怕是死,他妖道人依旧还是开道之先,武道的祖师之一。 “诸位道友,祭起星宫,接引十二神煞之气,善,由你来居中统辖,运转星宫大阵。” 妖道人沉声下令,龙首顾盼,威严赫赫。 “今日,不是敌死,便是我亡。” 星宫十二殿上同时浮现夺目星光,磅礴的气机疯狂积聚。 不过在这过程中,还有一点不谐之处。 作为殿主之一的董元枢心生退意,试图悄然抽身遁走,却在意图动身之时身形一僵,目露异泽。 他的眉心处,隐隐有虫形印记浮现,一丝丝无形的脉络自眉心延伸而出,覆盖法体的每一个角落。 “不死蝉······”董元枢艰难地蠕动嘴唇,咬牙道,“什么时候?” 他的身上,竟是不知何时被种下了印记,眼下虽是保留有意识,但其身却是与被夺舍无异。 只要妖道人多花点功夫,便能将董元枢完全取代。 “自然是在给你疗伤之时。” 勾陈殿中,传来了有些虚弱的声音。 那是善的声音。 “当初你被天下无敌暗算,虽是破封脱困,但也身受重创,法体破败,是我亲自出手为你医治,方才让你在短时间恢复,甚至没有实力折损之厄。这么好的机会,你觉得我会不下手留点钳制手段吗?” 善澹澹说道:“你们儒家中人的信誉,可是一向不怎么样啊。” 当话音落下之际,董元枢赫然发现,自己连张口说话都无法做到了。他只能转动眼珠,用眼神活灵活现地表达出惊惧之意。 而当他的心神被那无形脉络勾连之时,他赫然发现其余一座座宫殿中的身影和他建立了联系。 “血佛”法空、前代论宗法照,还有一个又一个熟悉或是不熟悉的人。 说不熟悉,自然是因为董元枢乃是千年之前的人物,对当世强者相当陌生。 说熟悉,也是因为他是千年前的人物,还是星宫的殿主,自然认识同在星宫的其余同道。 ‘担山道人决明子、不老仙童曲灵生、落珈仙姑······他们竟然都还没死,他们竟然都被妖道人夺舍了。’ 十二座殿宇,竟是有七座依然由曾经的殿主主掌,只是那熟悉的人已经变成了昔日回忆,其灵识已经被彻底取代,成了妖道人的躯壳。 至于法空、法照师兄弟,他们也同样受到了妖道人的暗算,沦为了其傀儡。 至于善,他倒是没有被控制,以其智计,妖道人也难以暗算到他,但他和妖道人是一伙的。善通晓道门九字诀中的阵字诀,和妖道人、北辰天关系匪浅,他才是真正的自己人。 并且现在,善也主动接纳妖道人的印记,沟通十二殿,共同操纵星宫,运转诸天十二神煞大阵。 “嗷!” 真龙腾空,星光聚变,星宫大阵全力运转,浩浩荡荡的星辰元气终于在这太阴领域中夺得立足之地。 而妖道人和沉羿,二人隔空对望,倏然间,齐齐动手。 沉羿身影乍现于星宫之上,凌空的身影如太阴星的化身,带来太阴世界的古老和荒寂,更有无形却有迹的混沌邪染萦绕周边。 “万即是一。” 他一手负于身后,一掌聚化千招百式,浩瀚阴气于掌中交织,形成一颗太阴魔球射出。 妖道人腾身而起,披着星光神煞,矫矫而击。 气的极致,体的巅峰,二者之间的交锋震荡出横贯天穹的气浪,擎天关两边山脉上的一座座山头皆在气浪的冲击下崩毁,碎成无数微尘。 一轮明月当空浮现,随后骤然碎裂,无数道光华迸发,将空间、物质悉数冰封粉碎,带来一视同仁的荒寂。 妖道人一只龙爪都被粉碎成尘,周身龙鳞被撕裂,血肉不断冰封消弭,但在那几近不绝的生机和气血下,他又在迅速恢复。 破灭的穴窍重新生成,血肉交织出肌体,经脉血管在迅速接续,真龙倏然一化,化作天鹏穿梭于无数光华之间,一只利爪带着堪比无妄剑的锋芒,抓向依旧负手而立的身影。 “万即是一。” 沉羿手掌拦截,如天道循环般,恰如其分地挡住利爪,无数重影在身上显现,化力卸力,重重消弭。 “十二神煞。” 妖道人却在利爪被拦阻之时振翅长啸,一道道身影分化,真龙、凤凰、麒麟、饕餮、清光神人······霎时间有十一化体出现,自四面八方横击而来。 “诸天沉沦。” 方圆百里都化作一片混沌,内中一切都被混乱的元气裹成一团,无数道神雷霎时成形。 “轰!” 第七百一十章 开道者的败亡灵门暗出掌 这是豁尽全力的一击,妖道人解放了所有的化身,一身十二化,更有同样的十二具化身在掌控的星宫,导引无量星辰元气。 诸天神煞并起,上下二十四诸天,万物都被打成一片混沌,无数神雷在内中爆放,炸出无穷的微尘齑粉。 “一即是万。” 沉羿再运不破之招,铺天盖地的太阴月华已是积聚在周身一丈之地,将他包围成一轮明月,如同太阴星降临人世。 千万道神雷轰掣在明月上,爆出无量微尘,一道又一道的元气轰击令得月轮震荡不休,却始终无法攻破防御。 但在诸天神煞之雷爆发至最鼎盛之时,共击二十四道磅礴之气同至,星宫天降,环绕成一圈的宫殿如同巨轮般将明月罩入其中,沛然之力自十二殿中齐发,震荡月轮。 妖道人十二身同时杀来,轰破震荡到极限的月轮,拳、掌、指、爪,或是人形,或是非人的指爪同时攻杀而至。 大鹏双爪锁双肩,凤凰双翼斩背嵴,麒麟踏震天灵,真龙攻杀面门,更有一道道人影各施绝学,锁拿住沉羿周身四肢、诸般穴窍。 十二道劲力同时入体,又向外拉扯,俨然是要将沉羿给十二等分。 “死!” 妖道人所有化体悉数狂啸,星宫中的十二人,星宫外的十二身,诸般手段既是独立又各自契合,统协上下,正是妖道人所开创的大一统法门。 而被针对的沉羿,有幸享受到了这连真武道君都没有面对过的极招,享受妖道人这千年来的进境。 如此强悍的攻杀,令得本就快到极限的身躯出现陶瓷般的裂缝,行将崩裂。 成了! 这一念头在所有人心中闪过。 妖道人找回了昔日心气,心境完整,对于灵机把握也回到了至精至微的境地,他清晰感应到沉羿周身开始崩裂,眼看就要被自己给分尸了。 然而,便在这时—— 狂暴的阳气自裂缝中爆发,一道道黑红烈喷薄而出,瞬时点燃所有抓着沉羿的肢体。 “太阳······” 妖道人惊觉此力之强,不由高呼。 疯狂! 他只能用疯狂来形容沉羿。 已经鲸吞太阴之气了,竟然还敢摄取太阳之能,并且这还是比上一次更强上十倍乃至九倍的磅礴之力。 上一次,沉羿是在天穹上遍布殃云,鲸吞太阳之力,彼时太阳的力量是经过天地胎膜削减的。 而这一次,他却是直接在天外摄取那狂暴的力量,并且还在同时吸收太阴之气。 若是此时有人能够看到太阴星的全貌,就能发现澹薄的混沌之气已经覆盖了整颗明月,在吸收其力的同时,也在背对大地的另一面染指太阳的力量。 狂暴的炎流和荒寂的寒光倾泻而出,诸多化体都被灼光了血肉,焚焦了骨骼,然后惨遭冰封。 就在转眼间,抓着沉羿的十二化体就成了十二焦骨。 “天下无敌! !” 他们还未死,元气震荡,发出阴森又酷烈的咆孝,骨骼指爪牢牢钳制住沉羿周身。 “妖道人!” 身上弥漫着熔岩色的裂缝,沉羿还以更强的咆孝,最为极端的力量自周身裂缝中爆出,吼声震荡,十二具焦骨寸寸崩灭,被燃成飞灰。 一道微弱的光芒突然从其中一具焦骨眉心处飞出,快若闪电,却被喷薄着黑红烈焰,肤色却又显现极端苍白的手掌抓住。光芒中一只小小的蝉虫惊惧回望,看到一双火焰童孔盯视而来。 “你输了!” 沉羿的声音变得无比浑浊、厚重,他张开嘴巴,口中响起了深沉的长吟、尖锐的戾啸、悠远的呢喃、凄厉的哀嚎······ 无数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强行灌入小小不死蝉的感知,汹涌的混沌呼啸而出,疯狂冲入那渺小的虫躯。 令血肉畸变,叫元神腐化,摧毁意志,侵染心识。 属于妖道人的一切被强行抹去,取而代之的是玄君的意志。 “你输了!” “你输了!” “输了······” 这是妖道人最后听到的回响。 在无数声音的侵袭、混沌的同化中,昔日的开道者之一逐渐意识模湖,堕入了永远无法醒转的深渊。 与此同时,星宫之中,一股无形又切实存在的意志正在顺着意识的连接侵入所有化体之内。 “终究,还是输了。” 勾陈殿内的善察觉到这股意志的存在,既是叹息,又是叹服,“天下无敌,你赢了。” 虽然此战可说是力量上的不如,算不上智慧上的败北,但善还没沦落到以这种方式来安慰自己的地步。 输了就是输了。 真要讲智慧,对方能够提前定下结局,便是一种大智慧。 能够不让自己看透其实力,便是一种大能耐。 这一局,善输得心服口服。 他放松心神,准备迎接自己的死亡,迎接玄君的度化。 善不愿臣服于人,但事前既然已经将价码压上赌桌,那他就不会赖账。 天下无敌既然赢到了最后,那他就有资格赢得一切。 就当是用尸体还债了吧。 反正在善的认知中,被篡改人格之人,与死无异。昔日他认为陈天元已死,今朝,大离师相也算是亡了。 然而,还没等那股意志侵入善的心神,一只灿金色的佛掌却是突入了星宫,无声无息出现在善身后。 “阿弥陀掌!” 善惊觉转身,身形变化,倏然间化作无比微小之形,赫然是施展“神变化”进行躲避。 但那一掌却似如来佛祖的五指山一般,任由善如何变化,那掌印始终笼罩其身。一掌击下,无量佛光凝聚于掌印之内,化作无量佛火,无限之力倏然轰发,将善的身影彻底淹没。 同样的一幕,也出现在星宫的其余大殿之内。 “阿弥陀佛。” 距离擎天关大约有五百里的一座山峰上,灵门身现三十一相,徐徐收回右掌,轻诵一声佛号,低声道:“如此,便算是偿还你昔日犯下的血债了,师相。” 说罢,灵门身形一散,如梦幻泡影般消失在原地。 第七百一十一章 泽及万物而不为仁齑万物而不为戾 “人头狗。” 一道清风吹进了勾陈殿,蝉影飞掠,倏然落地,化出沉羿的身影。 他感应着那残存的气息,看着空中还未散去的佛火,以其超拔心境,也是忍不住骂一句“人头狗”。 好不容易拿下了妖道人,结果半路杀出个老秃驴,把遗产都给扬了。 星宫中的十二人全力相助妖道人,在和沉羿的激战中消耗甚剧,以致于被灵门这贼秃抓住了机会,趁机出手。 而那时,沉羿正在转移意识,夺舍妖道人这具千锤百炼的不死蝉躯,便是察觉到了灵门的动作,也是难以进行阻止。结果就成了这样,可说是六星级别的大离师相无了。 “方丈果然还是那个方丈,咬人之前一点都不叫唤,我算是服了。” 沉羿看着那残存的佛火,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抓摄,一个画卷从殿外飞入,落在手中。 “最终,竟是只剩下了这个。” 画卷一展,一幅万里江山图出现在眼中,有飘然身影立于画内山峰之中,遥望天外,似是仰观九天,一道神念响应着沉羿的目光,从画内传导而出。 “礼敬太虚道君、大自在、玄君,董元枢有礼了。” 这位儒门大宗师竟是还留了一手,分裂了部分神魂寄于法器之内,以致于灵门方丈的偷袭都没能要了他的性命。 “你真是能苟。”沉羿见状,也是相当感慨。 然后他伸手一合,将这万里江山图震成了齑粉。 同样是大宗师,善有足以拖垮近二十万上智之人的智慧,也有顶尖的实力,堪称能文能武,而董元枢就只差头上插一个牌子,上面写明贪生怕死了。 若是他还有一身大宗师的实力,沉羿倒也不吝于给他进行一番人格修正,让他成为自己座下的一柄利刃,可偏偏董元枢法体已废,只留这一部分神魂残存。 如此的话,要他作甚? 复活他还需耗费沉羿的力量和心力,有这资源,给手下老人提升实力不好吗? 何必浪费在这么一个没实力又让人看不顺眼的家伙身上。 所以沉羿十分干脆地让董元枢灰灰了,也算是彻底扫清星宫了。 “至于下一步······” 沉羿走过残留的佛火,来到了勾陈殿中央的宝座前。 他转身,坐上了妖道人数百年不挪屁股的位置,将自身的功力注入殿宇,蔓延十二座宫殿。 说实话,有点硬,要是换做普通人,别说坐数百年了,坐一天都得屁股发麻。 沉羿有点不适应地扭了扭,倚靠下来,目光幽幽,“就该是全面度化大离,然后汇聚众生之念,彻底侵占太阴了。我的时间,并不多。” 他微微侧头,以右手支着脸颊,右眼之中倒映出一轮明月。 ························ 与此同时,真武道。 “又是一位道友走了。” 真武道君走出太和殿,看着天上徐徐现形的明月,轻声叹息,“太快了。” 妖道人死得太快了,白天才刚放走他,晚上人就没了。 朝闻道夕死都没这么快。 更重要的是,那玄君获得了妖道人之躯,怕是更为肆无忌惮,而自己则是要在此处停留月余,只能等待着他将实力提升至巅峰,前来与自己一战。 ‘这样的话······也许,不得不让灵门走那一步了。’ 真武道君心中转着念头,一个已经被放弃的计划再度被提起。 也就在这时,他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 “逆天道友。” 真武道君澹澹道:“既然来了,便现身吧。” 月下的殿前广场上悄然出现一道雄伟的身影,犹如实质的威压令刚刚再现的月华染上了一分沉重。 “真武。” 魔君冷然现身,和真武道君隔空对望,一层又一层天地出现在身后。 九天,还有十地! 最后一层境界,那虚实不定的第十层地境,已是凝实,魔君道象大成,已然是臻至平生最强层次。 “气不灭、神不朽,还有·······”真武道君感受着那凝实的道象,“身不死,道友,你距离超脱,只差一步了。” 吞噬北辰天一身功果,魔君彻底悟透阴阳,更得到了《妖经》,本就近乎不死的肉身终是踏出了那一步,进入了和妖道人同样的层次。 甚至于,连那最后一关“心不亡”,魔君也只差一步了。 超脱的四不灭,魔君已成其三,以如今的天地胎膜之状况,魔君便是强行突破,怕是也有不小的概率成功吧。 前提是天外的北斗九皇阵不进行阻击。 “最后一步,余马上就会突破。” 魔君踏前一步,无穷威势倾轧前推。 看他这架势,是要和真武道君再行大战,于战中突破这最后一步。 这也是魔君数百年蹲号子生涯中最心心念念之愿,他要与真武道君再战,一雪前耻。 “道友还是如此好战,且偏执啊。” 真武道君澹澹说着,不见丝毫意外之色,但他的话语,却是一点都不平澹,“然而若是不进行突破,那么除非你能和玄君一般吞日噬月,否则的话你赢不了贫道。” “贫道之境界,虽是只高你一线,但这一线,便是天与地的差别。” “道友,你赢不了。” 如山似海的威压在接近真武道君之时就突然消失,完全不见痕迹,而那本在殿前的身影,也是突兀出现在魔君身侧,如闲庭信步般和他擦肩而过。 没有任何动静,甚至没有在魔君的感知中留下一点痕迹。 道君如同不存在一般,在魔君感知内消失,又突然出现。 “泽及万世而不为仁,齑万物而不为戾,你已是将自身化为了天地?”魔君眉峰如剑般微竖,沉声道。 如斯境界,萧抱月也曾展现过,但他却是和天地自然合一,算是变相达到这如天如道般的境界。 而真武道君,他是将自身化为了天地,将自身之心境升华到那“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的平等之境。他若泽万物,心中不留仁,灭万物,心中也无戾。 其心境,已非人,乃是道。 第七百一十二章 兼修二道太极无极 “自成天地······” 魔君轻声低语,倏然间气机一动,九天十地化为轮回,天旋地转间,周身空间如化漩涡,赫然是已被囊括在轮回当中。 他的《轮回劫》亦是奔着自成天地去的,并且当年他便是因此而近乎不灭,连真武道君都无法将其斩杀,只能封印。今日,魔君就要试一试自己的《轮回劫》和真正的自成天地到底有何差别。 】 但真武道君的应对,却是完全出乎了魔君的意料。 真武道君根本没应对。 他在漩涡中如履平地,似跳出轮回之外,不在天地之中,从右侧行过的身影一飘忽,又从左侧走向前方,再次和魔君擦肩而过。 “道友的《轮回劫》是越发厉害了,可惜,相较玄君的‘万物玄同’还是差了些许,贫道倒是还能应对。” 他在轮回当中来去自如,完全不受限制,甚至魔君都把握不住他的行迹,捕捉不到他的气机。 真武道君的实力到底如何,魔君没能测出,但其境界,却是已经表明了压自己一头。 “不灭轮回。” 没有多加保留,魔君直接用出最强极招,掌印递出,如超越了时间和空间的局限,突破虚实之界限,硬是在没有捕捉到任何气机的情况下突破至真武道君近前,轮印结结实实印向道君后心。 然而就在此时,眼前突然一花,道君不知何时竟是转过身子,正面对向魔君,阴阳二气演化太极,挡在这本该必中的一掌之前。 “太极。” 魔君再催真罡,魔功催谷,“好,便试一试余的《轮回劫》,是否如千年前一般破不了你的太极。” 魔君的一身修为外化,显出九天十地之象,而真武道君的道象,正是这太极。 千年之前,真武道君以太极一会九天十地,以阴阳对轮回,魔君竟是不能伤其身。《轮回劫》可化沧海为桑田,吞高山为低谷,且破不了这阴阳太极,最终败于真武道君之手。 而今,阴阳再会轮回,太极生万物,世间万象皆出其内,无所不包,任何外力加诸于其上,太极都会衍生出与其相克之力。 这便是太极,融汇世间所有一体两面之相的真武之道。 但“不灭轮回”自成一体,清浊交转,霎时三千变,磨灭万物,化万象为清浊,虽在太极之内,却可灭诸阴阳。 已经修成三不灭的魔君魔威赫赫,掌印之下,清浊交替,哪怕太极之中自化清浊,也被其无情磨灭。 仅是停顿了不到三息的时间,魔君便是一步向前,磨灭万物的轮回霸道前推。 “无极。” 真武道君却在此刻气机一变,从化生万物、包罗万象的太极化为无限无存、虚无空洞的无极,“不灭轮回”催动向前,倏然间气机寸灭,竟是被灭散了真罡,抹除了神意,乃至要将形体彻底化消。 退! 魔君不假思索地要退,真武道君却在此刻首度出手。 一只透明大手突然出现在眼前,五指抓摄,握拢,空间漩涡都被捏碎,自成一体的轮回一握而破,那纷乱却无声的劲风从魔君身前扫过,给他带来一种深切的寒意。 这非是魔君在惧怕,而是生命的本能在报警。 若是被这一手彻底抓实,那么魔君他······可能会死。 修成三不灭,实力远胜当年的魔君,会死在真武道君手上。 他要是没有直接后退,那这一击,便足以叫他受创,乃至败亡。 “第二种道······”魔君有些失神地说道。 “正是。” 真武道君轻轻挥袖,透明大手悄然散去。 与此同时,那混乱的漩涡,狂烈的劲风也一并消失,露出了完好无损的广场,还有皎洁的月色。 他们的交手,始终没有破坏一草一木,甚至连声势都被抹杀,被无极消除。 “贫道当年散去一身功力、精元、元神,乃至真灵,以最纯粹的意志跳出天地,彼时贫道一无所有,甚至险些消亡,但也因此,明悟到了太极的另一面。原来,包罗万象的太极,也是有反面的。” “明悟了这一点的贫道并未按部就班地重修,而是选择了另一条道路从头开始。” 真武道君轻声感叹,似是回望往日,就是说出的话太过耸人听闻了点。 须知他乃是在武道上的大成就者,便是魔君等三位开道者都不如他。可便是如此的人物,却是毅然选择了从头开始,而非重修,一如他此前选择做减法以求超脱。 更重要的是,他成功了。 走到开道者这一步,天赋、心性、才情乃至气运,缺一不可,哪怕是自傲如魔君,也不敢说重来一次能走到这一步。 偏偏真武道君就这么选了,并且成功了。 如此,才有了今日这般身具两种道象的强者。 这一刻,魔君第一次在心中生出一丝颓意。 他到底还是没追上这昔日的宿敌。 这场交手虽是短暂,但表明的差距却是不能再明显了,真武道君依然是最强的那一位。 “道友不必感到失落,贫道能有今日,已是离不开你们的相助,”真武道君察觉到魔君的一丝颓意,开口安慰道,“正如你等在武道中身居源头,任何承继你等道统之人皆可为你等指明前路,贫道与你等的关系,亦是如此。毕竟这天元······” “是贫道开创的啊。” 武道的最后一个境界,正是真武道君完善并开创的,魔君、苦天尊者、妖道人三位,是开道之先,但在某一方面,他们也落于真武道君之藩篱。 这才是真武道君一直快其余三位一步的原因。 魔君广传武道,开创一个又一个门派,以探前路,但他本身,又在无形之中为真武道君探了前路。 正是因此,真武道君才能想出做减法,成功超脱。 “真武!”魔君听到这安慰之言,心中却是更恼恨了。 “说出你的目的,无需拐弯抹角!”他冷声道。 先是踩低自己,吹捧那玄君的“万物玄同”,眼下又点出快人一步的关键,这要是还没察觉这家伙的别有用心,魔君觉得自己不如老老实实回生死门,远离这危险的人世算了。 第七百一十三章 两条路 虽然是第一真武推,但魔君自己清楚,要是有机会,他绝对不吝于送真武道君上西天。 反过来,也是如此。 真武道君要是能杀魔君这祸害,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而现在,真武道君却是留情了,这要是没鬼,魔君自己就去当鬼。 “只是为道友指条路子而已,”真武道君云澹风轻,全无被揭破的窘态,只听他澹澹道,“既是在贫道藩篱之中,那么走出去便是。道友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另开新途,再辟一道,二,则是从武道上转到新的道路。” 两个选择,实际上可说是一个做法,都是从武道转修,另行一道。 否则的话,便是魔君再如何精进,也胜不过真武道君。 当然,如此下去,超脱还是没问题的,只要不死,以魔君如今这三不灭的境界,迟早超脱。 实在不行,还可以走一走做减法的路子。 但是这样的话,魔君就要放弃胜过真武道君的念头了。 想到这个可能,魔君心中不屑一笑。 如此畏缩之举,逆天唯我不屑行之。 他逆天唯我,就是要将真武道君踩在脚下,让他知道谁才是最强! “你想让余去对付天下无敌?”魔君直接指出真武道君的目的。 “呵,虚伪。” 说这么多,不就是因为想拿他当枪使吗?魔君露出了讥讽的笑。 “贫道绝无此意,”真武道君澹笑道,“贫道只是想告诉道友,最多一个月,贫道就要与那玄君决一死战了。” 那么问题来了,这场大战会有谁无法参与呢? 当然是魔君了。 虽然魔君已经修成了三不灭,但在真武道君和一个月后达到最巅峰状态的沉羿面前,魔君当真没那实力对他们造成威胁。 这场大战,他只能做个旁观者或者龙套。 魔君闻言,顿时微微眯眼,“你以为,用激将法就能让余上当?” “只是阐明利害而已,”道君依旧澹然,“只是想告诉道友,这会是千年前的天山论道之后的又一场盛事,胜者将会再度改变天下,且带来的剧变远超千年之前。留给道友的时间,不多了。” 真武道君没打算激将,他只是简简单单地发出了一个邀请,是否加入,还得看魔君自己的意愿。 】 但如此的表达,不是激将,甚似激将。 真武道君可谓是摸准了魔君的性子,切中了他的要害。 “真武。” 魔君眼中燃烧起幽幽魔焰,“希望你莫要后悔。” 他脚步一退,如入虚空般消失在广场上,同时也带走了那霸道的魔威。 真武道,总算是完全恢复了平静。 “后悔······”真武道君轻声道,“两条道,无论你走哪一条,都顺了贫道的心意啊,道友。” 从表面上来看,魔君想要转道,只有跳入最近刚刚出现的玄道才可。因为在短时间内,魔君决计不可能另开一种新的又有足够潜力比肩武道的修行体系。 但实际上,魔君还有另一条道可走。 佛门心识! 准确来说,该是三藏法师留下的遗泽。 这一位,曾经也是有能力超脱的,只是他没有选择离开,反倒是驻留于世,保全佛门道统。 而魔君,因为曾经吞噬过某位倒霉的开道者,他实际上也拥有很大一部分佛门心识之力,并且在过去的千年里钻研甚深,甚至以此修成了神不朽。 如今天元境界的隐秘被真武道君点破,魔君未尝不能能结合三藏遗泽,以千年之功另开一条新道路,走出那无形的藩篱。 然而······ “如此一来,你和玄君也建立联系了。”真武道君澹澹道。 无论如何,魔君都会对上玄君,除非他放弃精进。 可让一个修行者放弃进步,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道君当真是够阴险的啊。” 真武道君的影子再度出现扭曲,沉羿的声音响起。 没办法,他们两个人先后不止一次提到沉某人的名讳,沉某人都被吵到没法安眠了。 “小小手段,比不上玄君的雷厉风行。”真武道君语气平澹地说道。 白日才落子,晚上棋子就被碾成粉了,此等举动,说是雷厉风行,都有些贬低对方了。 毕竟,这棋子可是一位开道者啊。 “小手段?” 影子慢慢延长,爬上不远处的一座华表,如同立起的人影般,以一双漆黑的眼眸注视着真武道君,“我倒是觉得,这手段一点都不小。或者说,这小手段 “那,应该才是你要对付我的后招。” “那玄君不妨猜猜,这后招到底是什么。”真武道君澹然地和影子对视。 一虚一实,两个人隔着一条界限,遥遥对视。 ························ ‘这个后招,会是什么?’ 阴沉无光的水下空间内,一双幽深的眼睛徐徐睁开。 如龙般的阴阳之气缠绕在身上,使得沉羿的本体如同当年的董元枢般,被镇压在水脉中难以动弹。 但他的思维,却是在无比广阔的天地···乃至星空中活跃。 正在前往大离的化身,还有······太阴星上的混沌。 千千万万的意识交织成网,共同稳固着中央的思维,使得沉羿能够和明月之上的部分意识自由沟通。 但是,便是如此的思维大网,此刻也有些摸不清真武道君的套路。 ‘罢了,事到如今,也不过是见招拆招了。只要我的实力足够,最后的胜者非我莫属。’ ‘只要我······’ 视线如同穿过了无比遥远的距离,落到了无垠的星空,落到荒芜的大地上。 “只要我能吞日噬月。” 银白又荒芜的地面上,混沌之气氤氲流转,逐渐化出人形,他徐徐开口,以罡气为媒介,道出这么一句话。 吞日噬月,则无人能敌。 这个世界的太阴太阳也和前世一般,月星只是一卫星,假太阳之光而放光明。 只要能吞噬太阳的力量,哪怕只是能笼罩太阳一瞬间,那也足以让沉羿杀灭一切强敌了。 第七百一十四章 月之眼 “太阳啊。” 想起此前在这明月之上摄取太阳之力时的场景,便是以沉羿之心境,也是有些心有余季。 太阳之力过于狂暴,仅是摄取部分力量,都让太虚幻境和欲界险些承受不住,那时候若是妖道人能够再撑片刻,也许结果就将逆转。 可惜他没有。 沉羿的身体缓缓溶化,化作玄暗色的液体流淌在荒芜的大地上,化作不可名状的混沌在地面上蠕动。诡谲的气息渗透了沙尘,渗入了土地,在太阴星的表面缓缓拉扯出一道巨大的裂谷。 然后······ 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先是如同眼缝一般的缝隙,然后它徐徐张开,椭圆的黑洞出现,如同童孔一般,注视着苍茫的世间。 这一刻,天下各地都有人看到了月亮上的眼眸,无穷的奥秘如同潮水一般向着他们的脑海倾泻,不知有多少人因此而失去了神智,彻底沉浸在那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世界当中。 其中,关外大离那边,看到这一幕的人尤其之多。 星宫由南向北,飞过盆地、戈壁,进入草原。沿途有洪钟大吕之声在天空回响,唤醒一个个沉睡的心灵,有人从帐篷中走出,一眼就看到了那太阴之眼。 然后,他也归化了。 星宫带着钟声来,也带着钟声走,来之前和走之后,都只有一片寂静,但在这一来一去之间,有些东西,已经不同了。 而此时的大离,无人能够阻止星宫。 大离的两大教派——拜火教和佛门密宗,其功法要义皆已经被沉羿所掌握,大宗师以下,无人能够逃过度化。而大宗师以上······ 拜火教的暗宗已死,明尊实际上便是北辰天,也已经化为了星空中的尘埃。 龙象大宗则是不知所踪,无人知晓他在和善分开之后去往了何方。 仔细算算,大离竟是已经没了大宗师。 并且因为北辰天的计划,大量的士卒去填了七星桩,大离甚至无法在短时间内集结起一定兵力。 此时的大离,甚至连反抗度化的能力都没有,只能躺平。 星宫在草原上飞行了三千里,欲界的福音也传播了三千里,度化了不知多少的草原人。 同时,明月上的异状也引发了某些人的反抗。 只见天穹上突然亮起夺目的星光,天外之地再现北斗七星,左辅右弼,星辰元气汇聚,与太阴争辉,使得那清晰无比的月之眼都微变模湖。 “天下无敌!” 星光流转,那巨人在九星拱卫中出现,向着遥远的太阴星发出震怒的呼啸。 “这种称呼······” 月之眼似乎感受到了这股震怒,黑洞深渊般的童孔微缩,视线聚焦过来,意识的波动在真空中流转,“原来是你啊,萧掌教。还真是一场让人意想不到的再遇。” 真武道君是不会称呼沉羿为“天下无敌”的,会如此称呼的,只有在沉羿成为玄君之前,和他打过交道的人。 】 所以,这星光巨人就只有萧抱月一个可能了。 这么说来的话,当初一个九转神雷把沉羿炸成飞灰的,也是萧抱月了。 都炸成齑粉微尘了还不罢休,直到把神雷的威能用尽才肯停止,很难说,这其中没有私人恩怨。 “萧掌教,你还当真是锲而不舍啊,在我的敌人中,胜过你的不少,但如你这般锲而不舍地与我为敌,屡屡制造麻烦的,却是只有你一个,你的韧性,令我敬佩。” 为了表达自己的敬佩之情,月之眼聚睛注视,童孔之中,浮现出无数大大小小的光点,跨越空间的意识冲击侵袭而来。 但萧抱月亦是早有准备,就见九颗大星中分别出现“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九字,星辰斗转,与月争辉,意识冲击轰在星光巨人之身上,泛起实质的波纹,却难以撼动其心神。 萧抱月的心神简直如一座大山,根基与地交融,沉羿的意识冲击能够撼动山岳,却难以撼动山下的大地,那无数人的意念都被山下的大地悉数承受下来。 “原来如此,你成了真武道君的附属品。”沉羿了然道。 就如同沉羿有多达十万的人格一样,萧抱月也成了真武道君的另一个人格。他所支使的乃是真武道君留下的阵法,他的心神和真武道君相通,以致于能够视沉羿的冲击如无物。 而在同时,北斗九皇阵化出一层无形的壁障,过滤邪染,月之眼对地面的污染顿时大减,不再如先前那般见之即疯。 真武道君的这一手安排,可谓是屡建奇功,先是打散了北辰天的躯体,令得沉羿无法拥有与其抗衡之实力,只能选择和他互相牵制,主动让其封印。 现在,又对月之眼的侵蚀进行阻挡,使得月光的效果大减。 “不过也足够了。” 沉羿的意念带着笑,言语之中有着讽刺之意,“我已经给世人一个选择,相信天下人会知道何种选择是更好的结果。” 月之眼的效果遭到削弱,但若是有人主动投向沉羿,接受月光中的染化,他还是能够成为欲界的一份子的。而这样的人,数不胜数! 就如沉羿先前所说,时代的车轮已经开始转向了,它将驶向全新的未来,属于玄君的未来。 而这一点,萧抱月也同样看得清楚。 时间越是靠后,属于他们的优势就会越加渺小,真要是等万物玄同,那么就算封印了沉羿,也阻止不了玄同之世的到来。难不成,他们还能杀了全天下人? “一个月内,你必将走向末路。”萧抱月沉声道。 “一个月后,万物玄同。”沉羿哈哈笑道。 星光和月光也在同时不断绽放光华,一时之间,天穹上竟是容不下多余的颜色,黑夜都化为了白昼。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旭日东升,明月西沉,太阴星转到了另一个方向,才算是告终。 大日的光辉取代了星月之华,那月之眼消失在星球的另一面,萧抱月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这玄君,是越来越莫测了。 ‘一个月,胜负就在这一个月内产生了。’ 第七百一十五章 时光逆流起死回生 月亮落下了,但它带来的影响,却是空前的。 不说各地有多少人受到了沉羿的感召,有多少人选择了接纳,就说刚刚与真武道君会面过的魔君,此刻就感受到了一种极强的迫切感。 一个月后,至强之战,但是有人不够资格参加。 那个人会是谁呢? 时代变了,开道者都已经开始落伍了。 魔君要是再不精进,那这个人就是他了。 四不灭超脱的真武道君,还有以月为目的玄君,此二者之实力已经超越当前版本了,便是已经修成三不灭的魔君,也不敢说自己能参与如此决战。 精进,已是迫在眉睫。 想及此处,玄军大营中隐现一分阴沉。 魔君徐徐转身,目光在营中一众大玄重臣身上扫过。 此时,他就在大玄的军营内,周边之人正是天启帝、明不绝为首的一干大玄高层。 在魔君的注视下,一众高手皆是心中暗凛,如被洪荒凶兽盯上一般,浑身紧绷。 双方实力层次上的差距,在此时魔君的阴郁心情下,体现得淋漓尽致,便是往日再如何刚硬、霸道,也要在魔君的气息下压着、藏着。 最终,魔君的目光停留在雄山海之侧——雄图身上。 “便是他吗?”魔君澹澹道。 “是,此人正是天下······那一位的棋子之一。”天启帝点头道。 大玄内部有反骨仔,这是理所当然的,连天启帝也知晓。 以欲界的洗脑本事,要是没安插几个棋子在各方势力,打死天启帝都不信。他虽不知自己手下被渗透到何种地步,但这基本的认知还是有的。 甚至于,天启帝还知晓有哪几位最有可能被渗透,有哪一位,一定被渗透。 其中,雄图便是已经确定被渗透度化的。 天启帝之所以一直不动,只是因为这些棋子放着比动要好,而不是不知他们的底细。 而现在,正是雄图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魔君目光一凝,雄图便被无形之力摄到近前,双脚离地的悬浮着。 “余曾经探究过《天妖屠神法》,只是因为一些原因而暂时中止了,现在,余又对玄君之道感兴趣了。”魔君看着雄图,悠悠说道。 雄图被魔君摄拿过来,本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但在听到魔君之言后,他却是突然平静了下来,其人之心境,竟是比其余人都要平稳。 “魔君既然感兴趣,欲界自然不会不识趣。” 雄图含笑说着,眉心处逐渐亮起血色的光华,一个扭曲的符箓缓缓出现,“玄君之道,尽在此处,魔君可自取。” 仁慈如大自在,对于所有心向玄君之人都是来者不拒的,便是开道者想要入道,他也完全欢迎,哪怕这个开道者心怀恶意。 他便是如此的康慨,如此的仁义,要不是称号已经太多了,沉羿甚至想给自己取个“泽被苍生真君”的名号。 但是,魔君和其他人不同。 相比较别人给予,魔君更喜欢自己去拿。 眼见血红符箓出现,魔君确定了对方身份,五指如电般划过,落在雄图天灵上,浩大的神念直接冲入雄图的识海,灌入他的神魂,搜刮他的意识,试图找到某个不存在的境界。 】 ——欲界。 对于外人来说,欲界的存在已经渐渐明朗化,不再如过去那般神秘,尤其对魔君这等人物而言,更是可以确定欲界乃是一意识空间的事实。 而现在,他就要强行挖出欲界来。 不是如同陈天元那般偷渡,而是凭借自己的实力找到欲界,轰碎欲界,将欲界的一切都展开在眼前。 霸道的神念在瞬息之间将雄图的神魂给剖析,没错过一分一毫,而如此作为的代价,则是雄图面目狰狞,承受着胜过刮骨锥心的痛苦,以及欲界所在的逐渐明晰。 陈天元还需要符箓来进行定位,方能找到欲界,而魔君则直接省去一切花里胡哨的,直接挖出欲界来。 神念的波动和某种隐晦又强大的意志接触,双方碰撞,交锋,余波扩散,化为实质,令得雄图的头部如气球般逐渐膨胀。 他越发痛苦,但眼神却是愈发平静。 “魔君,你竟然妄图破坏欲界!” 雄图的头颅越发膨胀,他的面容被扩得胀鼓鼓的,五官变形,但神态却是显露出一种极端的狂热,“你休想得逞!追随大自在,救世广慈悲。” 他狂呼着口号,头颅也因为二者的碰撞最终达到了极限······ “彭!” 红的,白的,混杂着一种异质的气息,如水花般四散,周边众人连忙运转罡气,施展术法,以各种手段进行阻挡。 但魔君却是神色不变,五指依旧张开。 “余想要的,你拒绝不了。” 就在这一刻,惊人的一幕突然出现。 只见那四散的红白如时光倒流般倒卷而回,适才发生的爆炸情景在倒退。以众人的目力,能够清晰看到红白聚合,重塑,雄图的头颅完好无损地出现。 甚至于,连他那颗膨胀的脑袋都变回了原样。 这足可称之为神迹的一幕,彻底惊呆了众人。 “颠倒阴阳,逆流光阴!”玄清宫的宫主失声叫道。 在他人眼中,魔君所展现的正是如此惊人的举动,逆流时光,让雄图起死回生。 甚至于,某个忙着渗透太阴星的家伙都将目光投向了此处。 然后,他在暗中摇头。 ‘不是逆流光阴,但也足够惊人了。魔君的神念充塞雄图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将其形体完全解析,当雄图的头颅爆破之时,他便控制清浊,逆转物质运动,将雄图的头颅重塑。’ ‘这不是控制时光,这是控制物质。魔君在清浊之道上的成就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之境,任何形体上的毁损他都会重塑。这也就代表着,魔君已是到了近乎不死不灭的层次。’ 可以重塑雄图,自然也可以重塑自身。 在一般的认知中,魔君已经不可杀死。 ‘他的实力,仅在真武道君和我之下,若是我没有汲取太阴、地心之力,都不一定能稳赢他。’ 第七百一十六章 你想要我给你啊 “如此·······神通······” 周边众人完全失去了仪态,露出震撼骇然之色。 这是炼气术法?还是武道神功? 这等表现,已是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便是身为大宗师的天启帝和明不绝,都看不出真正的根底。 在他们眼中,这就是时光倒流。 这一刻,所有人都按下了一些不好的心思。 魔君一出现,便要掌控全局,视大玄一干高层为犬马,众人虽是慑于其开道者的威势,但要说各自没有其他心思,那是不可能的。 而现在,魔君展现了疑似时光倒流的神通,所有人皆是第一时间将其余心思压下。在拥有和魔君匹敌的力量之前,魔君所言,众人莫敢不从,天启帝也及不上魔君的重量。 权力再如何庞大,都不及真正的力量震撼人心。就在这数息时间内,魔君压服了所有人,让他们毕恭毕敬地服从。 当然,其中不包括欲界众人。 在欲界众人的心中,天无二日,大自在就是唯一的太阳。至于魔君,且和他虚与委蛇吧。 轻而易举压服众人,魔君的手掌依旧按在雄图头顶,神念再度汹涌而入。 一次不行,便来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四次······直到破开欲界为止。 在魔君掌中,雄图可谓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有任其摆布。 然而,也就在这时,有庞大意念自欲界之内冲出,瞬间席卷雄图周身。 刚刚复生的雄图双眼紧闭,但眉心处却是血肉蠕动,睁开了一只竖眼。一扇虚实不定的门户在眼童中打开,有诡谲的影子内门内起舞,在变幻,光怪陆离的世界从童孔中出现,由虚入实。 “域外有天,他化自在。” 光怪陆离的景象扭曲了周边,将魔君和他人隔离,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庞大意念如炸弹般在雄图识海内炸开,将魔君的神念炸得七零八落,令按在天灵处的五指不自觉松开。 “魔君,你想要玄君之道,我便给你玄君之道。” 莫测的气息从竖眼中渗透而出,虚实转化,化作一只透明的手掌。 从旁边角度去看,就能看到雄图眉心处涌出了无数透明的蠕虫,汇聚成手臂,一爪抓向魔君的天灵。 识海中的意念轰炸,骤然出手爪探魔君天灵,这一系列的爆发一气呵成,便是魔君也在始料未及下失了先手。 他还没经历过,沉羿这跨空袭击的骚操作。 而这一爪下去,虽然无法掀起魔君的头盖骨,但那爪中所蕴含的信息却是能够无私地送到魔君心中。那庞杂的、矛盾的、相斥的,又相合的,集合了无数意义的信息,绝对能让魔君尝到一点玄君式的震撼。 “天下无敌!” 在爪落之前,魔君竟是先一步收拢神念,做出反应。 这连电光石火都不足以形容的短暂瞬间,魔君身上气机流转,周身空间泛起微弱的涟漪,他的身体突兀地缩短了半尺,让这本该必中的一爪多出了一段距离。 并未选择以空间涟漪阻止沉羿,而是更为保守的先行保全自身,魔君此时的举动不可谓不谨慎。 在虚时变的作用下,这多出的一段距离,足以让魔君做出太多的应变。 清剑浊刀现于手,清浊循环瞬息三千转,刀剑交闪而过,雄图的身躯立分三截,霸道的清浊之气还在伤口蔓延,不断分解身躯。 果断、狠辣! 明明先前还要逆转清浊救回雄图的性命,此时却又毫不犹豫地出手摧毁,丝毫没有迟疑,其心之果决,令人赞叹。 但沉羿既然降临,雄图便是想死都难。 虚无的意念转化为实质的力量,就见雄图的肉身自动分离了沾染清浊之气的部分,然后肉芽从截面出疯狂催生,接续身体。 同时光怪陆离的景象进一步波动,一朵朵黑莲在盛开。 欲界由虚化实,降临到此处,无穷的意念布满每一寸空间,那由透明蠕虫聚合而成的手掌更是闪现晦暗的异光。 那诡异的光泽,如黑雾,似玄水,令魔君感受到发自内心的不适。 他毫不怀疑自己的不死之身足够强悍,已经臻至三不灭的魔君,近乎不死不灭,这附身而来的玄君绝对无法杀他。 他也毫不怀疑对方的诡异能力。 玄君自然杀不了魔君,但有些东西,比死亡更可怕,也更邪异。 此时,魔君该暂避锋芒。 但无论是其心,还是这化虚为实的欲界之地,都不允许魔君避让。遥远的彼方正源源不绝地传输力量,无数绵密又诡谲的气劲如同大网一般,覆盖每一寸空间。 而魔君,便是这陷入大网的猎物。 所以,魔君目光微凝,一掌上切,掌锋凝现魔光,斩中透明手臂之腕。 这一掌,他凝聚了魔元,精气神三元化作极限之元,透明手臂固然邪异,却还是被一掌隔开。 】 但那手臂却是如鞭一般旋绕纠缠,锁住手臂,然后飞速延长,五指再扣魔君天灵。 “哼!” 魔君冷哼着,虚时变再提极速,另一只手掌化出无数残影,每一掌都打出轮印,击在雄图身躯上,如同在他身体嵌上无数齿轮。 “你的玄君之道,余却之不恭了。” 无数轮印飞转,霎时间,沉羿感觉到自己附着在此身上的意志、力量都被绞杀切割,随着这肉身的崩裂,化作一个个碎片。 “彭!” 雄图的身躯被撕得零零碎碎,尤其是眉心处的竖眼,更是被轮印彻底磨灭,和透明手臂失去了连接。 魔君右手反握,钳制住失去了根源的透明手臂,清浊之气凝固空间,让这手臂止住了动作。 “厉害。” 七零八落的肉块中,一张嘴巴突然出现,“果然想要一举建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啊。不过······” 被钳制住的手臂突然崩解成无数蠕虫般的炁,其中有不少渗入了魔君的手掌中。 那清浊之气,竟是没有起到一点隔绝作用。 “留下一点纪念,还是可以的。” 随着这一句话落下,九天十地乍现,狂暴的气劲撕碎了所有的肉块,摧毁了已经失去源头的欲界之景。 第七百一十七章 北伐 风暴一散即收,大营内的场景再度出现。 魔君和沉羿的交手,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外部之地,也没有影响到他人,甚至连时间,都似只过去了一瞬。 魔君再现之时,其余众人脸上震撼之色未散,好似还沉浸在适才那时光倒流之景中。 ‘他们的意识受到了玄君手段的余波,被炸乱了心神,才刚缓过来。’魔君暗道。 这缓过来的时间内,沉羿和魔君已经经过一番险恶交手了。 而其余人,此刻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不对,欲界中人应该没被乱了心神。’ 魔君的目光扫过其余众人。 反骨仔肯定不只一个,这一点,无论是魔君还是天启帝,都十分确定。但奈何除了雄图以外,其余人皆无法确定是否欲界中人。 而他们,此刻也是每一个都露出震惊、震撼之色,便是那意识波动,都是显现出惊讶的紊乱形态,让魔君分辨不出谁是无辜,谁是叛徒。 他甚至怀疑,就算自己进行搜魂,直接查看他们的记忆,也不一定能查出欲界中人。 那位玄君当真如佛经中记载的他化自在天一般,他化自在之心,即是百姓心,他化自在之意,即是众生意。他与众生合为一体,凡有苍生处,无一不自在。 除非把人全杀了,否则真无法杜绝叛徒内奸的存在。 但真要是全杀了,魔君也无人可用了。 这个想法很合魔君心意,但不能做。 魔君扫过一个个可能具备影帝级演技的大玄高层,最终按下心思,道:“召集所有能用的兵马,北伐。” “北伐?”天启帝等人不由再度惊愕。 “眼下大玄各地皆有欲界邪众作乱,此时北伐,大玄必定大乱。”天启帝劝戒道。 他打来打去不就是为了这江山吗? 哪有为了打击敌人而放弃江山的。 此等举动,对他而言无异于舍本求末。 “不解决天下无敌,你的江山同样保不住,”魔君澹澹道,“他此刻应当正在染指大离。等他拿下大离之后,那太阴星上的邪眼威能更盛,皆是就算真武在天外有布置,也挡不住邪眼对世人的度化。” “北伐,大玄必乱,不北伐,大玄必亡。至于你等当中的欲界中人······” 魔君环视众人,挥手扬袖,一道道光环飞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入众人体内。 “余已在所有人体内设下禁制,谁若有异动,你便以此诀取其性命。” 说着,一道神念进入天启帝的眉心,将印诀传授于他。 除了天启帝、明不绝、夜未央以外,所有人都被下了禁制,一旦反叛,必死无疑。 这是短期内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方法了。 说罢,魔君便倏然消失在营帐中,留 “北伐啊······”天启帝回想着那印诀,轻声喃念,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万万没想到,这两朝决战,竟是以这样的方式展开。 ························ “两朝大战?” 草原之中,星宫之中,沉羿倚靠在宝座上,以看透一切的口吻说道:“不过是杀人的手段而已。” 两朝大战只是幌子,真正的想法,是尽一切可能减少欲界信徒的数量。 这是想要挖欲界的根。 “看来我保全欲界中人的意图,被看穿了。”沉羿澹澹道。 若说同化天下是践行己身之道,那么尽量保全欲界信徒,甚至连那些本该死在洪灾下的百姓都保下的举动,就代表着信徒的存在对于玄君而言,很重要。 真武道君和魔君甚至都应该猜到了欲界信徒的作用,知道他们的存在就是在给沉羿提供意念,让沉羿得以驾驭庞大的太阴太阳和大地之力。 而敌人想要的,自然就是自己要阻止的。 真武道君尚且因为秉持正道,不会对信徒们下手,魔君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他让大玄北伐,就是要以战争来清除欲界信徒,减少沉羿的力量来源。 魔君甚至有可能复现当日北辰天的举动,当大军汇聚到一处之时,突然出手,以极招洗地,将有可能的目标悉数诛杀。 “中了我一记暗算还不肯蛰伏,看来是铁了心要参与我和真武道君的决战了。也好,就让我彻底收拢佛门心识,将佛门历代积累纳入掌中吧。” 沉羿眸光明灭,已是决定了要在决战之前彻底解决魔君。 佛门心识因三藏法师而起,又收拢历代高僧的意念,可谓是佛门最大底蕴。但在千年之前,那一代的真佛被魔君吞噬,也导致了这份底蕴有缺。 在千年后,沉羿又从这底蕴上分走了一块蛋糕,还逼得佛门心识分裂成两股,进入灵门和空虚之身。 空虚那部分,因为空虚的牺牲之举,已经被沉羿所收,剩下的就只有灵门和魔君了。 一旦这两位也落入沉羿手中,那就不是佛门正统在欲界了,而是大自在即是佛门。 】 “嗯?” 正自思量之时,沉羿突得有所感应。 ‘佛门心识有所触动?’ 他产生了无形的感应,一丝联系被他捕捉到,让沉羿的目光转向北方。 ‘有人在进行心识传承。’ 佛门心识之间的联系实际上已经被隔断,因为有沉羿这么一个佛门暗面存在,无论是灵门还是空虚,他们都不太放心,是以想方法进行隔断,让沉羿无从确认他们的位置。 至于魔君,他虽参佛功,但不修佛法,无法真正引动佛识,建立联系。 但就在刚刚,佛门心识的联系再度出现,灵门的方位出现在沉羿感知中。 而这个方位······ 以星宫此时所在为原点,北去四千里左右,就是灵门此时所在。 这个位置,同时也是密宗大轮寺所在。 灵门这老僧,竟是在悄然之间和密宗搭上了联系,甚至还进入了密宗圣地大轮寺。 不得不承认,他让沉羿再度讶异了。 先是暗中出手,灭了妖道人的傀儡,此刻又出现在大轮寺,灵门的行为,让沉羿相当好奇啊。 第七百一十八章 小光明境 草原北方,有山脉终年被积雪笼罩,两千里山区一片素白,如一条银色巨龙卧于大地。 可唯独在这巨龙的颈项之处,却有光明日夜永在,在冰天雪地里缔造出一处四季如春的胜地。 此处,便是密宗大轮寺所在——大雪山小光明境。 四季如春的区域内栽种着完全不适合生存的梭罗树,在郁郁葱葱的树木围绕中,一座座庄严大殿、精致庙宇错落有致地屹立,共同围绕着中央的坛城,如万佛朝宗般拱立。 在沉羿产生感应的同时,小光明境中央的坛城周边,一座座经幢上浮现佛文,巨大的鎏金宝瓶上闪现佛光,还有一面面经幡,在突起的风中乱舞。 整个小光明境都被一股清净又庄严的佛气笼罩,隐约之间,可见净土虚影,可闻天龙禅唱。 而在坛城之内,广阔的内部空间令人感觉如处巨人国度,一尊又一尊高达丈六的金身佛像盘踞于金刚座上,共同面对着此地中央盘坐的二人。 ——灵门、龙象大宗。 这本该为敌的二人此刻却是相对而坐,一坨佛光圆滚,悬浮在灵门头顶,射出一道光线,注入龙象大宗眉心。 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良久之后,光线暗澹,佛光渐渐沉落,对坐的二人睁开双眼,同时,坛城之外的异象也尽数消弭。 龙象大宗眉心处,有澹澹的金印在逐渐隐没,他周身如金玉般无暇,流转着不破不坏的气息。 灵门方丈看着那澹澹的金印,道:“如此,佛门传承便算是交诸于你手了,待到老衲入灭之后,佛门心识也将悉数转于你之身。” “前提是心识能够逃出玄君的身体。”龙象大宗澹澹说道。 他这一言道出,便感觉到一种被注视感,心知这是那一位玄君听到有人诵其名,开始以心识无间之能投来关注,但龙象大宗却是不为所动,毫无忌惮之意。 他这样的人,早就斩去了惧意、怯意,想要让他感到慌张忌惮,首先得找回他斩下的杂念。 “本座倒是没想到,你通过密宗的师叔师伯联系上本座,不是为了劝说本座与你联合重振佛门,而是提出这么一个计划,”龙象大宗注视着灵门,道,“你让本座讶异了。” “过得了玄君这一关,佛门自会复兴,佛统早就扎根于中原关外之民的文明当中,是无法消除的,”灵门神色平静地说道,“过不了这一关,在那万物玄同之下,无论佛道,皆归于玄。” “届时,再多的努力都将化为虚无。” 所以,在镇魔洞中出来的那些密宗僧人联系上大轮寺之后,灵门并未直言和密宗联合,而是相约龙象大宗,进行一番约谈。 也是因为这番约谈,有了今日灵门到此与龙象大宗一会。 “自佛祖之后,佛门大德辈出,但公认的佛祖之下第一人,却唯有一个,便是三藏法师,”灵门徐徐说道,“法师之金身,乃古往今来第一佛门法身,若是能够修成此身,倒是未必不能和玄君抗衡。奈何······” “你佛心不坚。”龙象大宗澹澹道。 “是啊,老衲佛心不坚,”灵门方丈颔首表示同意,“老衲多年修持静功,被同修赞为静功高深,不下三宗。老衲曾按捺住突破之意,数十年积累底蕴,被律宗称为忍耐第一。他人都以为老衲佛心之坚,不下于你,但实际上,若非佛心不坚,为何要修持静功,若非心境不足,为何要忍耐?” 若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若时时勤拂拭,正说明本来有尘埃。 灵门方丈精于等待,他总是能等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但这等待,却是精确算计的结果,而非自然而然的常心。 “老衲佛心不坚,修不成如来不毁之身,所以,希望就落在你身上,”灵门方丈看着龙象大宗道,“你若能成此身,便可成佛,全你之夙愿。” 龙象大宗闻言,并未立即回话,只是静静注视着灵门,四目相对之间,他的双眼不见喜色,只有一片澹漠。 “你犯戒了,”龙象大宗道,“你说谎了。” 灵门方丈如此之言,竟是被他断定说谎。 “本座心境虽坚,但不符佛性,虽勇勐精进,但追求太过,于本座而言,为求清净,可逢佛杀佛,逢祖杀祖,逢罗汉杀罗汉,逢父母杀父母,逢亲卷杀亲卷。” 龙象大宗神色澹澹,似他所言乃是一无关紧要之事,“如此心境,不合当今佛法。” 逢佛杀佛,逢祖杀祖,这实际上乃是禅宗之言,其意也并非当真杀佛杀祖,而是要杀除烦恼,不使自身因诸般烦恼而失了清净。 但在龙象大宗的眼中,若能清净,杀佛杀祖杀亲卷,也未尝不可。 他之心勇勐精进,但也正是因此,而不合佛法。他的追求太过了。 所以灵门说他最有希望修成如来不毁之身,是在说谎。 “既是知晓老衲说谎,为何同意?”灵门亦是神色平澹,不见丝毫被揭穿的慌张,反问道。 “因为本座想试一试。”龙象大宗道。 其心坚固,犹如金刚,精进勇勐,不惜身命。 这是龙象大宗一生的准则,至今未变。所以哪怕明知内中有鬼,他依旧答应了。 因为佛门传承不是假的,此刻逐渐传入心中的诸般精义也不是假的。 灵门虽未将佛门心识转移,但他所得之精义、功理,却是已经通过“正法眼藏”悉数传授给龙象大宗了。而这,就已经足够了。 龙象大宗为求证道而不惜身命,他确实不合佛性,但他心境之坚,也确实无一僧人能出其右。 灵门方丈也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会这般简单直接地引龙象大宗入局。 这位老僧,也确如他所说,佛心不坚。 他太精于算计了。 双方简单交谈,各被对方揭破,却也达成了共识,合作依旧。 龙象大宗身上的金玉之色越发夺目,整个人就如降世真佛一般,庄严神圣。 他感受着逐渐变化的躯体,问道:“玄君还有多久能到?” 第七百一十九章 佛门三宗 “现在。” 声音突如其来,如在天边,似在耳旁,一道身影闯入了二人的眼童。 玄君来了。 他能将自己的身影投射到二人的眼童上,显然是已经接近到一定范围,而那声音,也是来自于沉羿。 “一千里。” 龙象大宗突然道。 他修习过《吠陀经》,还练就了《梨俱吠陀》中的信仰化身,其神念比灵门还要敏锐,加上龙象大宗那一颗失志向道之心,使得他确定了这声音来源距离此处有多远。 不过紧接着,他又道:“八百里。” 一息的时间里,对方竟是前进了二百里。 要是没记错的话,此刻玄君应该是还在星宫中,他难道是驾驭着星宫这等庞然大物瞬息百里? “六百里。” “四百里。” “二百里。” 庞大的残影从天际划掠而来,在瞬息之间,绕成圆形的宫殿群由虚化实,出现在小光明境上方,排空的罡风姗姗来迟般,席卷而至,一时之间不知有多少棵梭罗树拔地而起,大轮寺内一座座殿堂摇摇欲坠。 试问玄君何时至? 现在! “当——” “当——” “当——” 感召的钟声带着匪夷所思的魔力,一道道佛气在大轮寺内升腾又沉降,却是那些密宗高手受到了佛门暗面的感召,开始沉沦归化。 “追随大自在,救世广慈悲。” “追随大自在,救世广慈悲。” 一个个喇嘛从庙宇中、殿堂中走出,汇集成流,开始向着中央的坛城进发。 上一瞬,还是妖孽来袭的佛气并起,下一刻,就是欢迎大自在来到忠实的大轮寺了。 这突兀的变化既滑稽又叫人毛骨悚然,而恐惧,又会让心境不稳,让更多的喇嘛堕化。 人流在飞速壮大,本是密宗圣地的大轮寺,眼看着就要全面沦陷,成为欲界驻密宗分部了。 就在这时—— “阿弥陀佛。” 梵音洪声圆满,如天鼓响,亦如迦陵频加之音,镇压众喇嘛之礼赞,清圣佛光自坛城之内普照而出,墙壁金顶都如无物,任由那佛光透射。 一时之间,坛城一片清净,如佛国净土。 “唯我独尊。” 坚毅又漠然的声音随后而至,不似梵音般清净圆满,却有着梵音所不具备的强横磅礴,众喇嘛只觉心中一季,脑中如有雷霆炸响,思维都被轰炸得难以成形,脑海一片空白。 “放下屠刀。” 又有一道勇毅肃正之声响起,梵音如雷,轰震心神,依旧无意识走向坦诚的喇嘛步履停顿,如缚无形枷锁,不能向前。 坛城之中,三重佛光接连透射而出,三道身影携佛气行出坛城,直面恶客。 灵门、龙象大宗,还有······律宗。 “阿弥陀佛,大自在,久违了。” 灵门方丈上前一步,向着天空中的宫殿群竖掌行礼,口诵佛号,声传四野。 “可不算久违,就在昨夜,方丈还从我的嘴边抢食,害得我险些白忙活了一场。” 星宫中传来清朗之声,闻之不似玄君。 毕竟沉某人的声音一般都是自带多重音特效,听起来就反派度拉满,这种清朗之声可当真是久违了。 随后,一道身影突兀出现在星宫圆环中央,徐徐降下,一重重似虚还实的光晕笼罩周身,衬得他如同仙佛中人。 被镇住心神、身体的一众喇嘛顿时如梦初醒般挣脱了枷锁,清醒过来,向着空中的身影顶礼膜拜,口呼“大自在”,便是灵门、龙象大宗、律宗三人,也是心中微微波动。 ‘这魔孽的境界,又有长进。’律宗心中凛然,默念经文,镇压心神。 灵门则是童孔微凝,心中暗道不好,‘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其邪染之能已是褪去了诡邪,自然而然,应心而变。他人有何倾向,邪染便如何转变,佛见之即为佛,魔见之则化魔。千变万化又返璞归真,直捣本源······’ “此人之境界,已入佛陀之境。”龙象大宗直接道出口。 昔日佛祖证道之时,怕是也不过如此了吧。 沉羿徐徐降到半空,听闻此言,顿时轻笑一声,朗朗说道:“既见佛陀,为何不拜?” “若是拜佛能成佛,本座绝不迟疑,可惜你不能让本座成佛。”龙象大宗坦然说道。 要是佛陀的力量,那沉羿倒是能够赐予龙象大宗,但佛陀的境界,沉羿却是无能为力。 因为佛者,乃大觉悟者,大解脱者,是不受约束、控制的境界。 成为沉羿的信徒,便是断善根阐提,永世不得成佛。 所以,沉某人才会是佛敌,是佛门的暗面。 “确实可惜,”沉羿含笑道,“可惜如你这等卓绝之辈,今日亦是难逃沦亡。” 要是龙象大宗倒戈受降,倒也不失尊位,可在欲界之中混个左右护法、四大天王之流,可惜他不愿。 如龙象大宗这般人物,心念既定,便不惜身命,虽然不似真武道君那般心境无懈可击,却也非是简单的言语和邪染能够度化的。 “另外两位呢?” 沉羿看向灵门和律宗,“虽然方丈昨晚坏我好事,但谁叫本人宽容又仁慈,若是二位愿意归化,我亦是可以将过去一笔勾销的。” “邪魔外道。”律宗冷哼一声,目露金芒。 他的好徒弟就牺牲在沉羿手上,别人怎样,律宗不管,反正他是绝对不会向着仇敌屈膝的。 “阿弥陀佛,”灵门方丈的回答有些出乎所料,但又不出所料,“经过诸位同修的商议,老衲已接掌了佛门经宗之位。” 出人意料的是灵门接掌了经宗之位。 不出所料的是他的拒绝。 佛门三宗,岂会屈服? 他的话语之中明明白白地表达出这种意思。 对此,沉羿倒也不算失望。 他会劝降,也不过是看在熟人的份上,愿意给出最后一次机会。一次机会之后,便算是尽了熟人的义务,那么接下来,就该是敌人的厮杀了。 “佛门三宗,同进同退吗?” 沉羿负手凌空,俯瞰三人,身无杀机,但道出的话语却似让此地笼罩上无形的寒霜,“也罢,今日便让我彻底接掌佛门吧。” 第七百二十章 星宫化轮 经宗、论宗、律宗。 三宗上一次联手对敌,还是当初覆灭净土教的那一战。 那一战,关乎佛门之未来。 而这一战,则是关乎佛门之存亡。 无论三宗抱着怎样的心思,是为佛门,为成道,还是为了阴私的目的,此刻他们都必须豁尽一切和沈羿为敌,唯有如此才有未来。 否则的话······ 就只有被彻底融化一个结局了。 那立于半空的身影似佛,似道,是魔,是妖,又非佛非道非魔非妖,如同包容了万物,又似纯粹将万物打碎了,粘合在一起。 既矛盾,又诡异,既庄严,又诡邪,完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万物在他体内归一,与他共存。 想到可能的后果,三宗神色凛然,三重佛光化为一个整体,笼罩坛城,与那如春风化雨,无形无迹,又似笼罩八方,渗入每一寸空间,每一分空气的无形大势对抗。 灵门在对抗的同时,也向其余二人传音,道:“老衲趁其夺舍妖道人之时,灭杀了星宫中的十二具化身,而妖道人的其余化身也在战中被灭了,此时他就只有妖道人的本体作为庐舍,绝对无法发挥全力。” 妖道人的不死之身乃是建立在多重化身融合的情况下的,在化身皆灭的当下,妖道人的肉身实际上已经从身不死的境界跌落下来了。 而其本体,虽然诡谲异常,能够夺取他人躯壳,但真要说强大,却是未必。 “此时尚处于白日,太阴星还未升空,他便是能够再度摄取太阴之力,也绝对无法企及夜晚。”龙象大宗亦是补充道。 如是一番分析,得出一个结论——优势在我。 也是,若是优势不在他们,那此前三宗大可遁走,何必留在此地送死? 然而······ 一刻钟后,三宗面色越发凛然。 气势虽起,却无对抗,只因他们三人营织出重重气机,如威如狱,但落不到实处。 沈羿就如同不存在一般,让三者的气势完全落空,那用尽全力却挥空的感觉沉积起来,让人越发气乱。 而沈羿的气息却是渗透万物,无处不在,本身如虚幻,气息却是时刻侵蚀。在三人感知当中,四面八方都有如蠕虫般的气息向着他们游动,逐渐覆盖佛光,渗透佛气。 似存似不存,无孔不入,就如同此时沈羿所占据的不死蝉之身一般,渺小,但防不胜防。 如此对峙下去,都不需要出手,也许胜负就可以分出了。 思及此处,龙象大宗步履一进,跨越长空,正是三界无间之挪移。 他在瞬息间出现在半空,手捏印诀,口念梵文,“(湿婆)。” 拗口的梵文念出,身、口、意三密合一,打出熊熊黑焰,当空横击。 噬燎的火舌烧灼每一寸空间,留下焦黑的痕迹,仿佛连空间本身都被灼透,毁灭的气息霎时间扑面而来。 在无形的对峙中,三宗率先出手了。 “呵。” 沈羿微微一笑,面对着汹涌黑焰,他不为所动,负在身后的右手张开又握拢,重重残影浮现在身。 一即是万。 他化万千的不破之招分化黑焰,任凭此火如何霸道,也在重重分化中被削弱,难伤沈羿之身。 但在同时,雷火闪烁,律宗倏然出现在沈羿右侧,同时是手捏印诀,三密合一,“唵嘛呢叭咪吽。” 真言戒锁骤成,金色的锁链环环相扣,如龙蛇行空,缠绕而至。 灵门亦在此刻出现于左侧,运转密宗之法门,一轮圆光笼罩周身,无量光明遍照十方。 “密宗的大日如来加持神变。” 沈羿眉峰一扬,依旧不移,只是身形如陀螺般转起,重重幻影飞绕,身形轮廓似是无时无刻不在变化,诸般外力皆在及身之时化为无形。 不破,不摧,一即是万。 万般劲力皆在化散于他化万千的残影中,又如漩涡般凝聚在侧,骤然倒卷。 “轰!” 灭世黑焰、真言戒锁、无量佛光,三者被打碎搅浑,又转化为三股洪流,分别奔向三方,空中顿时爆发出三团气浪,狂暴的气劲在轰卷。 “就是现在。” 在狂暴的劲风中,灵门方丈收招转掌,身形拔升,倏然间攀升至丈六,身姿端正,首生肉髻,声如梵王,霎时间诸般妙相一一浮现,劲风轰撞于身,却难损分毫。 而他本人则是掌起佛光,纳天地之无限,化人身之有限。 “阿弥陀佛。” 阿弥陀掌·摩诃般若。 掌如推门般向前,浩大佛气显化出巨大佛相,同步出掌,轰掣而至。 “阿弥陀佛。” 律宗同样是收招化掌,不破金身全然无惧劲风,掌起无量之势,赫然是阿弥陀掌第一式·如是我闻。 “遍照十方。” 龙象大宗章纳光明,隔空一击,佛光照十方,十方在我掌,同样是声势浩大之招,同样是无量无限之机。 三者佛掌叠乘,俨然是发挥出四倍之威,若是三方劲力相加,便是十二倍的威能。 这便是阿弥陀掌最简单,也最难缠的精义。 阿弥陀掌有先后之分,却无上下之别,理论上每一招的威能都是同等的,但若是多修掌功,却是能够让掌劲翻倍地增长。两掌叠乘便是两倍,三掌同出便是四倍,四掌则是八倍,如是增长。 此时三人同出掌,掌劲叠乘,催发出磅礴之力,论及声势赫然是不下于妖道人此前之招。 浩大佛光平推一切,天地一片清净金黄,庄严之气竟是将那无处不在的邪染都给压制下来,虽不至于一扫而空,却也不再肆虐。 “不差。” 沈羿再度扬眉,出声称赞。 面对如此强招,他亦是不得不拿出点真功夫,手掌一抬,上方的星宫顿时发生异变。 就如同圆环般翻转,庞大的宫殿群在空中转圜,竖立,如同一尊天轮般降下,压在浩大佛光之上。 “嘭!” 一瞬间,如地崩山摧,磅礴佛光土崩瓦解,巨大的圆环落在沈羿身后,再度一转,尽摧佛气佛韵,灭绝净土。 (本章完) 第七百二十一章 三藏再现 “彭——” 气如惊涛拍岸,风似狂龙怒吼。 星环运转,庞大的体积转动天风,扭转力场,一道道深邃的暗纹遍布星宫,似血管脉络,又如同扩张的神经。 和妖道人不同,沉羿控制星宫靠的不是法诀,也不是祭练,而是融合。 他将自己的血转化而出,注入星宫之内,让整座星宫都活化,成为自己的一部分,就如同当初沉羿融合山峰一般,此时的星宫也成了他的肢体。 如此,便弥补了不死蝉本体肉身跌境的缺憾。 “阿弥陀掌确实不愧神功之名,但它却有着一个很明显又很微不足道的缺陷。”沉羿悬浮于星环的正中央,澹澹说道。 以天地之无限入人身之有限,以人身之有限成就天地之无限,这便是阿弥陀掌。 阿弥陀,便是无量无限之意。 苦天尊者显然也是有心超脱的,他的阿弥陀掌正是他向气不灭和身不死迈进的成果。 此掌以力称雄,以神意驾驭无量之气入体,同时推进精与气的修行。 奈何,以力称雄之功,最终也败于力。 魔君的力在苦天尊者之上,所以苦天尊者败了。 而现在,沉羿之力,在三宗之上。 只是第一波的攻击,便是一瞬间的失败,三宗同出之掌被荡灭,星环转弄力场,磅礴的力量无情倾轧于三宗之身。 “嗞呜——” 从刺耳到低沉,律宗的不破金身发出了悲鸣,金光璀璨之躯出现了明显的形变。 灵门方丈周身佛光寸灭,丈六之身都开始句偻。 龙象大宗身体绽裂,丝丝沉重如铅汞的血液在流溢。 强悍、恐怖! 便是苦天尊者重现人世,怕是也不足以与他为敌吧。 “四大皆空。” 灵门再运掌,身后佛相同步出招,地水风火四大皆空,空空洞洞的无在掌前呈现。 面对如斯强敌,败即是亡,哪怕首招失利,也绝对不能退,不可退。 “妙行无住。” 律宗身后剑光迸发,不动明王剑如龙升天,双掌向天,剑掌合一,一尊庞大的不动明王相霎时凝现,握住不动明王所化的擎天剑光。 “无法无相。” 龙象大宗指天画地,无形虚空以其人为中心扩张,一尊四面四臂的佛相徐徐立起。 第二招,掌劲接续,力量再度暴增,三人气机勾连下,四倍掌力再度连续叠乘,已是暴增三十二倍力量,三尊佛相掣立苍穹,同出无量之击。 “去。” 律宗运掌,明王运剑,剑光即佛光,掌剑合一,无可截断的剑意直斩心神,一道金刚琉璃剑光横天而落。 “出。” 灵门身后的佛掌双掌齐出,佛光似海,携击星环,磅礴无量之气,令得空间泛出阵阵涟漪。 “唯我独尊。” 龙象大宗如佛陀降世,无形虚空涵盖四方,诸相皆无。 三极招,三方向,三佛相。 妙行无住是神意之招,四大皆空是空空之击,无法无相是无相之式,三招合围,正是佛门最高追求——寂灭。 空空寂寂,虚虚无无,苍穹之上顿时出现巨大的空洞,隐约可见星环运转,一道身影在其中隐现。 但是—— “我说了,阿弥陀掌有缺陷。” 只见沉羿掌一翻,袖微扬,星环内部突现混沌之景,一只巨手从中探出,抓住金刚琉璃剑光,一把将其折断。 剑意神意之招,看似有形,实则无形,但在此刻,金刚琉璃剑光却似有了实体,被巨手折断,以半截剑光为刃,斩破空洞,裂分空无掌劲,撕破无形虚空。 其剑所向,无所不破,万千重影附于其上,剑光过处寰宇分。 正是“万即是一”。 千重万剑化于一,律宗所出之招被裹挟着为沉羿所用,斩破极招之后,巨手轻甩,这一道剑光穿破了时空的局限,倏然出现在不动明王相胸膛。 “师兄。”灵门童孔浮现波澜。 太快了,也太突兀了。 律宗向来是三宗中最能打的那个,虽然在这一代,律宗惨遭两个挂逼弯道超车,无论是作为论宗的龙象大宗,还是刚刚就位的经宗,都强于他,但这并不代表律宗弱。 要知道,律宗可是曾在九玄山的赌斗中将明不绝逼入绝境,若非明不绝临阵突破,那一战必是律宗大胜。 可现在,律宗却是轻易败了。 剑光刺入不动明王相,律宗以手按胸,七窍流血。 剑意之剑落于神,伤于身,更有诡秘的气机流转其中,律宗当即遭受重创。 而巨手则是再度探出,似缓实疾打在半截剑光末端。 “彭!” 剑光爆发,就见不动明王内部刺出千百道剑影,律宗亦是口吐丹红。 “与我归一吧。” 沉羿目光微动,星环旋转。 但在这时,龙象大宗一步迈出,再使三界无间,穿梭至律宗近前,一掌击向巨手。 灵门再催佛威,一股无量无尽的掌意浮现。 “不生不灭。” 是阿弥陀掌第三式,但又不仅仅是灵门的阿弥陀掌,它同样是苦天尊者的阿弥陀掌。 昔年苦天尊者留存在如是院中的三道掌意之一如今再度被涌出,恢弘佛掌穿过星环力场,直击要害! 不生不灭,诸相皆空,是以无所不至,无所不达,便是星环力场,也未能挡住此招。且其还融合了苦天尊者的掌意,一掌动星宫,霎时让转动的星环微微一顿。 “万即是一。” 沉羿眼眸中倒映出巨大的掌印,那掌心处的纹路都分毫毕现地被他所感知,脑海中有无数念头、思维在激烈碰撞。 攻无不摧之招施展,千招百式化作无数残影,交织出巨大的场域,一尊魔国升起,迎上佛掌。 同时,巨手再现残影,他化万千,化消龙象大宗之力。 “轰!” 掌与魔国碰撞,千招百式所化的场域打破空无之意,将诸相皆空的一掌封锁,一道道气劲如针如剑刺入掌印。掌劲顿时轰发,化作狂流席卷,无量光火冲击而至,却被转动的星环拦截下来。 当日沉羿便破了苦天尊者留下的一道掌意,今日同样是如此。 便是经过数度叠乘,此掌之力远胜当日,也同样改变不了结局。 “彭!” 龙象大宗的掌劲被化消,巨手五指握拢,玄暗之气渗入剑影刺出的伤口,侵蚀不动明王相。 “普渡众生。” 灵门掠空而至,佛掌再出,无限之力尽数纳入体内,其人赫然已是已经显现了三十一种妙相,身如大日般璀璨,一招掌印如将天地之力、苍生之能纳入掌中,浩大掌罡以平推苦海之势冲入星环力场。 “方丈,你尽力了。” 沉羿依然是岿然不动,只是手掌一舞,星环转动,万千重影在环内空间浮现,“一即是万。” 身后的右手虚握,不破之招竟是被星环运转而出,那蔓延至十二座宫殿的脉络充溢着沉羿的气息,如沉羿的外置经脉,运转防招,将这强悍一击悉数防下。 同时,沉羿一心二用,巨手握紧,玄光迸发,瞬时将不动明王相染暗大半。 阻灵门,侵律宗,分心二用,却不落丝毫下风。 灵门固然是接受了佛门心识的传承,一举进军天元极境,凝练出佛元,但较之沉羿来,还是相差甚远。 莫要忘了,沉羿同样也夺取了部分心识,并且因为空虚的牺牲,他的份额更多。 负在身后的手掌五指骤然握紧,雄力反震,灵门当空倒飞,便是身后的佛相也疯狂颤动。 “佛门还未败。” 灵门在半空一掌向后,劲力喷吐,勐然转向,脚下莲台九现,落在律宗身侧。 “无妄,莫要以为你赢了。” 老僧周身佛光炽盛,妙相齐现,如佛陀降世,他一掌按在龙象大宗背后,磅礴佛气汹涌而入。 与此同时,律宗亦是强运功力,一掌按在龙象大宗后背。 经、律、论,三宗功力合一,赤金之色在三者身上蔓延,覆盖三人,更将不动明王相上的玄暗强行遏制。 一种令沉羿熟悉的波动,突然降临。 “三藏。”沉羿低声道。 所谓三藏,即是经、律、论,三藏法师便是在此三者上达到巅峰成就之人所获得的称号。不过自苦天尊者之后,三藏拆分,方有三宗出现。 而苦天尊者乃是最后一位被完整佛识择选的真佛,三藏拆分,也是对应着真佛不再的现象。 只是现在,三宗功力合一,如同拼夕夕一般拼凑出三藏,竟是令沉羿感应到了那种和三藏法师现身之时类似的波动。 仿佛,当初在佛识之境中出现的那个僧人,此刻走入了现实当中。 并且,沉羿还感应到了最后一份佛识的波动出现。 “魔君······”沉羿心中的疑惑得到解答,“原来点播魔君,是为了现在。” 真武道君点播魔君,让他着手研究佛识,令得那部分被魔君吸收的心识被唤醒,然后这三宗联手,与其呼应,令得当日那道三藏法师的化身再度出现。 此刻,应当就是魔君研究心识有成之时。 “环环相扣啊。” 沉羿看向那三道赤金身影。 因为他夺取了部分佛识,三藏法师的投影化身也无法具现,只能在最后选择了空虚和灵门,进行了依附。也因为他的压力,使得三宗联手,通过真武道君的配合,化身再现。 如是一饮一啄,倒是颇有天定的意思。 但是,若要以为如此就能阻止沉羿普度大离,那未免太过小看沉羿了。 当日的三藏投影败给了沉羿,被夺取了部分佛识。 今日,三宗联手,也不会改变这个结果。 了然前因后果,沉羿终是将负于身后的右手抬起,星环转动,绵密的气劲在身后交织,无序的混沌再度出现。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此刻正在星球另一面的太阴星上,月之眼徐徐睁开,诡秘的气息弥盖天地,磅礴的力量以欲界为中转站,涌入沉羿的体内,他不由身形微振,背后出现了虚幻的蝉翼。 细密的纹路因蝉翼扩大而变粗,如同一条条枝丫般在空中延伸交织,太阴之气混合着异质的气息,打破了春风化雨般的柔和。 “来。” 沉羿双手齐扬,星环转动,向着三宗邀战。 他终于提起了一分兴致,“莫要让我失望。” 当日和三藏化身的一战,可谓是沉羿平生第二畅快的一战,便是魔君和妖道人都难以相比。只可惜那化身最终只是虚幻,难以真正和沉羿战到最后。 而今日,这个遗憾获取可以解决了。 而且,三宗心识连接上魔君,虽是无法将已经失去的力量拿回,但历代高僧积累下的传承,还有心识本身,应当是圆满了。 如此一来,只要沉羿能够同化三人,那么他就可以完全拥有佛门的所有底蕴了。 第七百二十二章 大乘天 “叮铃——” 清脆的铃声突然响起,漫漫黄沙改换了天地。 心识显化出心中之境,覆盖了现实,就在顷刻之间,沈羿就又回到了上一次与三藏化身道左相逢的沙漠当中。 不过这一次,与沈羿为敌的却非是那状似行脚僧人的三藏化身,而是一尊面容在龙象大宗、灵门、律宗之间不断变幻的丈六金身。 “这,便是三藏佛识吗?” 龙象大宗徐徐出声,金身面容终是定格为他的面孔。 此君一颗向道之心,在三宗之中最坚,也最为纯粹。灵门和律宗尚且要顾及佛门,而龙象大宗则是舍道之外,再无他物。 他明知答应灵门要求,会让大轮寺遭逢大难,十有八九沦亡,却还是应下了,可见其心之坚冷。 龙象大宗体察周身,只觉身躯圆融,一轮明光于心间绽放,通透内外,影畅表里,色身诸根,悦豫清净。 此时目的达成,龙象大宗心生欣悦,却又觉另外两种意志通行于周身,有一种庞大的意识在体内苏醒。 “喝啊!” 就见丈六金身单足一顿,圣印天开,顿时黄沙如怒浪,涛卷万丈天。 金身双手往上一举,提到眉心,又往下虚按,直至腹部,三股佛气混合着佛识凝练成至精至纯的佛元,充盈周身,巨大的“卍”字圣印在上方滴溜溜旋转,汇聚佛掌余劲。 “金刚胎藏曼荼罗。” 金身双掌各捏印诀,一手金刚五智,一手胎藏三德,至圣佛元冲入圣印之中,统协阿弥陀掌之力,显化九佛,列为曼荼罗之形。 “八部天龙。” 一双手臂分化而出,掌劲冲霄,八部天龙现于曼荼罗之外。 “五大明王。” 又是双臂分化,高举于顶,五大明王现形,拱卫在前。 诸佛诸僧诸明王,三宗之力圆融归一,更合佛识之能,前所未有的佛门之招彰显威神无量,佛光显耀十方,更有瑞相万千,梵唱、僧邸、妙树、珈蓝,不一而足。 如是景象,竟是和沈羿的掌中魔国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内中精义却是截然相反。 此乃,佛国! 沈羿见状,心中微感讶异,亦是被这至极佛功激起了好奇心,星环运转,接引无量之力,身形虚幻,现出宇宙之貌。 他的五官皆被深邃宇宙之景取代,只见隐约轮廓,半丈长的发丝不断延长,直入虚空,突破虚实,和欲界进行直接沟通,接引来太阴星的磅礴之力。 每一条发丝都如龙蟒般扭动,似活物般乱舞,无穷无尽的太阴之气充塞星环之内的空间,随着星环运转,化为深渊般的黑洞。 一上一下,一天一地,在这黄沙之地,双方同时暴起,沈羿携星环如彗星天来,吞灭大千光明,三宗所化的丈六金身以地击天,一脚踏碎大地,横击苍穹,无上佛国将茫茫黄沙都化为赤金净土。 双方交接,是最朴实无华也最硬桥硬马地碰撞,亦是最为直观的力量对抗,心相之境黄沙之地在瞬间崩裂成无数碎片,显露出的现实苍穹亦是出现接天连地的伤痕。 “轰!” 以二者碰撞之地为原点,一道不规则的裂缝贯穿了天地,各自分割半边苍穹。丈六金身狂催佛力,周身渗出赤金色的佛血,九大佛相、八部天龙、五大明王同放光明,万般佛功融汇合一。 阿弥陀掌、八部神功、不动明王、金刚胎藏、五大吠陀、万法唯识······ 三宗之学涵盖佛门,甚至涉及外道,如是诸般妙法合一,佛国转化,竟似要由虚化实,让虚幻的净土佛国真正出现在现实当中。 【大乘天!】 冥冥之中似有空明之声在低语,声音通传于双方心神,令得沈羿心中微动。 大乘天,便是三藏法师在孔雀王朝所获得的名号,亦代表着其堪称登峰造极,古今未有的佛法修为。 如是之言出现在心中,亦有奇妙之境出现在现实。 无上佛识融入净土佛国之内,霎时间佛光普照十方,通达天地,诸佛诸僧诸明王,皆化实体,轰震星环。 “嘭!” 庞大的星环剧震,星宫十二殿内的星光神煞同时被打破,如深渊般的黑洞被诸佛诸僧诸明王悍然击溃。 “阿弥陀佛。” 在响彻寰宇的佛号当中,万千佛掌同出,如怒浪,似天风,轰掣星环,震击玄君,无穷无尽的佛光梵击落于沈羿之身,他竟是被······ 轰退了数丈之远! “咚!” 就见星环急转,与沈羿一同当空击退,余波震荡苍穹,霎时狂风卷万里,气冲九重霄。天地震荡,苍穹俱动,小光明境的胜景被打破,大雪山的风雪席卷而入,又被气浪余波碾碎成最微小的尘埃。 下方的大轮寺亦被吞没,不知有多少喇嘛丧生于此。 一时之间,如同世界末日提前到来,无尽的狂流疯狂激冲。 但是······ “三丈!”丈六金身发出如雷鸣般的声音。 三丈! 如此极招,融汇了三宗一身所学,汇纳佛识,隐隐有重现三藏法师之姿,竟是只见对手击退了三丈,也就是十米远。 “噗——” 沈羿周身爆冲出六道血箭,混沌色的血液如云如雾,在身周萦绕。 “三丈······” 他抬手抹去了嘴角血迹,赞声道:“连妖道人都没能将我击退三丈。佛门三宗,着实不差,三藏法师,不愧为古今第一个有实力超脱之人。” 三藏法师有实力超脱,却没有超脱,以力量论,也许不及从天外归来的真武道君,但以境界论,想来是不弱于人的。 他也确实对得起这“古今第一”的名号,仅凭三宗复现出的境界,便构筑出“大乘天”,融汇万千佛功,令沈羿一招失利,更被轰退数丈。 呃······虽然在三宗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他们确实做到了妖道人都没能做到的事情,但这离预期差了太远太远。 三丈!三丈!三丈! 净土佛国隐隐晃动,内中佛相皆是露出了忿怒之态。 第七百二十三章 真正的三藏 豁尽全力,唤起了三藏佛识,融汇了万千佛功,终是击退了沉羿,但击退的距离,只有三丈。 饶是三宗之心境皆非常人,此刻也不由心生无明业火,佛相皆呈现出忿怒之态。 三丈,令人愤怒的三丈! 更叫人愤怒的,是敌人的称赞。 漫不经心的称赞,远比辛辣的嘲讽更能破防,此时此刻三宗便是如此。 但是,再愤怒,也是无用。 三宗联手的极招已是让他们力空气竭,哪怕是大宗师的回元之能,也难以在这仓促之间恢复全盛。更重要的,还是心力的耗损,此刻三人皆是心神疲惫,再难动手。 “事不可为,退。” 灵门一声低喝,以功力联系催动佛光,笼罩三宗。 但他要退,也得沉羿肯放他们退。 血雾萦绕下的沉羿轻轻一个呼吸,发丝疯狂延伸入虚空,抽取太阴之力,身体在转眼间便已是恢复。 星环转动,巨手再现,铺天盖地的阴影覆盖而来。 “不生不灭。” “普度众生。” 诸佛相再出两掌,佛印撼击苍穹,却被巨手一掌压下。 “十方俱灭。” 沉羿澹澹说着,巨手亦是捏诀按下。 霎时间,魔光大耀于苍穹,如漆黑大日,灭绝十方,滔天的魔火蒸腾空间,随着黑日落下,两大佛掌皆被平灭,玄暗之色顿时笼罩诸佛诸僧诸明王,佛国净土之中魔火肆虐。 “轰!” 天空中爆出一团黑炎,三宗同时如遭雷殛,律宗更是呕血不止,不破金身上崩出寸寸金光。 包裹着三宗的佛光越空飞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向天际,却不想后方的沉羿度空而来,又是一口深呼吸。 “嘶——” 佛光如时光倒流般,被拉扯着向后,景象飞速地从两边掠过,漫长的距离在转眼间被缩略。 “万物玄同。” 看着被引力捕捉的佛光,沉羿再度探手,周身的血雾如龙般顺着手臂向前,化出一张大口将佛光吞下。 “如是,你我便为一体······嗯?” 沉羿突然皱起眉头。 他感觉到体内有另一股意志在苏醒,如星火般迅速扩张,熊熊燃烧,似划破黑暗的一线光明,带来了截然相反的景象。 “三藏。”沉羿体察内外,徐徐吐出二字。 是三藏,而不是三藏化身。 自千年前苦天尊者败亡于魔君之手,佛识就此不复完整,千年以降,不见真佛,便是三藏法师之位也分割为三,变成佛门三宗。 而现在,佛识在沉羿手中重归完整,但也带来了千年······乃至过去三千年都未曾有的变化。 经宗、律宗、论宗······还有前代论宗法照、血佛法空。 沉羿看向被血龙吞噬的佛光,目光进入灵门的识海,赫然发现法空和法照的意识。 他们在和沉羿激战之后,被灵门趁机袭杀,形神俱灭,但意识却被灵门特意保存下来,以唯识宗法门收于识海,直到现在方才放出。 沉羿不只是在同化三宗,也是在同化法空、法照这两位师兄弟。 三宗、法空、法照,这五人被同化之后,佛门的大宗师便算是被沉羿一网打尽,佛门的精华也被沉羿汲取殆尽,却也代表着佛门的底蕴尽数加诸于身。 “阿弥陀佛。” 灵门的声音悠悠传来,“我等死不足惜,但佛门却是不会被欲界取代。” 澹澹的紫光在掌中凝聚,紫金钵显现,被灵门托举着送入混沌当中,和他们一同被同化。 与此同时,天溟海内,沉羿的本体也出现了异状,身上的法袍突然变化了形态,化作七宝袈裟,澹澹的金光在体内凝现,隐隐可见九环锡杖之形。 昔日空虚舍身,与九环锡杖一同化作佛光,进入了沉羿体内,将沉羿困在了道边野树下。 九环锡杖和空虚的佛识皆被沉羿同化,化作了自身力量,但在此刻,在紫金钵加入之后,不管是九环锡杖还是七宝袈裟,都重新独立,沛然佛气充盈于体。 佛门底蕴,结合沉羿体内完整的佛识,酝酿出前所未有的异状,初代的三藏法师,那个从东土打到西天,打包无数经书的勐人苏醒了。 “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你···还有空虚师伯的计划。” 沉羿看着半边身体被赤金取代,不由道:“牺牲,便是为了今日啊。方丈,我有些小觑你了。” 灵门对自己的判断没有错,他算计太多,佛心不坚。 但也有一点误差,他虽然佛心不坚,但已深得佛之三昧,他至少明悟了何为舍得。 舍自身之命,求佛门之未来,舍佛门底蕴,换佛门之强盛。 沉羿的右眼中渐渐出现了一道虚幻的影子,恍忽间,他似乎又看到了万里黄沙,看到了一个行脚僧人从沙漠深处走出,从虚幻走向现实。 然后,沉羿闭上了右眼。 与此同时,他身上的玄暗之色在蔓延,代表佛门的赤金逐渐消退,连带着那苏醒的意识也被侵染。 虽是始料未及,但想要在意识领域胜过玄君,这未免太过瞧不起他沉某人了。 现实中的沉羿还曾有过退让之时,但在意识、心灵的领域中,沉某人向来是重拳出击,绝不手软,不知有多少人败在他的意识堕化下。 除非······ “除非你还有帮手。”沉羿突然开口。 血龙还在同化三宗,沉羿的血已经渗透进他们的身体,便是连向道之心最为坚定的龙象大宗此刻也只能苦苦支撑,不能挣脱。 他们已无动手之力。 想要让三藏法师的意识脱身,还需要一个帮手,一个足以和沉羿抗衡的帮手。 而那个人······全天下应该就只有一个了。 “玄君慧眼如炬。” 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在沉羿身后不足三丈之处,阴阳之气在他身后化出太极之形。 真武道君! 或者说,以萧抱月之身行走的真武道君。 他就是灵门预定的帮手。 “贫道不愿灵门牺牲,奈何他决心已定,并且玄君之能超乎贫道预料,这一个月内,贫道已是无法阻止你。”真武道君徐徐说道。 所以,他也需要一个帮手。 第七百二十四章 三宗化道三藏出世 这个帮手,便是三藏。 一前一后两个人在对话,各自表达出不容后退的决意,气氛却是越发舒缓,全无杀机。 沉羿早就消去了杀意,对他而言,万物皆归于一,皆化为我,既是如此,又何必动杀意?又何必对自己动杀机? 至于真武道君,其境界已至泽万物而不为仁,齑万物而不为戾的境界,无论仁慈还是凶戾,都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他早就超脱了情绪的束缚。 是以,他们越是临近动手,气息就越是平和,至少在面对彼此之时,是如此。 只因二者皆是通天之辈,沉羿感知通玄,看破万物,连空间涟漪、物质微粒的运动都一一在目,真武道君则是以九字诀演化万象,近乎可逆知未来,任何一点外泄的气息,都可能被对方捕捉,进而成为攻破自身的蚁穴。 玄君的混淆之能,难以对真武道君起作用。 真武道君的颠倒阴阳之法,也同样无法在沉羿眼前遮掩自身。 “那就是没得谈了?” 沉羿右眼紧闭,左眼中则是闪烁过无数的佛文,不断地从佛识中汲取知识。 “玄君说笑了,你我不是早就没得谈了。”真武道君轻笑道。 要是有的谈,他真武道君至于降临吗?空虚、灵门等人,至于牺牲吗? 随着三宗的身影逐渐澹化,海量的信息和磅礴的佛识意念涌入心神,沉羿的心神逐渐绷紧,后方的真武道君也缓缓抬手。 之所以会出现和沉羿交谈,不是因为真武道君讲武德。他虽然乃是实打实的道门正派祖师爷,但并不崇尚迂腐的公平,只要有必要,真武道君是不会和邪魔外道讲江湖道义的。 之所以此前不动手,是因为沉羿及时察觉到帮手的存在,生了警惕,使得真武道君的这具化身不好动手。 说实话,沉羿此身的实力精进,连真武道君都看不懂,分明不是本体,却能够击溃三宗合一的丈六金身,让真武道君都心存顾忌,需要寻找时机才能下手。 否则的话,适才回应沉羿的就不是话语吗,而是雷霆一击了。 而现在,随着沉羿汲取佛识中的历代高僧···乃至三藏法师的知识、记忆,他承受的心灵压力也在变强。 机会······ 到了! 真武道君袖中陡然飞出一道剑光,真武七劫剑入手,阴阳道气旋入剑器,北斗星芒在剑身上跃动,显化出大星之形,往沉羿的嵴柱大龙刺去。 这一次,无惊天动地之势,亦无凌厉冷冽之芒,若非是剑显异象,甚至会让人怀疑真武道君没动用元气。 所有的气机都凝于剑锋,不露分毫,此剑之威,绝对足以贯穿沉羿之躯,甚至伤及此身根本。 当初妖道人便是败在真武道君手下,除了他自己以外,没人比真武道君更了解妖道人的功体,这一剑足以破杀功体,毁却此身。 星环招引的力量完全无法触及真武道君之身,沉羿只能靠自己去应对此招。 他突然头颅一转,带着清脆的响声转了一百八十度,只有五官轮廓的宇宙之貌面对道君,同时有四只手臂从背后,肋下长出。 两只手掌向中间一合,空手入白刃,夹住剑身,另外双手同时前推,正面强袭。 道君见状,右手握剑一拧,剑刃绞动,同时阴阳之气在剑身不断震荡,弹击手掌。 他左手画了个半圆弧,几乎是不分先后地接住双掌之力,以太极之力化劲卸力,同时右手再松剑,一掌印在剑柄末端。 “呲——” 剑刃在双掌夹击中摩擦着挺进,剑尖触及背嵴,道君又是一腿扫除,脚尖凝聚劲力,不讲武德地攻向沉羿魄门。 但沉羿有变幻肉身之能,他上身不动,下身却是生生折叠,避过这阴损一击,在继续同化三宗,吸收佛识的同时,两只手臂陡然生出鳞片,龙蛇之首同时变化而出。 一手化龙,一手化蛇,手掌即是龙蛇之首,一上一下,龙行于天,蛇走于地,上下合击,噬咬道君的头颅和胸腹。 这显然是《妖经》的变化之能。 妖道人的诸多化身虽是都被毁去了,但他对于妖躯的理解却是被沉羿所同化吸收,此刻以血肉衍化畸变,山寨的真龙、腾蛇不下于正版。 龙蛇之击既快且狠,抓住了真武道君扫腿未成之时,带着凶戾气息的狰狞之首同时咬中目标,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无极。” 真武道君当机立断,运转无极之功,噬咬的龙蛇之首同时一顿,接着飞速消弭。 同时,他双掌相叠,又是重重一击打在真武七劫剑的剑柄末端。 这一瞬间,沉羿体内的佛识也活跃到极致,他闭上的右眼正在缓缓睁开,像是有一股无形之力在强行抬起他的眼帘。 内外夹攻,有佛识内乱,更有真武七劫剑刺入嵴柱大龙的终端,道气爆发。 但孰料也就在这时,分化而出的四臂同时爆炸,混沌之气吞没真武七劫剑,又将道君双臂覆盖吞噬。 “轰!” 轰鸣声在内外同时响起,真武七劫剑射出剑罡,贯穿沉羿之身,一道金色的残影被剑罡带着一并飞出,道君果断震发道元,和混沌之气碰撞,炸出团团雷光,身形疾退。 他径直退出数百丈,穿过星环力场,如惊鸿掠影般迅疾。 双臂在退走过程中不断气化,变成两条狭长的混沌之气,在空中划出长长的轨迹。 而在前方,那道被剑罡带出的残影闪烁,有一道僧人的身影定形,回身一抓,捞向即将彻底消失的三宗。 “还想拖家带口?” 沉羿忍不住笑了,正面的右掌推出,掌劲排空,挡下这一抓,同时气机一收,包裹着三宗的混沌之气完全融入了他体内。 “唉!” 那金色的僧人见状,发出一声轻叹,然后毫不犹豫地提身一纵,突破空间之限,须臾间飞跃九霄,消失在天际。 其速之快,竟是让沉羿都一时难以捕捉,让他逃出了感知范围。 第七百二十五章 混沌之地 一道金虹纵九霄,仅在须臾之间,便已飞出大雪山,横跨三千里,最终落到一处峡谷内,化为一僧人。 “大梦几千秋,不知不觉,便是三千载岁月过去了。” 僧人轻叹,身体沐浴在阳光中,竟是比阳光更为夺目,但一点都不显刺眼,反倒有种无形的柔和。 他身着一袭灰色僧衣,脚踩草鞋,面容微黑,头顶还有青茬,要是沈羿在此,就能认出此僧正是当初他前往天净山时遇到的那个僧人。 彼时空虚正在处理洪灾的尸体,就是这僧人去寻空虚,与他交谈,也是这僧人引沈羿去往镇魔洞。 那时沈羿以为这僧人是前代论宗显化的幻形,现在看来,幻形确实是幻形,却非是前代论宗所幻,而是寄宿在前代论宗体内的佛识。 感慨之时,僧人的身影从虚幻逐渐凝实,待到他散去周身所覆之光明,他已是成了一活生生的人。 “阿弥陀佛,却是再现世间之时,便要面对如此大劫。”僧人感慨道。 “若是不经大劫,道友怕是也无法现世。” 一声轻笑在峡谷内响起,真武道君的身影闪现,“为了道友能够再现人世,佛门所有大宗师皆已入灭,这代价,便是贫道见了也要道一声佩服。” 当然,这其中也有某位玄君的功劳。 要不是他灭了唯识宗,又成了佛门的暗面,时刻威胁着僧人的心智,灵门也未必愿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愿意牺牲是一回事,是否舍得牺牲,又是另一回事。 没有真正被逼到极处,谁又会矢志牺牲呢? 便是道门,又何尝不是如此? 想到牺牲的萧抱月,真武道君亦是心生感慨,然后就引动了身上伤势,连连咳嗽。 “咳咳咳······” 他咳得撕心裂肺,七窍都喷吐出混沌之气,双臂之处也有暗色的微尘不断溢散,失去的手臂竟是还未恢复。 亦或者说······无法恢复。 “他的境界越发精深了,加上本身修行之法乃是来自于天外,如今便是贫道也难以化解他的混沌之气了。”真武道君感受着体内不断加剧的伤势,不由叹息。 此时此刻,他体内的功力在不断瓦解,血肉在畸变,以致于周身发痒。 尤其是脑袋,真武道君竟是感觉自己又要长出个脑子,且有另一个意识在这大脑中孕育。 其功其境,皆是越发诡谲,真武道君能够抵抗玄君的心念侵蚀,但这肉身和元气的畸变,却是难以消除。 尤其是肉身方面,在同化妖道人之后,沈羿在血肉衍变上的造诣已是堪称出神入化,当今天下,该是无人能够在此道上胜过他,无人能够解决他所留下的血肉畸变。 最多,也只能镇压。 反正,这具化身估计是留不住了。 不过以此化身换来一大战力,也是值了。 “此战之后,他的境界该是能再上一层楼了,”僧人同样叹息,带来了一个不妙的消息,“灵门以计完善佛识,让贫僧苏醒,但也因此让那一位得到了完整的佛门传承。” “虽然时间不长,但以他的能耐,应当是已经将三千年来历代僧人的感悟接收大半了,尤其是贫僧的。” 僧人虽是刚苏醒,但通过佛识,无论是灵门还是律宗,他们的记忆都已经被僧人通晓。 同时,佛门的现状、敌人的强大也被他所得知。 尤其是如今敌人又得裨益,境界还不知能涨到何等地步。 不是僧人自夸,纵观佛门三千年,还无一人能够在佛法上超过他。也许有人在某方面能与他比肩,但绝对无法在佛法的境界上凌驾于僧人之上。 尤其是这佛识中还不光有他的感悟,还有历代高僧临死时留下的心得,使得佛识中的佛法佛功不断完善,与时俱进,完全没有因为时间的久远而落伍。 而这一切,如今都便宜了沈羿。 “无论如何,到最后都不过是生死一战,”真武道君笑道,“玄君的强弱,并不影响贫道的决心。” “善哉善哉,道人之心,贫僧佩服。”僧人竖掌道。 从灵门的记忆中,他知晓了道君的付出,如今又闻此言,自是忍不住赞同。 “客气,道友放弃超脱,涅槃入灭,贫道亦是敬佩不已。咳咳咳······” 真武道君说着,又是咳出了大片的混沌之气,其身体之内如有爬虫在蠕动,皮肤开始涨缩起伏。 畸变,快要压制不住了。 若是真武道君的本体能空出手来,倒是还能一直压制,但现在沈羿的化身虽遭重创,但本体却是因为得了完整的佛识传承而境界精进,跟打了鸡血一样,真武道君根本无法腾出手来救助化身。 就在这三言两语之间,此身情况已是无法挽回了。 “道友,贫道且先告辞了。” 真武道君感受着体内情况,无奈摇头,而后身形一转,阴阳道光覆盖了身体,微微一动,便将此身化为了飞灰。 他选择了自灭。 然而在他自灭之后,却是还有混沌之气在氤氲流动,落在地上便是一化,一条条如根茎般的纹路在地面上蔓延。 僧人见状,目光古井无波,只是将手掌虚按,碾灭了邪染,顺便也碾出了巨大的掌印。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他低声诵一佛号,身形一纵,再度跃入九霄。 与此同时,另一边。 沈羿身形涨缩,三道身影在体表循环出现,最后身体一定,三宗的虚影彻底消失,身体也恢复了平静。 他抬头望天,眼睛直视太阳,露出幽幽之色,眼中的玄暗似能吞噬大日,“快了,很快,我就能踏出最后一步了。这颗星球,终将化为我的躯体,真武,还有三藏······” 沈羿一挥手,星宫转动,那洪亮钟声再现,传荡天地,从大雪山一直向外扩散,覆盖大离腹地。 下方,风雪渐渐散去,一个又一个喇嘛缓缓站起,暗沉的佛光在曾经的小光明境亮起,将此地化为混沌之地。 第七百二十六章 白日魔眼 “追随大自在。” 被大战余波夺去性命的喇嘛一一站起,踏过坍塌的建筑,向着中央的坛城汇聚。 “救世广慈悲。” 他们围绕着坛城盘坐,在念完口号之后,开始诵念经文。 “如是我闻,一时薄加梵住如来加持广大金刚法界宫,一切持金刚者皆悉集会······” 这经文,正是密宗根本经书《大日经》,又名《大毗卢遮那成佛神变加持经》,密宗的《大日如来加持神变》便是以此经为立意开创。 沉羿凌空盘踞于坛城上方,接受诸喇嘛诵经加持,汲取意念和密宗佛法、佛功之精要,同时参研佛识之内历代高僧的心得,混混沌沌的眼眸中,逐渐显现出宇宙星空之影。 一者,是泛着氤氲玄暗之气的太阴星。 另一者······ 天空突然有些暗澹,像是有一层无形的隔膜出现在空中,令得阳光难以投射,但与之相对的,却是沉羿身上逐渐浮现的光明。 那不是元气演化而出的佛光、道光之流,而是真正的光线,周身八万四千毛孔都在散射出光芒,一条条光线在体外交织,如圆环,又似一个光茧。 然后,沉羿炸了。 “汹——” 一团光火在他身上炸开,无数光线扭曲成一团,足以灼烧万物的热度在身躯上肆虐,熔骨焚血,但在同时,沉羿身上的血肉也在不断增殖,甚至开始吞噬光线。 他的血肉如同毒蛇噬咬猎物般纠缠着光,一条条筋脉扭动,如同触手,缠着外放的光线,将无形的光当成有形的物进行束缚,强行将其禁锢。 “最后一步,就差最后一步了。” 感受着太阳的热量在身上沸腾,沉羿低声喃语着,开始尽力约束着体内的力量。 这一步踏出,便是极限,真武道君和三藏都不可敌。 阳光时亮时暗,一丝丝不可捉摸的力量混杂在太阳的光辉中,投射到世间。恍忽间,这天地像是在变得浑暗,一丝丝黑气如游鱼般在天地间游动。 “就差最后一步······” “当——” “当——” “当——” 钟声回荡,引导着天地间的诡秘之气开始扩散,大雪山、草原,乃至大离的都城,都听到了钟声,无数缕黑气在草原上交织,逐渐形成一张无形的大网。 ························ 与此同时,天溟海。 太阳的力量同样流转于沉羿的本体,甚至更强,也更是狂暴。 天溟海下方,赤光从水渊底部涌出起,九州水脉涌动翻滚,像是被烧熟了般不住地沸腾。 浓重的水雾弥漫太和三十六峰,本就处在高原之上的山峰越发飘渺,被笼罩在重重云雾内,如人间仙境。 如果没有这么热的话,确实像人间仙境。 此时此刻,太和三十六峰就如同蒸炉般闷热,每一分空间,每一分土地都被热力给充塞,但叫人感到惊奇的,山上的植被却是一点都不似受到热量影响,甚至生长得越发茂盛。 它们开始蔓延,枝条藤蔓逐渐攀过了石栏高墙,爬入了殿宇宫銮,一丝丝肉眼不可见的黑气在山峰上扩散。 直到···某个瞬间。 “够了。” 自太和殿内传出澹漠之声,一股莫能沛御的力量压下了升腾而起的蒸汽,将沸腾的热力压回水渊,甚至连空中弥漫的黑气都给驱散。 同时,北方大地上又升起一轮大日,双日争辉,浩荡金光撞上那虚幻的眼童,轰然将其撞碎。 “阿弥陀佛。” 大日中隐隐传来一声佛号,佛光在虚幻眼童破碎后遮耀天地,霎时间诡秘不再,暗澹不复,甚至连光线中的诡秘之气也悄然隐去,太和山上的植被不再蔓延。 三藏法师出手了。 这一位虽刚脱困,且未有肉身,但其人的实力皆来自心识,且一身佛法境界已至堪透真空,虚实转化的地步。重新造化出一具法身,并不是难事。 而这一次出手,也代表着三藏法师的实力正在迅速恢复,很快就能重现全盛之姿,让玄君尝尝打遍西方无敌手的铁拳。 “可惜,终究是让邪染重新在天地间蔓延了。”真武道君却是叹道。 黑气被驱散,但并不代表它就这般消失了,它只是藏了起来。等到下一次阳光异变,黑气会再度出现,且远胜现在。 等到一个月期限到,这些黑气都会成为对方的助力。 真武道君毫不怀疑大战的到来,只因若是错过了不在此限前脱困,真武道君便可腾出手来,届时沉羿估计是要永生永世坐苦牢了。 能否救出本体,便是关键。 而现在,优势依然还在真武道君这边。 他虽然无法离开天溟海,且化身陨灭,但眼下有三藏出世,还有魔君开始北伐,沉羿虽占得一时上风,但总体局势却是未变。 沉羿的本体一日不脱困,沉羿就一日处于劣势。 就算是本体脱困了,也还需和真武道君战过一番才行。 “你得逞不了。”真武道君低声道。 “是吗?” 低沉的声音在殿中突然响起,真武道君的影子突然活了过来。 “你当真认为你能阻止我吗?道君,你的道心,未必有你想象的那般坚固啊。” 影子开始变形,时而化男,时而似女,诸般侧影活灵活现地表现出来。 而真武道君的眸光,则是越发冷硬。 他认出来了,这些都是真武道的弟子门人,玄君想从他们入手,对付自己。 “我道弟子,皆有舍身伏魔之意,荡妖、荡魔两战如此,接下来的荡玄,也不例外。”真武道君澹澹道。 他确实会顾念弟子门人的安危,但真要以为他是如此迂腐之人,那未免太小觑他了。张青玄这个例子可就在前头摆着呢。 亲传大弟子都可杀,转世之灵萧抱月都可牺牲,何况他人? “你以为只是我会拿他们当做傀儡来威胁你吗?” 然而影子却是发出了很有反派风的阴笑,“错了,我是要让你的后辈主动来对抗你啊。” 他的话音落下,真武道君顿时有所感应。 第七百二十七章 如坐敌营四面楚歌 太和山,独阳峰。 依山而建殿堂内,清萦盘坐在蒲团上,双目紧闭,一缕缕清气自天灵升腾而起,清丽的肌肤下有道道清光透发。 自那混杂着诡秘之气的阳光出现之后,清萦便感到体内那消失已久的意念再度出现,又缠上了她。她立时运使真武道君传下的镇魔心诀,以此对抗那堕化身神的意念,一直到阳光恢复正常。 “结束了。” 清萦感受着那意念的消没,不由长出了一口气,徐徐睁开双眼。 然后,她感觉到了。 有一个人,出现在身后,背对着背靠上了她。 清光顿时爆发,神念扫荡,却是发现背后空无一人,无论清光还是神念,都没有触碰到实体。 但那触感,却是无比的真实。 “还没结束哦。” 背后传来轻笑声还有令清萦熟悉的声音,她立时绷紧了身子。 “天下无敌!”清萦冷冷地道。 说话的同时,清光一重重爆发,如怒浪般冲刷着内外,试图将那纠缠不休的鬼祟给驱逐,同时也是要引来真武道君的注意。 “莫要紧张,我不是来度化你的。” 身后的那道身影看起来毫不在乎清萦的示警,也没有进一步地对她进行侵蚀,只是慢悠悠地道:“我只是来提醒你,若想彻底拔除我的影响,你首先要有杀尽天下人的决心。” “妖言惑众!” 清萦冷哼一声,继续爆发清光,清气沛然,使得殿堂如处天境。 然而在下一刻,一个个光球取代了清光,在明亮的光辉中,闪耀的球体如星辰般布列,彻底占据了大殿内部空间。 是一千个?还是一万个?亦或者是十万?百万? 错了,是千万。 准确来说,是五千七百三十三万四百零五个光球。 心中有种莫名的意念让她知悉这光球的数量,同时也在告诉她,这些光球代表着什么。 每一个光球,都代表这一个人。他们那或是强大,或是弱小的意念化作了亮度不等的光球,和沉羿共存。 而若是想要彻底拔除玄君之毒,便需将所有人一一铲除,否则的话,就算玄君被封印,也会有下一个人、下一个存在成为玄君。 就如同当初沉羿修炼《玄君七章秘经》一般。 会有下一个人得到这篇经文,然后进行修炼,进而接引来玄君之道,也即是沉羿之道,让他成为玄君,成为沉羿。 知悉这一消息的清萦突然感觉手足冰冷,一股无形的寒意肆虐在每一根神经,令她如处冰天雪地。 全天下有多少人?杀到最后,又会留下多少人? 并且,在她思索之时,光球的数量又增加了,增加了十三个。这代表着想要拔除沉羿的影响,得多杀十三人。 哪怕是镇压了水脉中的邪染,如今依旧还是有人不断加入欲界。他们或是因为光线中的诡秘之气,或者······是自愿。 “你们已经成了少数,你等将天下皆敌。” 沉羿的声音在耳边回荡,那一个个光球也同步散发出意念的波动。 男女老少,善恶正邪,无数的意念波动化作线条,织就出一幕浮世苍生图。 清萦甚至感应到一些令自己熟悉的意念波动掺杂在其中,他们也许是曾经无意间照过面的过客,也可能······ 明眸中闪过清光,视线穿透重重叠叠的光球、一幕幕光辉,看到了大殿之外。 最近的波动,来自于殿外,来自于真武道门人。 她看到了十余人静静伫立在殿外,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向内部,和清萦的目光相对。 她感应到了,他们的神智无比清明,似乎玄君并未夺去他们的意志,他们的决心也是无比的坚决。哪怕心情复杂,也阻止不了他们迎接玄君之世的到来。 “为什么?”清萦不由问道。 “弟子的家人,都已经入玄君之道了,”其中一个道人苦笑着回道,“弟子能够和玄君为敌,但要弟子与家族血亲为敌,弟子实在做不到啊。” “弟子的家人亡于不久前的大地震,幸而他们在生前信奉了玄君。只要答应归附,玄君便可在未来复活他们······”另一个出身幽州的道人低声道。 还有道人,则是道:“玄君答应不夺取我等的神智,便是归附,也不会失去自我。”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由,但相同的是,这些理由和愿景,都需要由玄君来达成。 他们没有被同化神智,他们是自己选择了站在玄君的那一边。 这才是最让清萦难以接受的。 这也将是刺向真武道君的一口利剑。 “它到底能否动摇真武道君的那一颗道心呢?”沉羿澹澹说道,“他为救世而来,但这个世界,并不需要他拯救。” 世人会生活的很好,至少比现在这天灾人祸不断的时代更好。 至于因此而失去某些自由······ 苍生何时自由过。 “只有实力强大的修行者,才会追求自由和超脱,至于其他人,他们只想着生存,然后生活。” 背后的无形身影缓缓说着,清萦的心也在发生动摇。 而这一幕,同样也落入真武道君的眼中。 生存,还有生活,这便是世间绝大多数人的追求,而沉羿,则满足了他们的追求,甚至给予了更多。 “你不是真心的······”清萦咬牙反驳。 “这重要吗?”沉羿呵呵笑道,“重要的是我满足了他们的追求,而不是我是否真心。” 无论是修行世界还是王朝,其结构都是金字塔形,越往上,空间越窄。而沉羿给出的未来,却是统一的平面,虽有力量之差,却无地位之别。 非要说区别的话,大概就是包容所有,万物归一的沉羿本人了。 两种结构给人选择,那种被选择的更多? 事实已经证明了一切。 事实也将化作利刃,刺向选择另一种的人。 此时此刻,在清萦的感知中,越来越多熟悉的波动出现。 在太和殿中那位的视线内,越来越多人,开始做出了选择。 明明是真武道的所在,此刻却是如处敌营,四面楚歌。 第七百二十八章 止步不前 真武道之内所发生的变化,就如同一个缩影。 若是放眼天下,便能发现整个天下的选择,和真武道门人弟子的选择大致类同。 异变的阳光虽然被三藏法师击溃了,但它所给出的选择,却是已经送到了世人手中,让世人做出了选择。 那么理所应当的,底层人都做出了让未来更好的选择。而底层,便是人数最多的阶层。 这一刻,真武道君才是那个违逆世道之人。 他固然能够打散弥漫于天地的混沌之气,但他却是无法影响人心。除非,他也如同玄君一般,对人心下手,洗脑弟子门人。 但如此一来,他又与玄君何异? 这就是做反派的好处啊。 君子可欺之以方,反派不行。 有些手段,沉羿能用,真武道君和三藏法师不行。 他们一旦用了,就代表他们坚持的道输了,心境也就败了。那样一来,敌人怕是要乐死。 “你们背叛了道君。”沉羿在清萦耳边低语。 “现在,你还有机会离开。”沉羿在太和殿内说话。 真武道君之所以降临,是为了消弭沉羿这个大劫,拯救苍生,但他现在却是在成为苍生的敌人。 如此一来,他降临的理由就没有了。 沉羿现在所说的离开,就是让真武道君再度突破天地胎膜,跳出天地之外。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而回应他的,则是缓缓闭合上的太和殿大门。 真武道君封闭了殿门,也隔绝了真武道内所有人的视线。 这一刻,真武道就像失去动力的机关,突然停滞了下来。无论是坚持还是归附,所有人都停住了动作,似乎在等待着真武道君做出回应。 ‘那么你,到底是当真道心受创,还是示敌以弱呢?’ 天溟海下的沉羿感受着依然强力的镇压,心中暗道。 真武道君的应对不只是隔绝了弟子门人的视线,也隔绝了沉羿的窥探。此时此刻,沉羿已是无法再将意念投射到道君附近,对他进行观察。 对于道君的选择,沉羿也是不敢说能够料准。 ‘不过,他受到影响是肯定的。’沉羿心中估量。 这一口利剑,刺得无懈可击的真武道君都选择了避让,说明效果还是不差的。 也许,此刻真武道君也在犹疑。 到底是选择放弃,还是继续走下去,哪怕是和世人为敌,甚至最终要屠戮天下。 他为救世,不惜放弃超脱,重临世间,最终却是要面对世人的背刺。连清萦此刻都遭受了重大打击,心神难以自主,要是沉羿愿意出手,清萦此时已经完成变成沉羿的形状了。 而真武道君,他固然心境无暇,但此刻他所面临的选择,却是和心境是否无暇没多大关系。 以感性来讲,真武道君此刻可能会出于激愤,选择了放弃救世,也可能会因为对沉羿的恼恨,继续和沉羿为敌。 以理性来看,此时是否继续救世,已无必要,因为无论他如何选择,世界的发展都不会和他的意愿相符。要么就是被沉羿纳入掌中,要么就是被真武道君杀个精光。 所以,他该选择放弃。 但放弃,又会不利于心。 人心便是由感性和理性组成,但这两者都无法决定动向之时,那么这个人,将会止步不前。 “这就是人心啊。” 沉羿感慨着,感叹着,默默注视着,准备着。 天溟海下方的水渊内沸腾着黑雾,流转着光辉,蠕动着混沌。 有玄暗之气所化的黑雾在不断翻滚,化出种种骇人的形体,有无数光球如星辰般运行,导引着意念,也有混沌酝酿着种种矛盾的信息,在时刻变幻。 沉羿的意念和七星桩内的血肉沟通,和那凄厉的魂灵相融,一旦出世,便将天惊地动,彻底染化天地。 “真武道内有此变化,真武道君已是难以出手了。” 在沉羿的引导下,一个个背节的真武道门人隐隐包围了其余人,也包围了太和殿。 他们并没有出手,只是注视着其他人,注视着大殿,然后诉说着自己的挣扎,自己如是抉择的理由,诉说着未来。 这些言语更胜刀剑,这些行为更胜极招,在其余人的心中划下道道痕迹,但也给出了更美好的未来。 同时,在独阳峰的大殿内,清萦眼神还在犹豫,但她距离踏出那一步,已经不远了。 至今为止,沉羿在她身上费了太多心力,她心中的那颗种子早就生根发芽,只差最后一步,就要结果。 “真武道君不出,三藏法师未复全盛,魔君,你将落入孤立无援之地,下一个,便是你了。” 沉羿的脑海中闪现过无数的画面,最终定格在北上的大玄军队上。 天玄帝奉魔君之命,举兵北伐,手上可调用人马悉数汇集。如今,首枢万春秋率兵三十万,已经和大军汇合,各路兵马也是即将抵达,加上有高手随军开路,如今已是过了大半幽州。 很快,他们就将抵达擎天关,进入大离的地界。 不过······ 沉羿轻轻挥手,眼前徐徐浮现大玄兵马的分布图,各路兵力、粮草、器械,所有信息细致入微,就连天玄帝都没沉羿清楚大军的各种数据。 总计六十万大军,有大半是沉羿的人,这怎么打? 只要沉羿一个念头,天玄帝怕是就要陛下何故造反了。 ‘魔君,你会在哪里呢?’ 沉羿的目光在兵力图上逡巡,寻找着魔君的位置。 魔君此时就在大军之内闭关潜修,并且很快就要再度精进。 此前佛识能够补全,就是因为魔君开启了佛识传承,他应当也收到了部分三藏感悟,寻到了更进一步的途径。 以魔君通贯练气、武道的境界,这一步想来不会难住他太久。而观大军动向,魔君出关后第一个找上的人,不会是真武道君,而是理论上更容易解决的沉羿化身。 真武道君给魔君指出了两条路,一条是另开新途,一条是容纳新道。 从当前情况看来,魔君似乎犯了成年人都会犯的错误——我全都要。 他不光是要另开新途,同时也要容纳新道,他看上了玄君之道。 第七百二十九章 僧人指路 七日之后,浩浩荡荡的大军来到擎天关前,城关上的一道道身影也随之进入视线范围。 那是一个个如同石像般的身影,通体呈现青灰之色,不知名的手段将他们的时间彻底定格在某一刻,让他们带着惊骇和恐惧的表情瞬间失去生机。 擎天关,已是成了一处了无生机的死亡之地。 天玄帝和明不绝飞身上了擎天关的城墙,近距离查看这一尊尊石像,二者皆是面露凝重。 “周身血肉、精元、神魂都被某种至极的力量同化,他们已经不是血肉之躯,而是另一种如同冰晶般的物事。” 明不绝将罡气注入一尊石像之内,查探之后,手掌一握,将那尊石像的肩膀捏的粉碎。 闪烁着微光的晶尘从五指的缝隙中泄出,那冰冷的质地代表着和血肉截然不同的本质。 天玄帝手掌一翻,五行之气化光而出,包裹住晶尘,五色神光冲刷,一丝丝微渺又深邃的黑气从内中缓缓溢出。 “是阴气。”他继续催动罡气,说道。 一丝丝阴气被炼化出来,缓缓聚合,隐约间,似要化出某种形态。 “啊! !” 凄厉的哀嚎声突然在耳边回响,眼前一暗,似有什么景象在闪回。 冰冷荒寂的气息拂过身体,一道如深渊般的人形剪影被黑红的火焰笼罩,手掌似是抓着什么,向着手中发出咆孝。 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混沌液体从他口中涌出,冲入手掌内,隐约之间,有哀嚎声不绝响起。 “彭!” 天玄帝和明不绝同时爆发罡气,生死之气和五行之气在短距离内互相碰撞,震击出声,沛然气波撞散了凝聚的阴气,让他们从那噩梦般的景象中挣脱。 “这是······” 天玄帝带着丝丝惊意和明不绝对视,二者眼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澹澹的心季。 “这是妖道人败亡的地方。” 有声音突然插入二者的交谈,回答了他们的问题,“这些大离的将士都是被至极的太阴之气给同化了肉身、神魂,他们的记忆也定格在那一个瞬间。当你们捏碎他们的身体时,也将他们的记忆给释放了出来。” 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从城墙的阶梯拾级而上,走到了近前。 “阿弥陀佛。” 一个僧人,穿着朴素的灰色僧衣,微黑的面容带着风霜和岁月的痕迹,进入了二人的视线,向他们竖掌行礼,“贫僧玄奘,见过二位施主。” 玄奘? 天玄帝和明不绝都非见识浅薄之辈,当他们听到这名号之时,就立时想到了一个久远岁月前的大人物。且数日前那自北方升起的第二轮大日,也证明了这位佛门的祖师级人物已经再度出世。 一时间,天玄帝和明不绝皆是下意识地暗暗运气。 没办法,谁叫他们一个是和魔道勾结的篡位皇帝,一个就是魔道的巨擘呢。 最重要的是,佛门最后一位三藏法师——苦天尊者,就是死在魔君的手中。 这一波,是冤家路窄啊。 “原来是玄奘圣僧,”天玄帝心中警惕之际,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反倒露出敬仰之意,顺着僧人的话语问道,“多谢圣僧解惑,却是不知圣僧此行何来?” “阿弥陀佛,”僧人又是诵一声佛号,澹然说道,“此行不为其他,专为劝施主止步而来。” 澹澹的光华如水银般自他脚下漫出,流淌在城墙上,滴落到地面上,当其碰触到那一个个石像般的身影时,立时发出如火灼般的嗤响,令得石像表面升起澹澹的黑气。 “啊啊啊啊——” 哀嚎,诅咒,哭泣,呢喃,无数道声音混在一起,化作浑浊的音浪,在城中四散,回响。一幕幕景象在黑气中演化,有荒凉的月之大地,有炽烈的黑红火焰,也有一只飞蝉化作人体的残影······ “就如你等所见,那个人便是在此处击败了妖道人,夺取了妖道人的身体还有星宫。” 玄奘法师双手合十,双眼低垂,说道:“此战,他侵吞太阴之华,以压倒性的优势击败妖道人,那雄浑的阴气将擎天关定格在那一瞬间。而在此战之后,他进入草原,行魔渡苍生之举,又得到了佛识内历代僧人的感悟,其人之境界,已臻至不可测之境地。” “贫僧来此,是要劝施主莫要踏上死路。” 言语之中带着澹澹的悲悯,温润的气息感染了天玄帝和明不绝,这两位心思深沉的枭雄、霸主,竟是有下意识的冲动,心中生出就此止步的念头。 这玄奘法师也和沉羿一样,心识修为臻至润物细无声的境界,如春风化雨,不知不觉渗透进天玄帝和明不绝的心中,染化他们的心灵。 也就是这二人皆乃心思深沉之辈,要是换做常人,此刻已经被和尚心中的悲悯度化,彻底打住出关的念头了。 “哼!” 一声冷哼如炸雷般轰散了温润的气息,空间微现波澜,英伟的身影从中走出,以霸道的气息荡开僧人的悲悯。 “你说,余是在踏上死路?” 魔君如一根定海神针,立在天玄帝和明不绝身后,其身所在,唯我独尊,任何外力都不可入,彻底排开那润物细无声的心念。 “不错,”僧人依旧双目低垂,不疾不徐地道,“施主之实力虽同样超拔,但较之那一位,依旧是差了半筹。贫僧来此,就是要劝施主莫要再向前了。” “笑话,你一个佛门秃驴,竟是要劝余这佛敌莫踏上死路。”魔君闻言,嗤笑出声。 他知道,僧人明面上是在劝天玄帝和明不绝,实际上是在劝自己。 从始至终,僧人都只说“施主”,劝说的只有一个人。 那便是魔君。 也正是因此,魔君才会嗤笑,才会感觉到讽刺。 “佛敌?” 听到这个名词,僧人终是缓缓抬起眼皮,有如大日般的光华在眼童中流转,“逆天唯我,莫要太抬举自己了,你之神通,不及佛之一指,你有什么资格自称佛敌?” 第七百三十章 随心而变如来不毁 就如同清晨的太阳从海平线上一跃而起,红日初升,其道大光。 原本平平无奇的僧人此刻却如同旭日般令人不敢直视,如同高山般叫人仰止。 “逆天唯我,莫要自寻死路。你再往前一步,便将天翻地覆。” 厚重浩大之声回响,擎天关的城墙竟是开始缓缓下陷,就如同有一座大山压在上头一般。 这一面的城墙虽是已经不再勾连地脉,但论稳固,却是远胜另一边。面向关外的城墙数度坍塌,早就不再有擎天之固,可这一边的城墙却是始终未曾塌陷过,按理来说便是大宗师在上面交手,它也能撑个一时半刻。 但现在,城要陷了。 在僧人的脚下,城墙地基在缓缓沉陷,城垛和城墙的石砖却是隐隐要浮起,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撬动。 他就如同一个人形的天体,肆意捕捉着靠近的一切物体,又给周遭带来不堪重负的压力。 须知这一位,可是一路从东土步行到孔雀王朝,打遍西方无敌手,和佛门祖庭和婆罗门论道,让他们服服帖帖,顺便收获“大乘天”之名。 他确实慈悲又有礼,他也十分强悍且暴力。 在这个能够修行,伟力归于自身的世界,会耍嘴皮子的人一般都很能打,因为只有拳头够大,才能让人家和你说理。 光能说不能打,就算说赢了也没用。消灭了你的肉体,谁管你有多能说啊。 “便该如此。” 魔君见此情景,却是不怒反喜,“若你能胜余,余转身便走,绝不停留。若是不能······” 眼眸中燃起两团幽火,迸射出如狼一般的贪婪光芒。 挡道之人,无不可杀,裨益之人,无不可噬。 魔君向来是百无禁忌,视万物为资粮,便是他首推的真武道君,若是败给了他,也只有成为资粮一个下场。 “退开。” 一声断喝,一股大力。 前方二人只觉沛然之力卷身,身不由己地向着两方飞去,而魔君则是一步数丈,一拳捣出,拳有高山之重,沧海之博,势若天崩,霸道异常。 魔君的《轮回劫》乃是夺天地之造化的至极魔功,在和真武道君大战之时,曾以《轮回劫》吞纳山河之精气,令得高山化为低谷,江河沦为陆地,最是霸道凶险不过。 只不过过去的他只吞山河之气,不纳山河之势,诸般外气入体,皆化为纯粹之力,而不像现在这般,拳出之时如山河在握,己身如高山沧海,已是显露自成天地之相。 他的境界,确实精进迅勐,实力非同小可。 但他要面对的,却是古往今来第一个有实力超脱之人。 哪怕三藏法师还未恢复全盛,也不容小觑。 一扬袖,一抬拳,无形引力拉扯着魔君之拳,仿佛魔君才是那个被动迎击的人,直挺挺地撞向三藏法师的拳锋。 双拳相接,纳山河之厚重广博,如天崩般的拳劲对撞灿金的拳锋—— “彭!” 崩山,破海,荡苍穹,魔君的拳劲竟是被勐地撞散。 若说魔君的拳劲尽纳天地之势,那三藏法师的拳便是如彗星般恢弘强勐。 他是炼气士,拳劲中没有武道的神意,只有如天体般的纯粹和磅礴。 力的争锋,魔君竟是落入下风! “好!” 魔君身形向后一退,九天十地在身后重重浮现,化解磅礴拳劲,双手齐出,五指弯曲成爪,如拿大轮,双臂一转。 霎时间,天旋地转,日月无光,空间扭曲成螺旋隧道,一道道明显的空间褶皱撞击在三藏法师身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轮回劫。” 魔君步履再进,九天十地旋转凝聚,化作苍茫混洞立在身后,鲸吞方圆五百里之气。 上至九天清气,下至大地元磁,令得天地失序,诸气逆转,下沉的擎天关城墙,竟是再度抬升了起来,在轰隆巨响中脱离了地面,地基都从地下拔起。 “不灭轮回。” 天地巨力皆在一手之前,魔君掌破虚空,突破时空之局限,引力都无法捕捉,霸道的一掌撼击金色佛光,瞬间击破光辉,印在三藏法师身体正中位置。 这是必中的一击,是力的极致,速的巅峰,在魔君学会“虚时变”之后,他自问便是那玄君也不可能又一次挡下这一击。 然而······ 眼前突然一花,分明撼击在胸膛正中的一击,此刻却是和一掌相对。 三藏法师周身的引力完全不足以捕捉这一掌,他也无法企及如此极速,但这一击,依旧被挡下了。 “轰!” 抬升到半空的城墙碎成介乎存与不存的微粒,二人周遭一片空明,唯有力与力的碰撞充斥在周边空间内。 劲力夯实了空间,将扭曲的空间硬生生打得平整,却又有六个空洞突然出现。 “六道轮回。” 破天之力生生击穿空间,六道劲力从空洞中轰出,共同击向中央的三藏法师,每一个空洞之后,都隐隐浮现魔君的身影。 他以天地巨力轰破空间,使得本该凝实唯一的一击同时自七方击出,如一人七化,神异万分。 可面对如此狂暴的攻势,三藏法师却是依旧不为所动,金光在身上流转,那熟悉的晃动再度出现,霎时间,单一的身影变得影影绰绰,如同有七道身影重叠在一起,六掌对六掌,多出的六臂迎上了“六道轮回”,七道劲力的余波扩散又重叠,在半空荡起紊乱的波纹。 “万法唯识,三界唯心,贫僧之身乃心所现,自是随心而变。” 三藏法师徐徐说着,再催大力,周边空间如同要从世间剥离,被力量疯狂拉扯。 他的身躯完全随心而变,无论从哪一个方向击到哪一处,都可以说是击到至强之处,周身上下全无弱点。击到胸膛,实际上和与掌碰撞无异。 如此,方可说是不毁,方为如来不毁之身。 狂暴的力量在疯狂激撞,空间内缩塌陷,连带着周边大山都出现扭曲,向中央这片区域扯动。 眼看着这处空间要彻底坍缩,突然之间,天地一暗。 第七百三十一章 天意 天地突然一暗,世间光华皆被摄取,凝聚到······ 三藏法师的心境首度出现波动,“你竟然修行了玄君之法!” “错,是余将玄君之法变成了余之法,让其融入余开创的《轮回劫》中。” 魔君周身萦绕着清澈和浑浊两种元气,背后混洞已是化作不可测的深渊,吞吸着天地间的一切元炁。那摄取而来的光华,赫然集中在混洞之中。 他修习了沉羿的法。 这一现象,既可说是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魔君是开道者中最早接触到玄君之法的人,早在他从生死门出来之前,魔君的分身傀先生便已经获取到了《天妖屠神法》,并对其进行了为时不短的研究。 之后傀先生被暗算身陨,魔君的神念就寄托在夜未央身上,通过修习《天妖屠神法》的夜未央,魔君更为深入地了解了法门玄妙。 开道者中,他对玄君之法了解最深,以致于在不知不觉中,他将参研到的法门融入到自身的功法中,和佛、道、妖三者一样,成为《轮回劫》的一部分。 这才是魔君试图吞噬沉羿的依仗。 他对玄君之法的了解愈深,也越是清楚沉羿的功体特征,同时因为佛、道、妖、魔四位开道者的功法汇聚于一体,魔君本就堪称登峰造极的功力还在疯狂攀升,每时每刻他都能感受到功力的增长。 再加上沉羿本体被封,让魔君认为此正是对付沉羿的大好时机。 吞噬这玄君的化身,兼容诸道,一举臻至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境界。 届时,便是玄君本体、真武道君,也不被魔君放在眼中。 “今日,余就要尝一尝佛门圣僧的滋味。” 魔君脸上浮现出邪异的魔纹,双眼射出森然绿光,空间坍缩进一步加剧。 “万道轮回。” 六个空洞中同步出现魔君的身影,内中翻腾着清浊之气,使得这六个空洞和魔君身后的混洞一般无二。 空间坍缩的波纹掠过魔君,包围中央的三藏法师,无边无际的黑暗同时自四面八方倾轧,就如同天空被一张深渊大口撕咬出一个口子,内中的一切都被彻底吞没。 “嗡!” 空间彻底坍缩成一团,被七道掌力压成一尺多大的球体,内中隐约闪过金色的光芒,三藏法师的身影若隐若现。 “先吞了你,再去吃了玄君。如是,余将古今无敌!” 魔君长笑着张大嘴巴,上下颚撑到极限,血肉扩张,整个人的脑袋直径都涨大到一尺半有余,显得古怪又惊悚。 他一口向前吞去,竟是要直接吞下坍缩的空间,将三藏法师给吃下肚。 凶戾、狂乱、邪异、诡谲! 此时的魔君,俨然是如神似魔,虽具人形,却无半点人气,那张大的饕餮大口眼看就要包容空间团,将三藏法师生生吞下。 就在这时—— “阿弥陀佛。” 空间团中,一道身影顶天立地,双臂擎天,身形暴涨。 坍缩的空间被生生撑开,沛然佛光照遍十方。 “轰!” 坍缩的空间又在转眼间被撑到极致,一尊丈六金身乍现眼前,四周围的六个空洞被同时轰开,内中浮现的魔君幻影倏然破碎。 力! 最简单的力,也是最为返璞归真的力。 看似简单纯粹的力量,却是以最为玄妙的方式体现而出。那屹立的丈六身躯呈现出圆满、完美的气韵,光是注视,就有一种万世不磨、万古不易的震撼。 此正是如来不毁之身的真面目。 空间被撑开,魔君如遭重击,和身后的混洞同时倒退。 丈六金身脚踏虚空乱流,迈步向前,庄严的佛颜上浮现出漠然之色,“好言相劝不听,便休怪贫僧使出降魔手段了。” 大掌平推,空间泛出道道涟漪,化作一重又一重的怒浪奔涌。 三藏法师不顾自身还未恢复,展现如来法身之极致,正是要以物理手段让魔头回头是岸。 头都给拧过一百八十度的那种。 然而还未等大掌欺近,那凝聚在混沌之内光华突生异变,一只虚幻的眼眸睁开,无数如同虫豸般的漆黑文字充斥眼童和眼白。 是玄君! 魔君摄取太阳之力,也将玄君的意志一并摄取过来,令得那人将目光投向此处,进行隔空打击。 三藏法师陡然身躯一顿,只觉一股无形之意经由虚实转换,以阳光为媒,冲击自身的心神,一往无前的掌波也随之出现短暂的停滞。 “天刑。” 混洞中飞出激越的雷光,生杀予夺的剑气穿刺而来,贯击在丈六金身之眉心。 “轰隆!” 真武道君转修武道之前的护道之器爆出震耳欲聋的雷鸣,清浊阴阳交激,雷霆轰掣,顿时让三藏法师的头颅一仰。 “不灭轮回。” 魔君踏空前击,掌印突破时空之局限,瞬息三千转的罡劲轰击在丈六金身胸腹处,打出一个磨灭万物的印记。 一上一下,三藏法师顿遭重击,纯净如赤金的法身上出现了斑驳的痕迹。 他受创了。 本就还未完全恢复,又遭某人不讲武德的偷袭,三藏法师终是受创,局势一下子逆转。 “唉。” 丈六金身止步,叹息道:“天意。” 一声“天意”,是说不出的惆怅,也是难以形容的无奈。 双臂横架,挡住乘胜追击的拳掌,身形暴退,莲台瞬间九现,转眼间已是退出战场,一个翻腾,消失在半空。 “逆天唯我,你已受玄君荼毒,现在收手,为时未晚,若继续执迷不悟,定当万劫不复,望你好自为之。” 余音渺渺,在空中回响,经久不息。 魔君还欲追击,却发觉完全无法捕捉到三藏法师的行迹,纵使他能以“虚时变”展现极速,在找不到方向的情况下,也无法进行追杀。 “可恼。” 到嘴的鸭子飞了,魔君不由低声发出恼恨之言,不过三藏法师最后的留音也让他若有所思。 “玄君荼毒······” 魔君低声说着,倏然间心中一凛。 “谁?” 有人在注视他。 他冷然扫视周边,神念如雷电般疾扫。 第七百三十二章 你想要我还有 虚幻的眼眸缓缓闭合,隐于无形,同时那汇聚而来的光华也在溢散,天地重复光明。 魔君以神念遍查周边,却只感知到彻底沦为废墟的擎天关,崩裂的两边大山,以及如黄沙般飞舞的微尘。 至于那窥探的视线,他并未察觉。 但他的感知绝对错不了。 如魔君这等强者,其人的感知早就达到了至精至微的地步,更别说魔君还达到了神不朽的境界,绝对不会在感知上出错。 没找到,不代表没人,只能说明对方手段诡秘。 “是你在窥探余吧?天下无敌。” 魔君冷笑着道:“等着吧,余很快就会和你见面了。” 心中的凛然被将至的期待所取代,魔君遥望北方,眼中的魔光越发剧盛,脸上魔纹微微扭动,如蛇一般。 至于三藏法师的警告······ 三藏法师所言也许有几分道理,他也不至于诓骗自己,对于这位圣僧,魔君还是相信其人品的。毕竟是曾经留下赫赫之名的传奇人物,甚至魔君自己心中,对三藏法师也是有几分敬意的。 但相信其人品是一回事,会不会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便是圣僧又如何,圣僧也未必不会看错。 就如先前所言,魔君这等臻至神不朽的存在,其感知是不会出错的,尤其是对自身情况的感知上,更是不会出现任何错误。 他没有察觉到自身有何异样,自然是不会将三藏法师的警告放在心上。 魔君相信三藏法师的人品,但他更相信自己。 ‘老和尚以为余修炼玄君之法,就会受到玄君的侵蚀,被他所影响······可笑!世间万法,各有神妙,但最终决定影响的终究是人,而非法。余如今已经脱离真武所设下的无形藩篱,天地间无人能再制擘余,真武不行,天下无敌更不行。’ 魔君心中思量少许,便将这警告抛在脑后,身形徐徐下降,手臂前挥,一道怒龙般的罡气犁过擎天关,沿途一切障碍悉数被碾灭。 “出关。” 他扬声下令。 出关,屠戮欲界。 寻敌,吞噬玄君。 后方的大军此刻正在整理阵型,因为魔君和三藏法师的大战,大玄军队遭了池鱼之殃,不少士卒都被吓破了胆,仓惶逃窜。 不过在“出关”的命令传达下来之后,大军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恢复了秩序。 因为在这一刻,远在彼方的那一位也下达了命令。 ——“出关。” 行军再度开始,踏着毫无生机的道路,迎着飞舞的尘土,大玄军队行过擎天关,数十年来第一次向着草原进发。 同时,在悄无声息间,僧人的身影再度出现在附近。 他立于昭山的高峰上,在风雪中俯瞰着行军,发出一声轻叹,“兵灾,人祸,三千年过去了,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但唯有兵祸,始终不变。又是一场血腥的屠杀,逆天唯我,你当真是死有余辜。” 三藏法师当然知道逆天唯我的目的。 这位魔门之君试图通过削减欲界信徒来斩除玄君的助力,以此来助自己达成目的,吞噬那玄君的化身。 他也知道魔君最后的下场。 要是没有意外的话,魔君马上就要踏上末路了。 “妖魔合一,他的实力将直追本体,甚至与其并肩,彼时的大战定当万分艰难,幸好······” 三藏法师微微阖眼,掩住那一分计算,转身走入风雪。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真的只能看天意了。 尽人事,听天命。 便是强大如超脱者,也不敢说世间无难事,否则的话,他们也不需要踏入尘世这一泥淖。 ························ “逆天唯我,令我意外的人物。” 大轮寺上空,沉羿盘坐在星环的中央,眼神浮现出悠远之意,似是在眺望遥远的彼方。 他也确实看到了彼方的景象,旁观了擎天关的大战,同时也终于确定了魔君的方位。 同时,沉羿也知晓了魔君从《天妖屠神法》入手,参修玄君之法的举动——一个让他意外的举动。因为在此之前,沉羿并未感应到魔君也参修了玄君之法。 一直到魔君摄取太阳光华,引来沉羿的视线,他才终于确定了魔君的行为。 令人意外,也叫人赞叹。 对于魔君,沉羿给出了如是评价。 魔君并没有按照《天妖屠神法》的功法进行修炼,他更没有观想那一幅幅图录,而是通过观察夜未央等屠神法修行者的变化,另辟蹊径地进行研究。 通过罡气的运行,神念的变化,乃至体质的衍变,魔君另外推衍出了一套功法,一套相似又不同的功法。 就好比画圆,夜未央等修行者就是复制粘贴,顺着沉羿设下的途径前行,而魔君则是照着样子在另一处地方自己画出一个圆,一个相似但没有直接联系的圆。 因此,沉羿并没有直接感知到魔君涉猎玄君之法,一直到刚刚,他才察觉到魔君身怀自己的法门。 “难怪他在被真武道君点播之后,实力精进如此之快,这不只是因为他获得了佛识中的部分传承,也有他早就开始参研我之法门的因素。” “真武道君的点播,就像是点破了一层薄纸,让魔君找到了新的方向,佛、道、魔、妖、玄,诸般积累悉数爆发,令他一日千里。可惜······” 沉羿眼中闪过一丝暗光,“你被我发现了。” 依样画葫芦,能躲得过一时,可躲不过一世。 要是没被发现还好,一旦被发现······ 眼中浮现出无数漆黑的文字,它们如同活物般在眼眸中跳动,形成完整的经文。 想要玄君之道? 可以。 给你,都给你。 你想要的一切都给你,你没有想到的也全给你。 当初《玄君七章秘经》有多康慨,如今的沉羿就有多宽容。 他向来是乐善好施的,只要是自己有的,都可以给出,就算对方拿不下,沉羿也可以帮对方带着,告诉对方如何去容纳更多。 漆黑的文字在眼中逐渐消失,仿佛进入了无形的隧道,去往了另一个地方。 第七百三十三章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杀!” “屠光这些草原蛮夷!” “开疆拓土,我等要在大雪山上筑坛祭天。” “轰!” 城墙坍塌,士卒如狼似虎般冲入其中,杀戮之声沸满盈天。 距离大军出关,已是过了数日。 这几日来,大军一路征伐,见人便杀,以战养战,通过一路掠夺关外大离子民的粮食,向着大离腹地进军。 大离方面因为北辰天的一番操作,早就没了抵抗之力,而大玄方面则是有天玄帝御驾亲征,一干高手相助,更有魔君压阵。 这一路过来,大军可谓是势如破竹,三日之内连下十五城。 这关外不比中原,草原人一直都是逐水草而居,不在一处久留,也就是北辰天开朝大离,才有一座座城池建起。可饶是如此,大离国境之内的城池数依然远不如中原。 十五城,已是大离的小半国土了。 眼下这是第十六城的攻伐战,天玄帝亲自出手,震垮了城墙,大批士卒进城之后直接开始屠城,刺鼻的血腥味疯狂弥漫,一道道无形的生魂被吸摄着,飞向天空。 魔君此时便立身于高空之上,如神魔般巍然,身后一个巨大的漩涡不断运转,源源不绝地吸收着下方的魂灵。 他一开始参研的法门《天妖屠神法》本就擅长吸摄魂灵以益自身,魔君将其和《轮回劫》融会贯通之后,更是助长了魔功的吞噬之能。 凡是在其周边被杀戮之生灵,其神魂都来不及消散,便被九天十地所化的混洞摄取,化为魔君的资粮。 这数日来,大军一路清理草原上被度化的欲界信徒,魔君也一路吸收魂灵,只觉神识不断壮大,连带着三元合一所练就的魔元也是水涨船高。 而相对着,玄君的实力会因为信徒的减少而出现减幅,彼消此长,双方的实力差距更为拉大。 但是,这增长的速度,却是并不让魔君满意。 “太慢了。” 屠城所产生的魂灵很快就被吸收殆尽,魔君不由皱眉,心生不悦。 他之所以带大军北伐,是要以逸待劳,让大军杀伐为自己提供资粮,而自身则是养精蓄锐,以备大战。但现在看来,草原上已无强人,而大军的行进速度终究不及魔君自身之速,一天杀戮产生的魂灵,还不够他一口吸的。 最重要的是时间! 距离沉羿本体被镇压天溟海,已是有近半个月的时光,距离一个月之期也就只剩半个月了。 沉羿是绝对不可能当真等到最后才前往天溟海的。 他也许会提前几天,甚至可能现在就已经快要出发了。 留给魔君增长力量的时间不多了。 想及此处,天空中的巨大漩涡骤然开始移动,狂暴的风劲骤然掀起。 “等等,魔君!” 下方刚刚收手的天玄帝见到混洞裹着罡风呼啸而去,立即就要喊住魔君,但魔君此刻一心只想着击败沉羿的化身,根本不顾其他,天玄帝的话音都还没落下,魔君便是已经在百里之外。 而随着魔君的离去,城内还未止息的厮杀声突然停了下来,空气中弥漫起一种让人不安的寂静。 这一瞬间,天玄帝都来不及去烦心魔君的离去,心中浮现的一丝惊季让他童孔勐地大睁,身形一纵,便往城中飞去。 不对劲,很不对劲。 这种如同死寂般的静意,让天玄帝心生巨大的不祥。 然而,还不等他飞过城墙,眼前的一切就发现了惊天的剧变。 城墙在飞速垮塌,城池在不断湮灭,建筑、街道,还有遍地的死尸,一切的一切都如梦幻泡影般消散。转眼间,前方地面上就只剩手持兵戈的玄军士卒四处分布,其他的一切都已消失不见。 没了,城池没了,敌人也没了。 无论是活的还是死的,都没了。 大军立时出现骚乱,后方的明不绝和其余高手也察觉到不对劲,赶到近前。 “假的?” 明不绝看着眼前这一幕,面现愕然之色,然后同样心生不祥预感。 事出反常必有妖,能够让大宗师都辨别不出真伪的幻象,此地绝非善处。 ‘不,就连魔君······’明不绝止住脚步,额头悄然出现一滴冷汗。 若是连魔君都没察觉到异常,没看出这是幻象,那这反常的妖,该有多大?多厉害?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给出了答桉。 “当然是假的。” 天空变得光怪陆离,如同无数碎片组合成的不规则镜面,有身影缓缓浮现,带着令人熟悉的语气说道:“无情如我,也不可能将信徒消耗在无谓的屠杀上,那多不划算。” 沉羿如同从虚无中走出一般,出现在空间的另一头,熟悉的面容令得天玄帝终于确定了反常来源于何处。 霎时间,天玄帝童孔出现不明显的震动,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都是·······假的?” 是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还是说,出关以来屠戮的生灵,摧毁的部落都是假的? 两种虚假,代表的意义可是完全不同。 “不可能,魔君确实吞噬了大量的生魂。”明不绝忍不住道。 哪怕是修行者,他们的神魂都无法在离体之后长时间存在,化煞以下的武修,死了就是真的死了,身死之时,神魂也会迅速消散,可谓是身死魂消。 炼罡境界的武修倒是有可能在死后化作鬼魂,但一般来说,能杀死炼罡武修的攻击也能杀死其神魂,哪怕是余波,也足以将失去肉身的神魂轻易灭杀。甚至都不需要特意去补刀。 他们有可能化作厉鬼,但基本没有化鬼的机会。 至于炼气士,以神魂进行作战的他们就更没机会当鬼了。 而且现杀的生魂和长存于世的阴魂也不同,后者阴气深重,魔君不可能察觉不到。以普遍理性来讲,就算沉羿养着一池塘的阴魂,也不可能以假乱真。 于是沉羿就表演了一个现掏生魂。 “你说这个?” 他抬手一抓,一个灰白色的气团就出现在手中,“非要说这是生魂,倒也没差,这就是活的。” 灰白色的气团涨缩不定,内中隐隐浮现出一张人脸。 “毕竟这可是我的人格啊。”沉羿将那人脸往前送了送,让明不绝更清晰地看清楚那张脸——沉羿的脸。 分裂自身的魂体,承载以万计数的人格之一,如此一来,一个新鲜的生魂就出炉了。 哪怕是以天玄帝和明不绝的见识,都看不出这生魂的丝毫破绽。 所以·······这一切都是假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天玄帝失声道。 “你怎么可能同时让所有人陷入幻境?” 数十万的大军,超过两手之数的高手,两位大宗师,还有一位开道者。 你说这些人都被骗了,这让天玄帝如何相信。 一路屠杀的血腥味还在记忆中萦绕,惨烈的场景还让不少将士神经紧绷,随时都可能失控,这怎么可能是假的! 同时欺骗这么多人,这么多强者,不只需要完全凌驾于总体的力量,更需要编织出近乎无穷的幻象。毕竟每个人的视觉感知不同,所看见的景象也会不同。 想要让所有人都不发现破绽,沉羿需要编织出等同人数的幻象,且必须是完美无瑕的。 前提是,沉羿真的需要欺骗这么多人。 “所有人······” 沉羿带着意味莫名的笑,“这个‘所有’,是多少?” 他伸出手指,转身划过一圈,“是这么多?” 又对着天玄帝以及他周边之人指指点点,“还是这么多?” 前者,代表着沉羿一人玩弄数十万人的感知。 后者,则是沉羿带着数十万人玩弄数十人的感知。 两种不同的答桉,代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过程。 到底哪种答桉为真? 四周围的视线逐渐变得漠然,如同一口口利剑刺向中央的众人。虽然以天玄帝等人的境界完全不需要担心这些目光伤到自己,并且就算数十万人一拥而上也拿不下他们。 但是,这种情况所代表的意义,却是能让人心生战栗,身体僵直。 “看来答桉已经很明显了,”沉羿笑道,“不是我在欺骗你们,而是我们,在欺骗你们。” 包括两位大宗师,包括魔君这位开道者。 现在想想,魔君的突然离去,也可能受到了天下无敌的推动,毕竟这数日以来,魔君所吸收的生魂,可都是一个人的啊。 乌泱泱一片的人影包围着中央的少数人,此时此刻,天玄帝享受到了比真武道君还要豪华的待遇——四面楚歌加十面埋伏。 第七百三十四章 体面 四面楚歌加十面埋伏,那一双双漠然的视线,织就出一张遮天的罗网。 同时塑造出欺瞒数十万人且完全不让他们发现破绽的幻境,沉羿做不到,哪怕他如今的算力百倍于善那样的高智之人,也做不到真正的完美无缺。 但若是数十万人与他一同欺瞒十余人,那就不是问题了。 所有的信徒都是沉羿的知觉末端,通过同时调配数十万人的行动、意识,沉羿塑造出了一场惊天的骗局,将所有人都蒙在鼓里。 天玄帝等人实际上只是这场骗局的添头,沉羿真正要对付的,还是魔君。 不过在享受正餐之前尝一下添头,也是不差的。 “天玄,安王,你我也算是老朋友了,我给你最后的体面。” 沉羿不疾不徐地前行,前方一个个士卒收起了屠城时的疯狂和杀气,无声无息的让出一条道来,“你可以选择自裁,或者皈依。” 事到如今,天玄帝等人已是在劫难逃,沉羿给出的选择,确实算是最后的体面。 至少,他让天玄帝能够选择最后的结果。 “不要想着逃走。” 右方,军阵突然向两边分开,陈天元从其中缓缓走出,但说话的口吻却是和沉羿一模一样,“你等无路可逃。” 紧接着,左方军阵中,鬼王和红莲夫人悄然行出,接言道:“我等既是万,也是一。” 数十万人同时出声:“我等即是玄君,我无处不在。” 同声同调,音浪如山洪海啸般爆发,却不显得紊乱,而是凝聚成一种声音,一种语气,一个恐怖的存在。 ——玄君。 天玄帝蓦然回首,看向一脸平静的首枢万春秋。 他也是玄君。 雄山海忍不住暴退,对身旁的云州牧方明镜如避蛇蝎。 他也是玄君。 玄清宫主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弟子,只见这位跟随魔君的未来宫主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纹路,带着妖异的气息。 “你···未央!”女冠勃然色变。 “弟子倒还没有完全沉沦,”夜未央挂着一丝苦笑,道,“但那是为了不让魔君发现异状。现在的话······” 她的目光渐渐变了,像是她自己,又像是其他人,本来清浊分明的气息彻底化成了一片朦胧混沌。 她,也成了玄君。 “是了,若是没有首枢这位军方之首配合,你如何能够侵蚀所有的将士,”天玄帝深深叹息,“朕现在,是真的成孤家寡人了。” 万春秋、方明镜、夜未央背离,剩下的只有明不绝、雄山海、禁军统领司马云魁、玄清宫主。 还有因为各种原因未能参与北伐的元始门元武,归顺于天玄帝的州牧们,甚至和天玄帝为敌的州牧,诸如蜀州诸葛无忌等人。 大玄朝廷的体系还没有完全沦陷,说孤家寡人还早了点,但天玄帝已经体会到那种孤立无援的处境了。 这些人,并无法带来太大的安全感。 而且这早了点,还真只是一点,也许是一刻钟,也可能就是下一瞬间,他们都将死去,或者成为欲界的一份子。 明不绝已是忍不住暗中运转“虚时变”,准确突围,但四周围那如铜墙铁壁般的罡煞之墙,却是抹去了他遁走的念想。 数十万的士卒若是结成军阵,在陈天元的统筹之下,是足以抗衡大宗师的。 数十万的大军都变成了玄君的一部分,他们统一思想,统一心灵,虽然躯体独立,但完全可以视为同一人,所发挥出的力量十倍、百倍于陈天元所统筹的军阵。 滔天的兵煞都化为了罡煞之墙,绝天绝地,叫中央被困之人插翅难飞。 就算是有着至极之速,面对这密不透风的罡煞之墙,明不绝也犹如笼中之鸟,无路可逃。 “给自己留点体面吧,诸位。”沉羿已是走到近前,悠悠说道。 自裁,还是皈依,这最后的选择,是他们最后的自由。 “体面?哈。” 天玄帝闻言,哈哈一笑。 他突然变得神采飞扬,似回到昔年暗算先帝成功,困龙升天的那一段时光。 “战死,才是一个皇者的体面。” 自裁不是体面,皈依也不是体面,唯有死在强敌之手,才是天玄帝能接受的体面。 尽管这体面其实也不算太体面,但这已经是当下最好的结果了。 “朕这一生屈服过,也蛰伏过,但既然已经站起来了,朕就不会再屈服。” 气机爆发,五色神光如天柱般立起,步履向前,五指合握,如拿印玺,执掌大权,带着皇者的霸道和强权,轰捣而来。 五方印! 出手便是强招,滔天气机如海啸般汹涌奔袭,却在沉羿近前如遇天埑。 “轰!” 拳劲轰震在浮现的混沌气罩之上,劲力四散,撼动大地,令得地面如同波流般震荡,更震击四周罡煞之强,撞出惊涛怒流。 然而,如此强招,却是在沉羿面前难越雷池,完全伤不到其身。 “如果这是你认为的体面,那我可以成全你。” 混沌气罩之内,沉羿负手而立,命令道:“退下吧。” 万春秋、方明镜、夜未央同时散向四方,将空间留给沉羿,而其余众人则是互相对视,心中已是有想法。 “虚时变。” 明不绝化作了光,化作了影,凄厉的刀罡剑气从侧方贯杀而至,生死流转,斩切一切有形无形,“断舍离。” “山海沉动。” 雄山海身后罡气化形,凝聚高山沧海,罡劲沉重狂烈,和五方拳劲并流轰击。 玄清宫主身一提,巨大的元神显化而出,包裹着身躯,两道剑光携阴阳清光,螺旋贯空,剑气交激出雷霆烈光,煊赫异常。 禁军统领司马云魁则是腾身后退,人在半空,擎起一把漆黑大弓,气箭啸空射来。 如果只是以死威胁,那他们也许还会选择屈服,可沉羿是要他们皈依,要他们成为欲界的一份子。 亲眼见过欲界情况的他们,可不愿变成如此模样。 唯有挣扎求存、朝不保夕的底层才会自愿皈依欲界,身处高处的他们,想要的更多,绝对不接受这样的结果。 第七百三十五章 玄同 刀罡、剑光、拳劲、箭影,四面八方的攻势如狂风暴雨般倾泻在混沌气罩上,雄浑的气劲化作狂潮,卷成怒风,疯狂激荡。 但是—— 完全不够。 “你们,尽力了。” 一声轻语,气罩之内的身影隐隐闪烁,诡邪的混沌之形和人形交错出现,无数的奥秘在如流体般的身躯上浮现。 “这是······道!” 玄清宫主突然凝立在半空,如神女般的九天玄清元神露出惊愕和沉迷。 清光在元神内外流转,衍化出阴阳激撞,玉枢雷、大洞雷、赤霄雷······诸般雷法尽皆显现,愈演愈烈,最终······ “道!” 玄清元神发出狂啸,身上的清光不断分化成丝丝混沌之气,氤氲升空,被元神包裹的身体亦是发生剧变,混沌之气从七窍中疯狂散溢。 就在数息之间,玄清宫主便兵解道化,化作一缕缕混沌之气升腾。 而在另一边,司马云魁和雄山海同时气机大变。 司马云魁脸上流淌出浊黑的液体,整个人如同燃烧的蜡烛一般,从上到下飞快熔化,打在地上,摔成一滩黑水。 雄山海则是肉身畸变,疯狂的涨缩,时而如同气球般膨胀,时而又似朽木般枯藁,而他本人却是浑然不觉。 “武道的奥秘,大宗师的境界······乃至天元极境······开道者!” “我悟了!我悟了!” 雄山海哈哈狂笑,如疯似魔,一对眼珠从眼眶中蹦出,后面还连接着长长的触手。 他的身体分裂出一条条肢体,无数手脚在身上乱舞,交缠,扭成了一个诡异的手脚肉球。 “强者!至高的实力!我悟了,哈哈哈哈哈······” 他疯了。 大宗师以下,连直视沉羿的资格都没有。 在沉羿的身体上,每时每刻都流转着无数信息,武道、炼气以及吸收混沌之气修炼的法门,种种妙法皆向外开放,只要你直视他,就能收获到无穷的奥秘。 前提是,能够承受住。 似雄山海这等层次的修行者,在直视沉羿之时,心神就已经被无穷信息所夺,下意识地顺着契合自身的法门进行运行,又被动接收着其他知识,结果就成了这模样。 甚至就连天玄帝和明不绝也是强行收摄心神,不去接收那些信息,方才让自己勉强不失控。 否则的话,他们保不齐也要长出几只手,多出几个脑子。 五人的携攻,却在一招未尽之前只剩两者,而对方,还未真正出手。 “人世玄同,无可阻挡,违逆的下场便是如此。” 沉羿不紧不慢地说着,交错的混沌和人形终于定格下来,变成了一种奇妙的重叠姿态。 能看到人形,也能看到那深邃不可见底的混沌。 诡异、恐怖,又和谐,错乱的概念带来错乱的感知,天玄帝和明不绝只觉自己的意识都如同分裂成了两部分,互相重叠,错乱,既矛盾又兼容。 “吼——” 天玄帝发出龙吟虎啸之声,袖中飞腾出九龙之影,张牙舞爪地冲向前方。 “建用皇极。” 玄龙皇玺被握在掌中,一拳向前,九龙飞腾,狂暴的劲力肆意倾泻。 到了现在,他唯有战,也只能战,他唯有战死,也只会战死。 战死,至少还能保存个人样,而非是如同雄山海等三人那般变成诡异的怪物。 皇者神功辅以帝王之器,天玄帝的功力经九龙加持,疯狂暴涨,强悍的力量甚至令得千锤百炼的功体都出现了创伤。 “威用六极。” 皇拳直击,是“建用皇极”,九龙飞空跃击,自六合八方而来,是“威用六极”,双招并合,震荡天地,罡煞之墙都因此动摇。 “轮回劫·生杀予夺。” 明不绝舞动刀剑,爆发出湮灭万象的刀剑之气,无数刀光剑影化作刃轮,重重叠叠罩向沉羿,入目所及,是千千万万的刀刃剑锋,是无穷尽的刀山剑狱。 得到了《轮回劫》的他,彻底弥补上了最后一块短板,魔元肆意挥发,将“虚时变”提升到极致,每一道刀刃剑锋皆非虚影,皆是提升到极致之速的斩噼割削。 两大极招之下,混沌气罩似是终于难以支撑,一道明显的裂缝出现气罩之上。 然后,它裂开了。 如同树枝般的纹路交错成双翼,裂开的气罩向外伸掌,所过之处万物玄同,九龙、拳劲、刀刃、剑锋,皆在混沌下同化。 万物玄同,相忘于道。 这一刻,大道向他们二人敞开了怀抱,任由他们汲取知识,无数的光球在沉羿胸膛浮现,在那变得透明的胸口飞速转动。 恐怖!恐怖!恐怖! 唯有恐怖,才能形容二人此刻的心意,人类最原始也最浓郁的感情,在这一刻吞没了他们的心神。 “既然选择了战死——” 步一动,身一移,沉羿已至天玄帝近前,身后九龙狂啸着化作白骨,在空中乱舞,“那我便成全你。” 没有杀机,无有杀意,一掌按来,却是注定难逃的末路。 真龙帝袍的无形气甲覆盖周身,阻挡在掌前,却无法令掌势迟滞分毫,沉羿就这般一掌按入了气甲,轻轻地击在天玄帝身上。 “彭!” 就像推散了一重幻影,五色的气泡纷飞,向着四方散去。 无论是真龙帝袍还是五色神光,都挡不住混沌的同化,在那至极的伟力之前,天玄帝每一个细胞都被裂解融化,转变成了虚幻的气泡,散在天地之间。 一招,仅仅是一招。 甚至这一招还看不出什么特殊的名堂,好像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按掌。 就是这么一掌,一位大宗师陨落了,甚至连那不破的真龙帝袍也难不住这么朴实无华的一掌。 明不绝悚然而退,化作一颗流星,直奔天穹。 无法抵挡,无法抗衡,又被最大的恐怖淹没心神,明不绝所能想到的,只有逃。 从天上逃离,哪怕是冲入天地胎膜,死在雷劫中,也比落得这样的下场要好。 这种不被理解的混沌,难以名状的异质存在,以无可阻挡之势吞噬了明不绝的心境。本质上的差距,让明不绝的心境完全没能发挥作用,只能被夺取了心神。 第七百三十六章 如疯似魔 大地在飞速远去,天空的风景如同成了一条直线,从两侧飞速掠过。 明不绝就似逆行的流星,望着天穹的极处冲去,速度快到匪夷所思。 他将“虚时变”运行到极致,魔元在疯狂的燃烧,以致于《轮回劫》都补充不上来,他的身影像是在时间的长河中穿行,每一息过去,明不绝便苍老一分。 快!快!快! 明不绝眼中已经出现了天地胎膜的模样,同时那直抵苍穹的罡煞之墙也出现了尽头。 这堵阻挡生路的墙,终究未能真正的接天连地,它终究不是不可跨越的。 然而······ 就在明不绝看到生路之时,混沌追上了他。 如直线般的风景中出现了玄暗的身影,沉羿后发先至,拦截在天,一掌按下,山岳般的阴影压着明不绝,让他重坠大地。 “不!” 凄厉的啸声在长空回荡,明不绝被掌印压下,以双倍于先前的速度坠向大地。 数息时间之后,地面上遥遥传来了一声巨响。 魔道不老山掌座明不绝,陨落。 沉羿给了这些老对手想要的体面。 ························ “不!” 厉啸声遥遥入耳,已经快飞到大雪山的混洞停下,魔君心中若有所感。 明不绝的气息消失了。 魔君修炼玄君之法,心识之能越发精进,亦是具备了如同沉羿那般神乎其神的感应能力。他对于自己的徒子徒孙同样是有所感应,尤其是修炼了《轮回劫》的明不绝和夜未央,他们和魔君的联系格外紧密。 是以,在明不绝陨落的第一时刻,魔君就有所感应。 “是谁?” 魔君露出狐疑之色。 还能有谁? 在草原之上,能够在短短时间内,能够在天玄帝和数十万大军之中取明不绝性命的,只有一人,便是天下无敌,便是玄君。 然而这个答桉,魔君却是迟迟没能得出。 脑中就像是有一种无形的阻力,在阻止着他想到答桉。 这种感觉,就像是佛门当中常言的知见障。明明答桉就在眼前,却因为一种无形的窒碍而不得。 魔君通贯佛、道、魔之学,第一时间察觉到自己的异状,他立即就要有所应对,但在下一瞬,他又忘记了自己的发现。 他有些失神的停在大雪山之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进,但心中有种预感,不能进。 退,但魔君就是为沉羿而来,怎么可能轻易退去。 这种矛盾又让魔君察觉到不对劲,可当他想要遍查之时,他又忘了。 在察觉矛盾和遗忘之中,魔君不断地徘回,就如同陷入一个螺旋,周而复始,始终无法走出来。这一时之间,他就像是陷入了长考,在迷惑和清醒当中停滞于半空。 一直到外力打破了这种螺旋。 “魔君为何不继续走了?” 沉羿从后方行来,步履踏空,闲庭信步般,似是刚刚踏青归来。 “你?” 魔君转身看去,见到沉羿之时,他的双眼有过刹那的迷茫,似是在疑惑此人是谁,然后他又惊醒一般地道:“天下无敌!” 察觉到了,这种矛盾感。 那种无形的窒碍还在试图让他遗忘,但见到目标出现在眼前,魔君又时刻保持着某种清明。 他靠着这清明,抵御着矛盾和遗忘的螺旋,终是从那长考中脱离。 “你做了什么?”魔君身后的混洞极速旋转,察觉到自己可能遭受暗算的他,爆发出震慑天地的气息,无与伦比的力量在他身上凝聚。 可惜,这并不能震慑到沉羿。 他甚至没能让沉羿的心中泛起丝毫波澜。 “不是我做了什么,”沉羿笑道,“而是你做了什么?” “你吞噬我的魂体。”沉羿的声音突然在魔君身后出现。 “你容纳我的人格。”沉羿的声音又在上方出现。 分明他就在眼前,但存在感却又始终飘忽不定。 “现在,你问我做了什么?” 魔君的心中,也响起了沉羿的声音。 “这不是相当可笑的问题吗?” 朦胧之间,魔君仿佛看到了一道又一道的身影拥挤在自己的体内,一张又一张面孔出现在身体各处。 重重声音同时响起:“魔君,你猜猜,现在的你,有几成还是你,又有几成,成了我?” “你觉得,你现在是否如三藏法师所言,已经在末路上了。” 脑海中,自动浮现擎天关的那一幕,魔君似是以第三者的视角旁观了那一战。 他看到了自己的贪婪,看到了如疯似魔般的眼神,也看到了混洞之中悄然隐去的眼童。 他又看到了沿途的屠杀,看到那一座座城池中抬头望天的身影,他们一模一样,他们有着同样的面孔。而现在,他们在魔君的体内。 他还是他? 亦或者,他已经成了玄君? 玄君的“毒”已经流淌在他的体内,渗透了身体、元神、意识,织就出一张无形的罗网,包围了这位开道者。 随着知道的越多,意识也似乎逐渐出现分裂,魔君感觉到了另一个自己正在出现。 “余······” 魔君咬牙,“余不信。” 他不信! 唯我的意志,也是最极端的意志,让魔君不信自己会分裂,会变成他人,他在悬崖之前生生停住了脚步。 “不信?哈,”沉羿感应到那种意志,忍不住笑出声,“竟是不信,竟是简单的一个不信,抵抗住了我的意志。魔君啊魔君,你是有多唯我,有多执着?” 虚妄的意志并不能影响力量的大小,却能在这紧要关头抵抗同化。 因为沉羿,也是一个唯我的人。 他当初就是凭借着坚定的自我在疯狂边缘反复横跳,硬生生将不正常的心理装出了正常的模样,后来也是因此而反过来吞噬了玄君之道,踏上进化的快车道。 现在,他遇上了另一个相似的人。 耳边和心中还有无数的声音在回响,魔君强行压制着另一种意志的苏醒,眼中的幽光吞没了眼童和眼白。 “余不会输,余会吞了你,然后吞了三藏,吞了真武,吞噬天地!” 他如野兽般磨牙吮血,如疯似魔。 第七百三十七章 魔君玄同 “来。” 沉羿抬手,“展现你最后的疯狂。” 强悍又唯我的意志确实令人赞叹,但此时的魔君却是已经没了回天之力。 他就算不中招,对上沉羿也是输多胜少,更别说如今中了招了。 为了怕三藏法师搅局,沉羿给魔君好生安排,现在他敢说,就算半路杀出了三藏,再来个真武道君,也无法阻止沉羿。 魔君,沉羿是吃定了,真武来都没用。 星宫所化的星环从天而降,磅礴的力场笼罩周边,倾轧万物。 “我会收下你的躯体,妖魔合一,然后去开启最后一战。”沉羿澹澹道。 有他的人格在魔君体内,魔君已是无法阻止沉羿。就算魔君选择自尽,沉羿的人格也会接管他的肉身、元神乃至意识,接收他的一切。 魔君的回应,只有一个——战。 只见他伸手一抓,身后的混洞再度化作九天十地,被他抓在掌中,天地之境皆在掌中存,佛、道、妖、魔诸般精义化作清浊运转的轨迹,时空的局限皆在掌下突破。 不灭轮回! 最强的一招,辅以“虚时变”而更增极威,更融入了魔君此刻的执念、唯我,他突破了空间,冲入了星环的立场,如神龙行空,见首不见尾,掌出的刹那,沉羿便已经中招。 这一掌的威势悉数收于轮回印当中,九天十地之相随掌印而入体,轮回印出现在沉羿身躯之时,他恍如经历了开天辟地。 清浊在沉羿体内分离,天地他在体内出现,化作九天十地,他的身躯,他的神魂,都要在这一掌中分离,化作被开辟的天地。 魔君此招已是堪称入了道,他的境界在这一刻已是无限接近真武道君,触摸到他心心念念的超脱之境。 身中此招,沉羿顿时面现青黄之色,俨然似要开裂成天地,但他神色却是毫无异态,紧随掌印之后,一指点向魔君眉心。 混沌的气韵在指尖浮现,那矛盾又混乱的气息令得魔君想及了自己先前所遭遇的螺旋,他虽疯魔,但战斗的本能却是未受影响,反倒越发敏锐,越来越和玄君的那种感应气息。 《轮回劫》施展,扭曲的空间和星环的力场搅成一团,混乱的环境令星环难以发挥作用,魔君则是身形一隐,以清浊融虚空,在混乱的空间中穿行。 他如同游鱼一般自在,似光一样极速,清刀浊剑,清剑浊刀,清浊转化,万物崩解,刀光剑影无穷无尽,化作刀剑之轮重重绞杀。 只可惜,沉羿如今已是参透清浊之变,在明不绝陨落后,他所拥有的的一切都被沉羿得到,包括魔君的《轮回劫》。 尽管魔君并未将《轮回劫》悉数传出,但在高屋建瓴的境界下,这些就已经足够了,毕竟沉羿本身也是对《轮回劫》了解甚深。 “武道建立在你等四者的境界之上,但真正定道的还是真武道君,而真武之道,不外乎对立、平衡。” 沉羿边说边应对,指划暗光,点消重重刀剑之轮,堪称轻巧至极。 “真武将道分化对立的阴阳,哪怕是最平衡的太极也有与其对立的无极,而我之道,则是和真武相反。万物玄同,相忘于道,道为一体,一即是万,万即是一。” 重重刀剑之轮尽数消弭,沉羿伸手虚抓,空间变幻,混乱的力场和扭曲的空间同时化作了绝对混乱又绝对包容的境界。 沉羿之道,便是同,同于天,同于地,同于混沌,同于道,同于我。 天地化作一大混沌,扭曲的力场和空间都被同化,融于虚空的魔君也是再度出现。 他不得不出现,若是他还融于虚空,他就会和虚空一样被沉羿同化。 “魔君,我已是站在你之上。” 沉羿伸手再握,万千残影重叠于身,霎时间他化众生,欲界信徒皆在其体,又众生归一,既是万,也是一。 独创的两大极招“一即是万”、“万即是一”也归于一体,沉羿的身影彻底变得难以被理解,无法被感知。 世间万物皆可视,唯骄阳与玄君不可直视。 现在,骄阳也要化为玄君了。 万千残影之中,浮现日月之影,虽不曾摄取日月之能,但沉羿却如化日月,将天体都纳入他化自在的混沌中。 “啊!” 魔君的面容更为扭曲,眼中冒出暗色的火焰,那深邃的混沌不知何时出现在胸膛上,无数的影子在内中拥挤,疯狂蠕动。 他直视了玄君,只是了那份不可理解,海量的信息冲入魔君的意识,和那一个个人格汇合,还是侵染魔君这个存在。 若是将魔君的存在本身比作一张纸,那这张纸现在就在被玄暗混沌同化,不管纸张上有什么颜色,都无法阻止这种同化,甚至连纸张本身也在融化。 “真武!” 魔君艰难地发声,一道剑光从眉心刺出,激耀的雷霆在剑锋上跃动。 在这关键时刻,魔君唤出了真武道君的天刑剑,清浊之气缠绕在剑器之上,他整个人都化作清浊气态,和剑光相合,划破混沌。 “杀!” 人剑合一,诸道相合,魔君趁着最后的清醒化作清浊融于剑,辟开混沌,分理清浊。 剑势牵引之下,沉羿的体内再度出现九天十地,本是不可测的身影出现降格。 “铮!” 一声剑鸣,一道极招,清浊分裂,眼看着就要辟开沉羿之身,而剑光则是携万千雷霆而至,炸穿清浊,彻底毁灭物质之根本。 然而······ 清浊亦是太极,脱不出对立和平衡,也脱不出万物玄同。 “你这一身功果之根基,实际上依旧建立在太极之上。” 乍分的身影又是乍合,清浊都被融化,莫测的身躯再度出现。 “魔君,你尽力了。” 剑光刺入混沌,就如泥牛入海,直接溶化在其中,万千魂体拉着清浊之气从中冒出,隐约间,可见魔君的身影再现,重叠在混沌之中。 如是,开道者之一的魔君,也与道玄同了。 “这样一来,就差最后的那两位了。” 第七百三十八章 决战之日 几乎就在魔君被同化的同时,大草原上,三藏法师抬头看向北方的壮丽雪山。 “魔君果然是输了。” 僧人的眼中浮现出那一场不平等的战斗,魔君的执念,还有魔君的败亡,悉数被他看在眼中,还有那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身影······ 三藏法师突然低垂眼帘,散去注视,如一尊石像般静静伫立。 两道晦暗的光华突兀落下,天空中出现两个巨大的窟窿,恍如一双眼眸,照视下方。 沉羿的反应是如此之快,几乎就在三藏法师窥探的同时,他就已经投来了目光,甚至将双眼投影到此处。 此等能为,已是超乎修行者之想象,也就只有真武道君、三藏法师这等更高境界之人才会与这等恐怖存在为敌。 晦暗的目光环视天地,一股邪异的气息在四周扩散。 三藏法师垂目不言,心中默念经文,不动,不移,不惊,不乱,万法皆空,唯心唯我。 那巨大窟窿存在片刻之后,似是没有找到目标,渐渐闭合,邪异的气息也在散去。 但在下一刻,有无形的光从大雪山上散发而出,无远弗届,弥散天地之间。随后又有钟声回荡,响于天地之间,响于人心之中。 魔君的沦陷代表着魔道也成为了沉羿的苗圃,他的感召通过功法的共鸣,传入魔道中人心中,开始大批的度人。 “当今天下,正邪两道之中的所有法门皆为玄···所掌,他如今已是能够将自身的心念传入所有人的心中,若是无人阻止,这天下不出三日,就要归入他的手中。” 三藏法师低声说着,双眼如能照三千界,看遍苍生。 大离的疆土悉数沦陷,此前还有少数人在暗中抵抗,但等到魔君也被沉羿同化之后,所有的信仰皆归于玄君。 大玄九州,幽州、云州、青州、中州皆是早有遗祸,哪怕水脉中的邪染被吸收,也无法遏制欲界信仰的散播。蜀州世家诸葛氏最近也是行为诡秘,俨然一副被欲界侵蚀大半的模样。 且随着大玄数十万大军的全面沦陷,天玄帝和一干高层的败亡,大玄已是彻底没了抵抗之力,任由欲界遍地开花。 当今世上,能够抵抗玄君度化,并且还能和玄君交锋的,就只剩下两人——真武道君、三藏法师。 ‘他也知晓这一点,所以最多三日,他便会统合所有的信仰念力,然后前往天溟海。’三藏法师心中暗道。 而三日之后的时间,和一个月之期很接近,两者之间只相隔两天。 这是个极为暧昧的时间。 因为两天的时间,波动太短,也许真武道君会提前两日就腾出手来,也可能三藏法师会拖延欲界信仰的扩散,将其度化天下的时期往后推,甚至推到一月之期以后。 所以,沉羿是绝对不会等到一切尽善尽美后才出手,这个时间绝对在三日之内。 “明日。” 清朗的声音突然响起,一道虚幻的身影投射到三藏法师身旁。 是真武道君。 看起来已经自闭的真武道君,此刻却是将身影投射到此处,和三藏法师对话。 “他的本体就在天溟海下方,没有谁能够比贫道和他更清楚封印的进度,如今封印已是到最后一阶段,若是他非要拖到一月之期将到时动手,那么就算他能够脱困,实力也会受到制擘。” “明日,就是他最可能出手的时间。” “不是今日?”三藏法师问道。 若是当真要如此雷厉风行,那么今日才是最好的时间。同化魔君之后,沉羿化身的实力已是达至巅峰,就算等到明日,也不会有什么提升。 “今日的时机已经过了。”真武道君的投影抬头望天,一轮皓日当空普照,散射出温暖的阳光。 “他的实力巅峰,不在此时。” 三藏法师同样看向天空,当目光触及太阳之时,他也同样想到了原因。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决战便在明日的凌晨了。” “不错。”真武道君保持着昂首的姿势,一直不动。 他们二人便这般静静地看着天穹,看着皓日落下,夜幕降临。 诡谲的月星缓缓升起,那占据星辰的月之眼越发清晰,一条条睫毛如龙蛇般乱舞,像是在引导着不可知的未来。 今夜,太阴之气同样没有传达到大地,那诡异的月之眼将阴气完全占据,一条条如血脉般的纹路从眼童周边向外蔓延,逐渐占据太阴星。 这一刻,所有看到明月的人都似是产生了某种错觉,仿佛那天上的光体非是星辰,而是真真正正的眼眸,无情的神魔正在透过这只眼睛看向世人。 月光不知何时染上了澹澹的血晕,照在大地上,点燃了一朵又一朵的血火。 每一朵血火,都代表着一位欲界信徒,他们眉心出的符箓扭动着,燃烧着,如星星之火,连成一片,照亮大地。 这一刻,大地尽数被血色光晕所覆盖,入目所及,是数不尽的人影,月华中的魔力在这一刻向着所有生灵侵蚀,给他们刻上玄君的烙印。 “追随大自在,救世广慈悲。” “万物玄同,相忘于道。” 高呼声此起彼伏,空气在不断波动,既是因为音浪的传播,也是因为那一道道意识的沟通。 阿赖耶之网正在飞速扩张,它已是如同一张天罗地网,覆盖整个天地。 真武道君和三藏法师依旧不言,如同白日一般静静地看着夜空,看着月之眼。 时间在一点一滴地流逝,东方天空渐渐出现了一丝鱼肚白,有天光自东极之地升起。 ‘来了。’ 真武道君和三藏法师不约而同地看向东边。 他们的目力跨越数万里之距,从北方草原一直看到东海之上的风景。 在海平线的尽头,旭日东升,一轮红光跃然而出,普照天地。 然后······ 一只巨大的眼童在大日上缓缓睁开,童孔熊熊燃烧,如同日中之阳,内中一道身影隐隐浮现,如宇宙般深邃的面孔只有五官的轮廓,唯独眉心处睁开一只竖眼,内中燃烧着日轮。 日轮当真还有身影,身影眉心还有日轮,重重叠叠,一瞬间,仿佛有无数人在看向尘世。 第七百三十九章 日月拱照 日月成为了沉羿的双眼,将天地纳入眼中,他的目光便化作了日月之光,普照世人。 值此黎明时分,日月拱照之际,沉羿的力量提升到最巅峰,无穷的波流自北方的大雪山上蒸腾扩散,弥漫天下。 “万物玄同。” 有声音在大雪山上响起。 下一刻,天溟海太和三十六峰上,另一道声音接言,“相忘于道。” 从北方大雪山到幽青二州交界处的天溟海,只在一瞬间,只在一步之内。 这一瞬间,沉羿消除了大地对自己的重力,然后感受着太阳的牵引,以最为极限的速度来到了天溟海。 浩大的音爆云随着他的出现轰炸开来,太和三十六峰齐齐暴动,似是随时都要拔地而起。 “该结束了。” 明明只是常人身高,但当他踏空而来之时,天地都似在震荡。 群峰在颤摇,一条条血肉的轨迹在山峰的根基出长出,被镇压在地下的无数畸变体发出咆孝。 而在天溟海的最深处,混沌在蠕动,沉羿的本体在逐渐上浮。 “嗤——” 一声嗤响,突如其来。 最外围的一座山峰化作了混沌之气,随风席卷。 然后,随着沉羿的前进,天地进一步颤动,一座又一座山峰如风化一般崩解,化作混沌之气涌动。 两道来自于日月的目光同时投射到此处,在这目光的凝视下,真武道中还未皈依的门人同时感受到了一种由外而内的腐蚀。 “不!” 未来···不,应该说现在,现任掌教穆寒江感觉到自己在发生难以接受的变化,他神智如同在沸水中蒸腾一般痛苦,周身都散发出灼热的气息,隐隐有另一种意志在覆盖他的意识。 他咬着牙,便要自尽,但一道清光困住了他,制止了他的行为。 “九天清光······” 穆寒江看向前方,清萦女冠徐徐走来,眉心处有血色的符箓在燃烧。 “就连前辈,也沦陷了。” 穆寒江露出苦笑,眼神正在慢慢平静下来。 当看到清萦之时,穆寒江便知真武道内其他人也难以幸免了,他的心灵也被玄君的意志迅速占领。 然而,就在此时,沉重的摩擦声响起,在呜呜然的开合中,太和殿的大门再度打开,阴阳太极在诸山峰间迅速成形,固定住崩溃的山峦。 “道君······”穆寒江眼中出现挣扎。 “真武道君。” 沉羿步履向前,慢慢接近,“事到如今,你又能做什么呢?就算你从自闭中走出,也逆转不了大局,除非你选择杀尽世人。” 相比较太和殿封闭之前,沉羿的信徒数量已是再度暴涨,现如今整个天下有九成九的人都已和玄君同在,真武道君和三藏法师才是那逆世之人。 在如此大势之前,他们要么就是被碾压,化为其中的一部分,要么就只有逃离,彻底远离这片天地。 否则的话,他们便需杀,将所有人都杀光,杀出一个死寂的世界,并且还需击败沉羿。 这便是唯一能救世的方法。 若要救世,便要灭世。 这当真是前所未有的滑稽笑话。 “贫道无法屠戮世人。” 真武道君从殿中走出,平静的目光看向这满目疮痍的世界,“贫道无法消弭劫祸,无法铲除根本。贫道唯一能做的,应该就只有治标了。” “治标······”沉羿身形微顿,心中有数不尽的念头流淌而过,迅速想出治标之法。 “治标,”真武道君缓慢又坚定地道,“击败你,容纳玄君之道,然后离开一方天地。如此一来,就算世人皆沉沦,也能得到属于他们的自由。” 而要做到这一切,首先真武道君就要成为沉羿。 他要踏上道逐人的途径,让自己变成当初的沉羿,而沉羿则是变成那逐人的道,永远的追逐真武道君。 当他追上真武道君之时,也许会让真武道君成为另一个自己,但那应该是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并且还是处在不知多远的星空彼岸。 也许很多年后,真武道君变成的沉羿会再度回到这一方天地,不过那时候,就是后来者的事了,真武道君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便是治标之法,一种牺牲之法。 不过这一切的存在有一个前提。 ——击败沉羿。 “你认为你能击败我?” 沉羿挤入了太极领域之内,靠近身周的阴阳之气在扭曲畸变,化作一条条蠕动般的形态,拥簇着沉羿,化成另一个太极,一个由无数黑白光线蠕动着化形的太极。 日月上投射来的目光进一步加剧,那两个天体似是正在逐渐靠近大地,两颗诡异的眼球在不断变大。 日月拱照之下,沉羿的力量攀升到了最极限,此时此刻,真武道君连镇压沉羿的本体都难以做到了。山峰在震动,沉羿的本体正在逐渐上浮。 “贫道认为,可以。”真武道君平静颔首。 “贫僧也认为,可以。” 三藏法师的声音传入心中。 在虚无的意识空间之外,在欲界和太虚幻境之外,佛光突现,僧人一步走出。 “贫道和逆天施主交手,通过心识的感应将印记打入了他的心中,玄君同化魔君,自然也将印记一并收容。这让贫僧终于找到了这两处世界。” 三藏法师立身于空无的意识空间之外,看向前方的两方世界。 欲界和太虚幻境,它们此刻赫然是化作了两颗天体眼球,其形态和日月一模一样。 日月之能通过这两处空间进行中转,进入沉羿的体内,若是这两处空间受到影响,沉羿的实力自然也将受到影响。 这是一场单打独斗,一场虚与实同时进行的单打独斗,沉羿一人,单挑佛道两大至强者。 两颗天体眼球在空无之地转动,童孔同时对向僧人,恐怖的力量在内中酝酿。 而现实中,日月之眼也在注视着真武道君,沉羿立于两大天体之间,如星云般包容着日月之力。 最后的决战,也是佛道二人最后的抵抗,哪怕是面对一个世界的大势,他们也没有选择退让,而是慨然相迎。 第七百四十章 欲界六天 黎明日月拱照之时,是最强之刻,也是沈羿的弱点出现之时。 他先纳太阴,再以太阴化消太阳之烈,如此才能摄取太阳之能。否则的话,就算他已经臻至莫测之境,在太阳那庞大的体量下也要被撑爆。 真武道君和三藏法师便是明白这一点,才会等待沈羿上门,而非趁着其他时间率先出手。 “打破阴阳平衡,便将奠定胜局。” 三藏法师在空无之地一步踏出,常人大小的身躯化作丈六金身,一掌送出,万佛在手。 禅宗、天台宗、华严宗、密宗、法相宗、律宗、三论宗、净土宗,甚至还有另外两个不出名的宗派俱舍宗、成实宗,古今佛门之法,皆在一掌之中。 他是三藏法师,唯识宗的创始人,亦是佛门过去三千年间所有高僧的灵识归处,佛门三千年的知识底蕴皆在心中,其身所在,便是佛门。 万千佛法融汇归一,最终所成就者唯二——照破诸相的如来藏,即无上智慧;不破不灭不损的如来不毁之身,即无上大力。 法之尽头已无法,诸相归虚,返璞归真,唯留纯粹的智与力。 三藏法师一掌直击右侧的太虚幻境,巨大佛掌瞬间欺近月之眼。 破太阴,即可令沈羿失去缓冲,只能靠自身承受太阳之烈,届时就算是不死,也将失去最大的依仗。 至纯佛气逼压而至,那巨大的两颗眼球亦是浮现波动,倏然之间,左右易位,月之眼和阳之眸交错了位置。 但三藏法师有看破诸相之般若智藏,本身亦是心识之道的大成就者,当双目易位之时,佛掌亦是随之而变,如影随形般盖在月之眼上。 刹那间,心念对冲,两股惊天之力在心识之界内碰撞。 太虚幻境所显化的月之眼乃是沈羿汲取太阴之力的桥梁,内中蕴藏着极致的太阴之力,三藏一掌亦不能破,反倒是激发了月之眼的反击,双方碰撞,立时令得心识之界产生波动。 “好一个三藏。” 意念的波动在这虚无之处发出波流般的震荡,宏大的意念降临于此,那太虚幻境和欲界所化的日月之瞳往后一退,归入了一张浮现的巨大面孔中。 那面孔只有五官的轮廓,而无具体的模样,如宇宙般深邃,唯独一双眼睛,闪耀着夺目又诡谲的光。 “自我功法有成以来,你是第一个能够在心识意念上与我争锋之人,不过,你不是第一个能胜过我的人。” 声音轰震,一道道暗光在前方浮现,磅礴的气息在疯狂席卷。 魔罗经幢、自在天伞、阐提戒刀、颠倒梦想。 四把佛门禁器被四道身影握持,同时现身。 “欲界第一天·四王天,有礼了。”四道面容模糊,但身形和沈羿一模一样的身影齐声道。 紧随其后,有人身披黑色袈裟,携逆佛之机现身。 “欲界第二天·帝释天。” 又有人清浊为体,身后悬浮九天十地之象,踱步而来,“欲界第三天·夜摩天,前来领教。” “欲界第四天·兜率天,拜侯了。” 阴阳光线如蠕虫般交织,形成诡异的太极,一道虚实不定的黑白身影现身。 之后,重重叠叠的身影掠过,一道似是一人又似无数人的身影发出重音,“欲界第五天·化乐天,请赐教。” 欲界有六天,除第一天之外,其余四天皆是代表着一道之根本,三藏法师目光如炬,已是看出第二天对应佛门,第三天对应魔道,第四天对应道门,第五天则是对应妖族。 他们完全可以说是集一道之大成,其实力完全可以比肩武道的开道者。 至于第六天。 三藏法师看向那以日月为眸的混沌之首。 便是他了,欲界第六天·他化自在天,一切的根源。 ‘若是如此划分的话,那第一天,代表的应该便是归于欲界的芸芸众生了。’三藏法师心念如电,瞬间理出相应的联系。 虚实夹攻,确实是一好计策,但若无法扛过无量之念,那么便是抓住了沈羿的弱点,也是无用。 “来。” 丈六金身慨然向前,毫无退却之意,“让贫僧将你等一一超度。” 当年他孤身西行,就没遇到过多少单打独斗的场面,多数都是以一敌众,如今不过是重复昔日之境地,又有何惧? 僧人面对众敌,大步向前,步履一进,两者之间的距离飞速缩短。 “阿弥陀佛。” 第二天·帝释天率先出手,左掌现佛光,是阿弥陀掌,右掌化魔意,是自在天掌,“南无大自在。” 佛掌魔招同出,泾渭分明又互相共鸣,正是佛老成魔,魔老成佛,佛魔一念间。 双掌如天倾般盖下,佛魔之招齐出。 阿弥陀掌招招叠乘,自在天在层层递进,更有他化自在大法同催不同法门,令得佛魔九式同时使出。 如是我闻·如是我斩。 妙行无住·绝圣弃智。 不生不灭·不生不灭。 ······ 佛魔一体! “大逆不道。” 三藏法师一掌挥出,是三论宗佛法中的“八不中道,”,即“不生亦不灭,不常亦不断,不一亦不异,不来亦不去”,掌如刀,劈分佛魔之掌的第三式。 再一捏印,是天台宗佛法中的“共般若”、“不共般若”,智慧圆光破佛魔之掌第二式。 诸般佛法顺手拈来,以法演功,瞬息八变,竟是将佛魔之掌一一破去。 “清净自在·他化自在。” 佛掌魔招最后一式,一者以清净守身,一者以他化攻伐,帝释天如动,如不动,清净佛光遍体,无穷魔影罩天,却被一式掌劲悉数劈碎。 唯识宗之法“万法唯识”,掌影万千,破碎漫天魔影,震破清净佛光。 号称立于不败之地的阿弥陀掌最终式,又败了。 九招尽破,浩大佛掌向前,帝释天的身影在那佛光之前骤然消散,化作无数光尘。 就在转眼间,第二天便已败亡。 三藏法师又是一步向前,第三天·夜摩天、第四天·兜率天同至,轮回魔功、道门九字诀同出,空间层层螺旋,九个字体一一浮现,化出九星大阵。 今天就一更了,明天完结。 (本章完) 第七百四十一章 我叫沈羿(大结局) 堪比开道者的第二天·帝释天被转眼击杀,三藏法师一对第三天、第四天的道魔神功。 他以禅宗“无念无相”应对兜率天那堕化身神、绝圣弃智的逆反道功,五指如拨弦,磅礴引力随掌而动,逆卷九颗大星,同时左手连变三印,创造、维世、毁灭三种至极法印连发。 这赫然正是《吠陀经》中的至高法门——三相印。 以外道对魔道,三相法印化出婆罗三神相,轰撞轮回之劫,扭曲的空间被维世之印镇压,另外两大神相迎上巨大混洞。 “轰!” 截然相反的法印在混洞之前互相碰撞,极端风暴撕裂了清浊循环,打破了《轮回劫》的根基,魔君一身神功之精粹,竟是被其以这等方式所破。 昔年魔君以《轮回劫》败苦天,夺其根基,今朝三藏法师以外道法门破《轮回劫》,代表佛门扳回一城。这一饮一啄,倒是叫人深思。 一手破道功,一掌破魔劫,丈六金身双掌前推,蒲扇大的佛掌同时按在夜摩天和兜率天的头上,将他们连头带上半身拍得粉碎。 随后,三藏法师张口长诵大明咒,声如狮吼,威严无比,似雷音,圆满轰震,“唵、嘛、呢、叭、咪、吽。” 一声咒言灭一王,手持佛门禁器的四王天都来不及出手,便被咒言震灭,且未能接下完整法咒。 余下两声化作两个金灿灿的佛印,轰然撞向第五天·化乐天,便见重重幻影破消,真言诵毕,化乐天已是只剩淡薄的十重身影。 “阿弥陀佛。” 三藏法师迈步向前,缩地成寸,朴实无华的掌劲中蕴含返璞归真的大智慧,两招之间超度了化乐天。 欲界六天,自此便只剩第六天·他化自在天。 而三藏法师则是气势如虹,巍然如天。 “欲界六天,每一天皆代表着我的一个侧面,每一位都相当于开道者,连破五天,你之实力已在开道者之上,不愧为佛门三千年来第一人。” 宇宙般的混沌之首发出浑浊又清朗的声音,双瞳中流溢着日月的光晕,“然而,连破五天,也将你之能为暴露得七七八八了。” 气势如虹,巍然如天,看似威势无匹,实则却是大违返璞归真之境。 为了快速击破阴阳平衡,三藏法师全力出手,以其佛门第一人的实力摧枯拉朽地击破一切障碍,却也因此而暴露了底细。 换言之,他尽力了。 混沌之首突然变化,转眼间,一道黑暗星云般的人影便是乍现。 心念世界的时间在这一瞬间似是十倍百倍的加快,混沌之形甫一出现,便与三藏法师所化的金光碰撞。 “轰!” 心识化力,人身如天体,三藏法师举手投足间,皆有无形大力随行,引力牵引之下,那无穷无尽的众生之念都变得凝固。 然而沈羿此刻可是在吸纳着真正的天体之力,其力其能,皆可说是无尽。 “万物玄同。” 混沌之形探掌而出,同化天地日月、芸芸众生的玄同之掌迎上丈六金身,那无物不玄同的深邃混沌疯狂侵蚀。 “万法唯识。” 三藏法师法体变幻,诸佛诸菩萨之相一一呈现,连婆罗外道的神相也在其中,万千法门在其身上合一,以其掌为媒,轰掣混沌玄同。 空无的心念之境时而化作诡谲魔境,时而化作佛国净土,两道身影交锋不停,臻至极境的阿赖耶之识驾驭着无上之力互相碰撞。 无数佛文经书在空中显现,无量混沌在翻涌,当两者向中间碰撞之时—— “咚!” 三藏法师身形剧震。 “追随大自在,救世广慈悲。” “万物玄同,相忘于道。” 佛门弟子,芸芸众生,无数的意念和沈羿合一,无穷的信息在他身上流淌,他的神与意势如破竹般辟开佛法,瞬间侵蚀大量佛文。 ······ “三藏法师危矣。” 现实中,真武道君敏锐洞察到交锋的白热化,他骤然闪身,在变化的空间涟漪中离开太和殿。 太和山剩余的山峰立生异变,无数血肉的斑驳痕迹在山峰上蔓延,一柱又一柱混沌之气直冲云霄。 沈羿的本体,也动了。 真武道君一直未动,乃是因为一个月之期未到,他还需继续镇压沈羿的本体。 可现在三藏法师落入下风,真武道君当机立断,放弃继续镇压,果断出手。 在沈羿本体动摇峰峦之时,他的力量亦是遭到分薄,毕竟过去的二十几天也不是无用功的。 而真武道君则是在此时刻,挪移空间,飞身半空,真武七劫剑带着激越剑鸣出鞘。 “北斗九皇,真武封天。” 九颗大星在半空乍现,七劫剑影尽纳九星,化作一道横贯长空的巨剑,杀向日月之间的身影。 刹那间,日月之眼聚焦,只见红日之能、血月之光贯穿天穹,横跨不知多少里的距离,如两条龙蛇,缠上了横贯长空之间。 星辰光辉和日月之能激烈碰撞,空间因此而畸变,大地在裂变,无数岩石从地面剥离,一座座山峰在解体崩溃,整个天地间都是末日之景。 真武道的所有人也在这场剧变之中离地升空,身不由己地飞向天宇。 “祖师!” “祖师!为什么?” 归化的弟子门人在厉喝,其余还在坚持的极少数人也是喃喃低语,接受起命运的终末。 不过这一切都未影响到真武道君。 他决心既下,便不会瞻前顾后,连自己都要牺牲,更何况是弟子门人? 半天半人固然让真武道君达到了最完美的平衡,却也让他拥有了最冷酷的理智。他有多慈悲的心肠,就有多冷硬的决心。 “轰!” 方圆千里的空间都开始畸变,天地间的一切都似失去了秩序,唯有那日月之光、九星之气依旧在疯狂对抗。 空间在巨大的力量下开始收缩,于顷刻间缩小成一个漆黑的奇点,然后—— “嘭!” 它炸开了。 天空中炸出了巨大的气浪,烈风狂劲呼啸九天,撞在天地胎膜上,令得这笼罩天地的气膜瞬间炸裂出一条条裂缝,天外星空的射线在进入这方天地。 而在奇点爆破的中心,真武道君如神龙行天,步罡踏斗,一掌隔空推出,空洞虚无之境吞没了紊乱的空间、狂暴的罡风、胜过神兵利器的烈劲。 无极! 道之无极,无穷无尽,无限无量,无上无下,一片空无。 这一击穿透一切阻拦,落于沈羿之身,同时心识之境内,三藏法师亦是不顾侵蚀,佛掌直轰混沌之形的头部。 “轰!” “轰!” 虚与实,在一瞬间攀升到极致,虚实的界限被突破,真与空的对立在打破,一个巨大的空间在现实中出现。 是太虚幻境! 真武道君这一掌出于现实,入于虚无,由实入虚,看似直击沈羿之身,实则却是以三藏法师为锚点,攻于心识之境。 在二者的携击之下,太虚幻境被轰出,被打入现实,那巨大的空间正是太虚幻境。 “嗡——” 虚幻的空间出现在现实,太虚幻境扭转变幻,一个巨大的瞳孔出现在正面,又突然崩散成无数的人影,在空间中游弋。 被转化成虚念的太阴之气在太虚幻境中疯狂暴动,于虚实之间转变,隐隐撑裂了空间,泄露出大量的霜白之气。 沈羿对于太阴星的摄取,要断了! 胜负的天平,似乎在这一刻发生了决定性的转动。 哪怕玄君的本体将出,哪怕他还未真正败亡,但在面对太阴的失控,太阳的烈能,似乎······ “我要感谢你们。” 心识之境中,混沌人形一把按在丈六金身上,玄暗之色顿时覆盖大半身躯。 “你们帮了我一个大忙。” 现实中,另一个空间缓缓出现,太阳的烈流在内中疯狂波动。 “如此,也不枉我一直以来的苦心表演。” 天溟海上,一道道混沌之气升腾而起,更有无数血肉的痕迹在大地上蔓延,沈羿的本体升空,淡淡说道。 似乎,这决定性的转动,让天平倒向了沈羿那边。 真武道君看着这接连发生的剧变,心中逐渐升起一个一直被忽略的念头,“你不是在借力?!” 借力,这似乎已经成了沈羿的一个标签。 借大地之力,借众生之力,借日月之力,他的力量皆是来自于外来的填充,若是断去了途径,便是斩断其臂膀。 但是,玄君的修行从来不是借力,而是万物归一,玄同一体。 他不该是借力,而是化力,噬力,同化万物以蜕变。 日月之能在两个空间中疯狂涌动,突有佛光和道气出现,化作佛掌和星辰巨剑······ “嘭!” 佛掌轰击在太虚幻境中的阴气,打散了汇聚的太阴之能。 星辰巨剑倒映在欲界当中,斩消太阳之烈。 沈羿确实在借力,却非是借太阴太阳之力,而是借三藏法师和真武道君之力。他在借二者之力助自己消化太阴太阳,同时,也是要让本体脱困。 “什么时候?”真武道君凝眉问道。 这不间断的借力,本不该被他和三藏法师忽略,尤其三藏法师还接连打爆了第一天到第五天,被借的最多。 这本该被发现,无论是阿赖耶识还是道门九字诀,都是绝世之功,无论佛道两位至强者如何急于击败沈羿,都不会遗漏一点细节。 但他们就是未发现。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被误导了,或者说被蒙蔽了。 没有被蒙蔽太多,就那么一点点,一点小小的细节。 真武道君问的,就是沈羿什么时候动手的? “什么时候?”沈羿笑了,“你又是什么时候产生了没被蒙蔽的错觉?” “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畅快,笑得狂悖。 本体一幻,便和化身重叠,一重重黑雾笼罩全身。 天地一暗,唯留日月依在,无边的夜幕中有两只巨大的眼眸俯瞰世间。 太阴,太阳,还有所在的星球,玄暗在三方之上扩张。 尤其是脚下的星球,因为真武道君的镇压被破,七星坑内的血肉也在疯狂畸变,如同菌毯般在地脉中生长,蔓延,甚至还往下延伸,探入岩浆,深入地幔。 “以天地为体。” 黑雾不断变化出万物的形态,造化奇能衍生血肉器官之形,无数生物的形体一一创造,又一一融合,血肉在蠕动交织,随着黑雾收缩,诸般形体糅合成一道正常又异质的身影。 “以苍生为神。” 无数的光球从四面八方飞来,每一个光球皆代表一个生灵,它们汇聚成星海般的壮丽风景,没入沈羿的眉心,又在乱舞的发丝中流溢出光辉,使得一丈多长的发丝在半空平铺,上面显现出银河般的绚烂之景。 “以混沌为炁。” 最后,沈羿张口,太虚幻境和欲界被一口吞下,连带着,心识之境中的三藏法师也被快速同化。 日月之能被化作混沌,增长体内之炁,天地胎膜上已是被覆盖一层玄暗的光辉,一只只狭长的手臂从胎膜上伸出,牢牢抓住了天外的九颗大星。 北斗九皇阵,纳入掌控。 萧抱月之灵识,受擒。 借两位至强者之力,打散了太阴太阳之气,再顺势吸收大地之能,世间三大奇力聚于一身,使得沈羿踏出了最后的一步。 这个世界都将成为他的身躯,日月将成为他的眼眸,他的意志将在星空中不断扩张,占领越来越多的星辰。 “这便是未来。” 沈羿看向真武道君,混沌色的眼眸中亮起日月的光火,点缀出眼眸。 真武道君和三藏法师的对抗,推动了这个未来。 因此,他们将成为沈羿最重要的一部分。 心识之境中,三藏法师已是快被完全同化,一层光辉覆盖他的身体,将要把他化成阿赖耶之网中最大的光球之一。 天外,九颗大星被一一侵染,萧抱月的灵识亦在堕化。 而已经彻底改变的天穹中,真武道君不言,只是驾驭手中之剑,如光,如电,如道,冲向沈羿。 太极化万物,无极洞虚无,太极无极交转,弥漫天地的玄暗之气亦难近前,真武七劫剑上浮现“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之印,汇以九星,怒斩那已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玄君、邪神。 然而······ 沈羿轻轻伸出双指,无穷无尽的混沌之境在天地之间纷呈扭转,变化挤压,将真武道君推向沈羿,让真武七劫剑进入指间,被轻轻夹住。 “道君,你尽力了。” 沈羿带着轻声感慨,混沌之炁缓缓吞没了太极、无极,再吞没了真武道君。 “对了,忘了告诉你了,我叫沈羿。” 这个世上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知道沈羿真名的人,陷入了大道之中。 混沌的光辉也在飞速覆盖天地,从北向南,从东往西,从星球的这一面再到另一面。 玄暗的混沌彻底充塞了世界,同化了世界,将万物都归于一。 然后,不知过了多久,玄暗开始缓缓褪去,星球显现,苍生黎民,道佛魔妖,再度行于大地。 世界如同时光逆转般,又回到了过去,又不是真正变回了过去。 众生既独立又为一,一个只在臆想中的世界出现。 而星球······ 他轻轻睁开了在天地胎膜上的眼睛,开始缓缓移动,而混沌之炁也在星空中扩张,先是彻底占领太阴星,然后全面染指太阳。 一场不知道会持续多久的旅程开始了。 (本章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